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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么……就是喷火式。”
“这不是喷火式,这就是梅塞施米特型的,你怎么能把梅塞施米特型的说成飓风式或者喷火式呢?”
“可是那不可能是梅塞施米特型的。”我说。这时,两枚炸弹被扔到了山坡上。
大卫看上去快要哭了。“我早说了,这是梅塞施米特型的。”他说,语气中流露出痛惜的意味。
当天下午,孩子们跟保姆一起坐船的时候,一架飞机猛扑下来,对着河面用机关枪扫射,子弹就从保姆和孩子们身边飞过。回到家时保姆惊慌不已。“我觉得您最好打电话给麦克劳德太太。”她说。于是我给佩吉打了电话,我们实在不知所措。
“我们这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佩吉说,“我想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开始,我认为他们不应该回来,你说呢?”
“也许他们不会再来轰炸这儿了。”我说。
大卫因为炸弹而兴奋,坚持要去看看它们掉下来的地方。有两枚落在了迪蒂斯汉姆河边,另一些在后面的山上。我们爬过长满荨麻的山坡和一两个树篱,最后找到了一个。三个农夫正围着田地里的炸弹坑看,还有一颗似乎掉下来时没有爆炸。
“该死的。”一个农夫说,狠狠地踢了一脚那颗没有爆炸的炸弹,“真是下流,要我说,丢下这种东西就是下流透顶!”
他又踢了一脚,我觉得他最好不要踢那东西,可他显然是想好好地表示一下对希特勒的轻蔑。
“还丢下不会爆炸的东西。”他轻蔑地说。
两枚都是非常小的炸弹,比起我们后来在战争中遭遇的要小得多。但这也意味着战事已经开始。第二天,从达特河上游的康恩沃斯(Cornworthy)传来消息,一架飞机俯冲下来对着一所学校的操场扫射,当时孩子们正在玩耍,一名女教师被击中了肩膀。
佩吉又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已经安排好孩子们去科尔温湾(Colwyn Bay),他们的祖母住在那里。无论如何,那里似乎太平些。
孩子们走了,他们走后我很落寞。过了不久,一位叫阿巴斯诺特的太太写信给我,希望我把房子借给她。大规模轰炸已经开始,孩子们纷纷疏散到英格兰的各个地方,她希望能租下格林威,作为育儿所来安置从圣潘克勒斯(St. Pancras)疏散过来的孩子们。
战场好像从我们这里转移到了别处,附近不再有轰炸了。不久后,阿巴斯诺特夫妇来了。他们留用了我的男管家和妻子,找来了两名医院的护士,还收留了十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我决定去伦敦与马克斯会合,他正在土耳其难民署工作。
我在新的一轮袭击之后到了伦敦,马克斯来帕丁顿车站接我,把我带到位于半月街的公寓。他很歉疚地说:“恐怕……这是个相当糟的地方,我们得继续找别的住处。”
我刚到那里就觉得有些厌恶,那栋公寓就像一颗牙齿一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两边的房子都没有了,显然都在十天前被炸掉了。这也是为什么能租到这套公寓,因为主人们早就匆匆撤离了。我在那栋房子里住得很不舒服,泥垢、油污和廉价香水的气味闻起来相当可怕。
马克斯和我在一个星期后搬到圣詹姆斯街的公园广场(Park Place),那是一处相当昂贵的服务式公寓。我们住的时间不长,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尤其心疼那些服务生,他们要服侍客人用完晚餐,然后在空袭声中回家。
很快,谢菲尔德巷的房客问我们可否退租,于是我们搬了回去。
罗莎琳德申请了空军妇女辅助队,但她并不太热衷,她更想做地面服务。
她参加了空军妇女辅助队的面试,表现得不够机智。当被问到为什么想要加入时,她只是说:“因为我们必须做点事情,做这件事和做别的事一样。”尽管直率,但我觉得很不讨人喜欢。没过多久,在短暂地为学校递送食物之后,她又换到军事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工作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去陆军运输处,因为那里不像空军妇女辅助队那么专断,为此她填写了一系列表格。
这时,马克斯在我们的朋友斯蒂芬·格兰维尔的帮助下加入了空军,他很得意。这位朋友是一位埃及古物学教授,和马克斯一起在空军部共事,合住一个房间。两个人都是烟鬼,马克斯抽烟斗,抽个不停,屋里的空气总是浑浊不堪,他们的朋友都把他的房间叫“小炭窑”。
后来发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记得谢菲尔德巷在一个周末被轰炸,当时我们不在伦敦。炸弹从天而降,正好落在街对面,把三幢房子夷为平地。对于谢菲尔德巷四十八号的影响在地下室,那里还被认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呢。屋顶和顶楼也不同程度地受损,一楼和二楼则几乎毫发未损,只是我的斯坦威钢琴从此大不如前。
我和马克斯从来不去地下室,所以即使我们当时在屋里,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战争中我没去过任何避难所,我害怕被困在地下。无论在哪儿我都要睡在自己的床上。最后,对于伦敦的空袭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空袭多得都很难把我吵醒了,我会在半梦半醒中觉得自己听到了警报声,或者不远处有爆炸声。
“哦,天哪,他们又来了。”我会嘀咕一声,然后转个身,又睡着了。
谢菲尔德巷被炸造成的困难之一是,当时在伦敦很难找到一个存放家具的地方。而进出那栋房子已经不能走前门了,只能爬一段梯子。最后,我说服了一家搬家公司帮我搬,还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把家具存放到沃灵福德,放在我们一两年前造的壁球场里。我让建筑工人准备好,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拆下壁球场的房门和门框。他们最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沙发和椅子无法通过狭窄的房门。
马克斯和我搬到了汉普斯特德公寓区的草坪路公寓,我开始在大学医院里做药剂师。
马克斯突然告诉我那个消息的时候,我想他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他要去中东,可能是北非或埃及。我为他高兴,我知道他有多想去,也知道他这么做是对的,他对阿拉伯地区的了解会派上用场。这是我们结婚十年来第一次分离。
马克斯的离开让草坪路公寓显得更适合居住了。这里的人很友善,还有一家能让人放松、气氛欢快的小餐馆。透过三楼我卧室的窗户,可以看到种满树木和灌木的平地后面有一道堤坝,一棵又大又白的重瓣樱树正对着我的窗户,树梢呈金字塔状。那道堤坝的样子就像巴里(Barrie)的《亲爱的布鲁图斯》(Dear Brutus)第二幕中,剧中人转向窗口,发现罗伯的树恰好伸到了窗格外。那棵樱树特别惹人喜爱,春天早上醒来时,它总是令我愉快的事物之一。
公寓的一头有个小院子,夏夜里可以在那里用餐,或者就那么坐在那儿。去汉普斯特德绿地步行也就十分钟,我经常带着卡洛的詹姆斯去散步。这只西里汉梗犬现在由我来管,因为卡洛在军工厂工作,没法把它带去。大学医院的人对我非常好,他们同意我把它带去药房。詹姆斯表现得乖极了,它把那白色的香肠似的身体置于放瓶子的架子下面,就待在那儿,偶尔接受女佣清扫时对它友善的关注。
空军妇女辅助队和其他一些战时服务单位都没有吸收罗莎琳德,就我所知,她也没想干点什么。她又打算进入陆军运输处,于是又填了一大沓表格,填写了日期、地址、姓名和许多政府要求的不必要信息。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今天早晨,我把那些表格都撕了,我不想进陆军运输处了。”
“真是的,罗莎琳德!”我严肃地说,“你应该拿定主意,我不在乎你干什么,你可以干任何你想干的事,但不要总是三心二意的。”
“嗯,我想干点更有意义的事。”罗莎琳德说,然后露出她这一代的年轻人极不愿向父母吐露心事时的神气,扭扭捏捏地补充道,“我打算下星期二和休伯特·普里查德结婚。”
这并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下星期二这个日期有点奇怪。
休伯特·普里查德是一名正规军少校,威尔士人。罗莎琳德在我姐姐家结识了他,休伯特是我外甥杰克的朋友,常去他家。他也曾来过我们的格林威一次,很招人喜欢。他这人文静、皮肤黝黑,养了一大群狗。罗莎琳德已经和他好了一段时间了,但我没想到会谈婚论嫁。
“我想,”罗莎琳德说,“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妈妈?”
“我当然会参加。”我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又觉得那纯粹是没必要的折腾,我是说,你不觉得你不参加婚礼会更简单、更省事吗?我们得在登比(Denbigh)结婚,因为他无法请假。”
“没关系。”我竭力使她安心,“我会去登比的。”
“你肯定你真的想去?”罗莎琳德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
“是的。”我坚定地说,然后继续道,“相当奇怪,你竟然告诉我你打算结婚,而不是事后才宣布。”
罗莎琳德脸红了,我知道我一语道中了实情。
“我猜,”我说,“是休伯特让你告诉我的。”
“这个……这个……是的。”罗莎琳德说,“算是吧,他还说,我没有满二十一岁。”
“好了,你最好还是让我在场。”我说。
罗莎琳德的守口如瓶总能让人开怀大笑,我这次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和罗莎琳德一起坐火车去了登比,第二天早上,休伯特到饭店来接她。他和他的一个军官弟弟一起,我们去了登记处,仪式就在那里举行,一切都尽可能地简化了!整个过程中唯一的障碍在于,那个上了年纪的登记员拒绝相信罗莎琳德父亲的名字和头衔:阿奇博尔德·克里斯蒂上校,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章(CMG)、卓越服役勋章(DSO)获得者,前皇家陆军航空队(RFC)队员。
“如果他是空军,就不可能是上校。”登记员说。
“可他就是上校呀。”罗莎琳德说,“这就是他正确的军阶和头衔。”
“他一定是个空军中校。”登记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