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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亲爱的家园,我的安乐窝……
我的故居……哦!我亲爱的家园……
那个地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做的梦,几乎不曾有过格林威或者温特布鲁克,永远都是阿什菲尔德。背景还是我降生时的样子,尽管梦中的人都是今日的人们。我对那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还记忆犹新:破旧的红色门帘后面是厨房,大厅壁炉内的向日葵形黄铜挡板,楼梯上的土耳其地毯,那间破旧的大教室和墙上深蓝色底色、点缀金色浮饰的壁纸。
就在一两年前,我又重返故地——不是重返阿什菲尔德,而是重返阿什菲尔德曾经屹立的地方。我知道我迟早要去,虽然去那个地方会令我痛苦,但我还是要去。
三年前,有人写信来问我是否知道那幢房子要被拆除了,要在那块地上开发新的产业。他们想知道我是否能做些什么来保全它,这么一幢可爱的房子,他们听说我曾经住在那里。
我去见了我的律师,问他有没有可能买下那幢房子,把它当作一份礼物,也许捐赠给某个老人之家?但是行不通。四五栋别墅和庭院被打包卖掉了,它们都要被拆毁,然后营建那个新的“产业”。所以亲爱的阿什菲尔德无法避免地要被拆除了。
大约在一年半前,我痛下决心,驶上了巴顿路……
这里已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激起回忆了,只有我所见过的最简陋、最劣质的一片小房子。高大的树木都荡然无存,小树林里的白杨树杳无踪影,只剩下山毛榉、惠灵顿树、松树,以及紧邻厨房的榆树和黑色的冬青树。我甚至无法确定房子曾经矗立的位置。此时我看到了唯一的线索,那棵智利南美杉在它曾经屹立的地方桀骜地留下了残骸,在一片杂乱无章的屋后空地间奋力地生长着。周围没有一小块绿地,全都铺上了沥青,寸草不生,青绿色不再。
我对它说:“勇敢的智利南美杉!”便转身走了。
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之后我并没有感到十分介意:阿什菲尔德曾经存在过,可是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存在过的会永远存在下去,阿什菲尔德还是阿什菲尔德,它永远在我的回忆里,而我不会再感到痛苦。
也许有一天,某个咬着塑料玩具、敲打着垃圾箱盖的幼童,会凝视着一个一头浅黄色发卷的严肃的小女孩。那个面孔严肃的小女孩站在草绿色的蘑菇丛中,手执铁环呆立在一棵智利南美杉旁。她会注视着幼童吮吸的塑料太空飞船,而幼童则会注视那个铁环。她不知道铁环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鬼魂……
再见了,亲爱的阿什菲尔德。
有那么多事情可供回忆:爬上一条鲜花铺成的地毯,来到沙克阿迪(Sheikh Adi)的叶兹迪神殿(Yezidis Shrine)……坐落着宏大、带瓦顶的清真寺的美丽的伊斯法罕(Isfahan),神话般的城市……在尼姆鲁德屋外的红色日落……在西里西亚山口前走下火车,来到傍晚的寂静中……秋日的新森林里的树木……在托贝湾与罗莎琳德一起在海中畅游……马修在伊顿公学对哈罗公学的板球赛中上场……马克斯从战争中归来,回到家和我一起吃腌鲑鱼……那么多事情——有些很无聊,有些很有趣,有些很美好。有两个野心得到了满足:与英国女王共进晚餐(姆妈如果知道会多么高兴啊,“猫咪,猫咪,你去了哪儿?”);拥有了大鼻子莫里斯,我自己的小汽车!最深刻的体验:在一整天无望的搜索之后,金丝雀戈尔迪从窗帘杆上一跃而下。
一个孩子说过:“感谢上帝赐予我丰盛的晚餐。”
如今,在七十五岁的时候,我能说些什么呢?“感谢上帝赐予我幸福的一生,给了我深厚的爱。”
一九六五年十月十一日
于沃灵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