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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书的远子学姐说着卖弄学识的话,已经成了我放学后的习惯了。看着学姐在自己的眼前起劲地吃着撕下的书页,也完全不会感到奇怪了。 不仅如此,看着远子学姐屈腿坐在椅子上,高兴地吃着书,总觉得让人放松下来。 像小孩子一样、爱管闲事、多嘴、给周围添麻烦——和这样的学姐一起度过放学后的时光,这也不错,我那时刚刚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就在我和远子学姐刚刚熟悉起来时,以往毫不在意地牵我的手,在我面对稿纸时,从侧面,在脸就要贴在一起的距离上盯着我看,并且催促着「快点快点~肚子饿了~忍不住~了啦」的那个学姐——居然在将点心交给她时,只是指尖稍有接触,她就立刻红着脸把手抽开。仅仅是接近到离她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学姐就像是遇到了妖怪一般睁大着眼睛飞快地逃走。对此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这种状态持续了有三天。 去部室看了看,远子学姐还是没有来。 我以为过一会儿就会来了,于是等着,结果终于还是没有出现,虽然也不是想见她,觉得很没有意思地回家了。 第二天,心里想着作为昨天让我傻等的代价,我要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结果远子学姐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最近学姐的样子很奇怪。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明明没有担心的理由,我还是担心了——在远子学姐没有露面的第四天的休息时间,我跑到二年级的班级去,偷偷地去查看她的情况。 也不是希望远子学姐能来参加社团活动。只是明明天天都见面的人,突然不来了,要确认一下她是死是活。也说不定她是回妖怪之国去了。这样的话,我也就可以退出文艺部了。 虽说如此,高年级的教室让人感到紧张,很难张口问人,正在走廊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学姐向我搭话了。 「咦?你是远子的学弟吧?远子的话因为感冒从星期一开始就在休息哦。好像是因为下雪天一直在外面站着。昨天打了个电话,好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明天或者下周就能来学校了吧。」 感冒?妖怪也会得感冒? 说起来,那么长的时间在雪地里干什么呢?上周末,市内下了大雪。难道说是那天出门去了!明明连电车都停运了。太冒失了。 我既吃惊又生气——不过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那天,虽然明白远子学姐不会来,放学后还是去了文艺部,考虑着远子学姐的事情,一个人度过了放学后的时光。 第二天的放学后。当我打开部室的门时,远子学姐就像往常一样屈腿坐在椅子上,看着书。 然后看着我的脸微笑着, 「你好,心叶。肚子饿了。写点什么吧~」 撒起娇来。 「呐、我一直请假不在,听说你很寂寞,是真的?」 学姐连着椅子一起探出身体,高兴地盯着我的脸看,问道。 「不是靠近了不行的吗?」 「没关系哦。因为感冒已经完全治好了。不会传染了哦。」 「不是指感冒。我是说……」 「唉?唉?什么事情?比起这些,快点写啦~庆祝学姐病愈,拜托要那种非常~甜蜜的哦!」 远子学姐完全变回原先的厚脸皮、没有防备的远子学姐了。 我非常生气,给大病初愈的远子学姐送上了一份爆辣的三主题故事的大礼。 难道说那时,远子学姐在家里也是这种情况吗? 剧烈地喘息着,多少天一个人吃药、躺在被窝里吗。 流人说不定会照学姐。但是,叶子小姐呢……? 家中冰冷而寂静。大概是雪转雨了吧。紫罗兰色的窗帘的外面,发出微弱的雨声。 远子学姐好像很不舒服。闭着眼睛,喘息着。 我用湿毛巾擦着渗出的汗水,心里十分着急。只能祈望远子学姐能稍微舒服一点就好了。 我听说远子学姐开始在这个古旧的家里生活的时候,刚刚才八岁。 突然之间同时失去父亲和母亲,那是种怎样的心情啊。 就像流人说的那样,在这个家里远子学姐作为「不存在的孩子」,被叶子小姐一直无视着吗。 想到这里,心就像被拧了一样的痛。 小学的时候,我感冒的话,母亲会温柔地为我测体温,喂我吃药。「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哦」的说着,抚摸着我的头,向我微笑。用小勺子喂我吃弄碎的苹果或者亲手做的果冻。 房间里很温暖,母亲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比平时更加温柔,这些甚至让我很喜欢感冒。 双亲去世之后,肯定没有这样的成年的亲属照顾生病的远子学姐了吧。 我想起,到我家来玩的时候,远子学姐深情地逐一注视着房间里的东西,温柔地说出的话语。 「很好的家庭呢。」 「心叶是在这样的家庭中,被那么温柔的人们围绕着……成长的啊……」 这些话,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仿佛是从心底渗出来般清澈的——温柔微笑。 那种微笑又在我眼中浮现,我的心被勒地无法忍受。 抱着刺痛般的难过心情,我环视着远子学姐的房间。 焦茶色的木制桌子、椅腿有烧焦痕迹的椅子。旧橱柜。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大量的书籍。 日本的古典文学、明治时代、大正时代、近现代、海外的名著、诗集、儿童图书——各种类别、时代的旧书,不是用来食用的,而一定是反复阅读过的吧。 这其中,发现了纪德的《窄门》。 装订古旧的精装书。 从杰罗姆面前离去,向上帝的身边前行的圣女——阿莉莎。 冰冷地伫立在宾馆的大堂之中的作家——樱井叶子。 她写的《背德之门》——为了抵达至高,即使是杀人也在所不辞的火与冰的女人——亚里砂。 三位女性在我的头脑中浮现,突然喉咙干渴起来。 走到书架之前,翻开手中的书的封面,里面用钢笔写着。 『致远子 父亲』 流动般美丽的字体,感觉有些女性化。 这本书是远子学姐的父亲赠送给远子学姐的吗?抽出其它的几册书,翻开封面看了看。 不过,都没有题字。 只是这本书……?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本书上,文阳先生写下了「致远子」的留言呢? 这与叶子小姐和《背德之门》主人公、《窄门》中的阿莉莎的重叠有关系吗。 说起来,《背德之门》中被认为是以文阳先生为原型的阳,对亚里砂说过「你就像追求天上的爱的阿莉莎一样」。 说不定这是文阳先生对叶子小姐实际说过的话。 我继续翻着书页。 在教会中被牧师所说的「你们要进窄门」话语深深打动的杰罗姆,强烈地期望着能与阿莉莎一起穿越那扇门。 「我们两人穿着默示录里记载的白色衣服,相互牵着对方的手,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对于杰罗姆来说,窄门也是通向阿莉莎的大门,他深信他们两人可以一起走在通向神的道路之上。 文阳先生对叶子小姐又是怎么看的呢? 像《背德之门》里的亚里砂和阳一样,作为有相同目标的同志,被强烈的羁绊连接在一起吗。 佐佐木先生说过,叶子小姐称呼自己与文阳先生的关系为「白色的婚姻」。 还说过,叶子小姐对妻子结衣夫人可能有对抗意识……为此还在休息日,故意把文阳先生给叫出来…… 对此与杰罗姆结合的朱丽叶——结衣夫人是怎么想的呢。 翻着书页的手指停止了。 书的中间,夹着照片。 似乎是在动物园拍的照片。知性的温柔面庞的男性,抱着三股辫的女孩子,微笑着。女孩子似乎也很开心。在旁边留着的微带波浪的光亮长发的,小个子、可爱的、飘逸柔和的女性在幸福地笑着。 是文阳先生与结衣夫人——那个孩子肯定是远子学姐。结衣夫人的微笑与远子学姐一模一样。 文阳先生的那种清澈的眼神,与远子学姐偶尔露出知性表情时的那种清爽眼神很相似。 看着这非常和睦、幸福的一家的样子,我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身后远子学姐在痛苦地喘息着。 合上书,把书放回书架,更换了放在学姐额头上的毛巾,又为学姐擦了汗。脸盆里的冰已经完全融解,化成了水。 除了寂静的雨声与远子学姐的呼吸声,听不到其它任何声音。 时间感变得淡薄。 不过差不多该是傍晚时分了。 这个家里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流人看样子说不定是不会回来了。甚至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观察着我的情况。 佐佐木先生说过,叶子小姐好像在其它地方有工作场所,说不定正在那里写作。 叶子小姐平时是几点回家呢?还是说,几天才会回一次家呢。 打开手机,发现琴吹同学发过来的短信。 为什么要突然早退?身体不舒服吗?亲戚的病情又恶化了吗?琴吹同学在替我担心。因为感觉到我的行为中的不自然感,明明很想问清楚却很犹豫的琴吹同学的样子浮现在我眼前。那种样子跑出教室,被人觉得可疑也是没有办法的。 胃就像被拧了一般的痛。 因为做了对不起琴吹同学的事情而产生的罪恶感使我感到刺痛。 『对不起,请不要担心。』 我只写了这么多,发了出去。 想到这是第几次的「对不起」了,我的心越发愧疚。明明我很清楚,对琴吹同学说请不要担心这种话是没有用的。 也给母亲发了短信,说可能会回家迟些,就不必为我准备晚饭了。 关上手机的时候,感觉胃中囤积了又黑又沉的东西。 那之后,我继续为远子学姐更换额头上的毛巾,为她擦拭汗水—— 远子学姐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烧还没有退,很痛苦吧。轻微地喘息着,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 「……心叶,现在,几点?」 「四点左右吧。」 「骗人……外面天都黑了。」 「几点都无所谓吧。要吃药吗?放在哪里了?」 「被子的下面。」 「被子?」 微微掀开被子的一角,发现了银色包装的感冒药。 「我去倒水。在吃药前先吃点东西吧……咦?」 垫在地面上的被子的下面,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简装本。 抽出来看了一下标题,果然是暑假时在麻贵学姐的别墅时买的《奥特海德尔堡》。这本书就像是德国版的《罗马假日(RomaHoliday)》,是皇太子与旅店的女儿间的伤感恋爱故事——学姐曾用陶醉的表情对我说过。 还留着啊…… 明明其它的两册——《托尼奥·克勒格尔》和《水妖记》里面的书页已经早早消失了。 我翻开《奥特海德尔堡》,发现有反复阅读的痕迹,大约全书的1/3的书页,已经被撕掉了。 「远子学姐,晚饭吃这个可以吗?」 正当我打算撕下书页的时候,远子学姐—— 「不行!」 拼命地叫住我。 「这本书,不行!」 学姐面朝着我,眼睛湿润地低语着,这使我心跳了一下。 「为什么?」 「吃了的话……就没有了……就只剩下《奥特海德尔堡》了,就只剩下这本了……所以,不能吃……」 声音变得嘶哑。 远子学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我手里夺过书,紧紧地抱在怀里。大概是因为突然的运动,身体又摇晃了起来。 我急忙扶着远子学姐,让她在被窝里睡下。 紧紧地抱着《奥特海德尔堡》,远子学姐蜷起了身子。 「……」 学姐那幼儿般的姿态,使我心痛。 「那么,哪本书好呢?或者还是我做点普通的食物吧?白粥之类的,我还是可以做的。」 远子学姐一定是因为发烧而意识朦胧了吧。 怀里依然紧紧地抱着书,抬头向上看着我,皱着脸,用哭泣般的声音低语着。 「妈妈的……」 「唉?」 「想吃,妈妈做的……」 仿佛年幼的孩子一般。 语气软弱、眼睛湿润。 仿佛是说出了心中一直在祈求的事情,声音颤抖。 ——母亲和我一样是文学少女。 ——总是为我和父亲写出美味的食物来。 在照片上看到的幸福的家庭。 年幼的女孩子和温柔的父亲、母亲。 想起学姐曾经高兴地说过,爸爸和我都非常喜欢母亲写的食物,我的胸口就像被充满了一般,快要裂开了。 即使是在母亲去世之后,远子学姐还是不断地想念着母亲写的食物吧。祈望着能再吃到母亲写的食物吧。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明明学姐本人应该是最清楚的…… 远子学姐紧皱着眉头,越发地显出要哭的样子,用书隐藏着面孔,低着头,咬着嘴唇,颤抖着。 「……心叶,今天,为什么来了。」 语气就像是在责备我。 「这是因为……」 「围巾……明明已经还给你了……明明已经说过告别了……我也想过《奥特海德尔堡》必须要……全部吃掉。结果……为什么……你会在我的房间里……」 「……」 「心叶,欺负人……!」 远子学姐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话,我想不出来。 就像胸口被摩擦着一般,我感受着轧轧般的疼痛,说不出话来。 于是我打开书包,取出数学笔记本。在空白的页面上,用HB自动铅笔,开始写着小小的故事。 「学校的午餐」、「点心」、「母亲」——。 回想着从远子学姐那里听过的她母亲的事情——回想着在照片上见到的三股辫的小女孩和她身边可爱的女性——回想着她们二人幸福的笑容,我编织着文字。 写满一页后又写下一页,下一页写满后又继续写下面的一页。 就这样我在远子学姐的身旁念着刚写好的两页半的故事。 就像夏天时,远子学姐在我的身边念着百合的日记时一样。 就像在入睡前,母亲给孩子阅读故事一样—— 刚成为小学生的一个女孩对学校的午餐很头疼。即使大家都吃完了,自己一个人还是盯着碟子发呆。 被老师训斥,被同学开玩笑,女孩向母亲哭诉着「不想去学校了」。 母亲温柔地对女孩子说。 真的不能吃吗?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忍耐着吃吃看吧。这样做的话,作为奖励,妈妈会给你做美味的点心的。 第二天,女孩将炖菜中的胡萝卜放了点点到嘴里,屏住气吞了下去。 向母亲汇报之后,母亲温柔地拥抱着女孩,亲手为她做了甜蜜的点心。 第二天,第二天以后的日子,女孩一点一点地变得可以吃学校的午餐了。 每次,母亲都会拥抱着女孩,温柔地说『真了不起,你努力了啊』,然后为女孩做点心。 就这样女孩终于可以一点不剩地将学校的午餐吃完,微笑着说,『我吃好了』。 女孩心里想着,要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今天的点心,一定是到现在为止味道最美味的吧。 「……」 远子学姐依然背对着我,看样子因该是在倾听我的故事。 我用宁静的声音……一句一句慢慢地念着自己写的笨拙的故事。 希望这个故事能够传递到远子学姐的心里,能够让学姐母亲的饭的味道在学姐心中复苏,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希望这种味道能传递到远子学姐的心里、舌尖上。 包含着这种愿望。 即使念完了最后的一句,远子学姐也没有转过身来。 我从笔记本的边缘细细地撕下一小片,将手伸到远子学姐的嘴边。 「不转过头来也没有关系,请吃吧。」 「……」 在就像呼吸停止了一般的沉默之后,学姐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我的指尖。 喀嚓咔嚓的……咀嚼纸张的轻微声音…… 远子学姐转身仰面朝天。软弱的表情,哭哭啼啼的…… 「……还要。」 低语着。 「好的。」 我微笑着点着头,从笔记本的边缘撕下纸片,送入远子学姐的口中。 就像被母亲喂食的小鸟,远子学姐从我的指尖吃着故事的碎片。 学姐的嘴唇、舌头,不时地接触到我的指尖。 这时我的指尖会突然发起热来。 手指被学姐牙齿咬到,「请不要咬」我提醒学姐。 学姐害羞地「……对不起」道着歉。 那之后,学姐小心翼翼地用嘴唇接着纸片,用湿润的眼神望着我,不停地咀嚼着。 我将最后的一片碎片塞进学姐张开的嘴唇,远子学姐将纸片完全吞下之后,表情变的寂寞起来。 「……要吃药吗?我去倒水。」 「……心叶。」 远子学姐叫住了起身要去厨房倒水的我。 我回头看去,学姐表情伤感地低语着。 「我吃好了。非常的……甜蜜、美味呢……」 我微笑着说。 「太好了。」 抬起头的远子学姐,果然还是用快哭出来的眼神凝视着我。 那晚,我在远子学姐的身旁,一直陪到了天亮。 向母亲发了我会在流人家里过夜的短信。虽然母亲回信说「不会给人家添麻烦吗?我想向人家打个招呼,告诉我那边的联系方式吧」,不过我并没有回信。 也许是药起效了,远子学姐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我从书架上取出《窄门》,一直阅读着。 「我希望你至少能够记得,我无上地爱着你的事情……」 「我期待着,你的孩子,将你所喜欢的这个小十字架,作为我的纪念挂在脖子上的那天的到来。在不知道是来自谁的礼物的情况下……」 「可以用我的名字……为那个孩子命名吗……」 阿莉莎希望杰罗姆能收下二人回忆的物品——紫水晶十字架。 并且说希望将那个十字架交给杰罗姆结婚后生下的女孩。希望给那个女孩起名为阿莉莎。 仿佛是在称颂天使般的纯洁。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与其它女性结婚生子啊,杰罗姆很生气,拥抱着阿莉莎,恳请她改变想法。 但是阿莉莎将悲痛隐藏在心里,一副冷静的表情断言到。 「啊啊、就不要再回想那些过去的往事了吧。」 「已经翻过了新的一页了。」 「告别了,我深爱的朋友们。今后那——『更美好的东西(somebetterthing)』【译注:出自——圣经新约希伯来书第11章】就要开始了。」 阿莉莎所相信的比爱情更佳美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得到阿莉莎的名字的朱丽叶的女儿,那之后度过了怎样的人生呢…… ◇◇◇ 想到可能是和加奈在一起,我很犹豫是否要给文阳打电话。 睡不着觉,坐在床上,正在把拓海君给我的紫罗兰色小瓶放在手掌上仔细观看的时候,在隔壁孩子的房间睡觉的远子,揉着眼睛进来了。 「妈妈……晚饭.」 「还没有到晚饭的时间呢。回床上去吧。」 「嗯……妈妈,这是什么?」 发现远子正在看着紫罗兰色的小瓶,我吓了一跳。 「这是Ole-Luk-Oie的睡眠粉哦。不过不是哥哥的,而是弟弟的。 Ole叔叔的故事,远子也知道吧?弟弟是骑马而来的死神。所以,这些粉末只要碰到一点点,就会被带上马,被带去睡眠的世界,再也回不来了哦。所以远子千万不能碰哦。」 我慌慌忙忙地拉开想去触摸心形小瓶的远子的手。 因为远子好像睡迷糊了,到了明天就会忘记这个小瓶的事情了吧。 我把远子带回床去,在她的脸颊和眼皮上吻了一下,远子就这样很快地睡着了。 远子的身旁,流君也正呼呼地睡着。 两个人就像天使一样。 能有远子在,真的是太好了。我是多么的幸福啊。 宝石箱的钥匙就藏在柜橱的最上层吧。 放在那里的话,以孩子们的身高是够不着的。 第七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上) 第七章 戴紫罗兰发饰的少女 第二天。 当耀眼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入屋中时,远子学姐睁开了眼睛。 「还是有点热呢。我已经写好了早晨用的短篇故事,吃完故事后再吃药,然后请安心静养吧.」 我一边把手放在学姐的额头上确认发烧的情况,一边说着。远子学姐的脸微微地红了。 「……心叶,昨天,住在这里了?」 「总不能丢下病人一个人吧」 虽然远子学姐好像想说些什么,很难得地似乎在挑选着该说什么话,低垂着眼睛,一会闭紧嘴唇一会又半张着口,过了一会低声说道。 「……谢谢。」 「事、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干嘛……那个,如果身体能动的话还是把衣服换了比较好哦。因为流了很多汗……」 「嗯……就这么办。」 学姐表情害羞地答应着,坐立不安地站起来,
从橱柜中取出替换的衣物,抱紧在胸前,脚步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房间。 「没事儿吧?」 当我想伸手扶住学姐的时候, 「没事儿。」 学姐依然红着脸低着头。 过后,换好了水蓝色的新睡衣,将头发整齐地重新编好的远子学姐回来了。在被子上做起上半身,用自己的手指撕着吃我写的早饭。 「……美味……温暖……温柔……就像卷心菜和培根和蘑菇做的汤一样呢……」 学姐微微地笑着,喃喃低语。 「昨天你写的故事也是像用牛奶煮透的粥一样,非常甜蜜……美味……就好我母亲的味道一样。」 ——想吃,妈妈做的…… 我胸中阵阵作痛。 昨天用快哭的表情诉说出的事情,远子学姐自己是否还记得呢…… 学姐平和的眼神中带着伤感。 远子学姐非常珍惜地一点一点地吃着我的故事,同时用让人心生怜爱的声音低语着。 「……母亲做的食物,甜蜜又温暖,即使自己有伤心的事情,吃了母亲做的食物,就会忘记那些……仿佛就像是施过了魔法一般……母亲经常对我说,她想写出『吗哪』般的故事……」 「吗哪……?」 「那是圣经中,在关于摩西的故事中出现的食物哦。饥肠辘辘、在荒野徘徊的子民的头上,神降下了雪白的吗哪。据说,像霜一样薄,如蜜一般甜……在抵达与神约定的地方迦南之前,神没有停止过降下吗哪哦。」 清澈的瞳孔里蕴含着柔和的光芒。 仿佛学姐的眼底正浮现着那种光景一般…… 在荒凉的大地上,如倾盆大雨般降下的上天的食粮。 无限扩展延伸的,纯净、温暖的神的慈爱。 「就像使空腹得以满足般的,吗哪般的故事……总有一天写出这样的故事……是母亲的梦想。」 我听说过远子学姐的母亲曾经以作家为志愿。 她是不是曾用温柔的声音对年幼的女儿反复提起过。 ——总有一天,想写吗哪般的故事。 幸福地叙述着的远子学姐,突然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吗哪般的故事已经不会有人去写了……学姐是想起了这一点吧。 「我吃好了。」 学姐安静地低语道。 「药也要吃哦。」 「嗯。」 「再睡一会儿比较好。」 「心叶呢……?」 远子学姐不安地望着我。 「在远子学姐醒来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 「学校怎么办?」 「请假,刚才我和老师联系过了。」 「……心叶,昨天没有睡吧?」 「不想睡。比起我的事情来,学姐应该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还有目标中的大学的考试吧。」 远子学姐的眼神有些犹豫,好像就快哭出来了。 「壁橱里有被子……想睡的话就用吧。还有,厨房里的东西自己拿了吃吧。」 轻声低语之后,学姐又入睡了。 说起来,从昨天起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吃过。因为完全不感到饥饿,所以忘记了。虽然对乱翻别人家的厨房这种事情我心存抵抗,但是实际到了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彻底的空空荡荡。 小托盘里仅剩的一只鸡蛋,不知道放了多久。除此之外就只有奶酪、salami香肠、蛋黄酱、矿泉和罐装啤酒了。 就算远子学姐是吃书的,流人与叶子小姐,到底过着怎样的饮食生活啊! 忽然,我看到地板上放着的纸箱里放着大量的杯面、炒面方便面和一次性筷子。 我从里面拿了一个味噌口味的方便面,烧好开水,泡了吃掉。 肚子吃饱之后,一股睡意涌上大脑。强忍着沉重的眼皮,回到远子学姐的房间,远子学姐依然闭着眼睛,吃了一半的《奥特海德尔堡》紧紧地握在手里。 不知为何鼻孔发酸。 远子学姐似乎是因为寒冷而在发抖。我跪下来,将学姐伸出被子的纤细臂膀,连书一起轻轻放回被子中去。 再盖一条毛毯说不定会比较好…… 想到这里,我正想打开壁橱,突然间后背莫名地一阵发凉。 我想起叶子小姐的小说中的一个场景。 在夫妇的葬礼之后,亚理砂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公寓,打开壁橱之后,发现那里是已经腐烂的婴儿的尸体…… 我在想什么呢! 那只是虚构罢了。远子学姐还活着,现在不正在我的身后睡觉吗! 但是,仿佛被冰冷的空气包围着一般的恶寒却没有停止,喉咙干渴,伸出去的手也在壁橱的拉门之前痉挛着。 仿佛在褪色的薄薄的拉门的另一侧,潜伏着不可以去看的恐怖的东西,一旦打开拉门,就会被袭击一般…… 在那仿佛泥浆般粘稠的黑暗之中,仿佛伸出了洁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想把我拖进去一样…… ——振作一点,怎么能面对妄想而胆怯! 我屏住气息,双目凝神,打开了壁橱。 冰冷的空气从里倾泻而出,我的心脏顿时收缩,瞬间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 壁橱的上层叠放着毛毯和被子,旁边和下层也被箱子和书堆的满满的。 非常普通的壁橱。 但是,仿佛胸中被沙沙地抚摸着的那种感觉还是没有消失,我打算只拿出毛毯,尽可能快地关上了拉门。 但是毛毯的一角被旁边的东西给夹住了,抽出毛毯时,旁边的东西倒了下来。 「哇!」 虽然我慌慌忙忙地用手撑住,但是最上面的箱子没能扶住,箱子里面的东西散落在了榻榻米之上。 我急忙向后望去,远子学姐似乎没有注意到,依然在沉睡着。 我叹着气把毛毯放在榻榻米上,开始拾落在地上的东西。可能是孩提时代的远子学姐所画的父母的画像,动物形状的橡皮,紫罗兰色的玻璃弹珠,从医院寄来的祝贺生日的音乐电报卡片等等散落在地上,这些都是充满了回忆的物品吧。 也有相册。 因为落在地上时已经是打开的状态了,正当我打算捡起来合上时,穿着水手服的三股辫的女孩子映入我的眼帘。 大约……是初中生吧。水手服上斜挎着水壶,双手提着很多土特产店的袋子的女孩,在被森林环绕的美术馆门前幸福地笑着。耳朵的上面别着紫罗兰花形状的发饰。 结衣夫人? 在她的旁边,站着纤细身材的少女。胸口挂着蓝色的玻璃挂坠,黑色的头发整齐地垂在肩膀的上方,像人偶般冰冷的瞳孔—— 这,难道说是叶子小姐……! 翻开其它页面。 几乎被两位少女的照片填满了。 古旧的校舍、足球场的球门、单杠、樱花树、体育馆。水手服、体操服、运动衫姿态的少女们,存在于这种司空见惯的风景之中。三股辫的少女无论在哪张照片之中都幸福地无法抑制地微笑着,与此相对,另一位少女的表情多数时候是僵硬和冰冷的。 但是三股辫的少女,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事情,用自己的手臂挽着朋友的手臂,面孔上浮现出宛如鲜花绽放般的笑容。 我就这样翻看着相册。 照片中渐渐成长的两个人,穿着不同的校服。 三股辫的少女穿着运动上衣、格子花纹褶裥裙与短袜。眼神冰冷的少女穿着无钮短上衣配灰白色连衣裙,外加紧身袜裤。 似乎两人进入了不同的高中之后也经常见面。 三股辫的少女的表情依然明朗,旁边的少女的表情依然阴暗、冷淡。 再翻下去,背景变成了大学校园、可能是社团的部室的窄小房间,在那里有变成了大学生的两个人。 果然到了这个年纪,发型不再是三股辫了,带着微微波浪的长发披在肩上,但是少女的笑容并没有变。她身旁的少女,出落的越发美丽,瞳孔里蕴含着与少女时代相同的冷漠。 最后一页是穿着纯白的婚纱的结衣夫人将婚礼的花束交给穿着蓝色晚礼服的叶子小姐的照片。 叶子小姐一丝笑容也没有,面无表情。品蓝色是叶子小姐中意的颜色吗。派对的时候,她也穿着这种颜色的晚礼服…… ——叶子小姐和远子的母亲结衣夫人是亲密的朋友啊。 佐佐木先生的话语,与他当时似乎在犹豫一般的痛苦表情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两个人真的是好朋友吗…… 的确,结衣夫人总是在叶子小姐的身边——不过,总让人感到不协调感。这一定是因为这些照片中没有一张是叶子小姐在笑的照片…… 正当打算合上相册时,我注意到相册最后一页与相册的外壳之间有些薄纸页,在这些薄纸页里似乎夹着一些什么东西。 印有行间隔线的几张纸,似乎是便笺纸。 我无心地看了一眼,大吃一惊。 『你想着,要是我死就好了,对吧?』 什么——这是……! 我摒住呼吸盯着这些由工整、美丽的字体写出的活生生的言语。其它如同箭矢般尖锐的言语也罗列在一起。 『我职业出道的时候,你责问过我很久吧。说什么,我利用了你去接近他。我用肉体去诱惑他,让他读我的小说。背着你写小说,这是背叛,等等。 那种丑陋的姿态就是你的本性啊。 但是,在他的面前,你希望被看成是好女孩,居然装作关心我的样子,真是个卑鄙的人。那本书出版后,你竟然说是不是会伤害到我,你还真会说啊。明明心里是妒忌、不甘心地要死,无论如何都想把我除掉。』 我的喉咙干渴,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是——叶子小姐寄给结衣夫人的信件吗?但是,这个内容根本不像是给好朋友的。 『你总是将故事改写成对你自己方便的样子。 从初中时起,一直是这样。即使我觉得麻烦,你也喋喋不休地缠着我,向周围的人宣扬我们是好朋友。 然后实际上,你只不过是沉浸在,只有自己才会对总是孤独一人的我亲切地说话的这种优越感之中。 高中的时候,我的父母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 明明没有叫你,却跑到火葬场来。在抱着我哭泣的时候,你嘴角边那种忍不住高兴的微笑,你以为我没有发觉吗? 那个时候,你也在为能够为不幸的好朋友增添勇气的自己而陶醉吧。 现在也是一样哦。 装作圣母般的温柔,却害怕丈夫是不是会被我给夺走,暗中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故意往工作地点打电话,利用孩子做工具,打算把他留在家里。你这种拼命的样子真是让人笑死了。 『我是他的作家。』 『文阳对我说过,希望我做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作家。』 『虽然不能像加奈那样出书,但是我很满足啊!』 就像是在向我炫耀幸福一样,虽然你不停的说着,不停的给我寄带有全家照片的明信片,你也差不多给我正视现实吧。 才能之类的,你可没有啊。 你写的那些故事,就像Ole-Luk-Oie将有绘画的伞撑在孩子们的身上时,让他们做的梦一样。没有实际体验的、暧昧的故事,无法留在印象中,到了天明就会立刻消失。 他也明白这些,所以不让你职业出道啊。 天野文阳的作家,不是你而是我——这一点谁都明白吧?他也在我的面前『吃饭』哦。并不是只有你是特别的。他的作家是我啊。 你成为不了什么作家。你的小说只是无聊的梦中故事啊。 你说过你有毒药吧。 『服毒之后,文阳会怎么样?会死吗?』 你把毒药藏在什么地方,我早就看穿了。因为你总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杀死他之后,还想杀死我?微笑着在我的食物中下毒? 但是这是白费心机。我不会死的,我会活下去。我可没有傻到会被你杀死的那种地步。 伤害了我和他的『至高』的你,还有你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原谅的。』 在我读完的时候,身体还有手指,都彻底变得冰冷了。 脑袋阵阵作痛,目光无法从文字上移开。在文字的最后签下的日期是,天野夫妇去世的前三天。 叶子小姐向结衣夫人写指责的信件、结衣夫人用妒忌的目光看着叶子小姐的事情都给我带来了如同胸口被刺般的震惊。但是比起这些冲击更加巨大的是,叶子小姐写道,结衣夫人拥有毒药的事情。 《背德之门》中,在食物中下毒的是亚里砂。 但是如果实际上拥有毒药的是结衣夫人的话—— 就像信件里写的一样,叶子小姐找出了毒药,反过来将结衣夫人杀害了吗?不——说不定,结衣夫人她—— 「服毒之后,文阳会怎么样?会死吗?」 这句话,在我脑海中鲜活地浮现了出来。我后背发抖,呼吸越发困难了起来。 叶子小姐下毒的证据,警方并没能发现。叶子小姐没有下毒。这样的话,下毒的会不会是结衣夫人。 如果说,隐藏毒药的地方被叶子小姐发现,结衣夫人被逼入绝境,在自己和丈夫的食物里下毒的话…… 如果说,与其将丈夫交给叶子小姐,结衣夫人选择了与丈夫一起离开人世的话…… 在照片中微笑的结衣夫人,很难看出是这样的人。看上去是一位稳重、可爱、温柔的女性。 但是,如果像这封信里写的那样,结衣夫人其实对叶子小姐抱有着阴暗的情感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手不住的颤抖。 将信件放回相册,把箱子放到壁橱的深处。即使在关上拉门之后,寒意还是无法抑制。 将毛毯给远子学姐盖上,我蜷起身体蹲在了房间的一角,用大衣盖住头,紧紧地闭上眼睛。 希望能将刚才看到的信件内容能全部忘掉。 明明直到刚才还困的不得了,现在却心跳不已,脑子热的就快要麻痹了,完全睡不着! 下毒的是结衣夫人吗? 我往旁边看了看,远子学姐依旧安静地睡着。 ——到底是为了什么,远子学姐要留下那样的信件啊…… 黑暗,沉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喉咙很痛苦。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现在要睡觉——! 就像在咏唱避邪的咒文一样,我不停地重复叨念着。 睡觉、睡觉——!我终于颤抖着睡着了。 一定是太疲劳了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明明睡前我的身上只披着大衣,现在却被被子包裹着。是远子学姐替我盖的吧。 我扭过身去,向远子学姐睡觉的地方望去,学姐坐起了上半身,双膝在被子底下弯曲着,正在阅读《奥特海德尔堡》。 注意到我已经醒了,学姐温柔、平和地看着我微笑。 「谢谢,心叶。我好很多了呢。」 学姐的表情与照片中的结衣夫人的笑容相重叠,我的血液仿佛都要冻僵了。 隐藏住心中的恐怖,我站了起来,将手放在远子学姐的额头上。 「还有些烫,必须安心静养。」 我本以为睡醒了就会忘记。但是,根本不行。那样的信件,我根本就无法忘记。 远子学姐又用和结衣夫人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心叶真是的,就像母亲一样呢。」 我吃了一惊,用干渴嘶哑的声音问道。 「远子学姐的母亲和……流人的母亲,是朋友……吧?」 远子学姐表情喜悦地点着头。 「嗯。初中二年级时,分在了同一个班级,渐渐地两人之间有了对话。关于叶子阿姨的事情,我从母亲那里听说过很多。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母亲总是停不下来。母亲说她非常为叶子阿姨感到骄傲,非常喜欢叶子阿姨呢。」 在我的胸中,黑色的漩涡在扩张。 结衣夫人对叶子小姐的事情真的是「非常喜欢」吗?她的真实想法不是这样的吧? 远子学姐笑容清澈地继续说着。 「我也非常喜欢叶子阿姨。虽然阿姨看起来很冷淡,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啊。让我住在这个家里。真的是好人啊。」 学姐微笑着,口中不断重复着「好人啊」,看起来就好像是强行让自己觉得是这样一般。 漆黑的黑暗,不断旋转着逐渐扩大。 「……告诉叶子小姐,你发烧卧床的事情不好吗?」 远子学姐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通知了的话,阿姨一定会非常担心的。不可以让阿姨担心、伤心难过。因为阿姨不会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所以,我在阿姨的面前总是保持着笑容啊。」 这样的做法不能算是正确的吧。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家里,连感冒的事情都不能谈起,真的很奇怪。 这些话已经到了我的嘴边。 但是远子学姐的表情也好、声音也好,晴朗得一丝阴霾也没有,我只好闭嘴。 这时,远子学姐突然表情变得哀伤起来,一句一句地嘟囔着。 「……要是母亲还活着……可以写故事的话……那就好了……那样的话……」 正当我想追问学姐的时候,学姐已经在明朗的微笑了。 「心叶,我肚子饿了。吃点什么吧!」 那之后,我吃了炒面方便面。远子学姐吃了国木田独歩的短篇集。 「《少年的悲哀》——这个短篇,我最喜欢了。故事讲述者的男性,在少年时代与一个不幸的女性之间经历了非常短暂的谈话,然后告别——虽然是仅此而已的小故事……就像漂浮着文蛤与鸭儿芹的清汤一样……清澈……伤感……有着夜晚的海潮的气息……」 我想起,自己曾经和远子学姐一起读过独歩的短篇小说,心中变的十分伤感。 「这个故事,最初的部分非常美丽啊。 『如果少年的喜悦是诗的话,那么少年的悲哀也是诗』——这句话。」 远子学姐就像那时一样,微笑着问我『很棒吧?』 「……是啊。」 我现在所感觉到的,胸口就要涨裂般的疼痛是少年的悲哀吗?变成大人以后,是否会淡薄褪去呢? 或者说,我的血会一直淌下去吗……就像叶子小姐的信件那样,即便成为了大人,依然憎恨着谁、咒骂着谁吗? 吃完了迟到的午饭之后。 「我已经没事了。心叶,回家去吧。」 远子学姐对我温柔地说。于是我决定回去了。 「就不用送我了。请好好躺着。」 「只是送到门口的话没关系哦。而且我必须把门锁上呢。」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锁啊。」 「咦……奇怪了呢。」 我和学姐就像往日一样说笑着,但是我的胸口被无法抑制般地狠狠压轧着,伤感涌上心头。 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啊…… 已经,不会再次相见了吧…… 我蹲在门口,慢慢地系上鞋带,这时拉门被打开了,身穿鲜艳的蓝色大衣的女性走了进来。 我一下子摒住了呼吸。 对方也皱起了眉头。 就是这个人写了那部小说。给朋友夫妇下毒,将他们的女儿掐死的—— 夹在相册中的那封信件、流人说过的话、远子学姐的言语逐一浮现在心里,沸腾般的愤怒涌了上来——我不由自主地瞪着她。 打破紧张空气的是远子学姐的声音。 学姐用喜悦得不得了的耀眼笑容迎接着叶子小姐。 「心叶是来看望我的。虽然我只有一点点感冒,不过完全没事儿。阿姨工作结束了?啊,出版社寄来的包裹到了。我放在起居室里了,请去看一下。还有,阿姨——」 叶子小姐如同寒冰般面无表情,脱下鞋跟纤细的高跟鞋进入家中,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毫不停留地从不停地说着话的远子学姐身旁通过,打开拉门在房间中消失了。 啪地一声关上了拉门。 远子学姐依然在笑着。 「因为阿姨一直忙于工作无法回家,看起来她好像很疲劳。请不要在意啊,心叶。」 我心脏彻骨冰凉地看着这样的远子学姐。 「昨天和今天照顾生病的我,真的是非常感谢。再见了,心叶。」 「……多保重。」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离开了大门。 为什么,远子学姐必须那样的笑啊! 外面刮着寒冷的风。 在日落后变得昏暗的院子里我向着院门走去,我强忍着无处可以发泄的愤怒。 学姐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一直被无视吗? 那么为什么还能说得出,阿姨是「温柔的人」这样的话啊! 明明是如此让人气愤、无法忍耐,对远子学姐、对叶子小姐,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只能,转过身去,离开她们两个居住的家—— 因为,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远子学姐的心情也好,叶子小姐的心情也好,我都无法理解…… 连作为作家生存下去都办不到的我…… 胸口痛得好像裂开了一样。 ——当我注意到,流人就站在门口旁边的柿子树前,我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 「见到叶子小姐了?」 他发问的声音很低沉。 凶险僵硬的面孔上,只有眼睛在放射着尖锐的光芒。 「一直都是……那样啊,那两个人。远子姐来搭话,叶子小姐就无视…… 从远子姐到我家起……一直就是这样。在旁边看着的我,都受不了啊…
…」 痛苦地咬了咬嘴唇之后,他继续说道。 「和家里人一起生活的时候的远子姐,一有点事情,就会哭。从学校哭着回家,被结衣阿姨安慰。虽然在我的面前鼓着脸颊说『我才没有哭呢』。但是眼睛红红的,早露馅了。 大概是因为想象力太丰富了,远子姐非常怕生人,有不认识的客人来时就会害怕地躲起来……最讨厌幽灵呀、恐怖故事之类的……但是,自从到了我家,我从来没有见过远子姐因为悲伤哭泣过,变的与谁都能积极的谈话了。明明很害怕发生过分尸杀人事件的这个家,却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而且,在叶子小姐的面前总是微笑着。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流人的眼睛里、声音里,渗出了火一般的愤怒与痛苦。 「远子姐想成为结衣阿姨啊!」 成为结衣夫人! 与远子学姐一模一样的微笑,在我脑海里复苏。 远子学姐微笑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去世了的母亲的身影吗? 为了让内心不屈服,所以努力地装出明朗的样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无论打算多么接近阿姨,对于远子姐来说,只有一件事情是办不到的。」 流人盯着我。 「就是写出结衣阿姨的故事啊。 只有这一点——不是阿姨本人是办不到的。」 我被穿刺般的眼神注视着,背后发凉。 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曾经应该——是不可能的。」 流人斩钉截铁般地宣告着。 「但是,发现了心叶学长。拥有完成阿姨未能写出来的故事的可能性的你——」 叶子小姐对我说过「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写小说的人」,远子学姐也对我说过,她母亲总是对她说「想写吗哪般的故事」。想起学姐用快哭的表情对我说「想吃妈妈做的食物」,我的大脑宛如沸腾一般,身体不停的颤抖。 远子学姐希望我写的是,应该是由她母亲写的小说吗!学姐祈愿着,希望我能去写吗! 「心叶学长能写的话,我们所有的人都能得救……我也好,远子姐也好……都是这样想的啊!」 我呻吟着。 「这办不到啊!因为我不是远子学姐的母亲——我和她是不同的人!即使被如此期待着,也什么都办不到!」 「但是,这样下去,等着我们的只有毁灭!」 流人的面孔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表情。 「我……明白啊。 大家心里都背负着炸弹,在极限上走着钢丝。和九年前完全相同……就像那时一样,没有人消失的话,就无法收场了……」 黑暗的浓度在不断增加,从头顶压了下来。在微弱的月光的照耀下,流人浮现出凶险的笑容。 「我什么都明白啊…… 因为——我是须和拓海的转世。」 「!」 怎么了,流人……样子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知道吗?须和拓海?游手好闲、喜欢女人,是我的父亲。虽然在我还在叶子小姐的肚子里的时候,就跳进了快车道,死掉了。 ——我就是他的转世啊。」 声音低沉而恐怖。 「这种无稽之谈——」 「你以为不会有?但是我有前世的记忆。叶子小姐表情冰冷地拒绝我的事情,跳到汽车面前的那一瞬间的事情,叶子小姐没有来医院的事情,交给结衣姐毒药的事情,全部都还记得。」 颤栗感贯穿了我的后背。 他说他给了毒药!? 「对,我把装在紫罗兰色的心形小瓶中的毒药,交给了结衣姐。因为结衣姐总是对我很温柔,我真的是非常喜欢她。她痛苦的样子,我看不下去了啊。希望她能安乐地睡去……」 面对着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的我,流人依然面带笑容,继续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结衣姐的手是纯白的——皮肤细腻,就像孩子般光滑、柔软。当我把紫罗兰色的心放在她的手上时,结衣姐高兴地笑了。对我说,谢谢。就这样,她用了。因为,为了将心爱的人永远地变成自己的东西,只有杀死自己或是对方吧。」 像匕首一般尖锐的风刺着我的面孔、喉咙。 流人总是挂在嘴边的话。 在寻找爱自己,爱到要杀死自己的地步的对象。 希望能被这样的女人所爱、所恨。 因为,越是憎恨,爱就越长久—— 下毒的果然是结衣夫人吗! 我变得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分界线,在仿佛就要被拖进异常的空气里,我拼命站稳脚步。 「这是你的想像吧!因为,拓海先生去世时,叶子小姐有没有去过医院,他本人应该根本不可能知道吧!」 「是啊。但是我总是重复地做着梦。一个人在医院里渐渐死去的身影……仿佛是灵魂出窍般,从天花板上眺望着一样…… 当时的焦急、不安、绝望、恋情——到现在全部都还记得。带着这些,我又从叶子小姐的腹中降生了。 这一定是为了不让相同的悲剧再次发生——」 流人用仿佛要把我穿透般的眼神盯着我,用强调的口吻说道。 「请写吧,心叶——请在我将Ole-Luk-Oie的紫罗兰色的小瓶交给远子姐之前。 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你啊!」 这仿佛就像是诅咒的话语。 「我办不到!我什么写不出!」 丢下尖锐的话语,我跑了出去。穿过院门,在冰冷的夜晚的街道上,我踉跄着脚步,不顾一切地不停向前奔跑。 我办不到! 我办不到! 我办不到! 如同神明在子民的头上降下的,纯白的吗哪般的故事。 崇高、光辉的、上天的食粮般的—— 那样的小说,我写不出来! 通过写作去拯救谁,这样伟大的事情我根本就办不到! 呼吸困难,大脑就像被殴打般的疼痛!喉咙就像被烙了一般,心脏就快破裂了! 为什么,我必须去写啊! 为什么,把这种责任强加给我! ——请写吧,心叶学长。 ——要是母亲还活着……可以写故事的话。 ——心叶学长,必须去写。 ——呐……心叶。总有一天,会写小说吧。 ——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你啊。 ——心叶写的故事,要给我看哦。 头脑中,言语的风暴在肆虐着。冬季的强烈阵风似乎要将我的身体撕裂。 ——你成不了作家。 ——读者会背叛作家哦。 ——写小说吧。 ——心叶。总有一天,会写小说吧…… 我办不到!请停止吧!我不是作家!不是作家! 明明我已经不想再写什么小说了! 跑的太累了,想的太累了,好几次都想干脆躺倒在地上算了,就这样好不容易我来到了自家门前。 在砖瓦堆砌成的围墙边上,我看到了白色的东西。 是围巾。 围着我送的白色围巾的琴吹同学,双手提着书包,担心的注视着前方。 琴吹同学,为什么……! 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琴吹同学发现了我,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太好了……见到你了……」 轻微的声音使冰冷的空气震颤。 眼里满含着泪水,琴吹同学一句一句、哽咽地、努力地说着。 「井上……昨天突然早退……今天也请假……我很担心……对不起……擅自跑来……虽然芥川同学说,因为井上现在也很痛苦,在他得出答案前……请等等他……井上好像很痛苦……我,忍不住要做点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诉说着的琴吹同学突然睁圆了眼睛。 「井上……你为什么在哭?」 听见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在哭泣。 喉咙就像裂开了一般,胸口被撑的满满的,鼻孔发酸,眼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 「怎么了,井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琴吹同学跑到我的身边,明明自己就快哭出来了,却在用冰冷的手替我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触摸到我的手指,冰冷的。琴吹同学等我等到了手指都被冻僵的程度。 琴吹同学痛苦的把眉毛拧成了八字形,眼睛湿润,不停地不停地替我擦拭泪水。即便如此我的喉咙还是颤抖不已。 悲伤的情感溢了出来。 「……大家,都要我写小说。远子学姐也好,流人也好,都说,我必须写小说……我曾经的担当编辑佐佐木先生也问我,要不要再次写小说……要我变回井上美羽……明明我不想写……!但是,大家……」 声音哽咽了,我一边啜泣着,一边向琴吹同学诉说。 琴吹同学也一起哭了出来。 踮着脚尖,双臂环绕在我的脖子上,用力把我抱紧。 琴吹同学的泪水冰冷地沾湿了我的脖子。 「那、那样的话,不写就可以了……啊。井上已经用不着再写了……即使井上不写小说,我还是喜欢井上……会一直陪在井上的身边」 琴吹同学啜泣着,用嘶哑的声音说出的这些话语,宛如云层的缝隙间透射出的阳光般,拯救了我。 就像那时,在被蜡烛的光芒照耀着的冬日的废屋中,给我的心带来勇气一样。 琴吹同学说了,即使我不写也没有关系。 即使我不写也依然会在我的身边,依然喜欢我。 在我身处最大的困境的现在,竭尽全力地说着我一直听到的话语。 不写作的我、在窄门前因为恐惧而驻足不前的身为凡人的我、软弱丢人的,仅仅是作为井上心葉的我—— 面对这样的我,琴吹同学依然说喜欢我。 用坦诚的、笨拙的、温柔的言语。 因为这些话,我感到喜悦、安心,被她所拯救——我从心底觉得,流着泪对我说这些话的琴吹同学非常可爱—— 我也紧紧地拥抱着琴吹同学,温暖的泪水不断地流淌着。 终于我俩害羞地分了开来。 「明天要到学校来啊。」 琴吹同学红着脸说。 「嗯,不送你,没有关系吗?」 「时间还早,没关系。那么,再见了。」 「啊,琴吹同学。」 我把琴吹同学叫住,微笑道。 「下次,请再到我家来玩。我会向母亲她们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而且我还想吃琴吹同学的柠檬派。」 「嗯、嗯!我会为井上烤很多很甜很酸的柠檬派的!」 琴吹同学的面孔上浮现着由内而外的喜悦笑容,说着「再见」跑走了。 到闪耀的白色围巾消失在黑暗中为止,我温柔地——用爱慕的心情目送着琴吹同学。 回到家后,关于昨天和今天的事情被母亲说了半天。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好好去学校了吗之类的。 「对不起,我逃课了。」 看见我老实地低下了头,母亲吃惊得连教训我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对我说不许再这样了,说教就此结束了。 「心叶,要吃晚饭了,快点下来。」 「嗯。」 虽然因为哭得太厉害了,喉咙发痛,眼皮发肿,但是心里清爽多了。 没问题,今后我要与琴吹同学一起前进。一个人虽然弱小,但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变强。 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响起。 听到那庄严的旋律,我突然颤抖了一下。但是,我已经不会再胆怯,不会再逃避了。 「喂。」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用平静的声音回答着,此时从手机中我听到了仿佛在抚摸着我的后背般的阴暗的声音。 「果然,琴吹学姐,很碍事呢。」 我的嘴巴里一下子就干了。琴吹同学和我说的话被他听到了吗!? 「不分手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哦。说不定我会对琴吹同学乱来,把她弄坏掉哦。」 ◇◇◇ 我很幸福啊。 是的,应该是很幸福的。 被温柔的人们包围着,从心底爱着别人,被别人爱着,幸福地、幸福地、仿佛身处于夜晚来临前的黄昏的金色光芒之中一般,只是如此的幸福——仿佛在做梦一般。 幸福、我很幸福。 如梦一般——是的,我很幸福。拓海君。 我很幸福,非常的。 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是如此的痛!感觉就像是灵魂被撕碎了一般!好像就要被黑暗给吞噬掉一般的不安! 为什么我不停地写呀写呀,还是感到如此悲伤? 呐?为什么?拓海君? 打个赌吧,加奈。 我输了的话,就从加奈的面前永远消失。如果这是加奈的愿望的话。 页面被翻了过去。 很快,那个「更美好的东西」,就要开始了。 第七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上)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文学少女”系列的——毕业篇!在下一卷的下篇中,本篇的故事就要结束了。 心叶在本卷中表现得非常蹩脚呢。不过像流人这么可怕的表现,我写着写着也觉得很恐怖呢。本来在登场人物中最最病态的人就是他了,一不小心就向着非常可怕的方向发展下去了,我“不能再往那边走下去了——”拼命的阻止了他。下卷里心叶的纠葛也会继续下去的。 这次提到的书,上下卷都是纪德的《窄门》哦。用清澈文笔所表现出来的细腻情感,不由得让人感到一种胸口被勒紧的感觉呢。这本书对于我来说是一本非常重要的书,每次重读的时候,心中都会有种奇怪得感觉,心情也会变得闷闷不乐起来。翻着书页的时候,我总是会考虑着“为什么?”就连合上书以后,也会一直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让我无法忘怀。这是本有着如此魅力的作品呢。请一定要拿在手里读一次哦。 换一个话题吧,特别篇封面上的那个远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彩页里的穿和服的远子与心叶(百合与秋良的感觉)也是,后面一页的麻贵也是一副让人着迷的阳子呢,只要有竹冈老师的插画这本书就已经好的能够让人快乐的吃下去了呢。 就像在第一话的后记里写过的那样,系列开始的时候我都是非常不安的。我都会一边祈祷着希望大家能够看到最后,一边一话一话的写下去呢。希望能够在必要的长度里迎来心中所描写的那个结尾。就算不能卖出去很多也没关系,但愿一定要卖到能够让我继续写完结尾那个分量吧。希望能够好好的传达我所想要写的故事。我一直都有着这样的心情呢,接着的下一回,总算在我希望的长度迎来了最终话了,我真的非常开心!我从心底感谢能够一直读到这里的读者们! 六月开始,“ガンガンパワード”老师就要开始连载“文学少女”的漫画了,虽然还有短篇集和外传的预定,但是本篇在下一回就会完结的。请大家在一旁看着心叶和远子的选择吧。那就再见了! 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七日野村美月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序章 代替自我介绍的回忆——她,最后所说的话语 小加奈,我有一个想要写的故事呢。 那是,如同降临在彷徨于荒野的难民之上的天之食粮——玛娜——一般,洁白清澈的,甘甜的故事,无论是多么空虚的腹胃,也会一下子觉得饱饱的哦。 直到来到约定之地为止,神明都持续降下玛娜,给人民以希望,不断地展示着它不变的爱。 呐,小加奈,要是什么时候,能够写出那样温暖幸福的故事来,就好了哪。 要是那样的话,小加奈。 我就能够把该说的东西全都倾诉出来,向小加奈乞求原谅,鼓起勇气,最终越过那扇窄窄的门扉了吧? ◇◇◇ 序章代替自我介绍的回忆——她,最后所说的话语 再会了,如此喜欢的你。 有一个对最爱的人这么道别的女性。 如果相爱的话,又为什么不能待在一起呢? 握在一起的双手,就只能那样温柔的挥开了么? 为何要背向那个充满绝望眼神的他,一个人走向那扇狭窄的门扉? 为什么不能两人牵起双手,并肩走在那宽广明朗的道路上呢? 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她的语言和行充斥着无理,我只能满怀悲哀,无法接受。 再会了。 那时,一直引导着我的那个人,也在清丽的白色花瓣中,用清澈的眼神凝视着我轻声说道。 再会了。 疼痛的胸口里所慢慢苏醒的,是那个在温暖的金色夕阳中慢慢融化的,温柔的微笑。 纤细的肩膀,苗条的手足,还有如同梦幻般摇弋着的三股长辫。 不再回头的那个背影。 在耳蜗深处回响的,让人心痛的温柔声音。 再会了。 你曾是我,最最重要的那个人。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一章 你所动摇着的,我的杀意 「给,这就是上次说过的那个。」 我轻轻地把那个桃红色的手机链放在了琴吹同学的手中,她非常高兴得笑了起来。 「谢,谢谢。」 「拖了这么久真是抱歉哪。」 我不好意思地道着歉,她用头发都要甩开般的力道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真的好可爱。」 她轻轻微笑着,紧紧地握住了那个手机链,然后又打开手掌,用手指把它提了起来,悬在眼前,接着就那样一副发愣的表情,盯着它看。 清晨的教室里充满着恬静的空气。从窗外射来的透明阳光,在琴吹同学的脸颊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辉。 虽然已经差不多是教室里人快要多起来的时候了,但秦吹同学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点。眼睛下方的脸颊上微微有点发红,抬起头来看向了我。 「呐……这个手机链井上一直都拿着么?」 「嗯,是暑假时候买的旅行纪念品,总是没能成功给你啦。那次去探望琴吹同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听我这么一说,她的嘴尖就略微撅了起来。 「因为,我……还以为自己被井上讨厌了呢,总是一副厌烦的样子。」 「没有这回事。一定要说的话,还是琴吹同学看上去更加讨厌我才对哦。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礼物送出去呢。」 「不,不是的啦!讨厌井上什么的——只是那个,紧,紧张的不得了不由得做出一副吓人的脸孔了啦——好想和井上说话,但又总是说不太好——讨厌什么的——因为我,一直都对井上——」 她慌忙否定的那个可爱模样,让我的内心深处感到痒痒的。带着这样的幸福感觉,我不禁笑了出来。 「嗯,现在我可是非常明白的哦。」 随着我话音落下,琴吹同学的表情逐渐变的柔和起来,很是害羞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 像是要用双手把它包覆起来一样,她紧紧地握住了那个手机链。 「这个手机链,是井上为了我而选的吧?」 「嗯。」 「挑选它的时候,有想到我的吧?」 「嗯,就觉得一定是很适合琴吹同学的颜色哪。」 琴吹同学越发害羞起来了,她缓慢挪动嘴角,用很小的声音说着「粉色……是我喜欢的颜色呢。」 接着满脸通红的继续说着。 「不过,为什么会想到给我买礼物呢?对我的感觉,那时应该很不好才是啊。」 她用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直直看向了我。 我的声音突然梗住了。 朦朦胧胧的甜蜜感情中,突然混进了一丝苦涩的感觉。 ——因为是远子学姐,让我给你买个礼物的。 在平日的交往中,这些细微小事的积累也是非常重要的哦。她的口气就像是在为弟弟担心一般,一边温柔的微笑着。 带着内心某处被什么东西微微擦过的感觉,我开口继续说道。 「因为在探望琴吹同学的时候,我突然就回去了。所以,想要作为赔礼……」 看到琴吹同学略微有点失落的样子,我慌忙又加了一句。 「还,还想着,要是这能够成为一个,可以让我与琴吹同学的关系有所进展的契机就好了。」 琴吹同学的眼中浮现出甜蜜的光芒,她像是有些害羞的别过了头。 「又,又不用……特意说谎的。只要井上给我买了礼物,还一直把它保存到现在,我就非常开心了。」 掠过耳边的那个名为『说谎』的单词,让我心头不禁一紧。 然而—— 「我一生都会好好珍惜它的。」 当琴吹同学满脸笑容这么说的时候,我僵硬的内心,就再次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所填满了。 既没有背叛也没有别的企图,只是一心一意的看着我的,那双纯真直率的眼眸—— 我被这双眼睛所拯救了。 昨天,也是琴吹同学,一边哭着,一边怀抱着带着触底心情从流人家回来的我,支持着我。 就算,再也不写也没有关系的。 就算不写小说,我也会一直呆在井上身边的哦。 随着婆娑流淌的眼泪,说出来的那些话,对于我来说究竟是多么大的喜悦啊。 在那之前,我都觉得自己对于琴吹同学从来不曾抱有如同对于美羽那般的激烈感情。 但是,只要和琴吹同学在一起的话,心里的勇气就漫溢了起来。那笨拙的温柔,和略带生硬的
拼命言语,就能让人感觉到来自心底的爱意。 那简直就是,我所一直期望的,平稳的日常。 只要和琴吹同学在一起的话,就能够变得更加坚强。 所以,我不再迷茫了。就算不成为作家也可以的。 只要在明朗的阳光下,在大家所行走的这个街道上,普通的井上心叶能够与琴吹同学一边欢笑,一边互相支持着慢慢前行就够了。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比这个还要幸福的事情了。 「今天一起回去吧?」 「嗯。」 她点了点头,又有点害羞的撇开了视线。 「啊,小森她们已经来了,我要先过去了哦。」 挥了挥小小的手掌,琴吹同学边偷偷看向这里边走过去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看来你已经基本上平静下来了啊。」 我转向声音的方向,芥川正用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连学校也请了假,我很担心你。」 「抱歉,让你挂心了。还带着美羽一起来找我……真的是谢谢了。」 「不,我只是陪她过来而已。想要和井上来见面,是出于朝仓自己的意志。」 他那看起来有些大人模样的嘴角,露出了安稳的微笑。 想必,美羽和芥川都帮我了很多吧…… 在那个餐厅分别的时候,我还是完全不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连心灵都好像要被切断了一样。但到了今天,我已经可以率直的告诉芥川我的想法了。 「没有的事,能够劝我暂时停下脚步,好好思考一下的那些话,真的是非常感谢。多亏了你,我总算找到答案了。」 我用明亮的声音诉说道。 「我果然还是没法成为作家的。小说,也不会再写下去了。」 与我的高昂心情相反,芥川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安的表情。 「这样啊……井上这么决定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樱井那边,没问题么?」 突然,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压在我的脖子上似的,全身串过一阵战栗。 流人! 那像是凶暴野狗一般的眼神,还有赤红色的鲜血在我的脑海中扩散开来,那段通过手机传来的轻声细语,在耳边渐渐复苏。 ——琴吹学姐,还真碍事啊。 混入了焦躁的,低沉声音。 ——如果还不分手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哦。搞不好会把琴吹学姐弄坏到一塌糊涂哦。 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冰冷地对我诉说着。 虽然在那之后我马上就往流人的手机打去了电话。但是无论我打了几次,都只有留言录音,他一次都没接。 如果,琴吹同学身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我担心的胃都像是绞紧了一般,马上给琴吹同学打了电话。 ——井上?怎么了? 听到那个微微吓了一跳的声音以后,我放心的倒在了地板上。 ——还是,有点担心啦。 ——不用啦,现在还很早呢,没关系的。 ——到家里还要花多少时间? ——那个……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吧。 ——那么,在那之前我们就说说话吧。 ——欸?好,好吧。 ——还有,明天一起去学校吧。 ——等,等等——这么突然——井上,出什么事了么? 琴吹有点慌张的感觉,用担心的声音问着我。 ——我只是想和琴吹同学在一起啊。 我用带着点不安的口气说了,一秒、两秒、沉默着。 ——嗯……嗯。井上想要这么做的话,就这样吧。 她微微有点害羞地,又有点生硬地轻声说着。 直到琴吹同学回到家为止,我都像是被什么黑暗的影子所追逐着一样,不停的和她说着话。 挂掉电话之后,双手已然变的僵硬冰冷,全身都冒着冷汗。 此后,我虽然仍旧一次又一次的不断向着流人的手机打去电话,那边却依旧无人接听。而每次切换到电话留言的时候,我的心脏都会狠狠的跳动一下,背后也有中轻轻震动的感觉。 即便躺在床上时,脑中也不禁总是浮现起不好的想象。好几次想给琴吹同学打电话确认,最后还是强行按下了这些冲动。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连早饭都感到食不知味,我急不可耐的提前三十分钟便赶到了约定的碰面地点。 就这样一边吐着白色的呼吸,一边踏着双脚一边等待着,当我总算看到那朝雾的对面出现的围着白色围巾的琴吹同学时,我的鼻子深处不由得感到一紧,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井上……。 琴吹同学有点害羞的和我打着招呼,她的脸上微微染上了苹果般的绯红色,眼中闪耀的光芒,看起来非常兴奋的样子。 看到那张脸颊的时候,就有一种背负在肩膀上的一块沉重大石终于落下的感觉。 啊啊,太好了。 琴吹同学能够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明明是那样不安的,但只要琴吹同学走在我的身边,心情就变的轻松起来了,连内心好像也更加坚强了一样。 就这样,我们一起来到了学校。 琴吹同学给予我的勇气,现在也还残留在心底,不断着支持着我。 流人的那些话,肯定并非只是单纯的威胁而已。 只要一想起那个时候流人的声音和略显疯狂的眼神,身体就不禁有种畏缩的感觉,不安如同刀刃一般划过我的胸口。 我一定要好好守护琴吹同学。 「芥川,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我把流人可能对琴吹同学做出些什么事告诉了芥川。 听着我的叙述,芥川的脸色也变的越来越差了。 「虽然在和流人联系上之前,我准备尽我所能一直和琴吹同学呆在一起,不过芥川能不能帮忙多在意一下琴吹同学的事情呢?」 「我明白了。」 「谢谢,从以前开始就总是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根本没这种事的,还不如说你拜托的太晚了。井上总是喜欢一个人把什么都抗在肩上。而我这人的感觉又没有那么敏锐,所以不早点告诉我的话反而更加困扰呢。」 看着他说话时一脸认真的表情,觉得开心的同时,我也不免有些困惑。 「……芥川,说到把什么都抗在自己肩上,这点你比我更甚才是吧。」 「我是没有那种打算的啦……」 芥川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带着点温暖的感觉,微微笑着。 「那就承你贵言咯。不过你要是有困扰的时候的话,也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察觉的人啊。」 这么说着,芥川的脸色也变的柔和了起来。 「啊。」 铃声响了,大家都慌张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也转身走了出去。 「井上。」 「怎么?」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芥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你有和天野前辈……好好说过了么?」 「!」 胸口紧紧的纠住了。 芥川用难过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情肯定直接反映在我的脸上了吧。 「井上决定不再写了也好,决定和樱井对抗到底也好,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这样的话,和天野前辈之间就会变得更加别扭,不是么?」 「……」 话语梗在了喉咙口,呼吸也变的痛苦起来,我没有办法回答他。连好好看着芥川的眼睛都办不到。 老师来了的时候,我们互相撇开了视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有和天野前辈……好好说过了么? 好像喉咙被堵住了一样的痛苦呼吸,在上课中也一直持续着。芥川同学的话语一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我仍然无法对与远子学姐之间的关系下一个决定。 远子学姐一直对我有所企望。 想要我重新把她已经逝去的母亲未能写下的小说,写出来。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我并不是远子学姐的母亲,也无法写出远子学姐所期望的小说。 在这几天里,我知道了许多关于远子学姐的事情。譬如她的父亲是编辑、譬如她的母亲也曾经想要当个作家。譬如他们两人都在车祸中身亡。譬如流人的母亲叶子小姐和天野夫妇之间的关系。譬如叶子小姐是怎么如何对待她友人的遗女——远子学姐的。 譬如远子学姐在叶子小姐的家里,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阿姨虽然有些冷淡,但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哦。 ——还让我寄住在这个家里,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哦。 ——欢迎回来!阿姨! 拖着生病的发热身体,好像开心得忍耐不住了一样,冲出去迎接叶子小姐的远子学姐。 一眼都没有看她,只是无言地从远子学姐身边了过去的,作家樱井叶子。 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办不到。 心中充斥着连血液都要沸腾一般的怒气,还有连胸口都要裂开一般的疼痛——明明有种想要嘶吼的感觉,但却连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我没能为远子学姐做到一丝一毫的事情。 ——一直都是……那样的哦,那两个人。远子姐对她说话,而叶子则无视她……。自从远子姐到我家里来开始……一直都是这样的。 明明存在却被当作不存在一般来对待,即便如此,她依旧在那笑着,而我却连句好奇怪啊都说不出来。明明愤怒地身体都在颤抖了——却说不出来。也没有办法质问叶子小姐,为什么要那样无视远子学姐——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了,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连这些也说不出来。 当时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就好像是远子学姐和叶子小姐做出来的只有她们两人的世界一样,就如同只能读着书本上印刷的文字一样,我没有办法进入其中。 ——让她看到梦想的明明就是你,还准备逃避么? ——请你写吧,心叶学长。 如果我继续写下去的话,肯定会有什么改变产生的,流人这么说过。还说我正是远子学姐的作家。 对于这个愿望,我却没法去回应他。 就算远子学姐在这两年间一直怀着这个愿望呆在我的身边,就算她总是在我哭泣时紧握住我的手,让我重新站起来。 我能够伴随着磕碰摔倒一路走到现在,都是多亏了远子学姐。 然而—— 正因为是这个我,却无法实现远子学姐的愿望。 无论是成为作家,还是再写小说,我都做不到!不知感恩也好,任意妄为也好,只有这一点我做不到! 做不到啊! 这好像要敲破头脑一样的疼痛,都快让我变得奇怪起来了。是远子学姐背叛了我。 不过,我也同时背叛了远子学姐。背叛了那个一直以来,给予了我无数无数的温柔和温暖的远子学姐—— 可能是我的脸色实在是太阴暗了吧。课间休息的时候,芥川来和我道了歉。 「真抱歉。不是有意想让井上那么痛苦的……」 「没关系了。远子学姐的事情……已经」 已经——怎么样了呢? 已经,不会再见面了么? 总有一天会变成回忆,渐渐远去么? 如果可以忘记的话,那倒好了。但是,明明如此鲜明的,在眼中、在耳里、在皮肤上,都残留着关于远子学姐的记忆,真的能够做到忘记么?甚至还伴随着胸口上如此的疼痛。 芥川把他的手慢慢放在了我的肩上。 「既然会露出如此难受的表情,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去和天野前辈见一面呢?对于井上来说,天野前辈是非常重要的人不是么?天野前辈也总是很在意井上,把井上的事情都看得非常重要。 虽然,这或许不该是我来说的……但是,最最了解井上的人,难道不就是天野前辈么?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的眼睛正前方就是芥川的真挚眼神。我忍耐着像是被掐住喉咙一般的疼痛,用快要哭出来了一样的声音说着。 「是这样哪……或许真的是。」 最最了解我的人。 却对我说要我写小说,要我变回井上美羽。 明明知道,我对于这件事情是多么的厌恶。然而,却如此得期望着,以致于不得不把它说出来。 期望着能够读到,母亲本该写下的玛娜一般的小说——是从天而降的洁白甘甜的——如同神明赐予的食粮一般神圣的故事。 想要依靠它,填满那空虚的腹胃。 「虽然很丢人……但我能为远子学姐所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因为对于远子学姐来说所必须的,是身为作家的我。而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的我,一点也不能……帮上远子学姐。」 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划过一样。 芥川有些着急地看着我。 身后传来的琴吹同学的声音, 「井上。」 这样对我打着招呼。 听到这个微微有点害羞的轻轻的声音,我阴暗的心情渐渐平缓下来,我笑着说了声「那就这样咯。」,便向琴吹同学那边走了过去。 就这样,好几天过去了。 每天早晨和放学后都会和琴吹同学相约,一起上下学。回到家了以后也会用手机互相发送邮件聊天、打电话,挂下电话以后又马上继续邮件,最后在手机中互相说『晚安』……就算不在一起,也过着好像仍在身边一样的生活。 虽然我一直绷紧了神经堤防着流人不知在何处布下的诡计,但这种松散的平稳日常仍旧持续着。 在走廊里碰到竹田同学的时候, 「流人,最近怎么样了?」 这么问她的时候。 「很有精神哦。昨天也在晴海小姐的店里也闹得很欢呢~」 她开朗的回答道。 晴海小姐的店,就是圣诞夜举办晚会的那家店。流人会去那边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有一个叫做晴海小姐的漂亮服务生的缘故。 「上演了四个女孩子相互碰见,然后互殴的大乱斗哦。流人在被抢来抢去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加冰可乐呢。」 她用像普通的寒暄话那样的语气,一边单纯的笑着一边说到。 「那个……竹田同学也加入了么?」 「没有啦,因为正在品尝新作的姜粉蛋糕和红茶的缘故,就在一旁见习而已。」 「……这样啊。还有别的什么奇怪的表现么?」 「那个……也是呢。流人还打了很多次电话。但好像对方总是不接听的样子,他就有点生气呢。」 「电话……?给谁打得?」 「给谁呢?」 好像有什么深意的神情,轻笑了一下。 「在担心七濑学姐么?是不是在怀疑阿流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嗯,我想要保护琴吹同学。」 我这么说完,竹田同学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了。 「心叶学长对七濑学姐的态度,稍微有点变化了呢。」 「欸,看,看上去是那样的?」 「嗯,感觉比以前更加重视七濑学姐了。七濑学姐同心叶学长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也更加轻松了呢。」 「我以前对琴吹同学有那么失礼么?」 「唔—嗯,明明七濑学姐那么在意的,只有心叶学长一副冷淡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不好呢。」 「呜……」 是这样的啊。 竹田同学又笑了笑。 「现在看来交往得很顺利啊,太好了。那就再见了哦。」 我带着复杂的心境,目送着挥手远去的竹田同学。 很是在意流人打电话的那个对象,而且好像还很生气地样子……如果只是平常的那种游玩对象的女孩就好了,但…… 与安稳流淌着的日常相反,笼罩在心中的黑色云层却无法消逝。流人肯定还没有放弃。现在的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无论多么过分的事情都会做,让人非常恐惧。 麻贵学姐突然叫住我的时候,正是午休的时间。 「好久不见了呢,心叶。」 正在小卖部挑选面包的我,非常惊讶地转过了身。 像是在安稳的田园中开放的鲜艳蔷薇科,食虫花——带着那样的风情,有点色色的笑着。鲜艳的茶色头发,垂下来流淌于丰满的胸部之上。 以往和麻贵学姐碰面的地点,总是在音乐厅的个人画室里,像是这样在午休时候的小卖部碰见的情形,实在是与她太过不相配了,让我不禁有些茫然。 麻贵学姐一脸什么都知道一样得表情说着。 「我听说你好像来找过我一次。难道是为了远子的事?」 我身体微微一震,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眯了眯眼睛。 「这里有点静不下来,我们到画室里去吧?」 就好像我理所当然会跟上去一样,麻贵学姐一副伟大的样子走了出去。 到了画室之后,高见泽先生为我们准备了三明治和茶水。 「嗯,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带着苦闷的感觉开了口。 「麻贵学姐究竟知道多少?」 「只要是能够调查到的东西,基本都知道。」 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关于远子学姐的父母?」 「是在事故中去世了吧。远子八岁的时候。」 「那么流人的母亲呢?」 「作家樱井叶子是吧?她可是相当有名哪,各种方面。」 喉咙里有种渴的感觉,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我用嘶哑的声音,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叶子小姐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下毒把远子学姐的父母杀掉了吗?」 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心中咚的一下变得沉重起来,指尖也好像冰块一样寒冷。 麻贵学姐的脸上浮现了妖艳的笑容。 「根据警察的调查,能够证明樱井叶子杀害了天野夫妇的证据,是一点也没有的哦。虽然事故状况有些不自然,但能够想定可能是行驶中发生了什么问题…… 那天,天野夫妇为了出席结婚式,准备把远子托付到叶子家去。他们一家在自家里一起吃过早餐以后,带上远子以及前天起就寄住在家中的叶子的儿子流人,顺路去樱井家把他们放下之后,就由丈夫文阳开着车向举办仪式的地方驶去了。 如果是叶子下毒的话,就只有那个时间可行了……」 麻贵学姐像是故意一般地顿了顿,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但是在那段时间里,叶子并不在家中哦。只有负责照顾他们的保姆而已。所以,如果她没有用过什么特别的诡计的话,想要进行下毒这种行为是不可能的。」 那么叶子小姐为什么还要在自己的书中自白说是自己杀了他们呢? 为什么要把远子学姐当作「不存在的人」呢?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无视她,才接受她住在家里的么? 我想起了在远子学姐的房间里读到的,叶子小姐写的信的内容,身体都微微震动起来了。 ——你一直都想我死了才好吧。 写给自己挚友结衣夫人的那封信里。 叶子小姐痛斥着结衣夫人,说她偷偷藏着毒药,准备用它毒死丈夫文阳和叶子小姐自己。 ——杀了他以后,再把我也杀了么?想要在我吃的东西里滴下毒药么? 连毒药藏匿的位置叶子小姐都知道,甚至还曾经打开过,确认了里面放着的确实是毒药。 我一直想要否定看过那封信后产生的恐惧和疑惑,但它们总是一再的浮现在我心中。 结衣夫人会不会,和文阳一起自杀了—— 流人也这么说过。 是他把毒药给了结衣姐。 在那个身体都好像被冻结的夜晚,在诡异的月光下,流人用闪耀着光芒的双眼看着我,告诉了我,他自己其实是已经去世的须和拓海的转世重生。 还说结衣姐的手中,握着那个紫罗兰色的心型小瓶子,结衣姐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开心的笑着。然后,还使用了那个瓶子。 ——因为,为了让所爱的人永远都成为自己的东西,就只能自己亲手杀了对方不是吗? 想起那个带着疯狂气息的低沉甜美的声音,我就觉得身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转世重生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如果流人是认真这么说的话,那他也肯定有点疯狂了。但尽管如此,在那些话语中,仍旧有着无法否定的奇妙符号。 ——请写下去吧,心叶学长。要在我把Ole-Luk-Oie的紫罗兰色的小瓶给远子姐之前哦。 同样的东西,我曾经在叶子小姐的信中也看到过。 ——你写的那些故事,就像是Ole-Luk-Oie撑着彩色的雨伞给小孩子们看到的那些梦境是一样的。实体暧昧不清,只留下了些许的印象,当朝霞升起之后,就会转瞬之间消失于无形了。 Ole-Luk-Oie是在安徒生童话中出现的掌管睡眠精灵的大叔,这两个一致的名字只是简单的偶然呢?还是—— 「呐,你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哦。」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脸色也一定如同病人般的发青吧。 我小口的吐着气整理着呼吸,用僵硬的声音轻轻说着「没事的……」 就算看到别人柔弱的地方,这个人也一点都不会同情啊。反而是一副轻视的样子。 「什么事,都没有的。」 「是么?」 麻贵学姐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狎促的笑容。 「麻贵学姐才是呢,我听说你身体不太舒服
去家里休息了的来着。已经没问题了吗?」 她保持着笑容,回答了我。 「原本就不是因为生病之类的原因啦。」 接着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把下巴搁了上去,看着我的脸。 「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事情么?今天是特别优惠哦。看在你陪我喝茶说话的份上就不收你费用了哦。」 「流人的父亲,那个须和拓海……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哼哼,那个人的话,有一个最适当的样本哦。」 麻贵学姐眼中闪动着嘲笑的光芒。 「我看过拓海的照片,令人毛骨悚然般的与流人相像哦。虽然毕竟有父子关系在里面,但就像是拓海本人从墓地里爬出来一般的相像呢。 性格上也基本完全继承了父亲。拓海在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在酒吧舞厅等风俗场所当吧台人员了哦,又放荡,又不检点,靠着不同的女人过活。女人们之间的修罗场也多到不行,但他一点都没有要反省的意思,简直和我们所知道的那个樱井流人一模一样吧?父子两人,都一副腔调啊。」 讨厌流人的麻贵学姐,还真是丝毫不留情啊。 我听到『令人毛骨悚然般的与流人相像』的这句话时,也觉得胸口像是被剜了一下。 ——因为我是,须和拓海的转世重生哦。 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我脑海中关于须和拓海的印象,正在渐渐与流人重合,慢慢的变成流人的样子。他的嘴角正挂着让人害怕的微笑,双目发光的看着我。 「我听说拓海先生也是死于事故的?」 麻贵学姐耸了耸肩帮。 「是为了帮助一只猫就突然冲进了车行道哦。虽然最后猫是没事了,但本人却被急救车送去了医院,最后在手术中去世了。」 「猫?……」 「就像是骗人一样的死法吧?为了保护一只猫而被车撞上了。真是一点都不会思考的男人啊。葬礼上面来了许许多多的女性,至今都还被当作谈资呢。」 麻贵学姐满脸『真是个傻瓜』的表情,喝了口红茶。 「……叶子小姐有参加拓海的葬礼么?」 麻贵学姐放下了杯子,干脆的回答了。 「没有去哦。好像在工作室里写原稿什么的。不过远子的母亲倒是有参加就是了。」 眼前不时浮现着流人的眼神,心中感到一阵骚动。 「叶子小姐究竟是怎么看待拓海的啊?要是愿意生下流人的话,两人之间应该是有爱情的吧,连葬礼期间都一直在工作……之前流人出事的时候,叶子小姐也没有来过医院,流人他……」 麻贵学姐用一种不知是看向傻瓜,还是带着点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是个小孩子哪。」 她用冰冷的声音对暂停呼吸的我说道。 「就算没有爱情也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女人也是有的哦。」 我越发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好像在被麻贵学姐指责一样——空气突然变的阴冷起来了。 好不容易,我挤出了一丝声音。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生的呢?」 麻贵学姐继续直直的盯着我,回答了。 「比如说——复仇,之类的。」 过分激烈的言辞,刺向了我的胸口。 复仇? 对谁复仇?结衣夫人?还是文阳先生? 「有传闻说,叶子和负责她的编辑天野文阳有些不伦的行为,或许因为感情上的纠葛什么的,就为了报复而去和别的男人交往怀孕,乃至最后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怎么会—— 为了讽刺报复就把连爱情都没有的人的孩子生下来。 「刚才那只是我的想象哦。并不是事实,只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不会发生而已。」 就好像在说「是不是对心叶你来说刺激太强了?」一般逗弄着我,我感觉到脸颊一阵发热。 然后麻贵学姐以一副平常的样子说着「把手机借我下。」,一边在我的手机里登陆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如果又出了什么事的话,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不过下回搞不好就要收商谈费了哦。」 「……还有一件事,我可以问一下么?」 「嗯,请吧。」 「如果远子学姐的父母真的是被毒死的话,那么准备那个毒药的人物,可不可能就是拓海先生呢?」 麻贵学姐把手机还给我,用粘糊糊的口气说着。 「还不如说,这样猜想才比较自然呢。拓海经常会出入那些奇怪的场所,也应该能够取得这类毒药吧。搞不好,就是冲着这一点,叶子才会和拓海交往的也说不定呢。」 胃里有种痉挛的感觉,心情十分的差。 我向麻贵学姐道了谢以后就离开了音乐厅,一边走在走廊里的时候,脑中被各种影像和话语所翻腾着。 那个毒药,果然是须和拓海准备的么?是他把那个东西给了结衣么? 不行,这些全都是流人说的东西。并非真正的事实,而是妄想而已。不能被迷惑了,转世重生什么的,根本就是蠢话! ——我是知道的哦。 ——因为我有着前世的记忆。 ——不像那个时候一样,有谁被抹消的话,已经结束不了了。 我猛的摇了摇头。 不是应该把远子学姐的事情忘掉才对么? 毒药是否真的存在,又是谁下了毒这种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远子学姐的父母早在九年之前就过世了。就算现在想要搜索那个犯人的话也没办法了。更何况,或许是结衣夫人投下的毒药—— 我踏着预备铃声走进了教室的时候,芥川马上靠了过来。 「琴吹没有和你在一起么?」 「欸?」 「我告诉琴吹你去小卖部了以后,她就离开教室了。」 「琴吹同学?我没有碰见她啊。」 「这样啊……因为你们两个都一直没有回来,我就以为你们肯定在一起了……」 芥川同学的眼中闪过一丝阴云。我的胸口也有点发凉,好像被勒紧了一样的疼痛。 琴吹同学是不是还在外面找我呢? 一阵寒气爬上了我的后背。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但是一封邮件都没有。 上课铃响了,大家都回到了座位上。 但琴吹同学还没有回来。 和琴吹同学很要好的森同学也一副担心的样子看着走廊的方向。 芥川同学的表情也很难看。 我给琴吹同学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却只听到了该手机已关机或者在服务圈外的系统音。 我一个劲地发着邮件。 『怎么了?下午的课已经要开始了哦?你在哪里呢?』 心跳越发激烈起来,太阳穴也发出阵阵的疼痛。为什么,琴吹同学还没有回来呢? 不安的感情把胸中染成了漆黑一片。快点,快点,快点回来吧,琴吹同学。 老师走进了教室。 但琴吹同学却还没有回来。 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震动。 是邮件! 不过,发送人并非琴吹同学,而是竹田同学。 邮件名是『七濑』—— 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我在桌子底下小心的打开了手机,确认着邮件的内容。 『图书馆』 只由平假名组成的简短信息映入了我的眼睛,我马上站了起来。 周边座位上的人,都吓了一跳似的抬头看着我。老师也瞪圆了眼睛。 「不好意思!我要去次保健室!」 发出了像是歹徒出现时的叫喊,我冲出了教室。 肯定不会错!琴吹同学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直以为流人在平日的学校里肯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实在是大意了! ——琴吹学姐,还真是碍事呢。 那带着怒气的眼神,还有如同刀刃般冰冷的声音,不断地刺向我的胸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哦。 越过手机传来的,缠着不放的流人的低沉声音。 那时的流人,并非处于正常的状态啊! 我明明就知道的。 流人绝对不会简单的放弃这件事,那些话语,并不是威胁而是认真的。 我明明就知道的!为什么,还会没有仔细盯着琴吹同学呢! 像是脑袋都要割裂一般的头痛责备着我的失策,我拼命在走廊中跑着,冲上了楼梯。 呼吸都痛苦的像是喉咙都要裂开了。汗水渗进了眼睛里面,我用力踏着地面忍耐着脚下快要跌倒的冲动。 周围的景色,也变的软绵绵的扭曲起来了。 拜托——拜托,一定让我赶上啊! 图书馆的门牌上标着关闭的字样,里面也是一片宁静,耳边只能听到我的慌乱呼吸声。我转了转把手走了进去。 我哈哈的大口喘着气,看了看周围。 柜台和阅览室都空无一人。 空调也已经关闭,房间里有些冰冷。 在这个房间里却有一个学生,正坐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读着一本书。 毫无感情的双眼盯着书上的文字,一声不吭的翻动着书页。就像是大型的机械人偶坐在那里一般—— 「竹田同学。」 叫了一声,竹田同穴保持着着空虚的眼神抬起了头,她的脸向地下室的那个房间微微撇了撇。 我马上向着那边冲了出去,打开了通往地下的那扇门,以快要头晕的速度冲下了螺旋状的楼梯。 打开了沉甸甸的铁门,已经发黄的书本所散发的甘甜味道,以及锐利冰冷的空气直刺我的脸颊。 小小的台灯散发着略带昏暗的光芒,照亮了这个房间。在这个幽暗的「书的墓地」的小小空间中,有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下面的身影正拼命的抵抗着上面的身影,双脚也用力地挥动着。 是流人和琴吹同学。 流人正伏在躺倒在地上的琴吹同学上方,看到这个情形的时候,我从头颈到耳边,直到脑袋的中央,都嘎——的一声热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种几乎可以称为杀意的愤怒。眼睛的内部都染成了红色,心脏疯狂的跳动着,理性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只剩下了感情的集合,我向前冲了过去。 「滚开!给我停下来!」 我一拳打向了回过头来的流人的脸庞,接着双手抓起了他的衣领,拽起来扔了出去。一堆堆的书本山崩塌了,书本撞上流人的肩膀落在了地上。在台灯的微微光亮中,尘埃四处舞动着。 「井,井上……!」 琴吹同学带着哭声喊着我的名字,轻轻震动着抱住了我。头发和制服都被弄的非常乱,胸前的丝带都已经散开了。 「对不起,琴吹同学,对不起。」 我紧紧抱着琴吹同学,不断呢喃着。 琴吹同学的颤抖一直都停不下来。肯定是非常的害怕吧。她用力抓紧了我的制服,把头埋在了我胸前,「井上……井上……」的呜咽着。漂亮的茶色头发上,星星点点的沾上了尘埃。 我咬紧了牙齿,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流人。 流人坐倒在地板上,抬头看着这里。 那双眼睛闪烁着不满的光芒,嘴唇也嘟了起来,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的头脑越发充血了。 「你不要再对琴吹同学出手了!你想要干的事情,是犯罪啊!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不管你再怎么做,我都不会写小说的!不会变回井上美羽的!下次如果琴吹同学身上又发生什么的话,我搞不好会把你杀了的。我现在的愤怒,就是如此!」 流人用满是荆棘的刺耳声音嘀咕着。 「从心叶学长的嘴里听到『杀了』这种词还真是……你就那么喜欢她么?不过,像这种不习惯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我和心叶学长之比起来,经验是完全不同的……把你杀了什么的,我早就听习惯了……不管嘴里说的多好听,实际上能把我杀了的人根本就……没有哦……」 流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折起的小刀。咔嚓的一声把它打了开来,扔在了我的脚边。 接着,像是为了煽动我的愤怒时的,微微翘起了嘴角。 「请用这个玩意儿,把我杀了吧。不然的话,同样的事情会一直重复下去的哦? 我会真的,把心叶学长重要的琴吹学姐,给弄坏掉的哦。因为,琴吹学姐太碍事了。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够快点从心叶学长面前消失呢。」 散落着古旧书籍的地板上,小刀的刀刃反射着阴冷的光芒。 头脑发热得像是麻痹了一样,喉咙也变的非常饥渴,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一样的感觉。眼前的凶恶猛兽,一点点的迫了过来,如果不杀了它的话就会被杀——就好想被如此的感情支配了一样。 琴吹同学很不安得拉着我的袖口。 「不行……」 用随时会消失一样的声音说着。 就像是为了压过那段话语一样,突然响起了流人的声音。 「要不然,就现在,在心叶学长的面前,我就来把琴吹同学弄得破烂不堪怎么样?」 琴吹同学的身子微微的缩了一下。我也感到一阵畏缩。 就好像是带着危险的情感的恶魔一般的眼神,定睛看着我们。毫无感情的,冷酷的眼神—— 「我是认真的,我的认真同心叶学长的认真,究竟哪个会胜利呢?我们来试验一下吧。来,把那个捡起来,让我的心跳停止吧。那样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让心叶学长写小说了哦。死人毕竟是不会说话的嘛。请心叶学长把你的认真心情,体现在我的身体上吧。」 落在脚边的银色小刀。 只要捡起它,刺破流人的胸膛的话,琴吹同学就再也不会遇上危险的事情了。 流人肯定不会闪躲的吧。 空气的密度好像突然增加了似的,压迫着我的喉咙。我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把小刀。 流人对琴吹同学所作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原谅的,流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阳光的流人了。 如果不在这里就结束掉它的话,以后肯定还会反复上演同样的事情。 打开铁门时所看到的光景在我的眼中重现,心中涌上了沸腾一般的杀意。如果,真的想要守护琴吹同学的话—— 「不行!」 强烈的声音把陷入不稳情感的我叫住了。 那是琴吹同学的声音。 她在我的胸前轻轻的颤抖着,紧咬着牙齿,用强烈的眼神瞪着流人,大声说道。 「井上绝对不会按照你说的做的!就,就算对我——对我作了什么,我也绝对不会和井上分手的!现在这种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才不会害怕你呢!在今后,我也要一直和井上在一起的!」 琴吹同学放开了抓着我衣服的手,坐在了地上,看着这样的她,我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琴吹同学。」 流人也睁大了眼睛。 琴吹同学捡起了小刀,把它对着书架深处的暗处,想也不想得扔了出去。小刀发出了撞上书架、又落在了地上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 琴吹同学又把脸靠在了我臂弯中,紧紧地抱住了我。 「……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哦。我喜欢井上……我要一直呆在井上的身边。」 那究竟是多么神圣、甜美的话语啊。 让人内心都为之震动了。 琴吹同学抬起头,对我笑了笑。虽然是带着点笨拙的笑脸,但这比起其他任何笑脸,都要显得更加美丽。 「谢谢。」 我也抱住了琴吹同学的肩膀,身体里感觉热热的,头脑中也都是清澈的想念。我又一次,从琴吹同学这里得到了勇气。 流人又用冰冷的声音说了。 「真是好啊……有这样爱着你的人……」 我警戒的看向那边,发现流人刚才那种紧张的氛围已经淡薄了许多,反而是一副疲累的样子看着我们。 「不过……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哦。」 琴吹同学拉了拉我的制服。 「走……走吧,井上。」 「嗯。」 我先对琴吹同学点了点头,接着又面对流人说道。 「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守护琴吹同学的。」 流人一副憔悴的样子坐倒在地上。虽然那个无力的痛苦眼神,让我想起了以前半夜里远子学姐冲到我家里来时候见到过的表情,胸口微微有些疼痛……但我仍旧那样搂着琴吹同学的肩膀,走出了地下室。 「井上,没事吧?」 回到图书馆的时候,芥川马上跑了过来。 「要是再过一分钟还不出来的话,我就准备冲进去了。」 「芥川,上课……」 「我说要去看看井上的情况,就跑出来了。」 真是太乱来了,老师肯定吓了一大跳吧。琴吹同学也睁圆了眼睛。 芥川满脸苦涩的说,他追着我来到了这里,但是准备冲进地下室的时候,却被竹田同学以『让那些当事人自己谈谈会比较好。你就坐在那里吧。』这样的理由阻止了。 竹田同学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一边看着书。 「竹田同学,把琴吹同学的事告诉我实在是太感谢了。」 我道谢之后,她保持着冷淡的眼神,轻声说道。 「不用……」 在地下发生了些什么,我们和流人说了些什么话,竹田同学都没有询问。 竹田同学的制服口袋中,传来了滑稽剧式的手机铃声。她面无表情的拿出了手机,看了看。 「……邮件……流人发来的。」 我吓了一跳。 「上面写了些什么?」 「『是你告诉心叶学长的吧』之类的。」 琴吹同学满脸僵硬的看着熟练打着邮件的竹田同学。了解到一向单纯可爱的学妹的另外一边,一定是相当的困惑吧。她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也用嘶哑的声音问了问。 「你怎么……回答他的?」 竹田同学合上了正在看的文库书。封面上的标题是『人间失格』。 「『下次,请到别的地方去干吧』——这样。」 冰冷的回答之后,她向着往地下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竹田同学……你要去流人那里么?」 「嗯。他似乎正在闹情绪的样子,我要去安慰一下。」 接着,她在路上顿了顿,又变成了率直开朗的竹田千爱回过了头。 「那我就先走了哦!心叶学长、七濑学姐、芥川学~长!」 就像是被这鲜明的变化所震惊一样,我们三人暂时都呆立在了原地。 总算,琴吹同学打破了沉默。 「三……三个人一起回教室的话,会显得很奇怪的。」 「也,也是啊。」 「嗯,的确。」 嘀嘀咕咕了几分钟。 最终,为了符合逻辑,我们三人一起来到了保健室, 「那个,我有点贫血……在图书馆整理书籍的时候有点头晕……有点动不了了。」 「我那个,肚子不太舒服,老是跑厕所……」 「我是陪井上过来的。」 这么对老师说道。 ◇◇◇ 写作这件事,能够让小加奈幸福么? 把故事用文字表现出来,是为了更加接近神明的行为哦,文阳总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说小加奈正在穿过那扇窄门,向着门那边渐渐行去。还说他自己只是为了让她达到神明这一至高的目标,而帮助她一下而已。对于编辑来说,那是最为幸福的事情。 不过,小加奈明明有着那样的才能,又漂亮又聪明,拥有着许多大家都为之憧憬的东西,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小加奈显得很幸福。 小加奈真正想要的东西,是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是绝对无法取到手中的事物。文阳这么说过。 还说小加奈就像是在追求天上之爱的阿莉莎一样,正是她所拥有的孤独与纠葛,才让小加奈所写下的作品,更上一层楼。 看着边用温柔的表情抚摸着远子,边说出如此残酷话语的文阳,我不由得怒道。 「没有不幸就写不出好的小说这种事,根本是不存在的。」 「也是呢。不过饥渴对于创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太宰的一生中载满了幸福的话,他还能写出『人间失格』么?没有与爱丽丝之间的悲恋的话,『舞姬』又从何而来呢?没有与父亲之间的矛盾的话,志贺直哉就能够写出『暗夜行路』了么?」 「那样的话,小加奈就永远不能幸福了么?」 文阳用手指拨弄着远子额前的头发,平静地回答。 「她能够得到,身为作家的幸福。」 简直像,那就是唯一重要的东西了。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二章 捧着毒物的手 第二天,我也同琴吹同学一起上学。 先前出于担心而说出的去她家接她的提议,被琴吹同学强烈地否决了。 「不,不要。因为那样的话奶奶他们就会知道我和井上在交往了。」 「我不是也给家人介绍过琴吹同学了么?」 「可是那个时候井上却只说我是,同班的琴吹同学吧……」 「那,那是因为——妈妈以为是男孩子要来呢……还有,不是说好了下次会好好的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的嘛。」 「呜,就算这样……还是不要到我家来接我啦。」 「就算我打招呼说『我只是她的同学井上。』这样也不行么?」 「只是同学还特意大清早的跑过来,太不自然了啦。说不行就是不行啦!」 在夜里通过手机进行了一番争
论之后,最终还是我妥协了。 但我还是非常的担心,提前三十分钟就达到了约定的地方,不过琴吹同学已经到了。 她脖子上围着我给的围巾,吐着白色的呼吸,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禁瞪圆了双眼。 「吓了我一跳。琴吹同学来得还真早啊。」 「井,井上才是。太早了。」 不知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琴吹同学面向我撅起了嘴巴。 「我只是,正好有别的事情要办,就刚好早到了而已。」 我差点笑出声来。 「这样啊,正好有别的事情哦。」 轻声说着,琴吹同学马上瞪了我一眼。 「不过太好了,正好我也早到了呢。这样就有更长的时间可以和琴吹同学在一起了。」 我这么说完,琴吹同学马上脸红了起来,像是在辩解什么似的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 「真的……只是刚好哦。搞,搞不好井上会早点来什么的……我绝不是这样想的哦……」 「啊,原来如此啊。」 「所以说,不是的啦!!」 琴吹同学一边这么喊到,一边愈发脸红的将头别了开去。 「所……所以说……虽然今天正好到了早一点,但是明天就完全没有必要啦……井上如果不好好按照约好的时间过来的话……是不行的哦。我真的没什么事的。昨天,也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我会注意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也不想总是让井上很担心。」 明明是因为我的缘故才碰到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却还那么的在意我。 感到胸口就像被某种甜蜜的感觉勒紧了一般,我用力的握住了琴吹同学的手。 琴吹同学轻轻一震,抬头看着我。 「谢谢。虽然我还不怎么可靠,但是一定会努力成为能够保护琴吹同学的人的。不应该总让琴吹同学感到担心的,是我这边啊,因此必须要变得更加坚强才行。我会加油的,今后也请多指教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 啊啊,这是与美羽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的感觉呢。 拥有想要守护的东西,竟然是这么温暖,这么开心的事情啊。 琴吹同学很是害羞的笑着回答了。 「嗯。」 看到那个笑容,我心中又不禁一紧,温暖的思念满溢在我的胸口……我们两个手牵着手走了出去。 不过,即便在如此情况下,对于流人的提防我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到达教室的时候,我又叮嘱了一句。 「在学校里,一定要和别人一起行动哦。」 「嗯。」 「我的手机号码也加进短号里吧。如果井上没法接听的话,把我叫出来也没有关系的。」 「谢谢,芥川。就这么办吧,琴吹同学。」 「嗯,嗯……」 「还有,我从姐姐那里拿来了些防身用的道具,要是方便的话也请带上吧。」 芥川一脸认真的样子把一个喷雾器和警报器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 琴吹同学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感兴趣,但仍旧道了谢,把喷雾和警报器放进了口袋。 大概是因为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悉悉索索的说着些什么的缘故,午休的时候森同学走了过来。 「呐,七濑和井上还有芥川,难道是三角关系么?井上和芥川在争夺七濑么?」 她用一副非常担心的样子向我问到。 「欸!不,不是的啦。」 「但是,昨天也是三人一起翘课了呢。」 「那只是去保健室了而已啦。」 「如果对手是芥川的话可是相当麻烦呢,不过井上也是有井上的优点哦,请不要离开七濑哦。我会为井上加油的。」 她就这样鼓励了我一下,就走了开去。 又出现了奇怪的误解了……琴吹同学恐怕也被森同学这么问过,一定也觉得相当困扰吧。 能称地上麻烦的也就这么点事了,午休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流人的身影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时候,是那天放学后的打扫时间。 我正在擦着露台侧窗户的时候,看到了正穿过校庭的流人。 「!」我用力打开了窗户,探出了身。如同尖刺般的寒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身后的同学们大叫着「哇,好冷啊,把窗关掉啦,井上。」 流人急急忙忙的迈着步子,走向了校舍。 看到他,我的全身都僵硬起来了,喉咙也像是被勒紧了一样。难道他还准备,对琴吹同学作什么事情么? 地下室里看到的情形又浮现在我的脑中,身体好像被愤怒切开了一样。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了!然而,流人并没有进入校舍,而是向着别处走了过去。 哎? 在那边的,就只有乐团所属的音乐厅了。 为什么,是音乐厅那边? 难道说,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麻贵学姐的么? 不过,流人和麻贵学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的。就在最近,还听说流人在图书馆里被麻贵学姐打了。流人还跌倒在地上非常生气的样子—— 我心中满是不解,但没法在这儿继续呆下去了,我关上了窗户,把抹布放回了水桶。 琴吹同学,正在和森同学她们一边闲聊,一边用扫帚扫着地板。 我走到正在搬桌子的芥川身边,在他耳边说道。 「流人来了,我要去看看情形,琴吹同学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一个人没问题么?」 芥川皱了皱眉头。 「没问题的,比起我,琴吹同学就拜托你了。」 我这么说完,便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我通过走廊,向音乐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头脑的中心,略为有些发热。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如果麻贵学姐和流人联手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两个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无视常识和良心这一点上两人完全一样。所以,那两人才会如此互相讨厌的吧。反过来说,既然是相似的两人,那么肯定也会有很多共同点吧。那个流人和那个麻贵学姐面对同样的敌人的时候,肯定会变得很可怕吧。 我的胸口被不安的预感所灼烧着走进了音乐厅,登上了麻贵学姐平时画画的那间画室。 高见泽先生站在门前,拦住了我。 「非常抱歉。麻贵小姐现在正在会客。」 「是流人来了吧!」 「关于那点恕我无法回答。」 高见泽先生用温柔的口气回答着,里面却突然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流人的怒吼声。 「不要开玩笑了!」 高见泽先生脸上露出了不妙的表情。 「为什么,要把怀孕的事情瞒着我!什么叫『和你没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怀孕?是谁!? 流人的声音穿透房门传了过来。 「在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吧!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你』,是指麻贵学姐!? 我的孩子——! 高见泽先生一副没有办法的表情。我打开了大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的地板上有着一滩清水,破裂的花瓶和花瓣,还有画画用的材料,胡乱的散了一地。 在一旁,流人则靠在了麻贵学姐身前。 流人的脸色铁青,张开的眼睛中闪烁着激烈的愤怒和焦急感,那气氛就好像随时会把麻贵学姐绞杀一样。 另一边,在制服外面穿着作画用围裙的麻贵学姐,用带着骄傲神情的眼神,望着流人。 我茫然的问了句。 「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麻贵学姐,怀上了流人的孩子么……」 两人向我这边望了过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麻贵学姐先开了口「怀上孩子这件事,是真的哦。」 依旧是冷静,平稳的声音。她挺直了头颈,带着威严的大人般的神情说着。 「不过,和这边的家伙没什么关系哦。」 「有关系的吧!难道你要说是我以外的人让你怀上的么!你明明只和我交往过啊!」 流人非常愤怒的大叫着。这与因为远子学姐的事情而针对我的,那种黑暗的愤怒有所不同。是更加气愤,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激烈愤怒。 毫不踌躇的吐出的这些明确话语,让我大吃一惊。 「等,等一下!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人已经,做过那种事情了么?」 「没做过的话,怎么会有小孩啊!对吧!」 流人大喊道。「话是这么说啦——但流人,你不是在和竹田同学交往么?不对,虽然我知道你还有一大堆的女朋友,但是,你和麻贵学姐的关系不是很差么!只要相互碰面就会互相挖苦,去麻贵学姐别墅的时候,也很激烈的吵了一架了不是嘛。麻贵学姐还踢了你,还叫你滚出去什么的,然后你就出去了——哎,欸欸?」 我的思考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慢慢回想起了那个夏天时的事情。 虽然流人被麻贵学姐赶出了别墅,但不知为何第二天的早上又披着一头刚洗过澡的头发,走在走廊里了。 ——你住在这里了么?不是到镇上去了嘛? ——嘛,发生了很多事情啦。 那时候的流人,嘴角挂着不得要领的暧昧微笑,言语间也有点蒙混的意思。 而且麻贵学姐也是……一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穿着浴袍,胸前和脖子里都有些虫子咬过的痕迹,显得越发的艳丽—— 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流人的脖子上,好像也有种同样的咬痕,不禁觉得心中一颤。那个晚上,这两人竟然在一起么!? 脸上有些发热,心脏也加速跳动起来,接着又回想起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天的前一个晚上,我和远子学姐到池子边去散步了。而且,在那里看到了秋良和百合的幽灵。 不对,那是因为远子学姐自己叫着『幽灵出现啦~~!』逃跑了,才会当成真的是幽灵的,如果那个并不是真的幽灵的话—— 在月光下的池水中,裸着身体相互纠缠在一起的男女,难道是——! 「流,流人,你们两个,夏天的时候在别墅旁边的那个池子里,洗了……那个……凉水澡么?」 「洗了哦,不光凉水澡,还有别的事情也做过了。」 麻贵学姐干脆的回答了。 「~~~~~~~~!」 我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的大大的。 果然% 就是在那个晚上,这两人做了那种事情么。 到底是为什么!?当然,对总是喜欢和女孩子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关系的流人,我是能够明白的啦。 不过,作为姬仓集团的继承者,正统的大小姐,感觉总是很看不起男孩子的这个麻贵学姐竟然会在野外——!而且还是和流人! “欸,要是是那个时候的孩子的话,不是已经快要七个月大了嘛!」 我听说婴儿需要怀孕十个月又十天才会生下来。早产的话,七个月左右生下来也是可能的,这可是大事故啊! 明明就不是自己要生孩子,但我却非常的焦急。 我不禁看了看麻贵学姐的腹部。在那里,已经有一个七个月的小宝宝——肯定已经有了人类的形状了吧。哎?不过,麻贵学姐的腰身看起来,还是很纤细的感觉。一点都看不出来里面有个小宝宝的样子。虽然各人有所不同,不过怀孕七个月的肚子,会是这样子的么? 麻贵学姐有些呆掉的样子说着。「冷静一下啦,心叶。出产还有很多时间呢,没关系的。」 「三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啦!」 「哎呀哎呀」,麻贵学姐叹了口气。 「三个月是三个月,不过不是过三个月就要生了,而是只有三个月大而已哦。」 「欸?」 我呆了一呆。 「不是夏天时候的那个么?」 「嗯。」 「那,就不是流人的孩子咯?」 我说出来的时候,流人又喊了起来。 「所以说,是我的孩子吧!三个月前,是那个时候吧?还是那个时候啊?可恶,你明明说没有关系的。」 「什么叫做,没有关系啊。不对,这么说来,你们还经常会面的嘛!不是在夏天的时候,因为气氛的迷惑,不小心做了一次么?」 啊啊,我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我似乎做了说了许多让人非常害羞的事情啊。 「随你想象啦。」 麻贵学姐好像在说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样的口气。 我不由得相当泄气。 流人紧紧的咬了咬嘴唇,用带着愤怒的眼神瞪着麻贵学姐。那张脸上逐渐浮现了不安和动摇等等的表情。他非常用力的握紧了双手,连指甲都掐进了手心中,用带着不安的嘶哑声音,轻声问道。 「……你准备生下来么?」 流人的表情就好像是忍耐着快要疯掉的感觉一般,显得非常痛苦。紧接着,他的脸狠狠的扭曲着,大叫了起来。 「呐,你要生下来么!在你肚子里的那东西,你要生下来么!喂,回答我!大小姐!」 麻贵学姐以毫不动摇地直接眼神看着流人,冰冷的说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哦。」 流人的脸庞痉挛着。 麻贵学姐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画室中。带着干脆到有些残酷的口吻和眼神。 「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可以决定。现在是如此,今后也会一直如此的。所以就请你回去吧。」 流人的脸色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接着他的肩膀轻轻震动了一下,双目中又载满了愤怒,说道。 「……不要生下来。生下来是不行的啊……!!那个会——那家伙会——」 他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狠狠的盯着麻贵学姐。之前都一直站在一边看着的高泽见先生上来抓住了流人,把他拉了开来。) 「十分抱歉,今天就请到此为止吧。」 高泽见先生平时看上去十分精瘦,给人以比较知性的印象,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力气,但流人却无法从他的手中脱开,只能皱紧了眉头。 「——麻贵!你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么!绝对,不要把他生下来!」 叫唤声渐渐远去了,最终消失不见。 我微微有些发呆,只能傻站在当场。 「接着,你又有什么事呢?心叶。」 突然听到的声音,让我立刻回过了神来。 麻贵学姐有点奇怪的样子看着我。 「欸,不是,那个……看到流人来这里,就追过来了。还要有那个……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也没关系的。总有天会知道的啦。不过这事不能告诉远子哦。她肯定会生气的吧。」 为什么,这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呢?虽然已经快要毕业了,但毕竟还是高中生,而且麻贵学姐的家里还应该是非常严格的才对吧。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谢谢。」 麻贵学姐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右手很温柔的放在腹部上的时候,我背后不由得干到一阵抽动。 从音乐厅出来之后,我还有点混乱,以至于脚步也有些不稳。 麻贵学姐和流人竟然在交往,还怀上了孩子——。不知道麻贵学姐准备把他生下来么。 『就算没有爱情也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女人也是有的哦。』我想起了麻贵学姐昨天说过的话,呼吸不禁有点难过。 『比如说——复仇,之类的。』—— 不不,这应该不是说麻贵学姐自己的事情。就算再怎么讨厌流人,也不至于有什么需要复仇的理由吧…… 不过,如果麻贵学姐就这样吧孩子生下来的话,流人会怎么办呢。还用那么痛苦的表情,说着『不要生下来』——有孩子的这件事,流人完全没有高兴的心情。反而,好像有种害怕还是憎恨的感觉。竹田同学也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在已经不剩多少人的教室里,芥川和琴吹同学正一脸担心的等着我。 「井上!」 「和樱井碰上了么,井上?」 「看起来一副发呆的样子,没事吧?难道被樱井打了头么?」 「不是的,没事啦。」 我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说着。 「虽然没有和……流人说过话……不过,流人应该,不是想要对我们做什么吧。 「为什么?」 「那个……好像在为了女性问题非常忙碌的样子。 我这么回答完,琴吹同学和芥川也一副呆掉了的表情。 芥川去社团活动后,我也和琴吹同学一起离开了学校。 陪琴吹同学买完了东西,我和她又在一家家庭参观里喝了点下午茶,聊了会儿天。 时不时地,我总是会想起了流人和麻贵学姐的事。 「呜~~又一副发呆的样子了。」 每当这个时候,琴吹同学便会以一副生气的样子撅起嘴唇,我也会忙不送的道歉…… 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时间后,我送别了琴吹同学,回到了家中。 「欢迎回来,心叶。你有朋友来了哦。」 「欸?谁啊?」 我看了看玄关的鞋箱,歪了歪头。这个鞋子,好像不是芥川的嘛。 「是流人哦。」 「哎哎,流人!」 我大叫了起来。 「他在房间里一——直等着心叶哦,一副可怜的样子。」 「可,可怜?」 对于妈妈带着点奇妙感情的话有点困惑,我爬上了楼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流人,我进来咯。」 我招呼了声便打开了房门,一股酒精味扑鼻而来。 「好慢哦,心叶学长。」) 盘腿坐在地毯上的流人,发出了开朗的声音。双眼湿润着,脸颊也有些发红。桌子上和地毯上,放着好几个啤酒的空罐。连威士忌和白兰地的瓶子都有,居然连这个也开封了! 「流人,你还是未成年吧!」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像,但他应该比我还要小才对。 「不要说这种古板的事情啦~心叶学长还真是认真哪。」 流人举起了手中的威士忌瓶子。我连忙从一旁把它夺了下来。 「想要大喝特喝的话,去自己家里喝吧。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对琴吹同学做了那种事情,又丝毫不管我这边的顾虑便跑了过来,还在我家里搞得醉醺醺的,真是让人搞不懂。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心叶学长。」 流人耸着肩膀,丧气的说着。 「这么说也好那么说也好,你不会是忘记你对我们做过什么了吧?」 「……心叶学长,你真是冷淡啊。」 「哈?」 「……还一直都不回来的说。」 「明明就是你自己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过来了吧。」 「……明明我就不那么擅长喝酒的。」 「那就不要喝啦,话说回来,你还没成年呢!二十岁以后才能喝酒的啦!」 「……喝过头了,都是心叶学长的错哦。」 「从刚才起,你说的还真是乱七八糟啊。」 流人的肩膀突然猛烈的震动了起来。让我吃惊的是,他好像哭了。他的膝盖上,啪嗒啪嗒的掉落着咸涩的水滴。 看着比我身材更高大的男生,像是小孩子一样哭泣的样子,真是有点奇妙的感觉。而且,就在不久前,他还一副野狗的样子闪烁着双眼,执拗的逼迫着我。现在他却毫无防备的,滴落着眼泪。 「……心叶学长,又不肯把我杀掉——要是不想写小说的话,把我杀掉就好了嘛—— 谁都不肯,把我杀掉。大家都把我扔下了。麻贵也是,从来不肯说爱啊喜欢啊之类的话——难道,我们之间就只有身体这回事么?想要的就只有我的精子么?」 「喂喂,流人!」 希望你不要把这种事情大声吼出来啊。我家里还有一个只是小学生的女孩子啊。 「妈妈会跑上来的,你安静点。」 「啊啊,真好呢,心叶学长的妈妈,总是又温暖又温柔,料理又很好吃……呜……真的,好好噢。……由那样的母亲生下来的话,那个孩子肯定也会很幸福的吧。心叶学长的妈妈,和结衣姐,有点像呢。我真的好想让结衣姐做我的妈妈啊……那,那样的话,就能够每天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能让她抚摸我的头,能让她抱着我,还会每天笑着对我说,『路上小心』,『欢迎回来』之类的话了吧。真是超——幸福的说。真的好想叫结衣姐妈妈啊……」 「哇,等等,流人……!」 满是泪水的脸突然靠了上来,我不禁吓了一大跳。流人用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吐着满是酒气的呼吸,继续哭了起来。 「……为什么,杰罗姆会喜欢上阿莉莎呢。比起那种高高在上的阴险的女人,朱丽叶要好上一千倍了。朱丽叶明明就爱着杰罗姆啊。杰罗姆这个笨蛋,却只会追在阿莉莎的屁股后面。像阿莉莎这种人,又冰冷,又利己,为了不明所以的理由就一个人穿过那道窄门,向着神明所在的地方离去了,真是自以为是的最差劲的女人了。」 「流,流人,好难过——把手松开点啦。还有,都是酒气,不要把脸靠的那么进啦——好重。」 我想把他推回去的时候,他反而更加用力的靠了过来,大哭了起来。 「而且后来,阿莉莎还把杰罗姆给扔到一边去了哦!还一副圣女的样子说『不想伤害你们两个的恋情。』什么的,明明就是阿莉莎你自己在伤害嘛! 然而,杰罗姆还依依不舍的继续思念着阿莉莎,真是个笨蛋啊! 流人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啊啊,鼻水流到制服上了…… 「你知道么?写下《窄门》的纪德,其实是同性恋者哦。他与表姐玛德莱娜结婚后,作为夫妇度过了整整四十年,但是他动都没有动过玛德莱娜哦! 虽然他无比的爱着玛德莱娜,但是他却觉得像她这样的淑女应该是没有性欲的吧,他把这些全都写在了日记里哦。 譬如他自己是喜欢男性的、譬如他和别人在旅行途中在野外做了,他还把有名的男色奥斯卡?威尔德买了回来的这件事披露在回忆录中,真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啊。把这些私事一口气全都在日记和小说里写了出来,还真是毫不客气呢。 阿莉莎和杰罗姆,也被认为是以纪德本人和玛德莱娜为模板写的呢。大两岁的表姐啊,拒绝了纪德的求婚啊,完全相像。不过玛德莱娜并不是阿莉莎这样任性的女人。既娴熟又温柔——明明是一个拥有深厚爱情的妻子,但却被纪德写成了那样一副模样。就这样,阿莉莎变成了选择了神明,把杰罗姆扔下的任性女子。虽然阿莉莎很坏,但纪德也很差劲,对吧!心叶学长!」 我只得没有办法的一边答应着「对对,是啊。」,一边轻轻拍着流人的后背。 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竟然在安慰一个到昨天为止还是疯狂的对手的人。 流人把脸埋在了我脖颈里,嘶嘶的哭着。 麻贵学姐这件事……果然对他打击很大吧。 我回想起了在画室里看到的,麻贵学姐那略为冰冷的应对,不禁对流人产生了些许的同情感。 被那样说了的话,想要哭泣也是正常的吧。虽然对于流人来说也有点自作自受的成分就是了。 「……太差劲了,纪德也是,阿莉莎也是,杰罗姆也是,姬仓的大小姐也是。 麻贵和我做那些事情,也只是为了向姬仓家反抗而已。 对于麻贵来说,和我这个与她根本不相配的人交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听从姬仓家的傀儡而已。她利用了我。」 啊啊,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吧…… 我想起了在那个夏天的别墅里,听到的麻贵学姐家庭上的问题——想起那个作为绝对者君临整个姬仓家的祖父,就觉得有所理解了。 麻贵学姐非常想从姬仓家的束缚中获得自由。 流人一边啜泣一边说着。 「我被麻贵赶出来之后,到小千的教室里去,她也已经和朋友们先回去了。 「不,那个只是……正常的吧。你又没有和她约好碰头。」 「但是,我打电话给她,说好想见见她的时候,她也说要去和朋友看电影,所以不行,就把电话挂掉了啊!昨天还很好的在一起,今天就说不行了——明明她的男朋友受了那么大的伤害,还向她发出SOS信号的说!」 流人看起来真的很绝望的样子,我不由得呆掉了。 「那个……去找竹田同学来安慰你,本来就不对啦。让别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还被那个人冷言冷语——普通的女孩子的话,肯定会马上愤怒的和你分手才对吧。也不是,虽然竹田同学是非常胸襟开阔的人……」 「花说回来,她根本就不关心我在和谁交往嘛,在别的女人争吵的时候,她也一副平常的样子在一旁见习不是嘛。小千根本没有想要束缚我或者想要独占我之类的心情啊。虽然我自己也说过这样就好的……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女朋友啊,这种时候的话,就算是撒谎也应该对我温柔一些,这样不就好了嘛!明明我是喜欢小千的说。麻贵也是很喜欢的。」 「欸欸,是这样的么?你喜欢麻贵学姐的?」 「喜欢的啊,有什么不好的么?」 「那个,这种事实在是——」 不过,既喜欢竹田同学,又喜欢麻贵学姐,还喜欢已经死去的雨宫同学,大概连其他那些女子也是喜欢的吧,实在是太多情了点吧。 就是没有罪恶感这点,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啊……不过。 以前竹田同学曾经对我说过。 流人有一个真正喜欢的,特别的人。但是那个人却不能为流人所有,所以其他的所有人都是那个人的代替品啊。 流人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那人,大概是远子学姐的母亲,也就是结衣夫人。 那好像是流人的初恋的样子…… 「大家,最后都把我一个人扔下了。能够爱我的人,就只有结衣夫人了。温柔的话语,还有暖暖的温度,都是结衣夫人给予我的……明明这样,杰罗姆还要一直思念着阿莉莎,朱丽叶却受尽了伤,只能慢慢的坏掉了。要我是杰罗姆的话,就一定会爱上朱丽叶的。一定,会让朱丽叶得到幸福的。」 我的内心微微有点发凉。 以前,听流人说到朱丽叶的时候,一直不明白『与杰罗姆结合的朱丽叶』指的究竟是谁。 不过,在明白文阳先生就是杰罗姆,叶子小姐是阿莉莎,结衣夫人是朱丽叶的现在,我能够从流人的话语中,发现所带着的不同的意义。 杰罗姆爱着阿莉莎,而并不爱朱丽叶。 那就意味着,天野文阳爱着樱井叶子,但是并不爱天野结衣么—— 就好像完全的黑暗突然覆盖了上来一样,我的呼吸也痛苦了起来,我慌忙否定着心底浮现出的这一思考。 我不想认为,远子学姐用开心的口吻说起的那些关于父母的回忆,全都是谎言。 仿佛能让人将温暖的回忆浮现于眼前一般的,温柔的声音。还有混在双瞳中的,甜美的憧憬——我爸爸是用『请成为只属于我的作家吧。』这样的话,对妈妈求婚的哦。我也是爸爸也是,都非常的喜欢妈妈写的午饭哦。 在远子学姐的房间里看到的她双亲的照片,也显得非常幸福。 但否定了那个想法子后,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些疑惑。 比如编辑佐佐木先生曾经说过,文阳先生与结衣夫人的关系,就如同『白色的婚姻』一样。 比如最最理解作家叶子小姐的人,或许就是文阳先生的事情,还有叶子小姐经常会向结衣夫人炫耀自己与文阳先生的关系,还有他们会经常碰面什么的—— 一股凉嗖嗖的战栗爬上了我的后背。 伴随着流人愁苦的吐息,他对正动摇着得我,播下了小小的疑惑的种子。 「朱丽叶,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性啊……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只会阿看着莉莎的杰罗姆了……就为了让杰罗姆永远都成为自己的东西,使用了毒药吧……」 大概是哭累了吧,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的大喊,而是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是气喘一样的轻轻说着。这反而更加让人觉得害怕了,就好像有人在耳边滴下了一滴毒药的感觉。 啪嗒……啪嗒的…… 「心叶学长……朱丽叶把装着毒药的紫罗兰色小瓶子,藏在了寝室镜台的抽屉里哦。还放进了珠宝盒,上了锁。 谁也不在的时候,她就会把它取出来,出神的望着它哦——就在那天,她把它放进了自己和杰罗姆所喝的咖啡里面。」 流人好像已经喝醉,有点分不清楚现实和妄想的界限了。他像是说着亲身经历过多事情一样,叙述着那时的情景。 「将勺子放进了咖啡壶中,咕噜咕噜的转动着……随着搅拌,银色的粉末滑着圆形的轨迹溶解在咖啡中。 结衣夫人的手洁白且光滑——毛衣的袖口上染着血液一样的红色,毒粉从那里刷拉刷拉的落入了咖啡中…… 刷拉刷拉……刷拉刷拉……银色的发亮细砂…… 一边看着,结衣夫人一边温柔的笑着哦。这样的话,就能够毫不痛苦的结束,静静地睡着了……带着那么幸福的表情……我想要帮忙倒进杯子的时候,她还说着流人太小了所以很危险哦,举起了咖啡壶,把咖啡倒进了印着花朵的小杯子里。然后,地面整个裂开,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我每天……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梦。 把小瓶子递给结衣姐的梦。 在医院,一个人孤独死去的梦。 还有,谁指着那个架子——」 流人抬起了头,摇晃地指着墙壁的上方。 「——这么说了。那里放着Ole-uk-oe的睡眠之粉哦——」 流人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看着什么幻觉一样的危险的眼神,吞了一口气。 不过,好奇怪。 「心型的小瓶子,不是放在镜台的抽屉里么?你刚才这么说过的吧?」 「是这样呢……那,究竟是什么呢?」 流人的脸上浮现了困惑的表情。不过又马上变成了要让人沉陷进去一般的黑暗眼神,他的视线落在了地毯上,用害怕的表情嘀咕着。 「……肯定……还会再重复的……。竟然让……麻贵怀上了孩子……生下来的……肯定是男孩子啊。」 空气渐渐变的沉重起来。皮肤也微微战栗,喉咙中涌起了饥渴的感觉。流人保持低头的姿势,摇了摇头。 「……不行的……如果不,把这个在此切断的话……再出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行的……不行的啊。 低沉的呻吟着的流人的话语,让我觉得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吉的预言似的,身体也冰冷的僵硬了起来。 在流人睡着了以后,他的声音也一直残留在我的耳朵深处。 不行的……不行的啊…… ◇◇◇ 身为作家的幸福——那究竟是什么呢。 昨天晚上,我又读了一次《窄门》。 比起幸福更为重要的东西——就是神圣的东西,阿莉莎这么回答着。 明明爱着杰罗姆,为什么阿莉莎还必须要那样远离杰罗姆而去呢? 小加奈和文阳所写下的那些故事,渐渐变的格外清澈,向着至高的所在前进着。 不管写下多么丑陋的东西,也能够直接的刺向读者的内心,能够唤起那透明的疼痛。 不过越是写下去,小加奈就越是变的独自一个人了,我好担心。 我就像是只能袖手在一旁,看着越过窄门的阿莉莎的朱丽叶一样,不安的难以忍受。 虽然我的脑中能够理解,在那条路上继续前进下去,对于小加奈来说才是正确的事情,但是心里却像要裂开了一般。 不能到那边去!不能越过那道门!拜托,回来吧!我几乎想要嘶声竭力,把这句话叫喊出来。 让小加奈和文阳认识的人,就是我。 读了小加奈刊载在社刊上的文章,文阳说想要和小加奈见一见。 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小加奈基本没有说什么话,一直瞪着文阳,让人捏着一把冷汗。 虽然知道小加奈有些怕生,而且对于和文阳碰面这件事,也有些厌恶的情绪。但在我说了「三个人一起,吃顿饭吧?」的话之后,她却干脆的答应了,我不禁有些愣住了。 然后,虽然从坐上位子起就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其实也在非常紧张的,尝着料理的味道吧。 不过文阳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很温柔的微笑着。 「真是漂亮的人哪,而且头脑也非常好。」 那之后文阳这么夸奖小加奈的时候, 「就是吧!」 我用开心的声音说着。 文阳也能够喜欢我最最自满的挚友,让我非常的开心。 但文阳竟然会和小加奈有所联络,就让我没有想到了…… 竟然让小加奈,写下了那种小说。 还瞒着我,两个人私下会面。 最后,我成了文阳的妻子,小加奈成了作家。 那对于小加奈来说,真的是正确的事情么? 我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会成为小加奈的妨碍啊,文阳婉转的对我说道。 拓海君那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既然小加奈本人决定这样了,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会比较好吧…… 然而……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三章 秘藏起来的话语 流人的攻击总算停止了,我们又回到了稳的日常。 放学后,我在图书馆向竹田同学问了下流人现在的状况。 「好像相当丧气的样子呢。」 她用平淡的表情说着。 「昨天也去姬仓学姐那里了,不过看起来似乎是被赶回来了呢。」 「……竹田同学,你在生气么?」 「没有,完全不生气哦。」 「流人好像希望竹田同学能够安慰他一下。」 「太过纵容可是会养成不好的习惯的哦,暂且让他低落一下也好。而且这样的话,对心叶学长来说不是更好么?」 「虽然的确是这样啦……」 我顿了顿话语。 「竹田同学……要是麻贵学姐生下了流人的孩子的话,竹田同学准备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哦。反正阿流也不可能只和一个女生交往,小孩什么的,肯定还会搞出很多来的,怎么来得及一个一个去介意。」 果然,总觉得有点在生流人的气的样子。 说完,竹田同学就回到柜台里去了,我在等琴吹同学的时间里,想着要读读什么算了,边走着边眺望着书架。 当《窄门》这个名字印入了眼帘的时候,我心中猛地一惊,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心跳越来越快,胸口的深处也好像被勒紧了一样。 在它的旁边,放着一本叫做《秘密日记》的薄薄的书本,作者也是纪德。 虽然我一直尽量避免想到远子学姐或者天野夫妇的事情。 还是再也不要和它们扯上关系比较好。 可是为何不管我多么的想忍耐,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伸向那本书呢? 带着一种正在做着某些不能作的事情的黑暗心情,我翻开了微微发绿的封面。 『昨夜,我一直在思念她。就好像已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脑中,感觉着她还在世时一般的轻松,与她对着话。然而突然,我却对自己说到,即便如此,她也已然逝去了……』 这是……小说? 『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与她相距甚远的生活着。但是,从少年时代起,每天向她报告我自己一天的收获并与她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悲伤,早已成为了我的习惯了。然而,就在昨天也想要这么做的时候,我却突然想起了,她已然逝去的这一事实。』 我坐在了桌边继续读着这本书,这是一本以纪德回想他的妻子玛德莱娜为形式的日记。按照解说的说法,这是在纪德死后才公开的。 流人说过,纪德是同性恋者,与玛德莱娜之间完全没有夫妇关系,还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写进了日记和小说,实在是太差劲了什么的……不过,这本日记的里面,玛德莱娜是纪德最爱的人,而纪德也为了玛德莱娜的死而恸哭着。 『所有的事物似乎都腿去了颜色,失去了艳丽。』 『自从失去她之后,我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今后我到底要为了什么而生存呢,连我自己也已经不知道了。』 那样撕心裂肺的悲哀、绝望。书写不尽的,灵魂的嘶吼——纪德所写下的一言一语,都动摇着我的内心。 他在日记中写到,《窄门》中的角色阿莉莎,虽然是以玛德莱娜为出发点所写下的,但是并非玛德莱娜本身。玛德莱娜也没有看出阿莉莎身上有什么自己的影子,在她生前,也不曾对那本书发表过什么感想 不过,一点点读下去的话,就会感觉到,杰罗姆与阿莉莎之间所发生的那些故事,有相当的部分,混入了纪德与玛德莱娜之间实际有过的事情。 因为知道了母亲的不贞,而发誓要一辈子守候在一起的杰罗姆与阿莉莎这一段几乎与事实一样,而十字架的那个片断,也在日记中有着相近的叙述。把阿莉莎当作神圣之物来看待的杰罗姆的心情,也与把玛德莱娜作为清圣的存在而爱着的纪德有所重合。 『对我来说,只要越来越接近神明的话,大概就能够更加接近她了吧。于是,在这样慢慢上升的过程中,能够感觉到她与我周围的土地越来越狭窄了,这让我非常的开心。』 尽管如此的爱着她,纪德却仍旧不能把玛德莱娜看作性方面的对象。 这一点,让那两人的关系,充满着悲哀与倾轧。 『这种与肉体无关的爱是否能够满足她呢,关于这一点,我早已决心不再考虑了。』 『我认为欲望是男性才特有的东西。女性却不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欲望,就算有的话应该也只是《贱业妇》里的那种人而已,这种想法也让我感到十分安心。』 纪德所说的东西实在是太任性了。作为一个从来不要求任何肉体上交往的丈夫的妻子,玛德莱娜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呢。 而且,解说里还说,纪德并非一个只与男性发生关系的人,他还曾经让一个与他年龄差距很大的女性,生下过一个孩子。 那么为什么,他却不愿与玛德莱娜发生关系呢?对于纪德来说,玛德莱娜就是那么神圣的存在么? 对着沉浸在悲伤中的纪德,古旧照片中的玛德莱娜这么说了。『我最大的喜悦,都是因为你哦。』 『不过我最大的悲哀也是一样呢。也就是说,最最好的,与最最痛苦的,是一样的呢。』 对于他们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既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就算在离开家里的时候,纪德也一直持续给玛德莱娜写信。那对于纪德来说,是特别的信件。纪德把自己身上『最善良的部分』,都写进了那些信里。他的内心,他的快乐,他心情的变化,还有那天的所有工作。 可是,有一次当纪德和他的男性情人一起出发去旅行之后,玛德莱娜却把他寄来的所有信全都烧掉了。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纪德受到了几乎发狂一般的冲击,『我最最善良的那部分消失了。』他如此悲哀着。 然而,对于玛德莱娜来说,也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她对纪德如此痛诉到。 『那对于我来说,也是这个世上最最重要的东西啊。』 『是你出门之后,在这个你所抛下的空旷的家中,我不仅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而且应该做什么,今后会发生什么,这些也全都无法明白,就只能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甚至开始想着,如果自己是不是死了会更好一些呢。』 『我真的非常的痛苦。……我为了做些什么而把你的信件全部烧掉了。烧掉之前,我还把里面所有的信,都一封一封的全都读了一遍……』 就这样,两个人的心情渐渐互相错过,纪德的日记里开始被苦恼的话语所埋没了。 在一起的话很痛苦,但却又没法分开的相爱着——就是如此让人窒息一般的纠葛,让我在翻着书页的同时,也感到喉咙佛正被炙烤着一样。 如果,纪德能够在肉体上也爱着玛德莱娜的话,这两人的关系肯定就能变成不同的东西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纪德也就不会如此的放荡,不会总是离家旅行,而是会合玛德莱娜两个人,构筑起一个安稳平和的家庭吧。 在玛德莱娜死后,纪德的精神也急速的衰败了下来。 『自从她离我而去之后,我就只是在装作还活着而已。』 果然对于纪德来说,玛德莱娜才是他创造的源泉,是刻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特殊存在。 这一奇妙又疯狂的爱情,让我的皮肤不由得感到一阵颤栗,同时,我也想起了叶子小姐和文阳先生之间的事情。以及他们之间,被叶子小姐称为「白色的婚姻」的关系。 就如同纪德与玛德莱娜一样,叶子小姐和文阳先生之间,大概也有个不同于男女肉欲的部分,深深的结合在一起吧。 然后,结衣夫人或许已经察觉了这件事…… 把信件全部烧掉的玛德莱娜的身姿,在我的脑中逐渐和结衣夫人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结衣夫人,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情,等待着总是忙于编辑工作,而经常不在家的文阳先生呢? 我沉入了让人觉得不能再深想下去的黑暗思考中,连琴吹同学已经来的事情都没有察觉。 「井上,等很久了吧。……井上?」 「欸,啊!已经到关门的时候了啊。」 我慌忙合上书站了起来,像是要隐藏书名和作者一般,把书塞回了书架。 「那就回去吧?」 卷着白色围巾的琴吹同学,虽然用带着些不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嗯……」的答应到,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一边手牵着手走上了微微昏暗的道路,一边说着,明天星期六应该到哪里去玩的话题。 「我有一部想要看的电影哦。」 「欸?是哪部?」 「那个……你不许笑哦。」 琴吹同学的脸颊染上了红色,她用细小的声音,说出了一个由女性偶像主演的恋爱电影的名字。 「好哦,就看那个吧。」 「真,真的?要是不想看的话,我和小森她们去就好了哦。」 「是琴吹同学想要看的电影吧?」 「嗯,嗯。」 「那么,我也很想看一下呢。」 听到我说完,琴吹同学很开心的笑了起来。白色围巾的一端也微微的摇动着。 「谢谢你,井上。」 「看完电影之后,就到我家里去吧。」 「欸?」 我带着点害羞,对着瞪圆了眼睛的琴吹同学说道。 「不是说好了,要好好把你介绍给我父母的嘛。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啊……这个,那个……」 「不方便么?」 琴吹同学呼呼的摇了摇头。 「没有啦,啊,不过……」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 「如果要先去看电影的话,就不能带柠檬派过去了呢……」 我笑了笑。 「那个下次再带也行啦。或者,在我家的厨房里面烤也没问题的哦。」 「呀……那个还是有点——」 琴吹同学空闲着的那只手啪嗒啪嗒的摇了起来。另外一只握着我的手,则用了更大的力气。 「再,再过一段时间……好么?」 「我很期待哦。」 我看着她的眼睛这么说到,琴吹同学以一副又害羞又开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就烤点饼干来代替柠檬派吧。那种不太甜的哦。现在的话,大概是咸饼干吧……」 一说完,她就一副出神的样子停止了说话。 看到她的样子,我立刻明白了。琴吹同学似乎从咸饼干,联想到了什么东西—— 舌尖上突然泛起一股,又甜又咸的奶油饼干味。 「那,那个,还可以做点可可亚味或者红茶味的——」 琴吹同学突然用像是绕口令一般的速度拼命说了起来。 我也装着没有发觉似的,「一定会很好吃的呢。」轻声复议到。 想必,我们两人在刚才,一定同时想起了某一个人吧。 看着琴吹同学脖子上围着的那个白色围巾,我的感情就像快要沸腾起来了一样。在撇开的视线前方,却又好像看到一个什么东西正在随风晃动着的。 像是围巾一样,纤细的、梦幻般的……在一根不知从谁家的院子里伸出来的树枝上,系着一条丝带……那看上去就像是制服上的丝带,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井上,怎么了?」 「那里,有根丝带——」 「那个不是啦,那只是塑料袋上的绳子而已啦。」 「……的确呢……」 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丝带呢? 「这么说来,你知道么,听说只要把制服上的丝带系在学校里的那棵树上,就可以让愿望实现哦?」 琴吹同学的话语,让我的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 脑海的深处,浮现了一个景象。 那是梅雨刚刚结束时,开始放晴的天空下。 生着茂密的绿色枝叶的,高高的大树。 还有拼命想要爬上那里的,远子学姐。 只要把制服上的丝带,在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前提下系在学校的树上的话,就可以实现愿望。 我们学校有着如此一个,毫无科学根据的,女生们却非常喜欢的传闻。 远子学姐那时也正想试试看吧。她解开胸前那根绿松石色的丝带,想要把它绑在树枝上的时候手却滑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下来。从她手心落下的那根丝带,正从慌忙跑过去的我的眼前慢慢飘落了下来。 想到让后辈看到了如此丢人的一幕,远子学姐的脸马上便红了起来。 ——不要啦,为什么心叶会在这里!? ——今天我是值日生,所以到的比较早啦。远子学姐才是,到底在干什么啊? ——哎……!那是……有一只小鸟落到地面上来了啦,我只是把它放回鸟巢里去哦! 她一边找着借口,一边带着眼泪说着『不许看裙子里面哦。』之类的,从树上爬了下来。 「那个,只要被别人看到了就没用了呢。还是相当困难的。」 「啊……嗯,是哪。」 「井上也去系过么?」 「哎……我对于这种东西,实在有点……」 「是,是呢。这种咒术一样的东西,太孩子气了呢。」 琴吹同学慌慌张张的说着。 心脏的跳动简直让我觉得疼痛。胸口被刺穿的感觉和罪恶感,在我身体里面不断的扩散开来。 看着脸颊僵硬的我,琴吹同学的眼神变的温柔了起来。我察觉到了之后,不禁用力握紧了琴吹同学的手,笑了出来。 「电影,要看几点的场地呢?早些的话好像比较好噢。」 「唔,嗯。」 琴吹同学的指尖也加强了力道。就好像是包含着绝对不会放开的决心一样,用力的握紧了我。不过那种握法,却让人明显的感觉到了她不安的心情。 风渐渐冷了起来,吹动着白色的围巾。 我们装着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安心情,继续用明亮的声音说着话。 我把琴吹同学送到了家里,笑着和她约好了「一会儿再打电话哦。」之后,就分别了。 这已经是极限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包围着我的黑暗一下子加深了起来,胸口那像是被切开一般的苦闷,让我再也无法在无视下去了。 已经,好多天不曾见到远子学姐了。 连声音也不曾听见。 明明准备要忘记的,却无法忘却。她一直存在于我内心的深处,像今天这样,只要有一点点的契机,就会鲜明的再现出来。 喉咙越来越热,胸口也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连曾经那么喜欢的美羽,我也能够挥去了。 迟早会平静下来的吧。 能够忘记远子学姐的那天,一定会到来的吧。 就像是录像带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损坏,放出来的图像也会因此慢慢模糊一样——就像终究会伴随着些许的寂寞感接受这一事实一样,那样的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只需要,慢慢的等着时间过去就好了。 想要忘却痛苦和悲哀的话,这是最最有效的办法了。除此之外,我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风变的更加大了起来,发尖滑过我的脸颊。 我紧紧咬住嘴唇,带着阴沉的心情,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周六的早晨,天空略微有些阴沉。 我上网确认了一下今天的降水量,然后把折伞放入了背包,就这样完成了准备工作。 看完电影之后琴吹同学会到家里来玩的事,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和妈妈说过了。 「会在家里吃午饭的,不知道能不能准备些东西呢?还有点心,这次一定要准备女孩子吃的那种可爱的东西哦。」 「琴吹同学,是上次那个马上回去的孩子吧?那个——妈妈想了很久了,难道说,心叶和琴吹同学还有流人君,是三角关系么?妈妈觉得,心叶最好还是和天野同学……」 眼见妈妈说出了森同学会说的那种话,我在第一时间便否定到。 「不是的啦。流人是有其他的女朋友的,远子学姐……只是单纯的学姐而已……琴吹同学我明天会好好介绍的。爸爸也要呆在家里才行哦。」 而听我如此说着,妈妈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复杂。 「午饭就吃海鲜饭和草莓布丁,好不好?」 对着如此和我确认着的妈妈,我一边用 「嗯,谢谢。我觉得她会喜欢的。」 这样的话回答着,一边趁着时间还早,就离开了家。 寒风刺痛着我的皮肤,明明已经是三月了,但离春天好像还有段时间。 「听新闻里面说,今年的樱花会开得比较早的样子。」 我边走边打开手机,向琴吹同学发了封邮件。 『早哦,我现在刚出门。』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让人联想起弥撒曲的庄严曲风,让我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心脏微微缩了起来。 我看着手机画面上显示的名字,背后感到一阵冰凉。 是流人!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从上次在我家醉的一塌糊涂,大哭一场以来,明明再也没有联络过我的。 脚底涌气了一股寒气。难道你又要想,做什么事情了么。 「喂喂。」 我用生硬的声音回答着,却听到了吸鼻涕的声音。 「心叶学长,请帮帮我吧。」 「流人,怎么了?」 这一不寻常的样子,让我不禁心跳加速了起来。流人好像正在哭着的样子。 「远子姐她——」 「远子学姐怎么了!?」 「请帮帮忙吧,我是不行的啊。请现在马上到我家来吧。不然的话,远子姐就要消失了!只有心叶学长才能办到。因为远子姐她对心叶学长——拜托了,请来帮帮远子姐吧!」 电话说到一半就被挂断了。 远子学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感到血液似乎全都涌进了脑中一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冷静点,搞不好这又是流人的陷阱。之前也发生过一样的事情不是么。还骗我说远子学姐被下了毒,让我跑去远子学姐那里。 但是,流人的口气比起那时候还要拼命,那个重复着拜托了的声音,也带着点哭腔。 而且就算是上次,远子学姐虽然没有喝下毒药那么夸张,但也因为高热而倒下了。要是我没有赶过去的话,肯定会一个人在那个寒冷的家里一直痛苦着吧。 我吞下了一口苦涩的唾液。 是到远子学姐身边去呢?还是就这样去和琴吹同学碰面的地方呢?我的内心纠结着,就连视野也变的模糊了起来。 如果,这只是流人的陷阱的话,琴吹同学或许会遭遇什么危险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一想起地下书库发生的那些事情,头脑就轰的发热起来。绝对不能让琴吹同学再碰上那种事了。就连她的一根手指都不能让流人碰到。我已经决定要好好守护琴吹同学了。 然而,如果这是真的的话,流人真的在向我寻求帮助的话——远子学姐身上发生了什么异常的话—— 汗水猛的流下,头脑中闪过了各种各样的画面。 我用颤抖的手指,给琴吹同学的手机打去了电话。 她大概已经离开家里了吧,手机中传来了目前正在不能通话的状态的信息。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如果身体可以分成两个,分别到不同的地方去的话,该有多好啊。不过,这毕竟是不可能的。 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头脑就好像要裂开来了一样。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 我用满是汗水的手指,按下了芥川的手机号码。 「怎么了,井上?」 听到那个真诚的声音时,我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感情的堤坝终于崩溃了。 「芥川,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一定要有人去一次我和琴吹同学碰面的地方,你能不能代替我去一下?」 我飞快地说明着事情的经过,喉咙就好像被掐住一样的疼痛,胸口也好像快要裂开了似的。 然而,双脚已经向着远子学姐的方向跑了过去。这一事实,就如同纯黑色绝望的波涛一般,向我袭来。 明明发誓要守护琴吹同学的,到了这种时候却又选择了远子学姐么?耳中似乎传来了如此责备的声音。每踏出一步,就好像被满是荆棘的鞭子挥过一样。 不是,不是这样的!选择了远子学姐什么的,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远子学姐,身体就像是快要被切的粉碎一样,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如果,远子学姐真的这么消失了的话——! 如果,她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的话——!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论我怎么否定着,我仍旧只能向着远子学姐的身边直冲过去。 因为我内心的深处,一直一直都思考着远子学姐的事情。因为我想见她已经想到难以忍耐了。 就好像连和琴吹同学一起渡过的幸福的时间、让人心里痒痒的温暖话语和微笑、还有紧握着的双手的触感,都在一瞬间飞走了一样,我的心向着远子学姐的方向,无法停止! 让人绝望般的,脑中全都是远子学姐。 就像纪德无论有多少恋人,都要回到玛德莱娜身边一样——就像无论离的多远,真正能够对其开放内心的那个人,不是玛德莱娜就不行一样—— 我终于明白了,我也一样,不论在哪里,不论爱着谁,不论成为谁的东西,只要远子学姐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扔下一切,向远子学姐的身边跑过去的。 在这种让我无法逃避的极限情况中,流人总是带着毫不留情的强悍——和残酷,告诉了我,让我意识到。 远子学姐对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忘记她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我并不知道流人是不是故意做出这种情况,迫使我做出选择。但是,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那么流人,你赢了。 第三次拜访的这个樱井家,四周环绕着冬天的阴郁空气。 我吐着白色的呼吸,连续按着他家的门铃。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人的气息。从外面可以看到,拉门和窗帘都关着。 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玄关的门并没有锁上。我连一声『打扰了』都来得及说就打开了房门,大声喊着「远子学姐!」 「远子学姐!远子学姐!」 不论我多么嘶声竭力的呼喊,编者三股辫的文学少女都始终没有出现。那明朗的声音也始终未曾听见。一如既往的房间里只留着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寂静。 我胡乱的脱下鞋子,直接冲向了远子学姐的房间。打开拉门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被扯的粉碎的制服。 「!」 这一冲击让我的呼吸差点停止了,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意识。 房间的中间铺着一张毯子,在那个上面,就如同被撕破的书页一般,散落着制服的袖子、前襟、裙子等等。一直飘荡在远子学姐胸前的那根绿松石色的丝带,也被撕成了两段扔在了地板上。在一旁,如同葬礼的献花一般,放着一个盛着大量的百合花的瓶子。 像是胸口也纠结了一般的目眩中,我迷糊的伸出的双手碰到了书柜,撞上了放在中间部分的书本。 书与书撞到了一起,响声穿过了我的耳朵。 在那个书架上的,贴着淡紫色和纸的化妆箱也一起掉了下来,盖子打开了,里面落出了大量的信。淡红色和水色的信封,成扇形在我的脚边展开。 我慌忙蹲了下来,微微振动的双手拾起了那些新风,全部都没有拆开。信封上写着住址和『樱井叶子』的收信人名字,寄信人则是『天野结衣』。 是结衣夫人寄给叶子小姐的信?为什么有这么多?而且还全都没开封?是叶子小无论如何都不肯读一下么? 我无法定下理性的判断,看到这些奇怪的信之后,我越发感到不安了起来。远子学姐,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用力上网深呼吸了几下,去哦把落在地上的书本堆在了榻榻米上,把信收进化妆箱放在书的旁边,然后站了起来。 「远子学姐!远子学姐!」 从痉挛的喉咙中冲出的叫喊声,已经接近悲鸣了。 我在走廊中跑着,从一头开始一扇一扇的打开了拉门。 「远子学姐!你在哪里啊!远子学姐!」 一间应该是流人房间的乱七八糟的房间,一间有着女性用的梳妆台的房间——厨房、浴室、起居室——哪里都看不到远子学姐的身影。 我用手机给流人打了个电话,但是他却没有接听!流出的汗水渐渐发冷,慢慢夺走着身体的温度。头脑却就像是烧着了一样的发着热。 颤抖着站在起居室中央的时候,我看见了从桌子的一角,滑落了一张撕破的便条纸。 我把它捡了起来,上面写着一些留言。 『叶子阿姨 欢迎回来,工作辛苦了。 出版社寄来了很多书本和行李,我把它放在一边了。 我接着就按照原定计划——』 后面的文字被斯掉了,让人无法明白。我在榻榻米上散落的一堆东西中,寻找着剩下的便条纸,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 原定计划,到底是什么啊! 流人的手机依旧联系不上。不过,叶子小姐的话——说不定会知道远子学姐在什么地方! 如果和佐佐木先生说明缘由的话,他会告诉我叶子小姐的工作场所么?这么说来,刚才的留言里提到了出版社寄过来的行李。果然,桌子上正整齐的放着书籍、明信片、还有小包裹。 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我发现其中有一个花店寄过来的赠送状和留言条。似乎是叶子小姐参加的那个演讲的主办者,作为谢礼而寄来的花朵。虽然收件人是叶子小姐,但收信的地址却是都内的集体住宅。 我想起了远子学姐房间里的那盆百合插花。或许是工作场所没有收到的缘故,才会送到自宅里来了吧! 这个赠送状的收件人栏里也记录着电话号码,我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不久就切换到了留言模式,电话中传来了解说的声音。 人不在——?不对,或许只是不想接电话而已。我立马飞快地说道。 「我是远子学姐的后辈井上。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想要和樱井叶子小姐说,如果方便的话请接听一下吧,拜托了。」 听筒中发出了咔嚓的拿起听筒的声音。 我立刻大声叫道。 「是叶子小姐么!」 「……紧急的事情是什么?」 是如同寒冰般的冷淡声音。我感到一种面对绝对的上位者时才会感到的本能的恐怖感,背后唰的发凉,身体也不由得微微缩了一下。 我艰难的吞下了一口口水,问道。 「您知晓远子学姐到哪里去了么?」 「你就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打过来的么?」 声音中充满了怒气。 「对不起,不过事情真的很紧急。」 「那个孩子的话,肯定到结衣那里去了吧。」 电话就这么断掉了,是叶子小姐挂断的。 到结衣那里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结衣夫人不是已经去世了嘛! 虽然再打了次电话,但不管我叫了多少次,叶子小姐却再也没有接起过了。 身体就好像被热风包围了一样,连呼吸都变的痛苦起来。 我拿起写着工作室地址和电话号码的赠送状,飞奔了出去。 那所公寓,在离樱井家一部电车远的地方。算上走路的时间我花了一小时终于到达了那里,冲上了楼梯。 这是有些年月的古老建筑,连电梯也还没有。 听说叶子小姐在双亲自杀后也住在同一间房子里,或许她不太喜欢搬家吧。 不,也可能只是对自己的居住场所感到毫不在意罢了。即便是叶子小姐自己居住的那个房间里,也几乎没有什么家具,让人不由得觉得有些冷清。 依照地址,我来到了五楼角落的一间,没有挂放任何名牌的房间。我站在房间的门口按响了门铃,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应答。我连续按了很多次之后,大门总算打了开来。 穿着朴素的黑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裙的叶子小姐,以带刺的眼神出现了。 就算是这样的状况下,在近距离看到她,果然还是带着让人畏缩一般的魅力,让人感觉到如同冰晶一般的寒冷。 「你到底要来干什么。我很忙,赶快回去吧。」 她像是要把门关上的时候,我用身体靠在门中停住了她,说到。 「请告诉我远子学姐到哪里去了好么!她的房间里散落着撕破的衣服——但是,本人却不在房子里面!虽然在起居室找到了她留给你的便条纸。但那个也被撕破了,只能读到一半,『原定计划』到底是什么啊?」 叶子小姐的反应非常的冰冷。 「知道了的话准备怎么办?」 「我要去见她。」 「搞不好见不到的哦。」 她那暗暗的声音和空虚的眼神,让我的脖子里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战栗。 就算告诉她远子学姐的制服被撕碎了,在这个人身上也感觉不到一丝担心。就好像随便远子学姐随便怎样都没有关系似的。 彻彻底底的不关心。 拒绝。 我,对于这个人,感到好害怕。 她毫不犹豫的断言,身为作家的话,就需要一个人穿越那道窄门,并且实行着这一过程,连父母和挚友的死亡都写进了自己的书本,这样的人真的好可怕。 就连住在同一个家中的挚友的遗女,都可以在自己的书中平然的杀死,并且把她当作并不存在的人,这个人——作为作家而生存着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让人毛骨悚然,不能理解。 就连被她这样盯着,也会让我的后背微微震动着,想要马上逃离开来。 即便如此,我还是向前踏出了一步,说出了「就算见不到,我也要去见她。」这样的话。叶子小姐听完却突然转过了身去,回到了那个房间。 「你等着!」 我也立刻脱下了鞋子,跟了上去。 「如果您知道远子学姐到哪里去了的话,请告诉我吧。」 叶子小姐连头也不回一下。走进玄关之后就是厨房,再里面一些则是叶子小姐工作的房间,宽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电脑前则零散的放着一些照片,都是些马路、住宅、庭院、校舍、森林、花草、果树园、美术馆之类的东西。是写小说的资料么? 另外,还有个蓝色的记录本和银色钢笔、一个带着花朵图案的茶杯、一个带着草莓的馅饼、嵌着绿色花边的白色盆子里放着些饼干,还放着些透明的紫色钥匙链、金色的叉子、勺子和刀。 这是一个人在开茶会么? 「拜托了,叶子小姐。那个房间的情况绝对很不正常啊!到结衣夫人那里去了什么的,那到底是指哪里啊!在远子学姐的房间里,有很多很多结衣夫人寄给你的信件,难道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结衣的信件?」 到刚才为止都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的叶子小姐,突然间皱起了眉头,一副可怕的表情,瞪着我。 「是什么样的信?」 「都没有开封过,我也不知道。
比起那个来,还是先把远子学姐去的地方——」 我说到一半,她焦急的从桌子上拿起记事本撕下了一页,在上面写了些东西,然后递给了我。 接过那张纸看了看,上面似乎是写了一个地址。岩手县?远子学姐在这种地方么!? 我刚想道谢的时候,叶子小姐用让人颤抖般的冰冷声音轻声说道。 「……那是软弱的,喝下毒药死掉的人的,墓地哦。如果那个孩子能够这样一去不返就最好了。」 我抬头一看,遇上了混杂着憎恨的激烈眼神。那是叶子小姐第一次让我看到的,强烈的情感。 那像是要疯狂的燃烧起来一般,火焰似的眼神——! 那显露无遗的憎恶——! 嘴巴里感到一阵口渴,背后也闪过一股战栗的感觉。 这个人,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在以天野夫妇为模板写下的《背德之门》里,主人公亚里砂把小宝宝远子杀死的时候,也一定是带着这种如同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的可怕眼神吧。 随着我的思绪逐渐深入,背后的寒冷也越发严重起了来,我好不容易挤出了道谢的话语,离匆忙的开了这个房间。 ◇◇◇ 小加奈,我不明白。 身为作家的幸福,和身为人的理所当然的幸福。 明明这两边都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不得不选择两者中的一个的话,我应该向小加奈推荐哪一个才对呢? 小加奈又冀望着哪一个呢? 对于小加奈来说,家庭真的是不需要的东西么?孩子也好伴侣也好,对于小加奈来说都只是多余的重负么? 让流人叫你妈妈就那么讨厌么?在远子叫你叶子阿姨的时候笑一笑,就那么麻烦么? 不管是流人还是远子,都一直在等着小加奈有一天能够能够和他们说话呢。 就连拓海君,也是真的很喜欢小加奈的哦。然而小加奈在拓海君去世时,却连医院都没有去一次,葬礼的时候也还是忙着工作。 拓海君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我一边抱着远子,一边就连心都快要崩溃了似的拼命祈祷着小加奈能够到医院里来噢。 在葬礼的时候,因为拓海君实在是太可怜了,我还抱着远子,大哭了出来。 孤单一个人,沿着那狭窄的道路前行,这样的话小加奈就会变的幸福了么? 身为作家而活着的小加奈,真的幸福么? 尽管明天就要去出席结婚典礼了——尽管孩子们就睡在旁边的房间里——我还是又和文阳吵了一架。 「对文阳来说,有我这个妻子,有远子这个孩子,还有身为作家的小加奈。小加奈只能够自己独自一人前行,但你自己却有着这么多的幸福,文阳太狡猾了!」 我这么说完,文阳却「是哪,我真是狡猾啊。」微笑着说道。 那个微笑,既清澄、又温柔,但是却显得十分寂寞,因此我也无法再多责备文阳了。 我又眺望了好几次,拓海君送给我的那个紫罗兰色的小瓶。 ◇◇◇ 我乘着新干线到了仙台,又在那里换了别的电车,接着再拦了辆出租车,好不容易到达纸条上写着的那个地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天空中是灰黯的铅色,看起来像是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寒冷的样子。寒冷的空气就想要让皮肤裂开,侵入骨头一般。周围已经完全是一片田野了,露出来的泥土也已经发白,让人看了便有一股寒意。 我真是小看了东北的冬天啊。我一边后悔着应该在车站里买个怀炉什么的,一边咔嚓咔嚓的磨着牙齿,走到了一座似乎随时都会腐朽掉一样的寺院门口。 「抱歉打扰了。」 我打了声招呼,一位看起来超过九十岁的主持先生便走了出来。 我告诉了他我是来找远子学姐这么一个人之后,他用带着微微东北口音的语气,让我去里面一片的墓地看看。还说如果还没有回去的话,应该就在那里的。 我用尽全力跑了过去,空气微微刺痛着皮肤。如果没有见到的话该怎么办的担忧,以及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的期待,这两种感觉漫溢在我的胸中,就快要爆发了似的。 矗立着黑灰色墓碑的墓地进入我视界的时候,心跳越发的高昂了起来。 但是,我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太迟了吗—— 因为绝望而变的呼吸痛苦起来的时候,从一个墓碑的对面,跳出了一个编着长长三股辫的小巧的脑袋。 好像刚才一直跪着终于站起来了的样子。她仍旧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看着那个墓碑…… 看惯了的那个侧脸。 藏青色的外套、 学校的制服、 还有从肩膀上垂下的三股辫。 喉咙轻轻震动着,一股热流涌了上来。 我带着万般感受,叫了出来。 「远子学姐……!」 三股辨微微的晃了晃,远子学姐看向了我,眼睛一下子睁的大大的,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终于见到了—— 仅仅因为视线的交汇,我的心情就舒缓了下来,喉咙的深处充满了什么东西,已经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明明只分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心中却有种已经好久不曾见面的感觉。 如果撇开视线的话,远子学姐就好像会消失一样,于是我就这么站在了当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远子学姐也一动不动的,直直盯着这样的我。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慢慢的——变成了略带难过的样子,我摒住呼吸看着这变化的过程。 远子学姐的眼睛,也同我的一样略带湿润了。 让人颤抖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是狸猫,变成了心叶的样子么?」 总算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些话。 「什么啊,这是。」 「因为,从东京到这里,要花上十个小时啊。」 「不用那么久的,只要四小时左右就好了。」 「你骗人。」 「是事实。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花那么多时间啊。」 「先坐深夜巴士……然后再……」 「请坐新干线啦。」 我不由得有些泄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特意跑到岩手来,这都在说些什么话啊。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么没有紧张感哪。 「制服……」 「欸?」 「没事,已经,可以了。」 看来又被流人给耍了。不过,却并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在流人家里,一边叫着远子学姐的名字,一边拼命搜索着的时候所感觉到的哪种绝望和恐怖,全都渐渐的溶解了,心里就好像被光芒照耀着一般的清澈起来。 「是为了说制服的话题,才过来的么?」 「我不是那种类型的发烧友啦。」 「那么,为什么?」 远子学姐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一样合上了嘴唇。向上看着我的眼睛里,微微混杂着一点点害怕的感觉。 「没有什么理由不也挺好的。」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着远子学姐的身边走了过去。 「只是,刚好,想要旅行一下而已。」 远子学姐的眼中还有些湿润。 「你从谁那里打听到我在这儿的?流人?」 「是叶子小姐。」 「叶子阿姨?」 好像对我的话语感到有些震惊。 「阿姨告诉了心叶这个地方?你见到阿姨了?因为阿姨今天应该不再家里的吧?」 「我往她的工作室……打了电话。电话好嘛是在送来的东西上面看到的。然后,她就告诉我了这个寺庙的位置。」 冲到人家工作室去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没有说出来。 远子学姐的眼睛睁得越发圆了,然后她轻轻合上了眼睛,表情也变的和缓了起来。 「这样啊……是叶子阿姨,告诉心叶的呢。」 嘴角泛起了开心的笑容。 ——阿姨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好的人哦。 远子学姐为什么要如此的,敬慕着叶子小姐呢。明明叶子小姐她就完全不隐藏自己对远子的憎恶。 甚至还对我说过「能这样一去不返就最好了。」之类的话。 看着像是在品味着微小的幸福一样的远子学姐,我的胸口仿佛像是被勒紧了一般。 「……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啊。」 远子学姐安静的轻声说道。 「……嗯。」 去见结衣了……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刻着天野家这几个字的墓碑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上面还放着白色的花束。 「叶子小姐的小说,我已经读过了。」 纤细的肩膀,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远子学姐低垂着的眼帘又抬了起来,看着我。那并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已经接受这一悲哀的眼神。 「在《背德之门》里面写的,是叶子小姐,和远子学姐父母的事情吧……」 远子学姐又低下了头,转身面向了墓碑。 「……那只是,小说哦。因为,九年前的那个早晨,叶子阿姨她并不在那里哦……」 在深入骨髓的寒风中,我放清了耳朵,聆听着远子学姐的话语。 「那个早上……爸爸和妈妈为了参加结婚典礼,都穿着盛装……妈妈穿着淡紫色的连身裙,雪纺质的花边刷啦刷啦的摇晃着……真的非常漂亮……不过,稍微有点没有精神,略略有点恍惚的样子…… 前一个晚上,她好像和爸爸吵了一架……我就睡在旁边的房间里……听到了一点声响,就醒了过来。但是,因为太害怕了,我一直紧紧闭着眼睛,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那时爸爸也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白色的领带。 如同平时一样的,带着温柔的表情,抚摸着我的刘海,说着『早上好。』,对我笑着。 流人也对妈妈说着『结衣阿姨,好漂亮哦。』,一直缠着她呢。然后妈妈也变的精神起来,开心的笑着。 真的是,与平常一样的光景……」 远子学姐垂下了头。 「我和爸爸吃着妈妈写的「早饭」,流人和妈妈则是普通的食物,饭后,爸爸泡了一壶咖啡……和妈妈一起喝掉了。」 咖啡? 有什么东西闪现在我的脑中。是在流人那如同梦话办的言语里听到的吧,朱丽叶在咖啡里下了毒什么的…… 「远子学姐的父亲,不是靠吃书本生活的人么?那为什么会喝咖啡啊?」 「有时会……为了陪陪妈妈而喝的。虽然妈妈比较喜欢红茶,但是早晨却是喝咖啡的……为了让头脑清醒一下……」 远子学姐的语气略微有点不流畅。言语也有些浑浊,途中,右手还会有些像是握着什么小东西一样的动作。视线也保持着撇开的样子,略带痛苦的看着墓碑的下方。 那之后的事情,就和从佐佐木先生与麻贵学姐那里听到的一样了。远子学姐和流人先被放在了樱井家,文阳先生和结衣小姐在开往典礼会场的途中,遭遇事故身亡了。 「『在叶子阿姨的家里,乖乖的等着哦。』妈妈一边抱着我说着。『不能让阿姨担心哦。』」 九年前,与母亲交换的最后的约定。 远子学姐直到现在,也还在守护这个约定吧。 为了不让叶子小姐担心,就算感冒了也一个人呆在家里,在叶子小姐的面前一直都保持的明亮的笑容…… 还只有八岁的远子学姐,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待着再也不会回来的双亲的呢。 在有人自杀的家里,害怕着幽灵而轻轻颤抖着的小小的三股辫少女的身影,就这样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胸口不由得感到就好像被压过一般的疼痛。 「……叶子小姐就像是《窄门》里的阿莉莎一样……流人这么说过。」 远子学姐抬起了头,梦幻般的微笑着。 「是呢。又高傲,又孤独……目光总是不在地面,而是更为高远的某处……」 接着她便用清澈的声音,说起了《窄门》。 「……纪德的《窄门》,就像是琥珀色的清汤料理一样的味道呢…… 心叶,你知道清汤料理的制作方法么?在一个很大的锅子里,放进肉、骨头、蔬菜、调味料,用小火慢慢的炖煮好几个小时,再把煮出的清汤抽出来……接着把各种材料和蛋清放入那个清汤……就这样继续煮下去哦。然后一些渣滓就会附着在蛋清上而浮上汤面,随后仔细的把它们去除……最后再靠过滤把油脂也去掉……这样的话,就会成为清澈的清汤料理了哦。 这是一种非常费力费时的料理呢。 一眼看上去的时候是简单又透明的……但要全部说出里面放了些什么材料的话,却又是非常困难的。就如同,人的内心一样……混杂、溶解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呢……好比是夕阳西下时,温暖的金色光芒一般,有着清澈的……让人略为苦闷的味道……」 我和远子学姐一起度过的,放学后的文学部的情景,浮现在我的脑中。 从窗口射入的,夕阳光芒。 满载着温暖的金色阳光的,小小的房间。在其中流淌的,远子学姐的清澈声音。铅笔在原稿纸上滑过的沙沙声。还有喜不自禁的偷看过来的远子学姐。 那真是无比幸福的时间。 可是如果要我把那个时候我所感觉到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话,却又感到实在是难以付诸于文字。 明明是混杂了太多的心情,但却又如此的清澈透明——如此的温柔、殷切…… 铅灰色的天空下,如同让人冻结一样的寒冷空气中,远子学姐继续说着。 在墓碑群的中间,只有我和远子学姐两个人。就如同,只有我们两人,站在与外界隔离的异世界里一般。 远子学姐的瞳孔看向了远方,非常难过的动摇着。 「杰罗姆,是爱着阿莉莎的。 阿莉莎,虽然也爱着杰罗姆,但也希望自己的妹妹朱丽叶能够获得幸福。 朱丽叶也……在爱着杰罗姆的同时,冀望着杰罗姆能够在与阿莉莎结合之后获得幸福。 大家比起自己,都更加在意对方的感受。然而,为什么谁都没有获得幸福呢……?大家,为何都非得要走过那道狭窄的门不可呢?……」 说着《窄门》的同时,远子学姐是否也在想着自己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呢。 最后的那句话,好像并非说着阿莉莎与杰罗姆,而是说着文阳先生他们的事情。 为什么,不论是谁,都非要走过那道窄门不可呢…… 远子学姐,肯定也没有找到答案吧。 她闭紧了嘴唇,沉默着。 就好像在希冀能够发生某些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奇迹一样,看着远方的铅灰色天空…… 那个表情,让在一旁看着的我,也不由得变得苦闷起来。 胸口,好痛。 一跳一跳的疼痛着。 远子学姐轻轻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今天既没有手套也没有围巾哦。」 围巾已经……给了琴吹同学了。 「没关系的哦。」 远子学姐温柔了的笑了笑。 那就像是要溶解在这寂寞的景色里一般的,美丽的,梦幻般的笑容。 胸口又一下子抽紧,我忽然握住了远子学姐的手。 冰冷的手,轻轻的震动着。 即便如此,就像是为了互相分享对方的温暖一样……我和远子学姐,都一言不发的牵着对方的手。把话语藏在自己心头,只是安静的呆着…… 除此之外,现在的我也做不到别的事情了。只能,紧紧的牵着手。 可是就连这个,也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吧。 「……我们走动一下吧。要是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是呢。」 远子学姐满脸寂寞的表情看着墓碑。——大概是对爸爸和妈妈打个最后的招呼吧。她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抬起了头走了出去。 我们的手仍旧牵在一起。并不是用力的握着,而是如同包覆在一起一般…… 「接着,我们要怎么办呢?」 「我有一个从以前就想要去的地方。」 「我也一起去可以吗?」 她踌躇了一会儿,用带着点梦幻感觉的眼神,轻声说道。 「……嗯。」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四章 不留脚步声,消失而去的背影 在好不容易说服了主张乘坐两小时一班的巴士的远子学姐之后,坐上了出租车,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家小小的医院。 大概这里同时也是他们自己的住处吧。在低浅的围墙所围绕起来的土地中,矗立着一栋三层高的医院和一座平房,外面的看板上写着『内科??妇产科』这样的字迹。 「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哦。」 远子学姐一副非常感慨地样将眼睛子眯了起来。这么说来,在抽屉里的那封生日卡片,就是一家医院寄去的啊。 「这是你第一次到这里来么?」 「嗯。」 「可是,不是来参拜过很多次父母的墓地了么?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到这里来呢?」 我说完,远子学姐的眼中微微露出了点困扰的神情,然后暧昧的笑了笑。 「……因为一直都很匆忙啊。」 虽然觉得事情好像并非如此简单,但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如果医生还能够记得我的事情就好了呐。」 「可是那时候的学姐还只是个婴儿吧?如今脸型也好身体也好都已经变了很多,应该不太可能了。」 「不过,我的爸爸和爷爷都是这里的医生接生的哟。」 「那个医生,究竟多大了啊!」 正当我们在门口这么说着的时候,一位体态稳重的中年护士走了出来。 「哎呀?有什么事情么?」 原本完全不怕生的远子学姐,此刻却少见的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那,那个,我,我是在这个医院里出生的。所以,想要和接生的医生打个招呼……」 「你是高中生吧?多大了?」 「高中三年级,马上就要十八岁了。」 护士小姐很可惜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那样的话就不是守医生,而是他的祖父喜一先生了。非常的抱歉,喜一先生他,已经在去年过世了。」 远子学姐的眉头看着看着皱了起来。 「是这样啊……」 「非常抱歉,难得你特地跑到这里。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叫作天野远子。」 话音刚落,护士小姐的脸色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啊,小远子!是『远野物语』的那个小远子,对吧?」 远子学姐的脸颊也因为兴奋泛上了红潮。 「是!」 「果然!啊,这么说来,你和你妈妈长得还真像啊。鼻子呀眉间呀,简直一模一样哦。你出生的那个时候我也帮过忙呢。」 然后,这位姓林的护士小姐,就这样一边拉我们走进医院,一边对我们说到,远子学姐母亲生产的那间病房正好空着,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那是一间在三楼的小巧单间,从病床旁边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外面广阔的景色。 「你母亲,是叫做结衣吧。她经常向着窗外眺望呢。父亲好像是位编辑先生吧?那时似乎正好工作很忙,都没有时间来看望她。你母亲要在这种不熟悉的地方,独自一人将你生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总是很不安的样子……表情也一直很寂寞……好像在烦恼什么东西一样。但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说过一句泄气的话,一直很努力呢。 当她第一次抱起你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的是幸福的笑容了哦! 她把脸贴在你的脸颊上,用温柔的声音叫着『远子』。还说这是从『远野物语』中取的名字呢。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子的话,就决定用『远子』这个名字。你的母亲,看起来真的是非常高兴呢。打从心底为了你出生的这件事而高兴着。那个时候的小远子,大概还只有这么点儿大吧。」 远子学姐嘴边绽放着微笑,一脸幸福的听着林小姐的话。 就像是正在聆听着什么美妙的福音一般。 ◇◇◇ 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小加奈和文阳之间的关系呢。 向我求婚的时候,文阳这么说了。 『你所写下的故事,是如同家庭料理一般的东西啊。』 『虽然既质朴又温暖,能够让心灵温暖起来,但是作为商品的话就嫌味道太淡了呢。你大概不能够成为大家的作家吧。』 『不过,你却一定能够成为我的作家。我深爱着你和你写下的文字。所以,请作我一个人的专属作家吧。』 接着,就把我写下的原稿,在我的面前吃了下去。 虽然我成为了文阳的太太,但是并没能成为编辑天野文阳的作家。虽然文阳把我称为是他自己的作家,但文阳真正的作家,还是小加奈。 那实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怀着远子的时候,我非常的不安,非常的紧张——在文阳没有回家的时候,我总是想着,文阳会不会和小加奈在一起呢—— 我一个人孤独的在家里等待的时候,也总是觉得,那两人会不会,正向着我所不能到达的地方前行而去了呢? 我的世界从内侧开始渐渐的崩坏着,有一天,它终于变成了一片黑暗。 为什么,文阳他没有回来呢? 明明约好了星期天要一起去给小婴儿买东西的,为什么又被小加奈叫了出去,去工作了呢?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按照『远野物语』的远子来取名吧,明明昨天还用那么温柔的
表情对我说着这些的呀! 为什么——为什么,又跑到小加奈的身边去了呢? 好难过,好痛苦,就好像渐渐的坠入了黑暗中一样,无法可想——而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拯救出来的,就是远子。 当我抱紧了那个刚刚出生的,小小的、柔软的生命的时候,我被至今为止所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幸福感包围住了,笑了起来。 简直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般的,爱怜着、欣喜着。 真的非常幸福。 不过,我的这个幸福,却成为了小加奈的不幸。 ◇◇◇ 「……爸爸的故乡岩手,就是『远野物语』的舞台哟。」 当我们并肩走在夕阳照映下的田间小道上时,远子学姐带着温柔的表情说到。 「那是一本将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传说,集中在一起编成的故事谈一样的物语哦…… 在『远野物语』里面……出现了很多妖怪啊,神明啊之类的东西呢……像是河童啊,天狗啊……座敷童子什么的……与人类不同的各种生物,和人们在同一片土地上,一起交往一起生活着……不过呢,里面却还是没有那种咔嚓咔嚓的吃着书本的妖怪。」 她用轻柔的声音,文静的说着……瞳孔闪烁着温柔清澈的光芒。 「我的父亲,还有父亲的父亲……甚至更久远的父辈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吃着故事而生存下去的啊。他们谁都没有告诉我这样的存在应该怎么称呼才对,因此我并不知道,所以呢——」 远子学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向微微吓了一跳的我。 然后一副很开朗的样子挺了挺胸膛。 「所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如你所见是一名『文学少女』哦!」 这诉说着欢快言辞的声音也好,绽放着明亮光辉的笑颜也好,是远子学姐在至今为止的岁月中究竟花费了多少的努力才得到的,我终于明白了。 『文学少女』这样一个词语中,究竟包含着多少意义啊—— ——才不是妖怪啦,我只是个『文学少女』而已。 ——我只是一个,喜爱书本喜爱到想要把它们吃掉的,普通的『文学少女』哦。 这是一个与人类所不同的存在。因为这件事,她一定曾经受过伤害吧,一定曾经有过烦恼吧。然而即便如此,她却依旧会眩目的笑着。会鼓着脸颊,固执的说道『我不是妖怪啦』。会翻着书页,开心的对我说着话。 看着那个柔和的笑脸,我的胸中不禁感到有些发热。 以前总嘲笑你是妖怪,总是故意捉弄你,实在是对不起……如果我这么说的话,远子学姐一定会越发的挺起她那小小的胸脯,笑着说出『你明白了就好』这样的话的吧。 因此,我只能默默的在她身边走着。 在我们乘着出租车,到达车站之后,我不得不先试着说服远子学姐。 「坐巴士就可以了啦。我们做巴士回去吧。」 「那不是非得坐夜行巴士了么!先不说离发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坐那个就算到了,也肯定已经是明天早上了啦!」 「不过,比起新干线可便宜很多呢。」 「可是时间就是金钱呐。远子学姐还是应届生对吧。请好好珍惜一分一秒的时间啦。」 「话虽如此……做新干线回去的话,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啊。」 虽然很想说,「那你就一个人做巴士回去吧」,这样抛弃这个麻烦的家伙,不过这种话毕竟还是说不出口。 「……我来出,就好了。」 「欸欸,那样不好吧。」 「我自己想这么做啦。你就不要再说了。」 「那,那……至少先坐普通的电车再换乘……」 「那个恐怕在途中就会停驶了吧。」 我对还在磨磨蹭蹭的远子学姐说到。 「就当是早送的生日礼物好了。」 远子学姐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么?」 「……三月十五日对吧。毕竟让我买过一个迟了半年的生日礼物了,不可能忘记的吧。」 我毫不客气的说着,但脸上却不禁有些发红。 现在自己的样子如果被她看见,就实在太丢脸了,我马上背过了身去。 「那样的话,就可以坐新干线回去了吧。」 「心叶……」 远子学姐轻声说道。 「我还是走回去的好,那个钱,就留着帮我买书好吧。」 说完,就这样迈开了步伐,仿佛已经决定要独自一人回去一般。 即便坐上电车了之后,远子学姐也还是一副没有放弃的样子,不断的说着『就这样一直坐普通电车,不换新干线了如何。』或者是『我们干脆徒步行走回去,用多出来预算买些书吧?』之类的话。 「作为应考生,还是请你多背背数学公式之类的东西吧。」 「没关系的,第二次考试里不考数学的。」 「要是太松懈的话,可是会落榜的哦。」 「啊——!不要说落榜啊什么的词啦~~~~~~」 大体上,似乎还是会感到在意的嘛。 车窗外,已经完全陷入落日后的黑暗了。车厢里面也只有我和远子学姐两个人。 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塞着耳朵的远子学姐,望着窗外说道。 「不过……深夜巴士,也很有浪漫气息哦……照明就只有地板上的应急灯……窗外的光芒也会投射进来……就好像实在群星之中奔驰一样……」 「就像是《银河铁道列车》一样,是么?」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个星象馆里发生的事情。不仅有种灵魂离体飞向了那个夜晚一样的错觉。 圆筒状的天空。 对着我们闪烁着的,贤治所看到的星空。 用清澈的声音,叙述着乔班尼与科贝内拉的故事的,远子学姐。 『科贝内拉,我们要一直一起走下去哟。』 乔班尼他们,也是这样从列车的窗口,眺望着流淌而过的群星么? 远子学姐还在看着窗外。在窗口上掠过的风景里,映衬着她寂寞的脸庞。 我的胸口就好像被勒紧了一般。 「……科贝内拉他,在那个时候,究竟独自一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被留了下来的乔班尼,离他而去的科贝内拉。 这与杰罗姆和阿莉莎是如此的相似。 做出决定的,一直都是离去的那一边。而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再怎么哭诉着祈求,也都毫无用处。 远子学姐也将阿莉莎和科贝内拉重叠了吧。她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着。 「也是呢……或许科贝内拉他,也穿过了那道狭窄的门扉吧……」 轰隆轰隆……只有平稳震动的感觉,从脚底传了上来,列车内非常的安静。 「……」 「……」 远子学姐,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呢。 虽然直到刚才,都能够和以前一样说着愉快的话题,但到达了东京之后,就又会变的难以交流了吧,或许这次之后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么? 就这样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远子学姐突然可怜的说道。 「我的肚子……饿了。」 「我白天也什么都没吃过啊。就先忍耐一下吧。」 「但是,真的好饿,忍不下去了啦。」 她皱着眉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话虽如此,但是在这里写个三题故事,再咔嚓咔嚓的吃下去的话也很让人困扰啊。就算没有乘客也好,这里毕竟与夜行巴士不同,车内显得非常的明亮。 随着我再一次说出的,劝她忍耐一下的话语,远子学姐从行李中,拿出了一本文库本的小说。 当我看到那个标题的时候,一瞬间似乎感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奥特??海德堡》——! 是我送给远子学姐的那本书。在照顾病了的远子学姐的那天,曾经放在她的铺垫下面的——我撕破它,想要喂给远子学姐吃的时候,她用湿润的眼神组织了我的—— ——这本书,不行!吃了的话……就没有了……就只剩下《奥特??海德堡》了。就只剩下这本了……。 那时还有着三分之二左右的书页,现在已经减少到了一半以下。 看着那本书,就感到有种尖锐的疼痛窜过我的胸口。 ——明明已经说过告别了……我也想过《奥特海德尔堡》必须要……全部吃掉的。 这些书页全都消失的时候,远子学姐她,或许就能忘记我的事情了吧。这种无可奈何的焦躁感煎熬着我的身体。 远子学姐翻着书页,用低声细语般的声音,说起了感想。 「《奥特??海德堡》是德国作家迈尔??佛斯特所写下的戏曲作品哦。发表于1901年……讲述的是卡尔斯布鲁克公国的皇太子卡尔??海因兹——正式名字是海因里希——和寄宿的人家的女儿海蒂相遇之后的故事,是一部点缀着青春悲喜的名作呢。就像是满满咀嚼着紫丁香花的蜜饯一样,又甜美……又难过……还会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双亲早亡,而作为祖父大公的后继者,卡尔??海因兹从小就过着规则束缚之下的生活,而在他要去学的城镇,海德堡留学的时候,对于自由的大学生活的向往,让他心跳不已。 海蒂是在他寄宿的房子里工作的女子,她在欢迎卡尔??海因兹的时候,向他献上了花束,还朗诵了诗篇,两人在这之后就一起坠入了爱河。」 纤细的手指,在书页上停留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明明平时讲述故事的时候,远子学姐总是一副开心幸福的样子,今天却不知为何湿润着双眼低下了头。 「……第一次的恋情……还有第一次的自由生活。……他还交了很多的朋友,卡尔??海因兹度过了至今为止从未品尝过的幸福的——无可替代的日子。 对……就如同嚼着蜜饯外皮的那个瞬间,在口中扩散开来的丁香花的花香一样…… 不过,这样幸福的日子却并不长久……大公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卡尔??海因兹也只能停止了留学,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就这样,两年之后,当已经成为大公的卡尔因为怀念过去而回到了海德堡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海德堡了……」 远子学姐的声音变得嘶哑了起来。同时,她的指尖有点犹豫的滑落在了纸上,停在了一端。 难道说,要在这里吃么—— 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平时明明是不会犯这么危险的错误的。 纸片发出了被撕破的声音。 她的手指拿起了一片白色的碎片,慢慢的放到了嘴边。 吃掉的话,就会消失的!就会忘记的! 我无法忍受这种心口都要崩溃一样的疼痛,不禁伸出了手。 我的手插进了远子学姐的嘴唇与手指之间,就那样强行握住了远子学姐的手。 因为太突然的缘故,远子学姐好像也吓了一跳,刹那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合上了嘴巴。手指的根部就这样传来了一种被咬了一口的感觉。 「——」 「心叶……!」 远子学姐慌忙松开了口。 她把书放在了膝盖上,握住了我的手,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我手上留着咬痕而微微发红的部分。 「为什么突然伸出手来啊。啊……都留下牙印了,很疼吧……」 我一边想着这已经是第二次咬到留下牙印了,一边用有点生气的声音说着。 「还是不是因为,远子学姐想要吃书啊。」 「……」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声音中隐含的某些情感,远子学姐抬起头,略带伤感的看向了我。而我也用力的瞪了回去。 「为什么,要吃那个啊?」 「因为……书是不能够一直留着不吃的……如果变的太过古旧的话,就会变得不能吃了哦。而且还是心叶难得送给我的书。」 听着这就好像是责怪不由得感到一种仿佛胸口正在被谁挠着一般的焦躁感,于是,我胡乱的拿起了远子学姐膝盖上的书。 「就,就算如此——也不用在电车里面吃吧。就算远子学姐你再怎么想要吃,也做太没有常识了。要是被谁看到的话该怎么办啊。」 远子学姐突然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 喉咙里又热又难过。又苦闷、又着急,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想说什么,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撇开了视线,闹别扭似的盯着远子学姐在我的手上留下的那个牙印。突然,远子学姐用手指碰了碰我的眉间。 她看着吓了一跳的我的脸庞,轻声说道。 「——皱的很厉害呢。」 「什……!」 「那时海蒂是这么说的。一边抚摸着因为大公的身份而疲劳,回到海德堡来的卡尔??海因兹的脸庞。」 三股辫晃动了起来,紫罗兰的花香,轻轻的骚动着我的鼻尖。 远子学姐的嘴边浮起了温暖的笑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额头。 『哪,请再笑一笑吧。』 温柔的指尖,从额头滑落到了脸颊上。就好像是为了鼓励我一样,柔和的触摸着我。 『再一次,像以前的你一样温柔的微笑吧。笑一笑吧,卡尔??海因兹。呐,笑笑吧。』 远子学姐的瞳孔印在我的眼中,那是如同紫罗兰花一样的,清澈的眼神—— 我的脸上好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的发着热,同时胸口又满是难受的感觉,我也打开了《阿鲁特??海德堡》,读起了卡尔??海因兹的台词。 『海蒂,什么都还和以前一样,麦茵河也好,涅卡河也好——而且,海德堡也是。但是,这里的人却发生了变化啊。还和以前一样的人已经一个不剩了。』 待会儿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会害羞的要死吧。肯定会想要在房间里滚来滚去吧。 不过,即便如此也比起远子学姐在我的眼前,把我送给她的书全部都吃掉,要好上一百倍。 远子学姐的脸上浮起了惊讶的表情,又马上变成了哀伤的感觉。我紧紧的盯着这样的远子学姐,说到。 『除了你,海蒂,还和以前一样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哦。』 远子学姐宁静的微笑着。 那是仿佛会让人连喉咙都要绷紧一样的,美丽的笑颜。 我的声音不禁有些变化。 『——只有你一个人哦——』 我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塞住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远子学姐对着这样的我,发出了略带恶作剧意味的笑声,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旁边。接着,她握起了我的双手,继续说着海蒂的台词。 『那,来吧——卡尔??海因兹,就让我们再次回忆你重新站起来的那天的事情吧——我们一起去奥丁威尔德森林的那次。』 我按照剧本上的注脚点了点头。 远子学姐双眼中恶作剧的成分越来越多了。 『接着,我们两人还做着马车去了涅卡格米幽特——还有巴黎呢,对吧。』 注脚上面写着,『微笑』。远子学姐也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接着则是,什么啊,把脸靠在我的胸口。 我心脏的前方感觉到了远子学姐的重量,头发中飘散出来的紫罗兰花的香味也让我有些晕眩。做过头了啦,远子学姐!为什么,还要用那样安稳的样子闭上眼睛啊! 我无法再往后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起来,只能继续往下读着台词。 『那是一个外面满是春风的夜晚,大家都已经睡着了呢。』 远子学姐抬起了头,出神的看着我。 『你还紧紧的抱着我呢。』 看了看下一个注脚,我不由得有些发窘,激烈的动摇了起来。完了!这一幕办不到啊! 在那上面,写着(抱住她,激烈的亲吻。) 远子学姐已经成了海蒂,靠在了我身上,用着快要溶化般的眼神,看着我。 脑中好像要沸腾了,脉搏紊乱、呼吸困难,我合上了书,把它放在了座位上。 「我做不到。非常抱歉。」 远子学姐离开了我,回到了对面的座位,再次拿起了书,轻轻的笑着。 「真是帅气的皇太子哦,心叶。」 「~~~~~~」 远子学姐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无力地耸塌着肩膀的我。 接着她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很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就靠着刚才的那些,就让我感到肚子一下子饱了起来。」 那就好像是看着幸福的梦境一般的,安稳的脸庞。 她就这样把《阿鲁特??海特堡》抱在了胸前,一直闭着眼睛。 是已经睡着了呢?还是,只是装出睡着的样子呢……? 我怀着带有些微刺痛的苦闷心情,看着她那嘴角浮起的如同花朵一般的微笑。 不禁想到,如果真的按照剧本上写的那样,抱住她吻上去的话,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们换乘了新干线,终于到达东京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走下车站,稍微走了几步后,远子学姐站住了脚步,对我说道。 「今天真的是谢谢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哦。」 「已经很晚了,就送你到家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好。那就这样吧。」 带着微笑说出来的那段话,如此清楚的拒绝了我。 就像是被切开了一样的疼痛,在我的胸前流窜着。 我再一次的确信,远子学姐果然要从我的身边离开了。眼前仿佛变成了一边黑暗。 明明直到刚才,都还离得那么近!都和以前一样微笑着!还靠在我的胸前,幸福的闭着眼睛的! 「再见了。」 看着转过纤细的肩膀走出去的远子学姐,我不由得大声叫道。 「远子学姐!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 心里已经变的乱七八糟,喉咙也热了起来,呼吸都变的有些困难了。我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远子学姐回过了头。 她看着我的脸庞,带着点困扰——又带着点哀伤的,皱紧了眉头。 鼻子的深处涌起一股酸麻的感觉,胸口也感到有些晕眩似的动摇着,我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诉说到。 「小说什么的,我不想写!作家什么的,我也不想当!远子学姐的母亲应该写出的,那种玛娜一般的故事,我也写不出来!但是,但是——如果我肯写的话,远子学姐久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么?会哪儿也不去么?」 寒风吹动着长长的三股辫。听完我说的话,远子学姐像是难过的不能忍受一样,眯紧了眼睛。 如果现在,远子学姐对我说,希望我写下去的话,如果远子学姐如此期望的话,如果这样能够改变远子学姐的未来的话——如果能够不失去远子学姐的话—— 我会—— 我会,把小说—— 让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停下来的,是远子学姐。 「已经,够了。」 那清澄的细语声传入我的耳中的时候,我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远子学姐就像是与杰罗姆道别的阿莉莎一样,用通透的眼神看着我,温柔了笑了笑。 「我很想再读一次妈妈写下的故事。想要用它,填满空虚的肚子。我想,那样的话,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产生变化了吧。如果是心叶的话,说不定能办到的吧。」 她的瞳孔中,蒙上了些微的阴影。 「不过,那只是我任性的愿望而已。」 她的声音寂寞的颤抖着。但是她的嘴角又马上浮起了微笑。 「因此,已经够了。至今为止都一直都在骗你,真的很抱歉。」 她的双手在膝盖前紧紧地握住,深深地地下了头。 而我,只能站在原地,一下也动不了。 只是睁大眼睛,愕然着。 远子学姐抬起头,带着安稳的笑容说了句「再见了」,然后便走了出去。 那纤细的身体逐渐溶入了黑暗的夜幕。 『已经,够了。』 这句残酷的话语,一直,一直,就这样回响在我的耳蜗深处。 ◇◇◇ 阿莉莎在她的日记里这么说过。 神所展示的那条道路是狭窄的,是无法让两个人一起通过的—— 对不起,小加奈。我其实并没有祈祷小加奈能够获得幸福什么的权力吧。 因为拦路站在小加奈的幸福面前的,就是这个我呢。 远子出生以后,我终于从痛苦之中解放了。 文阳也紧紧抱住正抱着远子的我,对我说着「真的非常抱歉」,温柔的看着我。 我的世界里,终于取回了光明和希望,我在一个宽广的大门这边,像是做梦一般的幸福着。 有远子,还有文阳,过着安稳的、温暖的、平凡的理所当然的日子。 不过,小加奈却不能到这边来! 就如同,阿莉莎就算知道了『也有这种样子的国度』,却也不会去那里一样,小加奈也带着冰冷的眼神,看着远子吃我写下的故事的样子。 我的声音,已经没有办法再传达到小加奈的心中了么? 我写下的那些故事,小加奈已经再也不想读了么? 如果,小加奈能够向我这边走来的话——如果小加奈说想要这些的话,我一定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小加奈的啊。 ◇◇◇ 我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呢。 比起吹拂在脸颊上的冰冷寒风,心中的丧失感显得更加猛烈。 我呆呆的站着,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确认着邮件和电话的信息。 在去
岩手的路上,芥川曾经发给我一封邮件说安全的见到了琴吹同学。那个时候我虽然给琴吹同学的手机发去了道歉的邮件,但却没有回信。肯定是被惊呆了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还有一封是妈妈发来的,我发了封中午不会回来的消息给她后。她回了句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还说不能乱发脾气哟什么的。 我试着给芥川打了个电话,里面却忽然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 「心叶?」 留在脑中的雾气一口气的被吹飞了。 「美羽!?」 为什么,美羽有芥川的手机!?而且还是在这种时间?医院的探病时间不是早就该结束了么? 美羽用带着点坏心眼的声音,对着混乱的我说道。 「听说你翘掉了约会,去追天野学姐了?还真是过分呐。你女朋友可以哭得很厉害哦。还说最讨厌井上了,分手算了!什么的。」 「不,不是……!我没有说这种事情……!」 突然间插入了别人的声音,是琴吹同学!? 「啊呀,你不是说了很多,像那种摇摆不定的男人,太无聊了,再也不想看到他的脸什么的?」 「你骗人……!刚才那是谎话啦!不要相信她,井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轮流的听到美羽和琴吹同学的声音,正搞不明白状况的时候,「啊!一诗!还给我啦!」在美羽这样的不满的声音之后,手机中终于传来了芥川的声音。 「……真是抱歉,电话里好像不怎么说的清楚,你还是到我家来吧。琴吹和朝仓都在这里。」 带着点苦涩的口气,芥川说到。 我穿过了一道华丽的和式大门,走到了玄关之后,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显得满脸憔悴的芥川迎了出来。 「你碰到天野前辈了么?」 「……嗯,没出什么事。」 「这样啊,太好了。」 「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啦,这倒是没什么……」 芥川的脸微微有些皱起,我站在玄关前,小声的问道。 「美羽和琴吹同学怎么会过来的?」 「其实……我今天原定是要陪朝仓的。」 「欸!是这样啊,抱歉,我也不知道——」 好像在接到我的电话之后,芥川就联络了美羽说要取消事先的约定。然后美羽就向芥川问出了实情,还说她也要一起去。 芥川说了没有空闲去医院接美羽之后。 『那么,我就先到那边去,和琴吹一起等着好了。这种时候还是女孩子在一起比较好哦。就算是一诗,也不能对琴吹说些有的没的吧。』 于是她就这样单方面的决定了,而芥川也没法拒绝。 「……其实,琴吹好像相当低落的样子,朝仓过来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接着他们就来到了芥川的家里,那两个女生就一直如同刚才在电话中一般,总是来来回回的吵着。 「……因为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决定留在我这里了。父亲由于工作的缘故不在家,两个姐姐也已经同意了,医院的许可也下来了,琴吹同学的家里也由我姐姐联络过了,不用担心。」 芥川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那个,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正赔罪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声音。 「你在干嘛阿,一诗!心叶来了吧?快点带上来啊!」 唔哇。 「来,把想说的事情干脆的说出来吧。一定是想把那种听话的乖乖女抛到脑后,换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不介意就是啦。」 「没——没有什么换成别的啦——」 「是么。虽然最近有可能灰变成那样,但至少目前她还算是你的女朋友吧。不过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女朋友应该有的待遇就是了。」 我走进芥川的房间里的时候,美羽推着琴吹同学往我这边靠了过来。 琴吹同学也在抵抗着的同时,带着一副非常困扰的、又有些点生气的表情,把视线投向了我。 「对不起,琴吹同学。」 我提心吊胆的道歉之后,琴吹同学总算发出了声音。 「你不会觉得,只是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吧。如果总是那样纵容你的话,绝对,还会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的。你也太轻视我了啦。」 琴吹同学生气的翘起了我眉头,瞪着美羽。 「不,不是这样的……」 「哎呀,心叶可从来没有破坏过和我的约定哦。就算要和朋友去玩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我的事情把他们拒绝掉呢。」 「呜……是,是那样么?井上?」 「那个,那个是……」 「更不要说,把女朋友和别的女人放在天平上掂量,最后还把女朋友扔下了什么的,简直难以想象。要是我的话,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和他再说话了。」 「不过,朝仓,井上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他也是非常担心琴吹的事情的。还特意让我去接琴吹呢。这不正是他很重视琴吹的证据啊。」 芥川在一旁帮我说了几句好话。 「真的非常抱歉。流人突然哭着打电话过来说,远子学姐发生了很大的意外什么的……我当时实在是太混乱了……」 「已经这样被樱井那家伙骗了多少次了?应该说心叶你是纯情呢,还是说学不乖呢。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被称为笨蛋哦。」 「……朝仓,我们俩个还是先出去一下吧。」 「那样的话,就没有一直等着心叶回来的意义了哦。一诗你一个人随便到哪里去都好啦。来,琴吹同学。」 美羽一边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用另外一只手,突然推了一下琴吹同学。 「啊呀!」 「哇!」 我慌忙接住了差点倒下的琴吹同学。 「没,没关系么?」 我抱着她看了看,琴吹同学的眼睛有些湿润,还紧紧咬着嘴唇。 现在正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抽泣着。 「井……井上,我以前说过我是一个很爱妒忌的人吧。」 「欸?啊……嗯。」 我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脸颊都热了起来。 琴吹同学举起右手,撅起嘴唇,瞪了过来。对着吓了一跳的我,用像是怒涛一般的气势喊道。 「笨蛋!井上这个笨蛋!为什么跑到远子学姐那里去啊!就,就算有理由,我也很生气的啊……电影,我一直都很期待的……!后面接着去井上的家里也——非常,非常……的期待的!作为礼物的饼干,已经全都被我吃掉了!本来是为了井上才作的——!笨蛋,笨蛋,笨蛋,花心大萝卜!」 接着,又用握紧的拳头,打了我的脑袋一拳。 身后的美羽耸了耸肩帮,芥川则是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琴吹同学激烈的呼吸了几下,就松开了眉头,一下子变成了泄气哀伤的表情。 「真……真的,非常生气哦。非常的嫉妒远子学姐,就像胸口快要裂开了一样哎。」 那个表情,那些话语,就像是要把我的心脏撕扯开来一般。 我总是三番五次的,让琴吹同学感到难过。琴吹同学,明明才是我的女朋友的。 「我生气了……非常的。所以,虽然不是一辈子……至少暂时,不要和我说话了。」 她挥开了我的手,一下转过了身去。那小小的身影,和远子学姐的背影完全不一样,正微微的震动着。 「洗……洗手间。」 她对着芥川,生硬的说道。 「洗手间,借我用一下。」 「啊,好的……」 芥川带着琴吹同学走出了房间。儿琴吹同学则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撇开的视线,看都不看我一眼。侧脸看上去也在轻轻的颤抖着。 我的脸颊突然又被敲了一下。 发出了咚的一声,不过这次敲上来的,是美羽。 那双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不愉快的光芒。我茫然的看着她的时候,又突然从正面抓住了我的脸面。 「心叶,还真是伤害女孩子的名人啊。」 「……美羽。」 声音里的冰冷感觉,让我的后背一阵颤抖。 美羽的眼睛里,可以感到微微包含着一些憎恶的感觉。这件事,让我像是被全身淋了冷水一样。 「又是一副发呆的表情。你还是赶快醒醒吧。你还没有察觉么?天野远子,并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哦。」 我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那是,叶子小姐的小说么?」 美羽保持着僵硬的表情,直直得盯着我的脸说到。 「嗯,你读过那本《背德之门》了啊。远子是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哦——不过,现实却并不仅仅是如此。那个人曾经在星象馆里,曾经背诵过没有写在出版的《宛如青空》这本书里的最后一幕吧。我一直很在意,为什么,那个人能够知道心叶的初稿呢? 樱井的母亲,是一个专门从事写作的人,这点我是从樱井那里听来的。不过当时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是樱井叶子……不过,在星象馆那次以后,我再读了一次心叶的那本书,在审查员的评语里面,看到了樱井叶子的名字时,我终于察觉到了。天野远子,就是在樱井叶子的小说里出现的,那个婴儿的远子。 如果和樱井叶子有所联系的话,那个人能够读到心叶的初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心叶就是井上美羽的这件事,她也从最初就已经知道了吧。然而,她却隐瞒着这件事呆在心叶的身边。一直对心叶,抱着这么一个秘密——」 芥川和琴吹同学,都一直没有回来。 美羽的表情越发的尖锐起来。简直要让人以为,她是不是至今仍旧在憎恨着我一样—— 「为什么,她没有告诉你这个事实呢?那是因为,她想要让心叶写出第二部作品的缘故不是么?至今都一直呆在心叶的身边,守护着心叶的那个温柔的学姐——在这两年间和心叶在一起的那个天野远子——只是你擅自所想象的幻影而已哦!」 就好像要压溃身体一般的疼痛,和如同火焰一般的吼叫声一起涌了上来。 不是这样的! 虽然远子学姐一直把事情的真相隐瞒着我,但是她所给予我的那些温柔也好,温暖也好,全部都是真实的东西。 然而,我却无法原谅她仅仅一次的背叛,我却责备着那样的远子学姐。 那个被无法控制的激烈情感逼得快要走投无路的远子学姐的痛苦也好、悲哀也好,我都没有想要试图去了解过。单单觉得自己只是个被害者而已,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逃了开去。明明远子学姐总是那么温柔的,一直都那样的,照顾着我的啊! 美羽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就好像带着同情一般的感情,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我。 「……不要露出那样像是被舍弃的小狗一样的表情啦。现实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哦。心叶不是还有个并非是幻觉的女生么?」 就这样,她的眼睛眯得越来越细了。 「琴吹同学她……一次也没有哭过哦。在等着心叶的时候,虽然有很多次都差点哭出来,但在我们的面前一直都忍耐着,没有真的哭泣。」 我终于察觉到了,琴吹同学现在还没有回来的那个理由。肯定正在哭着吧,一个人在洗手间里,摒住声音…… 对着垂头丧气的我,美羽说到。 「心叶知道么?《背德之门》还有一个续篇哦。虽然那只是一个刊载在杂志上的短篇,原书里面也并没有收录……」 她的音调慢慢低了下来。 「人偶的远子,保持着人偶的样子慢慢成长着,在某一天,她拥有了意志动了起来,把亚里砂杀掉了哦。」 「!」 忽然拉门发出了咔嗒的声音,我的身体猛的震动了一下。 我立刻便明白了这应该是芥川和琴吹同学回来的声音,不过之前流出的汗水,还是让我感到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琴吹同学的眼睛有些发红,我看着她,感到一阵难过。 「井上,已经很晚了,你要不也留下来吧。朝仓和琴吹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我在客人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被褥。你们就去那边吧,至于井上,就和我在一起好了。」 「谢谢。不过,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背对着我的琴吹同学,肩膀微微摇动了一下。 芥川同学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附近可找不到出租车哦。」 「总会有办法的。」 「那就用我的自行车吧。明天也这样骑到学校去就行了。」 「谢谢,那就这么办吧。」 外面,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寒冷。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了。 「今天真的是谢谢了。」 「请小心点,不要出什么意外啊。」 我「嗯」的答应了一声,正要踩上了踏板的时候,撅着嘴的琴吹同学正好从大门走了出来。 「我先回去了。」 芥川拍了拍我的肩膀,先走了进去。 琴吹同学的脸色很僵硬,虽然瞪着我,但还是沉默的用一只手将某样东西递了过来。 手套? 「……骑自行车的话,手会很冷的。」 「你特意拿过来的么?」 「……」 她没有回答,只是别过了头。 我的胸口满是温暖的感觉,就这样接过了那双手套。那是一双可爱的粉色手套,温暖的包覆住了我的双手。 「谢谢。」 「……」 琴吹同学还是望向一边,撇着嘴。 接着,突然间她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我,我还在生气呢,在学校里也不要和我说话哦……早上我也会一个人去学校的,所以不要等我了。不,不过……如果井上在今后也想继续和我交往下去的话,就让我看看证据吧。」 「……证据?」 琴吹同学抬头看向了我,射过来一道好像有点软弱——又好像有点振奋的眼神。 「在白色情人节那天……叫我七濑吧。这样的话,我就会相信井上的。在那之前,都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她冷淡的说完这些话,就背过身,向着玄关走了过去。 带着有些难受的心情目送她离开之后,我也踏上了自行车。 宁静黑暗的归途,就如同没有边界的黑暗宇宙一般。 我踩着自行车的踏板,一边忍耐着持续不断的刺痛,一边回想起美羽刚才说过的话。 ——现实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哦。心叶不是还有个并非幻觉的女生么? ——在这两年间和心叶在一起的那个天野远子——只是你擅自想象的幻影而已哦! 咚咚……心脏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口中吐出的气息,是带着湿润感觉的白色雾气,身体明明非常寒冷,喉咙中却感到异常的灼热。 琴吹同学和远子学姐,究竟应该选择哪一个,其实早已经不言而喻了。 『已经,够了。』 微笑着背对我走开的,远子学姐的毅然的背影,还有琴吹同学无依无靠的,震动着的背影,两者同时浮现在我的脑中,喉咙也感到愈发疼痛起来。 离我而去的远子学姐。 虽然笨拙,但却一个劲儿的朝我而来的琴吹同学。 能够和我一起走在我所期盼的宽广道路上的,明明除了琴吹同学就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我还要,如此这般,无法遏制的思考着远子学姐的事情呢? ——人偶的远子,保持着人偶的样子慢慢成长着,在某一天,她拥有了意志动了起来,把亚里砂杀掉了哦。 美羽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指什么呢? 人偶把人杀掉了?远子把亚里砂……? 远子学姐,把叶子小姐? 不会的——那只是小说中写的东西而已。那个总是异常盲目而执着的敬慕着叶子小姐的远子学姐,把叶子小姐杀掉了什么的—— 在家门口,我把自行车停了下来。 大门的旁边,有谁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那个被自行车上的灯光所照亮的,是流人。 他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我的那张脸庞,让我觉得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一般的吃惊。 流人正在哭着。 并不是之前,到我家里来的时候,靠在我身上大声哭泣的那种激烈的哭法,而是更加安静的。 他带着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的虚弱表情,透明的眼泪从睁开的双眼中流到脸颊上。头发和衣服也非常的脏乱,湿润的眼瞳里,浮现着悲哀与痛苦,还有深深的绝望。 这也是陷阱么? 不过,看上去实在是不像演技。流人好像真的受到了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的伤害,看起来无比的痛苦。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只是不停滴落着眼泪。 我把自行车停靠在一边,慢慢走近了流人的身边。 在安静的黑暗之中,轮胎发出这喀啦喀啦的转动声。 「……出什么事了?」 流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抬头看着我。就好像在乞求着救赎却无法获得的人一样,露出似乎在说把他杀掉好让他快乐一点似的,充满痛苦的眼神。 他用无力的、嘶哑的声音说道。 「……心叶学长……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要是知道了的话……一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他的膝盖上。 他脚上的破旧牛仔裤,吸收了相当的泪水之后已经有了一点点的变色。 「……也不能对……远子姐说……」 他的喉咙震动着,把脸埋在膝盖间,静静的哭着。 是让人胸口为之一紧的,痛苦的姿势。 竟然会痛苦成这样,你究竟是知道了什么呢,流人? 「不能告诉远子学姐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流人保持着脸部朝下的姿势,摇了摇头。 我把手放在了流人的肩膀上。 「到家里来吧,这样会感冒的。」 流人又摇了摇头,低声呜咽着。 「……心叶学长……今天,能够去追远子姐……真的是很感谢。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拯救远子姐了……我想要让她获得幸福……她是重要的……非常重要的人呐……不过,我无能为力……虽然从小孩子起,就一直在一起了……但结果,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流人的眼泪,就像是也滴在了我心中一样。 因此,我心里的一些柔软的部分,也变的热了起来。涌上了一股让人焦虑的苦闷感,呼吸也痛苦起来。 流人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颊,看着我。用着随时会消失一样的声音、表情,说了出来。 「……心叶学姐……请为了远子姐写下去吧。现在只有心叶学长,才能够拯救远子姐了……远子姐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了啊,我是没有办法阻止她的……不过,因为心叶学长是远子姐的作家啊……只要心叶学长写下去的话……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祈求!」 一股悲哀的感觉从我的体内流过。 流人……远子学姐已经说了,不需要我再写下去了。 「已经,够了。」 她带着安静的微笑,背对着我。 看着带着僵硬脸颊的我,流人好像变的比之前更加的绝望了。 就好像是要把脑袋靠在我的脚边一样,轻轻的震动着头,无声的哭泣着。 终于,他用缓慢的动作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流人……」 虽然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却依旧连头也没回的,就这么走掉了。 ◇◇◇ 小加奈,是不是有一天,我也能看到那扇狭窄的门扉呢。 是不是我也要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放回某个地方,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该委托的事务全部委托好,带着勇气独自一人穿过那道门扉呢? 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抚摸着远子的头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般的疼痛,结果就抱住远子哭了起来。 远子好像吓了一大跳。 「喜欢远子,非常喜欢远子哦。」我这么说着,远子也一副拼命的样子对我说着「我也喜欢妈妈哦。」,但是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强烈了。 「妈妈,为什么哭了?和爸爸吵架了么?爸爸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么?呐?妈妈?」 「不是……不是的哦。妈妈很幸福哦。因为太幸福了,所以才哭出来了。」 小加奈,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做出这一切的开端的,就是我自己。如果我没有做那些多余的事情的话,我们之间就可以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吧。 在我所不能碰触的地方,命运发挥了它的作用。 肯定,我是不能够呆在你的身边的吧。 那只会妨碍你的成长吧。只会让你觉得麻烦吧。 但就算我明白了这些,却也只能无法可想的想要继续的留在你的身边。 就像从前一样,只有两个人,一直一直…… 就算不写小说也可以的,只要能够在一起的话,小说什么的不写也可以的!我变的想要大叫了。 神啊,请绝对不要让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一天」如果终将到来的话,请让我的心中不含一点点的哀伤,带着晴朗的笑容,穿过那道门扉吧。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五章 乐园的苦恼 我把手套和一张写着『谢谢』的字条,一同放入了琴吹同学的桌子里。 一向来的很早的琴吹同学,今天早上却在刚刚好的时间才到学校,一边不自然的把眼神从我身上撇开,一边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大概是把教科书放进桌子里的时候察觉到了吧。她带着点吃惊的样子,从桌子里拿出了粉红色的手
套,皱着眉头露出了些许寂寞的表情,然后紧紧的把手套抱在了胸前,伏下了视线。 「……」 我带着难受的心情,看着这一幕。 我一直很在意流人变得有些奇怪的样子,于是和竹田同学约好,午休的时候在图书馆的地下室碰面。 竹田同学好像先到了的样子,桌子上放着已经摊开了便当盒。绘着卡通图案的饭盒里,盛着培根芦笋卷,还有些花椰菜,看起来十分漂亮。 「你还真有胃口啊……」 这里又冷又暗,还有些让人害怕……实在不是什么让人觉得能够好好吃饭的地方…… 竹田同学一副平静的样子动着勺子,一边大口的吃着鸡肉饭一边说到。 「我以前就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喝茶吃点心什么的了。心叶前辈也是,如果现在还不赶紧开动的话,就来不及吃午饭了哦。」 「……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再吃吧……」 竹田同学嘀咕了一句「是这样么」,给我倒了一杯茶。她把茶水倒进了水壶的盖子里,然后做出请喝的动作递了过来。因为实在是已经冷的快要冻僵了,我便十分感激的接了过来。这回好像是茉莉花茶的样子。 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那本《人间失格》,感到一阵寒意的同时,我说出了星期六发生的那些事情。 竹田同学依旧一边淡淡的吃着饭,一边带着如同人偶般空洞的眼神侧耳倾听着我说的话。时不时地,她还会向《人间失格》的方向瞥两眼,接着便继续吃饭。 当我的话终于讲完了的时候,她的饭盒也正好空了下来。 「……阿流为了让心叶学长去追远子学姐而给你打电话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心叶学长从阿流家出去之后,阿流就打电话把我叫过去了。」 「那是几点左右的事情?」 「大概是中午前面一点点吧。因为是叫我去做饭,我那时还带着材料……那个时候的阿流,还是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高兴的对我说着,心叶学长抛开了和七濑学姐的约会,到远子学姐那里去了。还说心叶学长,果然更加喜欢远子姐什么的。」 终于明白了这次又被流人耍了一回,实在是让人感到很不愉快……而且这件事还,又一次狠狠的伤害了琴吹同学。 竹田同学继续说到,好像流人在吃完竹田同学做的午饭之后,曾经拿出了一本相册。 「那个,难道说是远子学姐母亲的相册么?」 我想起了那本放在抽屉深处的相册,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不是的。是阿流的相册啦。啊啊,不过那里面基本没有阿流妈妈的照片,全都是远子学姐一家的照片呢。阿流也说过,远子姐的家才比较象自己家什么的。不过他这么说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寂寞,反而是很平常的样子就是了……」 异变,是在翻阅相册的途中发生的。 直到刚才都心情很好的说着话的流人,突然脸色发青,凝视着相册中的一页,沉默了。 「那表情好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一动不动的,直直的盯着那本相册。就算我试着叫了声『阿流』,他也还是毫无反应,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流人看着的,是什么样的照片?」 「只是很普通的……照片而已啊。」 竹田同学的眼中浮现了些许的困惑。 「至少,对于我来说,只是张普通的照片而已。好像是圣诞节的时候,在远子学姐家的餐桌上聚在一起的样子。远子学姐和流人,还有远子学姐的父亲,一起围坐在桌子旁,远子学姐和她的父亲拿着一盆火鸡,对着相机这边开心的笑着,阿流则是开心的举着放有蛋糕的盘子。三个人都穿着像是手织的毛衣。不过照片里却没有远子学姐的母亲,我想她应该是拍照片的那个人吧。」 安稳的圣诞聚会……究竟是那张照片里的什么东西,给予了流人那么大的冲击呢?流人好像在紧紧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之后,突然说了一句话。 「『骗人的吧——』」 接着,他打开了壁橱,像是发了疯一般的翻出了里面的东西。 将一个纸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全都倒在了地板上之后,他便开始趴在地上仔细地找起什么来。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之后,他突然又僵住了。 「接着,阿流又这么说了。」 「说了什么?」 「『难道不是结衣夫人么?』……那时候他的脸色就好像死人一般的发着青……」 「!」 我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道不是结衣夫人么? 那是指,下毒的——那件事么?那到底是谁,是谁下了毒药呢! 还是说,原本就没有毒药这回事?天野夫妇死亡的原因,只是简单的事故么? 「阿流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从家里走了出去,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呆呆的站在玄关门口。又过了不久,阿流的母亲就回来了。」 「叶子小姐……!」 「嗯,她带着一副非常恐怖的表情,就算我和她打招呼也没有理睬我,就那么走进了家里。好像正在生什么气,又非常焦急的样子。」 为什么叶子小姐回到家里去了啊。远子学姐也说过『阿姨应该不在家里的吧?』。也就是说按叶子小姐在周六的预定原本是不应该在家里的才对。然而…… 对于流人的这种行动,我也和竹田同学一样,一点也搞不懂原因。 竹田同学说在这之后,她就回家去了。 「给阿流的手机打了很多次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发邮件过去也没有回音。阿流……原来是到心叶学长的家里去了啊。」 「……他想要把远子学姐的事情托付给我。」 竹田同学轻轻的把手放在了《人间失格》的封面上。 「就好像是遗言一样呢。」 带着冷冷的表情说出来的这些话,让我不禁一阵颤抖。 「你在说什么啊。像流人这种人,怎么会自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哦。因为阿流是个差劲的人嘛。很容易就让女孩子哭出来……如果突然间放任他不管的话,也会闹别扭啊发怒啊大哭啊什么的……总是,那样自作主张,是那种只依着自己的感情活下去的的人……我是没有办法理解的啦……还真是有点……憎恨他呢。」 空虚的表情上,浮现了像是玻璃碎片般的些微感情,紧接着又消失了。 这一瞬间的表情,让我有些发揪。 竹田同学的手仍旧放在《人间失格》的封面上,一动也没有动。 直道最后,我也没能明白流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放学后,我来到了音乐厅上的个人画室,拜访了麻贵学姐。 「哎呀,是这样么?哦——那个小子,那么不顺利么?」 她一边面对着画板动着笔,一边用骄傲的神情说到。 「嘛,他总是一副任性的样子,还喜欢喋喋不休的,偶尔让他感受一下这种程度的痛苦不是也不错么。不这样的话,他可是会变成那种俗不可耐的人的呢。」 明明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竟然还能够把他说成这样啊。当我问了问流人有没有来过这里时,她回答了一句「就算来了,我也会把他赶走的哦。」,让我实在是感到无话可说。 「男人为什么都这么没出息呢?平时就像是纸片一样脆弱,还会一下子就变成那副样子。窝在家里不出门啊,自杀啊什么的,让人真是生气,实在是太麻烦了。」 她好像十分生气的样子,眉头都抬了起来。 「那个——流人还没有自杀吧——」 竹田同学也是,为什么总是把话题引向这种沉重的方向呢。虽然星期六的晚上,蹲坐在我家门旁的那个流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扔下的生病小狗般脆弱。 「不是的,我是说另外一个笨蛋的事情。」 「另外一个……?」 麻贵学姐带着点灰暗的声音说道。 「是黑崎保。」 我不由得一怔。 「从萤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怎么吃过东西了,就像是死人一样。最后连原来那个公司也不管了,真是没用啊。」 看着那饱含愤怒的眼神,我想起那段如同暴风一般的悲伤恋曲。 失去了凯瑟琳的希克厉…… 我最后一次看到身为雨宫萤这个少女的监护者,既是她的叔父,也是她的支配者和恋人,更是她父亲的那个黑崎保的时候,正是她葬礼的那天。 看着他急剧消瘦的样子,满脸的胡茬,低落的双眼中满是永远不会愈合的痛苦和绝望……那个时候的他,正如同在荒野中徘徊着,寻找着自己灵魂的欠片的希克厉一般。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想他自身也不再期望什么救赎了吧。他只是如同饥饿的幽灵一般,等待着这个世界的终焉来临而已。 「那个男人……把公司扔到了一边,就这样一直闷居家中还差点饿死。明明是不惜去杀人才夺得的,明明是不惜做了很多肮脏的事情才壮大的,那个公司。明明如今都已经快要被其他的公司给吞并了,但他却没有想要战斗的勇气——!如果就那样,那家伙就那样死了的话,萤的存在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么!」 这严厉的口气不禁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盯着画板的那双眼睛,正如同火焰一般的燃烧着。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麻贵学姐身体猛的一震,被那双手用力握住的画笔似乎都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她用憎恨般的语气叫了出来。 「他难道以为这样便可以一死了之了么!我拉起他不知道扇了多少下,连手都肿了起来,就这么狠狠的骂了他一顿。死亡什么的连想都不用去想!我就是要他像这样一直想着萤!一直品尝着这种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滋味!就算被身上的罪孽压的喘不过气来,他也一定要给我继续活下去!」 不能允许流人和黑崎先生的软弱的麻贵学姐,就如同永不折断的,锋利的宝剑一般。 就算再怎么绝望,麻贵学姐也一定不会放弃生存,一直战斗下去的吧。 这样的坚强,既让我感到胸口刺痛却又不能抑制羡慕着。 我离开了音乐厅,一边走在校庭里,一边带着灰暗的心情思考着。 如果,在分叉的道路迷惑的时候,有像是麻贵学姐这样的人以坚决的语气的命令我的话,或许我就能够毫不犹豫地作出选择了吧。 如果快要死去的时候,有人能够喝斥我『活下去』的话,或许我就能够再次站起来了吧。 然而,远子学姐即便到了最后,也依旧是让我自己来作出决定。 在我倒地不起的时候,虽然她总是会用温柔的手握着我,帮我重新站起来,但是那双手,却从来不曾继续拉着我走向某个正确的道路。 她只是,一边在脸颊浮起温暖的微笑一边看着我。 『心叶,你想怎么做?』 这么问到。 『心叶,你是怎么想的?』 『想要做些什么?』 『想要,到哪里去?』 伴随着保健室里的白色床单的香味——远子学姐总是带着微微哀伤的表情,抚摸着躺在床上哭泣的我的脸颊。 『那个答案,除了心叶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明白哦。就算痛苦……就算悲哀……就算难过……但只有靠你自己的双脚去追寻,才能最终找到它啊。』 但是,只凭我一个人,却怎么无法找到那条路。到底应该往哪里走才好,怎么也不能明白。 我走进了校舍,在鞋箱前换上了室内鞋。脚下忽然一阵踉跄,差点摔倒。 竟然在这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差点摔倒……似乎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支撑了。我感到脚底根本用不上力气…… 眼泪嘀嗒嘀嗒的掉了下来。 明明只是碰到一点小事,喉咙里却涌上了许许多多的悲哀,实在是太羞耻、太痛苦,我像是无地自容的,寻求保护者的小孩子一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双脚,自然的走向了文学部的方向。 明明知道,远子学姐不可能在那里的。明明算过去,也只会变的更加痛苦而已。 但我却实在又找不到别的地方可去。只得任凭眼泪落在了我的手心之中。 『午安,心叶。』 我打开活动室门口的时候,一瞬间眼前浮现出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把脸朝向我的远子学姐的幻影,让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目眩。 然而当我恍过神来,却只发现铁管椅空在那里,窗外的景色也微微有点发白了。 堆积在地板上的古旧书籍,也因为失去了读者,而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纸张。 我把脸伏在那张一直用来给远子学姐写点心的表面剥落的木质桌子上,哭了起来。 远子学姐,已经不在了。 明明早就已经明白的,可是悲哀的感觉依旧狠狠的刺向我的胸口,喉咙也一阵翻滚。 和远子学姐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木莲树下,一边笑着一边说『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文学少女」哦。』,一边挺起胸口的时候——拉着哑然的我的手,带进了文学部,让我写下作为小点心的三题故事的时候——远子学姐总是一边把书页撕成小片,一边把它们放进嘴中。与此同时,我也会一边在原稿用纸上划着铅笔,一边听到那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还有咕嘟一声吞下去的声音。 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远子学姐总是能够显得,那样快乐呢?总是能够幸福的,微笑着呢? 就算在为了考试复习而不得不休部的时候,也依旧会忽然的心血来潮,吃了我放进校庭邮筒里的那些点心。 『太好吃了!』 还这样,把感想写在信上寄给了我。 明明数学完全不行,只能得到E判定,也依旧会在我感到困扰的时候,过来帮我。 被压着的桌子不住的散发出刺鼻的木质气息,我就这样一直哭着哭着,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远子学姐的脸孔不断的浮现在我的脑中。 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流人曾经这么对我说过。他那时到底知道了什么呢,我完全无法明了。 不过,即便我真的知道了,恐怕也依旧会感到无可奈何吧。因为远子学姐不在的话,我就只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而已。 那个想要成为能够直视现实的人的愿望,就这样在自己那无法克制的软弱面前,被打败,随着哭泣而崩溃了。 明明在那个的星象馆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向未来前进了的。 如今我却又一次重新回到了圣诞夜的那天,在那个远离城镇的工厂的圣诞树下,握着远子学姐的手,低声啜泣的那个我。在那个晚上,我一边感受着远子学姐手心的温暖,一边想着那个独自离去的魅影,祈祷着他、琴吹同学、还有美羽能够幸福—— 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真实决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曾经教导我,没有什么比平凡的人生更加美好的那个音乐老师,却为才能而感到焦虑,妒嫉着才能,最终为才能而疯狂,甚至成为了对自己的恋人下手的悲哀的犯罪者。 真实,总是伤害着人们。 救赎什么的,哪里都不存在。 就连那个拥有者辉煌般的才能和天使般的声音的少年,也成为了背负着污名的,彷徨在黑夜中的魅影。 他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呢…… 『你觉得,井上美羽还会写第二作么?』 那个带着悲哀的眼神,向我发出疑问的少年—— 『七濑,就拜托你了。』 这般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到,然后便消失在暗夜之中的他—— 那个时候,带着挥别一切般的精悍表情的他,是否已经通过了那道窄门呢? 是否,是一个人独自前行呢? 与我如此的相似——但是,却毫不回头的走向了那条我无法迈上的道路的臣。 现在,要是臣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我一拳的吧。伤害琴吹同学这件事,在他看来肯定是不可原谅的吧。 但一个人,是寂寞的。 一个人,是软弱的。 哀伤的时候,谁都不会来安慰你。谁都不会来握住你的手。只能靠着自己,重新站起来。 要是没有谁站在我身边的话——不,如果远子学姐不在我身边的话,这样的我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管是什么道路也已经,再也无法前进了! 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我把放在桌上的五十页原稿用纸,全都拿了过来。一边吸着鼻子,颤抖着肩膀,喘息着就像是燃烧一般的喉咙,一边握住了铅笔,打开了稿纸的封皮。 要是写小说的话,远子学姐或许就会回来了吧? 如果能够写出,远子学姐喜欢的那种甜甜的故事的话——如果能够写出,与平时那种带点恶作剧的言语不一样的故事的话——如果能够写出,让远子学姐感到高兴的故事的话——如果能够写出,像是远子学姐母亲写下的故事的话—— 在白色的格子上方,HB的笔芯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也动不了。 我怎么也无法填满,那个最初的格子。 就算我绞尽了脑汁,拼命的想要挤出语言,却仍旧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这个事实,让我愕然了。 为什么!明明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容易便可以写出来的啊!为什么现在的身体却像是变成中空了一样,什么也浮现不出来!不会这样的,我一定可以写的。写不出来什么的,一次都没有过不是么。就算厌恶写作,无论如何都想从那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只要想写的话,也总是能写出来的啊。就连远子学姐的点心,也能够每天写下来的啊。 但是却就是写不出来!我的背后因为寒冷而震动着。不可以的,不写的话,远子学姐就不会回来了。不写的话——不写那种如同天上降临的,玛娜般的故事的话——! 铅笔的笔芯啪嗒一声折断了。我焦急的咔嚓咔嚓按着铅笔,可是不管多少次按出了笔芯,都会也在写下任何一个字之前就折断了。 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无法呼吸。自动铅笔从我麻痹的手指间落了下来。 太阳穴咚咚的跳动着,我反复着浅呼吸,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跪在了地板上。 明明以为不会再发作了的。 感受着令人羞耻的心情,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汗水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呼吸的间隔越来越短。空气完全不能进入肺里了! 好痛苦,好难受,就这样死了算了!我不想再呆在没有远子学姐的地方了! 就在这时,谁握住了我的双手。 在耳边,说着什么。 远子学姐——! 明明是不可能的,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却怎么都像是远子学姐。远子学姐握住了我的手,抚摸着我的后背,鼓励着我。 『没事了,没事了哦,心叶。我就在这里的。呐,已经没事了哦。来,慢慢的吸一口气试试看。对,慢慢的。……再吐出来。对。就是这样……呐,没事的哦。』 没事了,没事了……不知何时听到的远子学姐的声音,不断反复的,在耳边轻轻说着。 呼吸慢慢的安定下来,汗水也慢慢停下来了。 我看着模糊的视界里,握着我的那双小手。 ……远子学姐? 不对,不是的。 远子学姐的手指还要更加纤细一些,肤色也更加白。 这是,谁的手……? 我慢吞吞的抬起头,只见一双人偶般的空虚双目正看着我。 「……竹田同学?」 「是的。」 她用冷静的声音回答道。 「……一直握着我的手的,是你?」 「……你以为是远子学姐么?」 我没有办法回答,她用不带感情的语调接着轻声说道。 「……你叫了她的名字。『远子学姐,远子学姐。』的。」 是这样么,果然,不可能是远子学姐啊。 那个声音,也是我的幻觉啊。 竹田同学放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 「不过,多亏你把我和远子学姐搞错了,发作也因此慢慢平静下了来,真是太好了。要不,先去一下保健室?」 「不用了……已经没事了。谢谢。」 「可是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哦。」 我又一次无话可说,只能背过脸站了起来。那个样子的自己居然被她看到了,真是让人太不好意思了。 「……为什么竹田同学会在文学部?」 「因为觉得心叶学长会在这里,所以便这里来一下了。正好看到,心叶学长在倒地板上痉挛着。」 「……这样啊」 「中午和我说阿流事情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心叶学长和七濑学姐分手了么?」 「……或许会变成这样吧。」 琴吹同学曾经说过,希望在白色情人节的那天,能够叫她七濑。如果那样的话,就会相信我的感情了。 但是,照我现在的状态,怎么也不像是能够叫出『七濑』来的样子。 「……七濑学姐的话,不行么?」 「不行的人,不是琴吹同学,而是我自己啊……」 我的胸口闪过一阵疼痛。 「总是迷茫着……连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都不能决定……我根本没有让琴吹同学喜欢的……资格。」 我撇开了视线,用嘶哑的声音嘀咕着。实在是太讨厌自己了,就快要吐出来了一般。汗水蒸发着,我感到一阵寒冷。 「明明想要变成更加认真的人呢。」
「心叶学长说这种话,可是背叛哦。」 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里,却不知为何让我感觉似乎到感情都快满溢出来一般,我牛头看向了一旁。 竹田同学正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就连这样的我,只要继续活下去,也一定会有所改变的,让我抱有这样希望的人,明明就是心叶学长啊。」 胸口好像被刺穿了,我看着竹田同学的脸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 如同燃烧般的后悔感情涌了上来。 明明曾经对竹田同学说过,希望她继续活下去的。 明明说过,她一定要到达那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断绝了自己带着假面的小丑人生的片冈愁二所没有到达的地方的—— 竹田同学砰的一声给了我一巴掌。 这几天,我已经被琴吹同学、美羽和竹田同学三个女孩子打了巴掌了。 她用微微带着点热度的双眼,看着茫然的我。 「这次轮到我来告诉心叶学长了。人是会变化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请跟我一起来吧。我有一个想让心叶学长见一见的人哦。」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六章 世界终焉之时 到底,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在路上的巴士里的时候,竹田同学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个想要让我见一见的人,究竟是谁呢? 在一个不认识的车站下了车,一边与身边的竹田同学一同走在宽阔的人行道上,我一边这般困惑着。 天空已经染上了一片柔和的暮色。 就连一直冰冷着的空气,也好像变得有一点点,温暖了起来。大概正如天气预报所说得那样,春天已经快要来临了。 环顾这周围,总觉得有一种新兴的集合住宅区域的感觉,建筑物也都还很新。 忽然间似乎传来了一阵婴儿的笑声,我往旁边一看,发现就在旁边的树木丛生的公园里,有个貌似刚购物回来的母亲坐在椅子上,正逗弄着身旁婴儿车里的小宝宝。 母亲的眼神中,满是暖暖的温柔。 哎?…… 那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明明应该不认识什么有孩子的女性的啊。而且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不过,总觉得的确在哪里…… 剪的短短的发丝,随着她的脖子摇晃而轻微的摆动着。 她把握着婴儿车的手伸了进去,握住了小宝宝的手指,带着微笑,和小宝宝说着话。 我扭头看了看身边,只见竹田同学也正带着空洞的眼神,看着那边的母亲和婴儿。 忽然间,五月晴朗天空下的那个屋顶,浮现在了我的脑中。 ——你就是杀死愁二学长的犯人吧。你就是那个S对吧。 在那像是浸入双眼一般的蓝天下回荡着的,谴责的声音。 以及出现在终于现身的那个杀人者面前,狠狠的瞪着他,拼命叫喊着的竹田同学。 然而,被片冈愁二称作S的那个人,其实另有其人。 她就是前弓道部的经理,现在则已经嫁为人妻,成为了一名快要生产了的妇人—— 濑名理保子—— 不对,添田理保子! 对啊,是理保子夫人! 由于她剪短了头发,给人的感觉也显得略微有些不同,因此我刚才并没有认出来。不过在那辆婴儿车里的,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么?理保子夫人,已经平安的生下了那个孩子么! 但是,他的丈夫,添田先生又怎么样了!? 伴随着惊讶与焦急,我的心跳逐渐变得越来越快了。 那时候被竹田同学误认为是S,还送出了威胁信的人,就是她的丈夫添田先生。添田先生在高中时代里,对片冈愁二抱着激烈的矛盾情感,还在屋顶上用小刀刺伤了他。 然而,当时尚未死去愁二学长,却因为理保子夫人的一句『你就是人间失格』所刺激,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但是理保子夫人却一直把这件事情瞒着自己的丈夫添田先生。 甚至于,她还在明知道添田先生刺了愁二学长后因为害怕而扔下小刀,从屋顶逃了出去,以及添田先生对愁二学长所怀抱的那种黑暗感情,等等的情况下,嫁给了添田先生。 添田听到了理保子夫人的自白之后,曾经一边哭着一边说到『如果是我杀了愁二的话还更好些呢』。 『明明爱着愁二,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呢?』 『都已经要有小孩了,这要我,将来如何和你生活下去呢?』 『这简直像是,地狱——!』 那时候的竹田同学,如同没有心灵的人偶一般,用空虚的眼神看着这对夫妇。 「理保子。」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呼喊。 下沉的夕阳,把公园里的长椅、秋千、小树林都染上了温暖的茜色。 在地面上延伸过来的,长长的影子。 慢慢靠近的,皮鞋。灰色的西装,薄薄的外套。 以及从眼瞳的深处,散发出温柔微笑的,添田先生。 和他对视着的理保子夫人的眼瞳中,也有种甜蜜的笑意逐渐扩散开来。 添田先生弯下了腰,抱起了婴儿车里的小宝宝,把脸凑了上去,说了声「我回来了」。小宝宝于是发出了开心的声音笑了起来。 然后就这样,理保子夫人推着婴儿车,添田先生抱着小宝宝,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向这里走了过来。 最先发现我们的,是理保子夫人。 她看着我们,轻轻的「啊」了一声,接着添田先生也望了过来,脸上浮起了惊讶的表情。 竹田同学的脸上已经换上了如同小狗一般的纯洁微笑。 「下午好。由于正好来到这附近,于是就决定和心叶学长一起看看。之前碰到理保子夫人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她经常会和小希美一起,到这个公园里来迎接爸爸的。」 理保子夫人和添田先生的表情变得温柔了起来。 「只有他回来早的时候才会来接呢。」 「要是每天都这个时间回来的话,可就养不起这个家咯。」 这两个人就像是,仿佛与那时在屋顶上见到的并非同一人一般,都带着十分柔和的眼神。小宝宝正在添田先生的臂腕中,发出着轻轻的声音。 「井上同学……」 添田先生看着我,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 「真的非常抱歉,居然对你做过那样的事情。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把你当成了愁二……对不起。」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慌张的摇了摇头。 「不用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话说,这个小宝宝是叫做希美吧?是女孩子么?」 添田先生的双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带着无比重视的眼神,看向了小宝宝。 「嗯,正是这孩子,把我们两个又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就像是在细细的咀嚼着自己所说的言词一般,他的话中满是感慨的语气。添田先生就这样,告诉了我们至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 他曾经有段时间,连看到理保子夫人的脸都会觉得非常的痛苦,日复一日的在家外游荡。 甚至还考虑过离婚的事情。 直到临近生产,理保子夫人回到新泻的娘家去时,他们两个也一次都没有见过面。 理保子夫人也说到。 在生下希美之前,她总是非常非常的不安。 总是担忧是否已经再也无法修复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几乎都要死心了。 而小希美出生以后,添田先生也始终不曾来过医院,这更是使她胸中充满了快要令人崩溃的绝望,晚上连睡都睡不着。 然后在出院的那天,添田先生正站在医院的门外。 「原本,我是准备和她谈一下离婚的事情的。但是,看到理保子抱着希美的那个时候——希美把头转向我,对我轻轻微笑的那个时候——我的双脚却自然而然的向她们两人的方向迈了过去,然后就那样抱起了那个孩子。那个时候我终于,有了想要三个人一起生活下去的愿望……」 理保子夫人的眼角也涌起了些许泪花。 「那时候我也——啊啊,我们也,终于明白了,那种一家人之间的亲密……」 有种温暖的感觉,在我的胸中渐渐的升起。 那种感觉让我的心灵,大大的动摇起来。 初夏的那天——理保子夫人曾经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宁静表情,轻声对正在屋顶上抱着膝盖大声哭泣的添田先生这么说过。 ——我们一辈子都得活在地狱里。没关系,只要有这样的觉悟,不管到哪里,都可以活下去的。 ——就让我们继续想着片冈,继续被他囚困,然后一起过着平凡宁静的生活吧!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养育他。就在地狱中过活吧!这样才能对片冈赎罪。 让我们在地狱中活下去吧,理保子夫人曾经说过。 能够把这种话说出口的理保子夫人,让我当时觉得非常害怕。 然而,理保子夫人也同样一直痛苦着吧。 罪孽是绝对不会消失的。想要把曾经犯下的罪孽当作不存在,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抱着这样的悲苦和疼痛,她也必须要把那平和普通的生活,一直一直继续下去。 理保子夫人那时所说的话语,其实包含着她无比的觉悟。事到如今,我终于能够彻底理解这件事了。 还有,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竹田同学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人是会变化的。』 『这次轮到我来告诉心叶学长了。』 曾经落入了绝望、不信、赎罪的一片漆黑深渊中的夫妇两人,如今也能背负着过去的罪孽,过着这平稳的日常了。 就算被猛击、被刺痛、被打倒,只要继续活下去的话便一定会迎来改变的契机的。只要咬紧牙关,做好觉悟,踏出那一步的话—— 曾经哭喊着请让我死死了吧的那个竹田同学,如今也一边看着小希美的脸庞,一边明亮的笑出来了。 即便那只是拼命装出来的虚伪笑脸,但她仍旧非常普通的,幸福的——笑了起来。 那个笑脸,让我的胸口猛地一震。如果,谎言能够成为真实的话—— 我们委婉的拒绝了他们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就这样由原路折返了回去。 在街灯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明亮的车站,站着等待巴士的时候,竹田同学忽然用冰冷的表情对我说到。 「心叶学长也,肯定,不会一直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接着,轻轻地加上了一句。 「阿流也是……」 她微微思考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不……搞不好阿流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吧……但是,他在我坏掉的时候,一直都很温柔的对待我……他曾经毫无要求的,做到了那样的事情……在我悲伤和寂寞的时候,都会率直的安慰我……也会很开心的从心底对我微笑……」 竹田同学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沉默了下来。 她对于流人的感情,或许也在慢慢的变化着吧。 虽然我这么认为,但是却没有把它说出口。迟早,竹田同学自己也会察觉的吧。 又或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也说不定…… 因此,我也必须要做出些改变了。 第二天的放学后,我和芥川一起去医院探望了美羽。 美羽似乎下个月就准备要出院了。 「心叶会来真的吓了我一跳呢。是来拜托我给你和琴吹同学调解一下么?」 她就这样坐在床边,用嘲弄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当我把作为礼物带来的,她最喜欢的那家店的红茶布丁拿出来时,她脸上的表情才总算是缓和了下来,露出了微微有些开心的笑容。 「前一段时间,美羽不是来见过我么?所以,我就觉得这次该由我来见美羽了呢。」 这么说完,她似乎更加开心的笑了出来,接过了那个布丁。 「哼——是这样么。」 「能够再来找我,真的是太谢谢了。我一直很想这么说的。还有,美羽好像也有点变了呢。啊,当然是向着好的方向。」 「就这样而已么?」 「欸?」 「这种时候,就算是客套,也应该要说『你比以前更加有魅力了啊』才对吧。」 「啊,那个……对不起。」 「不要为这种事情道歉啦。呜,心叶还是一样对于女孩子的心情那么迟钝呢。所以才会被琴吹讨厌的嘛。」 「朝仓,你说的太过了。」 「一诗你太啰嗦了啦。你给我安静的在一边吃布丁就好了。」 美羽胡乱的把我带来的布丁压向了芥川的胸前。 接着她又把自己的布丁打了开来,一副被激怒的样子,用塑料勺子大力的吃了起来。 「为什么我的周围,偏偏都是这种样子的男人啊。」 她抱怨完,接着马上又撇开了视线,用咬着牙齿般的难听口气说道。 「不过……之前算是我说过头了,很抱歉。一直很想对心叶道歉的……总之,今天心叶能来真的太好了。」 美羽的脸颊有些发红。 她短暂的迷茫了一会儿,便忽然把一个布丁递了过来,说是要让我也一起吃,随即一副粗鲁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呐,心叶。心叶写的小说,的确狠狠的伤害了我。如果心叶没有写下那本小说,还把它投稿去参加新人奖的话,我应该不会尝到那种绝望的滋味吧。……我憎恨着也爱着心叶的钝感与纯粹。——但是呢,心叶」 美羽拿着布丁,抬头看向了我。 她的眼神非常的真挚,其中,包含着想要好好的传达将要说出的那句话的纯粹意思。 「心叶写的小说,也拯救了我哦。 在那个星象馆里,听到心叶为了我写下的,那个真正的尾声的时候,在我心中的那些许憎恨与悲哀,就好像缓缓溶解掉了一样……啊啊,我大概一直想要从心叶的口中听到那样的话语吧,我不由得这么想到。 心叶给与我的那些话语,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美好呢。将来,如果遇到了什么艰辛的事情,我一定会试着想起这些话的。那样的话,我就一定能够继续努力下去了吧。」 我的心中仿佛被林间的阳光所照耀了一般。 美羽所说的这些话语,就像是祝福的钟声一样,不断的在我的脑中鸣响着。 嘴边不禁泛起一丝微笑。 原来别人所说的话,居然也能够这样的让人开心,成为力量的源泉。 「谢谢。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写下那本小说真的是太好了。这都是多亏了美羽啊。」 美羽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好啦,快点把布丁吃了吧。一诗也是,干嘛都那样拿着布丁发呆啊。」 「……朝仓。」 芥川一副非常认真地样子,说了下去。 「我可没办法,在没有勺子的情况下吃布丁啊。」 「——那种事情早点说不就好了。」 「抱歉。因为你们的对话好像很愉快,我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哎~~那你别说话直接拿不就好了。」 美羽把装着勺子的袋子向芥川扔了过去。芥川从里面拿出了勺子,顺手也递给了我一个。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一边吃着红茶布丁,一边继续说着话。 美羽好像从双亲那里获得了一个人生活的许可。芥川好像正在陪她找房子的样子。话说回来,似乎由于他的要求比实际要住在里面的美羽还要多,像是没有自动门锁就不行啦,一定要有防盗摄像机啦,附近有小钢珠店治安太差所以不好啦之类的,因此怎么也定不下来,很是被埋怨了一顿呢。 「到底,要住哪里你才能够满意啊?」 「要是能够寄住到我家来的话,当然是最最放心了。反正房间也都空着。」 「你在说什么啊,别开玩笑了。」 美羽脸颊发红的喊着。我也笑了起来。 「芥川大概一定会成为保护欲过渡的爸爸吧。要是生的女儿的话就更可怕咯。」 「喂!心叶!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孩子的话题啊。就好像在说我和一诗会怎么怎么样一样啊!」 被她狠狠地瞪了一下,我不禁有些畏缩。 「不,不是啦,只是刚好昨天见到了一个熟人的小宝宝。是个女孩子,非常可爱的,叫做小希美哦。写作希望的希和美丽的美哦。好像是他父亲在看到希美的那个瞬间决定的呢。」 从东京赶来的添田先生,在医院前和理保子夫人抱起小宝宝的时候就咬定了这个名字,理保子夫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这么对我说过。 就在这时—— 什么东西滑过了我的心头。 理保子夫人的故事,和在岩手的医院听到的远子学姐母亲的故事,不是有点像么? 文阳先生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没有办法来和她碰面,护士小姐似乎曾经这么说过…… 『独自一人将你生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总是很不安的样子,好像还在烦恼些什么事情。』 『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子的话,就叫做「远子」——你的母亲,看起来真的是非常高兴呢。』——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是别的什么—— 对了,是结衣夫人,在岩手的医院里,生下了孩子这件事。 还有文阳先生,因为在东京工作的缘故,没法和结衣夫人碰面的这件事。 然而,文阳先生的同事佐佐木先生曾经这么说过。在远子出生的前一段时间,文阳先生一到了傍晚的时候就飞一般的回到家里去照顾结衣夫人了。还总是把工作丢到一边,连在公司里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还经常被同事们嘲笑。 结衣夫人,在岩手的医院里。 文阳先生,不曾见过结衣夫人。 那样的话,文阳先生在工作之后,到底是和谁在见面! 口中忽然感到一阵干涩。 虽然在《背德之门》里,作家亚里砂与编辑阳之间,并不曾发生过男女关系。 而且叶子小姐也曾经对周围的人说,文阳先生和自己是「白色的婚姻」。 但是,文阳先生和叶子小姐会不会真的有过男女之间的关系呢?在结衣夫人生产的这段时间里,文阳先生会不会和叶子小姐有什么出轨的举动呢?不对,会不会从更久以前就! 而且,结衣夫人在住院的期间,不是总露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么? 一个「想象」在我心间浮现,不禁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说——!流人那句话的意思是!投下毒药的那个人是——! 「怎么了?心叶?」 美羽微微皱起脸庞问向我。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 「抱歉。我突然想起来妈妈拜托过的一件事,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我就这样说着乱七八糟的借口,离开了医院。 一边在临近傍晚的树荫道下行走着,心脏一边如同快要破裂一般的高鸣起来。 天野夫妇去世的那天早晨,结衣夫人和流人吃的是普通的食物,而文阳先生和远子学姐则是吃着结衣夫人写下的故事。远子学姐曾经这么说过。 然后文阳先生和结衣夫人还喝下了文阳先生泡好的咖啡。 为什么,我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两个人都吃过的东西,只有那个咖啡的话,那么毒药肯定是混在咖啡里面的。泡了那壶咖啡的人,是文阳先生。 也就是说,投下毒药的人是—— 脑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一般。 流人的话语在我的耳朵深处响起。 『……这是心叶学长……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的东西……要是知道了的话……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流人会那样的绝望呢?那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下毒的人既不是结衣夫人也不是叶子小姐,而是文阳先生的缘故呢? 流人醉醺醺的说出来的,如同暧昧的梦境一般的那个早晨。 『将勺子放进了咖啡壶中,咕噜咕噜的转动着……随着搅拌,银色的粉末滑着圆形的轨迹溶解在咖啡中。』 『我想要帮忙倒进杯子的时候,还一边对我说着流人太小了所以很危险什么的,一边举起了咖啡壶,把咖啡倒进了印着花朵的小杯子里。然后,地面整个裂开,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难道流人那时,就这样一直在一旁看着文阳先生泡完咖啡么? 虽然把装在心型小瓶子里的毒药,藏在宝石箱里的人,大概的确是结衣夫人。把那个毒药给结衣夫人的人,也说不定正如流人所说的是须和拓海先生。 而事实上,最后把咖啡拿过来的人则是文阳先生。不过,因为记忆混淆的缘故,他却把泡咖啡的人也好、下毒的人也好都错认为是结衣夫人了吧? 然后有一天,他终于察觉到了。 让这一切终结的人,乃是文阳先生—— 『还有,谁指着那个架子——这么说了。那里放着Ole-Luk-Oie的睡眠之粉哦——』 正用不稳的手指指向远方的,那时的流人的脸,同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文阳先生的脸渐渐重合了起来。那是安稳的,笑脸—— 我不明白流人究竟在圣诞节的照片上受到了怎样的冲击,也不明白他之后到底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但是,如果文阳先生真的和叶子小姐有染,而使得结衣夫人非常痛苦的话——如果结衣夫人藏着毒药的事,文阳先生知道的话?如果怀抱着罪恶感的文阳先生,使用了那个的话? 如果决定一起自杀的,不是结衣夫人,而是文阳先生的话—— 就如同叶子小姐写
下的小说一般,虚构和现实在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各式各样的感情交错旋转着,却没有那种看到了真实的感觉。 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是想象而已吧。 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赶忙用手机给流人打去电话。 结果仍旧是电话留言。 「我是井上,有件事想要和你碰面说一说,不知道能不能联络一下我?」 就这样,我向着流人经常去的那家餐馆走了过去。 ◇◇◇ 如果喝下毒药的话,文阳会怎么样呢?会死去么?还是会和我们不同,一点事也没有呢? 大家一起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这么问了他,因为我的心里已经到了邻近崩溃的边缘了。 我有着Ole-Luk-Oie的睡眠药哦。要是我们两个一起喝下之后,只有我会永远沉睡下去,而文阳却能够一直醒着的话就太讨厌了。 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如此说着,但其实我却真的希望结果能够如此呢。 如果能让我永远的沉睡下去,让文阳自由的话就好了。 那个时候,小加奈皱紧了眉头瞪着我,文阳则一边笑着一边回答了。 「呐,因为没有真的喝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哦。总觉得对于生物来说,毒药肯定有着某种程度的共通作用吧。不过对于我来说,被人下毒而死的情况,实在是不怎么喜欢就是了。如果一定要死的话,还真是希望能够为了更加重要的事情而死呢。」 「重要的事情?」 「嗯,我是依靠作家写下的东西作为粮食而生存着的。所以很想报答这一恩情啊。 正式怀着这般想要成为作家写作的食粮的心情,我才选择了编辑这份工作。 因此,如果我一定要死去的话,我很希望那个死亡能够成为谁写作的食粮。要是我真的死了的话,你能够把那个死写成故事么?叶子小姐。」 文阳的双眼象是在看着梦幻一般的温柔。 小加奈却很不开心的说了句「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了!」 不过想必……就算如此,小加奈也是会写得吧。 如果我们死了的话,如果是那个死亡的话。 ◇◇◇ 当我到了店里的时候,又一次给流人的电话留了言,说现在已经到了晴海小姐的店里了,希望他快点过来。 把我点的奶茶端过来的晴海小姐,也非常担心流人的事情。 「流最近一段时间很奇怪啊。虽然平时也总是一副不服输的孩子气,但最近他的情绪却总是特别激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不回去吃晚饭之后,我就这样一直在店里留到了晚上九点。 虽然这里白天是间家庭餐厅,但是到了晚上却变成了酒吧。由于来喝酒的客人渐渐增多了起来,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离开了店里。 正当我一边沿着在街灯的照耀下的车行道慢慢前行,一边想要再给流人打个电话的时候。 他本人的身姿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前方。 「!」 我的背后闪过一阵战栗。 流人比起星期六碰到的时候更加的颓废,好像连精神的平衡都已经崩坏了。就如同在雨宫小姐的葬礼上的那个黑崎先生一般,在巨大的痛苦的折磨下,放弃了一切,只能如同幽灵般彷徨着。脚步摇晃不定,就好像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再明了了一样。 「流人。」 我冲了上去,他用恍惚的眼神看了看我。 一直都没有洗澡吧,满身的汗臭。 「……心叶学长。」 「太好了,你听了我的电话留言啊。」 「……电话留言?」 「不是么?」 「……手机已经被我扔掉了。」 唾液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流人的声音非常的嘶哑,呼吸也十分的混乱,充血的双眼就好像没有焦点似的。在那黑色的瞳孔深处,散发着的令人疯狂的痛苦和绝望,正如同荧光灯一般闪烁着。 「谁也……不肯把我……杀掉……。大家明明都说了喜欢啊爱啊什么的,但是一旦拜托她们把我杀了的话,就都只会吓得逃跑而已……」 他重复着短促的呼吸,淡淡的说着,却莫名的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呐……我的孩子,在秋天就要出生了哦。如果现在死掉的话,一定会又变成那个孩子了吧……从麻贵的肚子里生出来……还叫自己的母亲『麻贵』……难道还要再一次,重复同样的事情么……」 我的背后传来一种冷汗滑落的感觉。脖子就像是被锐利的道具贴着一样,无法停止的颤动着。 流人突然……望向了机动车道,轻声说着。 「……有一只猫。」 亮着车灯的汽车正嘶吼着从我们面前通过。猫什么的,不管是身影还是声音都没有发现。 「你在说什么呢,流人。」 流人却直直地盯着车行道。 「你看,就在那里……马路的正中央有一只黑色的猫,正在喵——喵——的叫着不是么……」 须和拓海为了保护一直猫被车撞死了哦——我想起了麻贵学姐说过的话,心脏不禁一阵发冷。 明明不存在的猫,却存在于流人的眼中么!? 就像是梦游一般,迈着不稳的步伐,流人向着车行道走了过去。 「等等!流人,根本没有什么猫啊!」 我的叫声被汽车的引擎声所盖过。流人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道路继续前进着。 我伸出了手,正要够到他衣服的时候—— 「阿流。」 我听见了一个明朗的声音。 传着纯白色外套的竹田同学,正站在流人的面前。她把双手背在背后,用像是小狗一般的可爱表情,看着流人。 接下来的一幕,就如同录像机的慢镜头一般在我眼前划过。 竹田同学嘴角带着微笑,慢慢的靠近了流人。 她从背后,拿出了一把闪着光芒的小刀。 接着站在了那里, 用它 深深的——刺进了流人的胸口! 竹田同学拿着的,正是被琴吹同学扔进地下书库深处的那把折叠式小刀。 就好像是为了阻止流人向车行道继续走去一样,就好像是为了把他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一样,就好像是为了这件事钉下楔子一样,她刺向了流人! 「!」 流人像是难以置信一般的睁大了双眼,紧紧的盯着竹田同学。 竹田同学用双手握紧了刺在胸口的小刀,用像是快要溶化了般的眼神笑了起来。 温柔的,甜美的笑了起来。 流人也眯起了眼睛。 他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微笑,就好像现在是他一辈子最最幸福的时刻一样,露出了安稳满足的表情。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不知有多少辆车,从两人的身边通过。 流人伸长了手臂,抱住了竹田同学。把脸靠在了她蓬松的头发上,闻着她的味道,一瞬间,眼中似乎露出了痛苦的、哭泣般的神情,却接着又笑了起来。仿佛被至福的沉眠所诱惑一般,就这样合上了眼帘。 流人就这样依靠着竹田同学,渐渐的倒了下来。 竹田同学抱着流人,坐倒在了马路上。 她的脸颊慢慢的变成了人偶般的空虚表情。 流人胸口流出来的血液,在人行道上缓缓地扩散开来,路过的行人都发出了悲鸣声—— 眼前发生的这整个惨剧,还有这整部爱情。我都只能在一旁茫然的凝望着。 ◇◇◇ 已经,不想再写了。 但是,还有个命中注定要写下去的人。 有一个无论憎恶、痛苦、悲哀——亦或是重要的人的死亡、丧失——就算把这些都当成粮食,也要继续写下去的人。 有一个想要要靠着这样,到达名为神明的至高所在的人。 那究竟是,诅咒么?还是祝福呢? 小加奈。 我可以为小加奈做些什么呢? 如果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小加奈就可以给远子和小流爱了么? 文阳就可以获得幸福了么? 这个赌,是我输了。 让你痛苦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别了。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七章 给最爱的人 流人在非常危险的状态下被送到了医院,然后立刻开始了手术。 竹田同学一直表情空虚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无论怎么和她说话,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在救护车里的时候,她曾经『我一直想给流人……他最最想要的东西。』这样,轻声说过一次。 闻讯赶到医院来的麻贵学姐,也一边喊着「真是蠢的无药可救!」一边绷紧了脸,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不过,即便她这般用力的咬紧了嘴唇,双眼中浮现着焦躁的感觉,却依旧表现了刚强的一面,不仅立刻便对高见泽先生下达了各种各样的指示,还督促着我赶快去远子学姐那里。 「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去把远子带来。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也跟着流人自杀的,所以你就快点去吧。」 对于就算有人在自己眼前说着这种事情,也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竹田同学,我尽管感到一种仿佛胸口被刺入一般的不安,却还是坐上了麻贵学姐家的车子,向樱井家赶了过去。 虽然在医院里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接听,但是樱井家中却可以看到亮起的灯火。 我走到玄关前,正准备伸手按下门铃的时候,大门突然从内侧被打开了,双手抱着一个紫罗兰色箱子的远子学姐披着外套走了出来。 「叶子阿姨!」 刚一叫完,她的脸庞就僵住了,话语间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对,对不起。我听到了车子停下的声音,还以为是阿姨呢……发生什么事了,心叶?」 「流人被竹田同学刺伤了,现在非常的危险!」 我的话音刚落,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瞪圆了,双手之间的箱子也滑落了下来。 随着咚的一声,许许多多蓝色和淡红色的碎纸片在了玄关的地面上撒了一地,在寒风中渐渐的被吹散开来。 这不是那个时候看到过的信么!?为什么被撕成这样的碎片了? 远子学姐脸色发青的弯下腰,把纸片一张张捡了起来,用异常软弱的样子轻声说到。 「……一定要把阿姨,也一起带过去。」 然后一瞬间,又带着下定了决心的眼神站了起来。 「你等等。」 她急切的说完,就返身回到了屋中,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 随后,在向叶子小姐的工作室前行的路上,远子学姐一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始终低垂着头。 「说不定阿姨已经不会和我见面了。说不定她已经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毕竟,她读了那些信……」 这些话似乎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好像在为了自己心中的矛盾而痛苦不已。她一次又一次的看向手中紧握着的那些信纸的碎片,咬紧了嘴唇。 即便打电话过去也总是留言电话,虽然我安慰学姐说或许她现在已经在赶往医院的途中,她却摇了摇头。 「不,阿姨是不会去那里的。」 远子学姐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膝盖,用僵硬的表情说着。 「对于阿姨来说重要的人,从以前开始就只有那么一个而已。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阿姨已经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 重要的人,是指文阳先生么……? 「但是,这次——唯有这次,一定要把她带过去!否则的话,阿姨也好流人也好,便再也无法获得救赎了。」 车子停在了公寓的前面,远子学姐打开了车门,飞快的奔了出去。 就这样一口气冲上楼梯,来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前,她用力的按起了房门上的门铃。 「阿姨,开门啊!我是远子!你在的吧!」 一点回音都没有。 远子学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插进了门锁。 备用钥匙?使用这个,一定需要相当的勇气吧。叶子小姐会发怒是肯定的,这点连我也能想象的出来。可是尽管如此,她依旧咬着牙,转了转钥匙,打开了房门。 远子学姐脱下了鞋子,向房间里面走了进去,我也紧随其后。 前方传来了敲打键盘时的咔嗒咔嗒声,这声音不禁让我的脑中有些翻腾起来,呼吸也带上了些许的苦闷。 叶子小姐正带着冰冷的表情面对着电脑。就算远子学姐打招呼说「阿姨」的时候,她的视线没有丝毫的偏移,仍旧不断跃动着她纤细的手指。 「我擅自进来实在是非常抱歉,但是流人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胸口被人刺了一刀,现在正昏迷不醒。拜托了,一起到医院里去吧。」 远子学姐对着叶子小姐拼命的哀求着。向她看去的眼神也好,向她呼喊的声音也好,都带着一种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痛苦。 但是,叶子小姐的视线仍旧面对着显示屏,一动也不动。我也随即向她喊到。 「拜托了,叶子小姐!流人现在真的是非常危险了!」 叶子小姐终于打张开了双唇,她的视线仍旧没有移动,只是用冰冷的语调说道。 「我有个明天之前必须完成的原稿。你打扰到我了,所以快点回去吧,井上同学。」 看起来,是准备装作没有听见远子学姐的话了。这个彻底的、绝对的拒绝,让我不由得感到一股背后仿佛要被冻住了般的寒意。 这个人,就连这种时候也还—— 「阿姨……流人他,已经快要死掉了啊。」 远子学姐带着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看着叶子小姐,如此诉说到。 「可是就算我去了,也依旧于事无补不是么,井上同学。会死的人终究是会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这还算是个人么! 心中涌上来的这一感情,究竟是愤怒呢,还是恐惧呢,又或是绝望呢?我已然无法明了。 「阿姨,你不是流人的妈妈么……」 「……反正对于流人来说,我是他母亲什么的,恐怕连想都没有想过吧。」 叶子小姐用仿佛是没有听者的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轻声说到。 「不是的。阿姨的笑容什么的,拥抱什么的,一直都是,流人他非常渴望的东西的!」 「……从他小时候开始,那个孩子比起我,一直都更加亲近结衣不是么?呆在家里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接近我的。」 「那……那是,阿姨自己疏远了流人的缘故啊。因为你说了,不想被他叫作妈妈……所以,流人才不敢对阿姨撒娇。但是,流人他一直都,很想叫你一次妈妈的。甚至在小的时候,他还曾经对我说『远子姐能够把结衣阿姨叫做妈妈真好啊』这样的话啊。」 咔嗒咔嗒,敲打键盘的声音依旧在空气中冰冷的回响着。 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却总觉得遥远的像是存在于别的次元里,仿佛所有话语都只会直接穿过她的身体一般。对方似乎连我们的存在,都不想予以承认。 眼前这个用快要跌倒的双腿拼命的支撑着自己的远子学姐,已经不再是那个至今为止都能够靠着自己聪敏的眼睛发现真实,并把它解读成一个个温柔的故事的「文学少女」,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力的少女罢了。那断断续续的嘶哑声音中,满溢着深深的哀愁。 「流人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喜欢阿姨啊!他非常非常希望能被自己的母亲所爱啊……!」 流人,最最喜欢的那个人。 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仰慕着的,绝对无法得到手的,遥远的那个人。 那究竟是谁,在这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 麻贵学姐那异常骄傲的眼神、竹田同学和雨宫同学那种没有在看着任何人的空虚表情,到底是和谁重叠,到底是何谁相像呢——! 头脑中闪过了各种各样的影像和话语。 从橱柜里掉落出来的相册里的照片,站在森林前的美术馆门口的,两个少女,紫罗兰花的发饰,冰冷的双眸,『Ole-Luk-Oie的睡眠药就在那里哦』这样,指着远方的流人,还有唰啦唰啦掉落的银色颗粒。佐佐木先生说过的话,流人说过的话,远子学姐说过的话,还有在医院里听到的,护士小姐说过的话—— 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一般,一口气涌上了头脑。在激烈的目眩和混乱中,四散飞舞的碎片就像是被狂风所吹起,所拼凑,终于变成了一块完整的拼图。 我走到了远子学姐的身边。 「远子学姐说的话都是真的。流人比起其他任何人都要喜欢你。流人曾经对我说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就是远子学姐的母亲。」 「所以说那不就是结衣么。」 叶子小姐用厌倦的语气轻声说到。 「不,是你。你!才是远子学姐真正的母亲!」 看向我的叶子小姐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一旁远子学姐也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就连说出这句话的我,都觉得非常愕然与混乱。 远子学姐和结衣夫人,并不是真正的母女! 那么说来,让远子学姐受到了那么残酷的对待的人,竟然便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个人,竟然能够如此无视自己真正的女儿?这样的女人,流人竟然还如此的恋慕?竟然能对她那扭曲的憎恨,执着,还有爱情,如此的渴望? 空气好像也绷紧了一样。我一边感受着体内吹动的狂暴热风的冲击,一边接着说了下去。 「在岩手,我们拜访了远子学姐出生的医院。看到远子学姐的那个护士小姐曾经说过,远子学姐和她的母亲非常相像。 但是,远子学姐和结衣夫人的外表却不怎么相像!就连佐佐木先生也是,虽然说过微笑的样子和给人的感觉几乎一样,但是对于两人的容姿相似之类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说过。若论谁和远子学姐最为相像,与其说是结衣夫人,还不如说是你,叶子小姐!」 因为发型和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所以一直以来都未曾发觉。 但是,只要这样在近处同时看这两个人的话,眼睛也好、鼻子也好、嘴唇也好、洁白的肌肤也好、纤细的身体也好,简直是无法让人觉得她们没有关系一般的相像。 在照片里看到的那个中学时代的叶子小姐,剪的笔直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如果就那样把头发留长编成三股辫的话,就与远子学姐更加相像了。 叶子小姐用冰冷的仿佛要将人冻住般眼神瞪了过来,我的耳边似乎听到了暴风雪的呢喃。 「远子学姐出生之前,文阳先生似乎一直都很早回家,在家里照顾结衣夫人。但是,护士小姐却说结衣夫人是一个人生产的。那么不是很奇怪么,文阳先生在工作结束后,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恐怕他的确是按时回家,与结衣夫人待在了一起!至于住在医院里的那个人,正是你!」 我干脆的说着。 「正是你,装作结衣夫人,生下了远子学姐!你与文阳先生之间,事实上已然发生了男女关系。远子学姐,其实是你和文阳先生的女儿!而在家里,能够一直看着你们两人的面容的流人,大概也早已察觉到了这件事。你,就是远子学姐的母亲,而远子学姐,正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也正是因此,对于流人来说,远子学姐才会是「特别」的吧。 远子学姐一定,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吧。因此,才会特意去医院确认,而且无论受到怎样的残酷对待,也都不曾怨恨过叶子小姐。 身边的远子学姐正带着软弱的表情,倾听着我说的话语。 被真正的母亲当作「不存在的孩子」一直无视着,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为什么能一直忍耐着这种绝望般的情感呢。我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已经觉得仿佛连呼吸变得痛苦起来了。 叶子小姐用锐利的声音问到。 「我装作了结衣,还生下了孩子?为什么我非得做这么复杂的事情不可啊?」 看着我的那个眼神,就如同冰晶做的针尖一般,一扎一扎的刺了过来。我只得把精神都集中于叶子小姐表情的变化上。 「……结衣夫人怀孕这件事,是可以通过佐佐木先生的证言得到确认的。那么,不是很奇怪么?那个结衣夫人的孩子,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呢?在《背德之门》里,你的分身亚里砂,曾经掐死了身为婴儿的远子。而在阳和唯子死后,亚里砂在公寓里看到的,只有一个人偶,和远子的尸体—— 但是在现实中,想要把婴儿的尸体藏起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那个婴儿,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被生下来呢!?如果结衣夫人,流产了呢!?——」 叶子小姐的脸颊瞬间绷紧了。她带着这样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盯向了我。 「应该名为远子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你才把自己的孩子取名叫作远子,把她交给了结衣夫人。目的就是想要拯救结衣夫人——」 看到她此时咬紧了牙齿,双眼中闪烁着憎恨的目光的样子,我终于确信了自己的想象并没有错误。 文阳一直提早回家的原因,并非是为了照顾临近出产的妻子,而是不能把刚刚流产的妻子放在一边啊。大概那时的结衣夫人,已经是让人担心的只能片刻不离的状态了。 「无聊。我可是最讨厌结衣了啊!」 叶子小姐仿佛是想要把什么东西吐出来舍弃掉似的,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听到她如此言语的远子学姐,十分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双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裙摆。 我的内心,也瞬间动摇了。
矗立在叶子小姐面前的那道又高又险的壁垒,绝非是轻易便能够击毁的东西。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个答案,但是却怎么也没法将它确实的传递过去。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断然的拒之门外了。无论投射过去多少言语,在那如同刀刃一般的冰冷面前,恐怕也都只能黯然折返吧。 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远子学姐的时候,心中却忽然被一种必须如此的念头给填满了。远子学姐大概一直以来,都品尝着这样的痛苦吧。这悲哀的锁链一定要在这里斩断才行!一定要从叶子小姐那里拉出一切的真实! 我直直的切入了叶子小姐的话语。 「那句话是骗人的。你说了一个大谎,叶子小姐!」 「!」 远子学姐的肩膀震动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 叶子小姐的眼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如果是之前的我,恐怕一看到这么可怕的眼神,就会立刻感到畏缩,马上语无伦次了吧。但是,不知为何,一直以来面对她时所感受到的那些恐怖,在这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我只觉得头脑忽然热了起来。胸口的深处像是有什么在骚动着一般。 「既然,你不想和远子学姐说话,那就让我来代替她,把所有的话全都你说清楚吧。」 也许我的诸多言语,在她看来,归根结底也只能算是小孩子的戏言。可是即便如此,那些东西也一定要传达出去。 向着这个如同冰晶一般的作家,现在,用我的话语! 「我读过了你写的那本《背德之门》。那是一本我永远都不可能写的出来的作品。 书中人物的原型,据说就是你和天野夫妇。但是,你依靠着身为作家所编织的谎言,把真实的事情巧妙的替换掉了。在作品中,主人公亚里砂从唯子的丈夫阳感觉到了同类的意识,因而对他非常的迷恋。两人是朝着至高的小说一起前进的同志。所以她觉得唯子和远子都非常的碍事,并憎恨着这样的她们。而唯子也一直妒忌着亚里砂。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叶子小姐的表情由热变冷。眼瞳越来越冰的仿佛冻住了一般,反射着深沉的空虚。 「就是这样的啊。那家伙一直都是这样,总是一边在表面上笑嘻嘻的,一边却在内心深处丑恶的妒忌着……即便如此,还非得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一直缠着我,实在很让人厌烦。」 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真是这样么?」 虽然装着一副冷静的样子,但其实此刻的我内心正非常的不安,连胃也好像扭曲一般的疼痛着。 要怎么做,才能打破那道壁垒呢?怎样才能,把其中的真实给揭露出来呢? 怎样才能,像那个拥有着清澈眼神的「文学少女」至今为止向我展示的那样,把这个黑暗悲伤的物语,转变成爱与温柔的故事呢? 身边的远子学姐正用着祈祷般的渴望眼神看着我。 在那个初夏的晴朗屋顶上、在那个黑夜中的教会中、在那个一片漆黑的别墅里、在那个大群观众聚集的舞台上、在那个月亮照射下的那个工厂前、在那个闪耀着光辉的星空下,远子学姐向我解说时。 长长的三股辫摇晃着,毫不害怕的和对方直视着,嘴边的微笑显露着—— 那个姿态,在我的眼皮内侧轻轻的浮现了出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忽然平静了。 来吧,首先,要从这里开始。 「你在《背德之门》中,让亚里砂这么说过,唯子就像是与杰罗姆结合的朱丽叶一般。在她看来,阳便是杰罗姆,自己便是阿莉莎。 纪德的《窄门》,乃是讲述的拒绝了爱恋着自己的杰罗姆,独自一人向着至高之门前行的阿莉莎的故事。故事中的朱丽叶虽然一直爱着杰罗姆,但她的爱情并没有得到回报。而在杰罗姆的故事中,朱丽叶充其量也只是个配角而已。杰罗姆的双眼,至始至终都只望向了阿莉莎一个人。但是,在阿莉莎的视角中,又是怎样的呢?」 远子学姐,总是这样对我说到。 一个故事的阅读方法,绝对不只有一种。只要还有别的登场人物,就会有别的故事存在。 ——所以,试着让自己去感受不同的登场人物的心情,重新把故事读一遍吧。这样的话,就会有新的故事产生了哦。 ——这样的话,也就会察觉到一直以来没有发现的事情了,也就会有像是找到了宝藏一样的感觉了。 在温暖的金色光芒中。远子学姐蹲坐在铁管椅上,一边翻着放在膝盖上的书页,一边用清澈的声音这么说着。 没错,我接下来所要说的故事,并非是杰罗姆的故事。 而是阿莉莎同朱丽叶之间的故事。 「——阿莉莎和朱丽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对完全相反的姐妹呢。阿莉莎是恬静而虔诚的,朱丽叶则是开朗又活泼的。如果阿莉莎是高洁的话,朱丽叶就是低俗了吧——但是实际上,朱丽叶也是个懂得音乐和诗歌的聪明少女啊。一方面,朱丽叶为了阿莉莎,从杰罗姆身边抽身而去,成为了向他求婚的男人的妻子。另一方面,阿莉莎也因为知道了朱丽叶的心意,而拒绝了杰罗姆的求婚。两人就是一对如此的为对方着想的好姐妹。」 远子学姐曾经说过,叶子小姐和结衣夫人,是从初中时代以来的挚友。 放在壁橱里的那本相册中,也有很多两人在一起的照片。 这两人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结衣夫人总是笑脸盈盈,而叶子小姐则是眼神冰冷—— 如果真像叶子小姐所说的样,结衣夫人实在是很让人的厌烦的话。 如果她真的非常的讨厌结衣夫人的话。 那么,为什么,还要总是呆在一起呢? 为什么进入了不同的高中,甚至进入了社会之后,还会一直呆在彼此的身边呢?至少像叶子小姐这种不会害怕孤单的人,想必肯定能够做到和结衣夫人断绝往来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以朱丽叶的结婚为转折点,姐妹之间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虽然一开始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是随着年月的增加,朱丽叶终于也习惯了自己的丈夫,与他变得亲密了起来,还为了他停止了钢琴和读书的活动。阿莉莎对此却感到非常的不满,甚至把这些写在了给杰罗姆的信中。她说,朱丽叶是不是只是装作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呢?是不是自己在扮演着幸福的时候也渐渐被这个感觉所欺骗了呢——」 『事到如今,她用来营造幸福的东西,同她从前所梦想的,已经大相径庭了,而她的幸福本应取决于她当初所梦想的那些别的东西。』 『……啊啊,被称作「幸福」的那样东西,为什么是与灵魂如此深刻相关的事物呢?而那些由外部因素所构造的,可以看见形状的东西,又是多么的无足轻重啊。』 「去探望临近出产的朱丽叶的阿莉莎,被无缘无故的忧郁心情所感染,一直都无法高兴起来。这会不会是因为,妹妹在结婚后渐渐改变了的这件事,让阿莉莎有些悲哀呢?是不是因为她感受到了,至今为止都和自己呆在同一个世界里的朱丽叶,已经走向了与之不同了另外一个世界了呢? 在杰罗姆的视点里,并没有写下阿莉莎与朱丽叶平日的细琐日常。但是可想而知,对于比较怕生的阿莉莎来说,拥有血缘关系又一直在待在自己身边的朱丽叶,一定是能够进入她心灵的存在吧。她大概会一边读书一边对朱丽叶说着感想,会倾听朱丽叶弹奏钢琴的声音,会在圣诞节啊生日什么的互相赠送礼物,还会时不时的谈论未来的话题——说不定她们之间的那些时光,一直都是这样将彼此当作最为重要的朋友来度过的呢。」 叶子小姐用像是隆冬的天空一般泛着寒意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她的睫毛、手指全都一动不动。 我继续说了下去。 「据说,阿莉莎的原形,就是纪德的妻子玛德莱娜。她是比纪德大两岁的表姐,虽然在很多地方和阿莉莎有所相似,但是却并不完全一样,她就是这样的女性。纪德在他的日记里写下的与玛德莱娜之间的夫妻生活,你也是知道的吧?叶子小姐。」 我对着仍旧保持一副雕像表情看着电脑的叶子小姐,问到。 在图书馆里读过的,那本纪德的日记。 上面所记录的,是一边爱着玛德莱娜,却不能与她在肉体上合二为一的,纪德灵魂的纠葛。 「作为同性恋者的纪德,无法从肉体上爱着自己的妻子。两人的关系正是『白色的婚姻』。在纪德和自己的情人旅行的时候,玛德莱娜把纪德的信劝导烧掉了,两个人的感情也渐渐错过。可是即便如此,在玛德莱娜死后,纪德也还是一直渴求着玛德莱娜。 在他自己的作品里,与她相似的女性,总是重复不断的出现着。玛德莱娜才是纪德创作的源泉,是无可比拟的存在。」 对着咬紧了嘴唇一直沉默着的叶子小姐,我继续说了下去。 「你与结衣夫人的关系,就好比阿莉莎与朱丽叶一般!同时,也如同纪德与玛德莱娜一样!」 叶子小姐仍旧一动不动,她的内心僵硬的封闭着,把所有的话语都关在了里面。她就这样,等待着对手的疲累、绝望,并最终离去。 怎么能在这里放弃呢! 「叶子小姐,你是不是也因为感觉到了,那种结婚之后的朱丽叶渐渐离你而去的感受,而觉得非常寂寞呢? 我听说你在休息日,经常会把文阳先生叫去工作室呢。还说过自己与文阳先生之间的关系是『白色的婚姻』吧。虽然身为作家的你,与身为编辑的文阳先生之间,的确有着强烈的羁绊。而把你发觉出来,并且让你发布的处女作的,也正是文阳先生。 但是,你真正爱着的人,并不是文阳先生,而是结衣夫人对么!?把文阳先生叫去自己的工作室,并不是妒忌结衣夫人,而是因为妒忌文阳先生,想要把这两个人分开来对么!?」 为什么,就算换了学校,就算变了立场,也还要呆在她的身边呢? 为什么要如此的执着呢? 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一直持续着,叶子小姐面前的墙还没有崩坏。 我的手心里浸出了汗水。 「前几天,我来打扰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了很的多的照片呢。还有带着花样的茶杯啊、草莓的馅饼啊,紫色的汤勺什么的…… 不知为何,总有种和你给人的印象不相配的感觉,这让我有些在意。」 我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简单的黑色马克杯。 「今天,没有用那个杯子么?」 一直缄口不言的叶子小姐,总算说出了话语。 「……随着自己的心情,使用不同的杯子,不可以么?突然很想吃甜食,也不可以么?」 「那个时候放在桌上的那些照片,似乎都是一些风景照,是在哪里拍下来的呢?」 「……只是让编辑帮我收集的,一些资料而已。」 「不过,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些景色。特别是,那个被森林包围的美术馆——」 我慢慢的说着。 「那是,你和结衣夫人,在初中旅行时去过的地方对吧?」 叶子小姐没有回答。 「其他的照片里的那些学校啊道路啊什么的,恐怕也是与结衣夫人有关的地方吧?我曾经在结衣夫人的相册里看到过同样的建筑和风景,所以当时才会有种既视感。」 远子学姐吃惊的问了一声。 「为什么,心叶会知道妈妈的相册里的内容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了个歉。 「对不起,我从壁橱里拿毛毯出来的时候,那本相册正好掉了出来。虽然本来不准备看的……可是一不小心就……」 「……是这样啊。」 好像在意些别的什么东西似的,远子学姐带着游移的视线,轻声说到。 这时身边又传来了叶子小姐的冰冷声音。 「学校这种东西,无论是哪儿的都很相似。而且,就算我持有些著名观光地的照片资料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吧。」 我的表情不禁有些绷紧了。 「的确,如果只是照片的话,倒也并不值得奇怪。但是,那个时候令人感到在意的东西却并不只有这一项而已。」 对着走上前去的我,叶子小姐用像是要将人贯穿般的视线瞪了过来。我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桌子前,轻轻指了指黑色马克杯的一边。 咚咚——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之前,在这个地方,似乎有过一个汤匙呢。」 冰冷的青色脸庞上,闪过一丝红色。这一点,我并没有看漏。 「那是个金色茶匙,在它下面挂着的,似乎是一个紫色的心型挂饰吧?」 「……」 叶子小姐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撇开了视线。 「在美术馆拍的照片里,你挂着一串蓝色的玻璃坠饰。而结衣夫人则戴着一个紫罗兰花的发饰。那个发饰上的花瓣,似乎和那个挂在汤匙上的东西很像呢。那个东西,是不是就是原本结衣夫人发饰上的东西呢?」 「妈妈的——发饰……!」 远子学姐低声叫了出来,仿佛是在说着梦中的呓语一般。 「我知道的!妈妈的确有一个紫罗兰色的发饰啊。那似乎是个从叶子阿姨这里得到的,重要的发饰呢!」 叶子小姐的眼睛中忽然浮现出了强烈的愤怒和焦急。我不由得为这终于出现的反应感到胸口一阵发热,于是继续问了下去。 「或许,这只是我搞错了也说不定。所以,让我们再看一次那个茶匙上的吊饰吧。也好让远子学姐确认一下,那究竟是不是她妈妈的发饰。」 「……为什么我非得要做这种事情不可!」 叶子小姐的声音越发慌乱起来,瞪着我。我也大声说到。 「如果不让我们看的话,就等于默认那是结衣夫人的发饰了!你把那个结衣夫人的遗物,略作改动后,一直都带在身边对么!而且,还在结衣夫人的忌日之时,将那些满是和结衣夫人的回忆的照片以及——或许是结衣夫人喜爱的杯子和点心全都取了出来,放在一起,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哀悼结衣夫人的死亡么!那个时候,你还穿着黑色的衣服吧!恐怕,那正是用来代替丧服的东西吧!」 叶子小姐的双手重重敲在了桌子上。 「够了,给我回去!这种无聊的推论,根本没有听的价值!」 「推论!不对,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但是,你已经在动摇了!可以请你说一下,特意将那么讨厌的结衣夫人的遗物给取出来的原因么!把其他人装饰在头发上的东西,做成自己的茶匙挂件,实在有些不正常不是么!如果不是十分的思念着那个人的话!」 「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你对于结衣夫人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挚友的程度了。和你有着白色婚姻关系的人,并非是文阳先生,而是结衣夫人吧!就如同爱着玛德莱娜的纪德一样!结衣夫人对你你的人生来说,是绝对不可欠缺的存在!而且,结衣夫人也——」 「结衣她恨我!」 叶子小姐忽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站了起来,像是为了压抑喷发而出的感情般大声叫到。瞪着我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冰冷的了,而是如同火焰般激烈的燃烧着。其中散发出赤红色的火粉,仿佛足以点燃这世间的一切! 我完全被那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下的她的本质,那种无比激烈——无比疯狂的东西——所压倒了。 「对啊,结衣她,一直都在嫉妒我!她总是不安的看着我,担心天野会不会被抢走!到了最后,还喝下毒药死掉了!」 这个人的胸中,一直以来究竟封闭着何种程度的悲痛、叫喊、憎恨、爱情、还有绝望呢? 初恋的对象,一直都没能获得幸福,流人曾经痛苦的对我说过。 ——她一直信任的对象,却做出了不能原谅的背叛行为,于是她就这样落入了漆黑的深渊中……连心灵也变得冷酷了起来。 对于叶子小姐来说,最大的背叛莫过于结衣夫人选择了死亡这件事吧。 叶子小姐直到现在,都一直认为下毒的那个人就是结衣夫人吧。 但是那—— 我想要开口的时候,在我身边的远子学姐已经叫了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阿姨……!妈妈她,没有用过Ole-Luk-Oie的睡眠药啊!」 远子学姐轻轻颤抖着。她紧紧握住了双手,痛苦的眯起了眼睛,脸庞也略微有些发青,她就像是要说出什么忏悔的话语一般,大声叫到。 「——妈妈她,没有用过……的,她没有用过啊!下毒的那个人,并不是妈妈。那对于妈妈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泡咖啡的人是——那个早晨,下毒的人是——」 「把毒药放进咖啡里的人,是流人。」 远子学姐像是要突然弹起来似的向我看了过来。叶子小姐也顿时哑然了。 这也难怪。在这九年里,这两个人各自把下毒的人想象成别人,也因此而一直痛苦着。 「……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不幸的巧合而已。」 我的胸口感受着如同被灼烧着一般的疼痛,慢慢的说出了——九年前那个早晨发生的事情。 「发生事故的那天早上,远子学姐和文阳先生吃的是结衣夫人写下的故事吧?文阳先生是以书为食,而且他的女儿也继承了这一点,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叶子小姐?虽然文阳先生那天早上并没有吃普通的食物,但是他同结衣夫人一起喝了杯咖啡。而那个咖啡,则是文阳先生冲泡的。」 叶子小姐倒吸了口气,她也意识到了,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能够下毒的人,就只有文阳先生了。 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想必,远子学姐也一定是—— 「……井上同学,你说过,是流人下的毒吧。」 叶子小姐用带着点困惑的声音说着。 「嗯,的确如此,在文阳先生泡的咖啡里混入毒药的,正是流人。」 「为什么,心叶?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从流人那里,听说了些关于前世记忆的话题。」 两人的表情,越发显得困扰了。 我把流人告诉我他是须和托海转世的这件事情,慢慢告诉了两人。 那么流人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想法呢? 因为对于流人来说,那是「前世的记忆」。 为了保护猫被车子撞到,送进医院后一个人慢慢死去的记忆。 还有给一直对他很温柔的结衣夫人,送去那个Ole-Luk-Oie的睡眠药的记忆。以及结衣夫人,把那些东西混入咖啡的记忆。 就如同他的灵魂,可以自在的穿梭于时空之中一样,流人「记忆」着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但是这些事情,真的是流人作为须和托海所经历的事情么? 事故的记忆,可能是因为孩提时代周围的人所说的话语在记忆中留下了痕迹的缘故吧,只是有什么事使得他把那些记忆当成了前世的记忆而已。 之所以把结衣夫人称呼为『结衣姐』,可能也是因为结衣夫人和他说过,『你父亲曾经管我叫作结衣姐哦』之类的话吧。 那么,那个心型的紫罗兰色小瓶子的记忆呢? 是不是因为,流人曾经实际的看到过它呢?而且,出于孩子的好奇心,亲手拿过它呢——」 远子学姐突然用双手遮住了嘴巴,用颤抖的声音说到。 「那是我……我,告诉他的。因为我看到过,妈妈在夜里把一个紫罗兰色的心型瓶子放在手心里,呆呆的眺望着……我说着好漂亮哦,但是她却告诉我,这是Ole-Luk-Oie的睡眠药哦,如果小孩子喝了的话,就会被永远的带去睡眠的王国了,所以远子绝对不能碰它哦……」 远子学姐的脸色铁青,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她的眼中浮现出了深深的绝望。 「妈妈拥有Ole-Luk-Oie的睡眠药的事情,以及放着那瓶子的宝石箱的钥匙,就藏在书架最上方的事情……我用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把这些……全都告诉了流人。我因为很害怕,所以只敢抬头看着书架的顶端,但是流人——说不定曾经踩着椅子,偷偷看过呢——说不定曾经拿出钥匙,打开过宝石箱呢——」 ——谁指着那个架子——说了。 ——那里有Ole-Luk-Oie的睡眠药哦。 流人曾经听到过的那个声音。恐怕正是远子学姐的声音吧。指着架子的手指的主人,也是远子学姐吧。 「是我……是我,告诉了他……」 远子学姐的话语清楚的传达出了,她对于这件事究竟有多么的自责,有多么的痛苦,连我的胸口也感到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但是,即便是为了流人也好,我也必须要将这一切的真实给揭露出来。 「流人在发生事故的那天早上,穿的是红色的毛衣吧?」 用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远子学姐回答到。 「……嗯。」 果然——我如同叹息般的吐出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流人曾经说过,正在下毒的结衣夫人的双手洁白而光滑,毛衣的袖口如同血般染成了红色,毒药也从那之间缓缓地落下。而那其实,是流人自己的手。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结衣夫人也好,文阳先生也好,当天为了出席结婚式必定都会身着盛装,两人都不可能穿着红色的毛衣的。」 恐怕,那张圣诞节的照片里,肯定映着穿着红色毛衣的小学生流人的姿态吧。看到那个的时候,想必流人也察觉到了。 下毒的那只手,其实便是他自己的手啊
—— 「他肯定是在文阳先生撇开视线的当口,踩着椅子,把毒药放进了咖啡里吧。前一天晚上,结衣夫人和文阳先生曾经吵了一架,他们早上应该都是一副疲劳的样子吧。或许流人只是觉得,他们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恶梦,所以才会没有精神呢?」 而这个记忆,也慢慢变成了须和拓海的记忆,泡咖啡的人也从文阳先生变成了结衣夫人,流人把下毒的那个人,当成了结衣夫人。这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为了帮助痛苦的结衣夫人,拓海曾经给过她毒药吧。 于是当他看见那本相册,知道了事实并非如此,开始搜索着自己的壁橱时,终于从里面发现了一个空空的小瓶—— 所以,他才会变得如此绝望,才会想要步向死亡的吧—— 或许,流人从一开始相信转世这件事情,就是为了想要把自己犯下的罪过,当作是拓海做下的事情,统统忘记吧。说不定正是那无意识的焦虑心情,将他逼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叶子小姐,也带着愕然的表情轻声说着。 「……结衣曾经和我说过Ole-Luk-Oie的毒药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对我的讽刺……直到两人遭遇了事故后,我听说那个情况很不自然的时候,才以为是结衣真的有着毒药,还真的使用了它的。却没想到是流人……」 远子学姐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副低头丧气的样子。叶子小姐的表情,也阴暗沉重了起来。 「结衣夫人其实并没有害怕着你会把文阳先生夺走,也没有自杀。更没有憎恨着你啊。」 叶子小姐向我看了过来。那眼神中已经不再饱含愤怒,而是带着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悲哀,像是要责难我一般的轻声说到。 「你又怎么会了解这些呢?」 「因为远子学姐曾经告诉过我。结衣夫人,一直梦想着想要写下玛娜般的物语这件事。」 远子学姐以一副依旧十分软弱的表情,向我看了过来。 「那是,如同神明所降下的天之食粮一般,可以让空虚的肚子马上填满的,甘甜又清澈的故事……结衣夫人好像一直这么说着。可是远子学姐也好文阳先生也好,都已经靠着结衣夫人写下的故事填饱了肚子。而仍旧空着的,就只有你——叶子小姐了。结衣夫人一直以来,都祈愿着能够为了你写下一个故事啊。」 叶子小姐呻吟着。 「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想象』而已吧?」 「嗯,的确如此。但是远子学姐和流人,都希望我能够写出那样的小说。因为我写的东西似乎和结衣夫人写的很像,所以才希望我来代替结衣夫人写出那个故事,为此流人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差点都要犯罪了。这都是为了你——而在拼命着啊。」 我想起了在我家门前哭泣着的流人,就有一种被剜了一下的疼痛。虽然流人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但是流人一直痛苦着也是无法否认的。因为他无法拯救自己最重要的人。 叶子小姐发出了悲痛的叫喊声。 「但是,你不是已经不再写小说了么!你不是已经放弃写作了么!结衣也在和天野结婚之后,就放弃了成为作家的梦想。我也再看不见她写下的故事了。结衣所写的故事,全都变成了天野一个人的东西!我这个结衣的读者的身份,就只到结衣和天野会面为止了!一旦找到新的读者之后,我就成为不需要的东西了!」 不知何往的这一思想的奔流,向着我喷涌而来。 那面墙壁终于崩坏了,被封闭的感情漫溢而出,疯狂的肆虐起来。 叶子小姐终于从口中说出了一些真实的片断。 这九年里——不,是从结衣夫人和文阳先生相遇以来,叶子小姐恐怕一直都怀抱着被背叛的疼痛吧。 脸庞狠狠地扭曲着,忘我的大叫着的叶子小姐的姿态,不由得与知道远子学姐的谎言时的自己重叠了起来,与在飘雪的屋顶上大声批判我的美羽重叠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 叶子小姐,是一个被作家所背叛的读者。 所以才自己成为了作家,开始了她的复仇。既然已经再也不能看到为了自己写下的故事,那么就只能自己去写了。就像是为了治愈饥饿一般,只能不断不断地写下去了—— 「结衣写的那种小说,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啊。从初中时代开始,她就很让人厌烦的整天跟在我周围,装成一副挚友的样子——还毫不害羞的,对我说些什么,能够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之类的话。总是把自己写的那种无聊的故事,让我来读—— 可是她明明说了最最喜欢我的,但第一次把原稿给天野看的那天,却还特意的跑到我家里来,满脸通红的,不断的对我说那真是个非常棒的人啊什么的。而且从那以后,每次碰面的时候就只会谈论和天野有关的话题了! 想要让他看原稿这种事,不过只是结衣想要和天野见面的借口而已吧! 天野也是如此!结衣写的那种软绵绵的闲谈之类的东西,明明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却还总是一直和她见面。这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接近结衣本人吧!」 叶子小姐的眼中闪动着憎恶的光芒,硬生生的让我说不出任何言语。就好像在旷野中,肆虐着的风暴一般。 「那个男人明明对结衣说了,要她成为他一个人的作家什么的,却还在我写原稿的时候,在一边悠闲的吃着森鸥外啊托尔斯泰啊等人的作品。就连和我见面的这件事情,也一直瞒着结衣。但是,结衣却和那个天野结婚了,连孩子都已经有了,最后还一副开心的样子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我听呢。是想要对我炫耀她的幸福么!」 「……正是因为无法原谅这些,才和文阳先生犯下了那样的错误么?」 叶子小姐的嘴边浮起了嘲笑般的笑容。 就像是告诉我,结衣夫人的墓地所在的寺庙的地址时一样。 就像是说出那句『如果那个孩子能够这样一去不返就最好了』时一样。 她的眼神中混杂着激烈的憎恶。 「不是的哦。我只是想要告诉结衣,她一直非常珍视的这个幸福,只不过同她写下的那些故事一样,全是无聊的幻影而已。就连她的丈夫,也是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差劲的男人啊。」 远子学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低下了头。 我想起了她带着快乐的表情说着双亲话题的样子,呼吸也不禁痛苦了起来。 在照片中看到的文阳先生和结衣夫人,看起来明明就是感情很好的夫妇啊。为什么,文阳先生会和叶子小姐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当我让他去我取材的金泽的酒店时,他马上便扔下了结衣,跑了过来。 那时我这么向天野问到,你的作家,到底是结衣呢还是我呢? 我还告诉他,如果他今天晚上回到结衣那里去的话,我就再也不写小说了。」 一方面,是可以实现天野理想的人,而另一方面,则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替代人。 这截然相反的两人,文阳先生究竟是更加的思念着哪一边呢? 「结果天野那天就没有回去哦。还一边微笑的说着『如果能够成为你写作的粮食的话……』,一边背叛了结衣。」 那个时候,文阳先生的脸庞上,浮现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笑容呢? 苦恼的笑容?温柔的笑容?苦闷的笑容?觉悟的笑容?还是绝望的笑容呢? 接着,叶子小姐的声音忽然渐渐变的小了起来。看着她伏下眼眸的样子,我不由觉得,或许叶子小姐和文阳先生之间发生男女关系的原因,可能并不仅仅是为了向结衣夫人复仇而已吧。 不过那种感情能不能称之为一般性的男女之间的爱情,我并不知道。总觉得两者之间,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的。 即便如此,身为作家的叶子小姐,与身为编辑的文阳先生之间,想必一定存在着不可以常识来度量的羁绊吧。对于叶子小姐来说,文阳先生既是夺去自己最爱挚友的,令人憎恨的男子,但同时,也是她最大的理解者吧。 『如果能够成为你写作的粮食的话……』 文阳先生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叶子小姐有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聆听这句话的呢? 还有结衣夫人,她究竟是怀着如何的思绪,等待着文阳先生归来的呢? 叶子小姐眼瞳中的憎恨渐渐淡去,浮起了令人苦闷的哀愁感。 「……那个晚上,结衣就流产了。接着她便逃进了空想的世界中。 ……她一直都以为,那个已经消失的孩子仍旧在她的肚子里……『要是女孩的话,就叫做远子吧』……『这是从「远野物语」里取的名字哦』……『啊~能不能早点出生呢』……她一直很开心的样子抚摸着肚子,对我这么说着……」 失却了原本应该出生的孩子,结衣夫人的心灵也有点坏掉了。 看着如此幸福的说着的挚友,叶子小姐到底感受到了多么沉重的绝望与后悔呢—— 远子学姐的样子越发想要哭出来了,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裙摆。 讽刺的是,作为失去的生命的代偿,叶子小姐的身体里却寄宿了一个新的生命。 「……我一点都不想要孩子。这种东西只会碍事而已。所以我就把她给了结衣。结衣也一直相信着那就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 就好像是害怕被别人看到她的真心一样,叶子小姐撇开了视线。那个样子,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的软弱。 「结衣的内心是很脆弱的,以至于没有办法承受这一艰辛的现实。她把现实书中的东西对换了,一直生活在幸福的梦中世界里。却也害怕着这个梦境的崩坏。 她写下的小说也是这样的。既甜蜜又美丽,满载着善意,故事里出现的也全都是好人,根本一点现实的感觉都没有……」 叶子小姐就用好像是降下的冰冷雨水一样,随时会中断的轻微低语继续说到,远子学姐一直沉默着,看着这样的她。 这个身为她的生母,也是她养母的挚友的人—— 叶子阿姨是非常温柔的好人哦,远子学姐曾经用明朗的语气如此说过—— 恐怕比起自己,她一定更加在意叶子小姐心中的悲痛吧。 所以,我也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你仍旧爱着结衣夫人所写下的这样的故事吧?所以,才会无法原谅结衣夫人不再让你读她故事的行为,觉得这是对你的背叛吧?」 爱与恨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流人也一直这么说,正是因为爱着所以才会恨啊。 也因为一直恨着,所以才能一直爱下去。 因为憎恨这种感情,是比爱情更能长久的持续下去的东西。 所以,一直憎恨着的话,也就是一直在爱着了。 叶子小姐也在持续憎恨着结衣夫人的同时,爱着她。流人也在一旁一直看着这样的叶子小姐。 他非常的焦急着,希望这疯狂般的执着感情,能够稍微专向他自己。 「我已经不会再被你的谎言所欺骗了。」 带着胸口正在微微震动的这种情感,我对叶子小姐说到。 「撇开视线不看向真实,将现实与书中的内容替换掉的人,正是你啊,叶子小姐!」 带着点生气的样子,叶子小姐狠狠的盯向了我。我也直直的瞪了回去。 「如果只是因为不想要孩子就把孩子给了结衣夫人的话,那么为什么还要特地跑到岩手装作结衣夫人来生产呢?就连现在,你也仍旧装作一副不爱结衣夫人的样子。装作就像是《背德之门》里,亚里砂和唯子之间的互相憎恨的样子。 不仅如此。你甚至还伪造了那些,把结衣夫人塑造成表里不一的丑陋女性,嫉妒着你、憎恨着你的信!」 远子学姐倒吸了一口气。 「心叶,你看过……那些信了?」 「十分抱歉。」 我之前道歉说看过那本相册里的照片的时候,想必远子学姐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吧。她的脸上浮现了并不怎么惊讶,而是有些困扰的表情。 另一方面,叶子小姐好像也想起了我读过的那些信。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险恶起来。 「在信上的那个日期,是发生事故的三天前呢。但是,那只是你的谎言而已,那封信,其实根本是你在结衣夫人去世之后才写下的!」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我的确在结衣死前,给她写过一封信。那是因为我已经无法忍受结衣这种一边在我面前装作亲切,一边隐瞒着她的嫉妒的那副样子了。」 「你还想要,继续撒谎么?你在那封信里,曾经提到过结衣夫人藏着毒药的事情。甚至你还指出了那个毒药藏匿的地方,就好像亲眼看到过它似的。因为这件事,你在给结衣夫人的信里写下了威胁般的话语。『你准备在我的食物里滴下毒药么?』似乎是这样嘲笑一般的问着她吧?但是!」 我用尖锐的声音叫着。 流人所说过的那个情景,伴随着燃烧一般的热度,在我的头脑中浮现出来。卷着漩涡的黑色咖啡。还有唰啦唰啦的掉落其中的,银色颗粒。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结衣夫人持有着毒药。但是,你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对么?不然的话,你就不会写下『滴下毒药』这样的话了。因为这种词句一般是用来形容液体的。」 叶子小姐的脸庞扭曲了起来。 「睡眠的精灵Ole-Luk-Oie是在孩子的眼中滴下牛奶让他们睡觉的。你从结衣夫人那里听说了Ole-Luk-Oie的话题,就以为毒药是液体状的了。但是,那个毒药其实是粉末状的固体!远子学姐也曾经说过,她母亲拥有着Ole-Luk-Oie的睡眠粉!为什么,你要装作看见过不曾见到的毒药,还特意寄出了这样的信呢?这不是很奇怪么?」 叶子小姐瞪着我似乎闪烁着某种光芒,嘴唇也轻微震动着。但是她没有说出反对的话语。 我面向远子学姐,问了一句。 「那封信,原本是放在哪里的,远子学姐?」 远子学姐也一定早就明白了吧。她用悲哀的表情静静地回答了我。 「是夹在妈妈的相册里的。」 「远子学姐,你是什么时候读到那封信的呢?」 「……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我又转向了叶子小姐。 「你是为了让远子学姐读到那封信,才特意把它夹在相册里的吧! 玛德莱娜把纪德的信烧掉的时候,纪德绝望的认为自己最美好的部分就此失却了,但你却做了与他相反的事情。你把自己最美好的部分隐藏了起来,而将自己最恶劣的部分,给显露了出来啊!」 叶子小姐大叫了起来。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做这种事情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才只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为什么呢,因为你对于自己最爱的挚友,犯下了一个罪孽。」 「罪孽?」 「没错,因为你认为杀死结衣夫人的人,就是你自己——!」 听到了这句话,叶子小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睁圆了眼睛,满脸惊愕的表情。 「至少,你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是自己不断逼迫着结衣夫人,才使她选择了自杀这条路的。只要结衣夫人那不安的视线望向你的时候,你就不得不回想起自己犯下的罪孽——和结衣夫人的丈夫文阳先生所犯下的罪过——让结衣夫人的孩子死去的罪过——」 和须和拓海交往也是,生下流人也是,或许都是为了让结衣夫人安心的行为吧。 我并没有夺取你的丈夫与孩子哦。看吧,我自己也有恋人和孩子的,这便是她想要籍此对结衣夫人说的话吧?那个和很多女孩子交往的放荡的年轻男子,对于叶子小姐来说却正是可以不留麻烦,恰到好处的对象啊。 只要想到一直仰慕着叶子小姐的流人的心情,我的胸口就好像被割开了一般。 但是,向这样继续的,考虑到叶子小姐只能采用这样的办法来弥补自己的过错这点,我的胸口就觉得越发的疼痛了起来。 这到底是个,多么孤独与笨拙的女子啊。叶子小姐在身为人的这点上,一定缺少了什么吧。而能够把那个空虚的部分填满的,想必也只有结衣夫人了。 「如果说《背德之门》,是你对自己犯下的罪孽的告白的话,那么作为续篇的那个短篇,一定就是你的愿望了。人偶远子慢慢成长着,最后杀死了亚里砂。这不正是你所渴求的,自己认为不得不承受的,远子的憎恨么?」 叶子小姐用火焰般的眼神瞪着我。远子学姐也非常担心的样子在一旁看着。我继续说了下去。 「你没有办法爱着远子学姐!因为对于你来说,远子学姐就是你背叛了最爱的玛德莱娜——最爱的挚友的证据。所以你才会一直无视着她,疏远着她,甚至还写了那种信想让她憎恨你!所以才会把远子学姐当作『并不存在的人』来对待!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让自己独自一人,去穿过那道窄门的!内心儒弱的,并非是结衣夫人,反而正是你啊!」 叶子小姐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震动起来。她的双眼充血,牙关紧咬着,非常痛苦的耸动着肩膀。 而那个表情也在慢慢的变化着。眉毛渐渐垂了下来,眼睛渐渐湿润了起来,慢慢的变成了一副悲哀的样子。 想必,我所说的事情并非全部都正确吧。 人类的内心是复杂而又混沌的,爱与恨都混淆在一起溶解于其中,谁也无法将它们的形状各自勾勒出来。 叶子小姐为什么一直把远子学姐留在身边,却也一直无视着她呢?是因为爱么?还是因为恨呢?——或许连叶子小姐自己,也无法明白其中真正的原因吧。 明明只要在身边就会觉得痛苦的难以忍受,但是却又无法远离它。所以憎恨着它。所以想要被憎恨。憎恨着、憎恨着,恨我吧、恨我吧——但即便如此,她却不能否定其中的血缘关系。 眼前的这个少女身上,的确流着和自己一样的鲜血。她的眼睛、嘴唇、脸型都证明着这一点。 然而,她的笑容还有习惯,都和那个永远无法再见的爱人一模一样。她们用同样的口气说着话,用同样的笑容面对着自己。 就算把她放在一边,放在一边,她也会一个劲地朝着自己,把她的感情传递过来。 就如同,刚刚碰面时的,她一样—— 这对于叶子小姐来说,这一定是如同地狱一般的苛责吧。 无论是那个自己爱上了那个绝对不该去爱的人也好,还是那个人已经绝对无法再爱自己了也好。 自从失去结衣夫人之后,叶子小姐痛苦的不得不篡改了已经发生的现实。就如同失去了玛德莱娜的纪德般,一直绝望着。 『所有的一切都退去了颜色,失去了艳丽。』 『今后到底要为了什么而生存下去呢?已经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了。』 对于叶子小姐来说不可取代的那个玛德莱娜。 既是她的欢欣之源,也是她的痛苦之因。 她是如此的爱着她,也恨着她。 「给我,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吧。你就别再管,我的事情了。」 叶子小姐用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前发,用非常疲累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准备逃避么?」 我静静的问向她,她用越发痛苦的表情看向了我。 「你敢说你自己从来没有逃避过么?井上美羽同学。」 我的胸口,传来了一阵疼痛。 「你写的东西和结衣写的东西……是相当接近的……除了美丽的东西以外一无所有。对于别人的恶意非常的迟钝,只会相信那些善意的东西……梦想啊希望啊信赖啊之类的,你们都喜欢这种轻薄的词语。只会一个劲地写下令自己开心的事情……你能够获得那个大奖,也是因为十四岁的你的心情和文体,正好与竞赛的主题一致,因此获得的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已……那是个,奇迹般的作品啊。但是,就算你能够成为获奖人,却不是那种可以成为作家的类型……和结衣一样呢……在冰冷的现实中害怕着……永远无法看到心灵中的黑暗,最终只能走向破灭的类型。只能够逃进了幸福的梦境之中的类型。」 ——你是没法成为作家的。 我想起了在酒店的大厅里,她用冰冷的声音告诉我的东西。 我本就不想成为作家,也不要成为作家! 那时的我,只能一边在心中如此辩解着,沉默的站立在当场。 只能够对于那个无论谁都已经认同的作家,感受到目眩般的畏惧。 我永远敌不过这个人。在这人的面前我只能够低着头,缩着身体畏惧着。 然而,现在已经不同了。 「正如你所说,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着。从成为作家这件事中逃避,还有别的很多事情……」 我没能察觉美羽真正的心情,让她如此痛苦着。美羽从屋顶上跳下去之后,我一直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哭着一边发誓,再也不会写小说了。 就算进入高中以后,虽然我的外表看起来已经平复了,但内心却依旧是一个只想着要平稳的生活下去的胆小鬼而已。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而且有一件事情想要传达给身为作家的你。 你所写下的小说,拥有着我的小说所无可比拟的完成度,文章和结构都非常的漂亮。但是,我却不能对主人公亚里砂抱有任何共感。这一点,就如同面对你的时候一样。」 我看着叶子小姐的眼睛,传达着自己真实的心情。同时我的脸庞上也感觉到了一丝远子学姐的视线。 「你就
如同离开杰罗姆的阿莉莎一样,认为这世上只有那唯一的道路。 除了通往至高的道路以外都是没有意义的,依靠着家人和朋友,让他们宠爱着的人,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这种想法,才是最为狭窄的吧?阿莉莎的孤高,虽然是纯粹又高傲的。但同时也是没有考虑杰罗姆的心情的任性想法。难道你也准备,扔下你的家人,还有那些思念着你的人们,一个人独自穿过那道狭窄的门扉么?」 叶子小姐冰冷的回答了。 「生存方式是无法改变的……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一个人?你就是因为如此,才把所有的故事,都写成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吧。你在自己的小说里杀死了文阳先生、杀死了结衣夫人、杀死了小宝宝远子,还被人偶的远子所憎恶,最后为之所杀。为了让远子学姐读到你和结衣夫人的那些互相憎恶的信件,你特意把它夹在相册中。」 叶子小姐带着固执的表情沉默了。眼中浮现了尖锐的光芒。 想要传达过去,给这个人。 把在绝望之中,我所看到的那些东西;把我在那里寻找到的真实,传达过去。 「对于你来说,写小说这种行为,只是把丑陋的现实原本的反应出来而已吧。 但是,既然存在着丑陋的现实的话,也一定会存在着美好的现实吧。故事中,原本就该并非只有丑陋的东西的。现实中不会只有悲惨,不会只有哀伤,在它们之中,也有着让人爱怜的、美丽的事物。就如同当初的我不自觉的便会把视线从痛苦的和丑陋的事物上移开一样,叶子小姐,你也没有看见那些温柔的、充满希望的事物啊。你否定了它们,把它们与书中的内容进行了替换。如果我是非常胆小的话,但你便是太过傲慢了!」 「像你这样的小孩,又明白什么呢。」 耳边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嗯,我是个小孩子。但是我不会永远是个孩子!有一个人曾经教会了我。用想象的光芒照亮这黑暗的现实,让这世界发生改变的方法——」 胸口激动地轰鸣着,连头脑也热了起来。 对,那个在我身旁,像是祈祷般的看着我的那个人——远子学姐她教会了我。 那个就算在我被狠狠地打倒的时候,也能够握着我的手让我站起来的文学少女,把藏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的希望,变成了闪烁着光辉的语言,传达给了我。 在初夏的屋顶上,在深夜的教会中,在黑暗的别墅里,在观众围观的舞台上,在月光照耀的工厂前,在星光闪耀的天空下! ——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呢? ——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要获得它,而是继续探索下去吧? ——只要打开书本封面的话,就能在其中与谁的想象相会了哦。 ——抬起头看看这天空吧!在这个世界里,无论是书本还是想象,都如同这漫天繁星一样多哦! 「作家并不只是一个叙述现实的人,而是应该能够收集现实中的光亮,靠着想象把它们组成新的故事的人才是啊!《窄门》中,阿莉莎在杰罗姆与神明之间不断矛盾着。以神明为目标的理想,无疑是极为高远而又难以碰触的。为了靠近那个理想,只能一个人独自不断前进下去——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身为作家就是要一个人穿过那道窄门一样,阿莉莎也舍弃了所有的东西,渐渐的走向了那道窄门。但是这个『窄门』,真的是非得那样舍弃所有,才能够进得去的东西么?」 我挺起了背脊,断言道。 「我绝对不这么认为!」 远子学姐睁开了眼睛。 「如果,在心中带着至今以来得到的所有事物的话,那个狭窄的黑暗的道路也就会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吧。也能够靠着想象的力量,照亮着黑暗的道路了吧。 或许这是因为我只有十七岁,什么事情也不明白的缘故。或许你所说的话才是更加正确的。或许在门的那边,只有这漆黑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无垠之处,或许只有难以想象的绝望等在面前。 但是,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读了《窄门》之后,我却不得不这么认为。 这就是十七岁的我所思考的,所找到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最真实的东西!」 远子学姐的眼瞳中,嘴唇上,都有如同紫罗兰花一般的笑容慢慢扩散着。 一直以来都照耀着我的心田的,那温暖的微笑—— 「你想要,写小说出来让我看么?代替结衣?」 叶子小姐有点发怒的问着。 我轻轻一笑回答了她。 「并非如此。」 终于到达了。 终于到了这一步。 带着些微的满足感,我说了下去。 「要写出结衣夫人的故事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叶子小姐你啊。」 叶子小姐的脸上浮现了惊讶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 「结衣夫人她,已经早就为你留下了一个故事了哦。只是你一直都没有察觉而已。」 叶子小姐翘起了眉毛,用可怕的声音说道。 「结衣的遗物里面,别说故事了连日记都没有哦。如果你在说你看到的那些信件的事情的话,那可是你搞错了哦。写那些东西的人,并不是结衣。」 远子学姐一下子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从淡紫色的箱子里落下的被撕碎的纸片——写下那些东西的是谁呢?把它们撕破的又是谁呢,我一瞬间明白了。 写那些信的人,是远子学姐。 她肯定是在信中依着母亲的心情,呼喊着叶子小姐吧。 叶子小姐那天想必是在我离开了公寓之后,就回到了自己住所,确认了信件里的内容。在知道了那些并非结衣夫人所写之后,她一定立刻愤怒的把它们撕碎了吧。 那个晚上,回到家里的远子学姐,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把散落在房间里的信纸的碎片收集起来的呢,一想到这件事,我的胸口就像是被勒紧了一样。 「你想说那种骗人的书信就是结衣留下的故事,以此来蒙骗我么?」 「不是的。结衣夫人所留下来的故事,并非是写在纸上的东西。而是一直呆在你身边的事物哦。」 叶子小姐皱起了眉头。 「现在就在你的眼前哦。她一直担心着你。祈望着能够和你说上几句话呢。」 叶子小姐的视线,慢慢的转向了站在我身边的远子学姐。 看着那个编着三股辫,寂寞的站在那里的少女,我就有种胸口被刺了一样的感觉。 叶子小姐还是一脸僵硬的样子,直直的瞪着远子学姐,我对她这么说了。 「结衣夫人为你留下的那个故事,正是远子学姐啊。」 叶子小姐的脸上显露了惊讶的神色。 「远子学姐曾经非常开心的对我说,你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好人。不管她被你用多么可怕的方式来对待,她都一直非常仰慕着你。 这份心情,正是从结衣夫人那里继承下来的吧。正因为结衣夫人非常的喜欢你,总是不断说着你的事情,远子学姐才会如此当然的喜欢上你啊。结衣夫人把她爱着你的心情,传递给了远子学姐。结衣夫人费尽一生所写下的玛娜般的物语,就在远子学姐的心中啊。」 从天而降的,洁白清澈的神之食粮。 温柔地让空虚的心灵瞬间填满的,甜美的奇迹。 那正是至今以来,远子学姐不知多少次倾注在我的心灵之上的故事。 带着晴朗的温柔声音,还有知性的清澈眼神—— 其实,远子学姐也一直受着伤。自己最爱的人却不爱自己,她在那种或许永不会实现的愿望中,度过着每一天。 但是远子学姐却没有放弃,她相信着希望,相信着未来,继续翻开着故事的下一页。 紧紧握住满是绝望的人们的双手,编着三股辫的文学少女所诉说的东西,并不是纯洁的仿佛在梦中一般呓语。而是知晓黑暗,了解痛苦,并且正要超越它们的一个少女,所说出的温暖的鼓励言辞。 ——呐,未来可是既明亮又美丽的,怀着可喜的心情去想象一下吧! ——美丽的梦境,就算在醒来之后,也会在心间留下它的故事的哦。 这一切,肯定都是她母亲结衣夫人,留给远子学姐的东西吧。 肯定也是她想让远子学姐,传达给叶子小姐的东西吧。 叶子小姐用僵硬的表情看着远子学姐。那个眼中浮现了迷惑和渴望的感情。 远子学姐也用一心一意的眼神,看着叶子小姐。 经过了长久的年月,这对有着血缘关系的母女,终于互相对望着了。远子学姐能够把心中所怀的由母亲而来的物语传达给叶子小姐的机会,就是现在了。 「叶子小姐。能够完成结衣夫人的物语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请你接受这个为你准备的物语吧。」 在星象馆里的那个晚上,远子学姐把接力棒递给了我。 那时的微笑就好像在说,现在该轮到你出场了哦,于是让我面向美羽,做出了那重要的告白。 这次就轮到我,把接力棒递给远子学姐了—— 我轻轻握住了远子学姐的手,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看着我这边。 紧紧握住了困惑的远子学姐的手,把自己的愿望融入语言中,我用晴朗的声音说了下去。 「来吧,叶子小姐。你应该能把结衣夫人寄托给远子学姐的东西,读取出来,想象下去,最终写出来的吧。要说为什么的话,乃是因为你是作家啊。」 叶子小姐的肩膀微弱的摇晃着。她眼中的那些饥饿和渴望,已经明显的不用隐藏了。 我带着笑脸看了看远子学姐。远子学姐则是睁圆了眼睛。我把握紧的手,慢慢的推向了叶子小姐的方向,她的嘴边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丝微笑渐渐的扩散开来,变成了漫溢起来一般的笑容。 我配合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远子学姐也点了点头,放开了我的手,走向了叶子小姐。就这样,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阿姨……我之所以要叫您为『阿姨』,是因为妈妈让我这么叫的哦。『阿姨,其实就写作小一点的妈妈呢,所以小加奈她,是远子的另一个妈妈哦。』她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叶子小姐的脸上闪过一阵冲击,像是快要崩塌般的皱了起来。 「妈妈其实在中途,就已经察觉了阿姨才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件事了。所以,才会靠着这种方式,告诉我阿姨才是我真正的母亲。我在夜里醒过来的时候,也经常会看到她望着那个紫色的小瓶,自言自语着『小加奈,对不起哦。』」 叶子小姐僵硬的表情越发的崩落了,嘴唇震动着,眉毛也伏了下来。 结衣夫人,并不是把自己封闭在梦境的世界里的那种软弱的人。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实,因而苦恼着,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把它们隐藏起来,并一直温暖的笑着。 就这样,结衣夫人把对于叶子小姐的爱,满满的注入了远子学姐的心中。 这是恐怕是为了,有朝一日远子学姐能够回到叶子小姐身边去吧。 结衣夫人就是这么坚强的人。 「我写下的那些妈妈的书信,并不是骗人的东西。全部,都是我看到的东西以及妈妈告诉我的事情哦。每当妈妈翻起相册,一边和我说着阿姨的故事的时候,她都显得无比的快乐。『小加奈是我的挚友哦,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一直喜欢她,憧憬她了呢』她一直这么对我说着。」 远子学姐编织的语言是温柔又甜美的。 就如同从天上落下的,闪耀着白色光辉的清澄玛娜一般。 「妈妈一直在烦恼自己是不是夺走了阿姨的幸福。不安得看着阿姨的时候,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在担心阿姨的事情啊。」 叶子小姐一边轻轻颤抖着,一边侧耳倾听着远子学姐的声音。她凝着发红的双眼,拼死的读取着最爱之人所留下的这一物语。 「在她去世的半个月以前,妈妈曾经抱着我大哭了起来。那个时候,妈妈这么说了。」 远子学姐的眼中,也略微现出了泪水的痕迹。 但是,她仍旧带着温柔的笑容,还有感染人的声音——这个与叶子小姐极为相像的少女——用结衣夫人的声音、眼神,这么说了。 「如果能够,让小加奈明白,一直有人爱着她的话该有多好啊。 如果能让,小加奈察觉到,小流的心情该有多好啊。 如果能让,小流叫小加奈妈妈的话该有多好啊。」 结衣夫人想要传达的东西。 那就是,叶子小姐并不是一个人这件事。 那就是,还有人一直爱着叶子小姐这件事。 那就是,只要叶子小姐能够察觉到的话,她也是能够得到家人的这件事—— 远子学姐面向叶子小姐伸出了手。伸出的那只手中,有着一片如同樱花花瓣一般的,淡粉色的纸片。似乎是远子学姐捡起来的信纸中的一片。 『给小加奈』 那上面用温柔的字体书写着。 看着叶子小姐的远子学姐的眼神中,也满载着温柔和清澈的神情。 叶子小姐的脸上浮起了如同火花般的纠葛感情。她的手也微微的颤抖着,向远子学姐的手伸了过去。两人的手终于重叠在一起,叶子小姐的嘴边,终于竭尽全力般的露出了些许的微笑。 「……远子。」 远子学姐的脸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紧接着,她又露出了阳光照耀下的花朵般的笑容。 叶子小姐拼命的压抑着自己激烈摇摆着的情感,崩紧了脸庞。 不过,第一次抱着还是婴儿的远子学姐的时候,叶子小姐就已经露出过幸福的笑容了。 她曾经把脸贴在远子学姐的脸上,叫过她『远子』。 她曾经从心底里为了远子学姐的诞生而感到喜悦。 叶子小姐紧紧的握住了远子学姐手心里的那张纸片。非常爱怜的样子把它贴在了胸口,接着用冷静的表情轻声说了。 「……流人住的医院在哪里?」 那是,叶子小姐的,开始的话语。 ◇◇◇ 小加奈,我真的好想为了小加奈而写下什么啊。 小加奈曾经在一边看着远子吃下我写的故事呢。 我一直想要给小加奈你所冀望着的东西。 想让小加奈的肚子,一下子饱满起来。 想要给小加奈许多许多,那如同神明从天上降下的雪白的、甜美的玛娜一般的故事。 呐,小加奈,你要对小流温柔一点哦。 请听听小流的声音吧。请让她称你为妈妈吧。 小流他,一直都非常喜欢小加奈哦。 我也是,远子也是,会永远喜欢小加奈的哦。 我肯定,是没有办法使用Ole-Luk-Oie的睡眠粉的吧。 不过我会和远子一起,等着小加奈结束那漫长的旅程,终于从那扇门的那边回来的那天的。 那时我一定会对着小加奈张开双手,露出微笑的。 神啊,请一定要让小加奈,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啊。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第八章 流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当他看到叶子小姐的时候,流人露出了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皱起了脸庞,眼中满是泪水。 「……妈妈。」 他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呼喊着,紧接着就像是孩子一般痛哭了起来。 叶子小姐用有点生硬的声音—— 「……今天可是截稿日啊,真是麻烦的儿子。」 这么轻声说道。 听到这些话的远子学姐,在露出了快要哭泣的表情之后,终于还是笑了起来。 流人暂时好像还是很危险,在医院里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竹田同学的事情,也由麻贵学姐通过警察那边的关系摆平了。某个放学后,我去探望流人,但竹田同学已经到了。 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上半身靠在流人的胸口,安稳的闭着眼睛。流人正非常爱怜的样子抚摸着她蓬松的头发。 「……能够杀我,真的是谢谢你了。」 「……我想要杀死的,只是藏在阿流心里的拓海而已。……现在在这里的人,是只属于我的阿流哦。……不许再做什么轻浮的事情了哦。要是爱上了我以外的人的话,我就会杀掉阿流,然后再自杀的啦。」 竹田同学的脸转向了流人那边。 我看到那两人的嘴唇渐渐接近的一幕,慌忙动起双脚,跑了出去。 虽然我能理解他们的感情,但状况突然变得这么甜蜜,搞得我也没法再进去了。 我捧着探病用的花束,红着脸在走廊里晃着的时候,突然传来了麻贵学姐的声音。 「哎呀哎呀,你撞上那对笨蛋情侣了?」 「那个……麻贵学姐也是来探望流人的么?」 「算是吧,只是稍微来看看。刚才为止这里可是排着一大群女孩子,但是全都给那孩子赶走了呢。心叶,你错过了一场大戏。」 「大戏?」 她那带着肉感的嘴唇,一副愉快的样子翘了起来。 「那孩子在病房门口,用一把菜刀抵住自己脖子这么说的哦,『要是再靠过来我就割下去了。阿流是我一个人的男朋友,请你们不要再接近他了。』」 「!」 「大概是她还带着一副人偶似的表情淡淡的说了这些话的缘故,那群人全都吓得跑回去了。」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竹田同学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认真想要割下去的这点真是太可怕了,肯定大家也是感觉到了这并非威胁,才会那么害怕的吧。 「流人总算和理想中的女子在一起了呢。」 她用清爽的声音说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马上想起,那里面现在正有着流人的孩子。 麻贵学姐今后到底准备怎么办呢? 虽然我胸中感到阵阵难受,但是麻贵学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阴暗的表情。 「我就没有办法只为了爱情就杀掉别人,束缚住别人什么的呢。 所以,既然我不能成为流人唯一的恋人,就只能生下他的孩子了。爷爷他们肯定会非常震惊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啦。只会让我很兴奋。这个孩子,使我凭着自己的意志同自己喜欢的男子生下的,也是我自由的象征!」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一边抬起了头,带着凛凛的笑容如此宣言道。 这是一个让人眩目,坚强无比的姿态。 麻贵学姐一定会从心底爱着那个即将诞生的孩子吧。 一定会对着那个孩子,告诉他现在对我说过的这些话吧。 还会挺直了胸膛,堂堂的对他夸耀吧。 『你是,我所爱的那个男人的孩子哦。』 「那个花束,给我可以么?」 「嗯,请拿着吧。」 我把那束由郁金香和满天星扎成的可爱花束递了过去,麻贵学姐很开心的样子接了下来。 「呼呼,谢谢了。」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染上了夕阳的黄昏色。 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薄桃色的闪亮云层。而从那云层的彼端,射下了像是延伸上天空的阶梯般的阳光。 这是温暖神圣的,金色时间。 就如同琥珀色的清汤料理一般,溶解了爱情、哀伤、憎恨、希望的,让人难受却又温柔的风景。 在这淡淡的光亮中,远子学姐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听到了她那清澄的声音。 ——心叶。 在摇晃着的窗帘前,她看着我,带着紫罗兰花般的笑容。 ——呐,你知道三题故事么?就是用三个不同的单词,写出一个故事哦。 纯白的原稿用纸。HB的自动铅笔。还有带着点恶作剧似的表情歪着头、按下那个银色秒表,编着三股辫的高年级生。 她所给予我的那些事物。 放学后的文学部;古旧书本所散发的香味,书本堆成的小山;翻动书页的声音。 表层已经剥落的焦茶色桌子,窗边的铁管椅子。 以及飘舞在光芒中的尘埃。 还有那温柔的笑容;讲述故事的明亮声音;闪烁着的言语的奔流。 在西沉的日落下,在世界进入睡眠前的这一光辉中,我慢慢的回想起了,迄今为止看到过的那些光景。无论是其中的哪一幕中,都有着远子学姐的存在。 我的心脏,发出了咚……的一声高鸣。 自从面对叶子小姐,向她宣言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美丽的故事那时起,我的心中就有着一种令人着急的,不断骚动着的什么东西,想要破茧而出。 从身体的最最深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生物想要飞出来。那就是,想要把这一段风景书写下来的那种冲动。 想要写下来。 想要把这个包含着难过、温柔、爱情,既温暖又清澈的金色的风景给—— 想要把在这风景中微笑着的她—— 想要写下来。 想要把这个让人胸口微颤的甜美爱怜的感情—— 用言语,表达出来! 好像有什么不曾发现的东西,在我的眼前给了我提示,整个视界一下子扩大了一样——这样的冲动,涌上了我的头脑。 我焦急地皮肤也发颤了,心跳越来越高,胸中满是难受,心情也无比急躁——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不停的反复说着,『一定要写。』『一定要写』,一边向着家里奔跑而去。 一定要写。 趁着这个震动、这个冲动,还留存在我心中的时候
。 想要把它留下来,写下来,再传达出去。 把从和远子学姐见面以来,直到现在所遇到的所有事情。 把这如同生活在温暖的夕阳中的,无可替代的时间。 远子学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究竟教给了我什么东西;我们究竟是怎么生活下来的。把这些全部都—— 我回到家里之后,马上在桌子上铺开了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用纸,用那只HB的铅笔,像是死啃一般的写了起来。 我就像是连自己身处何方都忘记了一样,只顾一个劲儿的动着铅笔,在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写小说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喜欢太喜欢美羽了,一心想着要把这个心情告诉她,于是满脑子想着是美羽的事情,埋首于原稿用纸间。心脏也咚咚的跳个不停,就好像要蹦出来一样。 搜寻着自己的内心,把那份感情变成语言的这件事,让我既害羞,又非常非常开心。 要更好的写下来!要更好的传达出去!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知道呢?到底要选择怎么样的词句才好呢? 我不断摸索着,在写着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内心的激动,在看着写完的原稿张数一点点堆积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开心地不行。 明明一直以来都拒绝着这样的写作。 明明一直以为写作就只会带来痛苦。 但是在那个一边思念着美羽一边写作的时候,我的确挥洒着语句,构筑着文章,为了能够写出那样的故事,而无比的开心着的! 就像是树木向着晴朗的天空缓缓伸出它的绿色枝叶一般,我只要继续书写下去,就能够感受到心情好象变得无限的宽广起来,能够延伸到任何地方去一样。 当然,中途也有卡住的时候。但只要拼命的思考,进而最终突破它的时候,就会让我感到越发的开心。 想要快点,让美羽看到它!让美羽开心! 那个时候的心情,在我的心中、眼中、指尖、缓缓地复苏起来。 就像那天写着小说的时候,我感到的那种无可比拟的幸福一样,现在的这个瞬间,我也如同被清澈的光芒所包围着一样的幸福。 就像那时美羽就在身边的感觉一样,现在的这个瞬间,我也好像能够感觉到远子学姐的手掌、眼神、气息、全部的五感——还有她全部的心灵。 『什么时候再写写小说吧。心叶写的故事,一定要让我来读哦。』 渐渐远去的『文学少女』就好像站在我的眼前,对我展露着清澈的微笑。 『我肚子饿了啦,心叶。写些什么嘛~』 『好好吃——!就像是暖暖酥酥的蒸包子的味道呢!』 给远子学姐写点心这件事,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很有趣了。我总是会考虑着远子学姐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心怀期待的埋首于原稿用纸中。 在那个渲染着黄昏颜色的活动室中,我身为作家,远子学姐则是我的读者。让我终于了解到了写作这件事的幸福,以及拥有读者的喜悦。 把结衣夫人的故事写下来这件事,我是做不到的。 但是,我能够写出我自己的故事!能够把它完成,并把它作为给远子学姐的答案! 因为一直以来,给与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的人,就是远子学姐—— 从那天起,直到毕业典礼为止,我一直在家中,在学校,拼命的写着。 从麻贵学姐那里听说,远子学姐在考试前都一直会到学校去,好像在为她担任模特的样子。 「是远子自己说想要我画她的哦。虽然她好像非常生气我怀上了流人孩子的这件事啦。不过我画的可是很认真的,准备画一副至今为止最好的图画。」 她兴奋的这么对我说。 明明都会到学校里来,但是从来不会出现在文学部或者我面前。而我也不曾前去见过她。 只是面对着原稿用纸,不断的写着。 离毕业典礼已经不远了。 一定要赶上。 芥川他也什么都没有问我。 只是用着真挚的眼神看着何时何地都在写稿的我。 琴吹同学则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又开始写不想写的小说了呢?是为了谁而写的?感觉到那好像在质问这些话语的眼神,我不禁咬紧了嘴唇。 不是曾经那样的讨厌着写作这件事么?不是曾经哭泣着痛诉不想写下去了么?那么,为什么又要写了? 那双像是批难着我一般的湿润眼神,让人感觉到一种控诉着『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了!』的感觉。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感到一种胸口被掐住的感觉。琴吹同学的视线所指的脸颊也热了起来,喉咙都像是塞住了,呼吸也痛苦了起来。 但是,我仍旧继续动着铅笔。 现在还不能和琴吹同学说话。 想必,等到这本小说写完的时候,答案也就会出现了吧。 三月十二日是远子学姐复试的日子,在当天,我从麻贵学姐那里听说了。 「结果的发布似乎二十三号。如果远子合格了的话,就不能再现在这样容易见面了哦。」 从麻贵学姐口中说出的,是一个比远子学姐父亲的故乡还要遥远的北方地名。 离毕业典礼,就只剩下两天了。 而且,典礼那天正是白色情人节。 当日。 我把通宵熬夜写完的三百五十页的原稿放进了信封,走出了家门。 好不容易赶去了睡意,眼前的事物也清晰了起来。我一边感受着仍旧有些微冷的早春寒风,一边经过各个小区,走上了一条大路。 在把原稿交给远子学姐之前,还要先和琴吹同学说一下。 要为了至今以来的事情向她道歉,以及…… 我看到琴吹同学正站在以前约好碰面的地方,不禁的摒住了呼吸。 琴吹同学穿着制服外加一件白色的大衣,低垂着头抱着书包。 「……琴吹同学。」 我这么叫喊了一声,她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抬起了头,露出了弱弱的微笑。 「早上好,井上。……今天就是白色情人节了呢。」 「抱歉。没有准备什么回礼。」 「那个没什么关系的。」 琴吹同学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接着,她看了看我抱着的那个纸袋,脸上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小说,完成了呢。」 「嗯。」 「……是要给远子学姐的吧?」 「琴吹同学,我——」 「那个小说,把它撕掉吧。」 她用一副快要哭泣的眼神,对倒吸了一口气的我说道。我看着这样的她,越发觉得喉咙口像是堵住了,胸口也想要崩溃了一样。 「抱歉,我做不到。还有,我也不能再和琴吹同学交往了。」 那双看着我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 「嗯……我明白的。刚才你还是叫我『琴吹同学』了呢。那就是井上的答案吧。」 喉咙就好像被贯穿一样的疼痛着。但我不得不说,一定要把事情说完。 「对于我来说,既从琴吹同学那里获得了救赎,还得到了勇气。琴吹同学对我说就算不写也没有关系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那个时候我也觉得能够一直和琴吹同学在一起就好了。」 琴吹同学的脸庞微微扭曲着,用可怕的声音叫道。 「但井上你还是写了小说不是么!明明说不想写的,但是还写了啊!」 眼中的泪水终于满溢了出来,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琴吹同学用双手擦试着泪水,但是那仍旧停不下来,她只得低下了脸庞。 「我,我因为看到井上那么痛苦,所以才觉得就算不写小说也没什么的。 但——这并不是这样的呢……最最了解井上的人,果然并不是我,而是远子学姐呢。我还是不行的吧。」 心中涌起了一种苦闷的感觉。至今为止,我究竟从琴吹同学这个存在上,获得了多多少少的帮助呢。在我以为被远子学姐背叛的时候,如果没有琴吹同学的话我肯定早就无法忍耐下去了吧。她那种略微僵硬的说话方式,笨拙的视线,那时真的让我觉得非常的爱怜,想要好好的珍视下去。 但是,我却再次伤害了她,又让她哭泣了。 抱歉,琴吹同学。 抱歉,臣。 「我明明和井上约好了,要把井上给我的那个围巾……非常珍重的保管下去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失去它了呢。」 喉咙震动着,琴吹同学带着点呜咽声说道。她的脚下也已经被滴落的泪水打湿了。 「……我有一个心愿。只要一次——一次就够了,叫叫看我的名字吧。」 我带着心脏像是被切碎的心情,这么说了。 「……七濑。」 琴吹同学抬起了头,用流淌着泪水的脸颊,对我笨拙的笑了一下。 「谢谢……井上能够叫我的名字……一直是我的梦想呢。现在总算实现了,谢谢。真开心……」 啪嗒啪嗒的,泪水掉了下来。虽然她明明在小说,但却怎么也看不出笑脸。 「我就先走了哦。对不起……井上就在这里,在留一会儿吧。」 接着,又这么问道。 「呐,如果远子学姐到远方去了,你们无法再见面了的话,还能够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么?」 「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这样啊……那个,我也读过那本《窄门》了哦。就是这样……我就想这么说一下。虽然我觉得不怎么容易明白呢。不过,不明白也好啦。那么,教室里再见咯。」 她背过身去,一边用手擦着脸颊,一边快速了跑了开去。 我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摇晃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于转弯角之后。 图片308 森同学一边对我大吼「别把七濑当成傻瓜了!」,打了我一拳。 「七濑可是一直一直喜欢着井上同学啊!」 在没有人迹的走廊一角,森同学的双眼里也满是泪水。 我还没来得及去三年级的教室,毕业典礼就已经开始了。 远子学姐被叫到名字,上台的时候,我的胸口不禁一阵发热。 那细长的三股辫轻轻摇晃着,接下了毕业证书,鞠完躬回过头来的远子学姐脸上,正带着温和的笑容。 毕业典礼完了则是班会的时间,班会结束后就是放学时间了。 我捧着放有原稿的茶色信封,向远子学姐的教室冲了过去。在走廊里,时不时的能看到低年级的学生向三年级学生赠送花束,惋惜离别的情景。 但我走到远子学姐的教室的时候,班里的人却告诉我她已经出去了。 在部室么? 我呼吸苦闷着,打开了三楼西角的那个文学社的房门,发现远子学姐正站在窗前,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远子学姐。」 我这么叫了一声之后,她终于回过了头来。 和在台上看到的时候一样,她的脸上浮起了温和的笑容。手中抱着装入毕业证书的封筒和几束花朵。 「恭喜你毕业了。」 「谢谢。但还没确定最终的去向,所以也没有什么已经毕业的感觉啦。」 「大学如果合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的,我们约好的吧。」 「嗯,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对话,胸口却满是难过的感觉。 「刚才,我在看窗子下面的那棵树哦。」 「树……」 我站在远子学姐的旁边往下看了看。 在明亮的日光中,有一棵枝叶繁茂的粗壮树木。就是那棵一年级的时候远子学姐差点从上面摔下来的树。 「不知道心叶还记得么。那个早上,我爬到树上去的时候,心叶正好路过的那件事?」 「我不会忘记的吧。普通的前辈,怎么会在大清早的学校里,爬树什么的呢。」 「那个,其实,并不是因为,想要把小鸟放回它的巢里去哦……」 这种说法,倒是是想让人相信呢还是……虽然我这么想着,但是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一个传闻说,只要能够在学校的树上,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把自己的领结绑上去的话,就可以实现愿望的。所以我也想要绑绑看而已。但是因为被心叶看到,所以就失败了,让我真的很丧气,后来我把领结忘在了部室里,但是不知不觉间它就消失了,还被绑在了树枝上呢。」 「……」 「那个时候,心叶的脸颊上还有点擦伤的痕迹吧。」 「……」 「制服的胸前部分,也落着几张叶子。」 「我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了。」 我冷淡的说着,远子学姐总算把视线从景色上挪了回来,往向了我,微微笑了笑。 「是呢……已是一年多了,是相当以前的事情了呢。」 那个眼神非常的温柔,像是要把我包覆起来一样……胸口不禁觉得更加难受了。 「远子学姐,这个给你。」 我用双手把沉甸甸的茶色信封递了出去。 「是毕业的贺礼。」 就像是要把想法灌注进去一般,我直直的看着远子学姐的双眼。 「这是我写的小说,送给远子学姐的。」 远子学姐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接着,又微微露出了些许哭泣的神情,但又缓缓的笑了起来。 我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一样,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谢谢,我就不客气了。」 她接下了茶色的信封,连同花束和封筒一起,像是宝物般的抱在了胸口。 「我会在家里,慢慢读它的。」 这一充满感情的小动作,让我的胸口热了起来。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和阿姨约好了碰面的。还要去和流人报告一下毕业的事情呢。」 「和叶子小姐之间处的好么?」 「这个嘛……虽然,还是不能非常好的说话……肯定还是需要更多时间吧。」 她肯定觉得这样也不错吧。远子学姐的口气里,满是温柔的心疼感觉。 迟早有一天,当叶子小姐把结衣夫人的故事写下来的时候,叶子小姐肯定会在那个故事中,把自己真正的心情告诉远子学姐的吧。 那个人肯定,没法把这种事情说出口的吧。 就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肯定连微笑都没有办法好好办到吧,因为她是除了写作,就无法传达的人啊。 也因此,樱井叶子会作为作家而一直生存下去。 「请务必,来报告合格的消息哦。」 「嗯。」 「要是你不来的话,我就会以为你果然不行的哦。」 「没问题的,我有自信啦。」 远子学姐又挺了挺她那贫乏的胸部,笑了起来。 考试结果的发布,是三月二十三日。 在典礼之后的一周里,我觉得时间的流逝好像也变得缓慢了起来。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三月只剩不多了的焦急感。 四月来到的话,我就要成为三年级,远子学姐则是要到北方去了吧。 如果考试不合格的话,学姐就会成为重考生,或许会在学习的间歇到部室来玩玩吧。 在年底考试里只有E判定的远子学姐,说自己有信心什么的肯定也只是装腔吧,还是失败的可能性比较高些。不过,听说复试里面不会考数学,果然结果还是不太确定吧。或许会合格呢…… 不管是哪边,都不是一生不能见面的结果。 然而,在等待那天到来的时间里,我的胸中一直为不安所充满着。 终于,三月二十三日到来了。 那天是结业式的日子,从午后开始校舍里就已经没有人了,四处散发着闲散的氛围。 我来到了文学部,坐在椅子上等待远子学姐的到来。 我一边思考着,结果发表到底是几点呢……不会需要到学校本地去吧……虽然听说有不一定要本人去,而是可以由电报或者邮件来通知的服务,但是那个真的有用么? 到了平时社团活动开始的时间了,远子学姐也还没有出现。 窗外是让人心情舒畅的蓝色天空,樱花也比往年更早的开放了。遇见远子学姐的那年,春天来得特别晚。寒冷的冬天持续了很久,樱花也一直没有盛开。 但是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 在眺望着明媚景色的时间里,我渐渐的睡了下去。 春天总是诱惑着人睡着呢。身体也变得暖乎乎的,眼皮也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就睡一会儿会儿吧……我这么想着,把脸躺在了表面剥落的桌子上睡了下来。 远子学姐来了的话,肯定会把我叫醒的吧。 翻动书页的声音、 把纸张撕碎的声音、 还有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听到这两年间所习惯的声音,我终于醒了过来。 房间里,已经染上了金黄的夕阳颜色。 穿着制服坐在窗边铁管椅上的远子学姐,正撕着书页,把它们往嘴中放去。因为椅子被她微微翘起,遮住了射入房间的阳光,我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不过,放在她膝盖上的那本书,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页了。大约只剩一两口了吧。 随着嘶嘶的声音,书页变得更加小了。 她把撕下的部分慢慢放入嘴中,咽了下去。接着把纤细的手伸下了最后的纸片。 撕开纸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微微张开的嘴唇。 在那其中慢慢消失的,语言的碎片。 把它吞下去的时候,远子学姐又看向了我这边。 那是十分哀伤的表情。 平时吃书的时候,明明都是那么幸福的表情。 「你醒来了……?」 「刚刚睁开眼睛。」 「哦。」 那双温柔的双眼微微眯起来。她的脸庞也带着比平时更为成熟的表情看着我。 「……《阿鲁特•海德堡》——终于吃完了呢。又甜美,又苦闷……真的是非常美味啊。多谢款待哦。」 我看着那本被完全撕掉的书,不由得愕然了。 「大学考试,我合格了哦。」 「……恭喜恭喜。」 「我说过的吧,到了正式场合我可是很厉害的。」 虽然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些话语却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听到她口中说出了那个已经预料到的北海道的大学名字的之后,远子学姐打开了身边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信封。 那是我给她的原稿。 为什么,还剩下那么多呢。 远子学姐用比刚才更为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用非常柔软的口气说了。 「心叶写下的这本小说……非常的水灵……非常的温柔……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小说。虽然读的时候一直让人觉得难受的胸口都纽紧了一般,但在看完之后,却有一种温暖清澈的感觉呢……想必,如果吃下去的话,一定是非常美味的吧……」 有种不安的感觉刺向了我的胸口。 声音也嘶哑了起来。 「……请你吃了它吧。本来就是为了如此的。」 远子学姐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故事,我是不会吃的。」 她把原稿放在了桌子上。 「是不能吃的。」 「为什么啊?」 真是让人不明所以。 一直以来,在我还在写点心的时候,就总是在一边快些快些的催促着我了。只要一递过去,就会开心的说着「我就不客气了~~」接过去,马上吃起来的。 她把原稿从信封里拿出来,翻了起来。 任何一张纸都没有被吃过的痕迹。 这到底是—— 「心叶,你带着这个,到佐佐木先生那里去吧。这才是心叶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哦。」 我的眼睛忽然热了起来,脸喉咙也好像被什么梗住了一样——我这么说道。 「为什么,不把它吃下去呢?」 远子学姐的眼瞳闪现了一阵忧郁感觉。但是马上又变成了微笑的表情,用姐姐般的口气说道。 「因为我是『文学少女』哦。」 那句话语中,满载着清澄的决心。 「我是天野文阳的女儿。虽然爸爸非常喜欢妈妈写下的午饭,只要是妈妈写的东西,都会非常开心的吃下去,但是他却绝对不会吃叶子阿姨写的文章哦。想必,吃下去的话一定很美味吧……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又说绝对不能吃……『因为这是一定要给大家看到的故事,所以不能就这么进到爸爸的肚子里去了呢。』他这么说过」 我的胸口颤抖了起来。 双眼越来越热了。 「这种——这种事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让远子学姐吃下去所以才写的!」 我把无法说出口的那些心情,全都写进了小说里。这本小说是仅仅为了远子学姐而写的啊。远子学姐明明已经读过这本小说了。 但是,难道说,我的心情并没有传达给远子学姐么! 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么!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呢。明明我写的原稿就在她的眼前啊。只要像平常一样,把它撕破,再送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吃掉不就好了么。 「请你吃吧!拜托了。请你吃下去吧!难道我不是远子学姐的作家么!」 远子学姐还是一脸温柔的表情站了起来,然后靠近了我的脸颊,用双手捧住了我。 传来了一股紫罗兰花的清香,我的脸颊、耳朵、眼睛都被一种柔软温暖的感觉所包围了。 『请不要再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了。呐,你露出了这样一副难受的表情,就好像再也不会开心起来了一样,我
也是明白着的。』 那是《阿鲁特•海德堡》里凯蒂的台词。 是两人分别的场面。 远子学姐用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 『啊啊,卡尔•海因兹,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嗯,这样的话,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知何时,远子学姐的心跳声通过她的掌心传了过来。 就好像近在耳边一样。 咚,咚……柔和的跳动声。 『美丽的青春,是无比短暂的——』 她非常寂寞的样子轻声说完,放下了手腕,离开了我。 接着拿起了书包,向着门口走了过去。 然后,就像是为了让这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的我鼓起勇气一般,她站在那里微笑着,用给小孩子教导非常重要的东西般的语气说了。 「心叶,你不能成为我一个人的作家。你要成为大家的作家才行。因为你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哦。」 她关上了门。 离开了。 我就好像灵魂被抽离了一般,只能够茫然的目送着她。 你不能成为我一个人的作家。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说这种话呢。 她离开了。 明明是为了远子学姐而写的。 她却离开了! 身体里涌上来的感情让我立刻站了起来,飞奔出了教室,向远子学姐追了过去。 走廊下已经一片空荡荡的了,哪里都看不到那长长的三股辫,以及那纤细的背影。 连足音都已经听不见了。 就好像,远子学姐消失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了一样,我一边这么焦急着,以便跑下了楼梯,在出入口换好了鞋子。 这是夜晚来临之前的,金色的光辉。 在这温暖光芒照耀下的校庭里,有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在慢慢前进着,她身后那黑色细长的三股辫正随着微风起舞。 娇小的背影,纤细的腰肢。 轻轻晃动的裙摆。 还有如同幻想般飞舞着的,白色花瓣。 围在那纤细的脖颈中的围巾,也显得耀眼般的发白。 那个围巾!是我的那条!是琴吹同学说她已经失去了的,我的围巾! 喉咙都像是要裂开了一般,我大声叫道。 「远子学姐——!」 在温暖的光辉中,在随风飞舞的花瓣里,远子学姐回过了头来。 一定是因为我在哭泣着吧。 连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着,我冲到了远子学姐的身边,像是快要撞上去一般,紧紧抱住了那纤细的身体。 「不会这样,就道别了吧。以后也能够一直碰面的吧。定下住所的话一定要把地址告诉我。我会写信给你的。点心也会每天送过去的。北海道的话也可以坐飞机了,比起岩手都还要近呢!远子学姐的话,坐那种每站都停的深夜巴士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所以我会去和你见面的……!我可以去的吧?」 「……那可不行哦。」 在耳边响起的温柔的轻声细语,是让我难以相信的东西。 我抬起头,湿润的眼瞳中,看到了正在微笑的远子学姐。 那是已经自己下定决心,决意要向着那一边前进下去的人的表情。 「呜……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没法好好的说明……或许,这是错误的也说不定。但是,我还是觉得非得如此不可……」 就好像是拒绝了杰罗姆的爱情,一个人独自穿过那道窄门的阿莉莎一般—— 远子学姐用满载着比爱情更加高尚的感情的圣洁的眼神看着我,她用手指轻轻拭去了我的泪水。 「呐,心叶。不要……再哭了哦。 从今以后,就算是想要哭泣的时候,也要忍耐下去哦。这样下去,只要能够不再哭泣的努力下去,这就会成为心叶的自信了哦。」 她的指尖一边滑过我的眼睛、脸颊、嘴唇,一边用轻柔的声音,轻声说道。 「呐,不要哭了哦。 挺起胸膛、 微笑吧、 仔细看着、思考吧、 然后站起来,一个人走下去。」 那让人有些发痒的指尖擦拭着那些透明颗粒的同时,她的双眼也从下方偷看般的望了过来。那双眼睛,仍旧是温暖清澈的。 「我们约好了哦,心叶。不要再哭了。如果想到心叶正在哭泣的话,我就会变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明明,已经不能再呆在心叶的身边了……已经不能再这样,帮你擦去泪水了。」 远子学姐指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温柔,看着我的眼瞳,轻声说着的语调,全都无比的温柔——并满怀着爱情。虽然我觉得不能再哭泣了,但是胸口涌上来的感情让我的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你看,又哭了。」 远子学姐非常困扰的样子低下了眉头。 我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哭了。将来,绝对不会再哭了。约好了。 直到下次与远子学姐见面之前,我都不会再次哭泣了。除了在远子学姐面前,我都不会再哭了……!我发誓……! 所以,远子学姐也请不要再忍耐着泪水了。要是想哭的难以忍受的时候,请来找我吧。下一次,我一定会坚强到,让我来擦拭远子学姐泪水的程度。」 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狠狠大哭着说出来的这些话,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具有说服力。 但是,这真的是最后的泪水了。 我不会,再哭了。 远子学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瞳中浮起了激烈的疼痛和悲哀感,表情也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但是,马上又变成了让人胸间震动般的绮丽微笑。 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然后围在了我的脖子上。 头颈里感到了一种温暖的羊毛触感。 如同雪片般飞舞的樱花瓣,也落在了我的头发、脸颊上。 我抓住想要离开的远子学姐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然后贴上了她的嘴唇。 远子学姐的嘴唇如同要溶解般的柔软,还带着湿润的、咸咸的味道。 那或许是我眼泪的味道。 我们像是感觉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般的接触着对方,脸庞倾斜着,双眼紧闭着——好像有种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感觉。 终于分开了重叠着的嘴唇之后,远子学姐带着湿润的眼神说道。 「你真坏……我还是第一次呢。」 「我也是的啊。」 我用纠结的声音说道,远子学姐的眼神越发湿润起来了。 接着,她带着同样的眼神,又笑了起来。 「再见了。」 我的初吻,就这么变成了吻别。 远子学姐温柔的挥开了我的手。 随着她转过身去的动作,细长的三股辫也向后摇摆起来,轻轻地抚过了我的脸颊。 远子学姐的背影,就像是要溶解消失在这夜晚来临前的幸福金色时间中一样,慢慢的远去了。 「远子学姐!」 我用心脏都要裂开般的心情大声喊叫道,但远子学姐却再也没有回头。 「远子学姐!远子学姐!!」 我一边哭着,一边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 重复着在这两年间,一直呆在我的身边,用纯白温柔的双手,包覆着我的心灵的那个人的名字——无数次的重复着,这无比重要的名字。 但就如同这名字一般,她还是渐渐的远去了。 在她穿过校门的那瞬间,那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或许,远子学姐也,正在哭泣着吧。 但是她并不曾停下那脚步。 她凛然的跨向了校门的那便,渐渐的从我模糊的视界中,消失了。只剩下远子学姐围在我脖子上的那条围巾,随风飞舞着。 在着被染红的世界中,被满天飞舞的花瓣所包围着的我,带着失去了半个心脏般的丧失感,回到了那个两人一起度过的部室。 远子学姐一直坐的那个铁管椅子上,放着一本封面古旧的硬皮书。 是《窄门》。 翻开封面,就能够看到远子学姐父亲写下的字。是曾经在远子学姐家里的书架上看到过的书。在书页中,夹着一个淡紫色的信封。 打开了信封,里面有一封在同种颜色的信纸上写下的很长很长的信,我读了起来。 给心叶 好像没办法好好的说出来,所以就写信给你了。 因为看着心叶的脸说的话,我肯定会哭出来的吧。 我有一件,一直瞒着心叶的事情。 为什么,我会知道井上美羽的初稿的这件事,心叶是不是很在意呢? 我遇见,心叶最初写下的那部小说的时候,是我初中三年级时,那个冬天的事情。 那天,因为有事情找佐佐木先生,我就去了一次熏风社的编辑部。 在小孩子的时候,我就经常跟着妈妈,去那里给爸爸送换洗衣服什么的,所以那里对我来说,是个相当熟悉,又让人非常怀念的地方。 我坐在编辑部一角的椅子上,等待着佐佐木先生工作结束的时候。 当时正好是新人奖的第一次选考结束时原稿回来的时候,放在纸箱中的原稿,堆得跟个小山似的。 那时编辑部的人正在把一次选考通过的那些原稿从里面分挑出来。而我在等待佐佐木先生的时候,也在一旁帮着忙。 心叶的原稿,正是在落选原稿的那座小山里面。 我看到稿纸上亲手仔细写下的大大的『宛如青空』的标题时,不由得被它吸引,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我随意的翻起了原稿,在读着的过程中,我不知不觉就被拉进了树与羽鸟的如水般灵秀的日常生活中。 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读的出神了。就连佐佐木先生也吓了一跳呢。因为我就那么坐在了地板上,默默地读着一份落选的原稿。 心叶写下的故事,同妈妈写的故事,非常的相似。 特别是又温暖、又温柔,还漫溢着喜欢着一个人的感情这点上。 这不由得,让我越发觉得怀念,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 树对羽鸟告白的那个场面,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幕。 虽然在结构来上来,这个并不是做的那么好,但拼了命告白的书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能够把这一幕吃下去的话,究竟会是多么甜美的味道呢,我只要想象一下那如同柠檬派一般酸酸甜甜的幸福味道,就觉得十分的陶醉。 叹了口气读完它之后,我就把那份原稿递给了佐佐木先生,还对他这么说了。 请务必,读一次吧。 虽然或许还有些技术方面的问题,但这绝不是应该就这么落选的故事哦—— 太阳已经落山了,部室已经被黑暗所包围,那些字迹也无法看清了。 我打开了电灯,重新在椅子上坐好,默不作声的继续读了下去。 一个月后,佐佐木先生告诉我说,我在落选原稿中挑出来的那份东西,已经进入了最终选考了。这时我真的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一般。 但同时,我也胸口疼痛般的期待着一件事。 因为我知道,叶子阿姨正是这个新人奖的评选委员。 阿姨读了那个故事以后,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会像我一样,觉得那个故事同妈妈的故事很相像么? 一直以来,我都以阿姨作为对象,写着各种书信。 阿姨自从妈妈去世以来,就一直关闭着她心间的门扉。 虽然她比所有人都要哀伤妈妈的过世,但她无法把这件事说出口,就连变现在态度上也做不到。甚至还故意把与妈妈的回忆染上肮脏的东西,自己伤害着自己。 就算我知道阿姨正在痛苦着的这件事,但我仍旧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如果妈妈还活着的话—— 如果能够为了阿姨,写出妈妈一直说的那种玛娜般的故事的话—— 这样的话,阿姨也能够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吧。 那么至少,让我来代替妈妈做的话—— 我这么想着,一边回忆着妈妈告诉过我的各种事情,一边带着妈妈会有的心情,一直给阿姨写着这些,从不曾寄出的信件。 给小加奈。 我在信里这么称呼了她。 然而,阿姨却在那扇窄门的另外一边,渐渐的远去了,不管我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会搭理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把与妈妈的回忆深深地藏在内心的底部,把它锁了起来。 所以如果,心叶写的那个小说,能够碰触到阿姨的内心的话——我是这么想的。 心叶的小说获得了大奖,最后出版成了书籍呢。 虽然阿姨在家里没有说过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话题,但是读了阿姨的评价之后,我的胸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这个人可以再出版第二作的画,或许阿姨还会读读看那本书呢。 如果这个人可以继续写下去的话,或许某一天就能够写出妈妈一直想要些的那个玛娜般的物语了吧。 或许,那个物语,就可以传达到阿姨的心里了吧。 井上美羽的本名是井上心叶,还是个在东京都内上中学的学生,我从应募原稿的资料上看到了,知晓了这一点。 是读做「心叶」呢。 井上心叶—— 这个人,是男孩子呢?还是女孩子呢? 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接下来,还会写出什么样的美丽故事呢? 那只是我文学少女的擅自想象而已。 但是只要这样想这想那,梦想着的时候,胸口就会有一种甜蜜幸福的感觉哦。 我是,心叶的第一个粉丝哦。 『小远子她,是你最初的粉丝哦。』 我想起了佐佐木先生说过的那句话。 还有流人说过的那句。 『井上美羽这个人,如果没有天野远子的话,就不会存在了。』 正是远子学姐,把我写的那个笨拙物语,从那么多的原稿中选了出来啊。也是远子学姐,第一个喜欢上了我写的小说。 只要一想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从未见面的编着三股辫的少女,读着我的故事,思考着我的事情,我就觉得胸中充满了一种感情。 在见面之前,我们两个人就已经通过小说联结在一起了。 远子学姐还在信里写道,当她得知我再也不写小说时候,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伤心。 那是,远子学姐升入两年级的那个春天,她在开学典礼上听到了我的名字。 井上心叶。 老师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搞不好是那个人。 在开学典礼之后,我来到一年级的教室,看了看贴在墙壁上的班级名册,当我看到写在其中的井上心叶这几个字的时候,真的是非常非常开心。 没有错!就是那个人! 那个时候,心叶不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是一副恍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 我回到家里之后,就非常开心的对流人大喊「我碰见那个人了哦!是男孩子呢!」,向他报告着。 「或许,他还会继续写下去哦!」 啊啊,要是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就在我的心中燃起新的希望的时候,听到我们对话的阿姨说到。 「不可能的哦。那个孩子,是成为不了作家的。」 那是如同打碎我的希望一般的冰冷口气。就好像是憎恨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井上美羽一样的口气。 但是,我的心情反而越来越好了。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无视我的阿姨,竟然对我说话了! 果然,阿姨也觉得心叶的故事同妈妈的故事很像吧,我这么确信了。所以,我带着笑脸对阿姨说道。 「那样的话,就让我来让那个人成为作家吧!如果井上美羽写出了第二作的话,阿姨要给他写推荐文哦。」 那只是,我单方面定下的一个约定。 如果,我在这个博弈里败下来的话,就要从阿姨的面前消失。我已经察觉到了,正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阿姨如此的痛苦。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把妈妈的感情,真正的传达给阿姨才行。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能做到这点了也说不定。如果那个人,继续成长下去的话! 让那个人变成真正的作家吧。 就让我来,让他写出第二作吧。 伴随着胸中跃动着的快乐心情,我下了这样的决定。接着在几天后,我看到了心叶在校庭里散步,就装出一副在木兰书下看书的样子,还故意撕下书页,让心叶看到我吃书的样子哦。 虽然从小时候起,爸爸就一直对我说,只能够在自己的作家面前吃书的,但那时的我,一点点都不曾犹豫。 我想起了和远子学姐见面的那次。 那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刚结束时,在一棵木兰树下发生的事情。 对着困惑的我,一个编着三股辫的高年级生,挺了挺胸膛如此宣言道。 ——我是两年八班的天野远子。是一个如你所见的「文学少女」哦。 原来那并非偶然。那时远子学姐是怀着紧张的心跳,在那棵树下,竖起耳朵等着我的足音的吧。 让我写三题故事的事情也是;一边吃着那些奇妙味道的文章,一边批改它们的事情也是;还有一直呆在我的身边,鼓励我的事情也是。 这些都是远子学姐在努力,教导我成为作家所必要的一切。 『心叶总是很坏心眼,又很顽固,还有很多次都那么垂头丧气的呢。』看到她用开朗的口气写下的这些东西,我的喉咙深处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涌了上来。 ——写的越来越好了呢,心叶。 ——真的,心叶写了许许多多故事让我吃下去了呢。 呐,心叶,在毕业典礼的那天,我们说到过领结上丝带的那个话题吧? 在两年级的时候,我曾经对那根丝带许下了一个愿望哦。 『但愿有一天,能够让心叶继续写小说吧。』 虽然我没能成功把丝带系上去,但是心叶却替我把那根掉下来的那根丝带,重新系到树枝上去了呢。 一开始,我总是希望心叶能够,写出妈妈原本应该写下来的那个小说。 但是,后来我察觉到了。 虽然心叶写的故事和妈妈写的很相像,但心叶的故事里,有着妈妈的故事中不曾存在的什么特别的、决定性的东西。 妈妈写的故事,就像是家庭料理一样的东西。 虽然那些故事又朴素又温暖,但那种味道是只能让身旁的人品尝的东西,而不是让所有人品尝的东西。 就像身为编辑的父亲,曾经对叶子阿姨说过「你就是那种要写的人啊。」一样,我也在每天吃着心叶写的故事的同时感觉到了,心叶也是那种应该要写的人啊。 迟早有一天,我就再也吃不到心叶写下的东西了吧。 毕竟那不应该是我一个人独享的东西啊。 虽然我一边冀望于这件事的发生,但又对于那一天的到来,感到非常恐惧。 因为不曾告诉心叶真正的事实这点,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让我感到非常迷茫。 因为我越发的意识到,心叶是一个男生这件事。 心叶虽然看上去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但既会耍坏心眼,又一个别扭的人,既胆小又爱哭,是一个非常让人费心的孩子呢。 但是,有时又会温柔的率直的让人心跳不已,真的是好狡猾哦。 因为我有着让心叶成为伟大作家的这一使命,所以不能对心叶感到心跳,也不能用那种不纯洁的目光看待心叶。我虽然对自己这么说着,但是却越发的意识到心叶,脸都会不觉红了起来,甚至还对心叶说过「不许接近我!」的呢。 如果,不用再考虑让心叶成为作家,只要能够一直吃着心叶写给我的点心,和心叶一起过下去的话,或许这样还比较幸福吧。我甚至如此动摇。 于是,我去了一个风评很准的占卜师那里,找他商量了。 占卜,不会吧—— 是那个大雪天,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感冒的那回么? 什么从出生到现在就处于恋爱大杀界中,还有夏天披着围巾,叼着马哈鱼之类,乱七八糟的那个…… 结果是我正处于恋爱大杀界之中,还是向着别的目标前进会比较好。 为什么要,相信那种占卜啊!我一直都是非常认真地读着那封信,只有这时真的觉得非常的无力。 同时,一直忍耐着的眼泪,一不留神就又流了出来。 远子学姐,的确是这样的人啊。 虽然看上去聪明又稳重,但是有时又总会少跟筋,还会因为害怕幽灵而颤抖着抱着枕头,还会相信传闻把领结上的丝带系在树枝上,还会在部室里碰倒书本的小山,真是烦扰旁人,让人困扰的前辈啊……但却又一直非常的努力——她就是这样,这样的一个人啊。 所以我就把这种心情封印了起来,再次发誓要让心叶成为一个作家才行。 想着从今以后,就以姐姐的身份对待心叶吧。 然后,心叶写出小说的那天,也就是我们分别的那天。 但是,果然我还是在心叶的身旁,呆的太久了呢。 要是再继续和心叶呆在一起的话,实在是不太好了。 心叶的成长,肯定会被我所阻碍吧。 那时心叶对我说,绝对再也不会写小说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愕然。我觉得,正是我一直宠着心叶,为心叶造就了可以逃避的场所,才把心叶写小说的道路给封闭掉了吧,这让我不禁觉得胸口都要崩溃了一样。 但
就算如此,只要心叶一哭泣的话,我就会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帮助他,要在心叶痛苦的时候,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守望着他,我已经做不到了。心叶的疼痛就好像是我自己的一部分一样,让我总是做出了多余的事情。 明明知道,悲伤和疼痛也是非常重要的;明明知道,摔倒以后靠着自己的意志站起来,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但是我还是会觉得,就算心叶一直这样不太可靠,就算心叶不写小说也没关系的。 但那种想法,肯定是不好的。 那天小七濑对我发怒说我太任性了。 在毕业典礼的那天,小七濑带着心叶的围巾,来见了我一次。 小七濑,真的是非常好的孩子呢。 在图书馆里,小七濑经常会找我来商量心叶的事情呢。她总是烦恼每次看到心叶的时候都非常紧张,不觉间就采取那种非常生硬的态度呢。她那对心叶的率真心情实在是太可爱了,我一直都觉得,像小七濑这样的人,能够成为心叶的女朋友的话就好了呢。 我真的很羡慕小七濑。 连现在,也是如此。 如果是小七濑的话,肯定可以和心叶互相扶持着前进下去吧。 我已经是不必要的了。 或许如同小七濑说的那样,是我自己弄错了吧。 或许离开心叶的这一行为,只是我自私自利吧。 我到现在,也不能清晰的明白阿莉莎的心情。 爸爸曾经对我说,什么时候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再读吧,并且把《窄门》交给了我。 自从和心叶见面以来,我把这本书来回读了很多次。 阿莉莎为什么,要离开自己深爱着的杰罗姆呢? 为什么非要独自一人前行下去呢? 明明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 每次翻动书页的时候,我体会着离开杰罗姆的阿莉莎所感受到的那种悲伤和痛苦,就觉得胸口都震动起来了。 阿莉莎她,会不会弄错了—— 但是,心叶。 我身为以物语为粮食的文学少女的同时,也是天野文阳的女儿哦。 像是妨碍作家的成长这种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或许,爸爸他已经知道了流人在咖啡中滴下了毒药,但仍旧把那咖啡给妈妈和自己喝了下去也说不定。 这个疑惑,现在也没有从我的心间消失。 或许,编辑天野文阳,为了成为作家樱井叶子的写作食粮,甚至奉上了自己和妻子的生命吧。 为了能够让她写出至高的小说—— 就如同溶解了各种各样材料的透明的清汤料理一般,父亲虽然总是带着清澈的微笑,但他的内心最深处却是无法看透的。 所以,虽然这全部都是我的「想象」而已。 不过既会害怕着这种不可原谅的事情,也会怀疑这种事情或许真的发生过的这个我,才是真正继承了他的血液的女儿哦。 虽然爸爸可能做出了那种绝不应该的事情,但我还是想成为像爸爸那样,守护着作家,让作家成长的人。 想要成为心叶,写作的食粮。 这时我也不禁想到,阿莉莎或许也是为了杰罗姆才去穿过那道狭窄的门扉的吧,同时也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稍微理解一点阿莉莎的心情了。 就算是错误的,但思念着杰罗姆的阿莉莎的心情绝对是真实的。 那就是阿莉莎的「真正获胜」的地方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不禁有一瞬间感到心里一阵轻松。心情也变得神圣清澈了起来。 和心叶一起度过的这两年里,心叶的确是我一个人的作家。 你曾是我,最最重要的一个人。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心叶写给我的那么多物语,我也全部记住了。 写给叶子阿姨的那些信,从中途开始,也混进了许多我自己的话语哦。 虽然还有所迷茫,但我已经准备穿过那道窄门了哦。 心叶,请你也一定要成为,那时对叶子阿姨说过的那种,能够在黑暗的现实中点亮光明的作家哦。 《阿鲁特•海德堡》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为了代替它,我就把心叶的围巾拿走了哦。 再见了。 心叶将来写的书,我一定会在这同一天空下的某处拜读的。 我拼命的要紧嘴唇,忍耐着快要滴落出来的眼泪。 把信放回信封,夹在了《窄门》的书里,再把它放进了书包,我站了起来。 关掉了照明以后,部室里立刻被冰冷的黑暗夜色所包围了。 喉咙都想要裂开了,心脏也在振动着,我用力的思考。 我也要,穿过那道窄门。 向着那边继续前进下去。 比起一个人走进那种狭窄的道路,肯定是两个人一同在宽阔的道路上前行下去更为轻松吧。 只要两个人的话,就能够互相支持,变得坚强,也不会寂寞,就连痛苦也会变成快乐的吧。 那种方法,绝对要轻松很多。 比起一个人前进,幸福很多。 然而,就如同远子学姐一个人前行下去了那样,我也要穿过那道窄门,一个人走上那狭窄的道路吧。 窄门,并非是那种被选上的人才能通过的门扉。而是靠着自己的双眼发现它,再下定决心踏进去的门扉。 那通往前方的道路,不管有多么黑暗多么冰冷,多么寂寞,多么艰辛,我也要独自一人,而非两人地继续变得坚强下去才行。 对,要变得坚强。 下定决心吧。 一人前行吧。 独自到达吧。 我已经从那个「文学少女」的身上,获得了非常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所需要的力量、想象、物语。 我在走廊下前进着,下了楼梯,从进出口走出了校舍。 温暖的金色风景已经消失了,编着三股辫的少女也没有了踪影,眼前只有黑暗的夜色无限延展着。 在那一个人通过了这片叶色之后的时候,一定还会在见面的。 因为,远子学姐并没有从我这里带走那条围巾。 那正是,相信着再会吧。 我的这一恋情,正是从离别的时候,开始的。 升上三年级以后,我知道了在音乐厅里的画室中,装饰着一副远子学姐的画像。 画中的远子学姐解开了三股辫的一部分,在金黄色的夕阳光芒所包围下,窗边的白色花边窗帘卷着她的皮肤,她就这么看着书本。 那张脸庞上,浮现着一直以来我在那间小小的部室里看到的,如同紫罗兰花般的微笑。 她就好像在画中守护着我一样。 但是,现在,在这个夜晚的校庭中,准备向窄门的另一边前进的我,还不知道那副画的事情。 绝对,不再哭泣了。 从今以后,我要像小丑那样藏起悲哀而笑着。 时而会像幽灵一般渴望,时而会作为愚者定下决断,但就算背负着堕落天使的污秽,我也要在胸中怀抱着花与月,像朝着圣地前行的巡礼者那般继续走下去。 最后,成为惠临神明的作家。 看着真实,再于其间放入名为想象的光辉,创造出崭新的世界 ,要成为这样的作家。 穿过那扇门,我朝着与远子学姐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尾声 文学少女 不曾见面的日子,已经过去六年了。 「井上!」 在机场的大厅里,琴吹同学穿着莓红色的短袖外衣和白色裙子,向我举起了手。 「你能够来真是谢谢了,井上。」 「没有啦,好像稍微晚了一点儿,真是抱歉。」 「工作,很忙么?」 「嘛,也就那样吧。」 「是么,我经常在杂志的广告和书店里面看到的呢,井上的书。」 那连空气都为之华丽起来的笑容,让我不由看得入迷了。虽然高中时代她就是个美人,但是进入社会之后,感觉被雕琢的越发漂亮了。 琴吹同学在大学毕业之后,成为了OL。她今天则是趁着夏季的休假日,准备到巴黎去。是为了去观赏因去年戏剧式复出而成为话题的歌剧歌手的演出。 「能和臣见面的话就好了。」 「是啊……不过,就算说不上话,只要能够听到他的歌声的话也让人很开心呢。夕歌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她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道。 就连现在,到了圣诞节时,她好像也还会收到从已经去世的友人手机上发来的消息。 代替水户同学,发送那个消息过来的人,肯定是他吧。 「下次的公演,我也去看看好了。」 「嗯,今天还特意来送我真的是谢谢你了。」 她用明朗的表情说到,带着柔和感觉的目光看着我。 「……那个,在远子学姐毕业的那天,我曾经对井上说我读过《窄门》了吧……那其实是,为了宣言我会一直喜欢井上的哦。虽然朱丽叶为了杰罗姆和阿莉莎的幸福而同别的人结婚了,但就算我不再是井上的女朋友了,我也会一直思念着井上的。那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好像穿过了那道窄门一样。」 琴吹同学的脸上有一种晴朗的笑容正在扩散开来。 「虽然现在当然已经摆脱了这件事,但是能够喜欢上井上真的是太好了,我一直都这么觉得哦。」 「谢谢你。琴吹同学真的是我有点配不上的女朋友呢。」 我这么说完,她一边害羞的说了声「笨蛋。」一边挥了挥手,走向了登机口。 接着我也离开了机场。 天空蓝的让人有些眩目,夏日的阳光照射在沥青地面上。 我一边向车站的方向走着,一边再次回想着从那个毕业典礼以来的这六年时间。 那之后不久,麻贵学姐就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叫做悠人的那个小孩,到了明年也已经要上小学了。虽然他的脸庞和流人非常相似,但性格完全和麻贵学姐一个样,流人还会和我抱怨说‘他竟然对我说教,真是难以忍受,他算是什么傲慢小鬼啊。’。麻贵学姐则干脆的反驳他说‘你连就职都不去一直游手好闲,还让小孩子都担心你了。’ 但无论是麻贵学姐还是流人,都无比的宠爱着悠人。 麻贵学姐在三年前结婚了。 我知道那个新郎的时候,不由得「不会吧!」的吓了一跳。 对方是一家贸易公司的社长,比麻贵学姐年长很多,还曾经结过婚,是个有着很多黑暗传闻的人,麻贵学姐周围的人比她生下悠人的时候更加反对她,好像还大闹了一阵。 但麻贵学姐还是干脆的结了婚。还和那个人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在已经三岁了,名字则叫做萤。对于这个孩子,麻贵学姐当然也寄予了深厚的爱情。 芥川考取了国家一等公务员,美羽则是在福利院工作,每天都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生活着。 流人则如同麻贵学姐所说的那般,有时突然出门旅行,有时还会在奇怪的侦探所打工,完全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竹田同学竟然当上了初中的老师。她和流人还是以别人会感到羞耻般的热情,卿卿我我着。 叶子小姐则得了海外的文学奖,她身为作家的评价也越来越高了。 那本题为《唯之日常》的作品,是与叶子小姐至今为止作品正好相反的,既甜美又温柔的——神圣般的物语。 时不时地,我会从流人和竹田同学那里,听到远子学姐的消息。 从大学毕业了的事。 瓜业论文写的森鸥外。 又回到东京来就职了的事。 但是,我们一次都不曾见面。 我回到了一个人生活的公寓,在书房里打开了电脑。 远子学姐说她不能吃,把我为了她写的原稿还给我的那天——我带着它去找了佐佐木先生。 加上了最后的离别场面之后完成了的那本书,在我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作为井上美羽的第二作出版了,并且大卖。 虽然和第一作那时候一样,有很多想要把它拍成电视剧和电影的邀约,但被我全部拒绝了。 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也无法再现那如同紫罗兰花般的笑容、那清澈的眼神以及那温柔的声音。 而且,只要那些读过我的书的人,能够在他们各自的内心,显现各自不同的「文学少女」就足够了。 虽然后来没有像第一作《宛如青空》和第二作《文学少女》那种爆发性的流行,但我的工作从来不曾停止过。 自从决定了要一个人走下去的那天以来,我一直持续着写作。 「哥哥,我准备好茶叶了哦。」 房门被打开,露出了舞花的脸。 已经是中学生的妹妹,偶尔会到我的公寓来照顾一下我的起居。 好像因为在家里的话妈妈会把什么事情都做完的缘故,所以她对于能够做做饭,洗洗衣服这种事情好象是相当的乐在其中。 舞花带来的东西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到了暑假的时候甚至成了半同居的状态,有个朋友还嘲笑我说,「你们干脆结婚吧。」让我相当的困扰啊。舞花可是我妹妹的说。 房门的对面,传来了一股柠檬派的味道。 「来,快点啦,哥哥。喂,你在干什么啊?哥哥!」 舞花瞪圆了眼睛。 我把一根白色的围巾围在了脖子上,走出了房门。 「为什么要在大夏天的,围围巾啊!」 「正因为是夏天哦。」 我从舞花的身边穿过,向玄关走了过去。把一个穿着圣诞服的熊娃娃用钉子钉在了门旁边的墙上,舞花越发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啊那只熊!穿着圣诞服竟然还叼着一条鱼!那个鱼是哥哥加上去的么?为什么夏天还要穿圣诞服?为什么是鱼?」 「那看上去像马哈鱼么?」 「马哈鱼!为什么要叼着条马哈鱼啦。还有,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挂起来啦?这是什么咒语?哥哥,你不是因为写不出原稿,脑子也变得奇怪了起来吧?」 「好过分,原稿写的很顺利啦。」 「但是,新编辑来了的话,看到你挂着这种古怪的熊,还围着围巾什么的,一定会觉得井上美羽老师是个怪人的啦~」 「没事的。」 我笑了笑。 「因为那个人,也是个相当奇怪的人哦。」 「那个编辑,是认识的人么?」 「嗯,舞花也认识哦。」 「欸?」 那个圣诞夜里远子学姐送给我的那只圣诞熊,正叼着条马哈鱼,看着我们。 我不会忘记。 一直,都留在我的心间。 命运的那人会围着白色的围巾,在叼着大马哈鱼的狗熊前,等待着她。 再过不久,她就要从那扇门里进来了。 铃声响了起来。 舞花向有应答机的那个房间走了过去。 「你看,新编辑已经要来了啦!赶快把那个熊和围巾收起来!让你久等了,这里是井上家。是,是,我们一直在等您呢。我这就解锁。」 电梯正在上升的声音。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缓缓接近的,轻轻的足音。 我闭上眼睛,带着幸福的心情侧耳倾听着。 接着门铃响了,我睁开双眼,转了转门把手。 第八卷 惠临神明的作家(下)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文学少女」系列,就在此顺利地完结了。 文中提到的书本,是和上卷一样的纪德的《窄门》。纪德把这部作品称作「物语」,却把它分成了「长篇小说」(原文中是ロマン,也有浪漫的意思)。虽然我也想把这一点写进作品里,但结果还是没有什么机会。 还有,标题中的ロマンシエ的正确解释,也是「小说家」。在书中,作家也包含了小说家的意思,所以就把他写成了ロマンシエ,请大家理解。 在本作中使用过的那篇日记,我从看到第一页起就被它所压倒了。因为纪德留下了大量的书信和日记,「有必要写到这种地步么!」,我不禁如此惊讶着。完全无法判断其中哪些部分才是真实的,一边被摆布着一边沉溺其中。 如果他生活于现代的话,一定会在blog中披露很多冲击性的日记吧。 有兴趣的朋友们,请一定要读读看这本书,它是会改变人价值观的东西哦。 接着,那不太可靠的心叶,到了最后也总算有了副主角的样子好好加油了呢。 远子和七濑,也都在最后下了各自的决断。虽然都有着各自的艰辛,但我相信不论是哪个都会获得幸福的吧。在结束之后到来的,才是真正的开始呢! 但是这一次,就让我们沉浸在这完结的余韵中吧。 一直读到这里的大家,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每次见面的时候,编辑先生总是会拿着厚厚一刀明信片过来呢,每次拜读那些的时候,总是会有种开心又害羞的感觉。 给我写信的各位,还有在个人主页上介绍「文学少女」的各位,真的是谢谢你们了。每次看到那些美丽文字的时候,我都有种被鼓励了的感觉。 一开始只是凭着一股冲劲进行了这一企划,到了现在我经常会担心凭自己的技量是不是能把这个故事写好了。不出所料的,每卷都是改稿、改稿、改稿的不断重复呢。在那么长时间里一直陪盼着我的编辑先生面前,我根本抬不起头来呢。 最初对我说「写写看吧。」,推了我一把的人,也是这位编辑先生。一直都非常拼命的帮我处理作品的问题,我想「文学少女」也是一部只有和他合作了才会产生的作品。 负责插花的竹冈美穗老师也是,一直都画出了那么漂亮的插画,真的是太幸福了。我一直都希望她能够出版一本「文学少女」的画集,总是在拜托着她,现在竟然要实现了的样子!如果发售日期定下来的话,我一定会通知大家的。 现在漫画连载也已经开始了。作画是高坂りと老师。远子和心叶的表情总是在变来变去的真是太可爱了!彩图也散发着一股透明的美感哦。ガンガンパワード杂志是逢偶数月的二十二日发行的哦,请大家一定要去读读看。 还有一个通知。在十月份发行的联合短篇集里,我写了一篇与《学校的阶梯》相关的短篇。那本书里还收录了在WEB上公开的《笨蛋,测试,召唤兽》的短篇哦。以及那本《笨蛋,测试,召唤兽》的坐着井上老师写的「文学少女」短篇,也配上了竹冈老师的插画收录在内,请大家务必读读看哦!请务必写写心叶的XX镜头,有很多人向他这么要求呢。 下一册,则是「文学少女」的短篇集了。我好想写写那种戏剧式的小故事,还有那种很亲热地故事呢~~还有就是外传了,如果能在那里面写写「非常可靠的帅气心叶」就好了呢。啊啊,不过还要写的话好像很累的样子呢。 虽然本篇已经顺利完结了,但大家能够保持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再陪伴我一段时间的话我会更开心的哦。那么就下次再见了! 二零零八年七月十七日野村美月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1回『更级日记』 看见这样的远子学姐。 五月的黄金周结束时。 在弥漫著嫩叶香气的早晨,身著制服的女学生,正啪哒啪哒快步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丝柏般,细长的身材。 垂至腰际那长长的麻花辫,如同猫尾般轻轻地晃动。 白色的颈子微微向下曲,绝不是因为沮丧,而是由於沉醉在手上那本书的关系吧。 啊,是远子学姐。 又在边走边看书了。 不是很危险吗?那样? 该好好注意脚步才对吧? 以前,也曾经在文艺社社办晾过袜子。 离耶诞节还那么久,这是怎么回事? 看著袜子这么想的同时,后方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太好了。已经乾了!赫塞的『流浪者之歌』读得太专心,一不小心就踩进水洼里了。 还好今天有出太阳,这一定是释迦牟尼的指引呢。」 满脸笑容说著,真不知到底是要指引谁,又该怎么指引呐。 接著坐在铝管椅上,把宽松的鞋子啪一声脱下,在我眼前开始专心地穿上袜子。 今早是万里无云的五月晴天,路上也不见水洼。 远子学姐维持步调继续读著书。 随便打招呼的话,可是要听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於是便保持适当的距离跟在后头。 忽然,远子学姐停了下来。 捧著翻开的文库本,目不转睛盯著街道的右侧。 那头是垃圾集中场,堆著报纸、杂志、塑胶瓶和空罐子等资源回收物。 就那样过了一秒、两秒……。 站著看了一会儿垃圾山之后, 终於,轻轻点了一下头,踩著轻飘飘的脚步朝那方向走过去。??? 走到垃圾山前蹲了下去。 然后,绽放出由衷喜悦的笑容。 微微地, 迷人地, 天真地, 笑了。 望著那看来非常可爱的“微笑",令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作没看到吧。 根据往例如此判断,翻身朝著岔路离去。 ○○○ 放学后,一如往常地前往文艺社。 校舍西隅这个被老旧书本占据的小房间,不知为何充满油漆的味道。 染上红色的报纸,被揉成一团团丢在垃圾桶里。 「来,心叶君。今天的题目是“竹叶船"、“情书"和“撑竿跳"! 要写个浪漫又
甜蜜的故事唷。时间限制五十分整。好,开始!」 远子学姐喀嚓一声压下银色的码表。 我用自动铅笔在稿纸上写作的同时, 远子学姐把脚踏在窗边的铝管椅上用粗鲁的姿势坐著,翻动手上的文库本。 接著,怜惜似的用手指把页边刷一声撕下,放入口中。 远子学姐是个吃故事的妖怪。 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咀嚼纸上的文字,带著幸福的表情咽下,开始娓娓道来。 「啊─,好吃!『更级日记』就像女儿节吃的茶巾寿司的味道呢。 上等多汁的香菇、香喷喷的白芝麻、栗子, 加入这么多配料的醋饭,用稍带甜味的薄薄蛋饼仔细地包著喔。 虽然是平安时代的作品,却非常亲切、可爱、紧紧揪住胸口, 可是读著读著,醋的味道也不断变浓,直到最后变成深切的无常观充塞胸中呐。 作者是菅原孝标女。她是距今近千年前出生的贵族千金。 祖先是被称为学问之神的菅原道真, 伯母则是写『蜻蛉日记』那位藤原道纲母喔。 心叶君,知道菅原道真这个人吗?」 我一面在橡木桌上的稿纸上头,沙沙地写著三题故事,一面答道。 「就是政治斗争失败后被贬到太宰府,吟唱著依恋的诗,之后还变成怨灵的人。」 「啊,呀……那个,怨灵什么的就别说了。」 远子学姐不知为何有点心神不宁。 「我可是不相信有什么怨灵还是幽灵的喔。那种东西只是迷信而已,一点都不可怕。」 脸上带著像是快抽筋的笑容这么强调著,把话题拉了回来。 「好了。总之,『更级日记』的作者呢,就是出生在这样的书香世家。 年幼时,由於父亲工作的关系,离开了京都,在上总长大。 在那儿听说京都正流行『源氏物语』,於是热切地期望自己也能读到这部书。 叙述少女时代对故事的憧憬这部份,实在是有朝气又可爱呢! 羽毛般又轻又薄的甜甜煎蛋慢慢四散在口中,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著期待包在里头的松软康吉鳗、碎栗子的出现。就像是这样的感觉! 她那对著佛祖祈求希望能读到世间所有故事的模样,我很有同感唷, 只读了『源氏物语』的若紫之卷,其他的部分却都没看过, 那种焦急得无法忍受的感觉,可以体会得出来喔。 而后她终於得到全部五十多卷的『源氏物语』了! 这里是最棒的部分,心跳不已、又酸又甜非常好吃呢!」 远子学姐热切地读起古文课里熟悉的片段。 「『(※)追呀追呀,好不容易得到朝思暮想的源氏, 拿起一卷躺卧在远离人群的屏风后面读了起来, 像是看著谢客礼一个个送出来,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呢』──。 啊啊,我懂!我懂啊!这种感觉! 故事堆积如山,好想一直读下去,一页一页翻下去心情也随之愈加喜悦! 无限的高昂感!奔驰感! 『追呀追呀』──吃著这部分的时候, 她所感受到的那份甜蜜的幸福感,在舌头上满满地扩散开来呢。 两手捧著茶巾寿司,像是要一口气吃下去,可是又实在没办法一下子就咽下, 不过这样就已经非常的幸福、美味、令人陶醉了。 啊啊,我也是,跟王子的求婚相比,我还是会选择沉浸在故事时这无比的幸福!」 如此高声断言后,抱著吃到一半的文库本,闭上眼睛呼了口气。 「其他的部分呢,像是从京都出发后旅途上的风景、关於当地的传说、 和姊姊与继母间深切的交流等等,每一样都值得品味呢! 用力咬下椎茸瞬间流出的美妙汤汁! 融化在嘴里的康吉鳗! 成块的醋饭和栗子的甜味成了绝妙的搭配! 就连缠著蛋皮的葫芦乾也是充满弹性非常好吃呐!」 睁开了眼睛,而后静静地说: 「这部日记,不是在她十多岁时开始写下的,而是五十多岁的她对过去的回想。 因此,逐渐变得不再只是个爱作梦的女孩,慢慢开始了解现实……, 最后,她失去了许许多多重要的事物成为孤身一人……, 但是呢,能像这样子温暖地又带著依恋地回顾过去, 便绝对不是不幸,我是这样认为的。 总觉得,每当十年、二十年过去, 和这部日记共鸣的地方便会逐渐增加,从没尝过的滋味想必也会随之出现喔。」 像是在想像那样的味道,远子学姐的嘴角露出温暖的微笑。 「对了对了,还有呢,读到最后一章的时候,不要就这样阖上书, 一定要从头开始再读一遍! 如此一来,少女时代的回忆会变得更加苦涩又灿烂,无法形容的深刻滋味也会增加吧。」 这样子霹雳啪啦说完之后,又开始吃了起来。 「呐,心叶君,我觉得夏橙果冻很适合当茶巾寿司之后的甜点唷。」 说著说著用满怀期待的视线望向我。 「这种要求请早一点说好吗?」 我把写好的两张稿纸刷一声撕下,递了出去。 「好了,写完啦。」 「耶,我开动了。」 远子学姐马上接过去开始吃了起来。 「……写情书给练习撑竿跳的学长啊。哇,真可爱~, 冒著泡泡的柠檬苏打上面还放了香草冰淇淋。弄得喉咙痒痒的呢。 疑?唉呀?疑疑?等一下。 为什么要坐竹叶船离开去苦练撑竿跳啊~~~~~!!!!!! 不要~,好像在柠檬苏打里加了塔巴斯哥辣酱一样,喉咙都呛到了啦~~~。 浮在上面的冰淇淋都变成水母了~。 心叶君,好──过份,最后太乱来了。好偷懒!」 豁出去似的把故事全部吃完的远子学姐,摆著张快哭出来的脸瞪著我。 「呜,难得今天从早上开始就觉得是个好日子的说。」 想起远子学姐诡异的行为,突然打了个寒颤。 「今天早上怎么了?」 「还不能告诉心叶君喔。」 鼓起腮帮子这么说,是因为柠檬苏打里加了塔巴斯哥辣酱的怨恨吗?不过却随即, 微微地, 迷人地, 天真地, 笑了。 「非──常棒的事喔。很快就会知道了。嗯哼哼,请期待吧。 啊啊,我也想像『更级日记』的作者一样,吃尽天下所有的故事啊。」 踏进社办时闻到的油漆味再次浮现, 丢在垃圾桶里头的报纸和那四处飞溅的红色油污又掠过眼前。 急速扩大的不安,让我感到彷佛置身在使人背脊发凉的寒气之中。 得知远子学姐在学校的中庭违法设置从垃圾场捡来的邮筒,是几天后的事了。 重新漆上红色油漆的邮筒上,这么写著: “成就你的恋情" “请在信上写下心愿" “by文艺社全员" ─完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2回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远子学姐。 那是第二学期刚开学,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的某天放学后。 抱着垃圾箱的远子学姐,在校舍的里侧慢慢的走着。 哦,远子学姐今天是值日生啊。 细长的三股辫像是猫尾巴一样,随着远子学姐走路的节奏轻轻蹦跳着。 远子学姐突然,咚!的一声,跳了起来。 咚! 咚! 咚! 又这样跳了好几次。 双脚弯曲着,三股辫也随之跃起,好像很努力的样子。 就像是要看着摇摆的柳枝的跳着青蛙一般。 咚! 咚!??? 远子学姐到底想要干什么哪? 难道被雨蛙的灵魂附身了么? 不过本来就是会吃书的妖怪,搞不好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在原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着。 远子学姐好像不小心跳的太高了,垃圾箱里面的东西洒了满地。 啊,糟糕了。 远子学姐慌忙蹲了下来。 白皙的脸颊染上红色,把散落的垃圾全都拣了回来,好像反省了一下似的塌了下肩膀,又抱起垃圾箱,继续走了出去 接着,在校舍拐弯的地方,远子学姐又仔细看了看周围,又一次—— 咚! 好像决定跳的时候要慎重点了。 「……」 就当没有看到吧。 我点了点头,向部室走了过去。 ◇◇◇ 在校舍西边角落里的文学社的部室,被大量老旧的书本埋没着。 有些年代的樫木制的桌子上,并排放着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纸和铅笔盒。 这时远子学姐走了进来,用温暖的微笑对我说。 「心叶,下午好呀。今天我做了很多运动,肚子都饿了啦~快点写吧~随便写些什么也行的~」 运动?就是那个在校舍背后咚咚跳跃的运动么? 唔,还是不要和那个扯上关系比较好。 「真的全部交给我么?」 我一边摁出HB自动铅笔的笔芯,确认着。 远子学姐带着如花朵般的笑脸点了点头。 「嗯。就让心叶自己来选题目好了。不过,限制时间是30分钟哦。好,开——始!」 白皙的手指咔嚓一下,摁下了秒表的开关。 远子学姐坐在了窗边的铁管椅上,满脸开心的样子看着写着文章的我。 远子学姐脱下室内鞋,像上体育课时候一样坐在了椅子上,接着在膝盖上摊开了一本薄薄的书。 樱色的嘴唇,像是呼吸一样编织着语言。 「《海鸥乔纳森》这本书,就像是海鲜沙拉的味道呢。虾子的嚼口、纯白的乌贼、还有像是要吸在舌头上一样新鲜的章鱼,还有带着太阳香味的红椒和芹菜丝的搭配,再沾上混有橄榄油的沙拉酱一起吃进口中的感觉哦。」 纤细的手指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用至高的表情说着的这些话已经是例行公事了。 接着,学姐把白色的书页一点点撕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啊啊,果真好美味啊~凉丝丝的大海的味道和虾仁的嚼劲真是让人雀跃不已吖!芹菜丝脆脆的口感,更是让人难以忍耐哦!啊啊,这种啪啦啪啦嚼着荷兰芹的感觉太棒了!」 远子学姐闭上眼睛,身体轻轻晃动着,开心的说着。 「这本书的作者理查德·巴赫,1936年出生于美国的伊利诺州,曾经加入空军,拥有飞行员资格的巴赫,在退伍后就成了一位自由作家哦。他还参加过航空杂志的编辑,也一度返回过空军,整个人生有很大一部分都与天空陪伴呢。《海鸥乔纳森》是巴赫德第三本作品。于1970年发售,一度畅销于全世界。」 看了看封面上的作者近照,还挺帅的样子,远子学姐的脸颊露出了温和的表情,继续说着。 「对于大部分的海鸥来说,比起飞翔,吃东西才是更加重要的。海鸥们都是为了吃东西才会飞翔。但是主人公乔纳森·利文斯顿却是一只稍微有些怪异的海鸥,对于他来说,飞翔本身比起吃东西来说要重要的多。乔纳森为了飞的更高更远,从早到晚,都反复实验与训练着。他的父母为之惊呆,其他的海鸥开始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但即使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在练习上,瘦的已经看到骨头了,乔纳森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朝着自己的理想不断飞行着。说实话,我也觉得「吃东西」这件事是非常重要的呢。就算把吃东西做为人生的目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美味的食物啊。如果不能遍尝这些美味的话,不就太浪费人生了嘛!吃东西这件事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快乐幸福起来,这是绝对不会错的。但是,认为飞翔比吃东西还要重要的乔纳森,他那近乎崇高的耿直又危险的性格、为了探索自己的道路而不惜一切的坚强,还有他孤独的侧脸,都让人为之心折,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想要尽全力为他加油了呢。」 怎么说的像是给运动员加油的感觉啊。 但对方可不是帅气的棒球选手,也不是甲子园的英雄,那可是海鸥啊。 再说海鸥哪儿来的什么孤独的侧脸啊…… 虽然我真的很想吐槽一下,但是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只得继续奋笔疾书。 远子学姐一边撕着书页,满脸幸福的表情,啪唧啪唧的吃着。 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继续说着孤高的海鸥的故事。 「乔纳森终于突破了记录,到达了342公里的时速,甚至成为了海鸥史上的曲技飞行第一人(?),他非常的开心。乔纳森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别的海鸥们。他想让别的海鸥也知道,如果他们也能够像他这样拼尽全力挑战自身的极限的话,肯定可以达到更加高级的飞行水准。去学习!去发现!去更自由的飞行!啊啊,这真的是很美好的事情呢。但是,对于其他海鸥来说,乔纳森已经成了他们不能理解的异质的存在了,最终被他们放逐了。」 嘴里还叼着撕下来的书页,远子学姐的眼神透出一丝哀伤的感觉。 「但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乔纳森也继续着训练。他瞄准了自己的极限,甚至于想要超越那个极限。直到某一天,天空中出现了两只羽翼像星光一样灿烂的海鸥。拥有无比高超的飞行技术的这两只海鸥,是来迎接乔纳森前往天国的使者。这部小说的第一部就在这里结束了,随着第二部,第三部的故事发展,宗教神秘式的气氛越发增加起来。色拉的味道也产生了变化,变得像是某种透明含糊的味道……就好像是慢慢咬着蒟蒻一样,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食感。吞下之后,肚子里就像是咕咚一声饱了一样。不过这个味道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可能会感到些微违和感哦。对于这个寓言中所叙述的乔纳森的命运和思想,大家都会陷入不同的思考吧。」 不过呢——远子学姐温柔的笑了笑。 「乔纳森和他的弟子弗莱契的交流,总是会让人心头一紧呢。那些话语中,究竟有着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会让人有这么一种苦闷的感觉呢?为什么其他的海鸥没有办法明白乔纳森呢?乔纳森自己,是不是也有不对的地方呢?这部小说会让人不禁这样那样的考虑起来呢,非常有趣哦。虽然我没有办法学习像乔纳森那么严肃的处世方法,但还是有那么点憧憬呢。啊啊,我也好想像乔纳森那样,以那样率直的心情,向着天空奋斗呢。就算平时都是在地面上悠闲过着日子的人,看这本书的时候,都会觉得必须要挺直背脊,为了什么目标而奋斗不可呢。」 说完了大道理。 「我还是稍微节食一下吧?那样的话或许能够变得更加轻盈一些,也就可以飞到更加高的地方了吧。」 远子学姐边说着边扭着腰,看来距离乔纳森还有相当的距离。 「要是再瘦下去的要怎么办啊,本来就没有什么的胸部都要缩回去啦。」 我拿起刚写完的三题故事,冷静的吐槽着,学姐用双手压在胸前,满脸通红。 「呀,笨蛋。对部长说什么呢,明明就是个部员还那么不逊,真臭美。」 「我们部只有两个人啦,根本没有部长部员的概念吧?还有,点心不吃了吗?」 「才不是,我现在就开始吃了。」 学姐虽然鼓着脸颊,但没一会儿心情就好像又好起来的样子,开心地伸出了双手。 「呼呼,不知道厨师先生自选的是什么题目呢。要是甜甜的口味就好了~~」 远子学姐边嘟哝着边读了起来,然后撕下了上端的稿纸,放进了嘴里。 「鼠群」「血柱」「阿鼻叫唤」 用这三个词语写下的三题故事的威力很强大。 「不要——肆虐的大群老鼠乘着血柱冲了过来——跑到衣服里面来了~~~~被咬了啦~~~~血柱又涌上来了~~~连最强的猫『阿鼻叫唤』都被干掉了~~~~太难过了,太难受了啦。就好像在超辣的酸辣虾汤里面,拌上放有红辣椒和唐辛子的芥末一样的味道~~~」 看着发出悲鸣,不停跳着的远子学姐,让我想起了刚放学时候看到的那件事。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心叶太过分了。」 远子学姐快要哭出来似的瞪着我。 「呜呜,你看好了,绝对会让你刮目相看的。我要化身为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乔纳森。华丽的进化给你看。」 说出意义不明宣言的远子学姐,在一周后的球技大会里高高地飞了起来。 好像担任了排球比赛的主攻手,远子学姐飞跃着。 不过秘密特训好像没什么效果,在飞起来的那瞬间就撞倒在网上了。 「文学少女」终究没有成为乔纳森。 后来,学校里出现了一张被网格缠住手足头发,满眼泪水的远子学姐的照片。 同学硬是卖给我的那张相当让人害羞的照片,被我放在了抽屉里的深处。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3回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远子学姐。 那是新学期刚刚开始,某个春日的午后。 我在超市里,看到远子学姐正在买东西。 纤细的背影,像猫尾巴一样,乌黑细长的三股辫。 远子学姐如同往常一样穿着校服,认真地挑选着商品。 她用力抱起了一袋5公斤的糯米。 不过好像那实在太重了,远子学姐双脚都抖了起来,红着脸整个人震动着,总算把那袋米放了回去。 接下来尝试了2公斤重的袋子,这次又失败了,只得放了回去。 最后,学姐把最小的1公斤重的一袋糯米放进了购物车。 在下一个货架,学姐用手指抵着嘴唇,歪了歪头,这是她进行思考时候的习惯动作。 然后她拿起了500克的酒糟,把它也放进了购物车,去收银台结完账后—— 「?~」 满脸开心的哼着歌,走了出去。 因为远子学姐是妖怪(?)的缘故,文字以外的东西,就算吃了应该也是尝不到味道的吧? 虽然有些疑惑, 「嘛,算了~」 就当作没有看到这件事,回家了。 第二天的放学后。 我去了文学社的部室,但远子学姐还没有到。 有些老旧的樫木制桌子上,并排放着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纸和铅笔盒。我慢慢等着,但学姐却怎么也不出现。 「干什么去了呀?难道有什么事情先回家了?」 要是那样的话,先说一声不就好了。 稍微有些郁闷的时候,比起平时晚了一小时,远子学姐终于出现了。 「对不起,不小心迷路了~」 「在这个学校里?」 我一边冷静的吐槽一边转向远子学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上衣的水手服、下摆的裙子、还有三股辫上面全都沾满了泥土、小树枝和叶子,学校袜上方的膝盖也有些红肿。 「你到底在哪儿的森林里彷徨阿,怎么会弄成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 我这么问着,难道昨天买的糯米是探险用的非常食物么? 「那是,秘密哦~」 开心的笑着,远子学姐开始啪嗒啪嗒的拍着裙子上的泥土。 「哇,不要在这里掸灰尘啦,请好好打扫干净哦。」 「好~好。」 远子学姐开心的回答着,从柜子里拿出了扫把。 「啊~我肚子饿了啦,呐~~写些什么吧~~写吧~~」 「不要乱晃扫帚了。……那,题目是什么?」 「嗯……」 远子学姐用下巴抵着扫帚柄,微笑着说道。 「那就用『新学期』『自我介绍』『熊猫』好啦,限制时间是50分钟哦,开~~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熊猫』这个词,不过这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了。 我铺开满是格子的原稿纸,用HB的自动铅笔开始写起来。 远子学姐一打扫完,就脱掉了室内鞋,用上体育课的姿势坐在了窗边的铁管椅上。 然后在膝盖上打开《坂口安吾全集》,慢慢的翻着书页,开始了如同往常的对话。 「坂口安吾是1906年生,活跃于二战后的无赖派作家哦。他主张人生来就是要堕落的,人生就是不断堕落的过程,只有在堕落的过程中,才可以发现自己,拯救自己,安吾德《堕落论》对于战后的日本人来说,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认同感。安吾的小说《白痴》描写了如同孩子般的人妻,以及心中只有虚无的青年在战争时的交流,再加上小说中混杂了的上面关于堕落的那段评论,奠定了安吾当时人气作家的地位。《盛开的樱花林下》就是安吾在这一高峰期中发表的名作。」 远子学姐用纤细的手指撕下白色的书页,放进口中。 樱色的嘴唇吞下白色的纸片,啪唧啪唧的咀嚼着,然后一口吞了下去,远子学姐闭着眼睛,发出了满足的声响。 「呜~~嗯,太美味了!在安吾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盛开的樱花林下》了!这种冰凉、孤独、恐惧、凄美的感觉,就像是在夏天的京都吃到的狼牙鳝料理一样,有种既深刻又纤细的味道啊!心叶知道狼牙鳝这种鱼么?它有着像鳗鱼那样细长弯曲的身体,巨大的嘴巴一直裂到眼睛后面哦,生着尖锐密集的牙齿,看上去很可怕的。一不小心的话它就会咬上来哦!狼牙鳝这个名字,也
是来自于它的可怕牙齿哦。狼牙鳝的骨头特别多,调理的时候,必须要用刀子仔细的把骨头一点点剃掉呢。也因此,对于厨师技巧的要求特别的高。去掉骨头以后,留着一层皮不切断,再把肉都切成细条,然后把整条鱼都浸入汤里,鱼肉卷缩起来,就像是盛开的白色鲜花一样,让人怜爱的开放着。然后夹起一点鱼肉,在冰水中沾过以后,再放入口中。松软的鱼肉,嫩滑的鱼皮的触感,还有咬下时在口中散开的独特鲜味,既淡泊又美味,真的非常上品。这本《盛开的樱花林下》,也可以感觉到同样的熟练技艺和传统美感哦。」 远子学姐撕破书页,放入口中,像是感激似的微微抖动着,一边开始讲述那本书的概要。 「以前,在铃鹿岭中住着一个山贼,经常会袭击来往的旅人。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每次通过盛开着樱花的树林时,都会无来由的感觉到难以忍受的恐惧感。某天,山贼杀死了一个路过山口的男人,把他的妻子带回了深山中自己的住处,霸占了她。这个在京城中成长的女子,是山贼到目前为止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山贼不禁为她着迷了。于是,山贼为了实现她的愿望,离开了故乡的山林,和她一起来到了京城。山贼因为她的要求杀了很多人,并且把他们的首级带回了家里。女人就像是和洋娃娃玩一样,用人头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但是,山贼却觉得这种生活充满了空虚的孤独感,他决定再次回到山里去了。」 远子学姐在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 「山贼对于自己妻子所感受到的这种孤独感,在安吾的其他作品中也是共通的。那些主角都是一些无法与他人和睦相处,无法互相了解,他们总是保持着与世人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世间的人们。我觉得,这并非是什么绝望的感觉,而是一种拔群的寂寞感,以及清澈的孤高。对,就像是把在热汤中盛开着的白色鱼身,在冰水中冷却,轻轻捞起放入嘴中的感觉——就像是为料理的华丽技巧所沉醉,吞下最后一口之后,就会浑身涌起的那股如同寒冰般的冰冷感——整个故事在山贼为了回到故乡,背着妻子在盛开的樱花林下前进的场面迎来了结局。让人感觉到一种鲜明的,可怕的,凄绝的美感。让人眼前不由得浮起樱花花瓣随风飘舞的场面呢。最后的一段话中,满满的包含着绝对的孤独和宁静。读着这段文章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就摒起呼吸呢。啊啊,传统真是太棒了。说到日本人的话,果然就是要有樱花呢~794うぐいす平安京よ。如果去了京都的话,一定要吃一次狼牙鳝呢。」 (注:794うぐいす平安京よ这句话,是日本人用于记忆历史事件的一句顺口溜,读音与泣くよ鴬平安京よ一样,用来记忆794年由于僧侣掌权而迁都平安京即京都的事情。) 学姐啪唧啪唧的吃着书,用幸福的表情讲完了故事。 「哈呼~太美味了~」 满足了似的叹着气。 「呐呐,点心呢~点心呢?~」 远子学姐抱着铁管椅的靠背,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催促着我。 「好了,请吧。」 我把两页半的稿纸递给远子学姐,她满脸笑容的接了过去。 「哇~~我开动了哦。」 到了新学期换班级的时候,刚到了教室,竟然发现班里全都是熊猫,这就是今天的「点心」。远子学姐边吃着边噘起了嘴巴,眉毛也皱了起来。 「呜呜呜……什么吖?这种白巧克力配上沙丁鱼干的味道,就好像放了酱油的奶茶一样……有种不吉利的感觉哪。熊猫们开始自我介绍了,到底在说些什么呀?完全不明白的说。这是熊猫语?怎么冒出了一股竹子的味道?呜呜,这好似搞错了吧,熊猫怎么一点也不可——爱。啊,轮到主人公介绍了。熊猫们突然满是杀气的咚咚跳了起来……呜,好难过,好难过呀。正害怕着的主人公脚底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不要——主人公逆身坠下去了~~~~~甜味和酸味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的感觉,太疯狂……太混乱了……呜呜呜,一点也不像童话故事——」 远子学姐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整理着自动铅笔,一边冷冷的说了。 「明天可不要再迷路了哦。」 ◇◇◇ 第二天,我到了部室一看,发现桌子上用报告纸留着一张纸条。 『因为后辈老是欺负我,所以我躲起来了。 要是有反省了的话,就来找我吧。 我画了地图。 远子 P.S.要是不来的话,我会诅咒你的!』 ……这……绝对是小孩子啊。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了?虽然是有写一些奇怪的故事、诡异的文章给她吃啦…… 还有,这张乱七八糟的地图到底是什么啊? 要是上面没有写着「外面」「马路」「树林」之类的文字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地图啊。 我心情不由暗淡了一下,没办法了,那就去找远子学姐吧。 要是不去的话,远子学姐肯定会在那里等到晚上的。 我离开学校,走向附近的小树林。 我踩着地面柔软的草皮和散落的枝叶,拨开枝杈,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这么说来,昨天远子学姐身上也沾了很多树叶什么的呢。) 正想起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大片粉红色的花朵。 啊……樱花。 突然,明明一点风都没有,大片花瓣向我扑来,遮盖了我的视线,眼前被染成一片粉色。 「呜哇!」 原来是远子学姐双手捧起落在地上的花瓣,向我扔过来的。 啪啦啪啦飘落着的花瓣的对过,穿着水手服的三股辫「文学少女」正张开双手对我笑着。 我一瞬间产生了穿越到大正时代的错觉。 「欢迎哦,心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看着我不爽的掸着沾在脸上和胸前的花瓣,远子学姐笑的越发愉快了。 「因为想要和心叶一起赏花嘛,就一直在找适合的地方哦。呐,这里既安静又不会有人来,不错吧?~」 仔细一看,老樱树下面已经铺好了野餐布,上面放着水壶和包好的樱饼。 「过来,坐嘛。」 远子学姐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了野餐布上,她翻下开水壶的盖子,往里面倒入了白色的液体。 「这是甜酒哦,一直都让心叶写点心给我吃,今天就换我给心叶准备吃的咯。 樱饼是在附近的点心店里买的,甜酒是我自己作的哦。」 「……用糯米和酒槽是么?」 我想起在超市满脸通红抱着糯米的远子学姐,轻轻嘀咕着。 「嗯,你挺清楚的嘛。」 微微笑了笑,学姐用两手把盛着甜酒的小杯子递了过来。 「来~请吧。」 含在嘴里的甜酒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带着暖暖的温度,还有一点点甜味。 「唔?~怎么样?」 远子学姐探出身子问着。 「很好喝哦。」 我回答着,远子学姐开心的跳了起来。 「真的嘛!太好了,多喝一点哦,樱饼也多吃点儿吧。还有还有,我肚子也饿了啦,快点写今天的『点心』吧」 说着,立马就拿出了记事本和铅笔。 啊啊,果然是远子学姐啊…… 因为自己也很想吃点心,所以才找了一个不会有人看到的地方吧…… 「来,就以樱花为题,写一首和歌吧。」 「我从来没有写过和歌啦。」 「没问题的,日本人的遗传因子里可是有着只要看到美丽的风景就会想要咏诗的成分哦。你看看这周围飘着硬化的幽玄枯淡的景色,一定得写一首出来犒劳一下尊敬的前辈的嘛。」 「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遗传因子的说。」 「心叶都已经喝过甜酒了哦,不许逃跑。」 「你是哪儿来的恶质商人啊!」 我们两人在这个温暖的春天里,在开满花朵的樱花树下,持续着热闹的对话。 这般随着飞舞的花瓣所渡过的时间,虽然和安吾的文学意境相去甚远,但是充满了安稳和温暖的感觉。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4回『山涧』 看见这样的远子学姐。 在我还是一年级的时候。 在午休时间来到文艺社的社办时,从门的另一端传来非常悲伤的歌声。 疑?远子学姐? 是在练习卡拉OK吗? 倾耳静听之下,「叶子染上火红,这么的,那么的」断断续续听到如此这般的歌声。 大概是在哼著童谣,『鲜红的秋天』吧。 总是那么轻浮地,用那让人感到困惑的蛮干及明快把我拖进文艺社的妖怪少女, 居然会用如此郁闷的声音唱起『鲜红的秋天』。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偷偷望向社办内。 只见身著夏季水手服的小小背影,以及如猫尾巴般细长的麻花辫。 远子学姐正坐在折迭椅上,面向著木制桌子,似乎在进行什么工作的样子。 手上握著的是画笔吧? 用那染上红色的笔尖,专心的涂满整张纸。 一边这么做著,一边以彷佛让周围降下卷帘般阴沉的声音, 唱著季节错乱的『鲜红的秋天』。 眺望著如此超现实的光景,背脊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於是我关上了门。 ……就当作没看到吧。 在心中嘀咕著,悄悄地离开那个地方。 ○○○ 同一天的放学后。 进入社办的同时,看见染上鲜红色的纸张,正用晒衣夹夹著晾乾。 这不正是远子学姐中午在涂的东西吗? 呆呆望著它的同时,远子学姐走进了房间。 「啊,心叶君,别碰!」 摇晃著长长的麻花辫,急急忙忙跑过来,啪的一声从晒衣夹取下纸张。 接著坐到桌前,开始把那张纸折成鹤。??为啥是鹤? 因为折著纸的表情太过专注,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突然,我瞥见书柜的旁边,就像要隐藏在书堆中般静静吊著好几只纸鹤。 虽然至今为止没有注意过,不过确实在我被强拉进文艺社的时候,就已经吊在那边了! 而且颜色全都是鲜红色。 远子学姐把折好的纸鹤,跟其他纸鹤一样用线穿过,挂上原来的地方。 然后像是终於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似地深呼吸,露出如同太阳般爽朗的笑容。 「啊啊,肚子饿了。心叶君写点什么来嘛。」 脱掉鞋子蹲到折迭椅上,在那儿摇著椅子央求我。 「是是是,题目呢?」 心里仍挂念著纸鹤的事,蛮不在乎地回应这已成惯例的对话。 「嗯,那就“折纸"、“夕阳"还有“圆周率"。限制时间五十分整。好,开始!」 远子学姐喀嚓一声压下她爱用的码表。 虽然打算和往常一样写奇怪的故事。 不过“折纸"、“夕阳"等单词,让午休时将纸染红的远子学姐那垂头丧气的背影, 又反射性地浮现在我脑海。 在五十页一册的原稿用纸上,一边抱著疑问一边写作的我旁边, 远子学姐正用体育座姿坐在折迭椅上,开心地开始翻著书。 今天的书看来是契诃夫的短篇集。 把书的边缘用手一点点撕下,放进口中,用轻快的语调开始讲述。 「契诃夫的短篇集就像在火炉上咕噜咕噜烹煮的甜菜汤呢。 大块大块切下的洋葱、红萝卜、甘蓝菜。 滚得烂熟的五花肉。 当然也不能少了带著土香的红甜菜喔。这个红色的野菜,会把汤染成夕阳般的火红色唷! 在汤的表面还浮著如雪般洁白的酸奶油。 摇曳著的温暖蒸气、茜色的汤汁、纯白的酸奶油描绘出的哀愁语追忆。 那样紧紧纠著胸口、落日似的情景,遍布在契诃夫的故事里呐。」 细细咀嚼撕下的纸片,缓缓咽下后,远子学姐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生於1860年,是名俄国作家。 十六岁时,家里破产的契诃夫一面担任家教一面上学, 还获得奖学金进大学,成了医生喔。 在那时,为了帮助家计,开始投稿短篇小说到幽默杂志上。 这些小说获得赞赏而出了书,作家契诃夫於是诞生了。 在四十四岁因肺结核而病逝之前,契诃夫写出了非常多的小说与戏剧。 被称为四大戏剧的『海鸥』、『三姊妹』、『凡尼亚舅舅』和『樱桃园』, 更是在静静流逝的郁闷日常中,突然间插入的一丝希望与决意,撼动心灵的名作! 小说也一样,不论哪一篇都非常美味呢!虽不能说是华丽及甘甜, 而是和甜菜汤一样让舌头感受到炙热的酸味,不过这可是会让人上瘾喔。 契诃夫的故事,是夕阳的故事。 登场的人们各自忍受著生活上的钝痛与不快,在一成不变的日子中认份的活下去。 在那之中,只要获得少许温暖的、凛然的、美丽的东西的话,如同喝完甜菜汤时般, 那冻结的心,也会变得暖洋洋的唷。」 一面地吃著书,远子学姐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说著。 「改变结婚对相时,身心便完全染上对方颜色的『可爱的女人』、 与常在公园里见到的有夫之妇相恋的『溜狗的太太』, 无论哪一个都是随波逐流的女主角,可是就是可爱得没办法放著她不管。 啊啊,不禁会想,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难过的回忆充塞胸中的『夹层之家』也是,最后一篇那余韵,也是了不起的杰作! 咽下的同时,那寂寞似地、幸福似地、没有办法形容的味道, 在肚子里也不断地扩散开来。 主角是医生的『依欧拿契』、『出诊事件』以及契诃夫最后的作品『未婚妻』里, 表现了在人生的悲哀之中,某些地方还是非常轻松,有著让人想继续吃下去的魅力呐。 不过我最推荐的,则是酸味特别强烈的这篇『山涧』唷。」 远子学姐把书页撕了一大片下来。 「兹布金老人呢,贪婪地作生意,换来丰裕的生活。 他有两个儿子,长男离开家里去当警察。 次男则住在家里,刚强的妻子则代替体弱多病的他协助家里的生意。 此外还有一位善良又和蔼的后室。 兹布金老人对於自己的生活感到十分满足,更以家族为荣。 而这时,长男迎取了新媳妇,不过这名叫莉帕的少女还非常年轻, 在此之前过著非常贫困的日子,没有办法融入这富足的生活之中, 对长男也只抱著恐惧的心情,非常怕他。 长男则在结婚典礼的数日之后回到勤务地。 实际上,长男涉足伪造货币, 这件事被揭露后,兹布金老人平稳的日常生活便开始逐渐崩溃……。」 这一次,从花瓣般的双唇间,流出重重的叹息。 「接连丧失重要的亲人之后,出现在有如行尸走肉的老人面前的, 是同样失去一切,离家长男的妻子,莉帕。 这个故事里没有奇迹,也没有超人般的角色。 现实始终是无情及严苛,安心也只是一时的,苦难则一直延续到死亡的那一刻为止。 不过,沁凉的酸奶油,彷佛要轻轻治愈热得发烫的舌头一般, 这股扎上味蕾的酸味,在那瞬间变成了贯穿心肺的爽快感。 就像在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中,突然间瞥见的柔和金色光芒般── 契诃夫的故事,深藏永恒且美丽、透明的事物。 这一点,我非常喜欢唷。」 远子学姐带著微笑,珍惜似的恳切低语。 满溢著忧愁的瞳孔,轻轻地望向那茜色纸鹤的所在。 「……我也不能气馁,得要努力才行呢。」 由於非常在意这寂寞的表情及话语,我终於忍不住开口寻问。 「那些纸鹤到底是什么呢?」 「朋友唷。」 「朋友?」 「是呀,最下面这孩子是小娜娜,上面这位是多姆君,再上面……。」 远子学姐一个一个说出纸鹤的名字。 「最后加入的孩子,叫作蜜君喔。」 连纸鹤都取了名字,是因为没有朋友的关系吗? 学姐果然是妖怪? 向著突然觉得远子学姐很可怜,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的我,伸出双手,挂著淡淡的微笑。 「心叶君,点心好了吗?」 「请。」 「谢谢,我开动了。」 将以“折纸"、“夕阳"、“圆周率"这三个词当题目的小故事放入口中的同时, 远子学姐瞪大了眼睛。 「讨厌……真好吃……。为什么呢?心叶君。好好吃喔。 洒得满满的黄豆粉,好像炸面包一样。 表面酥酥脆脆,甜甜的黄豆粉淅沥花拉地洒下来……。 像是乡下小学的女孩子们那样朦朦胧胧的友情。 夕阳映照下的田间小径上,哼著圆周率要好地一同回家, 用折纸中写的字当作信一样来对话。 啊啊~,怎么这么可爱。真好吃。 心叶君好伟大!」 一看到这样带著微笑吃下“点心"的远子学姐,突然觉得有些害羞。 因为午休时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所以试著写了远子学姐应该会喜欢的甜蜜故事,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绝对不行。 不过,这些纸鹤,实际上究竟是什么呢……。 趁著远子学姐沉醉在点心中,避开她的目光,用手轻轻夹住最上头那只纸鹤的翅膀。 仔细一看,水彩覆盖的地方还写著字。 数字? 问题? 回答? x印? 「咿呀!不行!心叶君!」 远子学姐涨著如夕阳般火红的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吼道。 「看!不是数学考卷吗!而且还是三分──!」 「呀呀呀呀呀,不行不行,不要看!」 「啊啊,这张是七分。这张十六分!小娜娜(ななちゃん)、多姆君(トムくん), 不就是指分数吗?到底是要怎样才能拿这种分数,而且还这么多次!?」 「讨厌!太过分了。怎么可以用点心让人松懈,偷看人家的秘密!」 远子学姐把那堆用不及格的数学考卷做成的纸鹤抢了回去,抱在胸前。 「呜─,明明下定决心,不管拿了多少红色的叉,也要抬头挺胸活下去, 才折成纸鹤显示决心的说。不可以说那种话。对学姐太缺乏尊敬跟关心了。 呐,对不对?小七、十六君、小八、小零、小二七、三君?」 「和不及格当朋友,而且还这么亲密是怎样。这样一来可是会永远都不及格耶。」 「啊─,又说这种过分的话~~~~」 看著眼角含泪怨恨地瞪著我的远子学姐,我整个人呆掉了。 真是的,怎么有这种人!白担心了! 对於居然因为同情心而写那样甜蜜的故事感到猛烈的后悔, 明天绝对要写个直冲脑门的特辣故事,我暗地在心中这么发誓。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5回『好色五人女』 看见这样的远子学姐。 校舍被雨雾包围的六月。 轮到值日生而提早到校,在出入口的鞋柜前见到远子学姐。 像这样留著及腰麻花辫的女高中生,在现代的日本老实说可不常见。 不过,那边不是三年级的鞋柜耶。 是二年级──而且是我们班的鞋柜? 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咧。 凝神一看,只见她晃著猫尾般细长的黑色麻花辫,在鞋柜前左晃右晃。 白析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踩著迷惑的脚步,向左,向右,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再仔细一瞧,手里还拿著深紫色的信封。 把那信封朝鞋柜的方向递出,摇了摇头,又把手缩了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 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在紧张、害羞个什么劲──难不成那深紫色的信封装的是情书? 那个远子学姐?怎么可能! 还是别扯上关系好了,虽然打算跟平常一样当作没看到,掉头就走, 可是脚偏偏像是钉在地上一样没办法前进。 而且还又转了半圈朝向原来的方向。 不管走哪条路也好,总都得先换鞋吧,没办法了,就这样向著远子学姐走去。 「在做什么呢,远子学姐。」 「心、心叶君……!」 才一开口,远子学姐像被吓到似的肩膀跳了一下,连忙把信藏到身后。 「没没没没没没什么事。 只是偶然经过这儿,想说二年级的鞋柜果然很特别呢,就停下来瞧了一下而已。」 「不管几年级的鞋柜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我的鞋柜在那边,可以让一下吗。」 「唉呀,我都不知道是在这。那么心叶君,放学后社办见罗。」 涨著红到耳根的脸,急急忙忙说完话就跑走了。 奇怪……。 果然还是打算在鞋柜摆情书吗? 原来远子学姐喜欢这种古典的做法啊。
不过对象是谁呢。 算了,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 放学后。一进社办便看到远子学姐用悠哉的笑容迎接我。 「午安,心叶君。我肚子饿了。写点什么吧,写嘛~」 漆黑的眼珠闪耀著光芒,喀啦喀啦地摇著折迭倚催促著。 完全就是平常的远子学姐。 尽管心里挂念著早上的事,还是决定不去追问, 把五十张一本的稿纸和铅笔盒并排到桌上。 「今天的题目是,“打孔机"、“艾菲尔铁塔"、“海狮"。 时间限制五十分整。好,开始!」 远子学姐喀嚓一声压下银色的码表。 打孔机……看了一下桌上的打孔机,就应付一下吧。 在埋头用HB自动笔写稿的我旁边,以体育坐姿坐在椅子上的远子学姐正愉快的翻著书。 瞄了瞄书名,吓了一跳。 「『好色五人女』……!?」 「唉呀,难不成心叶君以为这本是色色的书吗?不对喔。」 远子学姐先是鼓起了腮帮子。 接著又高兴地说了起来。 「井原西鹤的『好色五人女』, 是在以京阪地区町人【注一】为文化中心的元禄时代全盛期的一六八六年时, 所出版的浮世草子唷。所谓浮世草子呢, 讲的就是浮世的事──就好比描写当时一般人的生活、风俗、爱情等等的通俗小说。 作者井原西鹤可是浮世草子的代表性作家呢。 虽然确切的个人资料至今仍是个谜,不过一般都认为他出生在大阪富裕的町人家中, 十五岁投入俳谐【注二】的世界, 放著家里的工作不管整天游手好闲而被断绝了父子关系。 由於咏唱自由奔放的歌词而被称做荷兰流的西鹤【注三】, 甚至还在比赛连续吟唱句数的矢数俳谐中,达成一个昼夜吟咏两万三千个句子的伟业喔! 啊啊,光是想象美味的句子一个接一个吟出的情景,心情就激动起来了。 就像熳用妗咀⑺摹拷恿不断流入肚子里的感觉唷。」 远子学姐陶醉地闭上眼睛。 吃那么急又那么多,对胃可不好……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还是闭上了嘴。 远子学姐突然张开眼睛,继续说道: 「西鹤在四十一岁时写下小说处女作『好色一代男』。这本书受到空前的欢迎, 西鹤在这之后陆续发表了以武家、町人、好色【注五】为主题的浮世草子,成了大红人! 也有一说是除了『好色一代男』之外的作品并不是西鹤执笔的。 唔─,关於西鹤的谜团还真多呢。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浪漫就是了。」 微笑地说著,刷的一声撕下页边。 「西鹤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是『好色五人女』。 这本书收录的五篇短篇,是西鹤将实际发生的事件加以润色而成的。 不论哪一位女主角,都写得非常活灵活现很有魅力呢。 在西鹤那个时代,爱啊恋啊的是写做情或是色。 所以好色这个词不是心叶君所想像的那种意思喔。 对了,用现在的话来说, 就像是『为恋爱而生的女子』或『为爱燃烧的女子』这类标题吧。」 「……有点恶心咧。」 远子学姐彷佛没听到似的,把撕下来的纸片送进口中,幸福地继续说著。 「这个王道题材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最上等的美味。 不过,西鹤的书跟所谓的爱情罗曼史味道可是不一样的喔。 比起酸酸甜甜啊带点苦涩什么的,带著更强烈的、女主角们的热情和欲望的味道。 没错,这本书就像是淋上满满的甜辣酱,热腾腾的大阪烧。 章鱼、乌贼、碎猪肉,喀嚓喀嚓切碎的甘蓝菜、 红生姜、天妇罗渣、切细的山芋全部一股脑扔下去,混成一团在火热的铁板上煎了起来。 顶著迎面扑来那混杂绿紫菜和酱料香味的白色蒸汽,额头渗著汗水, 一面呼著气一面大口大口塞满嘴巴,就像这种感觉呐!」 说完,又刷的一声撕下一片来。 越来越兴奋的远子学姐一边嚼著那纸片,又开始说著。 「和身份不相趁的佣人清十郎相恋,想要私奔的阿夏。 与心爱的对象结了婚, 却为了报复侮辱自己的女子愤而和她先生发生婚外情的好胜的阿千。 本应只是替侍女代笔写情书,却情不自禁和对方发生关系,沉溺在恋爱的贞洁的阿灿。 还有为了与寺院侍童吉三郎再会而故意引发火灾的八百屋阿七,这段悲恋相当有名呢。 阿七和吉三郎初次幽会的场景,笨拙得可爱。 『我十六岁了。」 对战战兢兢这么说著的吉三郎,紧张地回答 『我也十六岁了。』 的阿七,有精神又讨人喜欢呐。 两人在剧烈的雷声中,胆怯著、哭泣著、却又紧紧相拥著。 第五人,阿万!这孩子也很厉害唷。 喜欢的人是位公认的美男子,可是这个人却只喜欢可爱的男孩。 虽然她写了好几次情书但都石沉大海,对方甚至因爱人的死大受打击而出家, 当听到这件事后觉得有句话不说会心有不甘,於是下定决心打扮成男生接近他。 而后,造成了既成事实。」 「难不成对方到最后都没发现吗!」 「当然,进行到一半就发现她是女生,不过却折服於阿万的由衷倾诉, 这么一来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便那样结合了。」 「……」 就某方面来说,还真像个男人啊。 「在这五个故事里,只有最后这阿万的故事是美满的结局。 虽然同居生活刚开始时不得不过著贫乏的生活, 不过后来阿万继承了全部的家产而变得富有了。」 「另外四个,都是悲剧吗?」 「嗯,阿夏私奔失败,男方清十郎被安上莫须有的窃盗罪处刑。 阿千在偷情的时候被丈夫逮个正著而自杀了。 和管家一起逃走的有夫之妇阿灿最后还是被抓到,以通奸罪处刑。 纵火的阿七则是被处火刑。 不过呢──」 远子学姐像是在强调──这里开始是重点喔──似的,加强了音调。 「这四个故事里,不可思义的少了些悲壮感。 虽然多少跟西鹤用简洁奔放的语调有关系,不过,包括阿万在内, 在故事里登场的女主角们,不论哪位都是顺从内心的渴望而行动, 坚持自己的主张,不自哀自怜也不做辩解。 阿灿在逃亡的途中,梦里出现文殊菩萨告戒她要悔改并出家,可是, 『这是赌上性命的恋爱,所以请不要管我,文殊大人认可男性间的爱, 可是完全不明白男女间的爱不是吗!』她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同样的,阿夏、阿千、阿七和阿万也是,自己的事情由自己决定。 选择了之后就不再烦恼。只凝视自己的欲望。 在元禄时代,大多数的女性被家、社会、性别束缚著。 但是在西鹤的故事里,女孩们藉由恋爱振翅飞翔了! 顺从热情而得到自由! 就算在前方等待的是毁灭,也要夺取并品尝现在这瞬间的喜悦。 那样具破坏力的向前的力量,让我不禁想鼓掌喝采呢。 所以这本书不是甜甜的糕点,也不是酸酸的果实,而是大众的、味道浓郁、热呼呼、 填满肚子就会涌出元气,营养满点的大阪烧啊。」 在这之后远子学姐一面说著「这像山芋一样粘度刚好」、「章鱼跟乌贼在舌头上跳舞了」? 「陶醉在嚼猪肉时散发出的美味的同时,还感觉到红生姜的芬芳」等等, 一面把书页撕下,放进口中咀嚼起来。 这种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行为,还真是平常的远子学姐呢……。 「心叶君,点心,好了吗?」 「……请。」 把写好的两张稿纸撕下来递给带著微笑的远子学姐。 「唔,只有一张半,偷懒喔……。」 因为挂心在其他事情上没办法好好写啊。 远子学姐露出有点不满的表情接下稿纸,不过还是微笑著开始读了起来。 「哦,海狮是主角呢。嗯嗯,真可爱,咦……?这孩子的兴趣是用打孔机打洞? 不断咚咚咚地打著洞,整个地球被它弄得坑坑洞洞的…… 海狮最后被燃烧的艾菲尔铁塔尖端刺穿侧腹部而亡…… 这是什么东西啊~~~~~~。 像是空心西瓜的味道~~~~。 好像在皮上洒上七味粉【注六】,和西瓜子一起喀吱喀吱嚼起来的感觉~~~~。 故事之前的描写也松松散散。 不~好吃。 心叶君太偷懒!太没干劲了~~~!没有爱跟热情!」 我心中浮现那深紫色的信封,於是问道: 「爱与热情……果然远子学姐也和西鹤的女主角们一样,憧憬著顺从欲望的恋爱吗?」 「咦!那、那是……」 像仓鼠那样鼓起腮帮子开始辩解,突然又像是吓了一跳,岔开视现,脸红了起来。 「那个,那个……我绝对不是想要否定爱跟欲望什么的…… 不过,那个,也就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说出口的。知道吗。西瓜皮,多谢招待了! 今天就到这边。拜托,不要留我!」 一面说著,一面慌忙地穿上鞋子,拎起书包就这样跑走了。 听著急促的脚步声不断远离,我确定了一件事。 果然有鬼! 隔天。 跟平常一样的时间进学校,打开鞋柜时发现鞋子上头摆著一个深紫色的信封。 这不就是昨天远子学姐拿著的信封吗! 收件人是我! 不过,为什么?有事的话明明直接跟我讲就好了。 ──有些事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想到她红著脸这么呐喊的表情, 心脏突然扑通跳了一下。 连忙移动到无人的走廊,打开信封,里头是一张比信封颜色稍淡的紫色信笺。 屏息读了内容后的瞬间, 我把信揉成一团,大吼道: 「远子学姐!!!!!」 『给心叶君, 对不起。 我败给了自己的欲望。 心叶君忘在社办的英文笔记,我吃掉了三页。 因为,心叶君翻译的那篇布莱伯利的『雾笛』 看起来实在太好吃,太诱人……。 想说……只吃一点点就好,撕下一个小角落放进嘴巴, 没想到就停不下来了。 我会由衷反省的。 远子』 ─完─ 【注一】町人主要是指商人,部份为工匠或工人。 【注二】俳谐为带诙谐趣味的和歌、连歌。 【注三】荷兰流这边是揶揄的味道比较重啦。 【注四】熳榆駝薄qわんこそば〉, 简单说就是吃面的时候会有人一直把新的面倒在你碗里, 详细内容请各位看倌用Google图片搜寻わんこそば就明白了。 【注五】这里的好色是指花街柳巷。 【注六】七味:唐辛子、胡麻、陈皮、罂粟、菜种、麻种、山椒。 【注?】话说这篇标题会让我想到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啊……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6回『麦子与国王』 看见这样的远子学姐。 在我还是一年级时。 郁闷的梅雨季过后,太阳正开始展现他的威力。 那天,比平常稍微早一些去上学。 为了避开阳光而沿著校舍的墙壁前进,走著走著发现脚边并排著一只鞋子和书包。 「?」 普通的黑色帆船鞋里,塞著折得小小的白色短袜。 书包也是学校指定的款式。 停下脚步仔细瞧了瞧后,抬起头来。 那儿耸立著一棵贪婪地向地面扎著根的大树。 「……」 顺著多节的枝干向上看。 忽然,绿色的树叶之间,像猫尾般长长的黑色麻花辫垂了下来。 「!」 吞了口口水将视线再往上移, 接连出现在眼前的,是白皙的双脚! 制服的百褶裙! 白色的上衣和蓝绿色缎带! 细细的颈子和从短袖袖口伸出的白皙手臂!趴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 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被拉进文艺社已经三个月。 把书撕碎喀滋喀滋地吃下,或是兴奋地把知道的事情霹雳啪啦说个不停, 本以为早就习惯学姐这老给人添麻烦的种种“奇行", 但看到现在的情况还是不禁目瞪口呆。 远子学姐带著像是正在瞄准猎物的猎人似的眼神,朝著树枝的尖端爬了过去。 脸颊染上绯红、紧紧抿著双唇、以及非常认真的表情, 光是在这里看著便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白的手刷的一声取下了胸前制服上的缎带。 在那瞬间,失去了平衡。 「哇!」 「呀!」 我连忙跑向树下。 远子学姐平坦的胸部紧压著树枝,两手绕过去拼命抓住。 蓝绿色的缎带在我眼前翩翩飘落。 松了一口气。 还好……。总之看起来是没事的样子。 「讨厌,为什么心叶君会在这里!?」 像芋虫般黏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红著脸这么问我。 我捡起缎带,绷著脸答道: 「今天是值日生所以早一点来学校。倒是远子学姐在做什么?」 「疑……!那个……。小鸟掉到地上来了,所以我把它送回鸟巢里!」 「鸟巢?燕子吗?还是云雀?我怎么没看到。」 「也、也对呢。从心叶君的位置有点不容易看到。不过你听,这不就是小鸟的叫声吗。」 啾啾啾啾……听是听见了,不过显然是从别的方向传来的。 远子学姐有点惭愧地垂下眉毛。 我耸了耸肩。 「那,小鸟也平安回到巢里了,请你下来好吗。」 「……不要偷看。」 「才不看。」 转头叹了口气, 远子学姐一面发出「呀」、「哇」之类让我心跳差点停止的声音,回到地面上。 「哇,手都变得沙沙的了。」 「制服上都是树叶,麻花辫的缎带也快松掉了。 请不要一大早就开始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好吗。明明存在的本身就已经不合常理了。」 把制服的缎带还给她时这么说,远子学姐立刻鼓起了腮帮子。 「好过份,这样说学姐!」 我没理会她,直接转身离开。 树枝、缎带……。 最近似乎在学校听过有关这两件东西的传言……。 不过,算了。 别人的事我才不想管。 ○○○ 放学后。 一到文艺社,便看见窗边晾著蓝绿色的缎带。 大概是因为弄脏拿去洗过吧。 被金色夹子夹著的缎带,随风飘呀飘的。 下方,早先远子学姐紧抓的那棵树依旧枝繁叶茂。 「你看你看,今天的“饭"很丰盛唷。」 噘著嘴的远子学姐,把厚厚的精装书抱在胸前在原地转起圈来。 「是艾莲诺·法吉昂的麦子与国王喔。 法吉昂自选的二十七篇全~部收录的完全版呢。」 露出幸福无比的微笑,亲了一下书,迫不及待地坐上窗边的铝管椅。 「啊~。这重量、这触感、忍不住了。连舌头都觉得麻麻痒痒的呢。」 「那今天的三题故事就不用了吧。我要回去了,请慢慢吃。」 「唉呀,那是另一回事唷。」 远子学姐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既然出席了就要好好参与社团活动才行。 今天的题目是“缎带"、“教会"、“脚底按摩"。 时间限制五十分整,好,开始!」 啪嚓一声按下从口袋里拿出的银色码表, 接著脱下鞋,用体育坐姿坐在椅子上开始读书。 我摇了摇头,把五十张一本的稿纸摆在老旧的橡木桌上,用HB自动笔把字一个个填进去。 在那同时远子学姐露出陶醉的表情,用手指撕下书页的角落送进口中。 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咀嚼后,笑笑地将它吞下,呼了一口气。 「啊~,真好吃~~~~~~。 法吉昂的故事,就像透明的水果软糖呢。 淡粉红色、淡蓝色、嫩绿色、亮黄色、深紫色,像是把这些宝石般五颜六色的小颗粒, 从金色的小盒子里一个接一个拿出来,喀吱喀吱嚼碎的感觉呐。 用门牙咬破砂糖做成的透明薄膜,里头带著水果酒香的黏糊糊糖浆就跟著溢出来了。」 口中含著从书上撕下的碎片,出神地眯著眼睛, 像是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样子似的继续说道。 「艾莲诺·法吉昂是1881年在伦敦出生的女性童话作家。父亲也是位小说家, 从小时候开始法吉昂的家里就满满的都是书喔。 『麦子与国王』的序里面提到,二楼的儿童房、一楼父亲的书房、 从餐厅的墙边到客厅、从客听爬上楼梯到寝室,到处都堆满书,甚至连墙壁都看不见了! 其中还有个称作“书的小屋"的房间,各式各样的书像是花草一样在里头蔓延开来, 多到几乎要堆到天花板呢。 啊啊,多么美妙。真是梦一般的景象呐。」 远子学姐用清澈的声音读起书中的一小段。 「──『将我的魔法之窗打开的,就是这个房间。 透过那扇窗,使我得以窥探与我所在的世界及时代所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她的双亲没有让她像一般的小孩子一样去上学。 而是在认识的作家或音乐家来访时,就让她跟著他们去看戏剧或是听音乐会。 之外的时间,便在家沉浸书香之中,和哥哥两人一同扮演空想世界里的角色。 光是读完序,就能感受到那究竟是多美妙又满足的日子了。 儿童时代的法吉昂想必一直在满天飞舞的金色尘埃之中埋首书堆,漫游在空想的世界。 对法吉昂来说,空想就是现实,现实就是空想, 可以如呼吸般自由自在、轻轻松松跨越那暧昧的界线,不是吗?」 微笑的远子学姐四周,金色的光芒正翩翩飞舞。 堆满书的小房间里, 被柔和的光线所围绕,翻著书的远子学姐,彷佛就是那幻想国度里的居民。 眼中透出光辉、脸颊透著粉红,更加愉快地继续说道。 「法吉昂的自选集『麦子与国王』里,满溢著像是五颜六色水果软糖般的空想呐。 比如说这描述一名年轻年轻女佣的『年轻的凯特』。 被女主人告知不可以擅自前往牧场、河边以及森林的凯特, 在那些地方与绿色的女性、河川的国王、跳舞的青年们相遇, 一同渡过了难以忘怀的块乐时光! 随著时光流逝,成长到自己也被称为女主人时, 凯特活灵活现地告诉大家: 到牧场、到森林、到河边去吧!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遇见绿色的女性、河川的国王以及跳舞的年轻人喔! 『西方森林』和『柠檬色的小狗』也一定要读读看唷。 不论哪篇都是天真、清爽又可爱呢。 『西方森林』里头, 有点爱摆架子的年轻国王和讲话不留情面的侍女希莱娜这组合真是太棒了。 两人的对话会让人不禁莞尔呐。 『注意你的身份,希莱娜。』对著生气地这般说的国王, 『啊,是喔。就这样而已吗?』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唷。 在寻找结婚对像时,国王献给对方的诗也带著十分美妙的味道呢。 『柠檬色的小狗』之中也有类似的场景,青年樵夫写了这样的情书给公主: 『致我喜欢的人 @你和我的狗一样美丽。所以我喜欢你。 乔·乔力』 而公主殿下像云雀般雀跃,非常珍惜地将这封信收藏起来。 这不就像初尝恋爱的初中生一样吗?有点幸福、有点害羞,啊啊,真好吃! 就像柠檬没了酸味,只留下那纯粹的甘甜呢。 『sanfairyann【注一】』──这也是刻骨铭心的故事喔。 名为瑟蕾丝汀【注二】的法国制人偶,在战争中被士兵拾获带往英国, 在那儿取了个名字叫作sanfairyann, 而后送给了一名小女孩,接下来又传至女孩的独生女凯西手中。 凯西年幼时失去双亲,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这时sanfairyann和凯西却不可思义地相遇了呢! 啊,不过不过,『亲切的地主』读到最后会让人大哭、 『小裁缝师』可爱得美味极了、『第七公主』也很妙, 还有『贫困岛的奇迹』、『巴纽奇斯【注三】』!我全都非常推荐喔!」 像是品尝透明的七色水果软糖似的,远子学姐把撕下来的书页缓缓送入口中。 「啊啊,身体
变得跟云一样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进法吉昂的幻想世界一样呢。」 「那这就不用罗。」 我把写满三张纸的三题故事从本子上刷一声撕下,作势要丢进垃圾桶。 远子学姐随即像是从椅子上滚下来般,双膝著地,把原稿抢了去紧紧抱在胸前。 「做、做什么啊心叶君。怎么可以浪费食物呢。」 对著我这么说之后,维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势,微微一笑。 「当然,心叶君写的点心我也要吃。」 五分钟后──。 在教堂挂上缎带尝试上吊自杀的青年, 被从太平间爬出的手一拥而上强制进行脚底按摩。 吃完这故事的远子学姐伏在椅子上,大约在三途川的彼岸待了三分钟之久。 「……呜。」 摇摇晃晃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泪光,开始埋怨起来。 「过份……,好过份。每次每次,都让我吃些奇怪的东西。心叶君是故意的吧。 看我掉眼泪觉得很高兴对不对。坏心眼、魔鬼、恶魔、变态!」 我一面收拾桌面,一面冷冷地说。 「……那,也该适可而止,别再叫我做这些事了。 我不懂,为什么我得每天写三题故事呢。 而且每次都把难吃到让人想哭的东西全部吃完的远子学姐,才是真的变态妖怪吧。」 本以为会像平常一样回嘴说『才不是妖怪呢。是文学少女』,但这次却是一片沉默。 远子学姐抬起了头,那看著我的,是彷佛受了震惊般伤心的眼神。 「……」 突然间胸口感到一振刺痛,我连忙把自动笔和稿纸塞进书包。 快离开房间时, 「心叶君,」 在门前被叫住。 闭上呼吸回过头,只见远子学姐露出开朗的笑容,像是已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明天也要来文艺社喔。」 「……再见。」 带著内疚离开了社办。 通过远子学姐曾紧贴的树时,蓝绿色的缎带从上方如幻影般飘落下来。 「!」 接住缎带,猛然抬头望向窗户。 没看到远子学姐。 是不是没发现缎带被风吹走了呢……。 此时。 像是一阵凉风吹过般,教室里不知是谁说过的话突然掠过脑海。 大概是女孩们聚在一起聊天时,偶然间听到的吧。 ──把缎带绑在学校的树枝上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愿望就能实现喔。 在社办看见的大树。 像芋虫一样黏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 认真的眼神。 「……」 那时,我一直盯著手中的蓝绿色缎带。 ○○○ 隔天放学和往常一样走进文艺社,不久远子学姐也进了社办。 看见我时稍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绽开花朵般的笑容。 「午安,心叶君。」 「……午安。」 打过短短的招呼后,表情似乎变得更加欣喜,可是不一会儿却再次睁大了眼。 「脸怎么抓伤了?」 「……没注意到毛巾上有砂子。」 「是吗,真危险。」 「……」 我静静地转过头去。 远子学姐晃著麻花辫,踩著轻快的脚步走向窗边。 「啊啊,开始热了呢~。完全就是夏天了嘛。」 带著一抹笑靥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风吹拂在脸上。 会不会看到在树枝尖端摇曳著的蓝绿色缎带呢……。 「疑疑?」 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我制服上的缎带……!就是昨天晾在这里的那条。 还以为不见了说,居然绑在树枝上了?」 我朝著别的方向冷淡地喃喃自语。 「……被风吹的不是吗。」 远子学姐回头望向我的位置。 瞧了瞧我脸上的擦伤,接著是手,最后直盯著我胸前的制服。 那里沾上了一小块绿色的碎片,显然是叶子的一小部分,我连忙用手拨掉它。 远子学姐透著温柔的眼神嫣然一笑。 那是今天最耀眼的笑容。 看著那光景,满是擦伤的手掌突然觉得热烫烫的。 明明不知道远子学姐许了什么愿,就算知道也跟我没关系才对……。 我急忙又转了个方向, 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将自动笔跟笔记本型的稿纸并列在桌上。 ─完─ 【注一】法文原文是Canefaitrien,英国人讹用为itdoesnotmatter之意。 【注二】我查不到是男性还是女性人偶,姑且就当女性吧。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7回 七瀬的恋爱日记(1) 从今天开始就是二年级了。 看了下班级分配表,井上的名字竟然在自己的班级里,脑袋一阵晕眩,膝盖颤抖差点摔倒。 真的!?真的和井上一个班?不是做梦吧?不会是同名同性的人吧?事到如今,不会跟我说那是骗人的吧? 神啊,谢谢你! 对着走廊里张贴的印有井上心叶名字的白纸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分钟以上。今年还是分在一个班上的绘理同学不禁问道。 「怎么了,七瀬?干嘛绷着脸。有需要用这么凶的眼神盯住的讨厌的家伙,在同一个班上?」 啊~~真是的,为什么我一紧张或者一思考眼神就会变得凶恶啊。还会令人不快地尖着嘴,看起来的确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样。 由于实在太紧张了, 「不,不。没什么」 便以生硬的声音回答了一句,然后就偷偷摸摸地逃去了洗手间。 但是仍然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于是,立即向在别的高中的好友夕歌发了邮件。 『夕歌!大新闻(●^o^●) 跟井上分在了同一个班上!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喔~~~~!!\(^o^)/』 马上收到了夕歌的回信。 『太好了呢!七瀬(^_^)V 在教室里见到井上要记得微笑喔! 啊,开学典礼要开始了。结束了再联系喔!』 就在这一刻,脑袋咕咚一声突然变得很沉。 微笑。 微笑是很重要的,这我非~~~常清楚。 可是,我从没有成功地在井上面前自然地微笑过。 虽然对方应该完全不在意我是什么表情,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吧…… 回想着至今为止的事,心情渐渐变得阴暗。 第一次遇见井上是初中二年级的冬天。 井上在我遇到麻烦时帮助了我,然而我却被他那过于耀眼、直率的笑容迷住了,连一声谢谢都没能说出口。 这之后,为了能见到井上每天都去图书馆,可是一次都没敢和他说话。有一个女孩总是在井上身边,井上的那笑容、那心荡神驰的眼神、那情绪高昂的话语都是指向那个女孩的…… 我只是在一旁看着。 不久后,井上就不来图书馆了,我绝望地认为大概一生都见不到他了。 所以,当我在高中校园里看见井上时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很开心,很激动,眼皮发热,像是要哭出来了。 啊啊,又见到了他。 无数次在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 可是,井上和初中时相比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图书馆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时,井上总是笑容满面显得很幸福,升上高中后的井上总是一副很忧郁、很寂寞的样子。在班上和同学说话时也是,虽然看上去像是和大家相处的很融洽,可是一直看着他的话就会发现,他像是并不高兴,感觉只是在随声附和别人,向别人谄笑着……时而还会露出一脸疲倦的表情。 每次看见他那样的表情,心脏就会有种像被紧紧抓住,用力捏碎一样的感觉。 为什么井上变了呢…… 是那个女孩的原因吗…… 井上会显得很悲伤,显得很痛苦,也是那个女孩的原因吗…… 因为那个女孩变得那么有名…… 大概是因为这种朦胧的感觉在心中打转吧,好不容易再一次和井上相会的我无法和他正常地说话。 和中学的时候完全没有改变嘛! 真是丢脸! 每天晚上『今天也不行~,从走廊的角落里瞪了他啊~』『擦肩而过的时候,瞪了他一眼啊~』给夕歌发送这样的短信,一边痛恨自己的窝囊一边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去当图书管理员也是因为期待着井上会来。 虽然如我所愿,我在柜台时井上的确来过几次。可是我一看到他,头脑就发热,怕和他视线交汇,只好装作在做别的事,甚至慌慌张张地逃离柜台。 中途又想到这样下去不行,就激动地凝视着井上,不过这看上去一定像是在瞪他了吧。 井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问道。 「嗯,那个,请问是超过还书期限了吗?」 「……没有」 这样回答着,慌忙地转过身去,然后又后悔得不得了,恨不得杀了自己。 而且,井上竟然不记得我了,这件事也足够磨灭我仅有的一点点勇气。 这也没有办法呢。 虽然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可是对井上来说一定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对啊,这也没办法。 再说了,那么难为情的事,我怎么可能还敢问他记不记得了。 每当我和夕歌说着这些泄气话时,她就会这样鼓励我。 「真是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同一所学校再一次相会,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啊,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啊。一定是因为七瀬已经长得比中学时漂亮多了,所以井上才没有认出你喔。 不是还特意为了井上去学了画眉的方法吗?七瀬长得又可爱,身材又好,拿出点自信来!」 自信我是没有啦……不过,至少,想要让井上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我一直抱着这样的希望,可是井上的眼中果然还是没有我。 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虚假的笑容,和谁都友好地相处着,但是又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不过,只有一个例外。 和那一个人在一起时,井上显得比平时更有孩子气。 虽然绝不是像中学时和那个女孩在一起那样满脸笑容。 反而是经常生气、发牢骚又或是吃惊……不过看得出来那是井上发自内心的言语和表情,其中没有夹杂任何虚假。 我不禁猜想,井上大概只对那个人才说真心话吧。 那个人是井上参加的社团的前辈,文学部的部长,图书馆的第一常客,垂着三根又细又长及腰的辫子,长相秀丽的女性前辈。 天野远子。 这就是那位前辈的名字。 有着完全没必要节食的苗条身材,并不是我那种美式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清秀、松软的感觉,并不光是外表,连性格也是那么爽朗温柔,总是以像是潺潺的溪水一般清彻的令人舒服的声音开心的说着话。 在我的图书管理工作遇到困难时就会对我说。 「那本书,应该是这边的书架喔」 还会帮我一起整理图书。 她读过的书多得惊人,知识渊博,但是她从不因此自高自大看不起别人。 即使同是身为女生的我也非常憧憬她。 井上只有和天野前辈在一起时才会放松自己。 不过那对于井上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因为不知何时起忘记了怎么笑的井上同学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不过那个人并不是我,这让我感到心中火辣辣地疼痛,感到不甘心,感到悲伤。 井上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越是喜欢他越是变得怯懦,这使我更加不敢和他说话了。 只能从远处看着井上,什么进展都没有,焦急的度过了春天、夏天、秋天,然后冬天也过去了。 2月14日,一时兴起做了巧克力,结果还是自己在房间里吃掉了。 夕歌在和男朋友约会中因为担心我,给我打了电话。 我虽然一边说着「没有啦,我很好啊」,但是声音还是颤抖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七瀬。巧克力,不许一个人吃光喔。一定要留下我那份喔」 夕歌在电话里温柔地这样说道。 「如果能和井上在一个班就好了。到了那时,可一定要下定决心告白喔」 寒假中,夕歌也这样鼓励过我。 「不,不可能啦——而且,我们学校人这么多,分在同一个班上的概率很低的……」 「但那也不等于零,对吧?好,从今天开始,睡前祈祷七瀬和井上分在同一个班,七瀬也要在同一时间祈祷喔,这样的话就能效果倍增了吧?」 然后,那变成了现实。 这一年里,能够和井上一起度过! 能让井上知道我的名字了! 而且,同班同学之间就能很自然地说早上好,再见之类的。 搞,搞不好,以后换座位时还有可能坐在他旁边……然后,互相借笔记,运动会上为他声援,因为文化节的准备而弄得很晚,一起会家…… 至今为止,完全放弃的妄想又像决了堤似地一下子涌了出来,在脑海中滴溜溜地打转。 即使早我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下后还是没有好好地听老师讲话。 座位暂时按照学号顺序,井上坐在靠走廊的前排二号。 而我是在他旁边那一列的最后一个。 我紧张地不敢朝他那边看。 今天就这样了,这还怎么一起过一年啊。 嗯嗯,不能胆怯。 这是神给我的机会。 这次说什么也要接近井上,要和他说话。 要让他喊我的名字。 一开始是姓氏……啊啊,然后——然后,总有一天——…… 「……吹同学,琴吹同学」 「啊,在!」 我慌忙站起身。 貌似是在我发呆的这段时间里,轮到我自我介绍了。 讨厌,失败了。好难为情。 我紧咬着嘴唇,眼睛两端用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动摇。 这样做的话看起来会像是愁眉不展吧,不过,那也没办法。 只要想到井上在看着这边,心脏就像要整个儿翻转过来,明明脸颊发热,还要笑眯眯地装可爱,这种事我绝对办不到。 可是,这是非常重要的期盼已久的瞬间。 井上在同一个教室里。 在等着我说话。 我用力挺起身子,在34人的教室里,只对着其中一人说道。 为了把我的名字传达给他。 然后仅仅是祈祷着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喊出我的名字。 为了掩盖颤抖的声音,生硬地说道。 「我叫琴吹七瀬。今后请多关照」 4月又见到井上了—— 5月他不记得我了…… 6月井上和天野前辈牵手了! 7月七夕大人,请保佑我能顺利和井上讲话。 8月暑假……不知道井上在干些什么呢。 9月球技大会,偷偷地给井上的队伍加油了! 10月和井上擦肩而过—— 11月文化节。井上和天野前辈两人一直待在教室里。 12月圣诞节……不知何时能和井上。 1月今年……不能只是看着,稍微,努力……一下看吧。 2月巧克力,没能给他。 3月这个学期能和井上一个班就好了。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8回 七瀬的恋爱日记(2) 『晚上好——七瀬。我是夕歌喔(*^_^*) 刚才在和他看电影,现在正要去饭店。 他在最后一幕很感动,哭了出来,红着眼去了洗手间。大概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自己在哭吧 突然觉得他好可爱(@^^@) 嘿嘿,尽是跟你说些无聊的事了。 七瀬这边怎么样? 和井上同学讲话了吗? 星座占卜上可是说今天是纯女座的幸运日喔 如果能和昨天在电话里模拟练习一样成功就好了 真希望你能带上井上,再加上我和我的男朋友一起去Wdate呢(~o~) 期待你的好消息(^_-)☆』 『我是七瀬喔(T△T)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又瞪了井上——! 对不起,对不起,还让你陪我练到这么晚。 我是有很自然地问他,作业做了吗? 但是井上朝我这边看过来的瞬间,脸就一下子变得滚烫。 就自然而然地瞪了他—— 他一定以为我是不良了——(ToT) 好不容易分到了一个班上。 都已经5月了,连一声“早上好”都说不出口(>_<) 如果就这样过一年的话怎么办』 ◇◇◇ 「喂,在班上有觉得不错的男生吗?」 当小森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脏又如翻了个身一样。 放学后。 外面突然下起雨,周围一片昏暗。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吧,女生们这样说着便聚集在教室里,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 「要我说的话,当然是芥川同学了。看上去很成熟很可靠,长得好,头脑也好,完美了耶——1年级和他在同一个班时就是他的fan了。今年也在一个班上,真是超走运的」 带头说起这个话题的小森一副神魂飘荡的样子说道。 绘里在小森身边叫起来。 「不行不行,芥川是我的」 「哎,绘里也盯上芥川了。真的吗?」 「呜呜,小森也是芥川吗。有多了个对手」 「等等,我可也是觉得芥川很不错喔」 「呜哎——美树也是?那就是三个人喽——?」 「太好了,我喜欢广崎同学——看来没有对手呢——」 「哎呀呀?铃乃是广崎啊」 「嘿嘿,我拿叛逆型的最没办法了。其实下周的星期六,我们约好了去看海豚——」 「哎——!」 「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着大家吵吵嚷嚷的对话,我感到呼吸困难,手心直冒冷汗。 在制服领结下的心脏砰砰地跳着。 怎么办, 怎么办, 该怎么回答大家好? 我喜欢上了井上的事只对在别的学校的好友夕歌说过。 完全没有被井上发现,只是我一个人偷偷地暗恋着他的事要是被大家知道了,我大概会很为难的吧…… 对,就连今天也是…… 我隔着布料紧紧地握住裙子口袋中的500元硬币。 那是今天早上从井上那里收到的500元。 ——460元。 ——哎? ——昨天损坏的书的赔偿金。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瞪着他说道,井上呆呆地睁大眼,犹豫了半天。 损坏书的又不是我,是远子学姐……他低声嘟哝道。 ——我又不能问天野前辈要赔偿金。井上,你代替前辈赔偿吧。 我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红着脸。 不合理有该有个限度。 不过,事到如今要反悔又下不了台。 而且,这还不都是因为之前有个一年级的女学生来找井上…… 那个女生——竹田千爱,最近每天都来教室找井上,用响亮的声音喊着「心叶前辈」,看上去就像是在撒娇…… 而且,两个总是在走廊角落里偷偷地讲话……井上害羞地递给竹田信,竹田则是一面开心地笑着一面收下。 今天同班的男生还开玩笑的说「这么快就把新生搞到手了啊,真有你的啊」。井上则是回答说「没有这回事啦」,然后静静地笑着。 看到那虚假、轻浮的笑,就非常生气,一种不可言喻的怒气就涌上心头,然后就忍不住找他的茬了。 平时明明脸招呼都不敢打…… ——那个……琴吹同学。你不认为那样很怪吗? ——完全不认为。 撅着嘴断言道。 嗯嗯,奇怪。我绝对很奇怪。 虽然在心中跟自己这样吐槽,可实际却是毫不客气地绷着脸,声音也非常粗暴。 井上被我的态度吓住了吧,从钱包里拿出500元硬币,放在我的手上。 井上的手指碰过的500元。 他深深地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道我们的部长给你添麻烦了,面对这样的井上的样子、声音我突然感觉鼻子很酸,想要哭出来。 感觉如果稍微一不小心就会露出极其软弱、丢脸的一面,所以我用力紧紧握住500元硬币,咬住嘴唇。 抬起头来的井上看见我仍然一动不动地笔直站在那里便向我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还在啊,事情不是完了吗。 啊啊,必须得说点什么。 ——……呐,最近有个一年级学生经常来找井上,你们是在交往吗? 不对。正真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你还记得我吗?只是想问这个,只是想和井上正常的谈话。 但是,现在这样子就像要跟他吵架。 ——你是说竹田同学吗?我们没有在交往啊。 ——是吗,那个学妹也是图书委员,我认识她。她看起来就像个傻女孩,很像那种有恋童癖的人会喜欢的对象。你们真的没交往? 我现在一定是很可怕的表情。 井上则是笑眯眯地。 我只是受
远子学姐所托,担任竹田同学的咨询老师。 一看见那种完全像是想让谈话早点结束,什么都无所谓的虚假的笑容,我就感到胸口被刺似的懊恼。 井上根本没想认真跟我讲话。 ——算了……你跟谁交往都不关我的事。不过,既然你们没有交往,就不需要刻意带她到走廊或没人的地方讲话,这样招摇只会更让人起疑。 以无比冷淡的声音说完后,紧握着硬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 「接下来轮到七瀬了」 话题突然转到了默默地笑着的我身上,不禁让我感到胃部紧缩。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的脸。 对井上说了那样的话,事到如今,不可能在大家面前说喜欢他 「……我」 嗓子干巴巴的,声音嘶哑。 「没有喜欢的人,讨厌的人到是有……」 对,不能让大家知道。 「哎,是谁?」 我紧绷着脸,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井上心叶」 说完,心脏像是要被压碎一般地疼,耳垂发热。 大家都睁大眼看着我。 「哎——为什么?井上同学人很好,不是那种会让人讨厌的人啊」 「没错,你不觉得他就像空气一样人畜无害吗?」 「虽然个性呆板,不是很出色,不过,如果仔——细瞧的话,长得还满可爱的」 「没错,说话语气很温柔,总是面带微笑,感觉不错呢」 面带微笑? 感觉不错? 是这样没错,估计班上不会有讨厌温柔老实的井上的人吧。 但是,第一次见到的井上笑得更开朗,更幸福,更温柔,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和现在那种勉强的、痛苦的微笑截然不同。 一想到这里,胸口又变得难以平静。 井上, 真正的井上, 我在那个冬天一直注视着的井上, 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的井上是—— 「就是那样才让我觉得恶心。老是露出那种虚伪的笑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看了就讨厌」 讨厌,我怎么尽说这么过分的话。 可是,停不下来。 这,一定也是我的真心话。 井上改变了,我很不甘心,很悲伤,无法原谅他——然而这些也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单方面的看法。 是我自己单方面地喜欢上井上。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门开了。 喉咙如同塞住了一般,无法透气。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站在那里的是井上。 看到大家一言不发,井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哎,咦?大家都还在啊?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吧」 大家都偷偷摸摸地别开视线。 我涨红着脸瞪着井上。 心脏明明就像要迸裂一般砰砰地跳动着,却无法移开视线。 无法眨眼,无法呼吸。 井上一边难为情地说着「忘了拿教科书耶」,一边朝自己的课桌走去,把古文的书放入包内后,朝我们微微一笑。 感觉不错的,如同演戏一般的笑容。 「那么,再见了」 门关上了。 井上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 「呜哇,吓死我了!」 「井上同学,没听见我们讲话吧?」 「哎哎,听见了就不会这样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了——」 「……」 我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小森见我这幅样子便开朗地拍了拍我的肩。 「不要紧的啦,七瀬。井上没有听见喔」 我小声说道。 「嗯,我没什么啦。被自己讨厌的家伙听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就好了。 「我本来就讨厌他」 真的能讨厌他就好了。 「最讨厌他了」 真的能那样的话,就不会胸口像要破裂一样地痛苦悲伤了。 就不用厌恶自己了。 最讨厌了。 拿不出勇气、举棋不定、没出息、只会口是心非,最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口袋里的那500元肯定一辈子都不会用掉吧。 啊,是井上。 和一年级的女生在讲话!好亲热! 刚,刚才递信给她了!情书!? 在走廊里打情骂俏,气死我了。 讨厌死井上了。 讨厌,讨厌,讨厌! 但是,还是喜欢他。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9回 七瀬的恋爱日记(3) 『我是七瀬(;_;) 今天的班会上决定了文化节要搞漫画咖啡店(T_T) 就是从家里拿来漫画,摆在书架上喔~~ 饮料也是以自助服务的形式准备纸杯和红茶的茶包,以及速溶咖啡。真是偷工减料耶~~o((><o))((o><))o这样的话,准备工作像是马上就会完成 P.S. 你又要打工又要去上歌唱辅导班,像是很忙呢。 我给你手机留言发了声援的信息喔(*^_^*) 别太勉强了喔』 『谢谢你的信息(^_-)☆ 虽然见不到七瀬和他很寂寞,但是有个可爱的人给我上歌唱课, 非常顺利。 文化节的活动真是很可惜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井上同学呢。 你还是死了心乖乖地告白吧(^▽^) 比如在篝火晚会之后什么的,很浪漫喔~~ 明天,打工之前给你打电话喔(^o^)丿』 ◇◇◇ 「七瀬同学,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能来演文学部的话剧吗」 刚入秋的那一天,远子学姐带着一脸像是红茶的热气般轻飘飘的笑容向我说道。 「哎,我,是我吗!?」 正忙着在图书馆柜台工作的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不知所措。 远子学姐看见我这个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是的,我想在文化节上演出话剧,不过你也知道文学部是少数精锐吧?出演者人数不足,所以我想让七瀬来帮忙喔」 「不行啦,我不擅长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的,绝对会把台词说得支离破碎,就算是远子学姐的请求……」 「七瀬同学能来的话,心叶也会很高兴的」 明明正想拒绝,一听到远子学姐说出井上的名字脸就啪地红起来,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我出演文学部的话剧井上就会高兴? 嗯嗯,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井上明明觉得我很麻烦。这种状况我可是知道的。 暑假之前,我因为脚骨而住院了,井上拿着霞草和粉红色的玫瑰花专程来看我。 然而我却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后来小森她们来了,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井上生气地回去了。 突然给他看了那个女孩——井上美羽的书,井上当然会情绪混乱了。 但是井上那之后又来看望我了。 之前是和远子学姐一起来的,这次是一个人很难为情地来了, 「上次突然回去了,真对不起」 像这样跟我道歉。 我因为没有心理准备,结果大吃一惊。 「讨厌,为什么井上会来啊?讨厌,讨厌,妈妈她们马上要来了,你回去啦」 就这样把他从病房中赶了出去。 那时真是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彻底地绝望了。 后来又因为担心井上生气了,就打电话给远子学姐,远子学姐劝我说道「那么,你就给心叶寄一份暑期问候信如何?然后爽快地跟他道歉就行了喔」,不过我没有勇气把信投进邮筒。 写着对不起的牵牛花明信片现在还躺在家里的抽屉中。 所以到了现在第二个学期跟井上的关系还是这么僵,早上连正常的招呼都不敢打。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我自作自受…… 总之,我的出演会让井上感到高兴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 心脏扑通扑通地发出很响的声音。 如果能出演文学部的话剧,就能有比现在更多的时间跟井上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和井上正常地说话。 对,不用像现在一样害羞地转过头去,生硬地回答,能够自然地对他笑,和他说话。 至……至少,要成为……朋友,吧…… 「那么,七瀬,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喔」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 「是,是的,请多关照」 这样低着头回答了。 文化节上能和井上共有同样的回忆了! 远子学姐回去之后,喜悦之情就像洗澡水渗入肌肤一样一点一点地涌出来。 我怎么会这么势利啊。不过真的好开心,脸颊散漫地松软下来。 会演怎样的话剧呢? 能演莎士比亚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就好了啊。 一边把书搬到柜台深处的闭架书库,一边做着美梦。 内容很难为情,就连跟好友夕歌也不能说。 打扮成罗密欧的井上和穿着朱丽叶服装的我演着恋爱镜头。 「讨厌,笨蛋,我在想些什么啊」 眼看嘴唇快要碰到了我才回过神来,抱起书,一个人红着脸手忙脚乱地乱动着。 放着部长的远子学姐不管,自己这样的外人当女主角,我还真是厚脸皮。说到话剧,也只在『皇帝的新衣』中演过村姑B。 「笨蛋笨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响,我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琴吹前辈,这本书是放在这里吗」 原来是一起值日的一年级男生。 我冷淡地回答道。 「是的。不是有闭架的贴纸贴着么」 刚才没被他看见吧。一个人抱着书忸怩作态,还有自言自语什么的。 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臣正默默地把书放回书架。 原本就是个存在感很弱,平时不爱说话的孩子,不过能如此平静地进行作业,肯定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吧。 是的,就当成是这样吧。 松了一口气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偷偷摸摸地回到了柜台。 ◇◇◇ 几天后。 如我所料,井上看见我时,就像看到了鬼一样睁大着眼睛。 「什么吗?我只是被远子学姐拜托才来的。和井上可没关系喔」 啊啊,我又来了。 而且,连以前缠着井上的一年级的竹田千爱也加入了话剧演出,和井上拉着手粘在一起,还用动画里人物一样的声音说着因为我和心叶前辈关系很好嘛~ 虽然井上像是一脸困扰,但是竹田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更何况还称呼井上心叶前辈,真是让人火大。 我的情绪变得很急躁, 「你们手要拉到什么时候!」 不禁这样怒吼着。 要不是远子学姐让我沉下气来,我肯定害羞地逃回去了。 多亏远子学姐轻松的领导,顺利地进行了话剧内容的说明,还分配了角色。 上演的题目是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我饰演的是主人公野岛单恋的对象。偷偷暗恋着野岛的好友大宫的杉子。 话说回来,杉子是女主角!? 绝对不行。 而且,女主角应该是远子学姐来—— 可是,远子学姐却用爽朗的声音说道「七瀬的话就再合适不过了。七瀬一定会同意的对吧」,搞得我都不好拒绝了。 「是,是的」 我不禁这样回答道。 而远子学姐则是女扮男装,扮演主教野岛。 原本是打算让井上出演野岛,和我同是外部人员的芥川出演大宫——可我却抱怨说讨厌井上当主角。 说实话,自己很失望。 当决定了我出演杉子时,我忍不住偷偷地期待着要是主角是井上就好了。 虽然杉子喜欢的是大宫,但是如果井上演了大宫,我就会忍不住表现出喜欢的感情,影响演技。 肯定会把井上自己看成对象,而不是大宫了。 在这一点上,如果对手是野岛的话一直表现出讨厌的样子就行了。 不仅如此,井上如果出演野岛的话,即使是演技也好,他就会喜欢【我】——杉子了。 一瞬间在心中这样妄想着,心脏跳得飞快。 但是,也没办法啊。 虽然井上演的早川只登场了没几次,但好歹也算是野岛的情敌,也是喜欢杉子的,没错吧?尽管没有像野岛那样,喜欢啊喜欢啊喜欢啊这样的妄想镜头。 远子学姐在介绍故事时,我还觉得野岛是个和跟踪狂一样,还乱发脾气,犹豫不决的家伙呢,不过现在的我不就是这样子吗。 啊啊,真是丢脸。 晚上把这些跟夕歌说了之后,夕歌笑着回答我「恋爱,就是这样的喔」。 「不用觉得自己很丢脸。把能做的事一点一点地都做掉,努力才会胜利喔。而且我从来没有觉得喜欢着井上的七瀬很丢脸喔。七瀬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她这样鼓励着我。 夕歌真是成熟啊。我真希望自己能像夕歌一样思考问题。我也能变得像她一样就好了啊…… 第二天,被班上的同学一下子围住,责备了一番。 「七瀬,听说你在文学部的话剧里跟芥川演恋爱镜头!」 「太——狡猾了!」 「太羡慕了,七瀬,能演芥川的恋人」 她们到底从哪儿听来的啊。是竹田吗?看上去嘴巴不太紧。 我红着脸反驳道。 「又不是恋人的角色,也没有恋爱镜头。而,而且话剧也是看在远子学姐的份上才出演的。真的是这样,和对方是谁演完全没有关系,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别乱猜啊」 接着小森她们就呆住了,然后突然露出一副让人感觉很恶心地温柔的表情。 「哈——,对喔。只有七瀬,不会跟芥川发生什么」 「嗯,因为七瀬已经有……」 「对啊对啊,是七瀬的话就安全了」 「加油,七瀬。我们替你声援,能顺利就好了耶」 然后砰砰地拍着我的肩膀。 为什么是我就安全了,能顺利就好了是指话剧吗?她们说的话让我很是在意,不过结果没能问清楚。 啊~~,不过,至少想要不绷着脸和井上说话呢~~ 上课时想着这些事,感到苦闷得不得了。 我可死也不要竹田和井上粘在一起。嗯,远子学姐的话还姑且不论—— 心脏一阵疼痛。 当我自觉到痛感时,心脏深处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果然是这样,即使对方是远子学姐也一样,不想看到井上和别的女生交往…… 但是,井上只有面对远子学姐才会表现得很亲密、毫无顾忌、直言不讳,远子学姐也会笑眯眯地接受。 远子学姐既漂亮又温柔,腰比我细,脚也比我小。 话说,他们身为前辈后辈关系也太亲密了吧,之前还牵手了,搞不好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早就在交往了吧——! 脸色发青。 这可不行!怎么办才好! ◇◇◇ 「咦?七瀬睡眠不足?」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在走廊里碰到远子学姐,被她这样问道。 「……嗯,稍微有些事要想……睡不着」 「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可以找我」 「那个……」 远子学姐温柔地牵起在一旁扭扭捏捏的我的手,把我牵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了。 「好啦,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那个,远子学姐,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哎!?」 远子学姐睁大了眼睛。我一紧张又顺口说道。 「像远子学姐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男朋友吧。男人不可能对学姐置之不理吧」 「对,对啊,像我这样的文学少女当然有男朋友啦。嘿嘿」 「果然是……!」心脏一下子缩紧。「是,是怎样一个人呢?」 远子学姐挺着胸膛,微妙地转移开视线。 「带着白色的围巾非常合身……」 白色围巾?和井上很相配。 「开朗活泼」 井上和别的男生不同有一种清洁感。而且以前也很开朗。越来越符合了。 果然那两人是恋人吗!? 「那那那那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嗯,他,他在北海道」 「北海道!?」 远子学姐把视线转得更远了,脸也红了起来。 「是的。在北海道猎熊。所以一直见不到面……但是,上周,给我送来了新卷鲑鱼,非常好吃喔」 最后害羞地嫣然一笑。 猎熊的男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啊…… 但是,熊跑到公路上来引起骚动的事件之类的新闻也偶尔听到过,并非不可能。 如果是在北海道当猎人的男朋友那肯定不是井上。也就是说远子学姐没有和井上交往。那样的话,远子学姐和新卷鲑鱼的男朋友进行着远距离恋爱这个结果很好,嗯,是的。 太好了~~! 远子学姐已经有相爱的男朋友了! 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你。文化节,我会努力的」 「啊,七瀬」 向远子学姐鞠了个躬,小跑着回到教室的我,感觉整个人飘飘然的。 夕歌,我会努力的喔! 这之后第二周,我趁话剧排练后把在家自制的饼干提心吊胆地递给了井上。 我烤了饼干! 井上会不会说好吃呢~~ 也做个心形的吧。 再写上suki怎么样。 要是他讨厌甜食怎么办! 酸,酸的饼干也做一个吧。 还有加盐的。 完成了~! 希望井上会高兴。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10回 “井上同学,听说你是个萝莉控?” 秋日的某天,我正在准备下节课会用到的教科书时,森同学有点奇怪的问着我。 “森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我僵住了动作,瞪大了眼睛。 “因为,到处都在传这件事情嘛。” “欸欸?” 到底是谁?!在哪里?!传播我是萝莉控的传闻啊! “难道不是吗?” 森同学很担心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着我。 “当然不是啦!” “但是,听说井上同学很喜欢娇小的女孩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啊?” “因为传闻中说……” “到底是什么传闻啊?” “传闻说井上同学虽然一副正经的样子,但其实是个萝莉控,只对那种没有胸部的小学生有兴趣,还在房间里贴满了小学生的大头贴,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的……” 这内容也太可怕了,我头上满是冷汗。 什么照片啊小学生啊平胸啊!为什么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会流传起来呢! 要说是小学生的话,就是和舞花差不多年纪的人咯。那种迟钝的小孩子谁会把她们当作恋爱对象啊! “那是骗人的啦,绝对没有这种事!” “是,是这样的吗?” 森同学朝我的铅笔盒看了看,奇怪了笑了一下。 “因为,井上同学看起来对女孩子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人以为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兴趣啦,我也很担心的——前段时间经常到教室里来找你的那个一年级的孩子也很有点萝莉的味道嘛。要是井上同学真是萝莉控的话,她不管再怎么努力也都没有希望不是嘛。所以,我就代替七濑——” “代替七濑……?” “呜呜,不是的,我什么都没说。” 森同学慌张的抬起头,摇着双手。然后又看了看我的铅笔盒。 “井上同学,你真——的不是萝莉控么?同年龄的女孩子也是OK的吧?要是你还想准备隐瞒的话,还不如早点告诉我吧?我会尽量让她最大限度回避受到的冲击,噢不,我会迂回的告诉她的。” “她是谁啊?” “她是如果井上同学是萝莉控的话,就会很困扰的一个人啦。” “为什么会困扰?不对——我真的不是萝莉控啦。” “唔,我就暂且相信你吧。啊,不妙,七濑回来了,拜拜咯。” “啊——森同学——” 森同学一副慌张的样子跑到琴吹同学那边去了。 “七濑你回来啦~古文的作业做了吗?借我看看~” 满脸笑容和琴吹同学说着话。 琴吹同学好像发现了我看着那边的视线,马上尖着嘴唇往我这里瞪了过来。 我慌忙装出无害的笑容。 琴吹同学的脸却突然红了起来,一副僵硬的表情转过了头。 啊~我果然是被她讨厌了呢…… 琴吹同学也听说了我是萝莉控的传闻吧? 最近看向我的眼光也越发显得冰冷,态度也变得很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这么说来,昨天的扫除时间她也好像想要对我说什么似的—— ‘有什么事么?’ 我这么问了她, ‘没,没什么。’ 她马上这么回答,就转过身走了开去。 琴吹同学也肯定以为我是萝莉控了吧。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另外几个同学凑了上来。 “哟,井上,这个给你。” 突然间递给我一张色彩鲜艳的垫板,上面印着动画里出现的女孩子。 凑过来的这些人是平时同我不太有交流的,动画同好会的众人
。 “‘王立彩色蜡笔小学’不错吧~果然小柠檬是最棒的呢。” “就是~金发双马尾真是太萌了!” “傲娇幼女最萌了!” “……哈?” 小柠檬,是指这个梳着两个辫子,吊着眼睛的金发女孩子么…… 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嘛…… 还有,彩色蜡笔小学又是? “山本同学,谢谢你。不过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些东西?” “当然是作为同志的证明嘛。” “同,同志?” “要是你比起小柠檬,更喜欢小莓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的,小葡萄、小林檎、小芒果也都有哦,不用客气啊,井上同志。” “那个……” 那之后,他们也持续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女孩子都用奇怪的视线看着我们这群人。 “井上同学果然是……” “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啊……” 好像没什么好的感觉啊,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芥川突然对我说。 “井上,方便过来一下么?” “嗯,不好意思,芥川在叫我了。” 总算被搭救了,我走向芥川那边。 “井上,不用太在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的。” 他用认真的表情鼓励着我…… 到底为什么我会成了萝莉控啊? 我明明想要过一个毫不显眼、低调的高中生活的…… 是不是最近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容易招致误会的行为啊? 仔细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上个星期从班级同学那里买了远子学姐的泳装照片? 那是上学期游泳课时偷偷拍下来的照片,我觉得要是让这如小学生般的平胸照片流传出去的话或许不太好,而且搞不好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就买下了那5枚一组的照片。 摄影社的板垣同学明明和我保证了不会把顾客的情报泄露出去的说…… 不过,就算远子学姐再怎么平胸,就靠这点把我联系成萝莉控的话也太奇怪了吧? 我满怀忧郁迎来了放学。 来到文学社之后,远子学姐已经坐在铁管椅上,正读着书。 “下午好,心叶。” 看到这个和平时一样的温柔笑脸,让我觉得有些安心。 “今天第五节课是体育,我好饿呀~~快点写吧,写吧~~” “好好,题目是什么呢?” 有些老旧的樫木制桌子上,并排放着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纸和铅笔盒。 远子学姐像是小鸟一样微微侧着头,思考了一下。 “呜~决定了。就用有秋天味道的‘体重计’‘锥子’‘针叶林’吧。限制时间是50分钟,好,开——始!” 锥子哪里有秋天的味道了啊…… 嘛,算了,今天就难得写一个很甜的故事给学姐吧。 我打开银色的铅笔盒,拿出HB的自动铅笔,开始在原稿纸上书写起来。 而远子学姐则是坐在铁管椅上,把一本书放在膝盖上,翻了起来。 学姐用温柔的眼光看着书中的文字,轻轻撕下书页,慢慢放入嘴中,轻轻的咀嚼着,满脸幸福地表情。 接着,用清澈的声音说着。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这本书,就像是蓝纹乳酪做的意式烩饭一样的味道呢。” 铅笔差点从我的手中滑落。 怎么会是《洛丽塔》! 这也太凑巧了吧。 难道是故意的—— 我用偷偷瞄了一眼远子学姐,她正笑着把撕下来的书页放进口中,一点都看不出问题,幸福的脸庞。 “作者纳博科夫1899年出生于俄罗斯圣彼得堡。他的父亲是一位政治家,曾经是贵族子弟,但由于当时爆发的俄罗斯革命而亡命于欧洲。最初纳博科夫出版的都是一些俄语小说。但是他于1940年来到美国以后,就开始转型成为了一个英语作家。他的代表作《洛丽塔》最初的名字是《海边的王国》哦。纳博科夫曾经一度对于写下的作品非常不满,要想停笔把写下的稿子全部付之一炬的时候,她的妻子阻止了他,然后才一点点的再完成了这部作品。终于在1953年12月,《洛丽塔》全部完成了。但是之后的情形仍旧不尽如人意,由于没有出版社愿意将这本作品付印,纳博科夫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终于到找到愿意出版《洛丽塔》的出版社。直到1955年10月,才由以色情文学著名的奥林匹亚出版社出版了这部小说呢。因此,一开始大家都把这本书当作色情文学来对待,直到获得了英国小说家格拉哈姆·格林的绝赞好评,这本书才于1958年在美国出版,成为了一部畅销作品。” 远子学姐纤细的手指撕下书页放入嘴中,眯着眼睛品尝着其中滋味,发出可爱的声音把它吞了下去。 学姐继续说着。 “呜呜~真是浓厚的感觉!这种刺激的青苔和白酒的香味!在口中慢慢融化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种牛奶的风味,真是具有好多不同的口感呢。这部小说中的故事,是以中年男性亨伯特的自白的形式进行的。他写下的这个故事的标题是‘洛丽塔,一个站在妻子面前的白人男性的自白。’,故事中详细叙述了主人公与命运的少女洛丽塔相遇以后所经历的欢乐、苦恼、疯狂。亨伯特是出生于欧洲的富裕家庭的拥有极高教养的男性,已然逝去了的小时候的初恋对象,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由于这个原因,他只对于那个年龄阶层的女孩有兴趣。他把9岁到14岁间,拥有闪亮的魔性美丽的美少女们,都称作‘宁芙’(神话中水泽、树木洞穴化身的精灵),为这些女孩子们心跳不已。而出现在这样的亨伯特面前的,是一个寡妇母亲的女儿——12岁的多洛蕾斯·黑兹。在他看来,多洛蕾斯才是真正的‘宁芙’,他昵称她为‘洛丽塔’,为她的危险魅力所倾倒。罗伯特为了和洛丽塔在一起,甚至于和那个寡妇母亲结婚,成为了洛丽塔的父亲。” 远子学姐在吃《洛丽塔》肯定是偶然的吧。 应该不是特意想让我听到,而只是和平常一样讲着她的感想吧。 虽然我这么想着,但是不禁为接下来出现的过激内容流下了冷汗。 “那个寡妇后来知晓了亨伯特的本心,愤怒的大骂了他,想要与他离婚。但是就在这时她却因为出了车祸而去世了。亨伯特把这件事对洛丽塔隐瞒了起来,只是骗她说她母亲因为小病住进了医院,随后又带着洛丽塔出去旅行。在旅行的途中,终于占有了洛丽塔。亨伯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帅的男性,只要是女性的话都会为自己着迷。他一直主张着自己是‘有凯尔特风味,既有成熟男子的魅力,也拥有少年的男性美。’、‘让人忧郁的美丽相貌’之类的话语还有很多,——光光吃这些就会感觉到肚子好像饱了一样。在刚开始的时候,他的魅力对于洛丽塔也是十分有效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年轻善变的现代女性洛丽塔来说,这种魅力也渐渐的消失了。洛丽塔的变化让亨伯特充满了不安、嫉妒,最终使得洛丽塔从亨伯特身边逃了出去。亨伯特花了三年在全国寻找洛丽塔的身影,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与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结婚,而且已经怀上了孩子。陷入疯狂的亨伯特,最终将洛丽塔失踪的原因——那个男子杀害了。” 远子学姐一边啪唧啪唧的吃着书页,一边继续说着。 “作者纳博科夫曾经被人们称为语言的魔术师呢。每一句话中都能感受到他特有的癖好,真的非常美味!一点点读下去的话,就会感觉到蓝纹乳酪那种独特的香味在口中扩散,就好像咬着煮地有点发硬的米一样的触感,让人不禁为之沉醉呢。像这样,读完整本书以后,再从头开始看一边的话,就会突然发现,啊,这个部分也非常美味呢!而且这些美味的地方是第一次读的时候发现不了的。” 远子学姐突然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向我这边靠了过来。 怎,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远子学姐生气的皱起眉头,用很认真地表情对我说道。 “这本书看起来好像是在描述一个中年男子被洛丽塔逼向破灭的故事。但我却觉得这是讲述一个普通的现今的女孩子洛丽塔,不幸的遇见了具有特殊嗜好的亨伯特,被他盯上,被他设下陷阱逮住,被他束缚、以至于最终迈向破灭的故事。” “……嗯,嗯。” 我停下写到最后的三题故事,不明所以得点着头,远子学姐又靠的更近了,还鼓起了脸颊。 “亨伯特在碍事的洛丽塔的母亲去世后,就把洛丽塔占为了己有。但这也未必太自作主张了吧?虽然文学上看来十分的美味,但是我个人实在是无法赞同啊。如果真的爱着对方的话,至少也要先考虑到对方的感情再有所行动吧。对12岁的少女出手,究竟会对她的精神,将来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啊,真希望他能够好好思考一下这些事情。亨伯特不仅沉醉于刚遇见洛丽塔时产生的桃色的妄想,就算占有她了以后,就算洛丽塔成长了,再也不是12岁的美少女了以后,也还把她当作女儿一般觉得很可爱,这也是在是太过分了吧!只要12岁左右的女孩谁都可以的么?说这种话的人绝对是不纯的!绝对是搞错了!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才是洛丽塔人生里最大的毒药!” “下……下半身,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很少看到远子学姐会如此非难书本中出现的人物,不对,就我所知这还是第一次。 远子学姐对有点疑惑的我说道。 “如果真的喜欢娇小的女孩子的话,因为这是个人的嗜好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绝对不能像亨伯特那样,基于自己的欲望来行动哦,心叶。不管如何都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冲动的话,一定要先来找我这个文学少女来商量哦。我一定会介绍给你纯洁的恋爱小说,来净化你那邪恶的心灵的。” “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难道连远子学姐都认为我是萝莉控么!” 只见远子学姐的视线在空中游弋起来。 “没,没有这种事的哦。我是绝对相信心叶的哦。只是……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传闻啦……我当然马上否定了。心叶有点可能哎这种话我绝对没有说过。真,真的哦。” 那为什么不肯看着我说啊。 说了吧,你肯——定那样说了。 前段时间,还和琴吹同学一起说过我的坏话。 怒气渐渐涌上来,我在稿纸上用力写下了故事的最后一行,把它递给了远子学姐。 “写好了,请吧。” 远子学姐大概以为我的心情已经恢复了,满脸笑容的接了过去。 “谢谢,我开动了哦~” 10分钟后—— 背叛了我的那个远子学姐,把脸埋在椅背中,小声啜泣着。 “太,太过分了——在减肥的女孩子,每天都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登上体重计这一段,还像是热热的炒栗子一样的味道,非常可爱的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在路边种着针叶林的马路里埋伏着男朋友,用锥子刺了过去呢~~~~就好像炒栗子在嘴巴里面爆炸了一样~~~这种刺激感,好讨厌~~” 真是的!远子学姐也是,班级里的同学也是,都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家里,就看到舞花双眼闪着光芒,啪嗒啪嗒向我跑了过来。 “哥哥你回来啦~~对了哦对了哦,我拍了新的大头贴,也给哥哥一张,拿好哦。” 小学一年级的妹妹最近正热衷于拍大头贴的样子。我看了看那只小手递给我的贴纸,只见粉色和水色的花瓣做成的镜框中,舞花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唔?大头贴……? “我再去把它贴在哥哥的笔记本上哦。” “笔记本?你贴在我的笔记本上了?” “嗯~” 舞花可爱的点了点头。 “还有呢,铅笔盒上也贴了哦。” “欸欸?” 我慌忙打开书包,拿出了数学笔记翻了翻。到处都贴满了舞花摆着各种姿势的大头贴。 还有些地方用粉红色的笔写着“小舞花(心)”! 这么说来,有好几个人对我说要看看作业,就把笔记本借给他们了…… 接着我把铅笔盒翻过来一看,一整列都贴满了印着舞花脸庞的大头贴,我不禁感到一阵无力感。 迷题解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所以才会有那“小”啊。 “嘻嘻,下次想和哥哥一起照哦。” 舞花单纯的笑了起来。 啊~就算是小孩子,女生想要做的事情也还是让人完全搞不懂啊。我开始有点同情亨伯特了。 要怎么才能解开同学们的误会呢…… 恶作剧的洛丽塔一副完全不明白的表情,我深深叹了口气。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11回『飞翔的教室』 “井上同学,听说你和芥川同学在交往?” 某个冬日的下午,我正在走廊里拖地板,同班的森同学突然满脸认真地问着我。 “喂,到底怎样啦?” 不知不觉间别的女生也围在我身边,轻轻问着我。 “是你情我愿的么?” “听说是井上先告白的?” 正是打扫卫生的时间,大家一边拿着拖把抹布,一边吊起眉头,全都凑了过来。好恐怖啊,我真想现在就飞奔逃走。 好像被猫逼到角落里的仓鼠一样,我背靠走廊的墙壁,缩起肩膀。 “怎,怎么回事啊?我和芥川只是朋友啦。交往啊,告白啊什么的,男生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事嘛。” “但文化祭的时候你还跟芥川同学一起演戏的吧?” “那只是我们部长需要人帮忙而已啦。” “文化祭的闭幕式,你们两个都翘掉了没有来对吧?是在一起吧?” “那只是,正好……” 我含糊的说着,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脸不禁红了起来。 说起来,那时候的确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教室里,我还“告白”了一回。 ‘我们做朋友吧。’ 硬要说是告白的话也的确算是。 而且还有点青涩害羞的感觉。 大概是看到我表情很奇怪的缘故吧,森同学她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靠的更近了。 “还有,听说星期天的时候你们还一起去看电影了?” “这,这你也知道啊。嗯……去看电影了。” “接着,还去了弓箭道场吧?” 我吓了一跳,为什么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嗯。” 点了点头。 “果然……!” “在交往的事情,是真的呀。” “不要~~~” 女生们喧闹起来。 “等,等一下啦!你们好像误解了什么吧,什么‘真的呀’?我和芥川之间,什么都没有啦!只是去看了场电影,又去道场体验了一天弓道而已!喂,你们在听我说么?” 她们完全无视了我的哭诉,森同学也一副悲哀的表情和她们一起嘀咕着些什么,突然又看向我。 “井上同学,拜托了。” 她把双手搭在我肩上,很担心的样子说了。 “刚才的话,千万不能告诉七濑哦。” “哎?琴吹同学?” 这又和琴吹同学有什么关系了啊? “女孩子也有不想知道的东西啊。”??? 我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森同学眼中渐渐湿润。 “呜……我也不想知道吖。所以说,井上同学,芥川同学的事情一定要瞒着七濑啊。我们约好了哦。” “那个——森同学——” 女生们一边说着“我也不想知道啊。”“我也是。”“芥川同学总是拒绝女孩子的邀请,我还一直觉得很奇怪,原来是这样啊……太打击了。”一边塌着肩膀走掉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传出我和芥川在交往的? 我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发了会儿呆,琴吹同学带着锐利的眼神走了过来。 “!” 我不由得挺直腰背,琴吹同学也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停了下来,脸上渐渐发红,狠狠的瞪着我。 到,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好像又成了那只仓鼠,琴吹同学好像在犹豫着什么似的,撇开了视线。 然后又看了回来,尖着嘴唇,越发生气似的走了过来。 “其,其实和我是没什么关系……” 突然间开口说道。 “井上和……芥川同学在……那,那个交往……” 琴吹同学满脸通红,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禁觉得十分无力,果然又是这事儿啊。 亏得森同学还跟我说要和七濑保密,她不是已经知道了嘛。 暂且,蒙混过去吧。 “什么事?” 琴吹同学陷入了沉默。 好像在烦恼应该怎样提问似的,视线游弋着。 我装成不知道琴吹同学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琴吹同学吓了一跳似的睁大眼睛,表情也显得越来越困扰了。 看起来应该蒙混过去了,我安下心来,这时突然传来了高昂的声音。 “心叶学~长!” 有着一头蓬松头发的女生,像是小狗一样奔了过来。 是一年级的竹田同学。 “心叶学长,我听说了哦~!你和芥川学长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连初体验也有了?我们班上一个漫研的人看了你们文化祭的表演以后,就断言你们两个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呢。好像这次的社刊,她还准备出一个芥川学长X心叶学长的BL本哦!我已经预约了3本了!” “竹,竹竹竹竹,竹田同学!”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拜托,不要双眼闪着光辉说那种事好不好…… 而且还是在走廊里,还用那么大声音! 琴吹同学眼里浮现了泪水,眉头立马抬了起来。 “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井上不管和谁交往,都和我没有关系啦!” 琴吹同学微微颤抖着,背向我跑进了教室。 我觉得相当的劳累,不由得塌下了肩膀。 “竹田同学,刚才那绝对是招致误会的发言啊。” 竹田同学可爱的笑了笑。 “嘻嘻,我是故意的哦。” ◇◇◇ 啊——上一次还被传言是萝莉控,这回就成了和男人交往的同性恋了啊…… 芥川知道这件事么? 像他这么认真地人,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话,一定会受到比我更大的打击吧。 我回到教室里找了找芥川,不过好像已经去社团活动了的样子。 没办法了,我也先去文学社吧。 “下午好,心叶,我一直在等你哦。” 我打开部室的房门,远子学姐还特意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心的微笑着。 怎,怎么了? 她慢慢走向愣在原地的我,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了桌子前,还帮我拉出了椅子。 “哪,坐下吧。对了,班上的朋友给我了不少糖果哦,也给心叶一个~来,牛奶抹茶味的哦。” “……谢谢。” 到底是怎么回事?远子学姐也笑得太开心了吧? 我把糖放进嘴里,问了问。 “那个,今天点心的题目是什么呢?” “嗯,‘手套’‘彩色玻璃’‘脱毛膏’这三个好了,限制时间是50分钟哦。好,开——始!” 细长的三股辫摇晃着,远子学姐咔嚓一声按下了她常用的银色秒表。 脱毛膏……这什么呀…… 选题方式和往常一样这点让我不禁安心,我打开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纸,拿出了HB的自动铅笔开始写了起来。 远子学姐脱下了室内鞋,像是上体育课一样蹲坐在了铁管椅上,在膝盖上摊开了一本书,读了起来。 今天这本好像是本硬皮的儿童书籍。 洁白的手指把书页一点点撕下来,放进嘴中,慢慢咀嚼着,然后又吞了下去,接着用开心的声音说了起来。 “呜——嗯,太美味了!凯斯特纳的《飞翔的教室》,就像是圣诞节时爸爸切下的烤火鸡肉一样的味道呢!鸡的表面被烤成金黄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鸡肚子里塞满了充满芳香的芹菜和洋葱,再沾上一点蓝莓酱,一口吞下去!那味道好的如同要透进骨头里似的!” 远子学姐像是被文字所感染,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如同往常一般继续讲着。 “埃里希·凯斯特纳,是于1899年2月23日出生在德国德累斯顿的作家哦。虽然他也有很多面向大人的小说和诗作,但是凯斯特纳在世界上最有名的,还是他的儿童文学作品。以柏林的街道为舞台,讲述少年埃米尔和他的个性丰富的朋友们追踪恶党的故事《埃米尔擒贼记》还一度拍成电影,非常卖座呢。描写了有钱人家独生女小不点和为了卧病在床的妈妈工作的安东两人之间的友情的故事《小不点和安东》;还有讲述互相不认识的一对孪生姐妹,帮助离婚的双亲恢复关系的《两个小洛特》;这些故事里,对于登场人物的描写都非常生动,就好像让人融进整个故事一样,都是让人觉得温暖的名作哦。《飞翔的教室》也是充满了凯斯特纳特有的温暖氛围的一部名作哦。对,就好像是浇满了肉汁的芹菜和洋葱的味道哦!这本书里,作者还写下了两段前言呢。在这两段前言中,凯斯特纳写下了想要说给自己的读者小朋友们听的话语。 ‘这个故事,是一个圣诞节的故事’ ‘小孩子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悲伤很
不幸,但是绝对不能泄气哦,请一定要拿出精神来成为不败的化身。’ ‘如果能够这样鼓起勇气的话,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们了吧。’ 《飞翔的教室》讲述的就是在平稳的日常里,彰显着勇气的男孩子们的故事哦” 远子学姐的脸颊染上了蔷薇色,热切地说着。 “故事的舞台是一所德国的寄宿制学校。寄宿制学校是一种9年制的学校,就像是日本的小学高年级起到高中结束的一贯教育制的男子学校一样哦。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住在那所学校里的高等科一年级的男生们。满是正义感,既是学校首席也是男生们首领的马丁;想要成为作家、性格安静的约尼;头脑机智、总是在读一些很难懂的书籍的赛巴斯蒂安;总也吃不饱的大块头马蒂亚斯;还有贵族出生,像是女孩子一样的可爱的小个子乌利。他们想要在圣诞节的晚上上演一出叫做‘飞翔的教室’的话剧。在这本小说中,他们会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吵架、会有烦恼、也会有鼓励、会有互相帮助、也会齐心协力、亦曾下定决心、亦曾谈论梦想。软弱的男孩子,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做了让大家大吃一惊的事情;最认真、最直率的孩子,为了守住和母亲的约定拼命忍耐着眼泪——但是最终没忍住,哭了出来;四岁时被双亲抛弃,只剩自己一个的孩子,曾经在夜里坐在窗边,一边眺望着城镇的景色,一边考虑着大家的未来,描绘着幸福的蓝图,还一边说着‘这个世界不美丽什么的,怎么可能呢……’。就像是圣诞节时吃下的火鸡,会变成留下的特别的记忆一样。他们一起度过的这一段时间,也是无可替代的特别的时间呢。这群闪亮着光辉的、率直的伙伴们有着友谊、善意、美丽的未来——还有值得尊敬、成为他们努力的目标的人——虽然也有艰难的辛苦得事情,但是他们最终都靠着勇气把一切困苦都变为了喜悦。在这个圣诞节的故事里,到处漫溢着这种小小的奇迹。” 远子学姐把撕碎的书页放进嘴中,顿了一顿。 “啊,还有,在这本书里出现的男主人公们,每一个都非常有魅力哦。力大无比的马蒂亚斯和小个子乌利的感情非常好,乌利受伤的时候,马蒂亚斯就会去探望他呢。乌利给马蒂亚斯吃巧克力的那个场面,真的很可爱呢。总是非常努力的马丁,和个性安稳的约尼也是很好的组合。他们两个人的友情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头一紧呢。赛巴斯蒂安也是,虽然看上去一副爱讲道理的样子,但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哦。把这个故事读下去的话,就会觉得很羡慕男生呢。我也曾经想要变成男生,在寄宿学校里过上个1年呢~。” 我一边写着最后一段,一边说着。 “要不干脆穿上男装来上学吧,远子学姐的话,只要把头发剪掉就不会露馅了哦。” 要是平常的话,学姐肯定会生气地鼓起脸颊,对我说‘你这是说我没有胸部吗!’的吧。今天却只轻轻震动了一下鬓角,就摆出了像菩萨般温柔的笑容。 “男生之间的友情,真的是非常美好啊。对吧?心叶。” 用温柔的声音说着。 “这个时期的朋友,都是一生的宝物哦,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比家人和恋人还要重要的东西呢。正是因为这深深的纯洁的羁绊,才会产生那些超越友情的感情呢。” 我的背后不禁感到一阵寒冷。 远子学姐究竟想要说什么啊。 难道说…… “一定不能输给周围人的眼光哦。我会一直站在心叶这边的。” 周围人的眼光…… “芥川同学好像也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知识呢,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们书籍,作为你们两个人交往的参考哦。请一定不要害羞,来拜托我就可以了哦。” 你们两个人的交往,搞什么啊~~~~~!! 远子学姐也以为我和芥川在交往吗? 所以才带着暧昧的表情,还微笑着给我们提供意见吗? 我非常气愤,愤怒直冲脑袋,狂暴的写下最后一段文字,把原稿用纸撕下来,递给了远子学姐。 “请吧。” “谢谢~我开动了哦。” 远子学姐很有礼貌的笑了笑(虽说有礼貌,但还是蹲坐在椅子上啦……),接了过去。 20分钟后—— 远子学姐呜呜的啜泣着。 “呜呜,好过分……太过分啦。冬日的某天,彩色玻璃飞在空中,把主人公妈妈织的手套吸了进去,主人公的男孩子对着天空大叫让它还回来,到这里为止还有点幻想风格,很好看的说。就像在在冬天吃到的香橙冰激淋一样的味道呢。但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提出要用脱毛膏来交换手套啊——!而且,主人公因为没有钱,只好到商店里去偷东西,还被抓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呀~~~~不要突然变成这么现实的风格嘛~~~就好像香橙冰激淋突然间变成了冷冻海胆一样了~~~好硬——哦,而且好腥——气。呜~~滑到肚子里去的感觉。” 远子学姐好像要藏在椅子后面似的,偷偷的看着我。 “呜……心叶生气了……” “才没有……根本没生气。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嘛。” “果然生气了~~~难道和芥川同学交往的不顺利么?” 我真想让她再吃一个冰冻海胆。 ◇◇◇ 总之要先和芥川商量一下,一定得解开这种误会才行! 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往芥川的位子走了过去。 “早上好啊,井上。” “早上好,芥川,现在方便么?” 我尽量避免对他造成太大冲击,把传闻的事情告诉了满脸惊讶的芥川。 “——传闻说我们两个人在交往啦。” “这个事情的话,前阵子森同学也来问过我。” “欸欸?” 我瞪大了眼睛,芥川用和平常一样冷静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就回答他们是在交往了。” “你说啥!” “我们作为朋友在交往嘛,难道不是么?” “是,是这样没错——但是——” “她们还问了我是怎么样的交往,我就回答了她们是很认真地交往。” “呜……那个……还有么?” 芥川稍微思考了一下。 “好像还问了我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你怎么回答的?” 我额头浮出了冷汗,芥川同学用丝毫没有迷惑和邪念的眼神直直盯着我,说了。 “我就告诉她们,我们星期天一起去看了电话,然后井上你说‘想要试试看。’,就一起去了弓道场的体验角,还流了很多汗,感觉非常不错。还有井上一开始的时候因为靶子很小,所以总是射不中,最后用尽了力气,总算是射中了……就这些。” ‘想要试试看’‘流了很多汗,感觉非常不错’‘因为很小,所以总是射不中’这几段话在我脑中来回漂浮着……肯定是随着传言就渐渐变化了吧——我想起了森同学她们悲痛的表情,竹田同学像是动画角色般明亮的声音也在我脑中想起。 ——听说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连初体验都有过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非——常明白芥川根本没有恶意。 但这种发言实在是太容易招致误会了啊! “我只说了最低限度的事实而已,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传闻出现呢?” 你说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最低限度了啦……芥川。 “嘛,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既没有说谎,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只要堂堂正正面对这种传闻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失的吧。” 芥川用像是凯斯特纳小说中出现的德国少年般清澈的眼神看着我,身体挺得笔直,用丝毫没有疑虑的口吻断言道。 作为他的友人,我是不是应该忠告他一下呢——我耷拉着肩膀,踌躇着。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12回『银茶匙』 “井上同学,听说你有恋母情结?” 午休的时候,森同学一边盯着我的便当盒,一边问。 “喂——够了啦!又会成为传闻的!” 前两天被传闻说和男孩子交往,再前一段时间还传说我是个每天晚上看着幼女照片自言自语的萝莉控。 要是还被贴上恋母情结的标签的话,实在是不能忍受了。同性恋、萝莉控,还有恋母情结的话,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啊。 “我没有恋母情结啦。” 当然也没有和男孩子交往,也不会去盗摄幼女的照片。 “但你看你的便当,简直跟花田似的。” 对于森同学的指摘,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在桌上的是一个印着可爱的小兔子图片的便当盒。里面放着花瓣和星星形状的小饭团、刺着动物脸图案的肉丸子和鹌鹑蛋、还有章鱼形状的香肠、兔子形状的苹果,一副色彩鲜艳的样子排列着。甚至还竖着一面画着红心的粉色小旗。 “太厉害了,可以感到载满了妈妈的爱情呢。井上同学的妈妈很喜爱你呢~” 森同学一脸佩服的样子,连其他女生都围了上来看着我的便当。 “哇,太可爱了。” “连叉子都是小兔子呢。” “这就是爱啊。” 七嘴八舌的说着。 我的脸颊热了起来。 “不,不是的啦!是妈妈把我和妹妹的便当搞错了啦!” 妹妹舞花的小学里,每个星期有一天可以带便当,所以每到那天的时候,妈妈就会比平时更加起劲,开心的做着各种形状的饭团,还会在肉饼上插上小旗。 当然,只有舞花的便当才会那样,我还是普通的那种。 今天是做过头了点么? ‘啊,不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啊。’ 早晨的时候我有点慌忙。 ‘来,心叶,这是你的便当哦。’ 妈妈面带微笑,递给我一个用蓝色餐布包起来的便当盒。 唔?好像比平时轻了点——虽然我有点违和感——但上学时间马上就要来不及了,就那样跑出了家门。 “这是还在读小学的妹妹的便当啦,平时不是这种样子的。对吧,芥川?” 我向坐在对面吃着便当的芥川(就是前两天传闻和我交往的那个男生!)征求同意。 芥川用平静的口吻说了。 “嗯,是的。虽然平时也都是手制的漂亮便当,但是从来没有插过旗子。” 森同学她们因为能够和芥川同学说上话,都有点高兴的样子。 “呼~是这样啊。不过每天吃的便当,还都是妈妈做的吧?” 好像有些什么言外之意。 “男生好像比较容易喜欢和妈妈长得像的女生呢。有恋母情结的人更是如此呢。” 都说了我没有恋母情结啦。 “那么现在给井上同学作一个调查哦。井上同学的妈妈是可爱系的还是美人系的?” 听着这个突然间开始的调查,我不禁哑然。 “哎,为,为什么?” “这个调查是用来判断井上同学恋母情结的程度的。” “欸欸?” 我越发慌张起来,赶忙回答着。 “可,可爱系的吧。” “体型是苗条型还是丰满型的?~” “一定要说的话,还是苗条型的。” “胸部呢,是微乳?还是巨乳?” “连这种问题也要回答啊?普通啦。” “到几岁为止还和妈妈一起洗澡呢?” “哎?连这都要?大概是……幼儿园为止吧。” “对于井上同学来说,妈妈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 “唔……就像是鲑鱼和西兰花做的奶汁烤菜一样的味道吧——喂,为什么要记下来啊!” 森同学一边开朗的说着“没关系的啦,不要在意嘛。”,接着像是我妈妈喜欢的颜色啊,责骂我的口气啊,问了一大堆。 “谢谢啦,我就拿去作为参考了哦。” 这么说了,走了开去。 别的女生也骚动着离开了我的位置。 参考是怎么回事啊? 我用惊愕的视线看着她们,森同学她们正在和琴吹同学说着些什么。 琴吹同学满脸通红,好像在生什么气似的。 她好像在埋怨森同学她们,但是森同学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笑了笑。 这时琴吹同学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和我视线交汇的瞬间,好像吓了一跳撇开了视线,慌忙看向了另外一边。 我这么以为的时候,她又看了过来,又一次撇开了视线,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就那样走了过来。 我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琴吹同学保持看着旁边的姿势,在我桌上放下了一个小卖部有卖的巧克力面包。 哎? 我看了看那个巧克力面包,又看了看琴吹同学的脸。 琴吹同学保持看着旁边的样子,生硬的说着。 “……午饭时候买太多了,这个吃不下了而已。” 说着又把面包往我这里推了推。 “给我的么?谢谢。” 为什么突然? 虽然有点搞不明白,但是午饭吃妹妹的那点便当实在是不够的,真是感谢啊。 琴吹同学尖着嘴唇,脸上发红。 “啊对了,要多少钱?” “不用了。” “但是……” 记得上次远子学姐不小心吃掉一本图书馆的书的时候,琴吹同学还马上问我要了那钱呢,我正想要把钱包拿出来的时候,琴吹同学用生气了似的声音对我说。 “不用了!”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说话的口气太生硬了吧,脸上露出一副有点犹豫、有点害羞、有点生气、又有点困扰的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看着我。 “……井上原来有恋母情结啊……” 轻轻嘀咕了一句,马上又回到森同学她们那边去了。 我实在是太过震惊,连叫住她否定一下都忘记了。 啊~~~这回要被称为母控了啊。 “不要在意了,毕竟敬仰、喜欢母亲的感情,对于孩子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看着有点泄气的我,芥川用平稳的声音说着。 我突然想起。 芥川的母亲一直住在医院里,就算社团活动很繁忙,芥川也经常会去医院里探望她。 “嗯,也是呢,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嘛。” 虽然有点苦闷的感觉,但是现在也不能把它表现出来,我笑了笑说着。芥川也微微笑了下。 “嘛,井上就是那种容易让年长女性产生想要照顾你的心情的那种类型呢。天野前辈也一直非常照顾你的说。” “哎哎哎哎哎,远子学姐?!” 我不小心就叫了出来, 琴吹同学也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慌忙降低了声音,但是仍旧继续着刚才的主张。 “远子学姐什么时候照顾我了啊?她总是对我说‘后辈一定要好好听前辈的话哦’,一边拉着我到处跑,总是给我添麻烦的说。” 芥川带着点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继续着他的问题发言。 “是么?排练戏剧的时候她也总是很在意井上的样子,啊啊,对了,上次去井上家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了。天野前辈和井上的妈妈给人的感觉很相像呢。” ◇◇◇ 远子学姐很在意我? 还和我妈妈很相像? 这个误解也太大了点。 那个有点天然呆的“文学少女”哪有在意后辈啊。 而且我也不觉得她和妈妈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放学后。 我怀着无法释然的感情走向文学社,里面传来了啪啦啪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下了,然后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接着听到了远子学姐“啊呀~”的悲鸣声。 怎么回事!远子学姐又在搞什么了! 我急忙打开房门,只见狭窄的部室里里四处飘散着灰尘,靠着墙壁的书堆有一部分崩溃了,散落了一地。铁管椅倒了下来,连远子学姐也跌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在扫除,远子学姐的右手握着一把拖把,左手不知为什么还拿着胶带。 “你到底在做什么呢,弄得这么一塌糊涂。” “啊呜——稍微碰到了一下书,就轰的一声倒了下来了啦~根本挡不住~” 远子学姐带着哭腔说道。 “请你小心点儿啦,要是被书埋住压死了的话,就太难看了~” 我帮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本,埋怨着。 远子学姐嘟哝着,“这个房间太窄了嘛~所有的书都挤在一起了嘛~” 啊啊,真是不像年长的人呢。 果然还是我这边在照顾远子学姐才对吧。 在这吹着穿堂风的寒冷部室里,我一点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把它们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地上清理干净了以后,远子学姐却仍旧跪在地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咕噜咕噜的转着眼睛。 “今天不用写点心了么?好冷哦,我就先回去了。” “啊——不行不行~~!” 远子学姐慌忙站了起来,说了三题故事的题目。 我在老旧的桌子上放下了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纸,拿出了新的HB自动铅笔,写了起来。 远子学姐也脱下室内鞋,像上体育课一样的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读起了眼前的文库本。 “中勘助的《银茶匙》就像是加了甜料酒的清蒸鱼一样的味道呢。” 远子学姐用温柔的声音说了,把书页撕下来,轻轻咀嚼着,咽了下去。 接着满脸幸福的笑了笑。 “呜~有种温馨的味道,好美味~!味道渗进了整条鱼里面,生姜的味道也透了出来,在嘴里咀嚼滑溜溜的鱼身时,就会有甜甜的汤头慢慢扩散在舌头上面。就像是温柔又朴质的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远子学姐满脸幸福的样子眯起眼睛,继续撕起了书页。 “作者中勘助,是1985年——明治18年,在东京神田出生的作家哦。最初他尝试写过一些诗,想要以长文诗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特有的世界观,可惜其作品并不十分出名,于是他后来开始了小说的写作。作为他代表作的自传式小说《银茶匙》是连夏目漱石都非常赞叹的作品哦,在漱石的推荐下,这部作品于大正2年的4月起,在《东京朝日新闻》上连载呢。标题的‘银茶匙’,指的是故事的主人公‘我’小时候用过的一把银制的茶匙。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因为产后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就一直由伯母来照顾经常生病、身体不太好的‘我’,而她总是用这把银茶匙来喂‘我’喝药。伯母是一个非常善良温柔的人,就像是‘我’的第二个母亲一般对‘我’倾注着亲密的爱情。不管要到哪里去,伯母都会把‘我’背在肩上一起走——在‘我’的记忆里,直到五岁之前,几乎没有碰到过脚下的土地——‘我’就是这样被小心的带大的。对于伯母来说,照顾‘我’这件事,就有着无比的喜悦,是她生活的快乐所在吧。” 继续撕着书页吃起来的远子学姐,嘴边浮起了温柔的微笑。 我看着她的脸,就有种寒冷的房间里好像渐渐变得暖和起来一样不可思议的感觉—— 唔? 好像真的有点暖和起来了? 昨天的时候,穿堂风直接吹在我脸上,明明很冷的说。 窗户现在也啪嗒啪嗒的响着。 外面也是布满了云层的天空,那为什么我会觉得暖和呢? “这本书的前篇,都是‘我’小时候的故事。虽然作者写这本书时已经27岁了,但是他仍旧用美丽的语言写下了这些事情,就好像是通过小孩子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一样,会让人不由得想起——啊,我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呢,那时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觉得那么痛苦那么难过,也会因为那些简单的喜悦而高兴得不得了。在让人怀念和爱怜的那个世界里,‘我’的伯母一直在‘我’身旁守护着。” 远子学姐脸上温柔的表情就像要和故事的内容重合了一样。 “就如同甘甜的,热腾腾的清蒸鱼一样——伯母的存在,给予了这个故事温暖和安心的感觉。那条清蒸的鱼,一定要是鲽鱼才行。把这本书读到最后的话,就会明白为什么非得是鲽鱼不可了,但也会觉得胸口满是寂寞的感觉。这本书里还有很多别的部分也十分好吃哦。在后篇的最后,‘我’在朋友的别墅同一个美丽的姐姐一起吃晚饭的场面,实在是绝品。就好像是在手制豆腐上淋上鲜榨的柚子汁,再浸在汤里一样,一把它放在口中,就会渐渐的融化掉呢,实在是太美味了。还有,故事中‘我’小时候和伯母一起买来的装在竹筒里的羊羹、还有做成棒子一样形状的肉桂等各种点心,只要看到那些文字,就会让人馋得想要流口水呢。但对于我来说,这本书还是更像伯母烧的清蒸鲽鱼呀。” 啊,我明白了! 正埋头奋笔疾书时,我终于意识到了。 因为远子学姐正好坐在了穿堂风吹进来的地方,帮我挡住了风。所以我才没有感觉到冷。 明白了的同时,我心中同时浮起了一个疑问。 坐在那种地方,远子学姐难道不冷么? 还是,她故意的……? 是因为我昨天抱怨说快要感冒了么? 继续读着银茶匙的远子学姐,和平时一样一副呆呆的样子啪唧啪唧的吃着书页,用清澈的声音继续讲着故事。 我想起芥川同学说过的话,心口突然一紧,脸上也发热起来。 ——天野前辈也一直很照顾你的。 不对,这肯定是偶然。
远子学姐不可能会那么在意我,还特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寒风。 远子学姐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在欧洲,人们总是把幸福的孩子形容成‘含着银茶匙出生的孩子’呢,所以总是会赠送银茶匙作为别人生孩子的礼物哦。”这种小知识。 一定是偶然的吧…… “啊!” 远子学姐突然叫了一声,从椅子上探出身子,我吓了一跳暂停了书写。 “怎么了吗?” “找到了!” 娇小的脸庞上闪动着快乐的笑容。 远子学姐从椅子上下来,跪在了地板上,她又拿起了刚才的拖把,在拖把柄上粘上了胶带,把它伸进了书堆之中。???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我哑然愣在一旁,学姐已经把拖把拉了回来,又轻轻笑了笑。 拖把柄的胶带上,粘着一只自动铅笔。 是我前不久掉了的那只! 难道在我来之前,学姐拿着拖把和胶带偷偷摸摸的样子,就是在找我的铅笔么!我都已经放弃了的说—— 远子学姐一脸得意地样子,眼睛一闪一闪的把自动铅笔拿在手里,向我走了过来。 接着把它放在了我的手里,我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来,心叶,下次可不要再弄掉了哦。” 这个温暖的笑脸,不由让我想起了每天早上递给我便当的妈妈的脸庞。 ——“来,心叶,这是便当。” 心跳突然加快,脸上也好像有火烧着似的发热。 搞……搞不好真的有点像…… 远子学姐坐回了铁管椅上。 脱下了室内鞋,继续吃起了《银茶匙》。 “啊啊,这本书真是太甜美,太幸福了,实在是好美味哦。有这样一个不管什么都会接受,温柔的守护你的人,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吖。” 远子学姐用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的声音说着,突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我绝对没有恋母情结。 就算远子学姐和妈妈有那么一点点相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 “篝火”“驯鹿”“速食竞赛” 我看了看用这三个词写下的三题故事。 在速食比赛中失败的驯鹿,在夜晚的森林中孤独的徘徊着,终于与一直等待着他的恋人在篝火前再会了—— 当然,接下去会写一个会让远子学姐觉得很难受的故事——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远子学姐挡住了窗外的大风,而让在房间中的我觉得很暖和。 偶尔也要孝敬一下前辈的吧。 用远子学姐找到的自动铅笔写下了最后一行,我把这个甜甜的故事,递给了等着餐后甜点的“文学少女”。 番外篇 今天的点心 第13回『万叶集』 这是,我和远子学姐相遇之后,第一个冬天的故事。 “真好呐,井上可以收到那么漂亮的前辈给的巧克力了。” “你是说远子学姐?” 我睁圆了眼睛问着。 那天是情人节,教室中好象比平时更要热闹一些。女孩子们都抱着巧克力,异常骚动的样子,男孩子们更是紧张的不得了。 只是高中1年级的我,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什么女性的朋友,除了妈妈和妹妹应该不会收到别的巧克力了吧,所以这种事情跟我完全无关啦。 啊啊,真不愧是情人节啊……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呆呆的看着大家的样子。 就在这时,传来了不能当作没有听见的话语。 “不要再装了啦,是不是已经收到天野学姐的巧克力了?可恶~早知道我也加入文学社就好了。” “就是啊~真好哪~和那样又漂亮又温柔又端庄的学姐放学后呆在只有两个人的部室里,也太幸福了吧。” “头发也又黑又长呢,大和抚子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温柔?端庄?大和抚子……? 我不禁有点头痛。 虽然远子学姐从外表上看起来的确很温柔,有点大和抚子的感觉,平时也一直在看书,给周围的印象也是一个稳重的文学少女的感觉。 但是!两个人在部室里的时候,她总是像上体育课似的蹲坐在铁管椅上,翻着书本,不停的发表着麻烦的读书感想,最后还会把书页撕下来,啪唧啪唧的吃掉,远子学姐就是这样一个“妖怪”的说! 虽然本人肯定会鼓起脸颊,否定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学少女’啦。”但那绝对是妖怪啦。 可惜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天野学姐给人一种顾家的感觉呢,肯定也很擅长料理的吧,难道是亲手做的巧克力?” “哦哦哦,天野学姐的手制巧克力,我也要吃——” “我也是——” “啊——太羡慕你了,井上!” 他们用手肘顶了顶我,用像是怀着恨意的眼光看着我,我倒觉得胃里都难受起来了。 那个远子学姐,根本不可能亲手去做巧克力的嘛。话说回来,她做过料理么?肯定连往杯面里面浇热水这种事情都没有干过吧。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厕所。” 在他们问的更多之前,还是赶快逃掉吧。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和站在门口的一个女孩子擦肩而过。她好像低着头的样子,没法看清她的脸,好像非常紧张的样子,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好像还听到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七濑,来找人的么?我把他叫过来吧。” “那,那个,那个……不是这样的啦。我,我是来借数学书的啦。” 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我走在走廊里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喂~心叶~~” 是远子学姐。 像是猫尾巴般细长的三股辫摇晃着,满脸笑容跑了过来。 她在我面前站停,满脸通红的喘了几口气,开心的说着。 “我正想去心叶的班级找你呢。” “有什么事情么?” 我随口问了,学姐把双手放在身后,用带点什么意思的眼神看着我。 “呐,心叶,今天会来社团活动的哦?” “嗯。” “太好了~” 远子学姐开心的笑了笑。 “一定,一定要来噢。” “我不是每天都去的嘛。”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嘛,2月14日呀。” 学姐面露微笑的说着,我不由得心跳加快了。 “那放学后见咯,心叶。” 远子学姐挥了挥手,轻松的走了开去,我呆呆的站在走廊里目送着。 ——真好呐,井上。 ——肯定会收到天野学姐的巧克力吧。 不可能的。 我一边苦笑一边继续走了起来。 放学后,我来到了部室,远子学姐如同往常一样蹲坐在铁管椅上等着我。 “哎呀,心叶,带的东西只有那些么?” 远子学姐坐在椅子上探出身子,偷偷看着我的书包。 “巧克力呢?~” “没有啦。” 我把铅笔盒和五十张一组的原稿纸放在桌上,淡淡的回答着,远子学姐有点儿开心的样子翘起了嘴唇。 “啊——连一个都没有收到么?你是不是对女孩子们做过什么坏事啦?” “没有啦。” “你看你看,就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才会伤害到女孩子嘛。” “不用你多操心。” “呜,我是作为前辈在担心你哎。” 远子学姐嘴上抱怨着,但仍旧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真拿你没办法啊,那这样吧,就让我来代替你收你送我的巧克力吧。” “啥?” 刚才那句话的语法好像有点奇怪? “是谁收谁的巧克力?” “我收你的哦。” “为什么我非要送给远子学姐巧克力啊?” 远子学姐挺起了胸膛。 “因为我是一直在照顾你的好前辈嘛。所以说,你就用感谢的心情,写一个有着巧克力味道的甜甜~的三题故事给我吧。” 啊啊,果然就是这种事情呢。 而且还特意跑到我的教室来,叫我一定要去社团活动什么的。这人也真是的—— 再说了,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啊。 我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啊——有种好疲劳的感觉啊。 “那么心叶,题目是‘雪人’‘订婚戒指’‘晕头转向’哦。肯定能写出浪漫的故事来吧?限制时间是50分钟哦,好,开——始!” 远子学姐咔嚓一声按下了银色的秒表。 我放弃了抵抗,拿出50张一组的原稿纸,用HB的自动铅笔开始写了起来。 这样的话,干脆写一个甜的彻底的故事给她吧。 这么暗中打算着,远子学姐仍旧像上体育课似的蹲坐在铁管椅上,悠闲的翻起了书本。 今天的是一本厚重的硬皮书,好像是《万叶集》的样子。远子学姐时不时得撕下一些自己喜欢的短歌,拿到嘴边吃了下去。 “啊啊,太美味了!《万叶集》就像是春天吃到的全套山菜料理一样的味道呢!就像是在炒卷心菜嫩芽配上蜂斗菜一样的感觉呢!还有紫萁拌凉菜一样的味道!《万叶集》里的短歌,既朴素又强力,就像是组成一副漂亮的图画一样,还微微散发着大地的香味呢!” 学姐开朗的说着,继续撕下书页,啪唧啪唧的咀嚼着,满脸幸福的表情吞了下去,然后继续说着感想。 “《万叶集》是现存日本最古老的歌集哦,虽然其编纂者有很多,但最早的编纂人还是大伴家持呢,从他去世的785年起,经过了无数次的改编才成为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版本。这部歌集总共有20卷,收录了约4500首的午饭——哦不,是4500首美妙的诗歌哦。 至于‘万叶’这个标题,有种说法说它是要流传万代的意思,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它是其中收录了万片树叶那么多诗歌的意思哦,每种都很不错呢,我倒是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有吧。 《万叶集》与纪贯之等人编纂的《古今和歌集》之间,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万叶集》中有将近一半的诗歌都是些不出名的人写下的。《万叶集》中不仅收集了当时的权力者、达官贵人和知识分子的诗歌,还收录了很多普通民众的诗歌、地方的民谣,内容非常丰富多采哦! 虽然不全是那些精美的诗歌,但是还是有很多直贯人心,落落大方的热情诗歌。这种诗歌虽然会给人一种强烈味道的印象,但咬上去的话,还是会感觉到新鲜的柔软的口感哦!” 远子学姐咏起了其中的一首诗。 “‘上毛野安蘇の麻群かき抱き寝れど飽かぬをあどか我がせむ’ ——上毛野就是指上野,也就是现在的群马县附近。这首诗的意思是——就像是抱着上野安蘇的麻群一样,不停的拥抱着恋人,毫不厌倦,我喜欢你喜欢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当男子咏着像这样露骨、直接的诗歌的时候,女子就会变得呆呆的呢。 而这首是女性咏的歌哦。 ‘青柳の張らろ川門に汝を待つと清水は汲くまず立ち処平すも’ ——呐,想象一下吧!一个女孩子,站在柳树树荫下的河边,装作在取水的样子,其实在等着最喜欢的他的到来。但是他却总是不出现,女子焦急的等待着,把脚下的泥土都踩平了呢。 呜呜~~这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好像是青菜的触感在舌尖散开一样的感觉呢,散发着刚刚摘下来的蜂斗菜特有的香味。 从千年以前的时代起,人们就如此相互爱恋着呢。” 远子学姐好像做梦般的看着上方,轻轻地说着,一边把撕下的书页吞了下去,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且,《万叶集》里面还有很多让人揪心的浪漫诗歌。 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和额田王之间的三角关系也是特别有名的呢。 ‘あかねさす紫野行き標野行き野守は見ずや君が袖振る’ ‘紫草のにほへる妹を憎くあらば人妻ゆるにわれ恋ひめやも’ ——虽然这首歌被看作是宴会席上随口咏唱的诗歌,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但听了这首歌不由得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浪漫的想象。后来以这首歌作为原本,创作出了很多个关于额田身边的中大兄和大海人的恋爱故事呢。 还有还有,穗積皇子和但马皇女之间的浪漫故事也不能错过。两个人是异母的兄妹,而且但马皇女已经有一个叫做高市皇子的足够可以做她父亲年纪的丈夫,但这禁忌的恋爱仍旧燃烧了起来。 万叶集里收录的但马皇女的诗歌,全都咏叹了对于穗積皇子的爱恋之情。那激烈的感情,吃在嘴里的时候就会觉得从喉咙开始都热了起来呢。 ‘秋の田の穂向きの寄れること寄りに君に寄りなな事痛かりとも’ ——就好像秋天的稻穗田,被大风吹得倒向一方一样,无论被传闻的多么难听,我也只想呆在你的身边——是这样的意思哦。 但马的恋爱就是这样一种——后来被穗積皇子形容成‘恋爱这家伙就这么冲了过来’一样的——无法隐藏,无法逃避,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恋爱。 可惜但马皇女很快就去世了,万叶集里也收录了穗積皇子咏唱自己的哀思之情的诗歌。心叶一定要去读读看哦,绝对会为之落泪的!” 远子学姐的话语像是流水般慢慢流淌在部室中。她脸上透着红潮,眼睛也有些湿润,看上去十分兴奋的样子。 “啊啊,究竟怎么才能在如此短小的诗歌中,放进这么多的感情和心愿呢!而且这些感情还经历了千年的时光,到达了我们的内心,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呢。看着这本书的时候,就会觉得内心回到了古时候的奈良、东国、九州。每首歌的背后都有着美丽的故事,只要想象一下这些故事,就会觉得肚子一下子饱了起来呢。 虽然每首歌都很让我喜欢,都很美味,但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果然还是这首呢。“ 远子学姐突然看向了我,温柔了微笑着。 我看着她如同春天开放的花朵般美丽的嘴唇、甜甜的眼神,不禁心跳加快,停下了笔。 远子学姐用带着点恶作剧的眼神看了看我,用清澈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道。 “——‘恋ひ恋ひて逢へる時だに愛しき言尽くしてよ長く思はば’” 我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看着睁着愣在那里的我,远子学姐可爱的笑了起来。 “就算现在正看着你的时候,也好想要你继续那些温柔的话语,但愿让我们两的关系长久的继续下去吧——是这种意思哦。 这首诗的作者是大伴坂上郎女——即是《万叶集》的编纂者大伴家持的姑母哦。 她的第一个丈夫,就是曾经与但马皇女陷入激烈的恋爱的穗積皇子。穗積在但马死了之后,娶了当时还只有十三四岁的大伴坂上郎女为妻,宠爱着她。 但是穗積也在那不久之后就去世了,而且坂上郎女之后的丈夫也都在她之前离开了人世。即使这样,她也仍旧明亮的歌颂着恋爱中的喜悦,快乐和苦闷。 这首诗里,那段‘恋ひ恋ひて~’就好象是涂着黑蜜和黄豆面的蕨菜饼一样的味道呢,甜甜的实在是太美味了!就好像通透的蕨菜饼滑过发热的喉咙的感觉呢!” 远子学姐用手肘支在椅背上,看着我。 “呐,心叶。你也要对前辈继续说‘温柔的话语’哦。要让我一直有心叶的故事可吃,变得饱饱的哦。” 心跳又一次加速,心口都好像有点疼痛了。 要是继续看着远子学姐的话,脸上肯定也要红起来了吧——我急忙撇开脸,写完最后的几行字,把它递给了远子学姐。 “……写好了。” “哇~我开动了哦。” 远子学姐满脸笑容的接了过去。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巧克力呢?牛奶味的?还是黑巧克力?还是放了坚果和干果的那种呢?好期待哦!” 眼中闪着高兴的感觉,远子学姐开始撕起了原稿—— 20分钟后,部室里响起了一阵悲鸣。 “不要~~~~为什么,为什么,‘雪人’‘订婚戒指’‘晕头转向’会写出这样的故事啊!雪人先生爱上了冰冷的单杠小姐,被爱情搞的晕头转向,不断地向她求婚?为了再也不和对方分开,雪人把单杠和自己的脑袋锁在了一起,把它当成了订婚戒指——这难道是SM?后来雪人越来越头脑发热,还用力大喊着爱的誓言,这爱根本扭曲了嘛。啊啊,雪人先生最后渐渐的融化了~好可怜哦~~~ 就好像是在白巧克力上涂上一层砂糖,然后再淋上生奶油和蜂蜜一样的味道~呜呜,的确很甜啦,但舌头都要麻掉了——好像直冲大脑一样的非常非常非常甜,但是那甜味的方向和浓度根本搞错了啦~~~” 远子学姐轻声啜泣着,吃着我的三题故事。我冷冷的向她说了。 “你不是很喜欢甜的东西嘛,不是正好。” “啊呜……像是把一辈子的甜份一次性吃下去了一样。” 大概感觉很不舒服吧,吃完点心后远子学姐一直倒在椅子上。 “那我先回去了哦。” 我整理好东西,穿上外套站了起来。 “啊,等等。” 我回头一看,发现一个用柔软的紫色和白色的包装纸包起来,上面还用蓝色和金色的丝带绑着一个蝴蝶结的东西。 “拿着,心叶。” 远子学姐用双手把这个包装华丽的东西递到了我眼前,然后轻轻笑了笑。 “唔,这是……?” “不要装啦,今天不是情人节嘛。” “是这样么。” 我随口应付着,内心动摇了起来。难道远子学姐真的准备了巧克力么!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吃巧克力,才特意和我确认是不是会参加社团活动的么? “是前辈送给你的礼物哦。” “……非常谢谢。” 我用软弱的声音回答。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脸才好了。要是没有写那样乱七八糟的三题故事就好了。 “呐呐,快打开看看吧。” 远子学姐催促着。 我笨拙的解开了丝带。 这个夸张的包装,是远子学姐自己亲手做的吧?难道说里面的东西也是手制的么? 糟糕了。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但是真的糟糕了。非常的糟糕。 我摒住呼吸,打开了包装,结果却马上愣住了。 华丽的包装里面,就像是100円巧克力大礼包似的,全是那种商店广告里印着的那种一口吃牛奶巧克力,一口吃黑巧克力,一口吃AMOND巧克力等等…… “……这是平时在教室里的时候别的同学给你,你再慢慢收集起来的吧?……反正自己也吃不出味道,就全都交给我处理了么?” 看着满脸苦涩表情的我,远子学姐又用手肘支在椅背上面,带着太阳般的晴朗笑容看着我。 “因为,是义理巧克力嘛——” 第二天,班上的同学充满兴趣的问了我。 “天野学姐的巧克力,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啦……” 要是方便的话,大家一起吃掉吧,我准备这么说,正把手伸进书包想要把巧克力拿出来——但结果还是停下了。 我暂时“……”的沉默了一会儿,脸颊好像微微红了起来,说道。 “我根本什么都没有拿到啦。”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第0回 小森的嘟哝 我是圣条学园的二年级学生。朋友们都由我的姓叫我小森。 至于我的名字——不告诉你! 哼,NG! 绝对禁止!只要敢说出来,一定和你绝交! 尽管大家一直对我说一些诸如眼下这也不算是个很稀奇的名字之类的,或是这个名字不是挺可爱的么,不用太在意之类的话,但我还是想立刻去换一个。 父母对于帮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就因为一时兴趣而起了这样的名字,似乎正在深刻反省中。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啦。 今天,我想要谈谈关于七濑的事。 我是在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认识了名叫琴吹七濑的女孩子。那时期中考试已经结束,对高中生活也已逐渐习惯了。 下课后,我去图书室还书,看到一个紧绷着脸的女孩子坐在服务台那儿。 哇,真是个美人。但是,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这就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的眉毛高高扬起,嘴唇厥得尖尖的,脸蛋儿绷得好紧,眼睛也盯着前面一动不动。 制服看上去很新,那应该和我一样是一年级学生咯?剪得很漂亮的明亮的茶色头发在肩上轻快地跳动着。眼睛是显眼的双眼皮,胸部也很大,身材也很好。 真是美女啊,我一边钦佩着竟然有这样一个愁眉苦脸的美女,一边又开始感到好奇,究竟她为什么会生气呢? 说不定是因为不想当图书委员? 或者是因为猜拳输了,才被按在这儿的吧? 对此不满,所以才闷闷不乐? 今天本来是要去约会的,却轮到值班,所以才去不成的么? 把书递给她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象。不过尽管我盯着她看,她却根本没有正眼瞧过我。 真是高傲的女孩子啊,还是说性格太倔强呢,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在教室和同学就昨天的事情聊了起来。 “啊,我知道,是五班的琴吹七濑么?在男生那儿很有人气哦,因为是个美女而且胸部也很大么。”转瞬之间大家就给了我这样的回
答。 “她可以和我们班的更科比肩哦,尽管类型有些不同吧。应该说更科是传统的文静美女,琴吹怎么说呢,算是傲娇类型么?” “是啊是啊,老是一脸无聊的样子,就算把头扭到一边装出不理不睬的样子,也会被人追捧吧,美女真是合算啊。” “男生都是些笨蛋。说到底还是只会看女生的外表。” 哇,大家毫不留情啊。 确实男生对美女很没办法啊。不过,女生不也是一样的么。比如说,我们班的芥川同学因为长的很帅,也常成为热闹讨论的话题呢。 我刚这么说完,马上大家就一致反驳我。 “你在说什么啊!小森!芥川同学可不是只有长的帅而已哦!” “是啊!他期中考试可是年级第四名哦,头脑也很不错呢。” “另外,运动能力也很强,人也很认真亲切呢。” “是啊,真的很亲切呢。以前有次我抱着很重的行李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帮忙搬运了呢。搬运的时候他完全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上去耗不费劲哦。” “恩恩,我明白,芥川同学真的好~~~温柔呢。” “果然芥川同学不是那种只是长得不错而已的游手好闲的男生呢。” 只要一提到芥川同学的事情,大家就会变得怎么也停不下来似的。 当然,我也在刚入学的时候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他就如同不是和我们一个学年的大人那样,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好,却又总是稳健慎重。给人一种很能依靠的感觉,外表又是这么完美,使我感到卑怯极了。 尽管我也很理解大家认为芥川不仅仅是长的帅的心情,但对于我来说果然还是最喜欢他的外表呢。 不管是那与和服非常相配的清澈而又细长清秀的眼睛,还是那美丽的下颌,或是那挺得直直的背,这一切只要进入我的视线,我的心就会狂跳不止,不知为何就变的害羞起来。 大概,如果芥川同学的脸长的像河马或是骆驼那样,我的心应该就不会颤动得那么厉害了吧…… 因为,对于思春期的恋爱来说外表是最重要的哦,恩。当然,像是流露出来的气氛之类的,这些也全都是有影响的。 “啊,芥川同学是弓道部的吧?那他会不会出席比赛呢?” “他只是一年级学生,应该还不会吧?” “但是,他好像比二年级的前辈还强呢。” “哇,那等芥川同学成为正式选手了我们去帮他加油吧。” “恩,绝对要去。” 大家吵吵嚷嚷地讨论着芥川同学的事,都很开心。 尽管像我这样外表成绩都很普通的女孩子,想要成为芥川同学的女朋友真是如同做梦一般,不过,只要稍稍想象一下万一的情形,我的心就会不禁飞扬起来。 果然,有喜欢的人真好。 在和芥川同学作同班同学期间,我们的关系如果能稍微进展一点就好了。 在这之后,我也经常在图书室的服务台碰到工作中的琴吹同学。琴吹同学仍旧还是撅着嘴唇,毫无表情的模样。 看到班级里最美的女孩子更科同学和芥川同学在一起,那是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之后的事情。 在走廊的角落里,他们如同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紧张地互相面对着。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希望你能来看星期六的比赛……” 芥川同学紧张地绷着脸,用低沉苦闷的声音说着,而更科同学则满脸通红地点头同意了。 胸中像是快要崩溃了似的,我急忙离开了那儿。 刚才那算是什么? 芥川同学在邀请更科同学去看比赛! 难道芥川同学喜欢更科同学? 更科同学有着飒爽的头发,是个皮肤白皙的美女,在男生中也很有人气,和芥川同学一起真的是帅哥美女,很相配的一对啊。 我这样的人完全不是更科同学的对手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全赢不了啊! 那天接下去的时间也过的迷迷糊糊。上课时老师讲的东西完全进入不了脑中,身体有股麻酥的感觉,每次想到走廊里的那两个人,眼帘就开始发热,眼睛里好像要渗出水来似的,只能不停地拼命眨眼睛。 芥川同学还不一定喜欢更科同学呢。可能我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但是,果然那样的对话,那样的气氛只能让我这么想啊。那时更科同学也是一副很陶醉地入神的样子呢。 上课的时候,我偷偷地观察芥川同学和更科同学,芥川同学似乎有点难受地皱着眉头,更科同学则是满脸愉快的表情发着呆。 看到了那情形,我不得不承认果然是这样啊。芥川同学向更科同学告白了,更科同学接受了他的告白,两个人已经开始交往了吧。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又不由得紧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 不行了,这个学期都还没有结束,我就已经失恋了…… 哈,果然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外表吗。 如果我也是一个像更科同学那样的美女,芥川同学也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吧。 就在这样自暴自弃的心情中,终于熬到下课的时间了。 “小森,回去的路上一起去吃薄脆饼么?”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算了。”? 没有了像平时那样和大家一起愉快得聊着天回家的心情,我抱着已经快到归还期限的书,走向了图书室。 我准备在阅览室草草地把书读了一遍就还掉。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借《罪与罚》这样的书来读呢。明明以前名作只看教科书上的么。啊啊,原来是这样,还不是因为看到芥川同学在读这本书么。 一想起芥川同学的事,思绪就如同潮水般滚滚而来。 我垂头丧气地经过服务台。今天值班的也是琴吹同学呢。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不高兴地撅着嘴唇,吊起了眉头。 在阅览室才开始看,而且匆匆忙忙读的书,无论怎么想也是根本就看不进去的么。 啊,前途渺茫无边黑暗啊…… 拉斯科利尼科夫(注:罪与罚的主人公)啰啰嗦嗦说了些什么啊……果然《罪与罚》就不是那种刚失恋的时候能读的书。算了,就这样还掉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服务台看去,一个看上去和我们同学年的男生正在向琴吹同学搭话。 他不安地摇摆着身体,低垂着头,叽叽咕咕地在说些什么。 好像很有点可疑的气氛哦?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张票子,看上去想要递出去似的,终于到了关键时刻啦! 啊,原来如此。 那个男生肯定是喜欢琴吹同学,所以想要约她出去。 在理解了的同时,我的头突然涨热起来,呼吸变得好难受。 对于鼓起全身勇气邀约着的那个男生,琴吹同学看也不看,仍旧鼓着脸,视线飘向远方。 就算这样那个男生还是坚持着,嘴唇微微颤动着吐出一个个词来,小声嘟哝着。 他一定是被拒绝了吧。 那个男生紧紧地捏着票子,一脸悲伤的样子,无精打采地垂着肩走出了图书室。 我似乎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胸口深处像是被碾压并切碎似的伤痛。 仿佛又感受到了在走廊里看到芥川同学和更科同学在一起时的那种凄惨的败北的感觉,皮肤上灼热的刺痛感再次涌现出来,喉咙和眼睑都震颤着。 她竟然可以那样毫无表情地甩了别人。 一定是因为琴吹同学作为美女,早已习惯了被告白这种事吧。 所以,她才能做到对那样喜欢着自己的对方,毫无感情地冷酷拒绝呢。 单恋这种事,琴吹同学一定没有经历过吧。 看到了那个被轻易拒绝了的男生的可怜的样子,我自己的心情也逐渐沉郁起来,突然鼻子一酸,就在慌慌张张地眨眼的时候—— 啊……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就快要哭出来似的,紧紧咬着嘴唇的女生的脸。 简直就像是我在照镜子似的,她低垂的双眼中渗出泪水来,紧锁双眉,痛苦地低着头。 让我吃惊的是,那个人竟然是琴吹同学。 我又眨了眨眼,定睛看去。 没看错啊。 琴吹同学直到刚才还不快地撅着嘴唇,把脸别向一边,现在却紧紧的咬住下唇,强忍着泪水。! 心中乱乱地绞成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琴吹同学会有这样的表情? 明明刚才还是如此冷淡地将对方回绝了的。 现在却是很抱歉似地低着头,微微颤动着。 我本以为美女对于被告白这种事肯定早已习惯,回绝起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可能说琴吹同学对于会伤害到对方的地方,自己也会感到心痛吧。 看到有学生拿着书向服务台走来,琴吹同学又扬起了眉头,摆出了严厉的表情。 那表情,看上去好柔弱,好痛苦。 结果到最后,《罪与罚》还没读完就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了。 我拿着书走出了图书室,回教室去取忘拿的东西。慢慢吞吞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明亮的橘黄色。 天空中还残留着一丝蔚蓝,与橘黄色混合在一起,真的是好美丽啊。我正一边漫步一边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耳中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啊。为什么我不能成为琴吹同学的男朋友呢?能不能把理由明确地告诉我?” 哇。 我停下了脚步。 刚才在图书室里被琴吹同学回绝了的那个男生,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在和琴吹同学谈话。 “琴吹同学应该没有男朋友吧?我究竟哪点不行?就算从朋友开始做起也可以,就请陪我一起去听一次音乐会吧。” “那样的事……我真的办不到啊……” 琴吹同学的表情很僵硬,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尽管我对这情势感到有些着急,想要从旁边混过去,但那里的路被堵住了,没办法通行。 “拜托了!” 被男生那样地逼近自己,琴吹同学露出害怕的神情,紧咬牙关忍耐着。 在图书室里看到的那强忍泪水的表情不由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从后面大声叫道: “琴吹同~~学!”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转头向我看来。 我笑着走去,握住了琴吹同学的手。 琴吹同学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不解地看着我。 “太好了,终于追上你了!我们可是约好了要一起去买东西的哦。来来,不快点可不行啦,商店都要关门啦!” “那个……我……” “再见~~!” 我一边拉着琴吹同学,一边回头用力挥手,那个男生也惊呆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对我挥手挤出“再……再~~见”两个字。 然后我们不停地往前奔去。 “呵呵,真抱歉,因为那时候你看上去很困扰呢……” “恩……” 琴吹同学仍然带有些惊讶的表情回答着。她看上去心神不宁而动摇着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爱呢。 “我是和琴吹同学一样的一年级学生,请叫我森好了,我在二班哦。因为偶尔也会去图书室借书看,所以才会认识琴吹同学的。” “哦……是的,今天你也来过呢。” 琴吹同学低声说道。 啊,她竟然记得我呢,我心里感到很高兴,不由自主得笑了出来,却又感到有些害羞而脸红了。 “刚才多亏你帮了我,真的很感谢呢……森……森同学。” 琴吹同学尽管声音很僵硬,视线也四处飘逸,两颊却变得通红。我不由得感动起来。 真可爱啊。 什么啊,这个女孩真的不是一般的可爱啊。 恩,原来是这样啊。在服务台那里的时候,她大概也是因为紧张所以才总是表现出警戒的姿态吧。 因为害羞的关系,两个人的视线总是不能交汇到一起。 “那个……呜……手……” “啊,不好意思。”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两个的手一直牵在一起,笑嘻嘻地正要松开手的时候—— 从背后传来了“叮铃铃”的清脆的铃声。 回头看去,骑着自行车的芥川同学迎了过来。 哇哇哇啊! “森,现在才回家吗?” 怎么回事,他竟然会和我搭话! “恩……恩,刚才去了图书室的缘故,芥川同学是不是在弓道部参加活动?” “是啊……那么,明天再见。” “恩,明天见,拜拜!” 只是那样普通的对话。 芥川同学微笑着,很快就踩着自行车远远离去。 我一边大声呼喊着“明天见”一边挥舞着手臂,心中愉悦地快要跳了起来。 和芥川同学在回家路上偶尔相遇。 芥川同学用叫我“森”,和我打了招呼,看着我的脸,和我搭话。 并且还和我互道再见。 对于这一切的一切,我感到的只有无比的欢喜,胸中洋溢着甜蜜而又温暖的心情。我果然还是喜欢着芥川同学啊。 芥川同学可能喜欢更科同学,两个人说不定正在交往中。 但是,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因为现在,我是如此的欣喜。 琴吹同学吃惊地看着不停呆呆地痴笑着,双手贴着脸颊的我。 我怎么也抑制不住高昂着的兴奋心情,大声地对琴吹同学说道,“刚才那个男生很帅吧?他是芥川同学,是我们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哦。” “哦……是这样么。” 我对仍然回不过神来的琴吹同学继续说起芥川同学的事来。 “他参加的是弓道部,虽然才一年级但已经成为正式选手了哦。” “是吗……那真的是很厉害呢……” “是啊!他的成绩也很好哦。期中考试是第四名,期末考试可是第二名呢!” “诶……” “还有啊,还有啊……他” 景色逐渐由傍晚的橘黄色,变为夜晚的深蓝色。 而我们两个则并肩漫步其中。 在那告别的时刻。 “以后请别再叫我森同学了,就叫我小森吧,朋友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这么说的时候,我害臊地笑了起来。 “恩。”琴吹同学则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琴吹同学那微笑着的脸,就如同闪亮地眨着眼的星星那样可爱呢。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 现在是二年级的第二学期,我和七濑成为了同班同学。 芥川同学也和我们分在同一个班级,尽管我仍然维持着单恋的状态,但每天只要能看到他的脸,就会由衷地感到,今天芥川同学也好帅耶,真幸福啊…… 七濑似乎也有着喜欢的人。 尽管她感到很害羞,所以总是拼命掩藏着感情,但她一直对井上同学的事情在意得不得了,所以很快我就明白了。 但是,七濑在井上同学面前的时候说话却愈发生硬起来,总是板着脸,连“讨厌”这种话也说了出来,心情变得焦虑得要命。 七濑在男生中还是那么得受欢迎,比如最近同班的反町同学就一直很在意七濑。有一次,只是和七濑对上了视线,脸就涨得通红。 反町同学长得很高大,做人也很正派,是个不错的男生呢,不过对七濑来说,果然对方不是井上同学就不行吧~~ 哪怕井上同学不是那么迟钝就好了……而且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魄力,也不是很可靠的样子……呜呜呜呜,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大概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进展吧…… 果然这时候就需要我这样的朋友来出马帮七濑和井上同学撮合一下呢。 好,就这么办~~要加油咯~~- 完-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第1回 呼唤爱情的诗人 「反町同学,你喜欢七濑吧?」 早晨的教室里,突然被直接了当地问起了这样的话题,我马上变得满脸通红。 「说啊,是不是这样?被我说中了吧?」 森不停地追问着我。 「我对这种事可是很敏感的哦。反町同学经常注意着七濑吧,上次七濑往反町同学那儿稍微看了眼,你就慌慌张张地目光游移呢。今天比往常要早来到学校,也是因为想要对我说和七濑有关的事情吧?」 我的嘴里只是作着诸如「啊-」或是「呜-」之类毫无感情的回答。进入了十二月,外面已然完全是一片冬天的景色了。可是,现在的我却是燥热无比,汗如雨下。 森猜中了。 总是在快迟到的时候才匆匆忙忙赶到的我,今天却提早三十多分钟离家出发,就是因为知道今天是森值日。 想要和森谈谈,确是如此。 可是。 「我明白哦。七濑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在男生之间很受欢迎吧。如果七濑能成为自己的女朋友的话,是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深深点着头的森。 对我来说,还是除了「啊-」或是「呜-」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不好意思呢。我觉得这是没有希望的哦。」 森突然变得一脸抱歉的样子,啪地把手一合。 「并不是因为反町同学有什么不好哦。反町同学长得很帅,运动神经也不错,谈吐也幽默,我觉得真的很不错呢。如果你喜欢的不是七濑的话,我一定会帮你撮合。可是,真的很抱歉,只有七濑请你放弃。这也是为了反町同学好啊。」 「森,我——」 干涩的喉咙口,到了嘴边的话却堵塞住了。 啊——可恶,为什么说不出来呢…… 我喜欢的是—— 我喜欢的是—— 就在我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不出来的时候,有其他同学到学校了。 森对我说道,「我先走啦,反町同学。可别太伤心哦。如果有其他的事再找我商量吧。」 安慰了我之后,便走掉了。 「早上好,铃乃!」 「啊,早上好,小森!今天早晨是你值日呢。」 我生气地看着高兴地与朋友谈话中的森,心中大声呼喊道。 「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喜欢的不是琴吹,是你啊!森!」 绝不可以喊名字哦。 鼓着脸这样坚持着的同班同学森,我——反町亮太喜欢上了她。 但是,却对我说什么我喜欢琴吹七濑?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我在看着琴吹同学?目光交错了就会变得慌慌张张?笨蛋啊,那是因为你老是和琴吹在一起的缘故啊。我注视着的不是琴吹,而是你啊。 但是,森却将其完全误解了。 「果然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还是琴吹七濑呢。」 「是啊!胸部也很大,小琴吹真不错哟。」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 体育馆里,男生正在打篮球,女生们则在玩蹦床。 等待出场的那段时间,这群家伙们聚集在一起,为女生们评定打分,这是常有的事。在这种时候最早出现的话题,一定是琴吹七濑。 「她那严厉的目光,带刺儿的口气都是最棒的啊!」 「她不是一般的固执呢。」? 「这就叫傲娇啊,傲娇!」 是这样么? 虽然可能的确算是个美女,但那凶巴巴的眼神,毫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很讨厌男生似的,琴吹到底有哪点好呢,我是完全想不明白。 那算是傲娇么?明明只有傲傲傲傲——傲完了再哼的一声就没了。 哪里有娇了啊!性格实在太差了吧,只会让人感到恶心而已。 和那种整天一副不满的样子,完全不懂情趣的女孩交往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会变得沉闷。只会让人浑身拘束,全然没有乐趣哦。 相比起来,森就开朗活泼多了,交谈起来的感觉也很不错。浑身似乎散发着一种能让对方快乐起来的服务般的精神。 要说外表的的话,我觉得森也足够可爱了,身材也不坏。 最重要的是,性格很不错! 森因为讨厌自己的名字,尽管若是这样叫她的话总是会生气地说「叫名字可是NG的哟。下次再这么叫就和你绝交!」般的话,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看见她做什么不解风情的事情。 不管对谁都非常亲切,朋友也很多。 我变得如此在意森的事情,那是从暑假之前开始的。 休息的时候,森满脸高兴的表情,突然向我这边走来。 「看,这个是反町同学的东西吧?」 伸出的手掌上,那是衬衫的纽扣。 「诶?那是?」 慌慌张张地向自己穿着的衣服看去,发现第三个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啊-,真的是我的嘛。」 森立刻绽放出了笑容。 「呵呵,这粒纽扣掉在教室粒了,我觉得是我们班上的同学的,就一直在找呢。太好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了。」 「啊,我帮你把纽扣钉上去吧。反町同学,把衬衫脱下来。」 「脱下来——行了,不用啦。」 「没关系,我对裁缝可是很在行的。马上就能搞定。来,快脱快脱。」 森快活直爽地说着,让我脱下了衬衫,取出了自己的缝纫工具,很快就帮我把纽扣钉了上去。 「好,完成啦!这次可不会再很容易就掉下来了,我可是缝得很牢靠呢。」 将衬衫递给我的时候脸上所绽放出的笑颜,看上去非常自然的明朗活泼——看上去非常非常非常的——
可爱呢。 有了这样的感受——在偷偷看着她的同时,逐渐就变得在意起来,最后彻底地喜欢上了她。 大概,就算掉下的纽扣不是我的,森也会拼命地找是谁掉的,然后开开心心地缝上去吧。 森就是这样的家伙。 但是,在对此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这些事当成理所当然来做,真的让人感到很可喜呢。 嗯,果然森非常不错呢。 要选择交往对象的话比起琴吹来,我绝对会选择森。 虽然很想嘲笑一下班级里那帮人的不识货,但是我并没有做那种森到底有多可爱,性格有多么好的宣传,这种特意增加我的情敌的事。 森身上好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就行了。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我被森奇妙地误解了呀。 「喂喂,反町也是琴吹派的吧?」 「你这家伙,经常盯着琴吹看呢-」 一帮人一边用手肘顶着我的肋部,一边嗤笑着。我从心底里感到生气,真想大声叫喊出来。 搞错——啦! 究竟怎么回事啊。不仅仅是森,就连其他的人也会觉得我喜欢琴吹。 拼命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暴打他们一顿的心情,他们却说着「别害羞嘛。」,笑得更嗤了。 啊,混蛋!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想着琴吹啊! 我说,琴吹,你也太麻烦了吧。 下课后。 浑身急躁地走出了楼梯口,向校门那边走去。背后突然有人「啪」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现在回家吗?反町同学。」 呜哇,是森! 森站在惊慌失措的我身旁点了点头,然后和我一起并排离开了学校。 森围着一条淡橘色的围巾,脸被冬天的严寒冻得通红,果真好可爱哦。鲜红色的夕阳包裹着我们。该怎么说呢,这就是青春啊。 「今天早上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没有,那个……」 「因为反町同学今天一直看上去很消沉呢,所以我才有点注意到了。」 「所以说啦,那是你误会了……」 「上体育课的时候也不是很痛苦地看着七濑吗?」 「听我说,森!」 「我的胸口也不知为什么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难受,心里满是这件事。」 「诶?」 森的双目湿润,低垂着头。 难,难道说, 「那,那个,森有喜欢的人吗?」 「啊?」 森满脸通红地看着我。 喂,难道说我真的有希望吗? 森忠告我让我最好放弃琴吹是因为嫉妒心吗?是这样吗? 快要迸裂出来的期待在胸口里忐忑不安地轰鸣着,我便又进一步地询问道。 「老是只说我的事情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吧?森也告诉我你喜欢的人吧。」 「哦,那个……」 森的脸颊愈发红了起来,害羞似的扭扭捏捏后,轻轻地嘀咕了句,一定要保密哟。 「他是我们班的。」 喔喔。 「芥川同学。」 那可爱的娇羞表情,对于我来说是彻底的打击。 是芥川吗——!? 「真的,一定要保密哦。男生里我可只对反町同学说过呢。绝不许说出去。」 森满是害羞的样子,『啪啪』地轻轻敲打着我的胳膊。 为什么偏偏就是芥川一诗呢。 长得很帅,身形也不错,成绩优秀,弓道部的王牌,再加上为人诚实深得大家信赖,真的可以说是完美的超人啊。 如果说在我们班男生中人气最高的是琴吹的话,在女生里最受欢迎的就一定是芥川了。 森,这样的选择也太肤浅了吧! 啊,但是如果喜欢的人是芥川的话,首先森就没什么希望了呀,这样好吗? 芥川尽管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但却几乎没有什么绯闻。 第一学年的时候,似乎因为和女人有关的事与弓道部的前辈发生了点争执,最近也发生了被前辈弄伤了这样的纠纷。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应该会不自觉的和女生保持距离吧。真是让我想不通呢——可是,受欢迎的人要保持这样的人气,也真的是很累呢。 嘛,总之,可以说森的恋情是很难实现的吧。 有段时间与芥川有着些许传言的名叫更科的女孩,也是个有名的美女。但是,像是森没办法成为芥川的对象之类的,或是两个人不般配之类的,决不是这样啊……那个那个……归根到底用普通的眼光来看,芥川和森都不怎么相配么……当,当然!不管与怎样的美女相比,我眼中的森总是可爱的美女! 我,我干吗要辩解啊。 「是,是吗,原来是森是芥川派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情敌好像很多呢。」 「嗯。但是,只要和喜欢的人在同一间教室里,每天都会很快乐哦。」 「哈哈……那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几乎只能发出这样干涸的笑声。 「加油啦,森。」 我,我在帮她加油鼓劲个啥啊。 赤红的夕阳下,森双目闪耀着光芒,开心地绽放出笑容。 「谢谢你啦。反町同学也……虽然很痛心,但最好还是能尽快找到适合的人啊。」 北风凛冽地吹拂着肌肤。 我是不是该哭才好? 「对喜欢的人,自己的感情却一丁点儿也传达不过去。 我的语言能力应该有些问题吧。 到底怎么样才能告白呢? 处于绝望深渊的R·S」 噗通。 几乎在自暴自弃的状态下草草写就的信,被丢在了中庭里那个奇怪的邮箱里。 三天后。 「你就是寄来这封信的人吗,反町亮太同学?」 教室里出现了那个扎着三股辫的奇怪的前辈。 「呜哇,那,那是——!」 那些由于一时的冲动而写就的,令人非常害臊的词句突然在我眼前冒了出来,我的心脏猛烈颤动着。 「果然是你呢。」 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满满的笑容。 确实是三年级的学生,身为文学部的部长,叫做天野的人。尽管是我们的前辈,但她那及腰的三股编成的长长的黑色辫子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被评判为娴熟端庄的美女,无论是名字或是外表我都是知道的。 实际从近距离看去的话,不管是腰还是腿都显得异常奢华,脸也同样美丽。肌肤像是洗尽了所有颜色似的雪白,长长的睫毛下秀丽的眼睛,再加上清澈的声音,真有种古风美少女的感觉。只是,完全没有胸部…… 「那,那个,你到底是……」 「我是文学部的部长天野远子。如你所见,是个『文学少女』哟。」 挺起了她那完全没有的胸部,天野前辈如此断言。 我「哈?」的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文学少女? 那是什么啊? 因为在文学部,所以就是文学少女吗? 对着头脑一片混乱的我,文学少女很了不起般地说道。 「光是从首字母来判断寄信人可以很难的哟。但是,无论在这个学校的何处,如果有被恋爱困扰着的羔羊需要身为文学少女的我的帮助的话,我可是驱使着想象力,不惜花费品尝小点心的时间,也要拼命找出来的哦。」 「调查名册的人是我啊……远子前辈只是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地催促着『小点心~,小点心啦~』……」 天野前辈的身边,满是苦涩地嘟哝着的人,有着我熟知的脸。 同班的井上同学。 外表清净而又温柔,成绩优秀,为人处世也很妥当,可能是因为挺老实的缘故吧,感觉不怎么引人注目。 这么说来这家伙也是文学部的吧。 「可没有这样的事哦。我可是好好地跑到各个班级去,『你是寄这封信的人吧』这样,找了五个人确认过哦。」 天野前辈把脸转向井上那边,不服似的鼓着脸。 「什么,到我这里来之前,已经把那封信给五个人看过了!」 「是啊。第六次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这里。」 又向我这边看来,毫无恶意地嫣然一笑。 我脑中的羞耻感沸腾起来,涨热无比,真想立刻跑着逃出去。 那样胡言乱语的内容,竟然给五个毫无关系的人看了! 脸涨红地快要哭出来了。 「拜,拜托了,把那封信还给我。不,请还给我吧!并且,请把这一切都忘了吧。把这封信寄出来是我一时糊涂了,现在已经后悔得不得了啦。请饶了我吧!」 面对低声下气垂着头的我,天野前辈用那穿透一切似的华美声音说道。 「岂有此理。对于鼓起所有勇气,将这封信投递到文学部的邮箱里来的你,我们将不惜最大的努力来提供帮助。」 「反町同学,这和我可没关系啊。都是远子前辈一个人自说自话就这么干的。」 「没关系,就算嘴上说些神气活现的话,心叶也不会坐视不管同班同学这样的窘境吧。」 拜托……就请坐视不管吧。 心叶满脸苦恼地耸了耸肩膀。 天野前辈高兴地向我迎了过来。 「首先,反町同学就把你喜欢的女孩子的名字告诉我们吧。」 「诶!那,那是……」 声音堵塞在喉咙口,向井上那边看去。 如果在这里说出森的名字,说不定我喜欢森的事情会在班里那帮人之间传开。 「我知道!那个人是反町的同班同学呢。」 「哇呜!」 好敏锐啊!看上去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直感却这么准。只是因为觉察到了我投向井上的视线吗。 「不,不行,更详细的我不能说了!绝对不能说。怎么可能说出来!」 井上同情似地看着『嗡嗡』摇晃着脑袋表示否定的我。 「远子前辈,就尊重反町同学的想法,不要再继续追问了吧。」 「怎么可以这么懦弱呢。反町同学,你所缺少的不是话语,而是向对方传达你的心境的热情哦。身为文学少女的我,要向你推荐一下这本书。」 天野前辈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本书强塞给我。 这是什么啊? 「海涅诗集」? 海涅是谁??? 莫非是哪个乐队的成员,有叫这么个名字的家伙吗?或者说难道是动画里的人物? 对于困惑中的我,天野前辈突然以流水般的语调介绍起来。 「海因里希·海涅是于1797年出生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作家。不过据他本人所言好像是出生于1799年。双亲是犹太商人。 海涅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在亲戚叔父经营的银行里工作。但是,他并没有商人的才能,很快叔父给他的公司便破产了。后来,他在叔父的援助下开始读大学。 被称为恋爱诗人的海涅的一生,充满了令人苦闷的爱情的色彩。 刽子手的女儿,约瑟法。 叔父的长女,骄慢而又美丽的阿玛莉。 以及她的妹妹,特蕾泽。 尽管与在巴黎邂逅的鞋店的售货员玛蒂尔德结为了夫妻,但没有学识贪图享乐过着奢侈浪费生活的她带来的只是苦难生活的开始。 在海涅生命的最后八个月中——在病床边照料他的是迷一般的女子,卡米拉。 这些恋情中不管哪个都不能算是幸福的恋爱,几乎没有带来任何圆满的结局。成为妻子的玛蒂尔德,也没有让海涅安稳平静下来。 但是,海涅直到临死都在恋爱,并将有感而发的心情,全部写成了甘甜华美的诗篇哟。」 怎么回事? 好像起了些什么变化。 天野前辈漆黑的瞳孔中,如同沐浴着光辉似的灿烂地闪耀着。 「啊,海涅的诗简直就像是满载着干果烤制而成的顶级的蛋糕! 葡萄干!橘子皮!干无花果!核桃!樱桃!梅干!那浓缩着的甘甜以淳朴的原貌湿润着并融入进来,就像是穿透了舌头般的冲击啊。 就算只切开一片,在填饱了肚子的同时,渗满了干果的洋酒也会让身心全都变得暖烘烘的。 尽管『罗蕾莱』和『黄昏的薄暮』都是浪漫而又美丽的作品,但『乘着歌声的翅膀』可是一定要首先阅读的杰作哦。这首诗后来还被门德尔松编成乐曲了呢!」 在惊愕得一动不动的我面前,远子前辈陶醉地开始吟诵起来。 「乘着歌声的翅膀, 心爱的人,我带你飞翔, 向着恒河的原野, 那里有最美的地方。」 「紫罗兰轻笑调情, 抬头向星星仰望; 玫瑰花把芬芳的童话 偷偷地在耳边谈讲。」 喂,等等。 这里难道不是学校的走廊吗? 在我还茫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然将吟游诗人生活着的那个异世界给周游了一遍? 朗朗吟诵着诗篇的天野前辈身边,井上则是害羞地把手贴在脸上。 「看,很美的诗吧? 另外,还有『告白』!这首诗我要特别向你推荐哟!」 『我要用强力的手,从挪威森林里, 拔出最高的枞树, 把它浸在 埃特纳火山的熊熊的火口里, 而用这蘸满火焰的巨大的笔 在黑暗的天幕上写着火字: “阿格涅斯,我爱你!”』 啊,如果接受了这样热烈的告白的话,不管是哪个女孩子都会被震慑心神得不能自已吧。」 是这样嘛~~~~? 如果我是个女孩子,突然有人对我说什么挪威或是巨大的笔之类的话,肯定会立刻退却的哦。 天野前辈突然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用她那洁白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满脸喜悦的表情抬头看去。 「海涅从不使用艰深难懂的辞藻,总是用任何人都能明白的简单的言语编制出恋爱的心情。正因为如此,用许多失恋的经验写成的诗,与那些正受着恋爱煎熬的青少年们能产生深深的共鸣,所以很受欢迎呢。 可以说,海涅就是恋爱中的人们的朋友! 看,荒木丰尚是不是写过一首『四季之歌』? 如同喜欢秋天的人们是感情深重的人,歌颂着爱的海涅正是我们的朋友。海涅是你的好朋友哦!反町同学!」 「什么啊,我才不需要这种只会失恋的诗人朋友!」 我甩开胳膊想要把书推还给她,天野前辈却笑得更开心了——让人快要看呆似的,温暖而又可爱的笑容。 「首先,把这本诗集从头到尾慢慢地读一遍,试着用耳朵倾听海涅的话语,海涅一定会赐予你力量的。」 哎,完全只是自顾自的嘛。 「再见啦,反町同学!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差遣心叶好了。当然,身为『文学少女』的我,也会守护着你的恋爱进展的哦。等到恋爱有了卓越成果的时候,别忘了写一封报告作为回礼哟。」 那洁白的小手如同蝴蝶般翩翩挥舞着,离开了这里。 所谓的报告是怎么一回事! 另外,那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性格? 谁说她是个温柔的美女,如同文静的大姐姐似的! 到底哪里像是个文静的大姐姐了! 「喂,井上,你的部长太奇怪了!」 面对叫嚷着的我,井上沉下了肩膀低下了头,满脸忧郁地嘟哝着。 「嗯,从一年多以前开始,我就非——常明白这一点了。所以说真是不好意思啦。就连我也没办法阻止远子前辈,你也放弃吧。」 于是,我带着强塞给我的「好朋友」一起回到了家中。 书这种东西平时只有在暑假写感想的时候才会读吧。真是麻烦。 说起来男生会哭哭啼啼地读诗文这种东西吗。一提到诗,别人就会说,你真是诗人啊。诗人。 哇~~~~,背脊上感到有些发痒~~~~。 把诗集从书包里拿出来后,就这样丢在床上不管了。 直到洗完澡之后,才突然看到了它。 「好不容易推荐给我的书,完全不读也感到有些不大好意思啊。」 我就随便翻几下吧。 就像是读CD的歌词卡片那样盯着看就行了吧。 呼呼…… 咦?怎么回事,出乎意料,读起来很轻松嘛。? 这么说起来,天野前辈也说过,这诗是用谁都能理解的言语写就的。 顶级的水果蛋糕,或是淳朴湿润的口感之类的。 呼…… 过了30分钟。 「……这篇『所谓初恋就是』,倒是蛮喜欢的。」 过了40分钟。 「呜哇哇,这篇不是很可爱嘛,『蔷薇百合鸽子』」 过了1个小时。 「『爱的问候』吗……这心情不是很能理解啊。『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便是我的心中渗出血来之时那大概才是真正的爱吧』——太棒了!」 过了2个小时。 「呜哇哇哇,海涅!『那就是不幸的地图册』,是啊,你就是地图册吗。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真的是很心痛呢。海涅!这份心情我非常能够理解。单恋实在是很痛苦啊。『好想哭泣』呜呜呜,我来代替你来哭泣吧~~~」 读完最后的一页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 合上书之后,我的脸颊被热泪湿润透了,胸中震颤着感动的心情,深切地嘀咕道。 「海涅,你真是我的朋友啊。」- 后篇- 不可思议地与海涅结下了友情之后,一直以来围绕在身边的景色,看上去也变得有些不同。 望着树木被冬天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摆,心中有些火辣辣似的疼痛,看见路旁的小草朝气蓬勃地伸展着,眼角就变得有些湿热。 这样就是所谓的——感情变得深重了吧。 直到昨天的我与今天开始的我,可以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就连休息的时候,也回想着海涅的诗集,心中与朋友开始了对话。 「暮色昏沉地降临 海潮疯狂地咆哮 我坐在海滨 眺望白波的舞蹈 我的心胸也像海涛一样沸腾 一种沉重的乡愁攫住了我」 「我怀想着你你那美丽的倩影 你到处漂浮在我的周围 你到处将我呼唤 到处到处 你出现在风声里,出现在涛声里 出现在我心头的叹息里」 嗯,「告白」——真是一首好诗啊。 「反町,你在叹气个啥呢?不吃饭吗?」 「肚子好像已经饱了。」 「你这家伙今天可有点奇怪哦。眼睛里老是泪汪汪的。是季节反常的花粉症么?还是说感冒了?」 「那是就连医生也治不好的心病啊。」 同班同学摇着头离开了我。 哼,能理解我的心情的人只有海涅。 「那个,反町同学。」 凝视着窗外,孤零零地呆在那里。这次是井上同学看似有些胆怯地向我走来。 「昨天远子前辈说的话还是别当真为好。那个人老是这样子的。」 「不,我可要感谢天野前辈为了介绍了一个好朋友,请你一定要把我的感激之情转达给她。」 「反町同学」 井上瞪圆了双眼。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和芥川的关系不错呢。经常在休息的时候像是优等生似的对着答案。芥川虽然没有别的什么绯闻,但似乎有些愚蠢的传言,说他和井上「做」过了呢。 「呐,井上,芥川有没有女朋友?」 「什么啊,这问题很冒昧呢。」 「这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嗯尽管我没有明确问过他,但是他好像的确有个喜欢的人。」 「是谁!难不成是我们班的人?」 「我觉得应该不是。之前好像曾提起过没什么机会见面之类的话,我想应该是其他学校的人吧。」 「是这样啊。」 嘛,虽然芥川和森成为一对的可能性大概连百分之零点一都没有,但知道了芥川的本命是外校的人之后,胸中顿时明朗起来。 「我从心底里深深地祈祷,芥川可要尽早找到女朋友啊。」 「怎么啦,反町同学对芥川同学的女朋友的事感兴趣吗?」 「那可是只有恋爱中的人才有的秘密哦。」 「反町同学,你的性格好像有些不对头」 井上也带着满脸困惑的表情离开了我。 我的心中再次与海涅展开了对话。 啊,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思念,到底该如何传达给森。 「你那蓝色的双目 怜爱地注视着我 我的心早已沉醉 沉醉到口不能言 你那蓝色的双目 无论是去往何处 我都会铭刻在心 蓝色回忆的海洋 早已涨满我心房」 「我明白,海涅。」 胸中的感情涨得满满的,叹了口气。 就在那时,森满是哀伤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反町同学,过来下。」 为什么。 为什么森看上去如此的沉寂落寞,形单影只? 到底发生了什么?森? 难道说,对芥川告白后被甩了?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像个男人那样安慰她—— 脑中『咕噜噜』地盘算着这些事,跟在森的背后走了出去。 森走到了毫无人影的走廊一角,在左侧停了下来,抬起头,泪眼迷蒙的双眼向我看来。 那盈满悲哀孱弱无比的表情,让我的胸中揪心般的疼痛
。 「反町同学,我果然还是忍受不了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要看着反町同学心里就会好痛好难受」 这,这难道是,爱的告白? 是这么回事吗!?森! 我刚想说我也喜欢你的时候,森伸出双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的表情和性格变得如此黯淡,从窗外看来老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你喜欢七濑竟然喜欢到连饭都吃不下去的程度,一定是无法忘了她吧。」 「哈?」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眼睛瞪得老大。 森强忍住哭泣似地低下头,左右摇晃着脑袋。 「反町同学的心情,我可是非——常能够理解哟。」 不,你怎么可能明白呢。 「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七濑呢。」 错啦。我喜欢的是你啊。 「尽管我之前说过这件事没办法帮你,但是这样下去反町同学真的很痛苦。真的一直没有办法忘记七濑呢。」 早说啦,和琴吹没有丁点关系! 森的眼中不知不觉地渗出了眼泪,抬头向我看来,鼓起了勇气似的嫣然一笑。 不由得感到森的脸真是犯规般的可爱,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决定了,我要帮助反町同学。」 「帮帮助我?」 到头来,森还是误会了我喜欢琴吹的事,要帮我的话,简单地说就是 「七濑现在还是单身呢还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太明白。但要说七濑会喜欢上反町同学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呢。嗯。为了让你和七濑好好相处,我会为反町同学加油的!就交给我吧!」 「喂!」 「所以说反町同学,一定要鼓起劲来哟。看,这个给你。」 森从口袋里掏出了包装着的小饼干,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那就再见啦。」 「等,等等,森——」 为了叫住背对着我跑出去的森,我刚从口中叫出她的名字,森便鼓着脸,双目中满是杀气地回过头来。 「名字NG!」 「不不好意思。」 稍稍向她道了个歉,森便又笑了起来。 「再见~」 笑颜依旧地离去了。 森的身影刚从转角处消失,我的膝盖便无力地弯曲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误解到如此彻底的程度? 我记得我明明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琴吹这种事。 森确实是个好人。 亲切而又公正,很能照顾人,为别人的事情拼尽全力。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森。我完全被那样的性格吸引的不能自拔。 但是,难不成,森正的是那种武断的冒失鬼吗? 总之一定要尽快解开这个误会。否则,事情肯定会变得更麻烦吧。 回到教室之后,上课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考虑着该如何清楚地将我的心意传达给森。 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能显得软弱,再也不能感到羞耻。 如果这里还不能干脆了断的话,就会变成让喜欢的女孩子帮自己与其他女孩子撮合这样尴尬的情况。 决定了,放学后,我要约森一起回家。 然后在那里告白——! 看好吧,海涅!我一定会成功的! 打扫完教室之后,终于到了放学时间。 我鼓起全身勇气,向森那边走去。 「森,我有点话想对你说。一起——」 「啊,反町同学,我们一起回家吧。」 怎么回事,竟然是森先邀请我的。 「哦,嗯。」 回答的声音有些飘飘然,我和森并排走了出去。 森笑嘻嘻地说着今天数学课上老师讲的那些笑话。 下了楼梯刚要走向鞋柜那边的时候 「啊,稍微等等,我和人约好了呢。」 便走向了图书室那边。 诶?约好了? 「久等了——七濑。」 「呜哇!」 在图书室里等待着做好回家准备的原来就是琴吹七濑。 我瞪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去,七濑惊叹似地吸了口气,然后变成了满脸警戒似的僵硬表情。 「今天正好轮到七濑值日负责打扫图书室哦。我们之前就约好了一起回家的。七濑,我在那边偶然遇上反町同学了。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回去吧。」 「」 琴吹仍是警戒的眼神。 「小森,我」 「来啊来啊,走吧。」 拉着不满似的琴吹的手臂,森迈起步来。 「来啊,反町同学也快点。」 被这样明快的声音呼唤着,没办法,我也只能跟着她们。 但是,心里感到很不妙。 直到走到大门那里,琴吹都只是撅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我也仅仅用「啊」或是「唔」应付着森的话语,走在当中的森自顾自地轻快地展开着一个个话题。 走出门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由于空气过于凝重,我正感到走过的那一百米仿佛已经如同一千米甚至是一万米那样遥远的时候,森故意叫了起来。 「不行,我有东西忘带了!我要回学校去取,反町同学和七濑,你们两个人就先回去吧!」 「喂,森!」 「!」 丢下喊出声来的我和瞪着眼的琴吹不管,森一瞬间就跑得好远。 啊啊啊啊啊,你真会帮我的忙! 这算是什么露骨的行动啊! 之后,我该怎么办才好! 「没没办法了,森那家伙真是的。」 「」 「回去吧。」 「」 感到情况非常不妙,硬着头皮继续走了起来。 冬天的凛冽的寒风刺骨地穿透着皮肤。 好冷。 「怎么感觉空气很干燥呢。」 「」 「每天日落的时间也逐渐变早了呢。」 「」 喂,我可是很拘谨地在找话说呢,你好歹也说句话啊,琴吹七濑。 撅着嘴唇,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视线狠狠地撇向一边,感觉真不爽。 虽然的确是个美女,但那高扬着的眉毛和冷淡的眼神让人感到很恼火呢。 说不定这家伙会认为是我拜托了森来创造出这样两人独处的机会呢——说不定呢。 是不是喜欢上了自己之类的。 所以,才表现出这样露骨的厌恶的表情—— 我的脸由于耻辱心而变得涨热起来。 开玩笑! 我才不要你这种性格恶劣的女人呢! 「真是的,森这家伙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由于愤怒和焦躁的心情,我的口气变得有些粗暴。 「那家伙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却会临阵溜走呢。拜托了她之后总是又麻烦又啰嗦,不听别人的话就武断地作决定,冒失鬼似的」 啊啊,混蛋,但是为什么,我就是会喜欢那种家伙。 我正火冒三丈的时候,到那时为止一直沉默着的琴吹,突然对我的话有了反应。 「请不要说小森的坏话。」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她。琴吹仍是老样子,撅着嘴唇,脸别向一边。 「小森人很温柔一直在想着办法让大家开心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很生硬的口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害羞,脸颊稍微有些发红。 视线仍是向着远方。 但是。 琴吹想要袒护森的那种心情,却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了我,突然间映入了我的心中。 说不定到现在为止,可能是我误会了琴吹吧。 尽管曾经觉得她是个一点也不和蔼,总是把男生当作小傻瓜似的令人讨厌的女生,但那大概只是我单方面的遐想而已 「对不起」 低下头道歉。琴吹仍然愁容满面,却害羞似的低着头。 「琴吹和森的关系真不错呢。」 「小森不管和谁都能成为好朋友呢。」 「森真是个好女孩。」 「嗯。」 这次,琴吹微微地绽放出了笑容。 然后那绷得紧紧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充满了女孩子般可爱的气氛。 哇这样的表情,稍微有点萌哦。 「呐,森有兄弟姐妹吗?」 「她有弟弟和妹妹呢。」 「是长女嘛。真有这样的感觉呢。果然,她的名字是那种类型的呢。」 「弟弟那边大概是这样。妹妹是普通的名字呢。小森可是哭泣着说服了她的父母呢。」 「哈哈提到名字那家伙就变得很恐怖呢。平时森都会到什么地方去玩?」 就这样,我询问着和森有关的各种事情。琴吹有些生硬地,但是非常努力地回答着。 天空被染成暗红色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分别的地方。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森的事情。」 「没什么。」 对那飘逸着视线小声嘀咕着的样子我已经不再讨厌。反而对她的某些笨拙的样子有点好感。 琴吹是森的好朋友真是太好了。 「琴吹。」 我伸出了右手,琴吹满是惊讶的表情。 「就一次,握下手吧。」 「?为什么?」 「算是告别——吧。」 「?」 仍是满脸困惑的表情,琴吹怯生生地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轻轻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小手。 尽管说什么我喜欢琴吹这种事完全是森的误解 但却对琴吹有了新的看法今天能一起回家真是太好了。 我马上放开了手,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谢。」 然后抬起头,神清气爽地笑着说道。 「再见啦。」 琴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红着脸目送我。 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哭哭啼啼似的声音,我惊讶的往旁边看去,眼前的是。 潜伏在围墙一角,肩膀震颤着啜泣着的,森! 「森,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啊!」 「咕我可是一直跟在后面呢。」 「你在做什么呢!还有,为什么要哭啊!」 面对着焦躁的我,森歪着脑袋,扑簌扑簌地掉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诉说道。 「因,因为,因为看到了反町同学和七濑并肩漫步胸中就变得好紧,一跳一跳得好痛因为反町同学竟然笑着和七濑说话的时候,眼神真的好痛苦后来还握手了果然是笑了明明是想哭的,却忍耐住了呢反町同学没有哭泣出来我却忍不住泪水了呢」 这么说着的同时,映入了夕阳色彩的大颗的眼泪盈眶而出。 啊啊,真是的!你又自己武断啦!森! 我不知是因为过于惊讶,还是说生气,或是胸中苦闷难受,等到我觉察过来的时候,已然把那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去。 「我喜欢的人并不是琴吹。」 「诶?」 「我喜欢的人,是你,森。」 一边擤着鼻涕,一边使劲用手擦着脸的森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反町同学?」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的人,从最初开始就是你。」 啊啊,终于说出口了。不好了,脸开始像火烧似的发烫了。 「骗,骗人!因为,你明明那么痛苦地盯着七濑看!」 「那都是误会啦。」 森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啊啊」地张着嘴巴。 「那么,那个握手是?」 「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吧。」 「那算什么啊。」 「因为有点想握个手,所以就握手了啊。」 「那种说法太可疑啦。」 「竟然被安排我和琴吹两人独处的人这么说。——总之!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琴吹的事,我对那个一点也不和蔼可亲的女人没有兴趣。我对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等等!」 森大大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张的呼喊道。 「怎么会这样——那我是为了什么——那么拼命——讨厌,怎么办?因为,那种事情——」 夕阳映射在背上,森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后退却着,因为,因为,重复说着。 最后。 「对不起!明天再见!」 冒冒失失地抬高了嗓门,翻弄着裙子的下摆,向着夕阳疾奔出去。 太过分了!森这家伙,竟然逃跑了! 也就是说,对象是我的话还是不行吗? 怎么办? 追上去? 放她走? 怎么办? 怎么办啊,海涅! 犹豫了几秒钟。 头脑中,海涅的诗「告白」,如同火山爆发似赤红的火炎般的文字漂浮上来。我决定了追赶她。 海涅!你的精神「志向」由我来继承! 不管你经历了多少次失恋,但为未来的我们所留下的词句和语言都绝不会徒劳无功! 浸没在火山口的那支巨大的笔所描写的不灭的火文字,正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等等!森!等等!等等我!等我!森!森!」 森如同斩断了风似地向前疾跑着。 我大声呼喊那个禁断的名字。 「停下来!森红乐乐!」 森叫喊着「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双手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别动,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 一边奔跑着一边连呼着她的姓名的那段时间,森左右摇晃着脑袋挣扎着「不要,不要,不要啊」。 「太过分了,反町同学。明明说了叫名字是NG的啊。」 仍然蹲在道路中央,泪水盈润的双眼愤恨地向我看来。 「谁叫你一直逃跑啊,红乐乐。」 「啊啊啊啊啊,又叫了。不许再叫,真讨厌!」 「就算你很讨厌,但我却很喜欢。红乐乐,我喜欢,真的喜欢呢。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 「不要啊啊啊啊。再这样叫我的名字我会羞愧地想死啊。为什么我父亲母亲会帮我取这么个名字哪。我又不是法兰克福杰杰曼产的轮椅千金,在阿尔卑斯也没有朋友呢(译注:查下来和老动画片《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有关系,我没看过所以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更可恶的是这个名字的汉字写法,红再加上快乐快乐什么的呀——这算是哪儿的美国佬的珍走团嘛(译注:珍走团是对暴走族侮辱性称呼)。我——绝对不要这种在电视上出现名字的死法。我要和犯罪毫无关联,清清白白地活下去呢」 像是撤去了理性的紧箍咒似的,我也弯曲膝盖蹲在了叫唤着的森面前。 两个人的脸靠得很紧,森突然沉默下来,吓了一跳似的瞪着眼睛。 「对不起你叫我海蒂(译注:阿尔卑斯山的少女中的女主角)也没关系。」 「海海蒂可是女孩子的名字哟。」 「那么贝塔也行,塞巴斯蒂安也可以,随你喜欢怎么叫。」 「那不是反町同学的名字吧。」 「那么,尽管这名字有些普通,你就叫我亮太吧。」 「就算叫名字的话,反町同学也不会有一点点害羞,太不公平了。」 「不,被我喜欢的女孩子这样叫的话,我会很难为情,也很高兴的。」 「呜呜呜,但,但是但是对了!我,是有个喜欢的人的。」 「你,直到刚才都没想起这件事吧。」 「呜。」 看上去似乎说中了。森结结巴巴非常犹豫的样子,双眼羞怯地往上看着。那弱气的表情真让人头晕目眩。 如果真的很讨厌的话应该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赶紧离开这里。但以这样妩媚的目光晃来晃去地扫视着,说明应该还少许有些希望吧 我的言语一定在瞬间动摇了森的心。 不安与期待交互上涌,我的呼吸变得好痛苦。 「比起芥川来我一定和你更相配呢。你呢,老是只想着关心照顾别人。所以说,如果成为了你的男朋友,恰好我就能够照顾你呢。这么一个家伙,在身边如果就有一个的话不是很好吗?所以,比起芥川来,我更适合你呢。」 森还是迷茫地看着我。 「快,快点对我说些什么啊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的话胃里都要空啦。」 森低下了头和肩膀,像是要无情地诉说些什么似的,终于胆怯地开了口。 「那个我呢尽管也只是单恋,喜欢着芥川同学,但真的是非常开心。会和大家一起交换分享着芥川同学的情报而吵闹着,也会在体育课上以及运动会上为芥川同学加油鼓劲热闹起来,就是这样的真的非常快乐。」 啊啊,果然,芥川真好呢。 我就不行吗。 「但,但是呢我觉得反町同学喜欢琴吹的时候,只是看着反町同学的脸,就会变得好痛苦,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反町同学的事已经无法排挤出脑中,我只想着反町同学的事呢。 反町同学和七濑两个人一起漫步着的时候也是这样果然心中会变得很痛如果,反町同学和七濑能够相处得很好的话,稍微会有点寂寞呢我是这么想的。」 抬起头来,森像是溶入了夕阳中似的变得通红。 胸中仿佛钟声般大声轰鸣地鼓动着。 森害羞得不得了似的直直地盯着我那惊讶的眼睛,然后微笑着说道。 「我可以叫反町同学的名字吗?」 在这之后不管说起来变成了怎样的关系,在教室里,我们仍然互相称呼为『森』和『反町同学』。 但是 「哪,红乐乐。」 「啊——,笨蛋笨蛋亮太!不许叫我名字。」 「不是说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没关系的嘛。」 「路上不许这么叫。」 「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 「啊啊啊,不许叫,不许叫!」 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只要我叫了她的名字,森就会感到害羞,发起火来,『啪啪』地拍打着我的胸口,拉扯着我的耳朵。 如果还要追加一份后日谈的话,这段时间我第一次去森的家里玩的时候,发现书架上有本海涅诗集。 「这本书我也有哦。」 「诶,真的吗?这本诗集是从文学部的天野前辈那里拿来的哟。就是井上同学的前辈,那个三股辫的女孩子。『我向你推荐试着读一读』,突然就塞给了我,当时尽管吃了一惊,但一旦开始读了之后就变得着魔似的呢。 另外,也就是因为读了这本诗集,只要看到了亮太悲伤的表情,我的心里就会隐隐作痛什么呀。」 把诗集抱在怀里平心静气地小声唧咕完之后,森向我这边看了过来,很难为情似的『呵呵呵地笑了。 你真的帮了我大忙呢,「文学少女」—— 我的头脑中只要浮现出天野远子前辈那明朗的笑颜,清澈的黑色瞳孔,就会如此惊叹。 这么说来,那个时候她说过要写封报告作为回礼什么的。 但是对我来说,将报告用纸密密麻麻填满的言语,一定只有那一个。 比起蔷薇,比起百合,比起鸽子,比起太阳,都要绚丽而又可爱,幸福的,让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快乐,那个言语,那个名字。 「红乐乐。」 「不要啊————」- 完- 注:对红乐乐这个名字比较疑惑的请看 《阿尔卑斯山的少女》里有个人的名字读音为库拉拉Kurara。 而クララ在日语里写成汉字就可以变成紅楽々(红乐乐)。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第2回 门扉此端的公主 自从那个「文学少女」只留下一幅肖像画便销声匿迹之后,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第一次和她交谈是在高中一年级的春天。 直到那时的我,对于存在着进入盛夏之门这件事,已经一丁点儿都不相信了。 在我出生成长的屋子里,虽然有着多到让人腻味的门,但我却觉得,将它们一扇一扇打开,欣赏外面的风景这种事,是完全徒劳无功的。 因为在这间屋子里,寒冷的冬天永远延续着,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出去吧…… 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打开任何一扇门。 只有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才会打开门,所以我深信,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必须坚持忍耐这囚徒一般的生活。 和天野远子的邂逅相遇,就发生在那样的时候。 入学仪式当天。 走廊里,有个梳着三股辫的少女,正热心地抬头看着贴在墙上的班级名册。 粉红色的嘴唇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那清澈明朗的眼睛,正一个一个认真地扫视着班级同学的名字。 飘散在洁白额头上的秀发闪现着自然的黑色光芒,编织好的细长头发,在那奢华的腰旁虚幻地摇晃着。 不仅仅身体纤细,就连水手服领结下的胸部,也出落得让人拍手称快般的扁平。 太棒了! 真是无与伦比的天然之美! 偶尔路过这里的我,停下脚步,心弦为之震颤。 这样的古风美少女,是平日里绝不多见的。 大概是因为我自己的容貌和身材也很显眼,以及有着艳丽的茶色头发的缘故,一直就很喜欢纤细清纯的女孩子。 比起那些故意为了夸耀般挺起的胸部,或是束得细细的腰身,这样单薄的胸部,才让人深深体会到浪漫和兴趣。 啊啊,真想脱下她的衣服……啊,真想画下来。 水手服下的胴体,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呢? 肌肤的色调?曲线? 在撤除那些多余的装饰之后
,一定会更清晰地展现出她的美丽。 流落在纯白透明般的肌肤上的黑发,将成为绝妙的对比,我的脑海里一边入迷地想象着这样的场景,一边向她靠近。 贴近到差不多能碰到她肩膀的距离,她丝毫没有觉察到,仍然快乐地看着名册。 侧脸也很美丽。不知道声线会怎样呢。 一边凝视着她一边哧哧地偷笑,她像是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气似的,身体颤抖了下。 一定是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吧。像是要看什么可怕东西似的,提心吊胆地把脸转向我这边,发现和她如此近距离之下的我,吓得双肩一跳,直打哆嗦。 「!」 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也很可爱啊,我对她坦率地笑了笑。 于是,她的表情也放松缓和下来,对我说道。 「你也是八班的同学吗?」 虽然声音听上去多少有点紧张,但那清澈柔和的声线,仍然没有背叛她的外表。 啊啊,连声音都极其符合美少女的标准哦。 「不。我是一班的哟。」 「?那么,你为什么看着八班的名册?」 「我看的不是名册,我看的是你啊。」 「诶!」 又瞪圆了眼睛。 「我叫姬仓麻贵。请多指教。」 「我,我叫天野远子。那个……你说看着我……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着你要不要成为我的绘画模特呢。呐,能实现我的心愿吗,天野同学?」 「你说我吗!?」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哟。」 眯起眼睛,带着甜美热情的眼神盯着她,她的脸颊上渐渐浮现起红晕。对于这良好的反应,我感到很欣喜。 「不行,我……成为模特这种事。不要,该怎么办啦。啊啊,但是但是如果只是一会会儿的话……」 「请一定要让我画你的裸体哟。」 「!」 还没完全搞清楚事态,惊慌失措的远子,立刻浑身结冰了似的,用那好似看到未知生物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我用手指抚摸着远子的下颚,宛然一笑。 「拜托了哟。请一定要让我看看你如同刚出生时般的姿态。我一定会帮你把身体上的各个角落毫无遗漏地画出来。」 刚才还显得红润的远子的脸庞,看上去愈发铁青起来,满是怯懦、混乱的表情。 「我我我我我我拒绝啊!」 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叫喊着推开我的手,长长的三股辫像是猫尾巴般翘了起来,飞也似的逃到了教室里。 啊啦啦,我直率的真心话碰壁了嘛,真是糟糕呀。说不定被当成变态了呢。 但是,她那焦躁不安的表情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从现在开始机会还有的是。让感到讨厌的她记住这件事,心里真是好高兴啊。 回到家以后,回忆起远子的事,在走廊里得意的窃笑着。运气不好,恰巧碰上祖父走了进来,斜眼盯着我看。 「为什么摆出那么一脸下作的表情。姬仓家的女儿决不会这个样子在门口偷笑。」 「啊啦,您回来啦,祖父大人。」 像他所说的那样,我挺直起背脊,作出高雅的笑脸。 作为姬仓家族的总帅,似乎就算被杀一百次也不会死去的祖父,左眼上镶嵌的镜片散射出光芒,右眼使劲地眯着,很不愉快地扫视着我的头发。 「我记得你应该说过,那头发到入学仪式的时候就会剪短并染黑的吧。」 他所提到的那头茶色的秀发,丰满浓密地披散到背脊下面。祖父非常讨厌这头发。 因为这头发有一半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 母亲因为被祖父认为与姬仓家门第不符而一直遭受欺辱,好几年前就留下了丈夫和女儿,一个人回到了位于爱尔兰的父母家中。 「现在再把头发染黑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吧?对于我的头发是这种颜色,无论是姬仓家的亲戚或者是公司里的相关者来说,都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没关系,这对于身为理事长的父亲的名誉决不会有什么损害。我今天把乐团的入部申请书也上交了哟。」 祖父仍然有些不满地瞪着我。没有人能比老人更纠缠不休。我说了句「我要先去学习一会儿」,便马上离开了。心中感受到小小的不快,长长的头发甩出华美的波浪。 在姬仓家,谁都不能忤逆祖父。 我其实非常想参加美术部。但是,祖父却期望我进入乐团。 因为自己和儿子都曾在乐团担当指挥,所以作为姬仓家的继承人的你,也必须这么做。不会允许你画画,想要成为画家这种心愿是微不足道的。 作为补偿,他给了我一间音乐厅最上层的房间。 只有在校期间,可以在那儿画画。 明明是自己的事,却无法由自己的意志来决定。 无论什么都要遵循祖父的命令和指示,那样的生活让人呼吸困难到难以忍受。对于那个以做听话的好孩子的代价而给予的画室,也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只觉得那像是一个美丽的牢笼。 真想尽早获得自由。 喉咙快要裂开似的思考着。 为什么我只有十五岁呢。就算一天也好一分钟也好都想尽快变成大人。渴求着能够击溃祖父的绝对支配的暴风一般的力量。不想做一个无力的学生。 在被囚禁的牢笼中,只是将印刷在教课书上的文字填鸭一般塞到脑子里,持续三年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 我想要在更广阔的世界里,学习别的东西。 胸中,长满荆棘的疙瘩像是到处摩擦、碰撞着似的,思绪难以抑制。 不过--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今天刚遇到的三股辫少女,心灵便不可思议地轻快起来。 那个女孩子,有着明朗的眼睛。 像是确信着刚刚开始的学校生活将充满着耀眼光辉似的,脸上洋溢着希望和晴朗,专心地看着同班同学的名字…… 只要在她周围,空气便显得安稳而又澄澈。 啊,真的很想画她呢。那个女孩子--天野远子。 第二次见到天野远子是在一周以后。 下课后,经过楼梯口附近的走廊时,她正以一群体格粗糙的男子为对手,激愤地争吵着。 「就是你们赛艇部做的吧!休想骗过我这双『文学少女』的眼睛!」 「哇,真的不知道啊!」 「是的,是的!不是说过了嘛!和赛艇部毫无关系!」 「而且,你们文学部还不快点闪人!」 「眼下只不过是四月呢。从现在开始,部员可能还会增加,肯定会有人想要到我们的活动室来不是吗。」 「哇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谁会对文学部这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方抱有兴趣啊!」 「你说什么!」 对手似乎是高年级的学生。 不知是勇敢还是无谋,她对数倍于自己体重的品格恶劣的男人们,握紧拳头探出身子争论不休。 那样子真像是在凶猛的野狗面前竖起尾巴的小猫咪。 「你们在吵些什么!」 刚说完,视线一起向我这边转来。 远子『啊』地轻轻叫了声,满脸讨厌的表情。 「你这家伙想干嘛?」 那帮男人皱着眉头。 「我可是那个女孩的主人哟。」 双手交叉在胸前,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 「不是啊!」 远子立刻鼓着脸反对。 「那么,恋人呢?」 「不是不是!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那些男人看的目瞪口呆。 「啊拉,之前不是已经好好向你介绍过了吗。我叫姬仓麻贵哟,天野同学。」 「姬仓!?」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那帮人立刻脸色铁青,小声耳语道。 「喂,那个姬仓,难道是理事长的?」 「坏了……快走。」 好像姬仓光圀的孙女入学这件事已经在学生间传开了。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会因为我是姬仓家的人,看着我身后的那东西,卑怯奉承着我。 直到现在已经不感到惊奇了。啊啊,又来了吗,我只会这么想。 远子似乎想要追赶那帮感到坏事而逃走的男人。 「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把书还给我~~~~~~!」 伸手抓住了她的三股辫,她「哇」地叫出声来,回头看着我。 「你在干什么呀啊啊!」 低着头,双目隐约含有泪光,直瞪着我。 我探出身去,无比温柔地微笑着。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可能会帮上忙哟?」 「不需要。」 远子抖落开我的手,迅速转过身去。 「啊拉,我觉得我应该会起到些作用的嘛。」 在这个学校里,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仅仅因为我姓「姬仓」,所以被允许做任何想做的事,无论什么都能到手,无论什么地方都能进入。 无法做到的事情,因为我姓「姬仓」而全都消失殆尽。 反正在无聊的校园生活中,这样的娱乐和情趣也是必要的。 在这里先卖个人情给远子,倒也不坏。 这样早晚就能让她接受成为我的模特,带到画室里,展现出犹如刚出生时般的胴体吧。 「现在可是文学部的大危机哟。没空和奇怪的人纠缠不清。」 「你加入了文学部吗?我们学校有这么个社团吗?」 「真是失礼,从学校创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有的!」 「啊拉,不好意思。那么,文学部的危机是指?」 赶上了快步走在前方的远子,并排交谈着,她有些腻烦地回答道。 「书都不见了哟,这可是件大事。」 「只有这些?」 「什么叫只有这些!那可是很重要的书!」 「不就是书嘛?到书店里重新买来不就好了。」 「这可不是能够重新买到的书哦。」 「有升值价值的古书?」 远子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 「对!那是前辈们代代相传,文学部秘藏的书籍,无价之宝,非~~~~~~常、非~~~~~~常重要的书哦!」 「诶?历史古书?重要的文化财产,天文学的价值?诶?诶诶?天野同学是这么说的吗?不,不,不是那么夸张的东西啦。消失的仅仅是有些年代的旧书而已。」 三年级学生小南友惊慌失措,不停地眨着眼睛。 他好像是文学部的部长。满是皱褶的卷毛,戴着眼镜,身材纤小看上去挺认真的男生。 如果比喻成动物的话就好比胆小的松鼠似的,丝毫没有冷静下来的样子,坐立不安。 我们正在文学部的活动室里谈话。 活动室位于三楼的东南角,阳光照射在宽敞的房间里。 不过,应该说,这里完全没有多余的东西,给人以某种煞风景的感觉。 房间里只有表面倾斜的古旧桌椅以及庞大的书架,而那书架上却连一本书都看不到。 真像是连夜逃跑了似的。 「难道说,被偷掉的不止一本书?」 面对我的询问,远子懊悔般地叫喊道。 「嗯嗯,把活动室里所有的书都拿走了!这个书架上的,这个壁橱里的,那儿窗户下的,全都拿走了!这里桌子下的也是!那里也是,再那边也是,本来有很多书的!文学部的前辈们心头雀跃地拿起书,一页一页小心地翻看,哭过笑过感动过,代表着青春回忆的夏目漱石、森鸥外、狄更斯、曼斯菲尔德、契诃夫!真是太过分了!决不饶恕!」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空荡荡的空间里,原本堆满了书籍。 「到底被偷掉了多少本书?」 「那个……没数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在五千册左右吧。」 暧昧地嘀咕着的小南旁的远子立刻插嘴说道。 「错了!起码有一万册!」 如此断言。 即使只有她所说的一半,数千册的书忽然消失了也是件极不寻常的事。 「那些书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午休的时候来到活动室,这里就变得空荡荡了。直到星期五下课后肯定都还在的呢。」 今天是星期一。 那么说,犯人有很大可能在周六到周日这段时间把书搬出去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什么把这些不是很值钱的海量书籍花费大力气特意拿走的理由。 远子鼓着脸。 「果然赛艇部还是有些可疑!以他们那胖乎乎的手臂,即使是一万册也应该可以很轻松地搬走!」 「为什么会觉得赛艇部可疑呢?」 「赛艇部正盯着我们这间活动室呢!」 按照远子气喘吁吁的说明,文学部因为成员数量没有达到规定数目,所以被要求检讨并降格为同好会。那样的话活动经费就会被取消,而且必须交出活动室。 而相对的,今年从同好会升级为部的赛艇部,则会搬到这间空着的屋子里。 「赛艇部这种东西,即使没有活动室不也照样能活动吗!但是,他们却特意跑来说什么『什么时候搬出去啊。』,或是『你们好碍事,快点滚出去。』之类的话。一脚踢开堆积在地板上的书,说什么『这堆垃圾山,快点给我处理掉。』,好像是回收他们的屋子似的。」 远子呜呜地发着火。 「也就是说,你们赶出去的赛艇部的人拿走了你们的书咯?」 「是啊。只能这么想了。他们确实有可能做这种事。」 嘛,的确,他们长着坏人角色的摔跤选手般的脸。 「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我们很幸运不是吗?麻烦的搬书工作,有人已经帮我们做完了。」 「啊,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在远子的气势下身影变得稀薄起来的小南拍了下手。 「让我和天野同学两个人把书搬出去肯定是件不容易的事呢。反过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呢,嗯。」 「请别对这件事点头首肯!部长!」 远子呵斥道。 「完全不好!这么重要的书全都消失不见了!部长喜欢的那本克拉克的『幼年期的结束』、梯普崔的『最保守的做法』、布拉德伯利的『火星年代记』,全都消失了!海因莱因的『进入盛夏之门』也是我最喜欢的书!」 不管是海因莱因还是布拉德伯利,到书店或者图书馆去,一般都应该能找到吧…… 小南呜咽地说道。 「是,是啊。天野同学。『进入盛夏之门』可是名作哟。我看过好几遍了。不会再有那么美妙的快乐结局啦。 可是,文学部除去那三名挂名成员后,只剩下你我两人了呀。而且之后,也吸引不了什么部员的样子…… 你好不容易来了文学部,没参加什么活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可是,我明年也要参加考试了,差不多想要引退了。」 「怎么能这样,部长……」 远子的眼眶湿润,满脸像是被丢弃的小猫似的悲伤的表情。 小南「呜」地一声便说不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不不不好意思,所以说那些书不管眼下在哪里,本来就预定要送到图书室的地下书库去的,正好帮了我们的忙……」 「我明白了。」 远子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小南的脸上正浮现出安心表情之时,她忽然抬起头来。 「我会代替因为考试而忙碌的前辈来保护这文学部的!一定会把书找到,增加部员人数,让文学部不再降格为同好会,守住这间活动室。你就安心地看着吧!」 「稍,稍等下--天野同学!」 面对慌张的小南,远子挺起扁平的胸部,让人看得快要呆掉般可怜、晴朗地微笑着。 「没关系!这次的事件,就交给我这个『文学少女』来解决给你看!」 「--诶?你在校园的角落里,蹲在地上干什么哪?」 「吵,吵死啦,非文学部的成员请到那边去。」 「还挂着个双筒望远镜呢。」 「对于调查来说双筒望远镜可是必需的哟。」 「那种古老的样式,竟然还有得卖吗。」 「不要向我搭话,我会分心的。」 远子双眉紧锁,满脸严肃地盯着双筒望远镜。其实即使不通过镜片,也能听到赛艇部的那帮人「呜哇呜哇」扯着粗大的嗓门叫喊着,并且很清楚地看到他们做着俯卧撑或是仰卧起坐的样子。 果然远子还是对赛艇部抱有疑心。 「就这样一直监视着他们,肯定会找到重要线索的。」 说了句非常需要毅力和坚持的话。 明明只要拜托我,利用姬仓家的情报网一定能够很快调查出来的,在这点上,远子还真是顽固呢。 「呐,偷窥那帮邋遢的男人一点也不愉快吧。还是说,难道你喜欢肌肉男?」 「别乱传对人家名声不好的坏话。这可不是偷窥,这是调查哦。」 「比起蹲坐在这种地方,还不如到我的画室去,一边喝红茶一边快乐地聊天呢。」 「不要,肯定又会叫我做裸体模特之类的吧。」 「啊啦,无论是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还是戈雅的玛哈不都是裸体的嘛。」 「如果叫我站在贝壳上,全裸摆出那样的姿势,我会咬舌自尽的。另外,别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我!」 远子正用手肘推搡着我的时候,赛艇部那帮人突然「呜哇哇哇哇哇」地叫出声来。 向那边望去,他们聚集在一起围成圆圈,时不时发出怪叫声,蹬踏着地面,气氛高涨。 「……我听到了翻书的声音。」 突然,远子带着锐利的目光说道。 「诶?我听不到啊。」 「不,这只有身为『文学少女』的我才能明白。书正呼唤着我呢。」 「等一下--」 远子站起身来,向着赛艇部的人那里飞奔过去。 「哈,现场人赃俱获!请把那本书还给我!」 赛艇部的人大吃一惊,回过头来。远子将他们正传递阅读着的东西抢了过来。 啊,刚打开书页,她立刻满脸通红。 那是最近刚刚发售的,被评价为颇为大胆的巨乳偶像的露毛裸体写真集。 突然被抢走了写真集的赛艇部那帮人眼睛瞪得直直的,张着嘴僵在那里。 远子凝视着打开的书页,浑身哆嗦颤抖着,终于从耳根到头颈全都变得通红,大叫出声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太肮脏了,太肮脏了。那样的装扮,那样的姿势……太没有羞耻心了。胸,胸部也,太大了,显得不自然……」 把写真集按在赛艇部部员的脸上后飞奔而逃之后,远子仍然红着脸,不停嘟哝抱怨着。 「的确是这样哦。胸部太大的话肩膀也会很累,我还是比较喜欢平坦的胸部。你不用在意哟。」 远子立刻转过身来。 「为什么跟着我啦!而,而且,我对胸部什么的完全不在意!从现在开始它会慢慢发育起来的,到毕业的时候就有酸橙那么大了,已经预定好会膨胀起来的啦!」 「啊啦,还真是遗憾呢。」 我莞尔一笑。 远子板着脸转向一旁。 「现在你要去哪儿?」 「到周五有活动的各个社团去转一圈,探听一下情况。你差不多好回去啦。」 远子似乎比起柔弱的外表来要坚强的多,很快就从巨乳偶像的露毛裸体写真集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真的开始探听起情报。 「周五有没有看到过拿着很多书的人?」 「呜,不知道啊。」 「虽然我没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周五如果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们的活动室在一楼,所以不知道三楼发生了什么事。啊,不过。」 「什么!」 「班级里的女生好像说过,星期天碰到了幽灵什么的。」 「幽,幽灵……!」 远子的脸抽搐着。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去找那个同学继续打听-- 「要说碰到的话,其实只不过是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 她说那天她回学校去取一些忘带走的东西。在走向三楼去往二楼的楼梯途中,头上的天花板发出了某种摩擦的声响。 「咯……咯……,感觉是很低沉的声音。之后侧耳倾听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似乎是怨恨的话语声。『……好……暗,好……暗,好暗呢……好冰冷啊』这样的……『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哦……』……,之后是『无法通往夏天』这样吧……?我感到好害怕,立刻从楼梯上飞奔下去。」 听着她的话的时候,远子的身体变得僵硬,脸色如同死人般铁青。 「呜……幽、幽灵这种东西,在这世界上可是不存在的哟。」 -后篇继续- 参考文献:《进入盛夏之门》海因莱茵 「真的哟,幽灵这种不科学的东西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那绝对不是真实情况。我对于幽灵鬼怪什么的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哦。」 下课后,远子一边走在通往地下书库的螺旋楼梯上,一边如此断言。 不知为什么她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个装食盐的小瓶子,那是什么玩意儿?我问了问她,远子有点飘忽地高声回答道。 「第六六六六六节是料理实践课,我不小心带走的啦。」 「食盐?」 「是、是啊。虽然想着得
还回去,不过好像忘得一干二净,就这样一直拿在手里了。」 此前,她总是以我不是文学部的成员为理由不肯带我一起行动,不过这次,她却对我说「你如果想跟来的话,一一一起过来也没什么不好哟」。这算是她打开心扉的证明呢,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打开地下室的门,房中昏暗无比,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旧书和灰尘的气味,使鼻子痒痒的好难受。 房间里有桌子和书架。拉了下不知什么年代的线绳开关点亮了灯。 幽暗中展现在眼前的场面真是惊人。好几个抬头才能望见顶的书架并排在一起。上面的书本鳞次栉比。不仅如此,地板上的书也堆积如山。 完全就像个废墟一般嘛…… 「看这样子,就算你们的书在这儿,要找起来也很辛苦呢。先去垃圾场看看再来不好吗?」 「刚发现那些书消失的时候我立马就跑去确认过了呀。」 远子像是非常在意什么似地四处扫视着,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间深处。 那些书到底消失在何处了呢?要搬到学校外面去也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这么破旧的书也卖不大掉吧,几乎没什么好处可言。 应该还在学校里吧? 如果放在书库里的话,就算有再多的书也不会显得不自然。反正本来,就已经预定好要把书搬到图书室来的,如果能在这儿找到的话不就全解决了。 远子绷着身子,来回翻看着堆积在地板上的书本。 时不时的一个哆嗦颤动着肩膀,满脸哭丧的表情驻足转过身来。握着食盐瓶子的双手更是用足力气。 怎么看都觉得她的动作好笨拙。 试着逗逗她吧。 「啊,你背后有个白色的影子!」 我轻轻地说了声。 「呜哇!」 远子尖叫着跳了起来。 「从天花板上滴下了血滴啊!」 「不要!」 「地板上耸着个人手!」 「不要不要啊!」 不管我说什么,远子都会「呜哇!」或是「呜呀!」地大声叫喊,身体害怕地不住哆嗦。 终于停下来之后,远子肩膀一起一伏地呼吸着,眼泪快要夺眶而出,半哭丧地重复嘀咕着「幽、幽灵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却仍然继续找着书。 「呜呜……,我怎么可能认输呢。为了文学部,为了前辈们,为了鸥外,为了露伴,为了托尔斯泰,为了林格伦,为了海因莱茵……」 「为了海因莱茵吗。」 她说完之后我便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这么说起来,那个幽灵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呢。『无法通往夏天~~~~』什么的。这些书本的消失大概是因为附着到『进入盛夏之门』上的海因莱茵的灵魂在作祟吧。」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作祟!这是对海因莱茵的亵渎!」 哭着鼻子的远子抬起头来,满是严肃的表情。 「罗伯特·A·海因莱茵,1907年7月7日出生于美国的科幻小说作家。他就读于海军学校成为了海军士官,不过因病复员,之后在大学求学。作为候补参加过选举但是落选了,后来换了好几种职业。 他的处女作是1939年发表的『生命线』,据说只花了4天就写完了呢。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回到海军,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表作品。不过战争结束之后,他正式参加到作家活动中去。『银河系公民』『异乡异客』『月亮是位严厉的主妇』--无论哪本都是只要看到标题,胸中就会不住涌动的名作哟!」 有些胆怯的远子的表情逐渐变得明朗起来,不断继续着热情的话语,我只能哑然看着她。 「不过如果要我来推荐的话,最好的果然还是『进入盛夏之门』呢。 主人公丹·戴维斯虽然有些脱线,不过是个才能出众的技术人员。由于身为共同经营者的友人和未婚妻的背叛,而被冰冻睡眠直到30年后才醒来的他,为了拿回被夺走的东西,乘坐时间机器回到了过去。 那轻快的口吻,便如同用用叉子转动着卷起用野菜冷冻制成的意大利面食一般,舒爽顺滑地吞下肚子,翻动着书页的手变得怎么都停不下来! 那上面还丰盛地布满了清炸茄子、西葫芦、马铃薯,闪耀着色彩斑驳的光芒,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甚是美妙。 每当经过缜密安排的伏笔明了的时候,舒畅的柠檬和略带些苦涩的罗勒(译注:Basil,一种香辛料)的香味,在口中清爽地弥漫开来,吹走了夏日的酷暑,让整个人都变得精神! 总之真让人回味无穷,一定一定要让后辈,以及后辈的后辈来读一读这本书,这本洋溢着对于未来希望的名作!是的,为了今后来到文学部的可爱后辈们,我一定要努力把这本书找出来!」 远子的眼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满是欢喜地如此描述着。我心里有些闹别扭,便对她说。 「你还蛮投入的嘛。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学校的社团活动而已。」 远子立刻明确地反驳我。 「社团活动可是很重要的哦。它能让我们尽情地享受校园生活呢。」 「学校本身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地方吧?」 「可没有这回事。要去探寻令人愉快的地方,不管多少都能找到。」 我虽然嫣然而笑,可是胸中却愈发感到冰冷,喉咙变得好干渴。 「你简直就像是『进入盛夏之门』里的那只猫呢。 因为对冬季感到辣手,所以在严冬之际,深信着有扇通往盛夏的门,催促主人去打开它们。打开一扇之后,又有另一扇,接着更有下一扇。向那十二扇门的另一侧一一窥探,可是果然外面也只是延续着冬日的景色而已,最后还是被深锁在房间里。 如此,每当冬季来临之时,就重复着同样的状况。 无论打开多少扇门,只要不向外面迈出脚步,从门的这边看去的风景永远都不会产生变化。」 远子的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随着季节的变化,景色当然也会跟着变化。」 「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呆在那安稳的家中,焦躁而又荒废地度过这段无聊的光阴呢。 同样,学校也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地方。 现在明明想要出去,却无法成行。只是打开这儿那儿的门扉向未来眺望。那样所见到的未来,恐怕也只是被灰蒙蒙的皑皑白雪所覆盖,完全无法一窥全貌吧。 被迫穿着同样的衣服,被迫遵守着同样的规律,被深锁在一个房间里,难道你不觉得简直就像个囚徒一样吗?」 身体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感情在逐渐膨胀着。 「进入盛夏之门」的主人公,通过时间机器回到了过去,获得了一切想要的东西,那是个完美的快乐结局。 但是,通往理想世界的那扇门,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十五岁的我,便无法从「现在」逃脱。 那时候,胸中仿佛被火烧蚀刻般充满了悔恨之感--对于说了那些无谓而又无聊的话,让人后悔到近乎无法呼吸。我冷淡地说道。 「我也差不多该去参加社团活动了……虽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社团,可实在没有办法啊。」 那个时候,远子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背对着她走出了书库,故而无以得知。 结束了无聊的社团活动之后,我走出了音乐厅,天空已然变得一片昏暗。太阳刚沉下去的这个世界,有种奇异的透明感,心头飘荡着一股微妙而难以言语的情愫。冰冷的寒风吹拂着我的头颈。 天野远子这个人,可能还是不要太过接近为好。 她那少女特有的率直和死心眼让人不由感到可爱,可是在另一方面,她那清澈到不可思议程度的瞳孔,天真无邪的话语,正触摸着我心中那片不愿让人触及的地方。 怀着满心哀痛,我向等候着我的私人司机所在的停车场走去。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像是挖掘水泥一般的尖锐声音。?在干什么呢? 我停下脚步,向那薄暮中凝神望去。 轰隆隆的响声正逐渐向我靠近。 终于,昏暗中一个银色的身影如同火焰般浮现出来,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辆装载着植物花盆的推车正向这边行来。 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推车的后方,一张苍白而又空洞的脸庞正摇晃摆动着! 不过很快,就现出一件黑色的制服。虽然仍然很难看清楚,不过可以肯定那是个普通男生。 吐了口气,再次瞪大了眼。 不--是个熟人。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停下了车。 「……姬仓同学。」 文学部的部长小南友神情黯淡地看着我。 看到他那阴云密布的眼睛,我的皮肤又战栗起来,不过装着平静的样子询问他。 「都这种时候了,你在干什么呢?」 「……老师拜托我搬一下花盆……」 「你是担任园艺委员还是在兼职?」 「不是的……因为经常拜托我做事情。我也没什么回绝的理由……」 像是个胆怯的小动物一样竦缩着身体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 「……姬仓同学,今天也和天野同学一起去找书了吗?」 听他如此踌躇地问道,我的胸中变得一片冰凉。 「嗯。不过我中途到自己的社团去了。」 「是吗……」 小南垂头丧气地说道。 「天野同学一直没有回到活动室来……大概又一个人不断搜寻着吧……」 他盯着我的脚下,声音嘶哑地嘀咕着。 「……我做了对不起天野同学的事……可是,我真的……」 他中断了话语。 痛苦地吐出的气息,虚无缥缈地消散在黑暗中。 「对不起……我要走了。得回家去为晚饭做准备了。」 第二天下课后,我在画室里收到了关于小南友的调查报告。 那上面记载着的关于小南友家的情况非常普通。 可是,我的胸中像是有块黑泥逐渐淤积起来。 像是看着被网缠住,嘴巴一张一合,就快要死去的鱼儿那样,胸中满是苦闷的情感。 孩子并没有选择被哪个父母生下的权利。身为子女,除了顺从父母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无法找到出口的那种焦躁感,在身体里蠢蠢蠕动。 就算一扇接一扇地打开门来,另一侧却也并没有夏天。只有寒冷的严冬无尽延续着。 想要向纷飞大雪中踏出脚步,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无谋的勇气只会夺去性命。 那快要迸裂般的渴望让身体血脉贲张,可是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中静待季节的变化。这就是身为子女的命运。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心里很明白。可是,却感到无比的悔恨。 无法接受的东西却不得不强迫接受,心中充满了焦躁和痛苦。 什么都徒劳无益。 什么都无济于事。 通往理想之地的魔法门扉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于世! 那宽阔而又雪白的画室仿佛牢狱一般,感觉就连自己痛苦的样子也被监视着,我实在忍受不住,跑出了房间。 离黄昏的到来还有一会儿。 朝向映射着夕阳的校舍漫无目的地乱走,心中想到,远子那毫无成果的搜索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她的这种行为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完全不会有任何成效。这样坚持下去只会让伤痕慢慢扩大。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从活动室里拿走书的就是--。 「姬仓同学!」 明朗的声音突然窜到了耳朵里,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白色通透的光芒中,远子喘着气向我这边跑来。像是猫尾巴一般的长长的三股辫,随着她的动作不住跳动。 远子的眼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辉,嘴角浮现着生机勃勃的笑容。 「我还在继续找哦。来,看看这个,姬仓同学。」 大口喘着气的她给我看的是,从笔记本上剪下来的一张纸。 端正的字,写着像是诗词似的东西。 「住在这儿的是秋天的人们。 地下室和地窖,煤堆和柜橱,后房的屋顶。 阳光斜斜映射的厨房。 空洞的脚步声。 夜晚长久端坐不动。 我们就在那儿」 看了眼远子,只见她娇小的脸庞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我皱着眉头问她。 「这是什么?」 远子高兴地回答。 「这是从书本而来的信哦。」 「从书本而来?」 面对我愈发颦蹙的脸,远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啊!我去活动室的时候在桌子上发现的。读了以后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那些消失的书本向我发来的信息啊。」 「你是不是会接收什么奇怪的电波?」 书本发来的信息? 童话故事也要有个限度。如果天真可爱过头了的话,恐怕就变成妄想狂了。 但是远子却点点头。 「嗯,这话语中所深蕴的思念,我已经了解地很清楚啦。」 「我可完全不明白。这张剪下来的纸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昏前那雪白的光芒中,远子花朵般微笑着。瞳孔里闪现着聪慧伶俐的神采。 「有没有读过雷·布拉德伯利的书?」 「和海因莱茵一样,是美国的科幻小说作家吧。『火星编年史』之类的作品我还是知道的。」 「布莱德伯利有本标题为『十月是黄昏的国度』的短篇集。原来的题目是『TheOctoberCountry』,直译就是『十月的国度』呢。这些不是标题,而是用短篇集中所有的标题,在开篇写就的诗。」 她以柔和的声音背诵着那首诗。 「……无论何时,河川丘陵上皆尽雾霭弥漫。白昼快步离去,曙光迈出脚步,只有夜晚长久端坐。」 「以地下室和地窖,煤堆和柜橱,后房的屋顶为中心的国度。阳光横贯厨房」 「住在这儿的是秋天的人们。回想着金秋的思念。每晚,时雨般空洞的脚步声不住回响……」 内容感觉相当悲伤呢。 可是,透过远子的声音听来却让人觉得好暖和,像是孩提时代读的童话一般温柔地回响着。 远子「怎么样?」地问了一声,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我。 「『黄昏时分』是指在透明的光芒中现实与非现实的交汇,显现魔法的时刻哦。对于开篇来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诗了。而这张纸上所写下的信息,正是引用了『十月是黄昏的国度』中的一些诗句!『我们就在那儿』这句话就是指在十月黄昏的国度等待着的意思呢。」 现在正好是黄昏时分。 远子回过身去,抬头看着校舍。 「黄昏的国度就是傍晚的国度--夕阳照耀下的国度--。能看到落日的国度--即是校舍的西侧。」 我也随着她的话语抬头望去。 巍然耸立的校舍。 朝向西边的窗户。 映射过来的阳光好刺眼。 不由得眯起眼睛向那边眺望,只见一块反射着夺目金光的布头正如同硕大的翅膀一般飘荡着。 「看啊!就是那儿!」 远子直指着前方。 打开着的窗户。 窗帘正随风高扬! 「我们走吧!」 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三股辫欢快地跳跃着,像是个淘气的小猫一样奔向校舍。 我也被她拉着迈开了脚步。 是谁从活动室里拿走了书,我已经很清楚了。 从门扉的一侧所看到的结局和未来只会如同寒冬一般冰冷恶劣,决不会是什么温柔的东西。 可是,被长长的三股辫如同猫尾巴般晃动着的远子,牵着手狂奔的我的胸中,像是走向时间机器的实验台的主人公那样,炽热地鸣响着。 心脏像是要穿破身体似的越变越大--以惊人的速度不停地颤动着。 步入走廊,跑上楼梯,终于到达了三楼西侧一隅的那个房间。 远子打开了门。 小小的房间里满是从窗外照入的金色阳光。 这是堆放没什么用的物品和资料的房间吧。椅子和板纸堆积在一起,尽是灰尘。 但是,如同波涛一般靠近着的夕阳,让这儿所有的东西--就连纷纷扬扬的灰尘也一起,带上了如同魔法般的色彩光芒。 地板上堆着大量书本,犹如黄金的山峰一般叠了起来。 被风吹得鼓胀起来的窗帘一旁,有个戴着眼镜的高年级学生站在那儿。 像是终于等到了访客而安心了似的--他眯起了眼镜深处的双目,淡淡地笑着。 「太好了……终于注意到这边啦。」 远子也莞尔一笑。 「因为收到了很多提示了嘛。这些诗太容易理解了,部长。布拉德伯利可是文学部的必读书籍哦。」 看着那张纸,小南又微笑了一下。 可是之后,他的表情立刻变得阴沉黯淡下来。 「对不起。擅自把活动室里的书搬走的就是我。周六和周日的时候装在推车上运走的。因为这个房间无人使用,而且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老师拜托我做事,所以在搬东西的时候复制了一把钥匙……」 远子以满是挂虑的眼神看着小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我不希望书被搬到地下书库去。那儿又暗,又冷,又寂寞……就像是把那些书活埋了似的……」 小南的声音愈发低微空洞起来。 「我下个月就要转学到熊本去了……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所以没办法……我真的,很想继续呆在文学部的……」 在痛苦中回忆起了那份报告的内容。 小南的父亲经营着一个小印刷工厂。 受到经纪状况不景气的影响而破产,欠下了很多钱。 认真勤勉地工作着的父亲,从此在昏暗的房间里深居简出。而为了赚取生活费在深夜面包工厂辛苦劳作的母亲,因为累坏了身子住进了医院。 在那样拮据的生活条件下,小南一家人决定搬到熊本那儿的母亲家去。 恐怕在目前这种经纪状况下,小南就连想要在当地的大学就读也很困难吧。 将近五十岁的父亲,已经很难再找到工作了。而母亲的身体也不尽如人意。 小南有个小学生弟弟。他不得不代替双亲担负起这样的重任。 他之所以不愿让书本被带到地下书库中,大概是因为无法不想起那个把自己深锁在连灯也不开的房间里的父亲,和笼罩着自己的黑暗现实。 至少让这些书,能够到达遍布柔和夕阳光芒的屋子,悄悄地驻留在那儿吧。 --无法通往盛夏。 那么,至少通往十月的金秋时节吧。 他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昨天,在昏暗薄暮中推着车子的小南,看上去精疲力竭,哀思如潮。 「转校这件事,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无论怎样社团活动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小南低着头,痛苦地挤出声来。 「真的很对不起你,天野同学。让你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并不明白别人的心情。 人对于创伤是很软弱的。自己的心灵只能靠自己来守护。 因此我的心境变得沉重起来。 这几天来远子的调查,变得完全徒劳无功。 面对小南的坦白,远子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愤怒? 或者说哀伤? 那时,眼前如同猫尾巴一般乌黑的三股辫不住摇晃着。 远子走近小南身边,轻轻地握住屏住呼吸的他的双手,如同清纯的花朵般微笑着。 「绝对没有白费这回事。」 清澈通透的瞳孔窥探着小南的眼睛。远子对惊慌失措的小南明确地断言道。 「因为前辈很喜欢看书,我是非常了解的! 完全没有白费功夫!」 小南的神色更加惊异,脸颊变得通红。 「前辈拼命守护着的那些书,我会好好继承下去的。这样,每当读到布拉德伯利、梯普崔、海因莱茵的书的时候,我都会回忆起前辈。」 浸满心意的眼神,洋溢信赖的声音。 像是映照着从云间而来的金色光芒,小南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所以,前辈每次翻阅『十月是黄昏的国度』和『进入盛夏之门』的时候,也请一定要回忆起自己守护着这些书的事,以及文学部的一切。」 小南的眼泪夺眶而出,边哭边笑。 「虽然我只带走了『进入盛夏之门』这本书留作纪念,不过还是还回来比较好吧。」 「没关系的。作为文学部新任部长的我给予特别允许。请你作为饯别之礼带走吧。在许许多多的书中选择了这本书的前辈,你的未来一定会有一扇通往盛夏的门扉!」 这对于不了解事情的真实情况的人来说,可能只是过于乐观的话语。 小南的周围,寒冷的严冬一定还会继续下去吧。 可是,听到了远子的话,小南却满面阳光地笑了,使我的胸中不禁阵阵鼓动。 远子赐予了小南对于未来的祝福,在他的前进道路上,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微弱,但却温柔、慈爱的光芒。 「谢谢你,天野同学。你能来到文学部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远子对着赛艇部
那伙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对怀疑过你们感到很抱歉。这是我的错。活动室也很快就会让出来的。」 「不、没关系!那个,我们要互相理解嘛。」 「啊、啊啊!我们对文学部怎么可能有恶意呢!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尽管提出来。」 直到昨天还态度蛮横的那帮人,突然变得坐立不安,吞吞吐吐起来。 远子立刻忽的抬起头来,双颊闪现着耀眼光辉。 「真的吗!谢谢你们!那么,就请帮我搬下东西吧!」 在被那个机灵鬼文学少女完全怀柔的赛艇部的协力帮助下,搬运工作终于完成了。 文学部的桌子和书架,都被运到了三楼西侧一隅的资料室里,而原来堆积在那儿的物品几乎都被移到了成为赛艇部活动室的原文学部活动室中。 「我们的活动室要宽敞得多--------,所以你就不用在意啦。」 「是啊是啊,反正本来我们就没什么东西可放。」 「谢谢你们啦!赛艇部的大伙真的很可靠啊!」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哇哈哈哈哈。」 真是的,这些男人……被古风的三股辫美少女如此感谢之下,他们似乎也感到很幸福。 另一方面,远子也对新的活动室笑逐颜开。 「这儿就是文学部的活动室啦。新生的文学部从此开始咯。」 「你准备事后再向学生会获得许可吧。」 「嗯,我会很努力地和他们交涉的哦。另外还得保证一下社团人数。」 远子总是那样畅所欲言,无论何时何地都直面前方。 「呐,姬仓同学。之前你不是曾经说过,就算打开门扉,如果不走出去的话景色就不会产生变化?直到冬季结束,都只能焦躁地呆在房间里,无谓地荒废那段无聊的光阴。 可是,我却觉得,如果能在门的这边眺望着外面的风景,神游物外尽情想象着度过那段时间,应该也会很快乐呢。 那绝不会是无聊荒废的光阴。」 那时已是黄昏。 从窗户外洒落进来的如同蜂蜜一般甘香甜美的金色光芒,温柔地笼罩着远子的脸颊、头发和头颈。 紧紧盯着几乎不能呼吸,心中无比痛苦的我,远子带着那温暖的眼神继续轻声低语着。 怎么会虚度岁月呢。 眼下,我们正度过的这段,安稳而又寂寞的时间,正是-- 「无比幸福的--光阴哟。」 清澈的瞳孔。 柔软的嘴唇。 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目眩不已,世界如同沉浸在柔雅的花香中,形状也逐渐起了变化。 「差不多该去学生会了。」 远子轻轻地走向门口,对我说道。 「说起来,你最好说服一下上面的人呢。那样的话可能更轻松方便一些。」 「上面的人?」 「比如说新庄副校长。他可是科莱特的小说的爱好者哦。」 「科莱特?『蓝色麦子』的作者,那个法国女作家?」 我微笑着回答。 「嗯。如果提到些关于科莱特的话题,他会非常高兴的。试试看吧。」 远子满脸讶异的表情。「我明白了,副校长吗。我试着在这点上突破一下。」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科莱特是个在新宿的俱乐部里打工的外国人留学生。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差距近乎三十岁的女孩子,副校长花钱包养着她,就连高级公寓的房租也帮她支付。 当然,他的家人,同事对这件事均一无所知。 秘密的爱人的名字突然被提到的话,他会惊慌到什么程度呢。想象着那情形,我在这映满夕阳的房间里,一个人笑了起来。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远子来到了我的画室。 「那个房间已经被允许作为文学部的活动室了!另外,就算人数不够,也能够一直开设下去!关于科莱特的话,非----常的有效哦。副校长感激涕零地听着。他好像还有些其他事,很快便打断了我的话,不过一直到我走出房间,他都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我。」 我接着说道。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又帮你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谢谢你啦。我以前似乎对你有些误会。今后,我就不叫你姬仓同学了,改称麻贵吧。我们两个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远子笑逐颜开,抬头看着我。 嗯,如果我回答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她那娇小的面容上一定会绽放出炫目的笑容吧。 那可真是甜美而又让我的心怦怦直跳的想象画面。 可是,我有着更强烈的欲望。 这种程度是无法令我满足的。我期待的并不是这样单纯的朋友关系。 虽然远子的笑颜有着出众的魅力,可是我想要看更多,只有我能够享受的其他表情。 所以我不等远子说到最后,我便用双臂紧紧搂住她那纤细的身躯,在制服的领口旁深深一吻。 「!」 远子当即僵直在那儿。 在那散发着微妙花香的光滑肌肤上,我深深地吮吸了一口,她猛地一个哆嗦。 远子歪着脑袋,惊异的目光抬头看着我。 眼神愣愣的嘴巴一张一合。 「干、什什什什什什……么……」 我保持着那个姿势,嘴唇缓缓向上移动。 「你要好好记住哦。我可不会免费提供情报。这就是此次提供情报的『代价』。」 锁骨下面现出了一朵鲜红的花瓣。远子慌忙跳开,满脸绯红。 「你果然是个变态!太肮脏了! 别再靠近我----!」 远子扬起眉毛,眯着眼睛,鼓着脸颊的表情,真是无比可爱呢。我闭上了一只眼睛。 「托你的福为我带来了快乐的校园生活呢。啊,裸画的那件事也拜托你啦。」 那话语让远子变得更加厌恶与不快,呼喊着「就算死我也不会脱的~~~!」 现在,画室里已经没有了原来那种痛苦的压迫感。 虽然十五岁的我,眼下还只能停滞在这个地方,不过这对我的生命一定是必要的吧。 是的,文学少女这么说过。 现在,是无比幸福的时光。 所以,不要再消沉,尽情地品味吧。 趁着最近这段时间就在这儿,以她为模特作幅画吧。 目送鼓着脸庞,甩动着三股辫走出门去的小猫咪,我的心情不禁晴朗起来。 那扇门,一定会在什么时候,通往盛夏。 现在,那间画室里还装饰着远子的肖像画。 毕业之后,我仍会不时拜访那儿,一边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边作画。 那三年的时光,确实是令人无比幸福的时光--也是让人成长的岁月。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在任何中意的场所画画。可是,我却依旧对这里恋恋不舍,所以才会时常过来,驻足怀念。 虽然文学少女已经不在了…… 我曾经觉得她的选择实在是太笨拙了。在恋爱方面,她总是抱着那样古朴的想法。对我来说,简直让人着急透顶。 但是,她一定是为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吧。 直到最后仍然灿烂地微笑着。 真的很像她的风格呢。 在画室的窗户间洒落的那柔和的金色夕阳中,一边哄着小孩子,一边回想着渐行渐远的文学少女的一切。 呐,远子,我正在盛夏的国度中哟。 -完-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第三话 文学少女和见异思迁的预言者 第3话,文学少女和见异思迁的预言者[约翰] 我一直认为像莎洛美那样的女性很不错。 虽然纯洁无暇但又大胆热情,清高而又果敢。对自己所爱之物犹如火焰般贪婪。若是不能得到思念的对方,就算是砍下他的脑袋也要让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将那头颅紧紧拥抱、亲吻。 ——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么!就算是现在也深深的爱着你。约翰。我只爱着你一个人! 那是一个我马上就要成为小学生的春天的下午,爽朗的太阳照耀下,我和像姐姐一样编着辫子的少女2个人。静静的翻阅着书页。 那一定不是一本能让小孩子看懂的书吧。那张妖艳的少女吻着用盾牌盛着的男性的头颅的图片。让我感到阵阵揪心的冲击。 在突然变冷的房间里,这个比我大二岁的青梅竹马正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害怕似的颤抖着。 “如果把这样的故事吃了。是不是会感觉到石榴般的味道……像血一样的粘稠,酸酸的。爱一个人,实在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呢” 明明是个连什么是爱都不懂的7岁小鬼,一边说着一边还非要学着大人的样子面带悲伤。 在被这样的女孩持续捏着手的同时,那渐渐发热麻痹的脑袋却想到了一件事。 爱一个人是多么的甜蜜啊。 想像约翰一样被人爱。 被砍了的脑袋被抱住亲吻。 比任何人都更强烈的被思念。 啊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死了也值了啊。 ————————————————————我是分割线———————— “流应该和我一起去看电影!” “你在胡说什么呀。应该是和我一起去听音乐会才对!” “哎~~不是说好星期六是和奈奈一起出去的么?对吧流君!” 秋天的傍晚 夕阳西下,在已经变的很昏暗的住宅区的路上,我正被三个女孩追问着。 她们虽然各自穿着不同的校服。却都上仰着眉毛,摆出一副不选自己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表情盯着我。 这种刺着皮肤的紧张感真不错。 被这种严厉的眼神盯着的那种让人背脊阵阵发凉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啊 独占欲总是会激发出嫉妒。 所以,再更激烈的为了我而互相争斗,宣泄感情,将对手彻底击倒,带着这种兴奋感面向我而来吧。 抱着“与其给别的女人抢了去,不如干脆杀了他!”的觉悟,对着我的胸口用小刀致命一击!完美了! “我说流,你干吗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啊!” “就是!说说清楚!流,你究竟准备和谁交往!” “肯定是奈奈啦。对吧。流君!” 和女孩子玩乐真是有趣…… 不过,还是被指责更有意思。心情愉快。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在被怨恨的眼神盯住的这一瞬间。她们的眼里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那就4个人一起出去吧。当天可能还会多2、3个人。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 三个人看着我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我露出从容的笑脸。 让我看看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办吧! 就在我等待着心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时候 “当然有关系啦!!” 背后突然感觉到杀气,后脑勺被个扁平的东西重重的打了一下。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流人!” 随着“镑”的一声,我就感到眼冒金星! 甩着靴子站在那里的,是一身苗条身材。留着齐腰长辫子的“文学少女” 普通看来,明明应该是个温柔端庄的美少女。在屋外灯光的照耀下。脸上却明显的带着怒气。就好像鬼一样。似乎还能看到头上冒出的角。 “呃……远子姐” 不由倒仰的我,耳朵被细细的手指一揪,呼的一拉。 “唉。怎么连你也要像那个一代好色男的世之介一样不务正业啊!准备像世之介那样来个色道修行?坐着好色丸为了保护女性去岛上?” “啊,这样也不错啊……疼、疼。远子姐,耳朵要裂啦” “你啊。去看看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学学人生的真谛吧!” “哎……那个很长啊,厚厚的有4大本呢————疼、疼。真的疼啊” 远子姐无视似的继续拉着我。 “喂,你给我等等!你准备把流带哪去?你是他什么人那!” “就是!突然跳出来。也太亲密了点吧!” 对着不满的女生们。远子姐一挺胸。很干脆的告诉她们 “我是流人的姐姐!如你们所见是“文学少女”!如果你们真心实意的想和这孩子交往的话,就把你那热情的思念写满50张原稿纸交给我!之后我们再来谈!” 啊啊,那边3个全部都石化了! 我就这么被远子姐带走了。 “真是,稍微不注意就跑去和女孩子鬼混。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点都不长进!” “不长进的是远子姐你吧。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 ——————不许欺负流流!! 小时候。每当我被女孩子围住的时候,远子姐就会带着涨红的脸跳出来。 就像认为我被欺负一样,现在也不断的对我说“流人小时候总被人欺负,我可没少庇护你呢。”这样的话来让我感恩。 当然这里面连一点点的真相都没有。 在我的记忆里,倒是发生过正当女孩子们正一左一右拉着我的手说“流君和我一起玩嘛”的时候,远子姐突然冲了过来,那气势实在太猛以至于自己撞上了攀高架而导致头破血流的惨事。 爱管闲事加上毛手毛脚的这位比我大2岁的青梅竹马。现在就寄宿在我的家里,和孩童时代一样。一边赶走那些我身边的女孩,一边对着我说教。 明明就是我个子比较高。手腕比较粗,力气比较大嘛…… 想到这些,胸中就微微作痛。 这感觉到底是来自不想再被看成小孩的那种反抗心理,还是感觉到和那时候不一样的怀念感。或者2个方面都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远子姐一边鼓着脸,嘟嘟囔囔的埋怨着,一边就这么穿着校服坐在厅里的电视机前。按下了录像机的录音键。 好像是准备录新闻里的美食节目部分,那是远子姐喜欢的节目。但是,因为是个连微波炉都不会用的机械白痴,所以现在还和手上的遥控器战斗着。 虽然总是以“这是姐姐的命令”这样的方法让我来干,不过现在由于正站在说教者的立场上。似乎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的弱项。 固执的将身体背了过去“这……这个,呜……是按这个吧……哎呀,要开始了!要开始了”念叨着。 侧面看还是一副正经的样子。 我伸过手去将远子姐的遥控器取了过来。三两下操作完了收录功能。远子姐吃惊的看着我。 就这样嘴巴摆出“へ”字的形状。复杂的看着。“好了”,预约完的我将遥控器换给了她。 远子姐虽然带着少许脸红,却像开花的瞬间一般笑了 ——谢谢,流人! ——谢谢,流流! 这时候的脸和小时候远子姐的脸重合了。我心中一阵激动 啊啊,只有这种地方才和以前一样啊。不管怎么生气不管怎么哭闹。每当我伸出手的时候,远子姐一定会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愉快的笑着。 所以,我一辈子也敌不过她吧。 美食节目一开始。远子姐就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开心似的观看着。 听报道记者阐述由康吉鳗制成的天妇罗的味道。津津有味的看着。 “薄薄的,脆脆的表皮,和在口中慢慢融化温热的康吉鳗,这个十有八九就是类似[东海道中膝栗毛]的味道吧。野次和小北的串烧,又奇怪又有趣。正是阳光下大众享用的口味啊” 就这么开心的嘀咕着。 远子姐一直是吃书长大的。 虽然看着似乎不可思议。其实却是真的。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身边的远子姐就一边不断撕啦撕啦的将书页撕碎,闭嘴咀嚼着《暮明谷的同伴们》、《罗塔的迁居》这些书,一边舔着舌头说 “太美味了。罗塔就像牛奶糖一样,在嘴里慢慢翻转融化,甜蜜又幸福的味道慢慢扩大!”这样的话了。 因为看着远子姐品味着她的书的时候那显露出的美味感。我也尝试着品尝过一次。但是,本应该是带有桂皮味的甜甜圈味道的《艾米鲁和侦探们》,却因为怎么也感受不到除了纸以外的其他味道而大失所望。 与此相对,对于我们普通所吃的面包和肉类。在远子姐看来却毫无味道。 当然,周围的人是不知道这样的秘密的。 知道的人只有我和我母亲,还有作为远子姐作家的那个人…… 我从侧面将远子姐的腰一搂,摆出说悄悄话的样子询问道 “喂,和心叶那家伙,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了?突然就……” “我只是觉得你们是不是该更进一步的说” “嗯~现在放学后大家都有在一起进行着文化祭舞台剧的练习。”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更期待一些刺激性的对话,但是远子姐却开心的说着武着小路实笃的《友情》上演的事情。 “是心叶君写的脚本哦!真的。还想让他主演野岛呢。不过他觉得很难为情说什么也不干!” 一说到井上心叶这个文学部的后辈,远子姐就露出腼腆的样子。好像所说的话都是易碎品似的,一字一句都小心翼翼的吐着。 比如“今天心叶君又写了这样的东西”,或者“心叶君说了这样的话”之类的内容 一天总要听到几次从她嘴里蹦出的“心叶”这两个字。 并且眼神里还流露出甜蜜的感情。 “真想看看心叶君的野岛呢。演大宫的芥川,是心叶君他们班的班长,是个非常认真仔细的人,一定和心叶君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杉子由七濑扮演。七濑今天还带了自己作的小甜饼过来,虽然是对着大家说请吃吧。其实心里明明是想让心叶吃才对。为自己喜欢的人作小甜饼的女孩实在是太可爱了。 “远子姐你也作不就好了嘛。” “哎哎,我是不行的呀” 远子姐眼睛睁的圆圆的,慌张的连连摆手。 “而且文化祭结束了以后我就……” 说道一半。远子姐的睫毛搭拉了下来。突然沉默了。但是,也就是一小会,马上就将下颚抬的高高的,鼓着脸,摆出年长的样子说到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啦。倒是你流人,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再像以前那样说着[像莎洛美那样的女性很不错]这样的话可不行呀。脑袋被砍掉的话,不管是录像还是更换荧光灯都不能再找你干了不是么?” 就这样把话题扯远了。 远子姐一定是想在文化祭结束的时候从心叶身边离开吧。 不再让心叶一个人。在心叶的周围聚集起能给与他再一次写作力量的人———— 在心叶不察觉的时候,悄悄的,自然的,将天野远子这个人的存在消去。 说是这样才是为了心叶好什么的,远子姐觉得如果带着更多不纯的动机接近的话,会让她觉得没有资格一直在一起的。 就这样真的好么? 不,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胸中似乎有一股愤怒的感觉往上涌。 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觉悟。远子姐才会当着心叶的面吃书啊! 能如此让自己迷恋的作家,而且还是个能完全接受远子姐的秘密的人,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的到的啊! 远子姐的作家。除了心叶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至今为止因为艳事被远子姐训斥了不少次的我。这一次,一定要把远子姐和心叶撮合到一起去! —————————————————————我是分割线—————————————— “那么要我帮什么?” 姬仓家的大小姐用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圣条学院腹地内的音乐礼堂的最上层,基本已经变成了大小姐的私人画室。我们的会面,基本上也就是在黑幕降临学校时的这个地方。 “真不爽呢,刚刚才结束马上就来说这样的话。” “如果是要甜蜜之吻或者枕边的悄悄话的话,不管多少我都能免费提供” “才不要呢,从你这脏嘴里说出的东西,都是廉价货。对其他的女孩字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这种话,比包糖果的纸还要薄。真不害臊。” 将凌乱的校服快速的整理完毕后。又将舒展飘动的头发用梳子梳理完毕,麻贵用脚临时架在椅子上。将速写本打开。 就这么冲着几乎是一丝不挂的抱着椅子的我一边命令道 “不要乱动” 一边埋头素描着。虽然似乎是素描裸体能提高绘画技巧的样子。但是对于一个就在1分钟前还被我抱过的人来说,一点点害臊都没有的不是你自己才对么? 总是这样,每次见面的时候那种贪婪似的激烈的接吻。明明是带着要将所有东西都夺去的气势一般渴求而来。完事之后却又撇开不管。 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和我交往的啊?我到现在也一点都不明白。夏夜在池子里抱她的那个时候。明明是她的第一次。就算再怎么样。如果是讨厌的人也不会作到那种程度吧! 反过来说,我一直感觉麻贵她的恋爱观。和我所追求的从更本上就完全大相径庭。 对我来说。恋爱就是全部。 追求希望被自己喜欢的女性杀死般的爱才是我的更本愿望。想被一个女性牢牢的捆绑住。 不过麻贵多半就算会为了某个目的去杀人,也绝对不会是因为恋爱。束缚也好被束缚也罢。都会被仇恨着。 和麻贵变成现在这种关系。我并没有告诉远子姐。 远子姐一定会生气的吧。
反正既然麻贵保持沉默。我也就什么也不说了。 如果麻贵和远子姐说的话。一定也会和我说的,但麻贵这方面似乎完全没这样的意思。 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关系反正早晚是要结束的,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考虑到我的因素。 借着协力远子姐的事情,也许能更进一步的接触到麻贵的内心也说不定。 “我说那啥,你既然在学校里被称为大小姐,一定是很万能的啦。作为模特费你就不能帮我一把?” 因为被命令了不能动,就用眼睛扫射着。麻贵一边用素描笔不断的画着,一边很平淡的回答道 “不要” “为什么?” “结果很明显嘛,我可不作一无所获的事情” “你是想说远子姐和心叶没办法很好的在一起?”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从哪判断出来的?在我看来,比起心叶的同班同学七濑,远子姐和心叶在一起更合适” “是啊,心叶精神方面比较脆弱,依存心比较强烈,像远子这样能温柔的照顾他保护他的类型,的确是比和其他女生交往来的更合适” “原来你已经明白啦?那么……” 我说到一半的话被麻贵突然抢断了。 “但是你不明白啊,所·以·说,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 感觉像被戏弄了似的,我很恼火。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老是只会粘着女生的不会成长的男生。是没有魅力的” 越来越生气了 “这是你的喜好吧。只要他们互相觉得幸福,粘在一起也没什么了不起吧,远子姐虽然没什么胸,不过有比谁都强烈的母性本能啊!” “是啊,如果心叶君像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宝宝那样没有依赖感的话,远子一定放不下他,把他很小心的守护起来。但是不得不放手的一天终究会来到,这点就算远子自己也会意识到,否则的话心叶君一辈子都无法自立了。” “我想支持远子姐啊” “是的,爱情也好,关怀也好,两个人在这些给人误导的美好词语中一起向前。这是多么令人心里温暖的美丽光景啊” 麻贵嘲笑似的笑着。 “就这么无止尽的撒娇,会让心叶君慢慢变成废柴。2个人在一起也许会感觉很开心,但是孤独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有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如果是一直沉浸在平稳安逸之中的话,到时候一定无法解决。你所计划的这些多余的事情。远子一定也不希望的” 说道最后的时候。忧郁似的放低了眼神。 也许是想到了远子姐那一方。 “呃,远子姐的事情我也明白。和她接触的时间比你还长呢。” “提出这样主张的,还是小孩子啊” “别以为大我2岁就可以摆架子” “我只是说的事实而已,现在这样远子和心叶变成恋人,就像我和你热烈的相爱并且白头到老一样,是更本不可能的。” 啊啊,可恶,居然举这样的例子。这个冷血的家伙。根本没想过会伤到我。反正和我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头上一充血。站了起来。 “算了,不需要你帮忙,我一个人也要在文化祭上让远子姐和心叶变成恋人” “哼~真要发生这样的奇迹。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照办” “你还真敢说” “是啊,因为明摆着是失败的事情嘛” 看着我,露出魅惑的笑容。就像沉迷与危险事物一样,色色的笑着。我的对抗心被激了起来。也冲着她目中无人似的笑着。 “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远子姐和心叶要是成了恋人。就要像阿拉丁的神灯魔人那样言听计从啊!” “那么。如果两个人没成为恋人的话?你也要像神灯魔人那样听的我命令哦!” “没问题!” 虽然情急之下就答应了下来。突然浑身发冷的意识到这也许是大小姐设下的阴险计谋也说不定。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虽然也没打算要后悔。 “真期待啊,文化祭结束后让你干些什么呢。不如让你穿上超短迷你裙加上褶边的围裙,说着「请问决定点些什么呢。主人」这样的话,然后再来个摄影会……” “那么我的话,你会穿上管家的衣服来给我服务么?” 打赌就这么定了下来。 窗外的浮月就是证人! ———————————————————分割线的逆袭————————————— 文化祭当天 我振奋的从家里出门。 似乎剧团那边有了点纠纷。昨晚远子姐没什么精神。回到房间的时候。在椅子上蜷缩着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心叶君他,不想出演舞台剧了。”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吧。这可很不妙啊” “没事的……恩,一定没事的,心叶君一定会回来的” 抬着头嘟嚷的远子姐。似乎像相信什么似的微笑着。 在校门口收取了地图和节目安排表,确认了之后向校舍走去。 圣条学院的学生很多。占地自然也很广,显示昨天还在下雨的痕迹已经完全没有了,拨云见日似的蓝蓝的天空。客人也很多。校园里用来开店的临时货摊也热闹万分。 “那边那个帅哥。来份鲷鱼烧怎么样啊?” 穿着兔女郎服装的小巧女生。卖力的用动画似声音叫喊着。轻飘飘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是小狗。 “恩恩,等一会哦” 挥着手走了过去。这样健康明快的女孩子不是我的喜好。 文艺部的舞台剧是下午开始。远子姐的班级是咖喱店。早上在那里做女服务员。 心叶的班级是漫画咖啡屋。麻贵的班嘛……鬼屋?! 看着节目安排。心一下子揪紧了。 那种看别人人都低一等的嚣张态度。难道会去演岩石或者播州皿屋子么? 垂下头发穿着白色的衣服,虽然感觉上一定迫力满点。但是又想看又不想看。 一瞬间。有一种要去麻贵班级的冲动,不过现在还是先实行计划。 计划很简单。首先告诉心叶远子姐因昏倒而被送往保健室的消息让他离开教室。 另一方面,告诉远子姐心叶身体不适,摇摇晃晃的往文艺部去了的消息。 让两个人互相不要碰面。逼迫两个人互相都变的非常不安和担心。这个时候。送上一两句暗示对方喜欢自己的话就完美了。 这时候再让他们互相碰面。就这样在尽情感受到自己的心意的状态下,抱着在舞台剧之后告白的心情离去。 诱导角色方面,如果我出现必然彻底暴露。所以考虑让认识的女生帮忙。所幸,帮忙的女生并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想抓住心叶的心。看来还是需要3年级的才好。如果是远子姐的同班同学说的话,可信度也会变的更高。 唔,圣条的三年级的话…… 一边在走廊下走着。一边不断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认识女生的时候。就听见名字被叫了 “流” 一个穿着和服围着围裙,带着些知性的美人。手里拿着装着赤豆的竹篓站在那里。 是之前交往过的女生。 还是3年级的 条件完全符合。 我摆出“能见到你真是高兴的不得了”的笑脸。向她走去。 “好久不见啦。伦子。正好我想着来伦子你这边呢。和服真不错呀,是和风茶屋的女招待么?” 伦子的脸红了。 但是。接下来的行动,马上证明了这不是害羞的脸红,而是愤怒的脸红的事实。 突然就猛抓了一把赤豆向我丢了过来。 “哇!” 因为太突然,所以没来得及躲开。 完全想不到这个之前会面的时候。还一边说着“我和流在一起的时候最幸福了”这样的话。一边将头靠在我的胸口。向我撒娇的女孩。会突然想撒驱邪豆一样向我撒着赤豆啊。 红色的赤豆。从头上和脸上反弹开。掉落在走廊的地面上。 虽然周围传出了尖叫声,但是伦子却完全不在乎。第二次。第三次的一边继续用小豆问候我,一边叫嚣着 “你还有脸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啊!你这只臭海狗!” “臭……臭海狗??” 因为被说的太过震惊,舌尖被赤豆扎到。 “明明说了喜欢我的。还和西高的女孩子,铜陵的女孩子。庆王大学的女大学生。花菱商事的女白领,甚至车站前动物园的女医生交往!你当我笨蛋么。到底在和多少人交往啊!” “但是,我说过还有其他交往的女生的,那时候是你自己说那样也无所谓。自己会努力成为头牌的” 在攻击的间隔。总算是让我成功反击一次。伦子的脸更红。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我可没想到[在交往的女生]是像小仓鼠增殖那么可怕的,和像你这样的搞后宫的男人就算只交往了一会,也是人生的最大污点啊。啊真是的。再也别和我扯上关系啊,每次看到海豹的布娃娃就想起你。想抓住尾巴挥舞。你这个海象,海驴!” 说完这些话,就将竹篓举的高高的。一副要砸过来的样子。我慌慌张张的跑掉了 2格一跳的下了楼梯。混入2楼走廊的人群中的我。肩膀被撞了一下。 “呀~~” “啊,对不起” “啊!流!” 居然又是个认识的。 灵巧体型的中性美人。白色的运动衫下穿着蓝色的紧身衣。手上拿着绳圈。啊,记得她确实是新体操部的人。也有过去看她比赛的经历。 “真是巧呢,明日美。这是准备去表演么?那可一定要让我拜见一下啊。” 最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日美手上的绳圈套住了脖子。 “哎!?” “去死吧。流!” “怎……怎么啦?突然就……喂。你别绞绳圈啊,呼……呼吸!” “你忘了我说过的[下次再见到你就让你停止呼吸]的预告了么?是啊,你就是这种人。为了地球上所有的女性。现在在这里就把你送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明日美正经的脸上浮现青筋,不断使劲的绞着。 虽然我的愿望确实是爱到顶峰然后被杀。不过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吧。那瞪着我的眼神里。除了厌恶和憎恨以外。一点也看不到爱的痕迹。 “呜,呜。我说明日美,虽然我是不讨厌这种玩法。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太好啊” “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你还是个会对这些事情在意的纤细的人!” “啊,至少也要说声爱吧。那样的话我也会舒服一点啊” “停止呼吸你就舒服了。你这个女性公敌!” 明日美摆出魔鬼的脸相。不加思索的将绳圈向左右拉扯着。 糟糕。这下下去真的要领便当了! 感觉到危险的我。就在绳圈再度勒紧脖子的一瞬前,一下子抓住了明日美的手腕。亲吻了下去。 “!” 受到惊吓的明日美。顿时放松了力气。 周围一下子传出了嘈杂声。 就在明日美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愤怒的叫嚣着“绝对要杀掉你!!”的下一瞬间。我已经背向着她跑了出去。 啊啊,如果这个“杀掉你”是洋溢着爱的话。我一定会高高兴兴的送上脖子。让她绞个够的。 再次走下楼梯,在走廊中奔跑着。绕了校园几圈。总算是从摆脱了明日美的追杀。 手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流……流君?” 挂着“占卜之馆”牌子的教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印度莎丽服的女生。 这女生也是个认识的。 “哈,哈。碰到你真是太好,琉璃。虽然有点冒失,不过有什么可以喝的……” 瞬间脸色变的苍白的琉璃。“呀~~~~”的叫了起来。 怎么了?这回就是什么情况? 琉璃在走廊下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为什么要来?流君。琉璃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和流君恰恰相反的。温柔又诚实的人。和他说了流君见异思迁的事情以后。他已经对我说了’这种无聊的男人,早早的离开他好了。琉璃有我在身边’这样的话。但是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来见我?还哈哈的喘着气,是准备来逼迫琉璃我就范的么?打算将琉璃这小小的幸福也踩在脚下么~~~” “不……并不是来见你的,而且逼迫这说法也太……” 琉璃的哭声越来越大。人群也渐渐聚拢了过来。 “怎么回事?情人之间的拌嘴么?” “啊,那个人。就是刚才被女人绞脖子的那个” “哎————真差劲” 在混合着对我指责的声音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谁啊?胆敢把琉璃弄哭!” 一边询问着。一边出现的是个像小山一般粗壮的男人。 “军司君!” 琉璃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跑到了男朋友的身边。 喂等等!难道是和这家伙在交往?这个像直接能被送到动物圆去的,长的像河马一样男人?确实是和我完全相反啊! 那人用粗壮的胳膊将琉璃圈了住,盯向我这里。 “你就是那个诱惑琉璃的,玩完以后又像破布一样将她抛弃的,鬼畜一样的前任男友吧!” “等等,当初主动过来搭话的可是她这边才对啊,而且,像破布什么的根本就……” “原来是这样,打算来勒索琉璃了么!” “那个……我说的话你听的懂么?” “哦哦,这是多么卑鄙的家伙啊!” 更本不去理解别人说话的他,卷起胳膊就像推土机一样的冲了过来。 “哇!!” 就这样。还来不及调整呼吸。又变成了要跑的窘境。 “太棒了,军司君。不愧是赛艇部的队长啊。比流君这样的家伙强1千倍!太帅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琉璃的声音,顿觉情绪低落。 ——————————————————————后篇————————————— 今天真是不走运。 总算是逃出了推土机的追杀。撑着跑了马拉松似的膝盖自嘲的笑着。 今天是不是有女难呢?不如老老实实的回去算了————不行。有和麻贵的赌约在先。这么回去可不行。 因为浪费了太多时间。不得不调整了原先的预定。直接寻访了心叶的班级。 但是虽然是漫画咖啡屋。不过哪里都看不到心叶的影子。 难不成没来学校!!远子姐确实是说过心叶不想演出舞台剧这样的话。 焦急的寻问了同班同学。 “井上君的话在保健室呢” “哎?他哪里不舒服么?” “不,只是在照顾其他的人而已” “谢谢了” 看来学校虽然是来了,不过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来到了远子姐班级的咖喱店。 由于隔开2间就是伦子的和风茶坊,为了防止再次无意间碰到,我耸着肩膀低着头悄悄的跑进了店里。 “欢迎回来!主人!” 洋溢着咖喱香味的店内,穿着礼服围着围裙带着发箍的女孩子们。一起向我鞠着躬。 原来是女仆咖喱啊! 在被迎到了一个4人桌以后。当我一边翻开着菜单一边在店内搜索着远子姐的身影的时候。注意到了旁边的一群女生。 在这种场合下,我随时都保持着亲切的微笑。 女生们红着脸,聚在一起嘀咕着。 “喂,喂,果然还是很帅吧” “去搭个话吧” 听到她们悄悄话的时候,就看到3个人心慌意乱的站了起来,笑着向这边走来。 “那个……可以去你那边的桌子么?” “当然了。美人的话可是大欢迎呢!” “耶!” 一边又开始嘀咕着,女生们围着我坐了下来。 “是大学生么?” “不,高一” “哎?不是吧” “你是在唬我们呢吧!” “真的,想看学生证么?” “想看想看!” “哇。真的是高一的学生呢。比我们小呢” “是叫樱井流人的样子” “我说,今天难道是你一个人来的?莫非女朋友在这学校?” 3个人的声音和眼神都像蜂蜜似的要融化了一般。 萎缩的自信。这时候又慢慢的回复了起来。啊啊。这种气氛真好啊。果然不这样不行啊。 虽然之前还被凶星不断围绕着。不过现在月亮似乎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 “对不起,请问您决定要点些什么了么?主人” 我随着这一点热情也没有的声音渐渐抬起头,呆呆的张大了嘴巴。 映入眼帘的是另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姬仓麻贵! 那个学院理事长的女儿! 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小姐! 居然穿着妹抖的衣装! 因为太过吃惊,我用目光凝视着她发呆。 围裙围着的胸部高高的隆起。平时随便的头发这时候规规矩矩的扎着辫子。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没落的贵族大小姐。为了生活忍受着屈辱,装扮成女仆的样子一样。 麻贵用不高兴的表情望着我。 虽然我是说过如果文化祭上成功撮合了远子姐和心叶的话,就要看麻贵穿上超短迷你裙和褶边的围裙,叫着主人这样的话。现在愿望就已经达成一半了!虽然轻飘飘的围裙到一直拖到膝盖, 但是却让人感觉到禁欲的情趣。 难道我是在作梦? 因为这里可是远子姐的班级啊! 难道是我搞错到了麻贵班的鬼屋了么? 终于,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句话 “我看到了这个世间上的所谓恐怖的东西了!” 麻贵的表情没有变化。 绷着脸不说话。 只是稍稍卷上了一点裙子。毫不犹豫的一脚揣向我的椅子。 身体并没放的很平稳的我,向后一倒,很漂亮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周围的女生尖叫了起来。 膝盖跪倒在地板上,正当我叫着“你想干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穿着校服的河马大男和莎丽装的小个子女生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糟糕! 像小强一样沙沙的悄悄移动着膝盖。躲在了椅子后面。 “哎呀。没关系吧。流人君” 3人组的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叫着我的名字。 琉璃和他的男朋友,瞬间朝这里转过头来。 两个人的的表情瞬间都变的僵硬了。琉璃“呀呀”的叫着。他男朋友则“呼呼”地嘟囔着。 “原来是你。琉璃的前任鬼畜男友,你这是想埋伏我们么?” “等一下。刚才我是不是听到有人叫流人来着!” 拿着赤豆篓子的伦子,不顾和服的凌乱。双眼充血着飞奔了进来。 还不止这些。 “居然是流人!那个无赖。发生什么事了?” 手握绳圈的明日美。带着恨入骨髓的脸也出现了! 这两个人难道都是顺风耳么! 琉璃的男朋友,则还是一如既往的误会全开! “这种跟踪狂的行为。身为琉璃骑士的我决不原谅!” “还没受到惩罚么?那个后宫流氓!” “这次一定要让他停止呼吸!这个性罪犯!” 琉璃的男朋友拿着椅子挥舞,伦子扔着红豆。明日美则将绳圈像鞭子一样舞动着。 刚才还陶醉似的看着我的三人组。也被“后宫流氓”“跟踪狂”“性罪犯”这些字眼完全吓住了。 这时间最能依靠的麻贵。却面无表情耸了耸肩,快速的转过身去。进到里面去了。 喂喂!难到要见死不救么!大小姐!快回来! 不管我心中再怎么斥责。缺(却)再也看不到麻贵的女仆装了。 咖喱屋的混沌更加扩大了。我顶着被琉璃男朋友的椅子砸头,被伦子的赤豆扔,被明日美的绳圈绞。在周围冷冰冰的视线注视下,逃到走廊去了。 推土机和伦子以及明日美,都追了出来。 我实在是误会了月亮出来的用意了啊!现在进行的可是大杀界啊! 一边撞着走廊上的其他人,一边拼命的逃脱着 被椅子直击到的后脑勺一阵一阵的让我眼冒金星。 啊啊,为什么我会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啊。 伦子也好,明日美也好,琉璃也好。明明都说过喜欢我的,结果还是没有成为我的莎洛美啊。 如果有彻底的将我束缚住,并切砍下脑袋占为己有这种爱的程度我话。我也会从心里爱你。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交出来的。 糟了。怎么走路摇摇晃晃的。 刚在被打到的部位由于连续的奔跑而恶化,似乎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 正在这焦急的时刻,脑袋中这回真的开始骨碌骨碌的感觉眩晕。眼前的景色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要摔倒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旁边掩着的门里,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柔软冰凉的手。 从掩着的门里所能看到的教室里。虽然是白天但却透着昏暗。里面还传来刺鼻的酸酸的味道。 晕眩更厉害了。我被这细细的手引导着身体崩塌在了门另一边的黑暗中。
“流君……终于成为我的东西了呢” 我听到了这个娇嫩的声音—— 无敌那啥线—— 我究竟失去意识多久了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处在福尔马林浸泡的青蛙、虫子、树根所陈列的柜子的房间里。 这里是生物试验室么? 黑色的窗帘覆盖着窗户,昏暗的房间中透着丝丝凉气。尽管能听见外面人的嘈杂声和脚步声。但现在这个房间里就好像是另外的空间一般。不断透着冰冷和寂静。 我用被背抵着制冷机。双腿平伸在地板上 完全不明白状况的我。冷静下来后,被湿湿的手轻轻的贴在脸颊上。 吃惊之下往旁边看去。一个留着中等顺滑长发,透着清纯的女孩子。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她是圣条的学生么?校服外面批着白衣。跪在地板上。 我试图移动身体的时候。才注意到双手被细细的布条反绑在后面。 是她干的么? “那个,我会什么会被绑住?” “啊,那个是我干的,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绳子。就用校服的领结带代替了。” 细巧的声音,像唱歌般悄声说着。 眼神和口调。也像看到梦境似的透着阵阵危险。 “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喜欢你” 明明应该害羞似的嘟囔的,却感觉很普通。 “看到流君你向着走廊走过来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神终于实现我的愿望了。想见流君想的都快死了呢” “我以前和你遇见过么?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应该是不会忘记的” 那女生将双眼搭了下来。带着悲伤似的摇了摇头 “不……虽然我对流君的事情知道的很多,不过流君对我的事情却是知道的不多的。暑假之前。流君曾在校门口等过琉璃吧?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流君。” “琉璃?就是那个有独特男友的琉璃?” 一边询问的我。一边用能自由活动的手指尝试着将领结带弄松。该死。绑的还真紧。 “是呀。琉璃和我是朋友。所以经常给我看手机上流君的照片。每天还和我谈流君的事情。 真是很羡慕琉璃。能和流君这样的人交往。别的朋友都说流君是个花花公子。因为除了琉璃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女孩子。当我劝说琉璃放弃的时候她却笑着说“如果能在这么多对手中夺得第一不是很令人开心么。 但是后来,琉璃她对流君的事情却渐渐开始厌恶起来。还和赛艇部的男生开始交往起来。“比起流君,还是军司诚实,对琉璃我的事情也很看重”这般在我面前大大肆谈论着。 琉璃真的很过分。那种男人跟流君你更本就没的比。就好像动物园打着哈欠的河马和稀树草原上奔跑的野生猎豹一样完全不同” 女孩的兴奋之情渐渐浮现出来,不断的讲着话。 湿湿的手还是贴在我的脸上。 “我和琉璃不一样。永远喜欢着流君。不管什么时候。都只爱着流君你一个人。但是流君你对我的完全的无视却让我感到很悲伤。 喂,看着我吧 只喜欢我一个人吧 成为只属于我的流君吧 我总是在这么祈祷着。 但是流君还是尽对着其他的女孩子笑着。对我的事情完全不在乎。 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杀掉流君。让你只成为我的东西……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么梦到了。对,就像这样————“ 女孩子从白色外衣的口袋中摸出了一把银色的解剖刀,用刀尖不断向我的咽喉靠近着。 就像皮肤被切开般。咽喉处感觉到阵阵寒意。疼痛感正缓缓的扩散开去。 但是害怕或者想逃跑什么的,却一点也没考虑过。 这时候,我胸中所涌出的。毫无疑问是欢喜感。 危险的被追求,被拘束,被爱这些事情的欢喜。 虽然后背颤抖着阵阵发冷。心脏却剧烈的跳动着纯正的快乐感。 这是最高级的销魂啊! 脑海中浮现出抱着男性头颅的清纯少女的姿态,她嘴唇中流露出的嘟囔。夹杂着细微的快感,在耳朵深处响起。 ————我曾经是纯洁无暇的。但是你却将我的血点燃。 ————其他的男人对我来说只会让我感到厌烦。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是美丽的存在。 ————我看到了你,约翰。并且爱上了你 ————约翰,约翰。只有你才是我唯一心爱的男人。 孩童时代两个人手握着手看过的秘密画册。”爱一个人……实在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呢” 颤抖着嘀咕的少女就好像那时候的远子姐一样。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却认为。爱一个人是多么甜蜜的事情啊。 像约翰那样被莎洛美爱着。被切落脑袋。被亲吻。像这般爱着我的人。我也宁愿奉上自己的生命。 啊啊,今天果然是我的幸运日啊! 就这么突然间实现了愿望! 能被这样的人爱着。 正用刀抵着我的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少女。正失控般的一边爱着我。一边对我微笑着。”可以的“”哎?“”你爱我爱到想杀掉我不是么?想让我变成你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不是么?那就动手吧“ 朦胧的少女眼中,流露出吃惊的眼神。”杀掉我也是可以的“”那……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反而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果然要杀掉自己喜欢的人也是需要相当的觉悟啊。多少感到些害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害怕了?“ 脖子缓缓向前伸去。脸也像要贴着似的靠的更近。对方的肩膀猛的耸了起来。 捆住手的领结带。也恰好在这个微妙的时候松开了。自由的双手向前伸出。抓住了那拿着解剖刀的温柔的小手。并且望着她。”!“ 像雏鸟般颤抖的手指。被我用手紧紧包裹住。鼓励道”没关系。我来帮你一把!“ 就这样抓着手抵向自己的咽喉时。”不要!!!“ 响起了少女的悲鸣声。 不知道为何少女突然撞了开去。头撞上了制冷机。手术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最近因为升学的事情烦恼。对危险的恋情这类东西产生了错误的迷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变的很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啊啊!!“”等……等等“ 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再见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考试我会加油的。谢谢你给我的回忆“ 白衣的衣角飘动着。眼中带着泪光。飞奔出了房间。 留下的我。不明所以的依旧坐在地上发呆。 难道说。我又被甩了? 明明爱我爱的要杀我的说 但是,比起我还是考试更重要?!难道我输给了英语、数学、生物和历史么? “谢谢你给我的回忆”又算是什么啊~~~~~! 我踢打着桌子和椅子。心中感觉无比刺痛,深深的垂下头去! 啊啊,莎洛美变成平凡的女高中生了啊。 就像退潮般似的。顿觉全身无力。 不行了。就这么变成化石好了。 今天果然是厄运日啊! 我其实根本就不受欢迎的说…… 从口袋里缓缓掏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突然完全清醒了过来! 不是吧!?舞台剧都结束了! 往窗户外看去。黑色窗帘的缝隙中。落日的夕阳照了进来! 我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奔跑着开始寻找远子姐。 原先的计划已经乱七八糟了。 但是就这么让远子姐和心叶之间什么都没进展而结束文化祭的话。我今天一天又被打又被骂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啊。 最后一定会有大逆转的。 远子姐正在教室和朋友说着话。 “远,远子姐……!” “流人!” 在走廊上气喘吁吁呼叫的时候,远子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流人?客人的话现在应该是回去的时间了” “跟我来一下” “怎,怎么了”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抓着远子姐的手腕。在已经没什么人的走廊上走着。 “流人,我还有闭会式——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不是现在是不行的啊!” 我强调着说着。远子姐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将手放在我的喉咙处。 “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我的事情现在怎么都无所谓。倒是远子姐你。文化祭结束以后,打算辞去文学部的工作吧!” 对着呼吸困难。想到什么就直说的我。远子姐温柔的微笑着。 “不会辞的。虽然在考试期间可能会暂时停止” “考试完了以后不就只剩下毕业了么?就是现在。将远子姐你的心意着实传达给心叶吧!” 远子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寂寞而悲伤的眼神。 “我说,远子姐你也许觉得欺骗了心叶也说不定。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啊。远子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呆在心叶身边,应该挑明了才对啊,我去把心叶带过来。远子姐你在部室里等着” 远子姐拉住了正准备跨出部室的我的手。 惊讶的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远子姐浮现出温柔的表情,摇了摇头。 “谢谢你为我担心” 嘟囔的声音显得很温和。 “但是已经够了” “还不够啊!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说啊!” 胸中像抽住一般喊叫着。 远子姐微微笑着 “不会说的” ———远子姐并不希望挑明 就像路边开放的小花一般。美丽、安静的笑着。 我看到远子姐的眼神里。闪烁的不是悲伤,而是坚定的决心和一丝温柔。 喉咙被塞住的我感到一阵晕眩。 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我突然想到了麻贵说的“不得不放手的时候”,“远子自己也会意识到”这些看似很了不起的话语。虽然满腔反论之语,但是。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面前。不是让人什么都干不了么! 我的手所碰到的远子姐的手。温和又柔软,就像小时候两个人翻开莎洛美的画册时那样。不带一丝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害怕幽灵,连怪谈也只有和我一个人谈起的胆小的远子姐。 ———流流!有姐姐我在就没问题的。 虽然嘴上很强硬。小学生的时候。还是将我抱的紧紧的,紧闭双眼颤抖着。 误会我被欺负。一边喊着“不许欺负流流”一边拦在我跟女孩子之间的时候。其实也因为害怕而颤抖着双腿和肩膀。 但是等到发现的时候。不论我再说什么可怕的话题、或者故意在电视里放着恐怖片、也只有背对着我捂住耳朵不断的叫着“呀麦爹、呀麦爹”。却再也不到我这里来了。 对女孩子的问题。也变成了罗罗嗦嗦的说教。 现在,又一个人忍受着悲伤。 鼻子一酸想哭出来的,其实是我啊! 远子姐温柔的问道 “那个,舞台剧,看了么?” “对不起没赶上” “是吗,七濑突然身体不适没能上台。杉子由我代演。心叶演了野岛,野岛最后的台词让人充满了力量。感觉非常好啊。心叶就像是摆脱了什么东西般。这以后一定会更加……成长的。” 用温和的声音嘀咕者。 “那就这样吧,流人。记得笔直回家哦,不要在路上耽搁晚了哦” 一边挥着小手。在夕阳照耀的走廊上。摇晃着她的辫子回到教室去了。 ————————————————————继续分割线—————————————————— 在画室的角落里,抱膝坐了很长的时间。 就在身体觉得发冷,屁股觉得疼痛的时候。画室突然明亮了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事先不说一声就过来?” 刚看到麻贵的脸就听到了她的唠叨。也许是刚从管弦乐部的舞台回来,身上还穿着燕尾服。 “要是我不来。难道你就打算一晚上这么呆着?” “今天太不走运了嘛。就算去其他女孩子那里,如果再被甩。多半是不会再和好了。” “我也可能把你踢出去哦!” “公主大人的专横是向来就有的。所以可以不用太过在意。” “真让人生气呀” 一边不高心的抱怨着。麻贵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 “看你这样子,心叶和远子果然还是不行的样子呢” “……”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 “远子姐对你说什么了?” “和你说的一样,远子姐说“什么都不会说、这样就足够”……还笑了” “……” 这回论到麻贵缄口了。 “我今天真是太差劲了。被交往过的女孩子扔了赤豆,还被骂了“和你交往是人生最大的误点”,还被绳圈绞了脖子,被断言“和你相比现在的男朋友正诚实更有男人气概”,还被态度傲慢的女仆在大庭广众之下踢倒。” “……” “在生物室又被绑又被关,虽然被表白喜欢到想杀死的程度,正准备接受的时候。又被告知因为有考试所以不会再见面并且逃走了……难得我对她说“杀掉我也是可以的”了。还以为我终于遇到莎洛美了呢” 越说越感觉到心中的寂寞感在侵袭。 为什么真正想要的东西却总是得不到呢。 在这么多的交往中。连一个只属于我的命运女神也没有出现。 “只属于我的莎洛美看来是不在这个世界上吧” 就像掉入无尽黑暗般绝望。两个人一起掉入黑暗也许还能互相拥抱着取得温暖。一个人掉入黑暗的话却只有寒冷和孤独。 麻贵还是沉默不语,也许只不过觉得我是个傻瓜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会将我忘记吧” 这个时候。耳边感觉到了麻贵的吐息。 “不会忘记的” 抬头望去。 “我记忆可好着呢。别把我当笨蛋啊” 身着黑色燕尾服奇怪打扮的麻贵。就蹲在我面前。 “你是见不到莎洛美的呢。因为你是见异思迁的约翰呀” 那冷酷的眼神,意志坚定的面容另我窒息。 “真正的约翰,是传达神旨意的高洁的预言者。不会像你这样简简单单的就受了莎洛美的诱惑。无视莎洛美那迫近的吻不说。还责骂她是被诅咒的污秽女人,不断的拒绝,拒绝,再拒绝” 是的。莎洛美明明是清纯的少女。侍奉神的约翰却没有察觉到她真实的心意。 “所以莎洛美只有切下约翰的头颅,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对着就算看着莎洛美。也再不会说出拒绝的约翰的头颅亲吻。如果约翰是一个见到莎洛美就花言巧语的男人。也不至于让莎洛美想到要杀他才能得到他的想法了。说不定反过来还会因为轻蔑不断追求她的约翰而远远的逃开呢。” 见异思迁的约翰。 啊啊,我确实既不诚实也不神圣。 在我的莎洛美到来前。我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傻瓜似的求爱。 麻贵将她那湿润的双唇贴在我的唇上。 和一直以来那抢夺似的激烈的接吻不同。感觉到特别的温柔。 就在这样安慰似的接吻中。遥控器将房间的照明关掉了。 你看,比起一个人俩个人更好,只有两个人才能感受到的事情不是就在眼前么。 在甜蜜的黑暗中。温柔的双臂将我像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抱住。眼皮上方,传来了有些温暖的声音。 “话说……要是用心寻找的话。也许不久也能找到也说不定呢。想把你杀掉的奇特女孩。” ————————————————最后的分割线—————————————— 后来。我就穿着管家的衣服服侍着这位大小姐。 “喂喂。别打开画册啊。不许画啊!” “有什么关系。一直以来不是都在画么” “脱光了可以。这个打扮的不行啊!可恶——” “不是说好了我说什么你都要听的么。你现在这脏话又算什么?要是在我家。听到你说这个早把你开除了” “那你赶快开除我还我自由吧。大小姐” 我一边态度恶劣的回应着。一边往豪华的杯子里注入红茶。 麻贵一边浮现出小孩子般的笑容。一边画着我害臊的打扮。 “这画我要保管一辈子呢” 可恶。明明是应该享受迷你裙加围裙服务的。 “喂喂。认真工作啊。管家” 对着快乐的用脚踢着我背的麻贵,我用老天明明听不到的神之音预言着 “今天的事情我可绝对不会忘记的,下次一定要让你叫我[主人]啊啊!” —完—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第四话 文学少女和按耐不住想亲吻的诗人 最近,我有了女朋友。 冬天的放学后,漫无目的在走廊边游荡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 “回~家~啦!亮太!” 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淡淡飘起的橙色围巾,总也合不拢的直率笑容。 或许只是个健康又普通的女孩。可是,从不带忧鬱的栗色眼睛里面,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快乐光芒,总是显得非常可爱。 “喔,那走吧,森。” “嗯。” 因为她坚决不许我叫她的名字,所以平时只好称呼她的姓氏“森”。而她在教室里,则像其他人一样叫我“反町君”。 我们是同班同学。 偶尔一起回家的时候,总是儘量避开大家的目光。 倒也不怕交往这件事暴露,只是觉得,在拥挤的教室里,偷偷交换眼神,或是比划下谁也看不懂的暗号,会让心跳忍不住加速起来。 虽然我也觉得,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撒娇似的叫著“亮太”感觉很不错。 比起教室里的“森”,现在的她娇媚了许多,或许这就是紧张和放鬆交替的恋爱感觉吧。 今天也能体验到这种幸福感——就像这样,在冬日的夕阳下,和她并肩走著的时候。 “亮太今天在体育课上可是大活跃啊!” “噢,看到我决定性的投篮了?” “嗯嗯,太帅了,后半场刚开始时的连续过人也很厉害呀。” “嘿嘿,因为我从初中时就开始打篮球了嘛。” “那样也很厉害了!篮球赛上亮太可是最显眼的人啊!特别是最后的三分远射,让我兴奋得不得了呢!” “所谓篮球,就是往篮子里装球嘛!” 不小心说出了煞风景的冷笑话。 如果换成普通女孩,现在肯定是无言以对的表情吧。不过森不一样。 “亮太你真是的,好奇怪~” 那毫不掩饰的笑容,仿佛毫不怀疑地接受了我的话。 结果是我自己脸红到耳根,尷尬得恨不能把舌头咬掉。能被这么低水准的笑话逗乐的女孩,算上她,这世界上一定不会超过三个人。 森的这种开朗,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和她谈话总是非常开心,所以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当然,她的魅力可远不止这一点。 “虹勒勒~”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讨厌!”她红著脸衝过来捶打著我的胸口。 “真是的!不是说了名字要NG的吗!在这样的马路中间说出来,亮太真是笨蛋!” 她眼泪汪汪地发起脾气来。 这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忍不住继续逗她: “虹勒勒~红乐乐~宏肋肋~” “不要啊,不要啊!” 看来“森红乐乐”这个名字让本人相当受打击。 “给自己女儿起这样的名字真是难以置信!从小学起就被开够了玩笑,弟弟的名字也够怪的!” 虽然本人是对双亲极度不满的口气,不过在我看来,只因为被叫了名字就有这么可爱的反应。实在是太感谢她的父母了。 “亮太笨蛋!下次再叫我的名字就和你绝交哦!” “遵命遵命!” “啊!眼神在笑!” 森用食指轻轻指向我的眼睛下方。 绷著脸的她也很有女人味。 “请你吃披萨包,原谅我吧!” “哇!真的?谢谢啦!” 瞬间就能多云变晴,转怒为笑也是森了不起的地方。 “我能和亮太交往真是太好了。” “誒?因为有披萨包吃?” “不是啦!因为……你看,很暖和嘛!” 她拉著我的手腕,紧紧靠在我身上。 可恶,不要这么可爱啊! 和森交往前,如果看到这么亲热的情侣,我一定会在心里咒駡“大白天就搂搂抱抱,觉得冷就在肚子上贴暖炉啊!”这样的话。 不过现在……我觉得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原谅的! 有女朋友的感觉真的很棒。 只不过,唯一不太满意的地方……交往也差不多两个月了,我们却还停留在牵手的阶段,更进一步的发展一点都没有。 “哎,男孩子的手臂果然很结实呢!” 森把我的手腕贴在脸颊上,开心地笑著。 看来今天有希望! “我说森。” “嗯?” 她抬起头看著我。 好,就是现在! 我向她的脸靠了过去。 卡~ “啊,对了!今天有牛肉
火锅味的新包子!” 她啪地转过头去。我的脖子却瞬间失去了平衡。 “我果然还是喜欢牛肉火锅味啊。咦?亮太,你怎么啦?脖子痛么?” “不……不……只是有点扭到了,上体育课的时候……哈……哈哈哈……” “哎呀,怎么好像中年大叔啊。走了啦,牛肉火锅味的包子还真是让人期待呀!” 她仿佛毫不在意般,兴高采烈拉著我向便利店走去。 ———————————————————— 第二天。 “唉,什麽时候才可以KISS啊……” 正当我在教室里嘆息的时候,摄影部的板垣偷偷靠了过来。 “反町,我有好货,有兴趣么?” 板垣低声说著,在桌子下面展开几张照片。 噢噢!泳装! 但是爲什麽会在冬天穿泳装呢?应该是夏天游泳课的时候偷拍的吧?这种极度危险的盗摄工作,亏他还真能做到。这张胸部的谷沟太完美了!这边这张泳装的吊肩部分掉了下来……那身体微微弯曲用羞涩的表情重新穿好的动作,感觉真是…… 哎等下。 “我说怎么5张全是琴吹七濑的照片啊!” 森的照片一张都没有。想赚我的钱就把森的照片拿过来啊!森的!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琴吹嘛!” “没这回事!” 又被误会成这种情况了吗…… “哼哼,就算隐瞒也没用啦!你啊,最近不都是在朝著琴吹的方向又是眨眼又是做小动作,拼命打著暗号吗?完全被无视真是挺好笑……不,是挺让我想哭的。” 呃……真不愧是盗摄狂人,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真是不可小视啊。 但是你把对象搞错啦!我其实是在和森秘密联繫啊。只是琴吹是森的好朋友,一直都在森的身边嘛! 你也真是,既然把别人的举动观察得这么仔细,怎么就没感觉到给我打超可爱暗号的森呢! 虽然我不否认琴吹是娇蛮美人这一点,而且她也确实在班里的男生中很有人气,不过你也该稍微注意点森啊!看清楚!森可不是琴吹的背景! 真是实在不能认同这家伙。 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的板垣,摆著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说: “这照片是夏季特别限定的梦幻系列哦!我可是专门爲了你才加印的。就500一张便宜让给你好了!” “5张2500?你这家伙也太暴利了吧!再说,我对琴吹真的没什麽意思,不要不要。” “坦率一点吧,反町。” “你才是啊,不要嬉皮笑脸地靠过来,我可不喜欢男人。” 正当我背过脸去的时候,板垣故意拉长了声调—— “啊~是么~” “原来如此,白白浪费我炽热的友情。既然如此,那我就拿到越野和一之瀨那里去了,没问题吧~” 越野? 一之瀨? 这下麻烦了。那两个家伙可是彻彻底底的狼啊!这样的照片如果给了他们,一定会被用的!一定! 琴吹可是森的朋友。就算我对她没有什麽感觉,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不过也不否认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啊。既然是自己女朋友的朋友的照片,默然地看著它落在两隻发情期的猴子手里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喂!越野!一之瀨!” “等、等等。” 我抓住板垣的肩膀。 回过头来的他,笑容满面地盯著我的脸。 “多谢惠顾~” ……结果还是买下来了。 琴吹七瀨校园泳装限定版五枚组。 该怎么处理这东西啊…… 啊啊,不过琴吹的身材真是无可挑剔啊。 胸部又大、腰又细、腿也长、臀部的曲线也……喂!我干吗看得这么专心啊! 我的女朋友可是森!就是就是!森穿校园泳装的样子也绝对不赖啊!手臂和臀部那适度的脂肪,让她身上散发著柔和的健康。圆润光滑的皮肤连游泳池的水面也自愧不如!胸部也绝不输人!游泳课时仔细观察过的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真是的,板垣也好班上的其他男生也好,一点也不懂得欣赏森的魅力啊! 到夏天就能和她一起去海边了,真是令人期待。 她的泳装会是什麽样子呢?那时候也一定kiss好多次啦! 随著物理老师背景音乐般的讲课声,我沉浸在和森在白色沙地上嬉戏的妄想中…… ———————————————————— “对了,星期天要和绘里她们去买衣服,亮太喜欢什麽样式的?” “比基尼加迷你裙。” “誒??” 森捏著铅笔愣在那里。 糟糕,放学之后和森一起在我家写作业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又不知不觉继续起刚才的妄想了。 “这个……其实说的是泳装。” 看到慌慌张张辩解的我,她嘻嘻地笑了起来。 “讨厌啦!泳装什麽的,2月份还太早啦!” “是……是啊……就是嘛!哈哈……哈哈哈……” “到夏天的时候,好好给你看个够啦!” “连衣裙可不行哦!” “连衣裙不是很可爱嘛~~” “不不,要说泳装,果然必须是比基尼啊!” “唔……那样的话要加油减肥了。” “完全没必要,红乐乐现在的样子就很完美了!” “真的?!誒!!你怎么又叫我名字————” 森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笨蛋笨蛋!不许叫名字!” “男朋友的特权嘛!” “可是很不好意思啊~~” “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叫我亮太嘛!” “但是亮太这名字普通又好听呀!我喜欢亮太这个名字~~” “我也喜欢红乐乐这可爱的名字呀!” “讨……讨厌啦!亮太真是的!” 她的脸更红了。 噢噢!不知不觉好像气氛很不错! 就算之前全部失败了,这次也一定能搞定! 我悄悄地移动著,慢慢向她的脸颊靠近…… 她还在那里扭扭捏捏没有察觉…… 她的双唇和她的脸颊一样红润饱满, 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波味道。 好好,就这样! 还差一点点…… 还差3厘米…… 还差…… “好了啦!总之名字不许叫!” 她突然无可奈何地摇著头,脱离我的目测范围趴到了桌子上。 冬!我听到自己的手臂打在桌子上的巨响。 “没事吧,亮太?” “手……手滑了……” “这就是叫我名字的报应!” 森气呼呼地鼓起脸。 别以为我会认输!就在我再次向前想和她嘴唇重叠的时候—— “哇!亮太的头顶有旋儿!” “旋儿什麽的谁都有吧!” “但是好可爱……” 她发出小狗撒娇似的声音,用手指在我的旋儿上画著圈。 可恶!既然如此就正面进攻!今天一定要得手!绝对! 我抓住了她的手。 “!!” 事到如今气氛什麽的已经无所谓啦! “亮……亮太……” “森。” 我将惊讶的她一点点拉近。 “讨厌啦,又叫我的名字。” 头从旁边被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摆了下脑袋。 “疼疼……我没有叫红乐乐,我叫的是森吧!” “叫了!肯定叫了!” “你……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故……故意什麽……” 她在迴避我的视线。 “你在我想吻你的时候故意逃避吧!” “誒??想……想吻我?” 啪啪眨著眼睛的她,一看就知道在装傻。 “不·许·装·傻。一直以来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这样啊。” “呜……亮太,你听我说。” “红乐乐,原来是不想和我kiss呀。” “不要叫名字啦!” “虹勒勒原来不是真心喜欢我啊。红乐乐虽然是我的女朋友,我也认为自己是红乐乐的男朋友,不过虹勒勒却不这么认为啊。是这样吧?虹勒勒?森红乐乐?” “讨厌讨厌讨厌!不要连续地叫啊!!” 她的害羞从耳根一直红到指尖,不停地晃著头。 她用双手堵著耳朵,“可是……可是……”地小声辩解著。 “不要欺负我嘛!我也是真心把亮太当成男朋友看的,可是、可是……” 她欲言又止。 我架著身子。 难不成会说出“可还是芥川君比较好啊”这样的话来吧…… 糟糕,怎么办…… 她用泪汪汪的眼神望著我。 “初吻应该是在夕阳下的海边才对嘛!” “哈?!” 对著被这句话呆住的我,她继续不断摇著头说道: “这是从小学开始的梦想嘛!初吻一定要在浪花轻抚的夏日沙滩上,有半落的夕阳和南方之星《真夏的果实》(注一)陪伴著,还有海豚在海中嬉戏————” 海边?! 夕阳?! 似乎勉强说得过去…… 《真夏的果实》也可以原谅…… 但是………… “海豚?海豚在东京海岸悠閒地嬉戏??” “这是梦想啦~~~~~有什麽不好嘛!” “也就是说在等到我们去有海豚出没的海边之前,就一直不能亲吻吗?在等到海豚游过来之前就一直在海边呆著,等著它的出现,是吗???” “这……这个……其实我也知道啦!在海边只能见到水母的说……不过退一百步,不,一千步来说,就算把南方之星换成TUBE(注②)或者决明子(注三)也可以忍耐,但是夏天夕阳下的海滩我是一步也不会退让的!” 完了!交往的时间选错了! 暑假前告白的话马上就能去海边;现在还要等半年实在是让人鬱闷。 “冷静下来,森。” 我抓著森的肩膀摆出男子汉的样子。 “其实我从幼儿园起就一直认为,在深冬大雪封山的珠穆朗玛峰上,以刚刚升起的朝阳为背景的初吻才是最理想的!”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不不,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在儿童影院看过《西藏七年》(注四)和《植村直己物语》(注五)之后就感动得立过誓了。但现在爲了森你,我已经有牺牲自己梦想的觉悟了。” “可那明明不是亮太的梦想。” “确实这里既没有喜马拉雅山,也没有珠穆朗玛峰,但是我面前只要有森在,不管哪里都是珠穆朗玛峰的山顶!森你也闭上眼睛,想像现在就是夏天的海岸边,夕阳西沉,海豚们像祝福我们似的跳跃著;你仔细聆听,难道没有听到《真夏的果实》么?” “唔……”她很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窗外传来过路小贩“烤~红~薯~”的叫卖声。 “果然不是海边!和南方之星的不一样!” 她用双手推开了我。 “我回去了。” “等等!森!” 她开始收拾铺在桌子上的教科书和笔记本。 就在这时,我的教科书滑落在了地板上。 “!!” 她睁大了眼睛。 我也不禁“呃”地叫了出来。 掉出来的是从板垣那里买来的琴吹的照片。 夹在英语书里,被我忘记了。 森把照片捡起来,一张一张看著。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森……森……这个其实是……” “全是七瀨的呢。” 她小声都囔著。 “因……因为板垣强行推销,我万般无奈才买下来的。不,不对,是别人拜托我买的,并不是我自己用的。” “我知道了。” “呼,你终於明白了呀。” “亮太果然还是喜欢著七瀨啊。” “哈?!” 森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原来我不过是七瀨的替代品。” “你在胡说什麽!” “亮太是笨蛋!!!!!” 她把照片丢到我的脸上,抓起外套和鞋就跑了出去。可恶,怎么就得出我“果然”还是喜欢著七瀨这样的结论啊! ———————————————————— 第二天。 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森正和其他女生快乐地聊著天。 那笑容和昨天一模一样。我松了一口气。 昨天的事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啊。 不过和我眼神相对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全变了,皱著眉毛似乎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小森?” “呜……突然想到了弗兰德斯之犬(注六)最后的剧情。” “什麽呀……突然想到弗兰德斯干嘛?” 对方似乎也很吃惊。 听到她们的对话,我的心被刺痛了。 我……我没必要有负罪感吧。琴吹的事情只是森自己的误解而已,我又没做什麽…… “噢噢!反町,昨天那东西用过了麽?” 板垣毫不顾忌地大声喊道。 “你这白痴——————” 我话音未落,就看到森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好啦好啦小森~” “帕多拉(注七)好可怜啊!” “被感动得不轻呀,小森。” “我懂我懂!动物就会骗人眼泪的啦!” 我灰溜溜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之后,每当我和她对上眼神,或是想靠近她的时候,森的眼泪就啪啪地往下掉,到最后也没能好好说上话。 森这家伙,看来是真以为我和她交往是把她当成琴吹的替代品了。 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因为她的误会和冒失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最后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但是我觉得反町君还是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交往比较合适” 也许会被微笑著送上这么一句也说不定。 我越发担心起来。可又没办法和她好好说话。 在教室里也只能被板垣戏弄或是看著森哭丧的脸,於是午间休息的时候,我乾脆抱著头躲到中庭的草坪去了。 “阿嚏” 我听到了很小的喷嚏声。 虽然我一直认为不可能有人会特地跑到中庭来吃饭,不过面前却有个扎著三条长辫,在大树下面咯吱咯吱摆弄著什麽的女生。 那里有个写著“实现你的愿望”的文艺部可疑邮箱。我以前曾经因为无法向森传达自己的思念而焦急不安地往里面投过一次纸条。 盯著邮箱看的是文艺部的部长,一个自称“文学少女”的女孩。 “这不是反町君么。” 将一份稿纸仔细折叠完毕,慎重地压在胸前之后,天野远子前辈悠閒地冲我笑了起来。 后篇 “喔,就是因为这个被森误会了?” 我一边用手肘支撑在古老木头的桌子上,一边稍稍倾斜著身体,“嗯嗯”地应答著。 该死,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和不怎么熟悉的天野前辈谈论恋爱烦恼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丢人了。 话说回来,这个屋子里真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书架显然无法装下那么多的古老书籍。连地板上都堆得高高的。轻易移动的话好像会有倒塌的危险。 “原来如此。我终於明白了。反町君。” 天野前辈突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现在你需要的是,拜伦!” “拜……拜伦?” 险些跌倒的我一边望向她,一边忍不住反问。 那是……是爱伦的亲戚么? “乔治·戈登·拜伦(GeorgeGordonByron),出生於1788年1月22日,是英国的浪漫主义诗人。从带有厚重历史和传说的古老英国贵族里出生的他,从小就认为有高度的荣誉感和极强的自我意识。 剑桥大学入学以后,他依然忠於自身的欲望,放荡不羈,到处借钱,连上课也几乎都不出席。 最终,他立志成为诗人,并在学校出版了自己的处女诗集。大学毕业后,他陆续寻访了西班牙、地中海、罗马尼亚、葡萄牙、土耳其等国家。就这样,2年后再次回到英国的拜伦成功完成了他的长篇诗集《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一跃成为时代的宠儿。 那时候的他说出了[某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出名了]这样的话。” 虽然我对这种家伙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抱有强烈的疑问。不过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好继续聆听著前辈的介绍。 就像之前诉说海涅事蹟那样,“文学少女”口若悬河地讲述著。 “成名的拜伦虽然站在了荣誉的顶点,但随著他婚姻上出现的裂痕,外界对他评价也一落千丈,最终拜伦又变成了社会的弃儿。 於是他再次离开英国。开始新的旅程。 (译注:1815年拜伦结了婚,可是婚后发现他的妻子是一个虚伪、偏见很深的女子,所以婚后一年就离了婚。由於拜伦对英国的政府、教会和御用文人持谴责态度,上层社会就利用这次离婚事件对他大肆攻击。报纸连篇累牘地造谣譭谤,出版了许多咒駡污蔑他的书籍。他们还收买流氓在大庭广众中侮辱拜伦,向他的窗户扔石头,最后连上街也危险了。於是他被迫在1816年4月离开英国,从此再没有回来。) 拜伦在瑞士,意大利等地不断巡游,也不断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最后,他为支援希腊的独立运动而自己组织了援军,并以指挥官的身份亲自奔赴现场,却染上了当地的热病,最终客死他乡。 拜伦的人生简直就像是长篇诗歌一般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前辈已经将一本诗集拿在手上,一边翻,一边出神地念著。 “拜伦的诗可都是美味的龙虾啊!痛快地撕开背甲,把露出的纯白虾肉塞满口中。那弹力十足的肉,加上红酒和香草的味道,还有合上牙齿之后如潮水般四溢的香气。这是语言根本无法表达的优雅感觉啊。 看吧,这样的诗歌,很棒哦!” 龙虾这等高级货我可没吃过。和平时吃的炸虾有什么区别啊? 在内心吐著槽的我面前,天野前辈刷刷地翻著诗集,开始朗诵起拜伦的诗歌来。 要是我梦见你爱我,你休怪, 休要迁怒於睡眠; 你的爱只在梦乡存在, 醒来,我空餘泪眼。 睡神! 快封闭我的意志, 让昏倦流布我周身; 愿今宵好梦与昨夜相似; 像仙境一样销魂。(注⑧)??? 卜ガムって(注⑨)是什么? モオフユース(注十)又是什么? モノウサって(注⑾)…难道是兔子的新品种么? 面对皱著眉头歪著脑袋沉思的我,天野前辈两眼发光地将脸贴了过来。 “怎么样?被彻底陶醉了吧?” “……哈?” 简直就像是什么地方的咒语嘛,完全不明白。 “在龙虾的头上淋过味曾,配上纯白的肉身,是带有少许苦涩的大人味道啊。拜伦的诗歌所满溢的讽刺和悲哀实在是让女孩子们欲罢不能呀!” “这个……其实我对味曾也不是很喜欢” “总之,女孩子都是很喜欢拜伦的” “这又是怎么统计得来的啊?” “身为文学少女的我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没有错了。” 天野前辈一挺胸,面对著连吐槽的力气都失去了的我,陶醉地含笑合上了书本。 “好了,反町君,好好拿去参考吧。拜伦虽然是有那么点不良倾向,但还是很靠得住的前辈啊!你要好~~~~好地倾听前辈的忠告,加油吧!” [不良]这个词现在早就没人说了吧。再说,这种整天说著女人,还到处惹是生非的前辈,谁要听他啊! 写著“拜伦诗集”封面的薄书被硬塞给我的时候,正好响起了第五节课的预备铃,天野前辈挥了挥手,踩著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还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啊……文学少女。 ———————————————————— “呃啊!果然,一点都不明白。” 晚上,对著打开的拜伦诗集,我抱住了脑袋。 天野前辈口中那潮水般的香气、苦涩的大人味,讽刺和悲哀,在我看来只有极度的惹人厌烦。 这根本是讨厌的味道嘛! [扫尽困惑,恋情逝去 人世沧桑,幻化无常,让人尽憔悴 本当哀声垂嘆,我却放声狂笑](注⑿) 啊!好讨厌啊!拜伦! 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嘛! 这个麻烦的家伙到底哪里好啦!又是和妻子闹危机,又被赶出英国,他根本就是个废柴嘛! 我心不在焉地翻完剩下的内容,在卷末的解说页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张拜伦的肖像画。 “这……这家伙……” 我仔细盯著那幅画,忍不住叫了起来—— “不是挺帅的嘛!” 短短的头发。 整齐的眉毛。 高耸的鼻子,清澈的双眼。 优雅的嘴唇。 那好像男模特般微侧的脸,仿佛散发著成熟男人如同红酒香气的魅力。说实话,比起普通的炸虾,果然龙虾比较适合他。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女孩子喜欢他的原因啊! 看到这样的脸,那些头脑发热的女孩子一定会迷恋著大叫“拜伦大人~”吧。 同样的话从普通男人和美男子嘴里说出来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有这么优秀的脸,随便念个麻婆豆腐的菜单也足够把女孩子们迷得神魂颠倒了! 再加上贵族出身和剑桥毕业,不论出身还是学历都是超一流……切! 光是看著他的肖像就让我火大。 什么“拜伦是你的前辈”啊。 这样的贵族阶级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平民的心情嘛! 他根本不可能帮助我,绝对不可能! 拜伦!你的东西我才不要学呢! 比起什麽龙虾,我们需要的果然还是炸虾啊! ———————————————————— 第二天,我满怀著对拜伦的仇视心理来到了学校。 本来想在他的肖像上用马克笔加上鼻毛,尽情涂鸦,不过觉得太丢人最终还是放弃了。 但是我可绝对不会接受拜伦的什麽帮助。 又不是小学生。和好这种事我一个人也办得到。虽然昨天森哭著跑掉,不过今天应该能心平气和地说上话了。放学后约她去什麽地方吧。 一边请她吃喜欢的栗子糕,一边和她说明这照片确实没什麽的话,应该就能和解吧。 嗯,就是这么简单。根本轮不到拜伦你这家伙出场。 走进教室,我就向森的座位望去。 她不在那里。 誒?平常这个时间应该早就来了啊…… 环绕了教室一周,我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她正和一个预想之外的人在一起。 文艺部的井上。 那个老实又不起眼的家伙。 森正把手放在井上的位置上,用认真的眼神望著他,小声说著什麽。 井上则坐在椅子上红著脸看著她。 什……什麽嘛!那过度沉思的表情。 井上你又干嘛红著脸啊! 气死了。就在这时,森居然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 看到她那开心中略带点羞涩的样子,我完全僵住了。 当她说“要保密哦”的时候,竟然还用手指轻轻压了压双唇!然后才又满脸羞涩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且坐回去之后还在那里微笑著! 井上却在那边低著头红著脸。偶尔抬头向森那里看一眼,脸就会变得更红,然后慌忙低下头去! 哇啊啊!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麽啦! 刚才你们又都说了什麽悄悄话啊! 井上怎么会脸红啊! 森这家伙,难道已经决定要和我分手,向井上告白开始两个人的交往了吧。 但为什么会是井上? 就算离开我,她喜欢的也应该是芥川啊……井上和芥川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嘛。 虽然从文静的优等生这点来看是比较接近,但是森喜欢的应该是更可靠,更有男子汉气质的才对。井上不是那种完全不可靠,反而会让人激起保护欲的人么? 啊……不过森也有保守的一面。像井上这种软弱无力的家伙,她也许很难放手不管。这么想的话,井上的脸似乎天生就让人产生保护欲望啊。 等等,冷静点。又没确定森一定在和井上交往。或者不如说,这样的发展也太快了吧。 森从我的屋子跑出去才两天而已,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也不可能和井上发展成这样子。 可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又算什麽呢。 矛盾不安的我,又一次陷入了思绪的沼泽。 虽然已经开始上课,但我的脑海里却充满著森的笑容和红著脸的井上。 不知不觉,昨天读过的拜伦诗,像咒语似的浮现了出来。 [如果那是,没有爱恋的世界 充满悲伤,忧闷,疑惑 即使手抚心头,也只是撕裂起绝望的叹息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只有黑暗在静静流淌] 哇!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明明是一目十行乱读的,怎么连这些细节也记得一清二楚啊! [我寂寞的,寂寞的,寂寞的枕啊! 何时才有我的恋人?何时才有我的恋人? 孤寂的梦境里,出现的可是那人的船儿? 在远方,远方,孤独地漂泊在浪涛中] 停下吧!拜伦! 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我的胃已经感觉扭曲啦! [全部都已终结————梦中早已预言过的命运 现在,停止对光明的希望吧 幸福的日子已经不復存在] 我和森还没结束呢! [女人,是美丽甜蜜的骗子 男人是如此轻易地掉入温柔的陷阱] 啊啊!用不著你教训我! [没有话语,只有眼泪 和两个人的分别] 都说了我们还没有分手啊! 就算我不断地反驳,拜伦那家伙还是不断钻入我的脑海。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拜伦!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拜伦虽然是有那么点不良倾向,但还是很靠得住的前辈啊! ————你要好~~~~好地倾听前辈的忠告 我似乎又隐约听到了“文学少女”的话。 靠得住的前辈…… 不过现在这情况与其说是忠告不如说是落井下石更贴切…… [心爱的少女啊,在你双唇上留下的亲吻 是我送上的礼物 等到幸福再来时,请将你的礼物送还於我] 我还没和红乐乐kiss吶!她的双唇上也没留下什麽亲吻! 发觉到这个的一瞬间,我感觉一股热气涌进脑中,仿佛要喷薄而出。 可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前辈! 您的恶心让我也变成了讨厌鬼啊! 所以现在请您把嘴闭上,静静守护您的后辈吧! ———————————————————— “喂,森。” “干……干吗?反町君。” “我有话和你说,放学以后在游泳池那边等你。” “游泳……池……” 扫地的时候我和她进行了这样一段对话。 30分钟后,在冬天的游泳池边,我们碰了头。 “为什么要选游泳池?” 森在制服外穿著外套,围著围巾的她似乎感觉很冷似的蜷缩著身体。 “还有反町君为什么没穿外套呀?” “这个是为了表明我的觉悟。” 在寒风吹散枯叶的声音中,我严肃地说著。 不过真是好冷,风像刀子似的在皮肤上嚙咬著。牙齿在格格打颤,不好,得在鼻涕流下来之前把该说的说完! 一听到森不停地叫我“反町君”就觉得胸口好疼。 “你想说……说什么?果然还是想和我分手什么的吧?” 她担心似的看著我。 呜……胸口又…… 她勉强地笑了笑。 “既然有了喜欢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察觉到,要是能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啊啊,果然还是发展成这种情况啊,森……你这家伙。 看著我的森,眼睛又开始发红了。胸口也上下起伏著。 我现在也很想哭啊!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来和你说分手的事。是来说泳装的事的!” “哎?!” 她瞪圆了眼睛。 “泳装……?” 大概是由於太过吃惊,她一下子愣在那里。 “是的,我最近才发现,我其实特别喜欢泳装啊。收藏的封面写真集也儘是泳装照,喜欢夏天的原因也是因为能看到泳装啊,比起体操服、女仆装、兔女郎什么的。还是泳装最棒啊!” 森强忍住惊慌的样子反问 “所……所以,把七瀨的泳装照拿来收藏了?” “不是这么回事!” 我叫嚷著。 “我确实是喜欢泳装没错。不过怎么可能不管谁的都照单全收。不是红乐乐的泳装是不行的啊!” “讨厌!名字————但……但是封面写真集不是收藏了几十册么?” “只有3册啦!而且从和红乐乐你开始交往后就再也没翻过了。除了红乐乐的泳装以外全都不想看啦!” “真,真狡猾。不要叫名字啊——” 红著脸膝盖颤抖著的红乐乐再次强调著。 “游泳课上也是。压根就没往琴吹那里看一眼。尽看著红乐乐的泳装了啊!” “不是看我而是看我的泳装了?” “不是,看著穿著泳装的红乐乐让我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已经完全迷恋上森红乐乐这个女孩啦!” “不要叫全名呀……不要确信这些事情啦……” “通过泳装觉察到自己的心意有什么不好嘛,这里就是我意识到我对红乐乐感情的纪念地!那时候,尽想著要是能和穿著泳装的红乐乐约会那该多好啊这样的事了。” 她吃惊得无言以对。 啊啊。事到如今只能破罐破摔了。和拜伦的诗比起来,这点根本就不算什么。我现在就变成花言巧语恬不知耻的男人给你看好了!前辈! “之前也说过了。比起连衣裙我更倾向于比基尼。下边配上迷你裙更完美。就如红乐乐的梦想般,在夕阳半落的海边,在南方之星的乐曲和海豚祝福下与穿著泳装的红乐乐的初吻,是多么有情调的事情啊! 等不急夏天啦! 春天也好、秋天也好、冬天也好。就是想看红乐乐的泳装啊。 所以————” 我摒住呼吸看著红乐乐。伸出右手向她说道: “和我一起去夏威夷度假吧!” 从东京坐电车2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这个由椰子树和半圆形屋顶围住的巨大泳池了。全年的水温都保持在28度左右。 简直就是四季常夏! 日本的夏威夷! 草裙舞和阿罗哈(注⒀)! 在这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红乐乐的泳装了! 就像踏上旅程的拜伦那样,我们也一起航向了新的世界! 还会被热情的夏威夷小姐挂上花环欢迎吧! 我兴奋到了极点,脑海中不断流淌著夏威夷特有的旋律。 …… …… …… 回过神的时候。森像凝视未知生物似的盯著我的脸。 咦?咦? 难道没反应? 就连听到篮球是往篮子里装球这种世界最烂的冷笑话也会咯咯笑的她,这时候竟然带著半抽筋的脸看著我—————— 我突然感到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太太丢人了~~~~ 不顾森那疑惑不解又有点尷尬的眼神。我收回了伸出的手,背向森跑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跑的太急,脚腕扭了一下。身体一斜,脚尖悬在了游泳池上空。 “啊,亮太!” 泳池里沸腾起扑通的巨大响声,巨大的浪花掀了起来。 下一刻,我在冬天的泳池里放声大叫著。 “啊啊啊~~~~好冷啊~~~~~!!” ———————————————————— 再也不想去学校了。 就这么缩在被窝里结束一生好了。 星期六的下午。 嘶嘶地吸著鼻涕,不断打著喷嚏的我在床上胡思乱想著。 实在是不愿意回忆昨天是怎么从泳池里爬上来,又怎么回到家的了。 森抱住还在不断滴著水,瑟瑟发抖的我的手臂。 “不行呀,这样回去的话会被家里人以为是在学校被欺负了而去报警,还会感冒的。先换上体育课用的衬衫吧!好吗?” 她拼命哀求著。 那时候的我,只是不断晃晃悠悠地念著“全部都终结了”“モオフユース”这些拜伦诗歌的片断。 她完全吓呆了。 她现在一定认为绝对不可以和这样的笨蛋交往了! 特地把她叫到泳池边,然后开始大谈泳装,又不小心掉到泳池里得了感冒。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吧!实在是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了的大笨蛋啊。 当我用床单闷住头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父母和妹妹都出门了。 放著不管没多久,门铃又响了起来! 可恶……无视好了! 这时候玄关的门被拉开了,传来“打扰了”的声音。 是森! 我慌慌张张地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冲向玄关。 拉开房门的时候,却由於剧烈的咳嗽而软弱无力地瘫倒了下来。 “哇,亮太!” 便装裙子上面穿著短短的羽绒外套,脖子上围著围巾的森,赶紧用手托住了我的肩膀。 “不……不要紧吧!振作啊!” “咳—————咳,只是因为跑了几步,咳—————呼吸有点接不上而已。” “亮太,身体和烧开的水壶一样烫啊,不好好休息可不行呀。家里的人呢?” “大家都出去了。” “这样啊,那我来照顾你吧,回被窝里去!” 森用两隻手支撑著我,微微地笑著。 “给,煮软的苹果哦~~” 她把银色勺子温柔地送到我的嘴边。 “这个应该吃得下去吧?” “哦……哦。” “还加了蜂蜜和柠檬汁。营养也很好。慢慢吃喔!” “那个……” 我仰躺在床上。一边受著森的照顾,一边用疑问的口气问道: “昨天你……” “嗯,是啊” 她苦笑著。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大笨蛋吧……” “嗯。” 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那时候亮太乱七八糟地说著泳装什么的,实在是太像个笨蛋了。” 啊!果然…… “一本正经地说一起去夏威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呢。” 啊!果然…… “这之后还整个人摔倒在泳池里,我那时真觉得这个人已经彻底坏掉了。” 啊!果然…… 全身的温度瞬间上升了10度,心臟都感觉快要破裂了。你乾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吧! “但是回到家以后。反復想著泳池的事情……” 别,别去想啦。忘了它吧! “虽然亮太是个大笨蛋这点让人很丢脸,但当我想到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感动。” 哎?? 森看著我,带著些许羞涩的微笑。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怀疑你和七瀨的事是我不好,其实我也最最喜欢亮太了!” 森爽朗地说道。她的笑容也一下子变得太阳般灿烂。 ————女孩子果然都喜欢拜伦啊! 拜伦这个人, 不但自我意识过剩,自我陶醉, 还经常失败,被人讨厌,弄得连呆的地方都没有。 实在是个废柴前辈啊!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让女孩子不忍心撒手而去啊! 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遭到周围排挤,却依然绝不向别人妥协的拜伦。 “但……但是,你不是和那个井上关系很好似的说悄悄话吗?” 对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哎?井上?” 森愣了一下,很快恢復了笑容。 “哦,那时候啊!我只是找井上君确认点事。” “确认?” “我只是问他[井上君你真~~~~的既不是萝丽控,也没有恋母情结,更不会喜欢男人吧?]” 被这样问了当然会脸红吧! “你怎么会问他这些东西啊” “因为七瀨她喜欢井上君啊,如果井上君是萝丽控或者有恋母情结什么的会很麻烦吧!” “呃……不是吧!” 那个琴吹会喜欢井上? 琴吹和井上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特别严肃,井上似乎也有些怕她。这样的琴吹竟然…… “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喔。” 森用手指按在我的嘴上。 确实,这件事情要是暴露了,琴吹的那群男粉丝们都要暴走了吧! “那么说你对井上根本就什么都没……” “我喜欢的人只有亮太一个啊。” 森甜甜地笑了起来,目光闪烁著。 “所……所以呢……” 森突然抬高了音量。 接著又突然低了下去。 红著脸不自然地左顾右盼著。 “亮太为了我做了那么多难为情的事情,我也决定送上我的心意……” 她把勺子轻轻放在旁边,用手指按住了上衣的钮扣。 就这样一个一个地解开了它们。 喂……喂喂喂喂!!你这是干什么呀。森! “啊啊,果然还是很难为情啊!亮太,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我马上闭上了眼睛。 布料间摩擦的声音,拉链拉下的声音,衣服滑落在地上的声音,令我不断地咽著口水。 喔喔喔喔喔喔!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情况啊…… “……亮太,你可以睁眼了……” “但…但…但是,你的衣服” “我有穿著呢,没事的”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吓了我一跳啊,我松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却差点吃惊地从床上摔下去。 确实是穿著衣服没错。 可穿著的是泳装啊! 清爽的薄荷蓝比基尼,配上轻飘飘的迷你裙! 就和我理想中的样子一般,羞涩地耸著肩,两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坐在那里。 “……亮太,想看泳装的吧……” “……红乐乐……” “呀!不要叫名字……” 森的脸一直红到颈项,身体也扭捏了起来。 我把身体支撑了起来,冷静地指责道 “为什么泳装上面还会盖著围裙啊。” 而且还带花边……拜它所赐,本来应该突显的丰满胸部和柔软的臀部都看不到啦! 红乐乐扭扭捏捏低著头。 “因……因为,在男孩子的房间里穿著泳装还是太难为情了,而且现在又是在照顾亮太,所以应该要围裙什么的……” 不不,泳装配上围裙,从某个角度来说更难为情吧! “进……进一步的事情,就等下次吧!” 算了,也好。 虽然不够尽兴,不过毕竟是看到了红乐乐的比基尼。她竟然为我做出这么害羞的事,真的很努力了! “红乐乐能特意穿著泳装给我看,实在是太高兴了!” “讨厌,又叫名字了!亮太~~”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吧。” “……嗯,是啊。” “红乐乐” “亮太” 伴随著这极好的氛围,我们的脸自然而然地靠近…… “……这里不是海,是我的房间哦。” “嗯。” “……这里也没有南方之星的曲子” “嗯。” “夕阳和海豚也没準备好哦。” “没关系,只要有亮太……” 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啊啊!这个瞬间终於到来了! 感谢你!拜伦! 感谢你!文学少女! 我清晰地感觉到红乐乐的呼吸和即将靠上的双唇。 “我回来了————亮太。” “老哥,我买了果冻回来,吃吗?” 哢察。 房门被打开了,出门购物回来的母亲和妹妹出现在面前。 “!” “!” 瞬间石化的我,瞬间石化的穿著泳装和围裙的红乐乐。 瞬间石化的母亲和妹妹。 神啊,拜伦啊,文学少女啊!谁都行。谁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我一边扶著红乐乐的肩膀看著红乐乐。一边在心中求救著…… [END] 注一:《真夏的果实》(『真夏的果実』)是日本的老牌乐队“南方之星”的著名作品之一,影响十分深远。原文中的“サザン”是南方之星乐队的简称。 注②:TUBE是日本老牌乐队,他们极其钟爱夏天,不仅专辑每年固定在夏天发行,而且每年夏天也都喜欢去夏威夷度假工作,被誉为“夏的王様”。 注三:决明子(ケツメイシ)是一个日本Hip-hop&Rap团体,他们在2005年2月发售的单曲“さくら”曾荣登オリコン(Oricon)排行榜第一位。 注四:SevenYearsinTibet(セブン&#12539;イヤーズ&#12539;イン&#12539;チベッ卜)是1997年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根据奥地利登山运动员海因里希·哈勒的同名小说改编成的好来坞电影,该小说因为对当时西藏状况极为局限和偏颇的描写而受到广泛批评。 注五:《植村直己物语》是佐藤纯弥於1986年导演的电影,讲述的是著名登山家植村直己的故事。植村直己是第一个站上珠穆朗玛峰的日本人,也是世界第一个成功攀登五大陆最高峰者。 注六:ADogofFlanders(フランダース的犬)是英国作家维达所著的童话,在日本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注七:弗兰德斯之犬中那隻小狗的名字 注⑧:选自拜伦的诗《TOM.S.G.》,原文如下: WhenIdreamthatyouloveme,you'llsurelyforgive; Extendnotyourangertosleep;
Forinvisionsaloneyouraffectioncanlive,&iexcl;&ordf; Irise,anditleavesmetoweep. Then,Morpheus!envelopemyfacultiesfast, Shedo'ermeyourlanguorbenign; Shouldthedreamofto-nightbutresemblethelast, Whatrapturecelestialismine! 注⑨、注⑾:这两个词现代日语中没有查到,又和原文(英文)版本无法对应,也就是说并非音译,所以请理解为作者高深的学识,看看就好ORZ 注十:Morpheus(睡神) 注⑿:从这里开始,拜伦的诗句引用越来越多,而且引用的句子都十分短,寻找原文难度实在太大,所以均採用翻译根据日文译成的版本,请见谅。也请找到原文的朋友不吝批评指正。 注⒀:Aloha是夏威夷人表达“你好”、“欢迎”、“珍重”、“再见”等意味的词,也有“爱”的意思。AlohaShirt则是指夏威夷衫,一种夏威夷男士的传统服饰。在这里取哪个意思读者可任意想象。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不高兴的我和柠檬男孩 前篇 我啊,长大后要做哥哥的新娘! 成为初中一年级学生后,我知道了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约定。 “都没听说过舞花喜欢什么人呢。” 梅雨时节的某一天放学后,跟我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望着我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留下了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各自聊着“喜欢的人”的话题,气氛火热极了。 什么“班长泽木不错”啦,“3年级的宇佐见学长真让人着迷”啦,“哎呀,果然还是3班的内藤好呀,对吧”之类的,大家都满脸羞红、言语激动。我正凝望着兴致勃勃的同学们,却突然被扯进了话题。 “啊~舞花脸红了耶!” "原来有喜欢的人啊。" “哎哎~是谁是谁?舞花明明那么可爱,却一点儿都不谈男生的话题,人家可是很担心的呢。” “来嘛,说出来嘛,舞花。” 大家都兴趣盎然地凑到了坐立不安的我身旁。 “这个,那个……” 我脸上发烧,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我喜欢的是お——” 话说了一半便堵在嘴里,我直冒冷汗,像蚊子叫似的小声回答: “…………お、おおにし(大西)” 【好吧,怎么都想不出怎么用中文代替,只好还是用日文了。虽然大家应该都明白,但还是注一下好了:哥哥是お兄さん,大西是おおにし】 大家全都瞪大了眼睛,哎哎哎哎哎哎~地惊叫起来。 "大西,是我们班的那个大西?!" “是那个超级沉默寡言、表情阴暗、头发乱糟糟的大西?” “是那个休息时间总是一个人板着脸,读着看上去不大好懂的书的,感觉很恶心的大西?” “是那个好像背后密布着阴云,一点都不清爽的大西?是那个衬衫皱巴巴的,领子脏得要死的大西?” 好像被说得很惨啊。虽然大西确实有些阴暗,给人的感觉不太好,衬衫也总是皱巴巴的。 “……嗯,嗯” 我露出苦笑的表情。 “真不敢相信!舞花,你的眼光很奇怪哦。不,兴趣和感觉也很奇怪。” “作为初一女生来说,那种选择是错误的。” "舞花配大西太浪费了啦!话说回来,到底喜欢大西的哪一点啊?" 大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吵着,我的冷汗越出越多了。 “爱、爱读书的人嘛……好像很聪明,真好啊什么的。那个,这个,就是这样啦,所以,那个……就忘掉这件事吧。”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脸腾地像火烧一样热了起来。大家都哑口无言地看着我双手捂着脸颊,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唉,不是开玩笑啊。” “莫非舞花真是……” “喜欢那个大西啊。” “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会听到这样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只是随便说了个名字而已啊。 井上舞花,12岁。 我最喜欢的人是哥哥。 ####################### “哥哥,舞花来了哦~” 我跟平常一样,用备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进到屋子里。 哥哥正在书房里,面对着电脑。 他转动椅子回过身来,苦笑道: “什么呀,你又来了啊,舞花。” “啊~好过分。明明是可爱的妹妹想给哥哥做晚饭,特意去超市买来东西的。厕纸和洗洁精也用完了,就一块买了哦。哥哥在截稿前,总拿杯装味噌汁对付着吃饭,家里的事一点儿都不管。” 我把手里拿着的一大堆东西放到地板上,鼓起脸颊。哥哥眯缝着眼睛,露出明净的笑容。 “舞花来这做家务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啦。不过,就算不每天都来,我也能活得好好的,不用担心也没关系啦。舞花也已经是初中生了,学习啊、社团活动之类的也很忙的吧。” “烹饪部的活动一周就一次而已嘛。而且,比起在家里做作业,在哥哥这里做要更有效率嘛。因为有不懂的地方,马上就可以问哥哥的,对吧。” “哎呀呀,我是舞花的专用家庭教师么?” “就是啊!因为我的成绩不好嘛,哥哥。要是没法来这里的话,不是会很伤脑筋的嘛。而且在家里的话,家务活都被妈妈干完了,连洗衣做饭的机会都没了。试着干了干家务活,那可是相当开心呢。我是不是很适合做专职家庭主妇呢……” 一边想着菜谱,一边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真的是很快乐。 不过,这一定是为了哥哥的原因。 “那么,晚饭做好了我会叫哥哥的。啊,在这之前也要先泡好茶呢。写稿子要加油哦。” 跟平时一样,很有气势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关上书房的门,走向厨房。 哥哥是位以井上美羽为笔名的职业小说家。 初中时代就荣获文艺杂志新人奖,以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身份出道,已经出版了两本销量在百万册以上的书。作为代表作的那本书,无论在哪都畅销无比。新作出版的那个月,也必定荣登畅销书排行榜前几名。 书店还给哥哥设了专柜,不仅仅是大人,就是跟我差不多年级的女孩子们,也常拿在手里看: “美羽的书总能直击我的内心呢。” 每当这时,我就觉得这好像是在赞扬自己似的,心怦怦直跳,开心极了。 哥哥去年从大学毕业,今年开始,自己租了间公寓一个人搬出去住了。因为离家很近,我就从哥哥那儿拿了备用钥匙,泡在那里。 虽然妈妈老对我说:“别去妨碍你哥工作啊。舞花也差不多该离开哥哥了,不然可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不过,同年级的男生啊、社团里的前辈之类的,跟哥哥比起来简直就像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 从小时候起,我心目中理想的男朋友就是哥哥。 又温柔又聪明,充满纯净清澈的知性美。大正时代的文人,肯定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因为岁数相差有些大,所以我从来就没被哥哥欺负过。 “哥哥,来玩啊!”我总是缠着哥哥,哥哥也从没对我这个爱粘人的小鬼露出过厌烦的神色。 “嗯,舞花想玩什么呢?” 他就这么说着,陪着我一起玩。 所以,我就决定了,长大以后要做哥哥的新娘。 “唉,还认为兄妹也能结婚呢,我这个傻瓜。” 一边把厕纸和洗洁精放好,一边回想起过去的糗事,我的脸红了起来。 这果然就是我毋庸置疑的黑历史了吧。 小学2年级的春天——就跟今天放学后的情形相似,班上的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聊谁喜欢谁的话题时: “小舞喜欢的人是?” “哥哥!” 这么堂而皇之地宣告的我,被大家给嘲笑了。 “哎?小舞好怪!” “跟哥哥是没法结婚的啦~” 这之后,流言就在班里传开了,就连男生也说着“井上是个兄控”,狠狠地捉弄我。 “喔喔~~兄控兄控!” “近亲相奸!” 我抽抽搭搭地回到家,抱住哥哥哭诉: “我说了自己喜欢哥哥,却被大家笑话说是个怪人。我是个怪人吗?是不是啊,哥哥?” “一点也不怪呀。我也喜欢舞花啊。” 哥哥用他那好看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安慰我说。 “可、可是,我和哥哥是兄妹的话,就不能结婚了。” “就算不能结婚,兄妹也可以一直都在一起呀。” “真的?” “嗯。” “哥哥会一直都和舞花在一起吗?” “嗯。舞花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可爱的妹妹呀。” 我开心得胸口咚咚直跳,抬头望向哥哥,笑着说道: “哥哥也是,舞花永永永永永远最最最喜欢的哥哥!” “哇啊啊,过去的我,太丢人了啦~~~~~” 我在厨房里捂着脸,蹲了下去。 只是想想,脸上就像要喷出火来。 还好,今天没有搞砸呢。大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时,没有重蹈小学时的覆辙,回答说: “哥哥。” 在中途猛然察觉到了,就改口说了: “お、お、おに——おおにし(大西)” 蒙混了过去。 要是在那儿说出哥哥的话,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只是被取笑而已了吧。都已经是初中生了,喜欢的人还是哥哥,那太难堪了。 虽然,说喜欢大西,也有些被想歪了的感觉……不过,再稍微想想,那果然像是错觉吧,只要再说一遍并不喜欢大西就可以了吧。 嗯,就这么办吧。 我一个人不住地点着头,为了给哥哥做晚饭而套上了围裙。 ###########################3 第二天的课间休息时间,我从洗手间回来时,正好在教室门口碰上了大西。 啊,糟糕。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大西就如同大家所说的那样,是个板着一张脸,低垂着头,给人以一种阴沉沉印象的男生。 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休息时间也不跟别人聊天,独自拿着本卷起来的书读着。偶尔有人跟他说话,也不拿正眼看着人家,就那样心不在焉地答着话。 好像也没交朋友的打算。虽然并不是想要欺负大西,不过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所以连男生们也都躲着他。 分到这个班也差不多三个月了,在这期间,我还没听到大西讲过一句话呢。 座位也不在一起,也没什么要特地跟他商量的事,说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今后大概也不会跟大西有私人的交谈吧。所以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走过去。要是慌里慌张的,就显得很奇怪了。 我一边注意着别露出不自然的视线,一边正想赶快从大西身旁通过,走进教室时…… 说起来,大西是不是停下来瞪着我了? 哎? 至今为止,连话都没说过,四目相对自然也是一次都没有。 更别说是被大西注视着了…… 虽然时间只过了几秒钟,但我的心脏却像被揪住了一样,动摇了起来,视线也无法移开。 在教室门口隔着很短的距离,我们暂时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怎、怎怎怎么了? 为什么大西要紧盯着我看。 而且看上去还很不高兴的样子。 呀,虽说平常也是这样啦。 我陷入了恐慌。怎么办啊,有些被吓到了,身体僵硬,脚也动不了,视线也无法移开。 肯定会被说些什么了吧?我做出准备接受质问的姿势,结果大西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 擦身而过时,只飘过些微半干衣物的湿味。 到、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这。 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头脑仍旧一片混乱。 不对,这一定是错觉。 因为昨天说了那样的话,所以有些意识过剩了,今天才会觉得大西在瞪着我看。 对,就当是这样吧。 可是。 “啊,舞花!我们问过大西‘你对舞花怎么看?’了” “哎哎哎哎哎哎!” 我惊叫了起来。朋友们嘿嘿地笑着。 “这、这、这是什、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们问大西“你对舞花怎么看”了” “这么唐突地去问,太不自然了啦!” “哎,是这样吗?” “就是啦!” “但是,舞花对喜欢大西这件事不是默认了吗?” “对啊对啊,我们只不过是若无其事地说了‘舞花很在意大西’而已。” “一点都不若无其事啊!” 别去问什么“你对某某怎么想?”啊,“某某好像很在意你哦~”之类的话啊! 问出这种话的话,一般都会误解为“某某喜欢你”的啦! 啊~~所以大西才会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我啊。 呜……都怪自己昨天说出那种话,明明对大西根本就没那意思的。 大家对嘴巴一张一合的我说道: “虽然说舞花喜欢大西有点太浪费了,不过我们还是会帮你的。” “对付那种阴郁的男人,自己这方不积极点可不行哟~” “没错,首先要让大西知道舞花的心意。这样就可以开始动真格的了。” 所以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大西啦~~~~~~~~ “大……大西怎么说的?”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他说没什么。” 没什么? 我脑中浮现出刚才四目相对时,大西的神情。 就像是恼怒般不高兴的表情。 大西就说了那么句话?不可想象。 可是,以那副表情说“没什么……”,一定是觉得很麻烦,没有兴趣,感到很困扰吧。 但我也没想要大西喜欢我啊,真这样的话,与其说会高兴,倒不如说会感到困扰啊。可他却对我怒气冲冲的。 我对大西也“没什么!”啦! 大家看着我僵硬的表情,误以为我被大西那冷淡的态度给打击到了。 “不用担心啦,舞花!大西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说这种别扭的话。” “就是啊,那个问题肯定让他意识到舞花了啦。” “刚才也是在盯着舞花看了。” “嗯,很好的感觉啊。大西基本上对别人都是漠不关心的呢。” “之后只要再多把劲,舞花。” 大家嘭嘭地拍着我的肩,给我加油。 “那、那个,不过……拜、拜托,请别再把事情搞大了。” 好烦啊,怎么办呀。现在已经没法再说喜欢大西是谎话了啦~~~~~~~~ 上课的时候,老师的话也一点都没听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为了平息大家的兴奋,我说了: “我只想在暗地里想着他,眼下只要能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之类的话 可是,却起了反作用。 “舞花,打起精神来啊!” “哎呀,全~~~~~~部都交给我们就是了!” 结果是自掘坟墓而已。 我回过头,透过教科书偷偷看看大西。 大西的座位在教室门口附近,正好在靠近窗口前排的我的斜————后方。 他的额发长得盖住了眼睛,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拜驼背弓腰的难看坐姿所赐,给人以一种阴郁的感觉。哥哥就是面对着电脑时,腰板也是挺得笔直的,给人一种很明朗的感觉。 啊~~要是大西是个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男生就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用“情敌太多了啦”、“大西看上去好像有女朋友了”之类的话来推脱了。 要不是大西的话,大家也一定不会那么起劲地撮合我和他了吧。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从嘴里说出大西的名字呢。 因为名字以“お”开头的男生,班里就大西一个,所以就太过贪图省事了啦。我正反省着的时候。 大西的头抬了起来。 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稍稍转过头来,望向我这边。 “!” 和课间休息那会儿一样,我就这样拿着教科书僵在那儿了。 窗外沙沙沙地下着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着老师一本正经的讲课声。 大西斜着眼,撇着嘴,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透过长长的额发,瞪着我。 我像只胆怯的松鼠般,轻轻叹了口气。 哇……又、又看过来了。 而且还是教室的两头。 这到底是什么少女漫画的场景啊,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这么想着,我的脸又腾地热了起来。 糟糕,脸红了。 “这家伙果然是喜欢我啊。”大西一定会这么误会了啦。 我慌慌张张地拿书盖住脸。大西突然把头扭了回去。 不是像课间休息时那样,自然地把视线移开,而像是很困扰似的,猛然地把头转了回去。 什么啊。 也用不着那么厌恶地把头转过去吧。 啊,大西对别人根本就没兴趣嘛。要是对女生有点好感的话,就不会那么厌烦,那么困扰了吧。感觉太恶心了。 迄今为止,我对大西都没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我对大西的好感度已经突破0点,直线向负数延伸了。 大西太讨厌了—! 大西既阴郁又不亲切,衣服皱巴巴的,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讨厌他。啊啊~~可是,我却被误以为对他单相思。真是的,真是的,太后悔了!太让人生气了! 整节课,我都红着脸,咯咯地咬着牙齿。 ######################################### “舞花,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我正在厨房里咚咚咚地切着菜时,哥哥从门口探出脑袋来问道。 “从刚才起动静就很大,好像在跟蔬菜搏斗一样。” “对不起,很吵吗?” “那倒没有,就是担心你有什么事。跟朋友吵架了?” 哥哥走到我身边,温柔地看着我。 “不,没有啦。只是班里有个讨厌的男生而已。不过没事啦,他也很讨厌我,对我视而不见,我也当他不存在。” 我气鼓鼓地说道。 哥哥像是要捉弄我似的,眯缝着眼睛说道: “这还是舞花第一次提到男孩子的话题呢。” “是、是吗?这是哥哥的错觉啦。像是川边在吃东西的时候把牛奶喷了出来啊,高田在游泳大赛的时候,因为腿抽筋而溺水,结果我们班得了倒数第一之类的,我都说过啊。” “咦,是吗?” “真是的,哥哥根本就没认真听过人家说话吧。” “没这回事啦。不管是舞花小学3年级时的好朋友小惠养的雪貂的名字,叫亚里士多德的事也好,还是小学4年级时的同学彩菜,在情人节送给3个男生本命巧克力的事也好,或者是舞花5年级的时候,跟班上同学一起为了减肥,只吃魔芋的事也好,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哦。” “尽记些奇怪的东西。而且全都是女孩子的事。哥哥真色。” “因为舞花只说同性朋友的话题嘛。” “所以说,我也有好好说过关于男生的话题啊。” 哥哥嗤嗤地笑道: “我也来帮忙吧。” 说着开始剥起洋葱的皮。 偶尔也会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做饭。 哥哥的菜刀也使得很熟练,确实是一个人住也没问题。 是不是用不着我照顾了呢……这么一想,就感觉到寂寞起来。 不过,像这样跟哥哥一起做饭、洗碗的话,总感觉心情就会放松下来了。 近在咫尺的哥哥跟我比起来,身材要高大得多,头颈很漂亮,头发也整整齐齐的,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想起了跟大西擦肩而过时,他所散发出来的那些微,如同没晒干的衣物般的湿味,胸口一瞬间有些发涩。 不过,哥哥那么温柔地跟我说话、捉弄我,让我实在是很开心。所以那种事情很快就会忘掉的。 我一边跟哥哥聊着天,一边嚓嚓嚓地切着胡萝卜。 前篇完 后篇待续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不高兴的我和柠檬男孩 后篇 对了,大西什么的,无视掉就是了嘛。这样的话,大家也会厌倦起来,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掉了吧。 第二天,我竭力装作看不到大西的样子。 我们班没有大西这个男生,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我这样自我暗示着,出入教室的时候,也选择离大西座位很远的那个门。 上课的时候,也绝对不回头朝大西那个方向看。 可是这样,反而更加在意起大西的事来。他那乱糟糟的额发、板着的脸,不断浮现在脑海中。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我嘴里像念经似的念叨着,努力排除着杂念。 “嘿,舞花。大
西刚刚在看舞花哟。” “哎?” 午休时间,朋友悄悄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是、是吗?”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拼命忍耐着。 “大西果然也很在意舞花呢。” “那是当然啦。喜欢大西的是舞花这样的女孩子嘛。” “有种配对成功的预感呢” “嗯嗯。” 我拼命忍住快要爆发出来的情绪,用一种烦恼中的少女的口气说道: “但、但是啊,大西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哎?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变心了?是不是快了点?” 我更加扭扭捏捏地说道: “因为,我本来觉得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应该是个会在雨天捡回流浪猫的温柔的人。可是他却那样狠狠地瞪着我,很可怕嘛。” 大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好!把“大西的事果然还是算了吧”这句话一口气说出来,这样就解脱了。 “虽然很对不起大家,我对大西已经……” “不行啦,舞花。” 哎? “就是啊,因为大西那么冷淡,所以就自己强迫自己说这样的话,自己强迫自己死心了吧。” 哎哎? “你这也是在为我们着想吧?不过,既然我们都知道了,就一定会奉陪到底的。” “我也是!所以,舞花也要加油让大西回心转意啊。” 不是吧! 大家根本就没听进去我的话,自顾自在那啪啦啪啦地说着,一直说到午休结束。 然后,到了放学后的扫除时间。 穿着运动衫的我,打开生物教室的门,一下子僵住了。 陈列着奇怪标本、散发着酸味的教室里,只有拿着扫把的大西一个人站在微寒的空气中。 “大、大西,为什么……” 我感到呼吸困难。 “这周没轮到大西这组负责生物教室的值日啊。” 大西就这么背对着我,小声嘟囔道: “泽木有话跟我们组的村井讲,就让我顶替一下。” 啊,这还是我头一次直接听到大西的声音呢。 是这样的声音啊。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已经到变声期了啊。 哎呀,这种事怎么都好啦。我算是理解大家说的“我们还有点事,舞花先去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得惊慌起来。 这之后肯定不会有人来了。 我们班的人全都参与了。 不只是女孩子,连男生都认为我喜欢大西了么? 我感觉耳根都发热了,越发慌张起来。 糟了,脸又红起来了。 “啊、啊……是这样啊。” 大西转过身,稀里哗啦地从橱柜里拽出自己用的扫把。 “大家好慢啊。” 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尽可能离得大西远一点,开始打扫。 “……” 大西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今天外面也下着雨,散发着酸味的教室就像是个笼子一样。生物教室的味道和大西的味道有些相似。 啊啊,真是糟透了。 空气太沉重了啦。 雨点轻轻敲打着窗户的玻璃。 我也闭口不语。 因为身体僵硬,装作不想看见大西的样子,所以不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不过一定是感到很麻烦而撇着一张嘴没错。 身后传来大西拖着拖把,拧干抹布的声音。 好像快要晕倒在这酸腐的味道中了。 就不能快点打扫完吗? 为什么我就不得不对大西怀着那种,像要让人崩溃似的不愉快想法呢。 要是又不经意间跟大西的视线对上了怎么办?要是脸又红了怎么办?这么一想,胃部就抽痛起来。我一边不自然地拖着拖把,一边往后倒退着。 右小腿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呀!” 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的。 同时,咣当一声,水桶倒了,水花溅满了我的大腿和小腿。 眼看着水流了一地,我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运动衫的屁股部分变得湿漉漉、冷冰冰的。 好想哭。 真难看。 简直像个小学生似的。 大西这种时候还是沉默不语。我被水桶绊到的时候,也不出声提醒我一下,也不跑过来看看我是不是没事。 我几乎都要失去意识了,感觉难受极了,坐在抹布绞出的水中,屁股湿漉漉的,精疲力竭。 就在我愤恨不已,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时候, “……井上,你脚怎么了?” 一个轻轻的声音传入耳中。 回头一看,大西正蹲在地板上。 大西居然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惊得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他那样子,果然像是很不高兴似的,从杂乱的额发当间儿,紧盯着我看。 运动衫的膝部也因为吸了水而变了色。 “站不起来吗?” 这回我是有点能感觉到,他的声音里真的夹杂着些许担心。 于是,胸口就更加揪痛起来。 “站、站得起来。没事儿。”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给他看。 大西没有说话。 大概是被讨厌了吧……弄翻了水桶…… 可是,大西什么都没说,用抹布擦拭着地板上的水。运动衫膝部的水渍渐渐氲开了 “对、对不起。可以了,我来弄吧。” 大西没有停下。 他跪在地板上,长长的额发从眼前垂下,认真仔细地擦拭着我洒出来的水。 然后,小声说道: “没什么。” 是在说没关系吧? 这到底是注意到了我的事,还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过,我是真搞不懂了。 大西只是默默地继续擦着地板。 那个样子,看上去跟班里其他的男生完全不同。要是其他男生的话,一定会发火、会嘲弄你了吧。 为什么大西就一句怨言都没有地擦拭着地板呢。 “……对不起” 我蹲在大西对面,也擦起地板来,一边擦一边再次小声道歉。 大西还是没有回话。 我低着头,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谢……谢谢。” 大西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 是嘟囔了一声“嗯”或“啊”吧…… 那一天的扫除好像比平常多用了17分钟。 把水桶、抹布放回橱柜去的时候,大西也没朝我看一眼,就一个人回教室去了。 我被一种不跟大西搭话就不行的感觉所驱使: “大……” 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么喊了半句,然后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大西的头颈果然散发着些许酸味。 现在回教室去的话,或许会难堪地碰到大西。正当我在走廊上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家的声音。 “我们都看到了哦,舞花!” “跟大西好像处得不错呀—” “虽然舞花把水桶里的水洒出来时,我们都给吓着了。不过大西过来帮忙擦地板,不是很体贴嘛。” 我一下慌了神。 为什么大家会在?说不定全都被看到了? “不、不是那样子的啦。大西一句话都不说,好像很烦的样子。” “哎—?可是大西在舞花说‘谢谢’的时候,很害羞地朝舞花看了一眼啊~” “哎哎!那个,害羞的样子?” 大西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嗯,那个表情真让人意外啊。” “是叫反差萌么?相当可爱啊~平常要能有更多这样的表情不很好嘛。” 表情可爱的大西啥的,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可是,那个时候露出那样一副表情看着我什么的。 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怦怦乱跳,没法平静下来了。 虽然我觉得大西是个死气沉沉、让人讨厌的家伙。不过,要是他也有好的地方…… 所、所以说啦,我被误会对大西单相思这事儿,只有麻烦而已啦。 “喂,舞花。别发呆啦。现在说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啊?” “首先要换上制服。” “等、等一下,作战是……” 大家吵吵嚷嚷地拉着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朝教室走去。 教室里差不多已经没人了,大西也已经不在了。我松了口气。 大家带我到座位上。 “快点快点” “头发也理一下。” “啊,唇彩也要涂一下哦。” 麻利地替我换完衣服后,带着我去的地方是,位于1楼的图书室。 “我又不要借书啦~”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 我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没关系,就被拉进了打开着的门内。 图书室里头有自习场所,在一张总是摆在那儿的桌子前,大西正捧着一本厚厚的硬皮书在看。 不是吧。 “大西~!” 朋友一把拉住转身想走的我的胳膊。 大西抬起头,看向这边。 跟往常一样,不高兴似的眯缝着眼睛。 “哎,大西的数学很好吧?舞花对作业的某些地方不太懂,教教她吧。” 哇啊啊啊啊,在说些什么啊————! 而且还那么大声!瞧,旁边的人都看过来了,大西不是该生气了么。 “对、对不起。作业让我哥教就行了。” 快速地说完这话,正想逃开时。 “……哪里?”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大西一脸生气的样子,将视线投向书本,充满别和我说话的气氛。 可是,这轻轻的一声,确实是大西没错。 “哪里不懂?” “那、那个……” “那么,舞花,接下来就两个人慢慢地……” 同学们说着好似牵线搭桥的红娘说的话,转眼间就跑开了。 把我跟大西两个人留了下来。 “这个、那个……” 难得那个大西好心地问我了,要是说声“已经没事了”,就那么回去的话,也太过分了点。 我不安地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书。 “这里稍微有点……” 我随便指了道应用题。 大西合上书,看向问题。 “不要站着,坐下吧。” “打、打搅了。” 我在旁边的椅子上浅坐着。 啊,大西的衬衫果然皱巴巴的啊,袖口也有点脏,还散发着半干衣物的湿味。不过,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觉得这气味讨厌。 大西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明着解题方法。 跟哥哥教我时那清澈的声音完全不同,解说也不如哥哥清楚,时不时地还紧锁眉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思考着。 不过,这是想对我传达些什么呢?好像在拼了命地帮我想。 “打搅你读书了,对不起啊。” “……已经是读了好几遍的书了。” 我看了眼厚厚的书脊,上头写着《梶井基次郎作品集》 “梶井基次郎,是写《柠檬》……的人吧” 我在哥哥的书架上看到过,也读过。就因为标题的字面很漂亮这么单纯的理由。 因为很短,所以一下子就看完了。内容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生病而疗养的“我”,抱着不可抑制的焦躁走在街上。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一边忧愁地彷徨着,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一家水果店。 在那里买了一个柠檬,感觉心情好了点。可当走到一家蛮中意的,卖书和文具的店时,情绪又低落了下去。随手抽出画册叠在一起,把柠檬放在那上头,然后终于心情舒畅起来了: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理解,这故事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不过,当我从口里说出《柠檬》这个书名时,大西之前一直撇着的嘴微微有些张开来,目光好像也变得柔和起来了。 “……嗯……基次郎的作品里,《柠檬》是我最喜欢的。” 不管是大西的表情变化,还是大西对自己说话时的这种语气,都让我吃惊不已,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还有,大西自称“我”【ぼく(僕),男性自称,现在主要是成年前的男孩对年纪、地位跟自己相仿或以下的人说话时所用的自称】也是。 之前,大西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自称“俺”【おれ(俺),现代主要是男子对同辈以下的人使用的自称,带有粗野的语感。】的感觉 “像是被不安给压垮的作者,在水果店里看到柠檬,把它拿在手上的那一瞬间,心情嗖地一下变轻快了的那个描写啊……啊~这种感觉,我知道……于是,就想去读基次郎的其他作品了。” 大西的语气淡淡的。 声音也好,表情也好,都非常宁静。 或许,大西比我和班里其他同学都更成熟也说不定呢,我心想。 虽然都是初中一年级学生,但比起我们来,大西看到的东西要更多,知道的东西也要更多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大西才会在教室里一个人离群索居的吧。 我也读过《柠檬》,却没有大西那样的感想,大概是自己还太孩子气了吧。我觉得很羞耻。 “大西……好厉害啊。我都看不太懂呢。” 我喃喃道。 大西好像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似的,赶紧低下头,闭口不语。 额发盖住了眼睛。 是不是生气了呢? 我担心到,便谨慎地询问: “大西,喜欢书吧。” 大西沉默着点点头。 “放学后总是在图书馆里看书吗?” 这次,"嗯"的轻轻回了一声。 之后就低垂着头,盯着数学书直看。 “啊,难道说,大西的眼睛不好?” “哎?” “总是一副双眉紧锁,眯缝着眼睛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对我怒目而视呢。” 我这么一说,大西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惊慌失措地来回看着我。 “那个,视力是多少?” “……” 大西沉默了一下,侧过脸回答道: “0.1……左右吧,大概。” “那就必须要戴眼镜了啊” “……” 大西一如既往地沉着脸,一副让人难以接近的样子,沉默着。 怎么办啊,又没话可说了。 “隐、隐形眼镜也可以啊,我觉得。柔软型的话,好像一点儿都不会疼的。” “……” “对不起,好像多嘴了。我做题目吧。” 我低下头,开始写起来。 中途有点在意,就偷瞧了大西一眼。总觉得他是在垂丧着脸,咬着嘴唇 见到这情景,我的心又跳了起来。 终于把题目解出来了,我怯生生地朝旁边看看。 大西板着脸,看着我的笔记本。他的眼睛眯缝着,一副生气的样子,像是在检查我所写的算式 “……没错。” “真的?” 我松了口气,拿上东西,站起身。 “谢谢你教我。还有,那个,那个,扫除的时候帮我擦地板……谢谢。” 只不过是普通地道个谢,就感到难为情极了。 不过,这次我没有把头转开,就这么看着大西。大西稍稍张开眼睛,脸颊有点儿发红。 哇,真的害羞了? “……没什么。” 大西生硬地嘟哝了一声,把头伏了下去。 那个瞬间,脸色明明是很和缓、很温暖的嘛。 “那,回见了。” “……” 跟大西告别,走出图书室的时候,身体觉得有点冷,不知为什么,有种相当寂寞的感觉。 ################################################## 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了夜里。 昏暗的窗台上,雨水如泪珠般滑落。 “哥哥,倒茶了哦。” 正敲打着键盘的哥哥抬起头来,看到了我分成两股的头发。 “哎呀?” 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怀念啊,这发型。” 小时候,我总是将头发分成两股,在头两侧扎起来。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才开始将头发放下来。 “怎么了?突然间。” “嗯……没什么。” 我的微笑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么。 “我休息会儿,要不要一起来喝茶?” 哥哥用清爽温柔的声音说道。 “……嗯” 我点了点,去把自己的茶端了过来。 “一起到起居室去不就是了嘛。” “不用,在这里就好。” 想要待在有哥哥味道的地方。 我把坐垫并排放在地板上,坐了下来,靠着哥哥的肩膀,喝着甜甜的奶茶。 抬头看去,书架正中间放着梶井基次郎的《柠檬》。 我知道哥哥看了好多遍,书页都有点翘起来了。 这是哥哥很喜欢的一本书。 哥哥肯定跟大西一样,知道那部作品好在哪里。 知道快要被悲哀苦闷压垮的时候,手中拿起柠檬,心情嗖地一下变得轻快了的感觉…… 知道我所不知道的痛苦…… “……哥哥,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两条辫子中的一条压着哥哥的手,我问道。 “嗯,有没有呢。” “虚张声势。我知道的,哥哥装作有的样子,其实根本没有。” “暴露了啊” 哥哥轻声笑了起来。 “舞花呢?还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没有啦。” 我的喉咙一下子堵住了。 “跟哥哥是一对儿呢。” “就算这么说,一对儿也……” 小声嘀咕的声音,就像是从鼻腔内部发出似地温柔。 其实,哥哥有喜欢的人,我是知道的。 写小说的时候也好,一个人在屋子里朝窗外眺望的时候也好,哥哥都流露出一副像在思念着谁的表情。 温柔而忧伤——就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电脑画面,——看着窗外远处的风景。 每当这种时候,我的声音就会堵在喉咙里,没办法去跟哥哥讲话。 因为我明白,哥哥是在想“那个人”的事。 那是哥哥一直都在思念着的那个人 哥哥一直都不交女朋友,一定是因为忘不了那个人…… 哥哥出的书全都拍成过电视或电影,但只有一本,只有这一本,哥哥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哥哥高中时所写的,销量在百万册以上的两本书中的其中一本。 非常喜欢书的三股辫“文学少女”和为了她而写故事的男孩的故事…… 从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作为哥哥的学姐,来过家里那么一回。 三股辫,身材纤细,笑起来很美的女孩子。 妈妈笑嘻嘻地说:“这是你哥哥很在意的人哦。” 那个人,一定就是“文学少女”的原型吧。 在小说里,两个人最终分开了。不过,哥哥一定相信着,绝对会再见面的吧。 “……我,没有男朋友。” “都初一了,说这话有点寂寞啊,舞花。” “因为,要是就我一个交了男朋友的话,哥哥就没人来照顾了,太可怜了点。” “能够同情我,真是谢谢了。” 哥哥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 “在哥哥有女朋友之前,我也不会交男朋友的。” 为什么大西的脸会浮现在脑海中?真不明白。 而且,为什么胸口也酸酸的。 明明跟哥哥靠得那么近,呼吸着哥哥的香味。 胸口,酸酸的。 “嗯……那在舞花找到男朋友前,就烦劳照顾了。” 哥哥温柔地轻声说道。 永远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不想要改变。 想要一直做最喜欢哥哥的我 我也抚摸着哥哥垂下来的头发,一边怀着酸酸的心情,望着书架上的《柠檬》。 ############################# 第二天,我害怕起去学校。 不想碰见大西。 不想再知道更多关于大西的事了。跟大西在一块儿,就有种自己会变了的感觉。我不要。 今天早上也从离大西比较远的那个门口进了教室。 要好的同班同学们,扎堆儿在那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不只是女生,连男生也掺和了进来。 “啊,舞花!恭喜啊~!” 突然就那么大声叫了起来。 “昨天跟大西看上去处得不错呢。” “已经是打得火热的感觉了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他们让不知所措的我看了手机画面。 那是在图书馆里,并排坐着的我和大西的照片。我正红着张脸,看着嘴角微张的大西。 是大西在说《柠檬》时的照片,趁着我们不注意偷拍的吧。 不止一张,还有好多。 怯怯地仰望着大西的我、慌慌张张朝向大西的我、微笑地看着大西出神的我—— 我是带着这样的表情看着大西的吗? 耳根像火烧一般灼热,胸口被怒火憋得喘不过气来,身体颤抖着。 “舞花,拍到了很好的表情哦。大西也是,那么温和的样子
。啊,照片这就传到舞花的手机里。” “不需要。” 脱口而出的声音,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口气可怕 身体到处都发热发痛,好像要裂开了似的 “快给我删掉!大西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想他!被当成在跟大西交往,也只会给我造成困扰!”、 是啊,大西什么的,我根本一点儿都不想他。 出神地看着大西的我什么的,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啥。 那样的,根本就不是我。 “那个……舞花。” 同学们都说不出话来。 正当教室一片寂静的时候: “我对井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惊讶地回头一看,大西站在那儿。 不像平时那样撇着张嘴,眼睛也不眯缝着了,脸也不板着了。 相当宁和的一张脸。 “而且,我这周就转学了。” 发热的头脑和身体,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胸口像缺了一块似的疼痛难忍。 转学? 教室里就像深夜一样寂静无声。 谁都说不出话,谁都不敢动一下。 只有大西一个人,稍稍驼着背,慢慢地走到座位上,拉出椅子坐下。 以此为信号,大家慌手慌脚地动了起来。 吓了一跳啊,大西要转学,没搞错吧?微微传来这样的骚乱。 可是我,直到上课铃响都没法挪动一步。 就像被流动着的时间抛下了似的,独自一个人呆立着。 ############################## 2天后,星期五。 大西戴着眼镜来上学了。 早上的班会,老师把大西转学的事,向大家做了通告。 “……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照。” 我毫无实感地看着在讲台前低下头,轻声说着话的大西。 “大西……” 放学后,我换好鞋,追赶着大西出了校舍,在游泳池的铁丝网边上,叫住了他。 “真的……要转学吗?” 我颤抖着声音,轻声问道。 大西平静地点了点头。 戴上眼镜的大西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镜也不眯缝着了,背也不驼着了,眼睛直视着我。 “因、因为我在大家面前说了那样的话?” “怎么会。没有关联啦……转学的事,以前就决定了。其实,在进初中前就预订要搬家了,可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给耽搁了……不过,妈妈终于决定再婚了,所以……” 大西的声音跟以往一样低沉沙哑。 空中覆盖着灰色的云层,铁丝网对面的游泳池里,水波摇曳。 远处传来棒球的击打声。 “再婚的对象……是个好人,虽然我没法再叫‘大西’了……妈妈一直都在拼命地工作,太辛苦了。所以,我觉得,能跟那个人再婚……太好了。” 第一次听说大西家里的事。 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啊、脏兮兮的袖口啊、长过头的额发啊、眼睛很差却不配眼镜啊,或许也是因为有各种原因才会这样的吧。 ——基次郎的作品里头,我最喜欢《柠檬》。 在图书室里,用温柔的眼神说出的话。 ——像是被不安给压垮的作者,在水果店里看到柠檬,把它拿在手上的那一瞬间,心情嗖地一下变轻快了的那个描写啊…… 那个时候的声音,那个时候的眼神,跟如今静静地看着我的大西重合了起来,胸口变得异常地酸楚。 ——啊,这种感觉,我明白了…… 大西的脸,在我眼中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说井上的事一点都没想过……那是骗人的。听到说井上喜欢我的时候,还是有点开心的…… “井上又可爱……又开朗,朋友也很多……所以是个离我很遥远的存在…… “跟井上说话,对我来说,就像是基次郎的柠檬那样的感觉……” 渐渐的,渐渐的,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再见。大西是这么说了吧。 我是点了点头,带着哭腔地说了声"嗯"吧。 我也是,说一点儿都没想过大西,那是谎话啊。 要是能这么说出来就好了,可是却没有。 新的住址也好,新的姓也好,什么都、什么都没听到,再也看不到大西的模样了。 胸口酸酸的。 身体如同刀绞一般,酸楚、悲伤、寂寞、心痛。 我在游泳池边上,低着头,泪流满面地痛哭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眨着眼睛,一边抽泣着一边走。 大西要是能跟新的家人还有同班同学处好关系就好了。 大西也好,大西的妈妈也好,要是能非常非常幸福就好了。 大西要是不用再忍耐,不会再有悲伤的回忆,笑着过活就好了。 顺路去了趟超市,把做晚饭的材料放进要买的东西里。 今天做奶油圆白菜卷吧,不用番茄酱,就煮成甜甜的奶油浓汤吧……喝了让心里头暖呼呼的。 眼泪好几次、好几次涌了上来。 当眨着的眼睛睁开来时,正好看到了架子上堆着的柠檬。 就好像是挤出来的颜料似的,明艳的黄色浸满了我的双眼。 ——跟井上说话,对我来说,就像是基次郎的柠檬那样的感觉…… 说最喜欢梶井基次郎的《柠檬》的大西。 我拿了一个柠檬放在掌心。 静静地握着柠檬时,那冰冷的小小果实,给火热的皮肤带来一丝舒适的清凉。 就好像把身体里讨厌的热量嗖地都吸了出来,心情一下就变得轻快起来了似的…… 被一个柠檬,温柔地将哀伤和痛苦吸走了。 被一个柠檬慰藉着。 ——啊,这种感觉,我明白了…… 初恋是柠檬派的味道。很久以前,三股辫的文学少女教过我。 很酸又很甜的味道。 我一边回想着,一边往篮子里放进三个柠檬。 饭后的甜点就做柠檬派吧。 肯定是又酸又苦闷的味道吧。 ——完—— 参考文献: 《梶井基次郎全集全一卷》 作者梶井基次郎 出版社株式会社筑摩书房 1986年8月26日第1次印刷 1992年2月25日第8次印刷 翻译:watashia 文学少女的秘密书架 文学少女与幸福的孩子 作者/野村美月 插画/竹冈美穂 翻译/usagiyu 我,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直到在初中3年级的初夏,看着你微笑着,从那个屋顶上跳下为止——。 高中一年级的晚秋,我一如既往地过着平凡的日子。 “路上小心啊,哥哥。” 妈妈展开一抹爽朗的笑容,递给我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便当盒。 “哥哥,回来之后我们继续昨天的游戏吧。” 还在读幼稚园的妹妹抱着我的大腿,天真地说道。 “嗯,我们约好了,舞花。妈妈,谢谢你的便当,我走了。” “哥哥,路上小心~~~哦!” 舞花穿着宽松的幼稚园服,在我的身后大幅度地挥舞着双手。 在家人的目送之下,我像往常那样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在冷飕飕的空气之中,隐隐约约飘散着丹桂的香气。尽管天空有点灰暗,但此时依然没有要下雨的势头出现,仅仅只是呈现出寂静的感觉。 穿过住宅地,我漫步在染上秋色的树林通道之中。 在一旁匆匆路过的不管是行人还是车辆,都对我漠不关心。 一成不变的早晨,一成不变的返校沿途风景。 想必连上课、课间休息时间也是如同昨日一样重重复复地毫无变化吧。 放学后,去到文艺社,一如既往看到梳着长长的三股辫的奇怪学姐,屈膝坐在窗边的铁管椅子上,说着迎接我的话语。 “你好啊,心叶。我肚子好饿哦,你快点写点什么吧~~” 而我总是一边以厌恶的语调说着很麻烦,一边认命又无奈地慢慢打开50张钉成一叠的原稿用纸的封面。 既和平又安稳的,世界。 我的步伐如同平常一样丝毫没有改变,以这种步伐向着道路的前方迈进,丝毫的不安与恐怖也不会产生。 然而,那个东西,却突如其然地出现在我的脚下。 “!” 看到它的一瞬间,后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身体惊恐得无法动弹。 一只鸟儿的尸体倒卧在道路的正中央。 黑色的肉块淌流着血,灰色的羽毛散落在四周。肉体已经腐烂了,犹如蚯蚓般的内脏裸露出来,泛黄的小嘴微微张开,赤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天空。 那样的光景,一下子扎进了我的瞳孔,心脏也随即冻结起来。 很快地,全身从头到脚都绷得紧紧的,一动也动不了了。我既不能背过脸去也不能闭上眼睛,仅仅是脸色发青地呆站着。 一动不动的鸟儿。 溃烂的鸟儿。 冷却了的鸟儿。 此情此景令我联想起,在那个初夏发生的那件事情。 突然间,脑袋犹如分裂般地痛苦不堪,鸟儿的尸体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眼前回放。接着,出现的是鸟儿坠落的景象。那只鸟儿,变成了一个穿着水手服、绑着马尾辫的女孩子。 往下坠落的少女。被炫目的阳光照耀着的屋顶。摇摆着的制服裙子。清爽的马尾辫。她站在围栏的前面,头往回看,露出一副非常寂寞的笑脸,用清亮悦耳的声音说道: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小声地嘟囔着的美羽,在那一天越过楼顶的围栏,然后身体慢慢地往后倾倒,掉了下去! 手指颤动着痉挛起来,冷汗不断地喷洒而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 怎么办?明明倒卧在道路的仅仅是鸟儿的尸体而已,为何我的身体却颤抖不休。 不管想怎样移动我的脚,却依旧扎根似的前进不了,呼吸彷佛凝结起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喉咙里,苦不堪言。 怎么办,怎么办? 我带着泪湿的脸,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又…… 有如心脏溃烂般的疼痛使我的汗水一点一点流出,我慢慢地往后退,最后转身逃跑。 那是鸟!仅仅是鸟而已!不是美羽!是鸟! 即使我这样拼命地说服自己,但责备的声音依然紧紧地追随着我。 ——你一定不懂吧!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和平的早晨转眼就变成黄昏了。 一切都被染上了奇怪的色调,眼前出现了模糊不清的晚霞。我就好像想从来历不明的妖怪身边逃脱似的,半哭泣着继续奔跑。 平日看惯的的道路和围墙都仿佛在我眼前瞬间崩塌成砂,并与我的脚纠缠在一起。我蹲坐在昏暗的小巷里,不停地呕吐着。 不断呕吐不断呕吐,口中的酸水不断地往上涌,胃像火烧似的,喉咙不住地颤抖。我流着眼泪双手触地地跪坐着呕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什么都呕吐不出来了,我垂着脸蹲坐在小巷里面,喘息般地重复着细微的呼吸。 学校,非去不可。 可是,那只鸟儿的尸体一浮现在脑海,身体正中又再一次好像抽筋般的抖个不停,恶心与恶寒的感觉不断上涌。 那个仍旧残留在脑海里吗? 确实令我感到很害怕,依旧复原不了。 在颤抖停止之后,我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踉跄着站起来,向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迈出沉重的步伐。 在公园的自来水管道清洗完手漱了口之后,我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然后打电话回学校。 “因为在途中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想请假。”我用一副非常阴沉的口气如此说着,不免让人怀疑是不是快死了。 接电话的老师担心地询问着“要不要紧啊?”,然后在听我说明没什么大碍之后帮我转告给我的班主任听。 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 现在如果回家的话,妈妈一定会很担心吧。本来以为最近已经没有再怎么发作,可以正常地上学去,也可以让爸爸跟妈妈放心了,结果却…… 再继续呆在这住宅区里,总觉得会十分引人注目,于是就向着人多的繁华街走去。 可是,尽管如此,在这个时候穿着校服到处逛的话,给人看见大概会觉得很奇怪吧。如果因此遭到询问那怎么办才好呢,我顿时感到非常的不安。 到底应该去哪里好呢? 心里觉得非常不安,快要哭出来了。 现在还是上午呢。到快餐食品店和游戏机中心的话,或许会遭到辅导员的盘问吧。即使去卡拉OK店也好,方便商店也好,里面的店员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停下来不要再想了。搞得心情又再度恶劣起来了。 干脆到医院去吧。没错,医院的话穿校服进去也没问题的。 每当跟某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身体都会不自觉地悚惧起来,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终于到达了在学校附件的综合病院。 等待室的椅子有一半都被占满了。 老人家啦,由母亲陪伴着的小孩子啦,带着口罩的学生啦,各式各样不同年龄层的人,都排着队等待看病。 虽然我混杂在他们其中,静静地蜷缩着身子,但听到周围的人一个个地被喊叫着名字站起来,心中不免还有点不安。 那个男孩子为什么始终都呆在那里呢? 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对我投以怀疑的目光…… 胃部扭曲似的疼痛布满全身,我没命似的逃离了那里。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面,面部伏在交叠着双手中间。喉咙像被火烧似的火辣辣一片,眼泪再次一滴一滴地渗出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美羽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事,不是已经过了一年了吗? 为什么看到小鸟的尸体,就会想起美羽的事情啊? ——心叶。 ——心叶。 在泛着秋天的寒意的空气中,传来了开朗的声音。 闪闪耀眼的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漏进来,在这个阳光底下,长长的马尾辫左右摇摆,美羽以一副恶作剧式的眼神凝视着我。 她是我从小的时候开始就非常喜欢的女孩子。 这么一说,很快又到美羽的生日了。 每一年,我都会非常认真地考虑到底送什么东西给美羽能让她高兴起来呢。从一个月前开始,我就会徘徊在摆满女孩子喜欢的杂货和装饰品的商店跟前,注视着陈列在橱窗里的布娃娃和串珠垂饰。 今年的话送书套好不好呢?或者送那个天空色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套装吧。又或者那个上面画有蔷薇的茶杯;那个银色的沙漏也很不错啊。 当像这样子烦恼这烦恼那地挑选着要送什么礼物给美羽的时候,心脏总是想要崩裂开似的“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美羽应该会喜欢吧!应该会感到高兴吧! 那个天使形状的别针,是我送给她的14岁生日礼物。 通透的玻璃镶嵌在两双翅膀的正中央,并且还带有金色的圆环。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它跟美羽非常相称。 因为对我来说,美羽就是天使。 美羽看见了那个装在天蓝色小盒子上的别针,“哇啊”地一声轻喃而出,然后脸上换上一副准备恶作剧的小孩似的嘴脸面向我。 ——喂,心叶你帮我别上吧。 ——什么? ——来吧,别在这里。 她以修整得非常美丽的指尖,指示着水色针织套衫左边胸口的位置。 我顿时为难起来。 ——可是……那个。 ——快点啊,心叶。 ——嗯、嗯。 在美羽愉快的催促声下,我把翅膀别针轻轻地刺进柔软的针织套衫里。然而,心里担心着会不会碰到美羽的胸部,因此手指活动得异常笨拙。 我红着脸,一边流着汗水,一边“哎、哎呀……”地努力苦战中。这时耳边传来美羽的偷笑声,顿时,我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燥热了。 好不容易终于别上了扣针,可是却别的歪歪斜斜。 ——对、对不起。 ——真是的,心叶你真是没用啊。不过算了,就这样吧。谢谢你送我礼物。我非常非常喜欢呢。 美羽捂住胸口,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面对这阳光般的灿烂笑脸,我深深地着迷了,然而这时美羽依然是带着一副恶作剧般的眼神,突然凑近我的脸。 然后微微张开樱花色的嘴唇,对大吃一惊的我说道: ——作为回礼……亲你一下吧。 ——! ——或者,由心叶你来亲我。 那双犹如反复无常的猫咪的眼睛,紧紧地窥视着我的眼睛。带着清爽水果清香的香味,轻轻地飘散在我的鼻间,搞得我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喂,心叶?哪个好啊?你来?还是我来? 美羽那可爱的嘴唇快速地向着我的迫近。 脑袋就犹如爆裂般地热烫了起来,我把头向着侧面方向移开了。 我既紧张又难为情,茫然不知所措。 看我这样,美羽马上不高兴地扁着嘴,两手挤在我的胸前猛力地把我给推开了。 ——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心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简直像笨蛋似的。 美羽冷冷地说道。 ——我可是很忙的。我要回去了。 然后她背对我,离开了。 面对美羽的反应,我产生出一种非常凄惨、悲痛的心情。 然而到了第二天,在平时上学的必经之路,我无精打采地等候着美羽的到来。出乎意料,当美羽看见我的时候,向我展现的是如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早上好,心叶! 顿时,我的心跳加速。 太好了!美羽已经没有生气了! ——美羽,那个,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当我在不顾一切地拼命道歉的时候,脸颊突然被捏住了。美羽对着吓了一跳的我,露出一副和蔼的脸色说道: ——心叶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小孩子哦。 ——因为,昨天美羽你一个人先回去了。如果美羽你讨厌我了,我该怎么办,我真的非常担心啊。 美羽又绽开一抹笑容。 ——心叶没了我真的什么都干不了呢。 美羽凝视着被眼前的笑容跟清爽的香气迷住的我, ——呐,心叶,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哦。 温柔的、甜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悄悄说道。 不会离开你!我也不可能离开你! 那个时候真的非常非常幸福,这种幸福感满满地充斥着我的胸口。 我会一直都跟美羽在一起的! 我绝对不可以失去美羽的! 可是,我却,离开了美羽。 那时候送给美羽的天使翅膀,成了我给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你回来了,哥哥,今天回来得很早呢。” “……嗯,今天社团活动休息啊。” 我一边逃避着妈妈的目光,一边回答道。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我们去玩游戏吧。” 一直等待着我回来的舞花,笑着向我扑过来。 “对不起,舞花,今天的功课很多,所以我不能陪你玩了。” “什么,可是明明是约好的啊。” “对不起哦!” 向撅着嘴生气的舞花道歉之后,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我呆坐在床上,捂着耳朵。 绝对不能再让妈妈她们担心了。 我一定要恢复正常。 晚饭有栗子饭、照烧鱼、煮鸡肉。然而我的喉咙却异常地干燥,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似的,使我无法下咽。 “你怎么了,哥哥?身体不舒服吗? “我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我睡一晚就会没事了。不好意思,妈妈,剩下的就明天早上再吃吧。” 剩下几乎一半的食物,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挂在嘴边的生硬笑容消失不见了,身体异常地沉重。不可以让妈妈他们发现我今天逃学的事情。 神啊,我求求你。让我明天早上能够恢复平常那样吧。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期望了。金钱也好,名誉也好,才能也好,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中央,心疼地不断祈求着。 除了平凡以外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 伴随着犹如用东西插进太阳穴般的疼痛,我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干脆让我失去记忆算了。不仅仅是今天早上的事,也包括那个初夏屋顶发生的所有事情…… 然后回到过去,一切重新来过吧。 到底什么时候,这样痛苦的夜晚才会终止呢? 我用力地按着跟前的被子不断地发抖。 啊啊,我今天没有写点心给远子学姐啊…… 我一边想着一旦肚子饿,就会在铁管椅子上嗷嗷叫的,梳着三股辫的学姐,一边紧咬着臼齿,忍耐着痛苦。 如果明天,我能够没事上学的话,我一定会写一篇非常甜的故事给远子学姐。 然而—— 站在跟昨天同一个地方,我的脚犹如牵着千斤巨石般动弹不了。 天空被铅灰色的云覆盖住了。天空正下着雨,我的一只手用力地握住绀青色的雨伞。 小鸟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不在那里了。
可是一旦我想无视这个地方继续向前走,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躺在柏油路上的溃烂的鸟儿与散乱一地的羽毛,以至一步都动弹不得。 在躺着鸟儿尸体的那个地方,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在束缚着我,甚至它还迸射进我的心脏里,使我往前一步也不能动。身体都发硬起来了。 当我想勉强移动双脚的时候,腿肚的周围顿时抽搐起来,头昏眼花,口中不断有酸水涌出。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不住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一边痛苦地呼吸着,一边多次地、 多次地尝试着向前移动,然而每当我这么做,冰冷的气息都会刺穿我的喉咙。于是我又一次地绝望了,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又再一次联络学校说今天要请假,然后如同昨日那样逃到医院避难去了。 我神智不清地呆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雨伞随意地搁在一旁,在发呆的这段时间内,我想起去年秋天,把自己关在房间时所发生的事情。 ——哥哥,为什么不打开房门?我是舞花啊,开门吧,哥哥,哥哥。 在房门的另一边,传来妈妈安慰哭泣的舞花的声音。 然后,是爸爸的声音。 ——心叶,爸爸出差的时候买了八桥煎饼回来,有兴趣的话过来起居室吧。京都啊,现在正是红叶盛放的时候啊。 ——哥哥,茶已经泡好了哦,要不要一起过来看电视啊? 爸爸跟妈妈都在房门的另一边尽力地跟我攀谈。他们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外面大声吵闹着,强迫我出房间。 我把窗帘都垂放下来,拿被子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自己。在这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我猛烈地意识到,在此之前自己一直都是毫无烦恼、无忧无虑幸福地生活着的。 慈爱的双亲、可爱的妹妹、最喜欢的女生、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每一天都是这么地快乐,简直就好像沐浴在闪耀的阳光中,不管是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决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 总是被守护着的我,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孩子啊。 总觉得那是天谴。 简直就像要把至今为止所给予的幸福都收回似的。 对不起,请饶恕我吧。 尽管自己并不清楚应该要向谁道歉,仍然不停地、不停地在床上小声嘟囔着“对不起!”。 在持续了几个月这种精神失常的日子之后,我告诉父母想考高中。他们在听到我这样说之后,马上去买了一堆问题集跟参考书回来。 我只剩下这件事可以做了,于是每天都在房间里拼命拼命地读书,终于,合格考上了。每天平安无事地去上学,在教室里跟同班同学闲聊一下普通话题,这样做的话,尽管只有一点也好,我有种能够回到以前生活的感觉。 我已经受不了那种只能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的生活了。 我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会让父母担心,让舞花伤心了,可是—— 第二天,我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停滞不前。 雨后初晴、天高气爽。 可是尽管如此,那道无形的束缚依然没有消失,我果然还是无法前进一步。 身体发硬、血气上涌,我今天依旧逃跑了。 我已经不可以再用生病的借口打电话回学校了。 我一边恨死自己的懦弱,一边死命地往医院方向跑去。 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我就像一个破败的娃娃黯然抱头。 怎么办?即使是明天、以后都这样子吧。还是要回到那种自我封闭的日子吧。 讨厌。 恐怖的感觉袭满全身,心里十分难受。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天一定也上不了学。这样下去学校一定会打电话联络我的家人,这样子就会让妈妈他们知道我逃学的事了。 爸爸也好、妈妈也好,他们大概也不会责骂我吧。只会一脸哀伤地凝视着我。 一想到父母哀伤的表情,我简直快要窒息了。 “你,怎么呢?” 突然传来一把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 是一位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开襟式无领夹克衫的娇小老太太,她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面对慌张的我,老太太用温和慈祥的声音对我说: “你啊,昨天也好前天也好,都在这里呢。是来检查还是什么的吗?还是,你的哪位亲友要进医院啊?” 那个声音带有一点乡音,既小声又温柔,而且说话的速度也非常缓慢。 热气不断地往我的喉咙上涌,我一边“滴滴答答”地流着眼泪,一边摇了摇头。 老太太弯腰坐在我的隔壁。 “是吗。那么……是亲友的事吗?过世了吗?” 我的胸膛一阵紧缩,一句回答也没有。泪水又一次盈满眼眶,我不停地呜咽抽泣。 “问你这么失礼的事真的非常抱歉呢。可是啊,我呢……就是那样子呢。在10年前,老头子过世的时候,我每天都来这里,在这张长椅上不断地回忆老头子的事情。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啊。” “对……对不起。” 我一边抽噎着一边说。 老太太张开那布满皱纹凹凸不平的手指,轻轻地为我拭泪。 “哎呀,不用向我道歉啊。我本来是想借手帕给你的,很不巧,今天没有带来呢。” 她一边小声地嘟囔着,一边悄悄地移动着手指。 并且,她的眼泪也开始不住地往下掉。 “我也是啊……只要一想起老头子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流泪,几乎是每天都要哭一次啊。 我们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了,家就只剩下我跟老头子,所以啊……只要一想到从现在起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真的非常地难受呢。 怎么样过每一天呢,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不过呢,有一天我终于清醒过来了。如果我一想起老头子的事就哭泣的话,同样在天上看着我的他,也一定会感到很悲伤吧…… 将来某一天,我绝对可以跟他重逢的,所以到那一天来临之前,不能让老头子为我担心,我一定要笑着去过每一天啊……” 那个慢慢地跟我诉说着往事的声音,是多么的和蔼而又真诚啊。让我可以想象到至今为止老太太是如何生活着的。 “很快呢,我就可以跟老头子重逢了。你啊,现在还这么年轻,或许还要独自去面对未来很长的时间,可是啊,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与跟你分别的人重逢的啊。” 重逢之日——一定会来的吧! 跟美羽,再次重逢的日子一定会来的吧! “看吧,今天的天气非常地好呢。老头子他啊,现在一定是在上面愉快地笑着呢。” 老太太眯着眼,仰望着天空。 我也跟着往上看。 头顶的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无穷无尽的天空、蔚蓝的天空、鲜明清晰的天空—— 风,正从我的心中向着天空飞扬。 在一片蓝天之中,浮现出美羽的笑脸。 扎着长长马尾的女孩子,正看着我,并对我展现出一抹光彩夺目的笑容。 我就这样抬头仰望着天空,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我最喜欢的女孩子。 开朗、明快、总是朝着梦想勇往直前。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小说家。”总是对着我这样爽朗地断言。 看上去简直就像美羽的背后长出一双翅膀似的。 美羽——宛如青空。 可是,我跟美羽的关系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我,已经不能再到美羽身边去了。 “请你不要再来找美羽了!都是因为你,美羽才从高楼跳下来的不是吗?”一想起在医院里这样被美羽的妈妈痛骂,我的心就好像被掏空似的。我到此为止,依然看不到天空。 今天晚饭还是吃剩一大半。 “不吃饭是不行的哦,哥哥。” 妈妈她,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非常担心地那样说道。连舞花也一样,仅仅是不住地用眼睛瞟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追着我说“哥哥,一起来玩吧!”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身体重重地投入到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连妈妈什么时候进入房间也没有发觉到。 她拿下了我的耳机,说道: “你天野学姐打电话来哦。” 远子学姐打电话来! “怎么样?要听吗?” “嗯……谢谢妈妈。” 等妈妈离开房间后,我拿起了子母电话机。 “……喂!” 与我紧张嘶哑的声音相反,话筒里传出非常明快爽朗的声音。 “啊,心叶,我肚子好饿啊!”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学姐会不按理出牌,但仍然被这无厘头的开场白唬得一愣一愣。 “心叶你已经连休了3天哦。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让我肚子饿了这么久,我明明准备好等你的说。” “你是为了抱怨,所以才特意打电话过来的吗?” “我在想啊,在你因感冒而身体虚弱的时候,只要一听到你最尊敬的学姐的声音,你就会涌出写点心的使命感,然后说不定马上就可以恢复元气啊。” “我才没有那样的使命感。” 我狠狠地打断她。 这算哪门子的学姐啊。打电话过来居然不是为了问候生病的后辈。她的脑子里除了点心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亏我之前还想着这么久没有写点心给她很过意不去什么的,简直就是大笨蛋。 “我说远子学姐啊,即使是在我写三题点心的期间,你不是也一直在吃其他的书吗?那样也会肚子饿的话,我非常怀疑你那个到底是什么胃来的。” “哎呀,美味的东西当然是用另一个肚子来装的啊。” 对于这种强词夺理、不知所云的话,我顿感无力。 我一定会写出非常美味的东西来。明天,我一定会为你写出让你的舌头辣得冲天的故事。 刚那么一决定,胃就马上绞痛起来了。 明天……应该能够到学校去了吧。 握着听筒的手,逐渐变得冰冷。 “心叶?” “……” 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在话筒另一边的远子学姐传来带有困惑的呼唤。 “……不好意思。” 原本想说一点轻松俏皮的话语,奈何一句都说不出。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谢谢你的电话”,然后想把话筒挂掉的时候—— “喂,心叶,有个幸福的有钱人呢,他家生了个男孩子哦。” 远子学姐突然用她那清亮悦耳的声音说起故事。 “妖精们都聚集在一起给予他祝福,并且作为礼物,还送上非常多的幸福珍珠哦。在男孩子的床上,无数的珍珠宛如星星一般在闪闪发亮。 可是呢,在那其中居然有一颗毫无价值的珍珠。” 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啊? 又在发表小说的读后感吗?即使是这种时候? 面对茫然不知所措的我,远子学姐轻快地继续说道: “那家的守护精灵,拿着最后一颗珍珠去跟妖精们汇合。这颗珍珠到底是什么呢,心叶你知道吗?” 我彷佛被这个话题吸引般追问道: “不知道,是怎样的珍珠啊?” 在话筒的另一边,远子学姐柔柔地说道: “答案呢,你明天来社团活动我再告诉你哦。” 卖关子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 “那么,晚安咯。” 学姐就挂掉电话了。 “远子学姐,那个……” 在我刚喊出声的时候,电话就被切断了。 第二天早上,走到那只小鸟尸体卧躺的地方,我便定住脚步了。 屏住呼吸盯着灰色的沥青发呆。 不要紧的。 那只鸟,已经不在了。 今天应该可以到学校去了吧。 僵硬的双腿试图向前迈出一步。 顿时,我就像一只被绞住喉咙的鸡一般,呼吸不了、痛苦不堪。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寒气充斥全身。 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向前走。 只要越过这条界线的话—— 可是,一接近那里,我的脚就犹如石化般动弹不得。 果然还是不行。 在挫败感涌上我的心头之时,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右手。 “早上好,心叶。” 吃了一惊的我往旁边一看,只见一个梳着三股辫的高年级生,向我露出一抹犹如盛开的鲜花般的微笑。 我茫然地盯着这抹澄清的笑脸。 与远子学姐交握的手,渐渐地热起来。她温柔的指尖默默地缠住我僵硬的手指。 远子学姐什么也没有说。 “社团活动时间到咯,心叶。” 就如同每次在教室里迎接我的到来一般,柔和的表情、温柔的笑容,她亲切地凝视着我。 我立刻变得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地背过脸去。 内心深处痒痒的,并逐渐温热起来。 尽管双脚双腿身体已经是发硬状态,我仍然向着那条界线的方向踏出一步。 突然间,身体变得轻松爽快。 一步、一步,前进、前进、再前进。 连远子学姐也配合着我的步伐缓缓移动。 她并没有拉着我的手快步向前走,仅仅是抿着柔软的嘴唇,在我逐渐加快的步伐中,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一言不发,带鼓励性地紧紧握住我的手,两个人向着一条路——同一条路——一步步地走去。 远子学姐的平底便鞋,与我那双轻便运动鞋,迈着统一步调,慢慢地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 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两个人一起—— 直到看见那沐浴在早晨阳光中的校门口为止,远子学姐都没有松开过我的手。 “那么放学后,你一定要来参加社团活动哦。今天你要好好补偿,写一篇超级甜的点心给我哦。” 远子学姐低声细语着,在松开自己的手指的时候,露出一副直抵我心坎的诚挚脸容。 放学后,远子学姐在活动室等着我。 她脱掉鞋子像上体育课似的蹲坐在置于窗边的铁管椅上,膝头上铺放着一本书。 “你好,心叶。” 一见到我,她马上露出一抹如花般娇艳的笑容。 “你好……” 我笨拙地打着招呼,摆弄着放在凹凸不平的桌子上的铅笔盒和50张为一组的原稿纸。 “……题目,是什么?” “嗯,‘饮水的地方’、‘雪’、‘天空’吧。怎样,是不是很美呢?” 听到“天空”这个单词,我的心跳顿时加速了一下。 不过,我依然低着头, “我知道了。” 然后回答道,并拿起那支HB活动铅笔。 “时间是五十分钟,好,开始吧!” 银色的秒表在她的按动之下“咔嚓”一声响起。 接着,她翻开放在膝头上的小说,缓缓地撕下边边的一小块,慢慢地含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然后“咕噜”一声吞下去后,露出满脸幸福的表情。 “太美味了……《安徒生童话集》就像是没有加入砂糖,只用甜甜的果实做出的冰棒一样的味道呢。既冰冰冷冷又非常滑腻……偶尔还会冷得舌头打颤呢……然而……它彻底地融化在我的舌头……那淡淡的果香,如同虚幻般的香甜滋味隐隐约约地在口中盘旋……” 远子学姐一边用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撕出来的纸片放入口中,一边平静地细语道。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秋天的日光,仿佛渗透进远子学姐的头发中,看上去隐隐发光。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生于1805年4月2日,是丹麦出身的作家哦。他呢,可是出生在充满了大量古老传说与民谣的欧登塞。 他的父亲是一名鞋匠,虽然家里非常贫穷,但父母却十分恩爱,他自小就是在这种充满爱情的氛围下长大,过得非常幸福呢。 安徒生的爸爸,在他小的时候经常讲许多梦幻的童话故事给他听。他的妈妈虽然没什么学问,但却是一个信仰非常强烈的人。他们一家人所生活的狭窄小屋,总是保持着舒适和洁净,连窗帘也洗得通透洁白。 处于那个环境中的安徒生,非常喜欢在家里编排人偶剧和创作故事,他可是作为一个感受能力超级丰富的孩子来成长的呢。 在他晚年的自传中,他将自己的一生形容成是一部非常美丽的‘童话’故事。” 如同往常那样,远子学姐用那温和的、仿佛低声细语般的语调继续说道: “在安徒生11岁的时候他父亲过世了,自此以后,他所过的生活更加艰辛了。虽然他为了帮补家计不得不出去工作,可是不管他做哪一样都不太行。在安徒生14岁的时候,他为了成为一名演员起程到首都哥本哈根去。 可是,即使在那里他依然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安徒生,即使是写字也拼写得错漏百出。 可是呢,安徒生18岁的时候,在“王立剧院”的负责人格里的帮助下得以进入学校读书。并且,在5年后他23岁的时候,还成功考入了哥本哈根大学。在这段期间,他开始编写诗歌和戏剧,30岁的时候,他以到意大利旅行的经历为题材,写下了《即兴诗人》一书,随即成为了享誉国际的作家。” 安徒生的童话,美羽过去经常读。 像是画有淡淡颜色插图的《人鱼公主》啦、《会飞的箱子》啦、《豌豆上的公主》啦…… 《红鞋子》跟《踩着面包走的姑娘》感觉有点恐怖。 单是翻开书页就觉得可怕了,刚想把书合上,美羽就故意发出声响要我继续读给她听。 不能脱下逼自己持续跳舞的红鞋子,只能用斧头将双腿砍下;因为踩面包而沉到无底沼泽的女孩,看到这些插图,当时才小学三年级的我顿时被吓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心叶你啊,真是胆小啊。 这么说着,美羽很快乐似的笑了起来。 ——有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刚这么一说完,她的小手就紧紧地贴住我的双手。 我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恐惧感一下子都被吹飞了。 ——嗯,美羽。 我圆睁着双眼,红透了脸颊,不住地点头同意。 于是我们又重新回到故事上面,当我鼓起勇气翻着书页的时候,美羽突然“哇!”的一声吓了我一跳。我就好像遇上生命危险似的,立马把书扔掉,抱着头好像乌龟似的蜷缩在一起,看到我这副摸样,美羽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心叶,你屁股下面有颗黑痣呢,好可爱哦。 一听美羽这么说,我马上跳了起来,用双手捂住露出短裤的大腿内侧,害羞不已,满脸通红。 ——好过分哦,美羽,你太过分了。 面对哭丧着脸控诉的我,美羽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脸向我靠近,紧紧盯着我的眼, ——你生气了吗?心叶? 她这样问道。 一见美羽这样靠近我,我吓得往后倒。 ——唔唔,我怎么可能会生美羽的气呢。 听到我这样回答,美羽笑得非常可爱。 单是那些琐碎、微不足道的对话,就使我幸福得无法呼吸。 可是,美羽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我的胸口犹如撕裂般疼痛不已,写着文章的手也停下了笔。 远子学姐继续用她那温柔的语调说着有关安徒生童话的一切。 昨天晚上,她不是在电话里说过有关最后的珍珠是什么的话题吗? 妖精们将一切代表幸福的珍珠送给了那个男孩。在那个孩子居住的幸福的家里,有一颗毫无价值的珍珠…… “直到安徒生70岁过世之前,他写了非常多的童话呢,《最后的珍珠》就是其中一篇。” 用力握着活动铅笔,我留心听着“文学少女”的话。 “心叶,我们来继续昨天电话里未完的话题吧。这个缀满幸福的家庭,据说还欠缺一颗珍珠,为了得到它,守护精灵向着那颗珍珠的持有精灵的家飞去。去到那里,发现那是一个非常寂静、非常寂寞与冰冷的家,并且,他还发现在床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副打开盖的棺材。” “!” 我倒吸了一口气。 “棺材里面,一位女性的遗体静静地躺在一片玫瑰花之中。在那周围,女士的丈夫、年纪尚幼的孩子含着泪向她作最后的告别。贯穿心房般的伤痛,充斥着这个地方……” 连我的胸口也痛拧在一块。 死亡的印象跟在道路边卧躺的小鸟尸体、那天屋顶上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 坠落的美羽。 大声喊叫的我。 “‘带着人生中最美好的礼物——那颗珍珠的妖精不可能在这里。’守护精灵这样喊道。 然而,男孩子的守护天使却回答道: ‘是这在这里的哦。就在这里,这个神圣的时刻。’然后,用手指指着房间的角落。” 我咽下苦涩的口水。 随着远子学姐的话语,那个场面、那段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描绘出一幅清晰鲜明的图画。 那里是,过世的母亲依然在世的时候,喜欢待着的围满了鲜花与图画的地方—— 是一个母亲化身为带来幸福的妖精,为丈夫与孩子们和好友带来安详的地方—— 那里是,通往学校的金色的林荫大道; 小孩子的时候两人卧躺着看书的,我的房间; 放学后,在那里做功课的街道的图书馆。 只要有美
羽在,就会闪闪发光的那个地方—— 然而,如今在那里的,是一个裹着宽松长衣的不认识的女人。 “然后,代替死去的人管理现在这个家庭的,是以悲伤为名的新的母亲。” 面对震惊的我,远子学姐表情平静地说道: “她流出来的仿佛燃烧般的炙热眼泪,在滴下膝盖的瞬间,变成了一颗闪耀着彩虹亮光的珍珠。天使将它拿上手的一瞬,珍珠绽放出七色的光芒,如同星星般耀眼。” 然后,天使说道: “‘这就是悲伤的珍珠,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最后的珍珠。——” 我用僵硬的神情,紧紧地凝视着远子学姐。 远子学姐用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目光回望着我。 不经意间,我回想起早上的时候她包裹着我的,那温暖小手的柔软触感,顿时涌起了泪意。 就仅仅是凝视着我而已,感觉就如同远子学姐早上悄悄地握住我的手般温暖。 昨天晚上一开口就是“我肚子好饿啊”,扯东扯西,让人不知所云也好;今天早上出现在那个地方也好,说不定,其实远子学姐非常担心我吧…… 这不正是她担心我,偷偷地关注着我的证明吗? 一直一直以来,她总是那样地不拘小节,又非常贪吃,有时又很任性,甚至是个会把书页撕下来吃掉的妖怪…… 可是,他总会在我无助的时候出现,如平日般握住我的手。 给予我温暖的笑容。 这只小手,这张笑脸,已经多次拯救了我。 柔和的……柔和的声音,流窜在这间被书海淹没的小小房间之中。 “对于拥有一切、非常幸福的家庭来说,毫无价值的最后的珍珠,就是不能丧失悲痛的能力。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最重要的东西失去的时候,人总是免不了伤心哭泣痛苦的。可是,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一直都是幸福的孩子。悲伤不正是成长的一种证明吗? 只要越过痛苦,振作起来,那闪耀着七色彩虹光芒的东西自然就会……” 说着,远子学姐微笑起来。 越过痛苦后,所带来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完全不清楚。 像病院里认识的老奶奶那样,能够平静地仰望着天空,这事我依然做不到。 可是,现在溢满着心房的,不仅仅是悲伤与痛苦了,在某个地方,我感觉到犹如远子学姐的瞳眸那样,变得澄清起来。 “只剩下10分钟了哦,心叶。” 远子学姐朗声宣告。 我慌慌忙忙地回到原稿纸上,挥笔疾书,净白的格子上顿时填满了文字。 “好了,时间到。” 我把写好的两页原稿纸,递给远子学姐。 学姐笑嘻嘻地接过,然后坐回铁管椅子上,慢慢看起来。 题目是“饮水的地方”、“雪”、“天空”。 “……男孩跟女孩站在校园饮水的地方前说话。是啊,将那个设定为两人相约见面的地方啊?嘿嘿,看来这个男生喜欢这个女生呢……他在爱慕的女孩子面前脸红心跳的样子好可爱呢……明明没必要却在那里洗手洗个不停呢。 哎呀,明明是夏天,居然下起雪来啊。 很美丽,很有幻想风格……的情景呢。 女孩子仿佛雪融般消失不见了呢……就只剩下男孩子一个人,仰望着蓝色的天空……” 如果是平日的话,远子学姐一般都是一边朗读着文章,一边把稿纸撕成一块块放进嘴里咀嚼。可是今天,直到读完最后一行字,她还是没有撕下一片。 我可以看到,远子学姐追逐着文字的眼睛,慢慢地染上了惊讶之色。 为什么这么惊讶呢? 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惊讶的吗? 是看了我写的三题点心吗? 然后,她的目光变得痛彻、哀伤起来。 我并不了解远子学姐目光变成那样的理由,只是屏住呼吸呆愣着。 ——当最重要的东西失去的时候,人总是免不了伤心哭泣痛苦的。 远子学姐刚才所说过的话,在我的脑海闪过。 就好像失去什么似的——或者说感觉快要失去什么似的,有那样的预感,因此眼神变得如此寂寞哀伤。 远子学姐一直低着头,好像很不安似的小声嘟囔着: “……吃起来……感觉很不错呢……” 她是这样子说的吗? 这样贪吃的远子学姐居然?是我听错了吗? 那个我一直都没有搞懂—— 不过,我却清楚地记得那天最后的最后,远子学姐的浮现出的表情,就如同在医院里认识的老奶奶望着天空时的表情一样——澄清无瑕的笑脸。 白嫩的手指,沉着地撕着原稿纸。 轻轻地放在嘴里咀嚼,“咕噜”一声吞了下去后,露出一抹美丽的笑容,然后用她那温暖的声音说着: “……好像珍珠的味道呢。” 完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序章 代替自我介绍的前言~当我还是卵中雏鸟的时候 小鸟为了从卵中破壳而出战斗着——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还是高中一年级的我,也曾经在纯白的蛋壳中生活着。 周身笼罩着牛奶色的雾气,在那温暖又舒心的地方悠闲的半睡着。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翻个身子,随意舒展一下尚未长好的羽翼。 有时候还会眺望一下那浑圆的天顶,眯起眼睛看着从那里透过来的炫目光芒,『啊,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一边嘟哝着这样的感想。 那时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尚未出生的、无忧无虑的雏鸟。 那为什么我又突然挺起了背脊,用小小的鸟喙咔咔咔的啄起了蛋壳呢?为什么我会想要破壳而出呢?那时在我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首先,这是一定要从与他——那个人气作家初次见面开始说起的吧。 那个命运般的日子是三月份快要结束的某天里,某个夕阳西下的时分。 我还是刚刚从初中毕业的十五岁,正准备到四月起上的高中去看一看。 占地广大的学校周边耸立着一圈铁栅栏,我越过栅栏眺望着内里那外表古典的校舍,以及染上夕阳金色的樱花树,心中不由得充满了对全新生活的期待,兴奋不已。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叫喊的声音。 「——学姐……!」 那是如同刺穿胸口一般,让人无法忘却的、哀伤声响。 「——学姐!……学姐!」 就好像随时会断掉一样的、拼命的叫喊声。想必仙鹤失去伴侣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声音叫喊的吧?就像是被这苦闷的声响吸引过去一般,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只看见在夕阳西沉的校园中,有一个男生正朝着了无身影的校门口嘶吼着。 他的眼中全是泪水,在他那像女孩子般温柔的脸上淌过了一道道泪痕。 缓缓变成茜色的景色中,白色的花瓣正轻轻的落在他的细瘦肩膀上、白色脸庞上。 我不由得双手紧握住栅栏,踮起了脚尖。 那是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男生。 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还穿着制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么?为什么他会哭泣呢?他又在呼喊着谁?这么纤细又悲哀的声音——那个人,扔下他离去了么? 就好像是看着悲伤的电影一样,胸口感到一阵无法抑制般的疼痛,眼泪都涌了上来。 心中满是想要冲进这艳丽夕阳下的银幕之中,跑到他的身边安慰他的心情。 但那时的我虽然已经不是初中生,却也尚未成为高中生——因而我仍无法越过隔在我们之间的那道栅栏,踏入那块校内的土地。 我越来越焦急,就好像咬了一颗酸涩的樱桃一样,胸口的深处紧紧地纠痛着。 不要再哭了,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虽然离的这么远,我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到那里,但我仍旧用力的诉说着。 围在他脖子上的纯白色围巾随着冷风的吹拂而跳动着。夕阳下的校园也慢慢地失去了光彩暗淡了下来,白色花瓣如同雪花一样飘舞着。 终于,他咬紧了牙齿,迈着快要摔倒一般的步伐,向着与校门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他像是背负着巨大绝望一般深深地垂着头,摇晃着,迟缓的向黑暗的校舍里走着。 那个背影终于融入了校舍的阴影中,再也看不见了。 这就是「开始」吧。 那时的他,并不认识我。 我也不曾知晓他的姓名年级、星座血型。 然而,他那如同少女般脆弱的身姿,拼命咬紧牙齿的白色脸孔,却鲜明的烙印在我不曾眨过的双眼中。 这种让身体的内芯也感觉到疼痛,皮肤也火辣辣地刺痛般的感觉究竟该叫做什么呢?那时的我尚未明了。 但,想必从那时起,我的孵化就已经开始了吧。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邂逅的短篇物语 「呜哇~真是个好天气啊。」 我正坐在学校中庭的某棵树下,仰望着天空。天空在爬满了常春藤的古典校舍上方无限延伸着,如同牵牛花一般蔚蓝。虽然樱花已经凋谢,但草地和树木还仍旧青葱茂盛。阳光里也透着一股暖意,让人感到非常的舒服。 现在是开学典礼后的第一天。我正等在这里与同初中的朋友会合。 能够进入圣条实在是太棒了。虽然分数是低空滑过,但毕竟还是成功了。为了将来不掉队还得继续努力才行呀。 开心的靠在树上,我打开了自己橙色的笔记本。因为我是个爱写日记的人,又把便条收据什么的都夹在了本子里,整个笔记本都有些鼓起来了。 迎面吹过一阵带着点树叶气息的春风,细碎的头发也被吹乱。我的直发就像是猫毛一般,一下子就会缠在一起。虽然剪成短发的话应该会轻松很多,但因为小学的时候别人总是把我当成男生,从那以来就一直留着这样的长度了。 小学的时候因为总是留着随意的短发,平时的穿着也总是很男生式的长裤派。 你这家伙,棒球打得真差啊,明天也要过来啊,我们会好好教导你的,他们这么说着,我也没来得及拒绝。我是女孩子啦……一边在心里这么嘀咕着,却在下一天,下一天的下一天,一直都和那群男孩继续着棒球运动。 竟然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哎。 终于,在我和他们说明「我是女孩子啦,不能总是打棒球什么的。」之后,那些男孩都张大了嘴巴,又都大声喊道「欸!看不出来啦!」,大笑了起来。 那件事至今仍是我的心头之痛。所以从那之后就留长了头发,衣服和随身物品也都会选那些适合女孩子的可爱款式。 然后就只剩找一个帅气的男朋友就完美了,但可惜,这点至今仍未完成。 我一边用手使劲压住散乱的头发,一边用嘴叼一张住差点被风吹走的笔记本里的纸条,正准备翻动笔记本的时候—— 我感到了某个视线而抬起了头,就发现有个穿着制服的男生带着摒息的表情站在我的面前。 啊呀? 我叼着纸条,满脸糊涂的表情看了回去。 这个男生,难道是—— 那个夕阳下的情景,突然浮现在我的脑中。 用刺痛胸口般的悲哀声音呼喊着谁的名字,双颊湿润的那个男生。 飘散的花瓣,还有渐渐昏暗的校舍。 那个茜色银幕中的虚幻表情,与现在正站在我面前的他完美的重叠起来,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啊啊,是那个时候的男生! 他果然是这里的学生啊! 因为他当时穿着学校的制服,我一直暗暗期待四月份的时候会不会碰到他呢。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而且还不知什么原因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着我!好像非常吃惊? 难道说,那时我在一旁偷看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发觉了么? 怎,怎么办呀。 啊,我嘴里竟然还叼着那张纸条!唔哇,咿呀,太害羞了! 脸颊就好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我慌忙从嘴里拿下了那张纸条。 接着他好像一下子回过了神来,匆忙撇开了视线。 他表现出一副『其实一瞬间也没有在意你,只是偶然眺望你身后的景色而已。』的样子,就这么走了开去,我立马慌了。 哎呀?怎么回事?走掉了耶!好不容易见到面,现在如果不叫住他的话将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哎。 就在我犹豫的这点时间里,那个纤细的背影已经渐渐远去了。 走掉了!走掉了呀——「等等!」我正要这么叫出来的时候—— 「不好意思啊!菜乃!」 朋友保志来了,我就是和她约好,放学后要一起去看看各个社团的活动。 「班会拖得太久了,不好意思呀!啊对了,这个人是我们班的真中早苗。因为她好像也还没决定社团,所以就一起来啦。」 「请多指教,带上我一起也没关系么?」 「嗯,嗯。」 因为两人和我说话的缘故,我也没法追上去了。 「冬柴呢?你也叫了她吧?」 「啊——唔嗯,小瞳她说不想参加社团所以已经先回去了。」 「哦,那我们走吧?先去哪里呢?」 「有帅气前辈的社团不错吧——足球部或者篮球部之类的?」 「赞成~运动中的男生看起来会变帅三成呢。我也想做做看运动部的经理什么的——」 嗯,对啊,没错,一边这么回答着,但我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他到底是谁?名字叫什么?几年级?参加哪个社团的?肤色看上去很白手足也很纤细,没有那种运动部的感觉哪。难道是合唱部或者美术部之类的? 想和他见面,想和他说话。 呜呜,为什么啊,明明只见过两次,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呢? 我一边在学校内转来转去一边寻找他的人影,就这么又过去了两天。 「菜乃,你怎么课间总是去厕所,吃坏了肚子么?」 从小学起就和我一起的同班同学小瞳,用锐利的视线看着我问道。 我随口说着「昨晚吃的奶油面包好像有点坏掉了。」,蒙混了过去。 保志她们正为了弓道部有个超级帅气的三年级学长而闹腾不已。 「菜乃也一起来弓道部啦,放学后我们一起去交申请书吧。」 虽然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弓道部是怎么样的了,但脑中总是想着他的事情,随口就「嗯,好吧。」这样的应答了。 体育馆的旁边就是弓道部的道场,因为部员很多的缘故非常的有生气。 「看那里那里,是芥川学长!」 「果然好帅啊!」 保志她们以热烈视线所注视着的,是一个穿着裤裙开弓矗立着的学长。他背脊挺直,面孔也十分端整清爽,的确有点大人的感觉十分帅气。但,却没有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所感到的那种,心跳的感觉。 羽箭射中靶心的时候,来参观的其他人一起发出了「啊呀——!」的叫声。 「那个,我们是想要加入弓道部的一年级学生。」 保志对一个弓道部的人说着。 我不由的感到一阵悲哀的感觉。 啊啊,已经没法再见到那个人了吧?因为这个学校实在是太大了啦~ 这时,有个穿着制服的男生从我们旁边走了过去。 「芥川。」 他用柔和的声音说着。 抬起了头。 纤细的身子。 白皙的头颈,光滑的黑发。 我的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夕阳下的校舍——春风吹拂的中庭,一个个场景从我眼前闪过。那么想要见到的人就在我的眼前! 周围的景色和声音都好像渐渐远去了一般,我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穿着制服的纤细背影。 「井上,什么事?」 有个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姓井上么?名字又是什么呢? 「高田同学叫我来把芥川你的笔记还给你啦。」 「让你特地拿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有的事,反正都是闲着。来你们这里参观的一年级学生还真是多啊。」 「倒是井上不待在部室里没问题么?」 「我那里不可能有像弓道部这么多希望入部的人过来。不过完全没有的话也很困扰就是了……」 柔软温和的声音。 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呀。如此柔和——好像要浸到心间一样的声音。 心跳声越来越激烈。一直摒住的呼吸都让我有点难受了。从来不曾如此认真地倾听过别人的声音。 「毕竟要是文学部就这么完蛋了的话,肯定会被远子学姐大骂一顿呢。」 他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了一丝寂寞的感觉。 声调明明很明朗,为什么会有种悲伤的感觉呢,但那还是非常温暖的声音。 文学部? 「怎么说也得有一个,一年级新生加入才好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过去。保志在身后发出了「菜乃!」的焦急喊声。 「不好意思!」 井上学长转过了身来。 他看了看我,清秀的脸孔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看到那毫无防备的表情,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纠紧的感觉,着迷似的诉说道。 「我,我是一年级两班的日坂菜乃……请让我加入文学部吧!我,我非常的喜欢——书!」 井上学长睁圆了眼睛。 就这样,我正为了文学部正式的一员,并且自觉到了迟来的初恋。 我头一次喜欢上的,是一个,叫做井上心叶的人。 ◇◇◇ 文学部的部室,在三楼西侧的一个角落里。 第二天的放学后,我一路蹦蹦跳跳的向那里走了过去。 打开了房门,里面传来一股像是乡下阿姨家储藏室里一样的尘埃味道。 白色的窗帘在窗边轻微飘动。射入室内的光线中,纷霏舞动的尘埃也被染成了金色。 书架上摆满了古旧的书籍,连墙边都堆起了书堆,还不止一个,堆的到处都是。简直整个部室里所有的地方都摆满了书。 在书堆之间,摆放着一张焦茶色的木制桌子,几把铁管椅子,还有一个带锁的柜子。 井上学长已经先到了,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台薄薄的笔记本电脑。 他一边用心的敲打着键盘,发出咔嗒咔嗒的柔和声响,一边抬起头对我温柔得笑了笑。 「下午好,日坂同学。」 「下,下午好。」 看到这只面向我的特别笑容,我不由得有些动摇,连声调也紧张起来了。以至于低头时用力过猛,差一点就要向前摔下去了。 虽然,在刚知道文学部就只有三年级的井上学长一个人的时候,我开心得几乎想给某方神明捐上一千日元的香油钱了。但在这种完全不了解对方的状况下,连我这个老是被小瞳说少根筋的人都会觉得紧张了。更何况,对方是我喜欢的人呢。 看到我的举动有些生硬,井上学长便用清爽的声音说道。 「你可以放轻松些啦。做做作业什么的也没关系的,这里本来就没有在进行什么大不了的活动。」 「是,因为我初中时参加的是网球部,文化系的社团还是第一次,要做什么就请井上学长全面帮我决定吧。」 井上学长微微露出了苦笑。 「这就困扰了呢,你用不着那么客气的。对了,日坂同学说过自己喜欢书的吧?平时读些什么样的书呢?」 「哎!读,读的书么?」 糟糕,一下子就遇到大危机了。除了教科书之外,我几乎没读过什么书,只看漫画。但这里必须要靠喜欢读书来给自己加分啊。那个那个——。 「小,小桃和小茜系列的童话书,小时候有看过。还有,因为我有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所以读过他的那些福尔摩斯系列小说……」 实际上因为不怎么看得懂福尔摩斯,还被哥哥嘲笑过。但实在是想不起来其他的书了。 父亲读过的时代小说?——虽然我还没读过,但是在电视里看过它的时代剧。所以,有时候会被别人说我说法的方式很古老。但是这毕竟不能算是读过书吧?另外算得上有名的我也只知道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之类的了,那个,漱石写的是猫的故事来着?芥川的话——雷门——不对,是什么什么门? 「啊,我也很喜欢福尔摩斯呢。」 看到井上学长点头的样子,我就觉得像是有阳光射入心中般的开心起来。说话也随之顺溜了起来,接下来,比起坚硬的教科书还是说些身边的话题作比较好吧! 「我的朋友们曾经告诉我说井上美羽的书很好看呢。还说是初中生的圣经让我一定要读一下,虽然我已经看过漫画版和电影版和电视剧了,但小说还是没看过。井上学长读过么?那个《宛如青空》?」 「……啊——嗯。」 井上学长的语气模糊了一下,接着轻轻笑了笑。 「嘛,也就一般吧?」 「这样啊,不过电影实在是太棒了!我连DVD都买了哦。它主题歌和故事内容非常配,让人心跳不已呢!我觉得,比起电视剧版树的演员新田蕾来说,还是电影版的穗积里世更加好吧!」 「……是么。」 「电影版里傍晚在单杠边上的那幕,我不论看几次都非常感动呢。里世看着扮演羽鸟的堀内当麻时候的表情,让人觉得恋爱的感觉像是哗的一下就溢出来了一样呢。里世念的台词也充满了感情,我太喜欢了。他穿着制服在单杠上翻倒了身
子,一边说『羽鸟,这样一来,羽鸟就颠倒过来了呢。』——」 「日,日坂同学,太害羞了所以不要说了啦!」 井上学长的脸颊略略发红的恳求道。 是因为我模仿故事的内容所以感到害羞么?朋友们都说「好像哦!」,十分好评呢,好丧气哦。 井上学长的表情稍微有点抽动的感觉,一边说着。 「唔——那要不来写写看三题故事吧。」 「三题故事么?」 三题故事?那是什么啊? 井上学长对有点发呆的我温柔的说了声「坐下吧。」,一边在桌上摊开了原稿用纸。 并不是那种零散的卖的原稿纸,而是B5大小,像是笔记本一样的那种。 「接下来我会说出三个单词,你就用这三个词语写一篇作文、故事、诗词之类的,什么都可以的东西,限制时间五十分钟够了吧?」 「我明白了。」 顺势就答应了下来,但是作文啊——虽然小学生的时候在课上写过那么些,但我实在是不擅长,没问题么…… 井上学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秒表。他非常珍视的样子用手心包覆着那块表,接着看向了我微微笑了笑。 「那今天的题目是『开学典礼』『樱花』和『游泳池』哦。好,开始——」 「啊哇哇~」 我从铅笔盒中拿出了最喜欢的橙色的自动铅笔,朝向了稿纸。 开学典礼——樱花——这些东西好像还能够办到,但是游泳池……? 『开学典礼的时候樱花已经谢了,但离游泳池开放的日子还早吧。』这样?——啊啊,两行字就结束了啦。要花五十分钟来写的话,光光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吧。还是一定要那种波澜万丈的展开,或是产生哐当一声那种冲击一样才行的吧。 不过,开学典礼和游泳池要波澜万丈?还得在里面加入樱花?到底写成怎样的故事才好啊…… 我的脑海中,樱花瓣在空中缓缓的飘落。 如同燃烧般的赤色夕阳。 还有脸上发间都沾着花瓣,哭泣着的男生—— 井上学长正在敲击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精神无法集中在课题上,我于是问了问。 「井上学长。」 「嗯?」 「前一阵子,我在学校中庭里见到过井上学长吧?」 「……是么?」 咔嗒咔嗒的声音微微停下了一瞬间,接着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的继续了下去。 「井上学长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吓了一大跳吧?那是为什么啊?」 「啊啊……那天站在木莲树下的,就是日坂同学啊。」 他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似的说道。 「木莲?那棵树原来叫木莲啊。」 「嗯……直到不久前还一直开着满树的白花。就像是雪积在上面一样……非常漂亮哦。不过今年的春天来的很早,所以已经全部谢掉了。」 好像是在为凋零的花朵感到惋惜一样,他的声音中混着点苦闷的感觉,眼神中也透着些许寂寞。 「井上学长是因为那些花在一夜间都谢了而感到惊讶么?」 听到我的话,他有些奇怪似的笑了一下。 「不是啦,是因为你好像正在吃纸片的样子。」 「欸?欸欸欸欸,没,没有吃纸片啦!那只是,刚好把便条叼在嘴里而已。」 「嗯,应该是的呢。不过看起来好像正在吃的样子,让我吓了一跳啊。」 「……这样啊。」 井上学长静静得笑了一笑。 啊,又来了…… 看到这虽然温暖却总有些悲伤感觉的笑颜,我的胸口就不禁传来了一阵纠结的疼痛。在校庭中看到的那张哭泣的脸庞、伴随着那时感到的苦闷与焦急的感觉,一起在心中复苏了起来。 「日坂同学,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哦。不快点开始写的话时间就要没有了。」 「哇啊,是是。」 我慌忙装出一副认真写字的样子。但还是不禁偷偷的看向井上学长的脸庞。 他正一脸认真的样子面对电脑屏幕,不停的敲击着键盘。 真是不可思议啊……在开学前的那个傍晚的校庭里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一副让人觉得不得不守护他的软弱样子,但现在看着屏幕的那张脸孔,简直如同是另外一个人一般,很老成。 在校庭里哭泣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然就长大了呢?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井上学长么? 真是漂亮的脸庞呀……那如同女孩子般的温柔五官,与成功扮演树的穗积里世比较一下的话,倒还有点相像呢。 追逐着屏幕上文字的双眼,亦十分的清澈。 「井上学长,你正在写什么呢?」 「小说。」 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着。 「另外只剩下十五分钟了哦。」 「唔哇。」 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开学典礼、开学典礼、樱花、樱花、樱花、游泳池、游泳池、游泳池、游泳池。 我握紧了HB的自动铅笔,拼命写了起来。 「好,时间到了。」 「完,完成了~」 这十五分钟里我的寿命好像缩短了三个月一样,简直像是整整十五分钟都在用力挥动网球拍一样的感觉,太难了。 我把本次力作的五张原稿纸递了过去,井上学长便读了起来。 「在一个有一百万个游泳池的学校里……那个……真,真是超现实哪……在那里,化为大群僵尸的樱花树为了寻求游泳池中的池水,伴随着弥漫的尘埃进攻了过来……樱花的僵尸究竟是……呃……樱花内部还分成几个派阀……各种各样的……开学典礼上僵尸内部突然打了起来,『我们的战斗从现在正要开始』……樱花的僵尸朝着夕阳这么喊叫着,这是少年漫画式的结尾么……」 井上学长沉吟着皱起了眉头。 我干脆的说道。 「主题是,就算死了也能过得波澜万丈。」 「怎么说呢……这文章还真是,荒唐无稽啊……『樱花。来了。烟尘。』只用了这种单词就换行的做法,我想应该没什么效果吧。」 「这里是有种手机小说的风格啦。」 「倒是从小巧的画面来看的话,应该可以成为节奏良好的具有现实性的文章的吧。虽然完全不换段落读起来很难,但是日坂同学换的也太厉害了。」 井上学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 「完全不行么?」 「倒也不是完全啦……唔——嗯。」 他又皱了皱眉头,突然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如果把这个故事吃下去的话,就像在拌着智利甜辣酱的素面上,再涂上红莓果酱、生奶油,然后再和着脆面与辣椒一起吃的味道吧?」 他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轻轻的笑了笑。 那是让我的额心脏咚的一声!狠狠跳动起来般的,甜蜜、非常甜蜜的眼神。 就好像他的眼睛中都要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了一样。 唔哇——唔哇!这,笑容也太——! 虽然一直以来看到的清爽笑容也十分好看,但是这比那个还要高出数段——那是好像从心底里容许一个人一样的,温柔笑容。 这个笑容给我留下了简直如同棉花糖般的甜意,虽然一瞬间就已经溶化掉了,我的心脏却像是快要爆发般的动摇着。突然间露出这么耀眼的笑容什么的,实在是太犯规了啦。 我的心脏的高鸣声还没有停下来,井上学长爽朗的对我说到。 「主题感觉也挺有趣的。不过日坂同学,其实你是个不太读书的人吧?」 「呜」 我一下子没法回答了。 「果然是这样呢。」 「哎,我,我还没有回答呢——不,那个,虽然……说中了。对不起!说喜欢读书的时候应该说是乘势呢,那个,还是说好不容易成为了高中生,想要看看与之前所知道的不一样的世界呢——啊,但是,绝对不是很随便的心情哦。我,是非常认真的。一直一直这么想的。」 原本准备说一些理由,但慌乱却好像变得告白了一样,搞不明白了啦。脸上都发烫了。 井上学长虽然吓了一跳,但马上又轻声笑了起来。 「那么,既然难得加入了文学部,就稍微多读些书看看吧?」 「是,今天回家路上就去买井上美羽的《宛如青空》。」 我用屏息的速度断言道,井上学长好像有些慌乱的样子。 「比起美羽来说,我还是更加推荐这本书吧。」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古旧的文库本。 「『德米尔』……么?」 「嗯,赫尔曼?黑塞的。」 「我——我最喜欢恐怖和血腥类的东西了呢。这个好像可以读的很愉快呢。」 井上学长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血腥?」 「嗯,就是那个666的德米尔吧?在十三号星期五挥舞着电锯造成大暴动的那个?」 「星期五暴动的那个是杰森吧?还有666的话是《天魔》里的达米安吧?」 「欸欸!难道这不是《天魔》的原作么?」 「不是的哦。黑塞这人你知道么?他是个德国的有名作家。写过《在轮下》等等的书,没有在暑期推荐书目里读过么?」 「呜!《松柏物语》之类的还有那么点点记忆,但是车轮什么的……我果然还是很无知的啊。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读么?」 我有点害怕的问道,井上学长却有些焦急的样子说着。 「抱歉,不是要把你当傻瓜的。」 他这么道歉着,露出了一副兄长式的温柔表情。 「我在进入文学部之前,也没读过什么名作或者古典作品。因为一直觉得好像有点难度所以一直对其敬而远之吧。但我前面的一届部长,是个喜欢书喜欢到想把它们吃下去的人……所以总是一副开心的、幸福的样子对我说着各种书本的事情。 像是契柯夫的故事就像是落日后的罗宋汤的味道、独步的《武藏野》就好像是用五谷米捏成的饭团的味道、武者小路就像是高级饭庄的豆腐料理的味道之类的。」 啊,刚才说的「就像在拌着智利甜辣酱的素面」一样的味道,就是这么回事啊。 说起那个人的事情时候的井上学长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他肯定非常尊敬那个给他介绍了那么多书本的前辈吧,我不由这么想着。都是多亏那个人才可以读到很多名作和经典呢,井上学长一脸温柔的说道。 看到这样的井上学长,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了。 「所以日坂同学,你也试着在读书的时候想象一下各种各样的东西吧。」 「想象?」 「嗯,比如说《德米尔》就像是打散的粘粘糊糊的松花蛋的味道吧?」 「松花蛋,是那个中华料理的东西?」 井上学长一副爱怜的样子眯着眼睛说道。 「嗯,就是那个蛋白发黑,蛋黄绿色的像是果冻一样的东西。松花蛋是用混了木炭的粘土把鸭蛋包起来,在上面覆上稻谷壳,再储藏在阴冷的暗室里做出来的哦。到时候了就先把外面的谷壳和粘土剥落,去掉壳之后切成半月的形状再吃的哦,那种带着香味又略酸的味道哦。就如同这本《德米尔》呢。」 接着井上学长把这本书的故事大略说明了一下。他那柔和、清爽的声音,让我如同在梦境中一样。 「在富裕的家庭中长大的辛格雷,与转校生德米尔相遇了。 德米尔是一个略带独特氛围的老成少年,他总是对辛格雷说着各种圣书的话题。例如杀了阿贝尔的凯因才是高尚优异的人,这世间总是有着善与恶的两面,不能够单单否定其中的一方什么的—— 黑塞原本是想把这本书以主人公的名字埃米尔?辛格雷命名并发表,并且借着这本书,向至今以来一直相信着的世界和教导,发出那些东西是否真的是正确的这一疑问的哦。 正因如此,这个故事就会有一种我们平时不太吃的到的——奇妙又复杂,还带着点酸味,但却让人非常喜爱的味道——就如同把那带着点黑色的固体果冻一样的蛋清部分,还有糊状的蛋黄都吃下去之后,还会有一种微微残留在最终的阿摩尼亚臭味的幻觉一样。所谓青春与背德的滋味呢。」 青春与背德的滋味—— 就好像井上学长说的那种味道在我的舌尖出现一样,我不由说着。 「我要读,我要读!」 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礼品一样,我从井上学长那里接过了《德米尔》。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页。 光看了前三页,我的脑袋里就已经满是问号飞舞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在其一生中,总有那么仅仅的一次,并非只身为其自身,而是与这世界上错综复杂的现象,以那么独一无二的形态交错的,重要的,显著的时候。』 麻烦了!我完全看不懂哎! 我又从头开始反复读了五遍。虽然能够明白它好像传达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话语,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凭我这简单的大脑实在是无法理解啊。就在我转来转去思考着的时候,睡意都涌上来了。 不行不行,这是井上学长特意推荐给我的的书,一定要读到最后才行。 看不明白的部分就让它不明白着,总之先读下去吧。 辛格雷被不良少年们抢了钱去,然后被转学生德米尔搭救了,到这里为止我还都能够理解。哦!心中有了一种搞不好还能看的感觉。但是转眼间,有疑问的地方、搞不懂的地方就以阿米巴原虫的细胞分裂似的势头窜了出来。 我呜呜的嘀咕着,为了换个心情还吃了晚饭洗了澡,总算看到最后页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我双眼充血,从中途开始就以躺在床上的姿势看书的身体到处都散发着疼痛,而脑中则完全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单词文章所组成的漩涡了。 德米尔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啊?辛格雷又怎么样了?阿普拉克萨斯又是什么东西??? 这么说来,松花蛋这东西我原本就不喜欢它的样子,从来没有吃下去过,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只得怀着深深的挫败感把书合上了。 啊呜——再多努力学习一下语文就好了呐。要是井上学长问我感想的话要怎么办才好啊。 「日坂同学。」 「是,是!现在正在读!诚心诚意的读的!请再稍微等等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是,是这样么,不好意思。」 「《德米尔》的话,什么时候还回来都没有关系哦。毕竟这里的部员就只有我和日坂同学了嘛。」 「不是的,那个。其实是因为实在似乎太感动了所以没法放手,正在读第十遍中……」 我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借口,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星期了。 「呐,日坂你是文学部的么?」 课间的时候,新班级的同学对我说着。 「部长就是那个井上学长吧,真好呐。有那种学长真让人羡慕。井上学长总是和芥川学长在一起,非常显眼的呢。」 「嗯嗯,他与芥川学长不同,有种纤细系美少年的感觉。我的朋友们也都说井上学长很不错呢。」 其他几个人也非常有兴趣的凑了过来。 我根本不知道哎,原来井上学长这么受女孩子注目啊。 话说回来,保志以前也说过。井上学长直到两年级为止都不算醒目的,但一升到三年级之后突然就变得很老成,一下子帅气起来了。 「不过日坂你也很厉害哦——突然就对井上学长告白了吧。」 「欸欸?」 「我听那时候一起到弓道部见学的人说了哦。日坂在大家的面前对井上学长说了『喜欢』吧。」 「才,才不是的!那只是拜托他让我加入文学部而已啦——我是喜欢书啦。」 我慌忙否定。 「什么嘛。不过日坂的目标还是井上学长吧?~」 「呜」 「日坂又不是什么文学少女的类型,太容易明白了哦。」 「才没有这种事呢,我也是会读些书的哦。」 「就是井上美羽之类的吧?~」 「就连那个也只看过漫画版吧?~」 「呜呜。」 为什么在这仅仅十天不到的时间里,我这个人就会被看透的那么清楚呢…… 「最,最近我还在读《德米尔》呢。」 「肯定是井上学长推荐的吧?~」 太锐利了。 「啊——真好啊,和自己喜欢的人单独两人的社团活动。」 「再说日坂也很可爱的,告白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要是那样的话,就要拜托井上学长介绍芥川学长给我哦!」 「哇哇,那种事情。」 正在吵闹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阵冷静的声音。 「但我听说井上前辈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三年级的那个美女琴吹学姐。」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坐在我后面的一个位置,单手撑着头保持看着另一边的样子轻声说完这句话的人,正是我的青梅竹马冬柴瞳。 小瞳留着一头非常顺滑的短发,属于冰雪系的美少女,性格也十分酷。一直都是一副超然的样子,像这样突然插话进来的事情,很难得碰到。 「啊,不过,我也听说过呢……就是那个图书委员吧?去年和井上学长是同班同学,身材也非常棒,是个在男生中非常有人气的学姐。」 又有另一个人插进了话来。 「果然如此呢——井上学长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嘛。」 「振作起来啦,日坂。」 在大家安慰的声音中,我的脑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午休的时候,我去了一次图书馆。 是想要见见看井上学长的女朋友琴吹学姐啦。磨磨蹭蹭的在那里犹豫又不符合我的性格。所以必须要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井上学长的女朋友才行。 现在在柜台负责借还书的人,是个体格粗壮的男生。琴吹学姐今天不在么?正当我把之前随意的一本厚厚的书抱在胸前,恋恋不舍的在柜台前晃来晃去的时候,里面的一扇门打了开来。 啊—— 从那里走出来的女生,是个了不得的美女。 留到肩膀下方,自然跳动着的半长的茶色头发,很有女性感觉的膨胀的胸部,描绘出美丽曲线的腰部,微微晃动的裙摆,还有纤细美丽的长足。 虽然是一副尖着嘴唇,冷淡且视线严厉的样子,但毫无疑问是个美女。 听见在柜台里的男生说着「琴吹学姐。」,我的心脏不由得狠狠跳动了一下。 果然,这个人就是琴吹学姐啊! 我呆呆的站在柜台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接着她也一副可疑的样子看着我这边。视线交会的时候,她突然一副可怕的表情瞪了过来。 「那本书,你要借么?」 听到这生硬的询问声,我吓了一跳。 一下子变得害羞了起来,血液都用上了脸颊和头部。 「啊,那个,唔——」 正在我惊惶的说着的时候, 「借么?还是不借?」 她用生气般的严苛声音问了一句。 害羞之上又外加了悲惨的感觉,我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逃走的想法。 「借……我借的。」 我提心吊胆的,把手中的《卡拉曼索普兄弟》递了出去。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不停鸣响的键盘声,在狭窄的部室中流淌着。 听着那柔和的声音,并不是完全没有不快感,我的心情有些动摇。 键盘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日坂同学?题目太难了么?」 「不是的。」 我一边用力握紧橙色的自动铅笔,一边低头看了看原稿用纸。 今天的题目是『计算器』『窗户』『袋鼠』——我还一个字都没写。 「那,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情么?」 他很关心的样子问到。 握着铅笔的手心里不住流出了汗水。 「我,我的朋友有个喜欢的人……」 我尽量用普通的声音说着,但总是比平时的声音更小,还有些嘶哑的感觉。 「那个朋友的社团里有个非常温柔帅气的前辈,那个朋友只要和他同处一室,就会觉得心脏好像要爆发了一样……但那个前辈,好像有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 井上学长肯定弄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了吧?但他仍旧完全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侧耳倾听着。 眩目的春日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部室里比起平时显得更加安静了。金色的尘土也像是慢动作的电影一般,缓慢的在空中飘舞着。 我拼命的从口中挤出了声音。 「……井上学长,你有正在交往的人么?」 井上学长安静的回答了。 「没有哦。」 「那,琴吹学姐呢?」 不小心就说出了口,心中不由感到一凉。井上学长以吓了一跳似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办啊,不小心说了多余的话。 脸颊也嘎的一下热了起来。 「那个,因为从班级里的同学那里听说,井上学长和图书委员的琴吹学姐正在交往的事情。就觉得如果是井上学长的话,对于恋爱的事情一定很熟悉吧……之类的。」 井上学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暗的表情,但马上又回复了温柔的笑容。 「琴吹同学是我所配不上的人。如果有传闻说我们在交往的话,真是对
不起她了。」 我的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握住了一样的疼痛起来。 为什么井上学长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眼神呢? 「真的……没有和琴吹学姐交往么?」 「嗯,如果日坂同学下次再听到的话,就帮我否定吧。」 「嗯,是。」 井上学长明明在笑啊。 明明对我断言,琴吹学姐并非他的女朋友了。 但是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骚动,不安的感觉越发膨胀起来。 「但,但是井上学长,非常受欢迎的样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简直不可思议嘛。」 「怎么会,我完全不受欢迎的。」 接着,他又露出了阴暗的眼神。 「还有……我也不会和谁交往的。」 就好像是冰冷的水突然间当头浇下的感觉,身上的热气全都消散了一般。 「为,什么呢?」 「现在光光是写小说,就已经全心全力了啊。」 他用严肃却清澈的眼神看向了电脑中的画面,干脆的回答道。 就在这个瞬间,我们两之间好突然出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一样。井上学长好像独自一人矗立于我的语言所无法达到的世界一样,他露出了一副既冰冷又孤独的表情—— 身体越发得冰冷起来,我用微小的声音问着。 「井上学长,在写什么样的小说呢?」 他的刘海微微摇动着,低伏着的眼瞳中散发出了悲伤的光彩。 「……是一个离别的故事。」 我突然想起了三月时的那个傍晚,面朝空无一人的校门口用撕裂般的声音呼喊着的井上学长,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那个时候,井上学长究竟在呼唤谁的名字呢? 带着那样痛苦又悲伤的表情,究竟在呼唤谁呢—— 「我也想读读那篇小说。」 为什么井上学长会说不和任何人交往呢?为什么会偶尔露出那么悲哀的表情呢?全都是些无法明了的事情。 井上学长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笑了笑。 「还没完成呢,所以不行哦。」 「完成了的话,可以让我读读看么?」 「好呢……我也想让它将来成书出版,让很多很多人读到这本书呢。」 他看向电脑的眼神,又变得严肃了起来。简直是让人窒息般的凛凛的,正在战斗中的少年的——魅丽侧脸。 接着,他用饱含着强烈思念的声音,附加了一句。 「让那个在远方的人也能——」 这个时候我所感觉到的那种心情,究竟应该怎样描述才好呢? 那是如同败北感、疏外感、焦躁到杂乱无章一样的—— 就像脑袋被突然重击了一下,像是要发热的烧起来一样的—— 明明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井上学长的眼中完全没有我的存在。 我一下子明白了。 井上学长,有着他喜欢的人。 所以,他才会说不会和任何人交往。 我的喉咙就好像无法呼吸般的纠结着,心脏也疼痛了起来,我用力握着自动铅笔,低下了头。 今天的三题故事,我只写了两行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看到意志消沉的我,井上学长安慰着。 「想写也写不出来的时候也是有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勉强写下去就好了。这个题目就留到下一次吧。在那之前就好好的考虑一下思路吧。日坂同学写的故事,虽然总是很有意外性,但我还是相当喜欢的。我很期待哦。」 他温柔地说着。 难道他相信了我那个显而易见的所谓朋友的恋爱烦恼的谎言?我就是那么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么? 只要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喉咙的深处越发难受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上不停的思考着。 想必井上学长所思念着的,就是那时在校园里呼喊名字的那个人吧。 面对着电脑敲击着键盘的时候,井上学长也一直在凝视着心中的她吧。 而在这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心跳不已、双颊发热的我,肯定完全不存在于他的视野中吧。 不想输。 喉咙颤动着,我用力握住了被单。 对于那个一次都不曾见到的她,我不由感到了一阵让人无比焦躁的嫉妒。 我不想输给那种会让井上学长如此难过的人! 第二天的下午一放学,我就向着文学部冲了过去。 虽然往日都是在教室里和同学说话以至于到的很晚,但今天我一等班会结束就站了起来,走出了教室。 不想输! 不想输! 不能再这样仅仅在一边看下去了,我要把我的心情告诉井上学长,要让他知道,我才是更加——更加喜欢他的人。 我鼓足了势头,一下子推开了部室的大门。 井上学长还没有来。 我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时,不由的心动了一下。 课间时候在这里写小说,然后就这样回到教室去了么…… 现在的话,应该可以看看电脑里面的东西。或许就能够知道井上学长写的小说的内容了。 如此的思考浮现在我的脑中,头脑不禁有些发热。 这当然是不行的,偷看别人的东西什么的,实在是太差劲了! 但是,如果看过这篇小说的话,或许就能明白井上学长的想法了呢? 为什么他会如此思念着那个她呢?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井上学长如此钟爱呢? 好像想到了什么绝对不能想的事情一样,心脏的跳动越发加速起来,喉咙中也涌上了一种刺痛般的感觉。 因为,不想输给她啊。 不想输给那种把哭泣着的井上学长一个人扔下,自己却到远方去了的那种人。 她肯定不怎么喜欢井上学长吧? 所以才把井上学长甩了吧?才会把他那样一个人扔下吧? 比起那样的人,我才是更加更加喜欢井上学长,更加能让他幸福的呢。 我的视线已经没法从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笔记本电脑上挪开了。 喉咙里也有种饥渴的感觉,指尖也冰冷了起来。好想看,好想看,不管怎样都想看,想要了解井上学长的内心。这种机会,绝对不会再有了。 咽了口口水,我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我用僵硬的手指打开电脑电源的瞬间,全身都好像泛起了鸡皮疙瘩。 电脑像是拥有了生命般的发出了声音,显示出了画面。 在显示出的几个文件夹中,有一个名叫「文学少女」的文件夹。 我直接打开了它。 紧张感快要到极限了,眼前都变得迷蒙起来,耳朵深处传来了嘎的鸣响声。 打开了文字编辑软件,画面正停留在最后一页上。 那是一个,少年少女之间别离的场景。 明明映入我眼中的,只是简单的文字而已,但却有种在看电影一样的感觉,当时的景色和人物一一浮现在我的脑中。 那是夜晚来临之前,短暂的一段奇迹般的时间,校园中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飘舞着的白色花瓣。 少女与少年之间交换的最后的话语。 重要的约定。 还有向着门外,渐行渐远的少女。 晃动着的长长三股辫。不再回头的背影。 呼喊着少女的名字,拼命对自己说着不能追上去的少年。 绝不能追上去。 已经约好了的。 因为已经发誓,并非两人一同而是独自一人,朝着那扇门扉前进才行。 『——学姐……!』 井上学长的声音好像在我耳边重现一样,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像是随时都会断掉一样的,哀伤声音。 白色的脸颊上不停滑落的泪水。满是绝望神色的虚幻的侧脸。 『——学姐!学姐!!』 请不要走,请不要走啊—— 少年究竟是多么需要少女呢,他究竟在少女温柔双手的怀抱中,被如何守护着,如何拯救了呢——这两人之间,究竟度过了多多少少无可替代的,温暖的日子呢?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融入了这个夕阳西下时的离别场景之中。 而那个少女也是同样的思念着少年。少年对她来说,也是比任何事物,任何人都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她才会执意分别。 我的全身都像是麻痹了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离别啊! 明明喜欢着,明明是两情相悦,为什么还不得不分离啊! 但是,描绘中的这一段光景,竟是如此的让人心口纠紧一般的,幸福,温暖,哀伤—— 少女的爱情,传达了过来。 少年的决意,传达了过来。 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思念,都如同染上了夕阳的金色光芒般的,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脸颊上已经满是泪水了。 想停也停不下来。视线前方也像有片水雾似的徭曳起来,模糊起来,再也读不下去了。 胸口疼痛起来,悲哀着。 我从来不曾对谁有过如此深刻的思念之情。 我从来不曾知道,还有这种重视对方更甚自己一样的深刻心情。就像是灵魂与灵魂都重合在一起一样的,那种羁绊,那种恋情——我从未了解。 眼泪不停地落了下来,我咬紧了嘴唇拼命忍住了呜咽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井上学长马上就要来了。 不能让他看到这副哭泣的样子,我关上了电脑,逃跑似的离开了部室。 我一刻不停的跑下了楼梯,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心脏就像是被捏破了一样疼痛着,膝盖也不停颤动着,双脚根本停不下来。 到了一楼,我穿着室内鞋就跑出了校舍。 因为受到了太多的冲击,太难受了,我毫无目标的奔跑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但即便如此,在我心中肆虐的疼痛也毫无缓解。 太可耻了。 竟然用那种方法偷看了别人的内心。 竟然还自负我才会让井上学长更加幸福什么的。 明明不知道井上学长他们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分开的。明明对于那两人之间的羁绊,思念,恋情,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是个笨蛋小孩子。完全被那两个人的恋情所击败了啊。我的这种恋爱,根本还没有走出憧憬的范围啊! 头脑、脸颊、喉咙都如同灼烧般的炙热了起来,因为实在是跑得太猛烈了,连肺都好想要炸开了一样。 直到跑得膝盖失去力气,我跌坐在不知何处的河堤边上,把脸埋在膝盖间哭了起来。 感受着浑身无力的疲累感,我究竟在那里蹲坐了多久,哭了多长时间呢。 风也变得冷了起来,屁股也感到有些冰凉。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呐…… 要不还是放弃文学部吧…… 在已经知道井上学长是那样的思念着她之后,根本不可能再呆在那种只有两个人的社团里了嘛。不管我再怎么喜欢他也是没用的啊。 不可能实现的。 啊啊,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失恋了呢……这么想着,我一边吸着鼻子,抬起头的时候—— 眩目般的橙色阳光,射入了我的双眼。 那是大得难以置信的夕阳。 就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都包容进去一样的,巨大巨大的夕阳——它正向着河川的另一面,慢慢的落下去。 河流、河堤、我的手足和裙子,全都染成了一片赤红的颜色。 我只能睁大了眼睛和嘴巴呆呆的看着它,心情也剧烈的动摇着,胸口也好像温暖了起来。 啊啊……真是漂亮啊。 明明是个失恋的日子,怎么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夕阳啊。 第一次见到井上学长的那天,世界也是被如此温暖的夕阳所包围着呢。 那时我如同看着电影中的故事一样,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冲上前去,只能紧紧握着铁栅栏在一旁看着。 想要到他的身边去,想要和他说话,想要安慰他。 我几乎哭出来一样的如此祈愿着—— 对啊,这份心情已经实现了。 一直一直四处搜寻着想要见到井上学长,明明就连黑塞和芥川之类的作家都不知道,却凭着一股劲头进入了文学部,还两个人单独说着话。甚至连井上学长那至高的笑容都让我见到了。 那肯定已经,是如同奇迹一般的东西了吧。 在看着夕阳的我的心底,如同绿草发芽从地面钻出来一样,井上学长的脸庞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出来。 对他说让我进入文学部的时候,睁圆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我的表情;一副困扰的样子皱着眉头读我写的三题故事的表情;还有一边说着『就像在拌着智利甜辣酱的素面』时,露出了的亮丽笑容。还有告诉我《德米尔》是如同松花蛋一样的味道时的样子。 井上学长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地想了起来,井上学长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浮现着。 就如同这个世界被夕阳的光芒染红了一样,我的心中完全被井上学长所占满了。 最终浮现的答案,是非常简单的。 那天晚上,我写完了留作作业的三题故事。 『计算机』『窗户』『袋鼠』——我拼命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把我的心情传递出去。 第二天我带着那个故事,来到了文学部。 「昨天翘掉了社团活动真的很抱歉,我在家里吧三题故事写完了,请看一下吧。」 「哦,我很期待哦。」 井上学长带着和往常一样的表情,接过了原稿用纸,读了起来。 「哦~有一个特别巨大的计算器……袋鼠则咚咚的在上面跳来跳去,按着计算器的按钮进行计算……嗯,相当有趣的嘛。」 袋鼠一直在计算着。 计算着自己对于心中的那个恋人所怀抱的感情,还有那感情的数值。 但是,不管它算了多久,也得不到那个答案。它只能不断的在数字与数字之间咚咚的跳来跳去。 「这个袋鼠,喜欢上了……同一个学校的前辈啊……」 井上学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爱上前辈的袋鼠。井上学长是不是还在以为我写的是那个朋友的故事呢。 我摒住了呼吸,在一旁仔细看着井上学长的反应。 「不是写的非常有感情么,很不错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过了第二章稿纸,当他看到第三页的时候,井上学长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觉得疲于计算的袋鼠,把自己对恋人的心情写在了窗户上。 它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了笨拙的手指—— ——『井上心叶学长,我非常喜欢你。』 井上学长瞪圆了眼睛,直直的看向了我。 「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哦,日坂同学。」 我端坐在椅子上,向井上学长看了回去。桌子底下紧握的双手正在不停颤抖着,不过井上学长肯定没有察觉到吧。被他正面死死的盯着的我,内心害羞的简直想要逃出去了。 「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日坂同学。」 井上学长的表情里露出了一丝柔弱的感觉。 我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低下了头。 「对不起,昨天我偷看了井上学长电脑里的东西。」 「欸欸?」 「我读过了小说最后的那一部分。」 「……!」 「因为我真的非常想要知道井上学长的心情。所以才作了那种可耻的行为。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已经非常深刻的反省了。」 井上学长一副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的表情渐渐的阴暗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已经读过了的话,肯定是明白的吧。我不会和任何人交往的。所以我也不能接受日坂同学的心情。」 虽然已经预想到这样的回答,但心口仍旧像是被利刃刺穿了一样疼痛着。 「完全,没有希望么?」 「应该是零吧。」 「这样啊。」 「抱歉了。」 「不。」 我是明白的。 井上学长一定会拒绝的吧。 只是向这样红着脸,憧憬着他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获得他的吧。 「我这边才是,对不起。」 「!」 井上学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的身子向着井上学长靠了过去,拉过他的头,吻了上去。 心脏狠狠地跳动着。 就好像会让我的嘴唇埋进去一样的,柔软温暖的,井上学长的嘴唇。 珍重的取走吧,我的初吻。 真的做到了。已经没法后退了。我的眼中已经好像能看到小瞳惊呆的表情了。 我的双脚向后退着,离开了他的脸庞之后,井上学长好像没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我。 黑塞的《德米尔》对我来说,还太过困难,不怎么读得懂。 但是,只要如同壳中的雏鸟一样,用黄色的鸟喙咔嗒咔嗒的啄破蛋壳的话,我就能够理解辛格雷的命运和德米尔的话语了吧,或许也能够成为文学少女了吧。 对,小鸟为了从卵中破壳而出战斗着。 所以,我用力抚平了眉角,支撑着自己软弱的心,将它传达了出去。 「我不会放弃的。井上学长,我非常喜欢你。」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第一章 愿和我一起殉情吗? 松本和为什么会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没有人能够正确地说出原因。 内向又温柔的和做出超越常识和伦理的可怕行为,当这件事被报道出来的时候,在校园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可是,和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对和的苦境视若不见的老师与同学是不会理解的。 然而,尽管连日来,在电视和杂志上登载了那么多不负责任的评论和臆测,现在却没有人谈论和的事。作为诸多血腥事件中的一件,这被归结为青春期的偶发事件。 了解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知道和做出疯狂行为的原因。 和不惜自己的名声,也要守护某种东西吗? 那绝不是纯爱。而是充满了背叛与陷阱。 第一章愿和我一起殉情吗? “《曾根崎情死》,是煎饺的味道。” 我抱膝坐在铁管椅上,一面翻着放在膝上的书,一面肯定地回答道。 这是开始换为夏季制服的黄金周前夕的一天。 依然没有一年级生入社,在三楼西边的这个活动室里,只有我和心叶学长两人。 心叶学长今天仍然把电脑放在旧桌上,敲着键盘。 在这一个月间,我早已熟悉了学长温和的侧脸。 “《曾根崎情死》,从标题就可以知道,是关于妓女与酱油店伙计在曾根崎的森林中殉情的故事,将饺子放进烧热的铁锅里,一口气燃烧起来,或者说,滚油滋滋地飞溅着,相当惊悚啊。 主要的殉情场景让人非常难受,是用刀割开喉咙。感觉就像把饺子皮撕开,肉馅和韭菜一起蹦出来那样,啊饺子的皮黏在锅上破了,这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分心,加热过度了。要不就是因为油不够。” 学长一面敲着键盘,一面轻松地回答道。 听心叶学长说话,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我微笑着前倾身体。 “啊,也许是吧。我经常在做料理的时候把菜烧焦了或者煮粘了——啊呀。” 我突然失去平衡,将要从铁管椅上跌下来的瞬间,心叶学长立刻站了起来。 学长用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帮我恢复了平衡,随后放心地耸了耸肩。 “好险啊。” “可别再像上周那样,把书一起弄倒了。” “那可真是犹如雪崩一样危险啊,幸好桌子和电脑上都是灰尘,文件才没有乱飞。”(这句话理解不能,难道说是靠灰尘的重力压文件的?那灰尘得有什么厚度!) “别说得事不关己似的,还不是你害的。” 心叶学长看着我说道。 自从四月的那次重要的告白之后,我们之间就一直像这样相处着。 ——我不会放弃的,我最喜欢井上学长。 在随着亲吻说出告白之语的那一天,心叶学长神情恍惚了好长时间。 之后,他红着脸,皱起眉头,非常气愤地说道。 “你,你干什么啊,突然这样。” “……对不起,请,请问,你是第一次吗?”(还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然心叶的初吻还真是……) 我心怀歉意地这样一问,学长的脸更红了,他以既气愤又悲伤的表情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和任何人交往了……可没想到才过一个月就——啊,我怎么没躲开……啊。” 学长捂着嘴,低下了头,似乎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这让我更感到愧疚。 “我会负责的。” 我把手放在学长的肩上,真诚地说道。 “用不着你负责!别碰我!” 说完,学长拨开我的手,退开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来硬的,只要学长能明白我的心意就行了。所以,我今后会更加努力,还请学长陪我到最后吧。” 心叶学长看着低下头的我,似乎害怕我再做出什么举动。 在那之后的两周里,我们完全没有好好地交谈过。 每次在活动室见面—— “你好。” 光是笑着说这句话,他看起来都像吃了毛毛虫一样难受。
他只看着电脑,也不要求我写三题故事了。 不过,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随便翻开字典,自行决定题目,在五十分钟内完成,拿给学长看。 在第三周的某一天,心叶学长向我问道。 “你还不打算退社吗?” “是啊,每天都受到这样冷冰冰的对待,我还一直坚持,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呢。不过,我慢慢习惯了,看到学长冷冰冰的脸,也是让我高兴的事,所以,明天,后天,大后天也请多多关照了。” “这可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而是虐待!我真是败给你了。”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请井上学长也坚持来参加活动,我不会再突然吻你了,在井上学长主动吻我之前,我会忍耐的。” “我一辈子也不会那样做的,绝对不会。” 就这样交谈着,心叶学长终于屈服了。 “只好把你当成是上天给我的考验了,和你在一起,需要佛陀菩萨一样的忍耐力。” 他叹着气说道。 我几乎都要流下眼泪了。 “心叶学长能够接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刚说完—— “我可没接受你,还有,好好叫我的名字。” 学长就这样生气地说道。 即使这样—— “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 我依然这样称呼他。 “叫一声就行了,我听得见。” 学长不高兴地回答。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我告诉小瞳: “我叫心叶学长,学长就会回头答应我。” 这件事情。 “你还没放弃啊?” 她吃惊地这样问道。 心叶学长有喜欢的人,我主动亲吻过他,这些事,我只对小瞳说过。 听到这些,小瞳瞪圆了眼睛,表情严肃地对我说:“放弃有心上人的男人吧。”但我笑着回答说: “我可不想放弃,所以,我要更加努力。” 小瞳似乎并不认同我的说法,在那以后又问过我几次。 “菜乃……你脑子没坏吧?受到那种冷冰冰的待遇,明知道没有希望还待在他身边,不痛苦吗?? “不,感觉很幸福呢。” 我笑着这样回答道,她却满脸惊讶。 不过,这不是谎言。 我真的感觉很幸福。 本以为爱上心有所属的人,只有痛苦,可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放学后,我推开门,只要听到那轻柔的嗒嗒声,性情就开始跃动。 在我写三体故事的时候,那声音一直响着,我抬起头,就能看到桌子对面的心叶学长。 在从窗外射入的明亮阳光下,1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漂亮的脖子,以及认真的眼神。 当然,被心叶学长无视,或者受到冷冰冰的对待,这多少有些让我伤心。 回到家里,独自一人的时候,一想到我说那么多话,心叶学长却装作没听到,我甚至都像挖个地洞钻进去。 即使这样,比起告白之前的那个对任何人都温柔的心叶学长,我还是觉得现在这个不和我说话,甚至有些坏心眼的心叶学长与我的距离更近。 “心叶学长真不坦率啊。” 我这样一说,学长就立刻生气地反驳道:“我一直都为人很宽厚的。” “我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你和——” 话还没说完,学长就闭上了嘴。 “你和谁?” 我这样追问道。 “我不想说。” 学长就像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回答道。 这也是心叶学长真实的一面,我的心扑通直跳。 我们之间的交谈也越来越没什么顾忌,变得比以前容易很多。由于不会再留下更差的印象,气氛变得非常轻松。更重要的是,我能够毫不掩饰地把喜欢他的想法传达给他,这让我非常开心。 可以的话,真希望心叶学长能喜欢上我…… 我知道那是很困难的事情。现在的状况要发生巨大转变,一般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不想放弃。 心叶学长喜欢的天野远子学姐,据说是今年刚毕业的文艺社社长。 别人说,她留着细长的发辫,是个温柔而美丽的人,非常喜欢书,总是笑着这样介绍自己:”正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文学少女’。” 现在回想起来,心叶学长所说的“喜欢书,恨不得把书当饭吃的前社长”一定是指田野学姐。虽然觉得她是个奇怪的人,但是我也决定以成为“文学少女”为目标。 既然天野学姐在心叶学长面前把书比喻为食物,那么,我也要做同样的事。 我要用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变得像俘虏了心叶学长的那个人。 可是,没人认为我能成为“文学少女”。 “你这种抱膝坐的姿势,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完全不像。远子学姐会脱掉鞋子,脚也没那么分开,话又说回来了,远子学姐根本就没说过《曾根崎情死》是破了皮的煎饺的味道这样的话,也不会说话总带上一句‘说起来呢’。” “是吗,那么,她是怎么说的?” 心叶学长的刘海垂到眼角。他稍微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 “说像鸭肉汤。” “鸭子?” “是的……把鸭肉切开,和葱、白菜以及松茸邓佐料一起煮。作品的底蕴慢慢渗透出来,就像鸭肉的脂肪慢慢煮出来一样,将成为无法形容的美味。最后放进去的乌冬保留着嚼劲,品尝的时候虽然会觉得喉咙如火烧一样,但那却是无上的美味,温暖渗透进身体的每个部分。” 学长大概想起天野学姐的声音了吧。 他闭着眼睛,神情忧伤。 从窗外吹来的五月的风,静静地摇动着窗帘。 也摇动了我的心。 虽然我安慰自己没什么,但是心里总是隐隐作痛。 我就不行吗……我所做的,都是无用的挣扎吗? 我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我马上以开朗的表情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下次我要挑战近松的《女杀油地狱》。” “我说,日坂同学,你该不是按名字挑选要读的书吧?之前不也吵着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恶灵》和托尔斯泰的《黑暗的势力》完全看不懂吗?古典文学对你来说还太难了。《曾根崎情死》的主题你不是也没理解吗?只记得殉情的场景吧。” “呃,确,确实是这样的。近松的作品里,像《冥途飞脚》啊,《情死天网岛》这样勾人好奇心的标题太多了,但读起来让我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理解。《冥途飞脚》也是这样,本以为是讲飞檐走壁的僵尸每到晚上就袭击人类的故事结果却不是这样。” “近松可不是你喜欢的恐怖血腥题材的作家。” “是啊,登场人物会莫名奇妙地区殉情,近松该不会是个殉情狂吧。说起来呢,《曾根崎情死》里的阿初和德兵卫也是。我觉得根本不用去死啊。啊,我有说了一句‘说起来呢’。” 看着慌忙捂住嘴巴的我,心叶学长叹了一口气。 “要读近松的作品,最好去查一下时代背景。那样的话,也许就能明白阿初和德兵卫为什么被逼得只能殉情了。” “好的,我明白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 心叶学长给了我建议!我一定要努力!这也是通向“文学少女”之路的第一步。 这一天,我去了附近最大的图书干,由于图书馆开放到晚上八点,我有充足的时间了解近松。 在搜索用的电脑上,我确认了要读的书没被借走,于是一面对照着书本编号和图书馆示意图,一面朝书架走去。 “奇怪,不是应该在这里的吗?” 电脑显示书在馆里,我却找不到,而且,不仅仅是一本书,放着和近松相关书籍的书架上完全是空白的。 糟糕,该不会是和我一样喜欢恐怖题材的人,被近松作品的标题吸引,在我来之前把书全部借走了吧。 唉,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啊。 我失望地选了几本和江户时代相关的书,走向阅览室。 在寻找座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把近松的书堆得很高,正在阅读。 啊!就是这个人。 由于邻座空着,我就坐到那里,看着她。 桌子上,放有画着可爱小猫的粉色文具盒以及日式风格的红色布袋,在这些物品旁,放着二年级生使用的古典文学教科书。 看来,这个人也是高中生。 我把视线从手边向上移动,看到白色衬衫包裹着的丰满胸部,白皙滑腻的肌肤,美丽的红唇,修长的睫毛以及明亮的黑眼珠,还有从肩部倾泻而下的柔顺黑发。 哇,好漂亮的头发!这个人真美,而且还带着成熟气息! 一阵甜美的气味飘进我的鼻子里。 也许是发现我在看着,这个人警惕地把脸转了过来。 “啊,对不起,我也想查一查关于近松的资料,所以就……” 我慌忙道歉,听到后,这个人才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 “是吗,对不起,我把所有的书都拿走了。不介意的话,请选你喜欢的拿去读吧。” “可以吗?真是谢谢你了。” 我不禁大声地说出声来,于是慌忙捂住嘴,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并向她笑了笑。 “没关系。” 她摇头的动作非常可爱,却给人很性感的感觉,还有她散发出的甜美香味,是用了香波的缘故吧。 “那个,你也在查近松的资料吗?是作业吗?” 当然了,我再怎么也不能问对方是不是恐怖题材的同好者。 “不是,我本来就喜欢近松的坊间题材。” “坊间题材?” 看到我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并没有表示出轻蔑,而是温柔地向我解释道。 “近松的作品,分为时代题材与坊间题材。时代题材是以古代的事件为题材,描写武士世界的作品,坊间题材是以当时社会上发生的事为题材,描写百姓生活的作品。比如《曾根崎情死》和《情死天网岛》就是坊间题材。” 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那个,《曾根崎情死》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我也轻声向她询问,就像修学旅行的晚上在被窝里和要好的朋友说悄悄话一样,非常开心。她神情愉悦地继续小声说着。 “是啊,虽然也有添油加醋的虚构部分,不过那确实是元禄十六年四月七日真实发生的事。酱油店伙计德兵卫和妓女阿初,在大阪的曾根崎天神之森为情而亡,两人的殉情造成很大的轰动,为情至死不渝的两人得到大家的喝彩。 之后,以这次殉情事件为题材的戏剧陆续完成。近松的竹本座(大阪道顿堀西的演出净瑠璃剧的场所),虽然距离殉情事件过去一个月才开始写,但实际上在事件后的第八天就已经有戏剧上演了。” 她说的喝彩,是为了殉情?而且,在事件发生后一周左右就有实名上演的戏剧,这在现代根本无法想象。 “那个,我也读过《曾根崎情死》,可是,我完全不明白德兵卫和阿初为什么要殉情。学长建议我查一查时代背景,……对了,我是文艺社的。圣条学园一年级的学生,叫日坂菜乃。” “圣条?你的头脑真好啊。”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笨蛋。达到及格线完全是碰运气。” “我是西高的,今年二年。” “那是一班的啊?? 我指着古典文学的教科书,笑着问道。 书上用签名笔写着“二年级一班松本和” “你的名字,是和(huo)吗?” 她微笑着,如同绽放的红花一般,眯起美目,轻启朱唇,说道。 “那个字——读作和(he)。”(这里大概是作者的意译了,日语中做为名字的汉字可以有许多种可能的读法,这个大家应该知道吧) “哇,好棒的名字。” “谢谢,菜乃的名字也很可爱啊,怎么写呢?” “菜花的菜,乃木坂的乃。” “真可爱,菜乃同学人如其名啊。(怎么个人如其名法,珊瑚的译者没注明……) “没,没有啦,和同学才是人如其名呢,给人治愈系的感觉。” 我们相互夸赞着对方的名字,变得熟识起来。 我们去餐饮部自动售货机处买了可可和茉莉茶,用一只手拿着做到沙发上,热烈地讨论《曾根崎情死》。 “果然再怎么相爱,殉情总是不好的。德兵卫被朋友九平次欺骗,本来要还给店主的钱被骗走了,可是,你不觉得他不该为这点事情寻死吗? 酱油店伙计德兵卫的叔父,也就是店主想让他和他婶婶的侄女结婚,可是德兵卫已经和妓女阿初许下海誓山盟,所以拒绝了。 盛怒的店主要求德兵卫在四月七日之前归还两贯钱的聘礼,并把他赶出店。 由于聘礼是德兵卫的婶婶擅自收下的,德兵卫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讨回来,可是,他看到朋友九平次为金钱所困,就把钱借给了他,约好在四月三日之前返还。 可是,九平次不仅没有还钱,反而诬陷说德兵卫偷了他的印章,伪造借据,威胁他还钱。 大家都相信了九平次的话,德兵卫被痛打一顿。他也无法还钱给店主,同时也失去了大家的信任,只好寻死。 于是,在曾根崎森林的连理树下,用布带绑住自己和阿初,用剃刀割断了阿初的喉咙(维基百科上说是肋差),随后刺进自己的脖子身亡。 如果我是阿初,一定会阻止有了殉情这种想法的德兵卫。还不了钱的话,努力去赚钱还不就行了嘛,在大阪呆不下去的话,那就私奔去九州或江户,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立足啊。” 我捏紧拳头这么说着,小和对我解释。 “可是,菜乃,阿初是妓女啊,卖身契解除前,是无法离开妓院的。如果在私奔途中被抓到,两人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就算顺利逃到了远方,也会连累在乡下的亲人。” “说的也是。” 身无分文的德兵卫,是不可能筹集到为阿初赎身的钱。在时代剧里,还可以请求大冈越前(与水户黄门齐名,类似中国的包公)什么的帮助自己,现实中可没那么好的事情。 “现实中的阿初,也有熟客提出为她赎身,说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一起去丰后生活。那样的话,就无法再见到德兵卫了。 如果菜乃有喜欢的人,却无法和那个人在一起,不得不与不喜欢的人一起去远方,你会怎么想呢?” “这……这个,我会非常难过。” 如果无法再见到心叶学长——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让我心里难受不已。 如果我变成阿初,与变成德兵卫的心叶学长不得不分开的话,我也许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是吧?和心爱的人分开这种事,我也受不了。” 在带着感情说完这句话后,小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哀伤,她慌忙低下头。 “不过,无论德兵卫和阿初再怎么相爱,他们两人都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对他们并不友善…… 我想……两人一定非常痛苦……被逼无奈……只有选择死亡……” 小和的声音慢慢变小,我几乎听不清楚。 “我明白两人的想法。每到周日的晚上,我都不想到学校去……如果学校被烧掉该多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小和突然抬起头,开朗地微笑。 “哎呀,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我该回去了,今天能够和菜乃谈话,我很开心。” “我也是,小和对我说了《曾根崎情死》的事,让我茅塞顿开。” 小和张着嘴,笑着说道。 “那个,我有自己的博客。上面写着近松的材料,方便的话,来看看吧。” 说着,她在一张绘着可爱花朵的纸上写下网址,交给了我。 那张纸很香。 ————————————————————————————————————————————————— 这就是传说中的分割线了 和像盛开在月下的花一样,是一个娴静而纤细的人。 在教室里的时候,总是忧郁地低着头,不看任何人,不与任何人说话,独自看着书。 我在的学校,是集中着考试失败的学生的差生收容所,制服邋遢肥大,头发染成奇怪颜色的笨蛋们,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他们在上课时候也大声说话,露出牙齿猥琐地笑着,就算老师提醒他们注意纪律,他们也会骂老师啰嗦,然后哄堂大笑。 听说,还有因为被他们殴打而辞职的老师。所以,没能力约束他们的老师,就算他们再怎么大声喧哗,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似的继续上课。 在这样的环境中,像和这样弱小的人,只能小心地低着头。 尽量不惹人注意,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不引起别人的不快,就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安静地待着。 和感受到的痛苦,我自己也能感受到。 我想与和说说话。 和与粗俗丑陋的同学不同。我一定是喜欢上他了,和能够与我相互理解。 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乖巧的和的内心中隐藏着背德的愿望。 ————————————————————————————————————————————————— 洗完澡,换好睡衣以后,我用从上大学的哥哥那里借来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小和的网站。 整个页面是日式和风风格,给人宁静的感觉,名字是“和的空间”。 内容以介绍近松门左卫门的作品为主,还附带年代表。 我兴致勃勃地浏览着。 哇,近松门左卫门竟然是武士出身啊,侍奉过京都的公家。 当时戏班子里的人被称作“河边乞丐”,身份最低下。 身为武士的近松投身于那样的世界,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我看了看年代表,近松因《曾根崎情死》名声大噪,重塑了自己的事业,当时的他竟然已经五十一岁了。 近松描写了大量殉情的故事,是因为《曾根崎情死》大获成功,不过,似乎还因为当时殉情事件时有发生。看来,近松并不是殉情狂啊。 其他的例如净琉璃人偶照片(淨琉璃,日本傳統藝能,以說話為主,三味線伴奏的戲劇。部分地方指代表性流派的義太夫節)也有登载。 这个是阿初,那个是德兵卫吧。我本以为那是提线木偶,但实际上是黑子在人偶的下面或后面让人偶活动起来,似乎很有趣。 我还看了小和在自己访问过的城市里的寺院拍的照片。比起建筑物和风景的照片来,更多的是观音的照片,给我的感觉就是建筑物是在拍观音照片的时候顺便拍的。 “啊,还有博客,她还写日记吗?” 我把鼠标移过去点击。 “召集殉情同伴。” 最上方的红色大字,写着这样刺激的话语。 我的手心渗出汗珠,屏住呼吸逐字看下去。 “这……是开玩笑的吧。” 这毕竟是关于近松的博客,一定是调节气氛的小玩笑。 我这样说服自己,并把视线向下移动。 这时,我又看到了奇怪的文字。 虽然是用黑色字体写的,字号也是简单易读的那种,可是意思却完全看不懂。 12/3保健室?胃药 12/4保健室?头痛药 12/5新井药师寺 12/6巢鸭高岩寺 保健室?寺院? 而且,现在是五月,为什么日期是十二月呢? 我正在思索的时候,又看到日期旁写着一串数字。 2/51000日元 2/71200日元 2/14500日元 2/16250日元 这里是二月的日期? 接下来是三月和四月的日期,后面依然是完全看不明白的文字。 4/7博客被发现了 4/8女朋友 4/9绳索?手帕?刀 4/10寻找东西完全不够 4/11寻找东西时间限制 4/13邮件8点小树林???写的什么啊?日程表?可是,为什么专门放到博客上呢?而且,现在是五月,怎么会有十二月和二月的日期呢? 日期下面,签着“和”的名字。 我重新浏览了一遍博客,谜语一样的日期和文字从四月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就每天一点一点地更新。在那之前,写的是那一天读过的书或者拜访过的寺院,还有观音,可是,寻找东西是什么意思??? 博客里有评论栏,我在那里留下了信息。 “晚上好,我是nano(菜乃)。今天非常感谢你,我迫不及待地来看了你的网站,愉快的哦阅读了近松的作品解说和年代表。还看了你拍的寺院和观音的照片哦。巢鸭的高岩寺还有流动售货摊,看起来好热闹啊。我也想去那里。盐大福饼一定很好吃吧。” 过了十分钟左右,我再次浏览博客时,看到了小和的回帖。 “哇,好快。” “欢迎你,nano。感谢浏览。巢鸭是我奶奶原来住的地方哦,有许多商店。我最喜欢吃盐大福饼,因为有许多店在卖,我经常比较他们的味道呢。” 盐大福饼! “我推荐你去那里放开肚子吃煎饼。只要六百日元,就可以在店里随便吃自己喜欢的煎饼。” 煎饼随便吃! “地藏大道
入口处的手延乌冬面店的味道非常棒哦,从大锅里舀起的热腾腾的乌冬面非常滋补呢。那里的酱汁乌冬面我最喜欢吃了。” 酱汁乌冬面! 我迅速地回了帖。 “哇!哇!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煎饼随便吃也很不错呢~~~!好想去吃~~!” “那么,要我带你去吗?星期日,在巢鸭有个网友聚会,你来吗?”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会是这样。 我丝毫没有犹豫。 “我要去!那就拜托你喽!” 写下了这些文字。 她立刻回帖告诉了我会合的地点。 “那天,我想与nano讨论殉情的事。” 一定是要讨论《曾根崎情死》吧。 “我明白了,到时候好好讨论吧!” 我回完帖,关了电脑,因为哥哥开始发牢骚,叫我把电脑还给他,他要用。 “事情就是这样,我星期日有约。” 周五放学后,我向心叶学长报告说。 我没有说对方也是女孩子,因为我期待着学长吃醋的样子,可是—— “真不错啊,对方一定是日坂同学命运中的那个人吧,可不要抛弃那个人哦。” 学长一面敲着键盘,一面这样回答道。 我脸都气胀了。 “真是的!星期一的时候看到增强功力的我,可不要吃惊哦。” 因为,我一定会向小和请教许多关于殉情的事,变成对近松无所不知的博士,让学长大吃一惊。 我暗自作出这样的决定。当天中午,我到达了高岩寺门口。 这个上了地藏大道之后很快就能到达的寺院弥漫着香火的气息,有许多老爷爷、老奶奶来参拜,非常热闹。 上身穿太阳色吊带露肩衣,配上菜花色腰带,下身穿白色迷你裙,脚穿篮球鞋的我,看起来活力四射。 寺院的正面是正堂,有的老爷爷双手合十,把香插到入口处的巨大香炉中,让烟熏过自己的身体,使自己带上香火的气息。 小和还没来啊。 我看着全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寺院,突然发现有人正看着我。 在门的斜前方——离我稍远的树后面,躲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男孩子,他穿着洁白朴素的衬衫,戴着眼镜,容貌端正,很有知性的气质。 那个人正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奇怪? 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吧?为什么会盯着我看呢。 我们的目光交会了一秒,随后,他立刻转过脸,耸了耸肩,朝寺院深处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认错人了吗?还是说,对我这样年级的女孩子出现在寺院里感到好奇? 我一面看着男生刚才站立的那棵树边,一面思考着,这时,我闻到身后的香甜气息。 虽然和香火的味道很相似,但那种气息更甜美——是拨动人心又熟悉的香气。 “菜乃?” 我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一袭长裙的小和正对我亲切地笑着。她那柔顺的黑发如波浪般飘曳,摇动着,连我都被迷住了。她的胸部非常丰满,而腰却很纤细窈窕,让我羡慕得不得了。 “小和,谢谢你今天约我来!” “没什么,我才应该感谢你呢,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穿休闲服的你好可爱啊,菜乃果然是人如其名呢。”(不是说网友聚会么,其他人呢……难道说菜乃没有发现这个bug么……) “小和也很有大学生的感觉呢。” “经常有人这么说。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也是烦心事啊。” 小和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着。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看起来富有成熟魅力,非常不错呢。哪像我,直到现在,看电影还要买初中生票。” “真不错啊,我下次也用初中生的价格买票试试吧。” “那是不可能的啦!小和。” 我们一面交谈着,一面走近寺院内。 “烟雾好重啊。” 刚走进寺院,香火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在初夏的阳光下,白色的烟袅袅升起。 “呵呵,听说让烟熏一下自己感到不适的地方,并祈祷说‘快点好起来’的话,什么疾病啊,伤口啊,都会痊愈的哦。” 啊,怪不得老年人都让烟熏过自己的肩和胸口。 “让烟熏一熏头的话,会不会变聪明啊?” “也许吧。” “那么,熏脸的话,一定能变成美人喽?” “菜乃你已经非常可爱了呀。” “哇,别那么说。对了!熏一熏胸部的话,也许能变丰满呢。” 我走近香火,用双手把烟煽到胸部。小和笑了起来。 “用不着这么认真吧。” “不是的,如果胸部不发育的话,我可就难过了。” “我倒希望自己的胸部小一些。” “啊。” 大吃一惊的我,凝视着小和的胸部。她的胸部尖挺,而且看上去非常柔软,真让我羡慕。可她却说胸部小比较好。 “真是奢侈的烦恼啊。” 我撅起嘴不满地说道,小和面露难色地笑了起来,她的这种表情也是可爱中带着性感。 “不过。说真的,我确实认为胸部小点比较好。上体育课的时候摇晃起来,会让我难为情,我还悄悄地缠过胸呢,不过,那样做的话,到了夏天就会感到呼吸困难,我还因此引起贫血,被送进保健室呢。” “啊,大也有大的烦恼啊。要不分一半给我好了。” “好啊,那样的话,我和菜乃的胸部大小就刚合适了。那么,我也来祈祷吧,请让我的胸部变到菜乃身上。” 小和一面以可爱的表情这样说着,一面把烟往自己的胸部扇。 “希望我胸部的肉,移动到菜乃身上。” “希望小和胸部的肉,移动到我身上。但不要移动到我的肚子里。” 我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祈祷着。 寺院内的一隅,有一座小而黑的观音像,前来参拜的香客排成队,把水浇到观音身上,清洗她的身体。 “这个叫洗观音。”小和告诉我说,“据说,清洗观音的哪个部分,自己的那个部分就会好起来。” “那么,我要好好洗一下胸部。” 我也加入到队伍中,准备清洗观音。 “啊,这可不行哦,菜乃。那么用力清洗的话,观音会吓一跳的,要温柔一些。” “可是,不好好许愿的话,观音睡迷糊就听不到了啊。” 混在老年人中间比赛谁洗观音胸部更干净的我们,果然活力四射。 之后,我们一起放开肚皮吃煎饼,为了买盐大福饼而到处跑。 “盐大福饼的馅,又甜又咸。” “是啊,这种咸味能让人上瘾呢。在肚子饿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吃下三个呢。” “接下来,是手延乌冬了吧。” “菜乃,你还吃得下去啊?我可再也吃不下了。” 小和宣布放弃,我的肚子也撑得鼓鼓的,于是,为了消化食物,我们决定去逛商店街。 这里既有卖红裤子的店,也有卖鳖啦、蝮蛇干以及高丽参的,商品琳琅满目。 卖食品的店也非常有诱惑力,加了蜂蜜的奶油软面包和抹茶冰淇凌看得我口水直流,糖汁浇油炸红薯这种特产激起我的购买欲,杂煮料理使我忍不住驻足品尝。 小和那柔顺靓丽的黑发和黑色的瞳孔放着光彩,她看起来也非常开心。那望向我的眼神,把头发拢向耳后的动作,非常性感,她身上散发的甜美气息使我心跳不已。 “小和身上好香啊。是用什么牌子的香波呢?” “普通的没有香精的那种。” “啊,这么说,你洒了香水吗?” “没有啊,这种气息是我本来就有的。” 小和垂下目光,无奈地笑了笑,她的表情,跟说自己胸部大是麻烦事的时候一样。 所以,我接着说。 “可是,真的好香啊!我都陶醉了。小和真有女人味。如果我是男生,一定会迷上你的,假如我像小和这么美丽性感,心叶学长也许会喜欢我也说不定。” “心叶学长?” “是文艺社的学长。三年级的,会写小说。也看过不少书呢!还对我说黑塞的《德米安》是松花蛋的味道,伊藤佐夫的《野菊花之墓》是刚摘下的杏子的味道,诸如此类的话。是个头脑相当好的人。 还有还有,他和其他男生不同,全身散发着知性的魅力,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非常棒呢。” “菜乃喜欢这位学长啊。”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脸都红了啊。” 说着,她轻轻地戳着我的脸,好痒。 “呵呵,不过,这只是我的单相思。” “是吗?可是菜乃这么可爱的说。” “如果心叶学长也这么想就好了。我被视为不必要的人呢。啊,不过,我不会放弃的,现在也一直在奋战,为了心叶学长,我以成为‘文学少女’为目标。虽然现在完全看不懂《德米安》‘还有俄罗斯文学,近松的作品也只是浅浅地读过一些,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和心叶学长对等地讨论。” 小和表情温柔地听着我说话。散发着甜美香气的她轻启花瓣般美艳的嘴唇,说道。 “真好啊,菜乃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觉得小和是很容易交到男朋友的人啊。” “我可不行,我最怕男人了,总是用下流的眼神盯着人家看。” “那是因为小和是美人啊。” “可是,以前我听到过很过分的话,说我谁都可以……所以,我很害怕男人……” 小和低下头,似乎想哭。 如此美丽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有种怜惜的感觉。 被男人用下流的眼神盯着看这样的事,直到现在都还会被当成初中生的我是不可能体验到的,不过,我能明白,她一定觉得很讨厌,很可怕。艺人大概也会那样想吧…… “请打起精神来,小和。世界上的男人,可不都是食肉猛兽哦。一定还有非常喜欢小和,却害羞得不敢正眼看你的纯情男生的。” 听到我的话,小和露出了微笑。 “是啊,如果能遇到那样的人,坠入情网,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小和一定能找到命运中的白马王子的。”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谢谢你,菜乃,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出现愿与我一起殉情的人。” “啊。” 我想起博客上方的红色大字,不禁叫出声来。 召集殉情同伴,难道她是认真的吗? 小和突然面泛潮红,眼中生辉,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兴奋。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能体现爱的方式,不就是一起结束生命吗?德兵卫与阿初也是因为殉情,成为了恋爱的典范事例呢,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两人得到了解脱,可以再另一个世界轰轰烈烈地谱写爱曲。 我做梦都想像他们那样,和相爱的人一起赴死。 与温柔纯粹,绝对不会伤害到他人——心怀同样想法的——独一无二的人一起。” 我该怎么办! 我不禁听得入了迷,连心都怦怦直跳呢。 那种相互为对方着想的爱,是什么样子的呢。 故事里虽然写过,但现实中真的存在那样的爱吗? “那,那个,小和,你的博客里写着好像是日期的文字吧,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刚才一直在听小和说的话,感觉越过了不可超越的底线,于是急忙转换了话题。 小和微笑着说。 “只是普通的日记。把随手写在记事本上的东西照搬上去而已。” “可是,日期显得很凌乱——而且,最近两星期,每天都有更新,其中有什么含义吗?” “写得像暗号一样,不是挺有趣的吗?是这样的,最近,我嫌写日记麻烦,就用那个代替,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啊,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紧张,于是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菜乃,你看你看,那家店里可以吃鳖哦。鳖对美容养颜有很大功效呢。” “真的啊,招牌上也画着鳖呢。” 看到小和的注意力转移到鳖上,我不禁松了口气。 那一天,直到天空被夕阳染成金色,我们一直逛着商店,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过得非常开心。 走出巢鸭的商店街,参拜过板桥驿附近的新撰组近藤勇之墓后,我们又回到巢鸭,相互道别。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我才应该感谢你呢。好久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不过,没能吃到乌冬面,有些小小的遗憾啊。” “那么,下周也来玩吧。我把手机号码给你,到时候怜联系。” 说着,小和拿出一个粉色的手机。 我也拿出自己的金色手机,相互交换了号码。 “呵呵,下次去吃乌冬面。” “嗯,好期待啊。啊,可是,那种加了蜂蜜的奶油软面包也很好吃,还有铜锣烧、米饼、豆沙包也是——” 突然,小和用黑亮的眼睛盯着我。 “……菜乃你,真的很可爱啊。” “啊?” 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吓了我一跳。接着,她把白皙的脸凑了过来,一阵清新甜美的想起扑鼻而来。 小和凑近我的耳边,就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说道。 “菜乃,愿和我一起殉情吗?”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第二章 将你的心撕开给我看 在保健室第一次与和说了话。 那一次因为和吐得厉害,去了保健室。吃下老师给的胃药之后,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他用温柔且有些害羞的语气说,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 和经常光临保健室。 “呆在这里……很安心。教室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到这话,我心中冒出“啊啊,和果然与自己是同类。”的想法。 即使开始上课,和也没有返回教室。和并拢双腿,微微低着头在床边的铁管椅上坐下。 在充满药味的房间里,我吐露出了自己其实不想来这间学校,一想到还要在这里度过两年,就绝望得想要去死的心声。 和稍稍伏下漂亮的黑色睫毛,低声说出自己也一直有这样的想法的秘密。 “还不如干脆死掉的好。” 和抱紧自己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 但是一考虑到死,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痛苦、枯涩、难过,就让人直冒冷汗,恐怖得仿佛胃要被溶化一样。 自己一定是个软弱的胆小鬼。和低着头坦白道。 活在这个世界上明明如此难受,却连独自去死都无法做到。 不过两个人的话,也许就能坦然赴死了。 如果是和真心相爱、心意相通的人一起,死应该也就不可怕了吧。即使在结束生命的瞬间,应该也能紧握着手、幸福地逝去。 和抬起头,脸上和眼瞳里充满了憧憬。 我在对这样的和感到一丝寒意的同时,也觉得和是个纯粹而美丽的人,更加为其所吸引。 ◇◇◇ “日坂同学,你能不能不要紧握着铅笔,像便秘的熊一样‘唔唔’地呻吟啊。” 在电脑前敲着键盘的心叶学长,无法忍受般停下手说道。 星期一的放学后,我在社团活动室里写着三题故事。题目是“栗鼠”、“口红”、“高速公路”。 “心叶学长,要是我殉情了你会怎么办?” 我抬起头问道。心叶学长有些吃惊地哽住声音。 “什么——” 我把手撑在桌子上,探出身子说。 “昨天,我被人邀请一起殉情。那个人在博客上召集殉情同伴。啊,她一点也不奇怪,是个非常可爱性感、飘着淡淡香气的高中二年级美人大姐姐。我们在图书馆遇到,聊起近松的话题从而变得意气相投,一起吃了煎饼和盐大福饼,还交换了手机号码。不过女生一起殉情还是有问题吧。啊啊,不过男女也有问题就是了。” 心叶学长愁眉苦脸地打断我道。 “拜托你,不要把想到的事一次全说出来,害我脑袋里浮现出你和美女高中生一边嚼着煎饼,一边跳楼殉情的景象。” “好过分!心叶学长!就算我殉情你也无所谓吧。” “我没那么说过吧。不过你要是能尽量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倒是感激不尽。” “好过分、太过分了啦。人家昨晚明明一直在烦恼,要是人家殉情的话,心叶学长就没了能暴露自己腹黑本性的对象。不知道会不会抑郁难耐,把自行车丢到铁轨上的说。” 心叶学长无力地一下子垂下肩膀。 “……谢谢你关心我。如果没有胡言乱语的学妹,我就能一直当个圣人了。” “呜呜,对心叶学长来说,我是个多余的人呢。到现在就连手机的邮箱地址都不告诉人家。” “嗯,因为就算没有你也无所谓。” “你态度这么冷淡的话,我真的会和美女高中生一起殉情的哟!我要在遗书上写下心叶学长的名字!” “……那是胁迫吧。” 心叶学长叹了口气。 “也罢,我可以听你说说情况,先说说看吧。” “好的,其实我为了实践心叶学长的建议,去图书馆调查近松门左卫门的资料……” 我讲述了与小和认识的经过。 星期日,两人在巢鸭见面的事。 解散时被邀请殉情的事。 “约会的对象是女高中生啊。” “那个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傲娇也是有限度的。”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过‘娇’吧。” “总、总之,小和说‘请考虑一下’后轻轻挥手,从巢鸭站搭上山手线离开了。昨天的见面,说不定是为了寻找殉情同伴的面试。” 我非常认真。 该怎么拒绝小和呢?不,在那之前该怎么向小和说明“不要糟蹋生命、放弃寻死的念头”,并让她接受呢? 可心叶学长却更深地叹了口气,用看着可怜孩子般的眼神望着我说。 “日坂同学,那是在作弄你啦。” “哎?” “会当真的人才有问题吧。” 他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限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说完,便再次开始敲击键盘。 这天心叶学长读着我花十分钟完成——栗鼠乘着魔法的红红,在高速公路上展开亡命飙车的故事。 “完全没有在飙车的情景嘛。‘于是,赌上性命的壮烈、紧张刺激、波澜万丈、无法预测、史上最强的赛车开始了’,又是戛然而止的结局?就好像没有放材料的咖喱一样呢。” 他按着太阳穴,这样评价道。 一周后,我在巢鸭的乌冬面店里再次遇见小和。她吐了下舌头这样说道。 “嗯,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因为菜乃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作弄了你。” “哎,是那样吗?” 她合拢双手向一脸诧异的我道歉道。 “我请你吃乌冬,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的动作举止也好妩媚。我下次也对心叶学长做做看吧。 “嗯嗯,不用了。我可是一直寝食难安,担心如果你真是在找殉情同伴该怎么办呢。”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相信啦。” “心叶学长也这么说,把人家当成傻瓜。” “哇,真是对不起。” 这时,超大号锅子装的乌冬端上了桌,我满头大汗地吃了起来。锅子里面装满了白菜、萝卜和鸭儿芹,满是味噌的味道,十分好吃。乌冬面用的是扁平型的,一根根拉得老长。“吧唧吧唧”地咬着面条吃下去也很美味。 “我说啊,虽然邀约殉情是在开玩笑,不过憧憬殉情是真的哟。” 小和一边吃着乌冬,一边面带微笑地再次对这个问题作出发言。 长长的乌冬差点梗在我的喉咙里。 “殉情原本是展现真心的意思。像阿初那样的妓女,为了工作必须和许多男人交往对吧?所以,为了向真正喜欢的对像传达自己认真的心意,用自己的血在书信上署名,让那名男性剪下自己的头发,送给他手指和指甲,在身上刺下对方的名字等等。” “送、送手指——怎么做!” 我不解地问道。 小和微笑着回答。 “当然是切下来了。” “!” “把中指或者无名指搁在双六棋盘或是木制枕头上,像这样用剃刀的刀刃——因为一个人总会踌躇,所以要有负责介错(注:切腹时的断头人)的人,从上面用铁锤或凿子敲击剃刀的刀背,就这样‘咔嚓’一下。” 虽然小和笑容满面地说着,但我想像着那真实的情景,不禁直打冷颤。 “听说似乎也有切下指头‘咻’地飞出窗外的情况呢。” 哇啊啊啊啊。 光是听着,手指和胃就隐隐作痛。我虽然喜欢恐怖血腥的电影,却受不了如此鲜明的情景。小和的眼睛如同做梦一般陶醉着,让这件事显得更加恐怖。 小和甚至没有发现乌冬快要泡烂了,兴高采烈地继续不停地讲着剥下指甲和制作刺青的方法。 啊啊啊,这不是在用餐时谈的话题吧。 “就是这样,为了证明对对方的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对方看。而爱情最终极的表现莫过于和对方一起去死。所以殉情是爱情最高的证明!” “这、这样啊。” 小和对着表情僵硬的
我,妩媚地叹息道。 “大家都有传达……‘喜欢你到这个地步’的对象呢……阿初也通过和德兵卫一起殉情,实现了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脸颊微红、用充满憧憬的眼神这样说完后,突然变得满脸哀愁,低下头去。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的呢……自己所爱的对象,不一定会同样爱着自己……也许,那个人会喜欢上其他人也说不定……”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 那句话重重地落在我的心坎上。 因为我也没有被喜欢的人放在眼里……心叶学长的心里现在也有着天野学姐。 “……就像鸭肉汤。把鸭肉切开,和葱、白菜以及松茸等作料一起煮……” 白色的窗帘“沙沙”地摇动着,心叶学长悲伤地闭上眼睛。 心叶学长谈起书本时,总是让我有这样的感觉,“啊啊,心叶学长一定是从天野学姐那里知道这些的吧。他大概正在想着天野学姐的事情吧……” 我的胸口就这样被一下子揪紧。 这疼痛和哀伤会有得到回报的一天吗? “乌冬面要凉了呢。” 小和强打起精神,用开朗的声音说道。我也微微露出笑容。 “凉了的话,就可以吃得更快了。” “呵呵,是啊。” 我们笑着把冷掉泡软的乌冬大口吃完。 “我吃好了,肚子好饱。” “这次就让我来请客吧。” “不用了,自己的钱自己付。” “不行,让我来请,我可是有钱人。” “哎,是这样的吗?你有在打工吗?”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哼哼,这是秘密。” 小和打开书包,拿出钱包。结果红色布袋的结绳被钱包的一端勾住,掉在了地上。 “呀。” 结绳被勾住的布袋大大敞开,从里面滚出小包。被薄纸包裹的……药? 小和慌忙捡起布袋系上袋口,很珍惜地将其抱在胸前。 这么说来,在图书馆见面时,笔袋的旁边也放着这个布袋呢。 “那是药吗?” 我随口向小和问起此事。她与对我说出“愿和我一起殉情吗?”时一样,露出有些妖艳的眼神压低声音说道。 “嗯,这是殉情时用的药。” 那口气吓了我一跳。 “殉、殉情……” 小和浮现出柔和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不是什么强力的药,所以一剂可能死不了。但是两剂呢?三剂呢?如果全部喝下去的话,一定可以两人一起去天国的。” “那个……这、这也是开玩笑——的吧。那只是普通的药对吧?” “呵呵呵,就当作是这样子吧。” 小和轻轻站起身,结掉了两个人的账。 翌日的放学后。 我在社团活动室的铁管椅上呻吟着。 “呜呜呜,啊啊啊。” “日坂同学,你又变成便秘的熊了哟。” “请你至少比喻成松鼠或兔子之类可爱的动物好不好。” 我把正在读的《曾根崎情死》放在膝上,提出抗议。 心叶学长一脸无奈地没有答话,瞥了一眼我膝盖上的书说道。 “你还在读那本书吗?” “是啊。因为对时代背景和两人的情况有所了解,目前再读中……呜呜……” “怎么?额头上出现皱纹了哟。” “了解情况之后,感觉好恐怖——应该说殉情戏变得更真实了——心叶学长,我的指甲和头发,你收到哪一样会感到高兴呢?” “你突然说些什么啊!” 心叶学长目瞪口呆。 我读起昨天从小和那听来的殉情典故。 “所以我也想传达出心中对心叶学长的炙热感情。不过切下指头或者剥下指甲伤害似乎太大了——心叶学长如果在家突然收到我冷冻快递来的无名指,也会很困惑吧?” “那还用说吗!” “要是在看得见的地方刺青的话,会因为违反校规被老师喊去谈话。可我和心叶学长的关系,又没有进展到能展示隐秘之处刺青的程度。” “一辈子都不会有进展的啦,你只是背对目标全力后退而已,根本就没有前进过。所以,不管是在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地方,拜托你都不要把我的名字刻在上面。” 我抱着胳膊点点头。 “就知道心叶学长会这么说。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头发和指甲了呢。这样既不会痛,而且我的头发也差不多该修剪了。因为原本就打算去美容院,所以三厘米的话应该没问题。再长就不行了。” “……你该不会打算让我来剪头发,好省下去美容院的费用吧?” “还是说指甲比较好?那么请再等两周,期间我会留长的。到时候会长长的。” 心叶学长苦着脸说。 “头发和指甲都不要。就算用这种阴森森的东西来传达心意,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难、难道说,你希望去殉情吗?就算是心叶学长,这难度也太高了点。请让我考虑一下。” “不需要考虑!” 我被怒吼一声,吓得在铁管椅上的身体一颤。 怒吼的心叶学长也一副“糟糕”的模样,用手按住额头,垂头丧气地说道。 “真是的,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是会乱了阵脚。我又不是相声逗哏(注:曲艺名词。对口或群口相声演出时主要叙述故事情节的演员,现通常称作“甲”),明明像绵羊一样温厚的说。” 他叹息着嘀咕了一阵,之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 “殉情可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话。我无法赞同殉情本身这件事。”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我在说到不明白德兵卫和阿初为什么要殉情时,你明明说我书读得不够深入。” “话是那样没错……可是就我个人而言,是反对自己结束生命的行为的。” 他语气认真地继续说道。 “死也许的确会让人解脱。在痛苦得毫无办法、看不见一缕光明之时,可能会觉得只能采取那个办法了。但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变化出现。虽然是很老套的台词,但事实确实如此。没有不会改变的存在。所以,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绝对不可以自己去结束生命。” 心叶学长挺直后背,目光凛然,如此说道,显得非常成熟。 他也经历过痛苦得想去死的事情吗…… 脑袋中浮现出学长在夕阳下的校舍里哭泣的面孔。 那时,他看起来就像非常脆弱、易于受伤的男生。 但他却能以如此认真的表情,断言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变化出现,让人不禁心情悸动。 “……心叶学长,你刚才的话好帅气。我可以让步到头发五厘米。” 人家明明很认真的说,可心叶学长却垂下肩膀。 “我的价值,只有你的头发五厘米的程度吗?” “那是因为菜乃的觉悟不够。” 小和一口断言道。 翌日的黄昏时分,我在结束社团活动之后,与小和在地铁的本乡三丁目车站碰面。 我们是来看车站附近的观音菩萨像的。“因为卖金鱼的店里咖喱的味道也很不错,要不要去看看。”,所以她这样邀请我。其实,那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小和今天身上也散发出香气,打扮得很朴素。整洁的衬衫,配上真丝绒的长裙。 “我讨厌制服。那个不合身的话会很悲惨吧?和同龄人一比较,体型无论怎么都很显眼。” 她这么表示道。 西高的裙子和带有红色领结的罩衫,小和穿起来应该很可爱才对吧。啊,不过胸口部分也许的确太性感了。 我这样想着,向小和坦言了心叶学长比平时还要冷淡五成的事,以及对我昨天的发言闹别扭的事。 “是菜乃不对。” 她马上这样回答。 “可是,我把一半的零用钱都花在了头发的保养上哟。因为发质软,所以一不小心头发就会松软打结。要保持这样没有一根头发分叉的绝妙平衡可是很辛苦的。即使是五厘米,也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我们走出车站,穿过速食店旁边的门,朝小祠堂走去。总之先去参拜那里祭祀的药师如来佛。 “哎呀,我为了所爱的人,不管是手指、指甲还是眼睛,什么都可以送给他。如果他想要头发的话,要我去当尼姑都行。” “我可不要那样。” 我轻轻握住头发不停地摇头,朝更窄的小路走去。那里有块小小的墓地,前面有个石台,似乎很有分量的观音菩萨像就眯着眼睛座落于此。像的头上长着许多张脸,围成环状。 哇啊……在这种小巷里连个棚子都没有,就这样露天摆着。 小和用像在诉说什么的炽热眼神,直直地仰视着观音菩萨像。 然后她嘀咕道。 “没错,如果这是所爱的人的希望,那我就和他一起去死。虽然一个人死既可怕又痛苦,但是两个人的话一定不会痛苦的。” 她侧脸的美丽和言语中包含的真挚感情,让我怦然心动。 人不可以自己结束生命。 不过——希望与所爱之人赴死的小和所说的话非常甜美,让我为之感到心醉。 原来也有这样的恋爱啊…… “不过,这可不是完美结局。我虽然喜欢恐怖血腥的电影,不过还是就算中途提心吊胆,到最后却能得救的完美结局最棒了。” 小和转过身,寂寞地看着我说。 “菜乃相信完美啊。你之前一定过得很幸福呢。” “哎?” 她湿润的眼眸深处潜伏着黑影,我一时无语以对。 小和露出温柔的微笑,香气随风飘荡。 “对菜乃而言,所谓的完美结局是什么?” “这个、那个……” 我被突然问到,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成为恋人,然后嘛——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之类的吧。” 小时候读过的童话结局,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公主和王子结合,两人永远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直是指到什么时候?” 乌黑的眼眸盯着我问道。 “到死为止。” 小和眯起眼睛。 “那么对两人来说,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这一定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不、不是那样的吧。” “哪里不对呢?” “那个,到死为止是指两人一起活下去的意思。” “两人的心意可以一直保持不变吗?” 笑容从她湿润的红唇上消失,神情变得严肃。 “真的有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存在吗?” “那、那个……” “也有情侣尽管热恋结婚,最后却因为相互憎恶而分手。也有人习惯了两人同在一起,彼此感到厌倦无聊。” “可是,也有上了年纪也很亲密的夫妇呀。比方两人一起去巢鸭参拜的夫妇,例如牵着老婆婆手的老爷爷之类的。” 小和再次“呵”地一声露出微笑。 带着阴影、美丽的笑容。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呢? “是啊。也有这样的情侣呢……但是,能像他们那样,简直是近乎奇迹的概率。在漫长的岁月里,保持相遇时的心情一直爱下去这种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禁感到气馁。我不知道小和为什么悲伤。再说,她所说的也并没有错。 即使我喜欢心叶学长,非常喜欢心叶学长,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喜欢他,但也无法想象自己百岁时仍然继续喜欢心叶学长的样子。 应该说,如果到那时还是单相思的话,可就太悲惨了。 “菜乃,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使劲摇头。” “虽然觉得无法想象,可还是做了讨厌的假想。” “?” 小和感到纳闷。 “一百岁的我邀请一百零二岁的心叶学长参加酸浆庙会,可心叶学长却装作耳背,无动于衷地在短签上写着绯句。” 我半哭着地告诉小和后,她大笑起来。 “讨厌,菜乃你真是的。啊哈哈哈——好奇怪。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真的大笑到流泪。 “你也不用笑成那样吧。” “啊哈哈,对不起。但是一想象变成百岁老婆婆的菜乃,就觉得好可爱。” 小和又笑了起来。 “算了。你就尽情想象满脸皱纹、腿脚哆哆嗦嗦的我吧。” “不要闹别扭嘛,菜乃。” 小和从背后抱住因不高兴而转过身去的我。 柔软的胸部压住我的后背上,光滑的秀发摩擦着我制服的衣领,甜美的香气充满了我的鼻子。 我感到有些狼狈,有点无所适从。 哇啊啊啊啊,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这不就像恋人一样了吗? 时间是浪漫的黄昏时分,周围没有别人。观音菩萨像眯着眼睛,以稳重的表情俯视着我们。 小和用脸颊摩擦着我的勃颈,甜美的香气让我后背打了个冷颤。 “人家如果能像菜乃一样就好了。” “就、就算变成我,也一点好事也没有哟。不但老是被朋友小瞳‘笨蛋、笨蛋’地喊,喜欢的人也完全不把我当回事,脸蛋和体型与小和比起来,也实在是差得远了。” “嗯嗯……菜乃就像仓鼠一样可爱,真的哟。” 就算是被比喻成仓鼠,也有点……尽管有些微妙,但我发现小和似乎在哭泣。 “小和……发生什么事了?” “嗯……是啊……有很多事情啦。” 透过制服的上衣,后背上传来一股暖意,我能听到幽幽的哭泣声。 “我可以听你说。” “谢谢。” 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那么……听我谈谈他的事吧。以前从未对人提起过。我身边没有可以谈这件事的人。” “好吧,请吧。” 我点点头,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点点头说。 小和果然有意中人……虽然我早就隐约觉得可能是这样…… 小和紧紧抱着我,开始用柔弱的语气讲述。 “他非常的胆小……容易受伤、笨拙,无法灵巧地躲过他人的恶意。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得发抖,变得无法动弹。” 不过,却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得让人感到悲哀,和他在一起会让人感到心痛。 “如果不在他身边一直盯着,就会感到非常不安。上课时,我们在保健室悄悄喝菊花茶,更新个人博客……在用保健室的水壶倒水时,我们提心吊胆地想着如果被老师发现怎么办,会不会有人进来。不过两人坐在床上喝茶时,却能体会到一个人绝对感觉不到的大冒险心情,非常的快乐。‘要是死的时候也能像这样幸福就好了。’我们这样交谈着,欢笑着。” 小和吸了吸鼻子。 “我们对殉情的方法也讨论了好多次。用煤球好不好;服毒怎么样;割腕又如何呢;两个人在浴缸里手拉手触电的话,心脏会不会一瞬停止;在雪山遇难的话,能不能相拥着如同熟睡般死去;还是说像《曾根崎情死》里的德兵卫和阿初那样,把自己绑在树上,刺穿彼此的喉咙比较好。” 小和仿佛不吐不快般滔滔不绝地说着。她有时会低声抽泣,有时又会哽咽。 “可、可是,他最近好像在躲着我……即使在学校的走廊上相遇,只要我一接近,他便哭丧起脸……我和他打招呼,他却拜托我不要和他说话……” 小和因为男朋友的样子很奇怪,一直在烦恼着。 高中生谈论殉情的方法,一般来看很奇怪吧,有什么地方扭曲了吗? 不过,那人是小和无法替代的存在这点,从打湿我后背的眼泪、几乎听不见的呢喃细语中传达给了我。 对小和来说,那人一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人吧。 重要到以那种悲哀的眼神,希望能一起去死—— 这样一想,我的心也被揪紧。 “他也许有什么苦衷。去直接问他怎么样?” “可是……好害怕。要是他说不需要我的话。” “怎么会……” 小和打断我想要否定的言语,用更加激动——抽搐般的声音说道。 “嗯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阿初,而上酱油店的小姐。” 酱油店的小姐? 我一瞬陷入了沉思。《曾根崎情死》里有酱油店的小姐吗? “小和,酱油店的小姐是谁啊?” 小和吸吸鼻子,像孩子般诉说道。 “本该和德兵卫结婚,店主的干侄女。菜乃好过分,居然会忘记她。” “对、对不起。” 听到我的道歉,她在背后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呜呜。没办法,谁都不会去留意什么酱油店的小姐……在近松的故事里也一次都没有登场过,就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啦。只是写着德兵卫拒绝了和她的婚约。那个可怜的小姐,在德兵卫和阿初殉情之后,会怎么样呢?一定被周围的人看成提亲对象和别的女人殉情的可怜女人,被别人冷眼对待吧。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德兵卫就不用死了。走在外面会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到处如坐针毡一般呢……” 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和为什么这么支持酱油店的小姐呢? 不过,她在巢鸭的乌冬店也说过那样的话。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 ——我一接近,他便哭丧起脸……我和他打招呼,他却拜托我不要找他搭话…… 胸口好痛。 这样啊……小和认为自己是酱油店的小姐。没有被喜欢的人所爱着。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麻烦。即使两个人一起出去,他也总是难为情地在意别人的目光,连手都不肯牵。我不是他的阿初啦……” 小和的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 自己喜欢的人不一定会喜欢自己。那个人也许已经有了别的心上人。我也是那样。就好像酱油店的小姐,只能眼睁睁看着相亲相爱的恋人们。 糟糕……连我都想哭了。明明想要安慰小和的,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法和他见面,就算想看看他的面孔,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明明很喜欢他的面孔。看起来很认真、纤细,戴着眼镜……总是低着头。可是呢……笑起来很可爱。照片……要是用手机拍下来就好了。” 哎、哎呀?眼镜……? 发热的脑袋一角似乎触及到什么。戴着眼镜的男生面孔慢慢浮现出来。 “我是个笨蛋,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一直等着他的联络。等着他想起我,想到无法忍受,主动接近我……” 小和用空洞的声音喃喃嘀咕着。 “请问,小和喜欢的人戴着眼镜吗?” “嗯嗯。” “那么,我说不定见过他。” 小和的胳膊一下子松开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菜乃?” “那个……与小和第一次在巢鸭见面的那天,有个好像高中生的男生站在树后面,一直盯着我看。他看起来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戴着银框眼镜。” 因为周围都是老人,所以同年龄的男生很显眼,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小和的脸上“唰”地一下没了表情。 “……戴了眼镜吗?” “是的,感觉好像班长似的。” “……” “因为他好像很在意这边,所以我本想去打个招呼,结果他扭过头走掉了。我还觉得他是个怪人呢。难道说那个人就是小和的男朋友,因为在意小和所以跑来打探情况吗?” 小和变得沉默不语。 仿佛变成人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再怎么说,这似乎也太牵强了。我所说的不过是无责任的安慰罢了。 “那……个,小和?” 我担心地向她搭话,结果她的肩膀猛地一颤,望着我说道。 “啊,抱歉。” 她有些困惑地将视线朝右下角移动,僵硬地微笑道。 “就像菜乃所说的,他也许是来见我的呢。” 她这么说着,紧紧握住我的手。 “谢谢,菜乃。我有点精神了,会试着鼓起勇气和他联络看看。” “嗯,那太好了。” 小和虽然声音很开朗,但看起来却脸色发青。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初的呢……自己所爱的对象,不一定会同样爱着自己……也许,那个人会喜欢上其他人也说不定…… 小和在巢鸭的乌冬店里悲伤地低着头呢喃的话语,听起来比之前更加鲜明,让我心中充满了不安。 ◇◇◇ 为什么那时没有去追和呢? 只是想与和说话,想更加接近和。 明明只是那样,我却知道了和的秘密。 那对和来说是致命的,可彼此接近的两人却很幸福。只有那里脱离了喧嚣和痛苦,平静得让人满足。 为什么、为什么,和会—— 我有许多事情想告诉和。我相信是和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现在所处的地狱。 和与我抱有相同的痛苦,都是被害者。 可是,和却露出非常温柔平静的表情。我从未在教室里见过那种表情。 轻声交谈的两人就像故事中的恋人般纯洁美好,可偷窥的我只不过是悲惨的配角而已。 我无法忍耐那几乎撕裂身体般的痛苦——迎接清晨明明是如此痛苦
,救赎却始终没有降临。 沾染上的甜美香气渗入身体,无法消除。 我最讨厌这种气味了。难闻、肮脏,犹如拿着锉刀摩擦胸口一般。嘈杂的嘲笑也一直回响在耳边。 细细的手指碰到和的额头。看到和羞涩地脸颊泛红、摘下眼镜,我几乎变得疯狂。 世界狭小而且满是荆棘,难以生存。要怎样才能逃走!能够轻松地呼吸! 和丢下我走了。 ◇◇◇ “小和跟他谈过了吗……” 放学后。 我一边走向社团活动室,一边检查着手机。昨晚回家之后,我给小和发去邮件。 为了避免不让话题变得沉重,我只写了之前看的电视剧情节,再一起去捞金鱼的店吧等等无关痛痒的内容…… 小和还没有回信。 因为我一直低着头向前走,所以直到被搭话才注意到那个人。 “喂,等一下。” 我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板着脸的美人正瞪着自己。 我惊讶地倒吸了口气。 是图书委员的琴吹学姐! 她是被公认为美人的三年级生,还被说成是心叶学长的女朋友。不过心叶学长本人却否定就是了。 为什么琴吹学姐会来找我?而且为什么我会被瞪? 我大概相当害怕吧。琴吹学姐的脸颊微微泛红。不过她还是撅着嘴,用针刺般的严厉眼神看着我。 “你是文艺社的一年级生吧。” “是、是的。” 我望着她点点头,随后低下头去。 为什么?怎么回事?诸如之类的困惑不断膨胀。琴吹学姐咬着嘴唇沉默片刻,带着责备的口气问道。 “听说你进文艺社是为了接近井上,是真的吗?” 声音听起来像在生气。注视我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安,不过同样尖利。 被这样的眼神瞪着,被这样质问,女生是不可能察觉不到那话语和眼神所包含的意味。这真是有够露骨的接触。 琴吹学姐原来喜欢心叶学长。 脑袋“呼”地一下子发热,胸口的悸动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我在不安和混乱得想要逃走的同时,也涌起了激烈得脸颊发烫般的反抗心。 我向前迈出一步。 “为什么要问那种事?” 琴吹学姐微微后退。不过她马上就翘起嘴唇,眼神也变得强势。 “因为我在和井上交往。” “哎!” 这下退缩的人变成我了。 “可、可是,心叶学长说自己和琴吹学姐不是那种关系!他说‘传出这种话对琴吹也不好,日坂同学请帮忙否定’。” 我不甘示弱地说道。琴吹学姐的表情扭曲了。她稍微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 “……是真的啦。二年级的第三学期……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的确是井上的女朋友。” 我愕然地说不出话来。心叶学长对这事只字未提。 琴吹学姐痛苦地低声说道。 “不过,井上他……有其他喜欢的人。现在也……喜欢着那个人。” 她猛地突然抬起头,仿佛要将盘旋在心中旋涡里的悲伤与悔恨一吐为快似的瞪着我说道。 “所、所以说,就算再怎么喜欢井上也是没用的。还是赶快放弃比较好。因为井上是不会喜欢远子学姐以外的人的。” 她握紧拳头浑身颤抖,眼睛泛起泪光,用尖锐的语气说道。 毫无隐瞒的话语和视线让我心中掀起波澜,涌起不想认输的心情。 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她以为提起天野学姐的事,我就会软弱地放弃吗?我心底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挺直身体,笔直地回瞪着琴吹学姐说道。 “为什么能对喜欢的人说出放弃这种话,我实在是搞不懂。” 突然,左脸颊传来尖锐的疼痛感。 琴吹学姐打了我一巴掌。 我从未想过会突然挨打,一时哑然。 琴吹学姐也露出和我同样惊讶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接着,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皱起眉头紧咬嘴唇,丢下我转身跑开了。 我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琴吹学姐打我的瞬间,我看到她眼中似乎飞散出憎恶的红色火花…… 我来到文艺社,敲着笔记电脑键盘的心叶学长惊讶地瞪大眼睛问。 “日坂同学,你的脸怎么了!” 脸颊似乎红肿了起来。琴吹学姐好像用了很大的劲,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被琴吹学姐打了耳光。” 我呆呆地回答。 “哎!” 心叶学长动摇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莫名地感到心情悲哀。 “心叶学长,和琴吹学姐交往过呢。琴吹学姐告诉我的。她说自己在二年级的第三学期曾经是心叶学长的女朋友。” “……” 心叶学长表情僵硬,沉默不语。他虽然眼神黯淡地移开视线,但还是微微叹息道。 “琴吹这样和你说了啊。” “……是的。” 我断断续续地把因为心叶学长有喜欢的人,所以她要我放弃,但当我说不明白为什么要放弃时,就挨了巴掌的事都说了出来。 其间,心叶学长始终是苦涩的表情。 “和琴吹学姐交往的事,是真的吗?” “……嗯。” 我感觉心脏似乎一下子被用力揪紧。 以前他说没有交往,一定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和我说那些事吧。 我深受打击。 不仅是心叶学长与琴吹学姐交往过的事,还有包括他对此隐瞒那些的事—— 我心里一团乱麻,冲动地说道。 “心叶学长明明和琴吹学姐在交往,却喜欢上了天野学姐,所以才甩了琴吹学姐?还是说,明明喜欢的是天野学姐,却和琴吹学姐在交往呢?” 从琴吹学姐对我的态度,明显看得出她现在也喜欢着心叶学长。 还有那句话—— ——因为井上是不会喜欢远子学姐以外的人的。 这是只有两名社员的社团。天野学姐应该一直呆在心叶学长的身边。可是他为什么会和琴吹学姐交往呢?在心叶学长所写的那场离别戏中,留着长辫子的少女和少年最后是彼此爱慕心意相通的。 两个人相亲相爱。 心叶学长不是只喜欢天野学姐吗? 只是学妹的我没有责备心叶学长的权力,这点我很清楚。心叶学长也不会喜欢有人多管闲事。 可是我回想起琴吹学姐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胸口不禁变得非常苦闷。 “心叶学长不喜欢琴吹学姐吗?” “不,我喜欢她。” 心叶学长抬起头,静静地答道。 他看着我的眼中浮现出悲伤的眼神。 “琴吹总是拼命努力的面对我。她虽然笨拙容易招人误解,但却非常有女人味,让人感觉非常可爱。我会与琴吹交往,是因为我喜欢她。这绝不是谎话。只不过,我对琴吹的感情无法变成恋爱。” 我的心口被一下揪紧,血液涌上头部。 “你是说喜欢和恋爱不一样吗?那种事……好狡猾,太随便了。” “是啊。的确很随便。” 心叶学长带着哀伤的眼神呢喃道。 “不过,即便想停也停不下来的才是恋爱吧。冲动、自己也无法说明为什么会那么做;莫名其妙地感到可爱;控制不住内心的动摇;看不见那个人以外的其他事物;如果是那个人所说的话,无论什么都会相信……即使相隔千里也无法忘怀,总是在想着那个人的事。就好像灵魂在彼此呼唤一样……对日坂同学来说,也许无法理解就是了。” “我也在爱着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阴沉着脸说道。 “……是那样吗?日坂同学不会只是在渴望恋爱吧?当你渴望恋爱的时候,出现的人碰巧是我而已吧?” “怎么会……” 我一时语塞。 一开始时,其中也许的确混杂着对恋爱的憧憬。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然是那样的话,才不会接吻呢。那可是人家我的第一次—— 心叶学长用嘶哑的声音对呆立不动的我说。 “我无法成为你所期望的理想恋人。” 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 “不管冠上什么理由,我利用了琴吹的心意,将琴吹当作自己的逃避场所都是事实……我是个差劲的人,被琴吹所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利用……?当作逃避场所……? 讨厌……人家不想从心叶学长那听到这些词语。 身体的温度不断下降。我用颤抖的双脚使劲踏住地面。因为如果不那样做,我会跌坐在地上。 心叶学长并不是一直爱着天野学姐一个人。还存在着把琴吹学姐当作逃避场所的告白、和琴吹学姐交往的事实。 心叶学长心中存在的,并非只有我所想象的凄美感情,也有更加泥泞、粘稠、黑暗和丑陋扭曲之物。 那一切使我腿脚发软、胸口冰冷,心叶学长看起来就如同陌生人一样。 心叶学长痛苦地看着屏住呼吸、怯弱地呆立着的我,用低沉生硬的声音说出更加狠心的话。 “正如琴吹所说,不要喜欢上我这种人比较好。——因为就算喜欢也是徒劳的。” 我想反驳些什么。 没那回事。无法放弃。绝不死心!我的心意的确是恋爱!不是幻想。 我想这么对他说。 可是因为心叶学长俯视我的眼睛太过黯淡,使我的话堵在喉咙深处,就算活动嘴巴也无法出声。 在空气紧张到让人皮肤生痛时,手机响了起来。 “!” 我猛地耸着肩膀跳了起来。 那不是我的手机,是心叶学长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 心叶学长确认过来电者后,接通了手机。 “是,我是井上。” 他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低声交谈起来。 “是的,这周内送过去。佐佐木先生那边……” 他似乎已经不再关心我了。 “我……回去了。” 我小生嘀咕着,走出了社团活动室。 在走廊上一看手机,发现小和给我发了邮件。 上面写着“要不要在社团活动后见面?”。我泪眼婆娑地回复了“好”的邮件。 小和指定的地点是离新宿几站远的小站。 从商店街进入住宅区便会看到寺庙,在门户大开的寺内陈列着一百八十座观音菩萨像。 大型的观音菩萨像,小型的观音菩萨像,愤怒的观音菩萨像,微笑的观音菩萨像,展开很多只手的观音菩萨像,端坐的观音菩萨像,站立的观音菩萨像——各式各样的观音菩萨像被冰冷的夕阳照射着。 这个场所被高大的树木围绕,传来鸟儿清澈的啼叫,仿佛远离人世的嘈杂,充满了宗教感的静寂。 “……观音菩萨为什么全都眯着眼睛呢?” “是为了能仔细聆听我们寻求帮助的声音。” 小和没什么精神。从见面起,她就一直一副表情黯淡的样子。 因为我也和她同样消沉,所以彼此都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淡淡地交谈着。 “只是倾听,什么都不去做呢。” “……是啊。” 这是职务怠慢,政治家和神明似乎有些相似。 小和用带着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观音菩萨嘴边浮现的微笑。 “神……是不会拯救我们的。” 喃喃自语声中混杂着放弃。 “《曾根崎情死》里呢……有好几处被改变的地方……在近松的《曾根崎情死》里,德兵卫被店主人冷酷地告知,如果不娶自己侄女的话就要离开店,再也不准踏进大阪的地界,聘金也必须退还。那些钱也被自己当做朋友的九平次所骗,被当众殴打……失去了一切……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和阿初殉情自杀……” “真是悲惨的故事呢。丝毫感觉不到慰藉。难得在故事开头去拜了神,观音菩萨到底在干什么呀?” 因为我心情低落,所以忍不住在大群观音菩萨面前做了招天谴的发言。 小和也低声嘀咕道。 “……是呀。根本没有慰藉呢……所以店主人担心德兵卫而去拜访阿初,表示钱由自己来准备;九平次的谎言被揭穿后遭到官府逮捕的场面,都是后来添加上去的……那种简单的谎话,我可不喜欢……” “结果德兵卫和阿初没有殉情吗?” “不……最后还是……殉情了。在九平次的坏事暴露时,两人已经动身前往曾根崎的森林……没有得知那件事啦。” “你不觉得更加感觉不到慰藉了吗?” “……是啊。” 小和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微笑道。 “……一定连神也无法阻止两人殉情……” 连神都无法阻止—— 那就是恋爱吗?心叶学长所说的让人无法理解的思念,就是那样的吗? 要是那样的话,恋爱好可怕。 那种会把对方和自己都逼上绝境的疯狂感情,我的确还不明白。 我除了因为恋爱所孕育出的黑暗而脊背发凉,也对与我正好相反,已经知晓此事、现在依然委身于那危险地带的小和感到不安。 “小和,你和男朋友在那之后有什么进展吗?” 小和一脸哀伤地凝视着我。 难道说,结果不太好吗? “那个,我也不是非要问个究竟——不过,我觉得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轻松一点。” 小和看着结结巴巴的我,突然害羞地露出微笑。 哇! 这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谢,多亏了菜乃,我和他似乎能够和好了。” “真的吗!” 小和笑得更甜了。 “嗯嗯。今天在学校和他说话了。我们发现误会了彼此,准备重新和好。” “太好了~” 什么呀,根本不需要担心嘛。小和的男朋友果然也是喜欢她的。小和才不是酱油店的小姐。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像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般感到高兴。 “下个周的周日,我要和他去海边。我们打算从那里重新开始。去年他的生日时,我们两人也去了海边。那里是我们回忆的场所。” 小和很幸福地谈起那时的事。 “因为是冬天,所以只是在海边散步。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天空一片蔚蓝,只听得到波浪的涛声。两人只是眺望大海,非常的宁静,让人感到安心——那时,他第一次牵了我的手。虽然只是手指间些微的接触……但我好高兴。就算他牵着我的手走向大海,我也一定会满怀无上的幸福随他而去……” 不过,小和露出满足的幸福表情,告诉我他并未那么做。 “……眼前映出的景色实在太漂亮了……真希望能两个人永远眺望下去……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回去时,我捡起沙滩上的贝壳放到他的手掌中。结果他非常高兴地握住贝壳,这样对我说——” 在沐浴于夕阳下的观音菩萨像群中,小和静静地闭上眼睛,轻轻低吟出当时他说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有这贝壳在,让人感觉能再活上一年。我明明从未有过想活下去的念头。他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说道,‘那么来年的生日,我也会送你贝壳。下个生日、下下个生日也是……’,他笑着说,那样我不就没法死了吗。” 光滑的黑发与长裙的下摆随风飘动,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小和闭上双眼,露出微笑的侧脸洋溢着慈爱,神圣得让人屏住呼吸,就好像观音菩萨一样。 她一睁开眼睛,就变回平时的小和,可爱地笑着抱紧了我。 “啊啊,真的多亏了菜乃。谢谢、谢谢,菜乃。” 她用略带兴奋的声音不停地说了好多次谢谢。 在离开寺庙前往车站的期间,小和也一直充满朝气。她说自己想走路,向前走,一直走到下一个车站。在站台等电车时,她也以开朗的声音谈论着去海边时该穿什么衣服,珍藏的白色连衣裙怎么样,不知和祖母绿色的拖鞋配不配之类的。 电车终于来了。 “那么,我是这边。” 小和笑着走上电车。 “再见,菜乃。之前多谢你了。” 准备告别的我愣在了站台中央。 小和戴上了眼镜。笑容从白皙的脸上彻底消失,她露出脆弱哀伤的表情,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和……” 发车的铃声响起,我冲上前去,可车门却在我面前关闭。 戴着眼镜的小和一边像个孩子般哭泣,一边看着我。 电车就这样开动,渐渐远离我的视野,消失在诡异的黑暗中。 留下来的只有香气、小和在我眼中哭泣的面孔,还有不断在耳中重复的、最后告别般的话语。 ◇◇◇ 和打算保守秘密。 夜是挣扎就被束缚得越紧。 和铁青着脸低下头,缄口不言。和以通过绝不反抗、屈膝低头地服从形式在拼命地抵抗着。 是如此地想要保护吗?即使以生命作为代价—— 之前压迫和、把喘不过气的和独自丢下的世界,现在又张牙舞爪地朝其袭来,打算将其作为玩物。 和已经无法再获得安宁。和被选作了活祭品。 残酷的祭祀今后也将持续下去。 快住手。和要坏掉了!在甜美的香气中,身体被玷污、心灵被撕裂,和会疯掉的! 世界压垮了和。 有谁、有谁——来救救和吧! ◇◇◇ 放学后我没有去文艺社,而是去拜访了和的学校。 现在的我难以面对心叶学长,而且也很在意小和的事,所以只能这么做。 虽然昨天回家后发了好多邮件,却都没有回音。就算打电话也一直切换到电话留言上。 ——再见,菜乃。之前多谢你了。 每当想起那犹如遗言般的话语和电车门后泫然欲泣的面孔,我就感到胃在隐隐作痛。 小和有好好回家吗?她究竟为什么说出那种话? 之前多谢你了。 还有戴上眼镜的事情,哭泣的事情也都弄不明白。她不是和他重归于好了吗?她明明那么高兴地说,周日两人要去海边重新开始。 那副眼镜是他的吗?难道说他发生了什么? 虽然去和小瞳商量的话,她也许会劝阻我停止这种跟踪狂般的举动,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小和她平安无事。 小和说自己是西高的二年级生。尽管课本上应该有写班级,可我却想不起来。 虽然只靠松本和这个名字能够找到她这让人不安,但是也只能去找人打听了。 我站在校门前朝走出来的学生问道。 “打扰一下,我想找二年级叫松本和的女生。” “不认识。” “这样不好办呢。不知道班级吗?” “没听说过呢。” 学生们满腹狐疑地走过我身边。 当问到第五个人时。 “哎呀?是叫做和吗?” 三人组女生的其中一人歪着脑袋说。 “你瞧,一班的松本不就叫那个名字吗?” “啊,说来也是。” “可是,松本……” 她们窃窃私语起来,所有人都面露难色。 “呐,和是指松本和吗?和平的和,读作‘he’。” “没错!就是那位和同学!” 结果女生们面面相觑,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奇怪,怎么了? “可松本和是男人。” “哎!” 更具冲击性的内容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而且,松本和已经不在学校了。他上个月和女朋友雏泽幸一起自杀了。”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第三章 画室的公主~“文学少女”的肖像 小瞳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冷淡。 “别管不就行了吗?” 那个叫松本和的女生并不存在。 同名的一个男生,今年四月与同年级的女孩一起殉情了。 听说了这些事,我的大脑变得一片混乱。被我在手机里轰炸了半天的小瞳,第二天又在学校里皱着眉头听完了我毫无条理的叙述,最终只吐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 “你见过的那个什么‘小和’,根本是不存在的吧?简单说,就是菜乃你被那个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女生给骗了。既然如此,有必要去担心那个女生吗?” “可是,有个和她同名的男生曾经殉情了,这一点很奇怪啊。为什么她非要特意用这么一个名字呢?” “有这种恶趣味的人,世上多得是。只是菜乃你这种单细胞的乐天派大概不知道吧。” 小瞳说,那个自称小和的女生,说不定是诈骗犯,打算骗取我的同情,趁机大捞一票。 “不过,菜乃看起来又不像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何况要是对方真长得那么漂亮,倒不如去钓几个有钱人更实际吧。也许只是开个玩笑呢。菜乃很容易动情,又好骗,所以对方在耍你吧?” 小和不是那种人。 她是真的在为他的事苦恼,而且看起来很痛苦。 我心里充满了急噪。明明很想反驳小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可是有钱人。 在面条店里,带着恶作剧似的微笑,说要请客的小和。 她口中的有钱人是什么意思? 像小瞳所说的那样,是骗人得来的钱吗?不、不是、不是的。我相信小和,我想相信她。 我不相信搭电车离开时,面对我哭了那么久的小和,流下的泪水会是演技! 但小和现在在哪里?
我所认识的小和到底在哪里! 手机至今一直联系不上,也没回过短信。 “你是谁?” 不知是第几次,我再一次输入这条信息。 “请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我很担心你。” 午休时,我在图书室翻阅旧报纸。找到了一条市内某高校一名男生与一名女生殉情于小树林的新闻,但其中并没有出现两人的姓名。 我记得,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的确曾经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过高中生殉情的事件。 但是,包括我在内,周围的人都忙于应付新生活,几乎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新的大事也不断发生,所以之前我连一次也没想起过那件事。要是没有发生这次的事,我一定早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和为什么要冒充松本和呢? 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时,小和手中的教科书上写着“松本和”这个名字。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小和的名字。但纠正我的机会应该有很多,为什么小和却没有这么做呢? 那本教科书也是那名死去的男孩的东西吗?为什么会在小和手里? 还有博客—— 昨天我上去看了看,没有更新。博客顶端“召集殉情同伴”的红字也依然在那。 小和经常将自己对殉情的憧憬挂在嘴边。 她说,这世上最可靠的爱情方式,就是一起结束生命。一个人去死很可怕,很痛苦,但若能两个人一起去死则是一种幸福。 当时,小和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死去的松本和与小和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人—— “完全不明白啊——” 我在电脑面前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即使一个人闷头苦想,也只能在原地兜圈。我既不聪明也,也不是什么名侦探。只是区区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一个普通的文艺社成员。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心叶学长的脸。 他是三年级的学长,比我聪明,比我成熟……如果将小和的事告诉心叶学长,也许他能给我一些建议。 然而,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揪住了我的胃。 我不能去找心叶学长。 琴吹学姐的事,还让我心存芥蒂。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了学长并非一个彻头彻尾善良诚实的人而受到打击,我那样谴责心叶学长,让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也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是我太孩子气,太笨了,现在的我根本无法面对心叶学长,更何况去找他商量…… 在我烦恼地想着这些时,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上课内容一点都没听进去,英语课时被老师点到念教科书,好几次念得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丢了好大的脸。 身后传来小瞳偷笑的声音,她小声挖苦我:“……谁让你发呆了。” 直到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也一直留意着手机的信息,动不动就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 除非小和联系我,否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一被小瞳看到,她又会说一堆风凉话,所以我跑到走廊的角落里偷偷翻出手机。 都是垃圾短信,我很失望。 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正握着手机,吓了一跳。 “哇!” 对方也被我吓到,“哇!”地叫了一声。 “啊,吓死我了。” 眼前拍着胸口的,正是和我上同一所中学的小星。她为人活泼交际广泛。我也曾拜托她帮忙收集心叶学长的情报。 “怎么了菜乃,阴着脸,都不像你了啦。啊,结果还是被井上学长给甩了吗?” 小星不加修饰的口气,让我觉得放松了一些,不由得松了口气。 “已经被甩了三十次左右啦~~~” “哦?都这样了你还能在文艺社待得住,好有毅力呢。啊,乖啦,要是有关于井上学长的重要情报,我会立刻转告你的,别沮丧了嘛。” “呜……谢谢你。对了,小星认识侦探之类的吗?” “啊?” 小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只花文库本五十页就能唰地一下解决案件的人啦,喜欢主动插手案件的人啦,认识警方上层来协助破案的人啦,缺乏一般常识唯独IQ高得离谱的人啦——这种类似学生侦探的人,圣条学园里有没有!” “呃,慢、慢着,菜乃。” 看着我热切逼近的脸,小星急急忙忙地后退了一步。 “那个,你冷静一点。” “我们学校里是不是有推理同好会啊?” “这我也不知道……唔,既然菜乃这么问,应该是认真想找吧?那啥侦探。” “嗯。” 我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小星抱起双臂,想了半天,又小声“唔……”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不认识侦探,不过我以前听学长说起过一个‘百事通’哦。” “‘百事通’?” 听到这个词,我立刻盯着小星。 小星一副犹豫着该不该说的口气,但还是将对方的事告诉了我。 “据说这个人是今天的毕业生,姬仓理事的孙女。” 姬仓理事是圣条学园的理事长,姬仓集团的董事长。既然是他的孙女,确实应该有很多门路。 “可是人家已经毕业了,我不是见不到她了吗?” “听说那个人是乐团的OG(注:OLDGIRL,特指女毕业生。),现在还常来学校呢。喏,不是有一个乐团专用的超大音乐厅吗?” 我想起了耸立于学园中央那幢拱顶建筑。圣条的乐团名人辈出,记得曾经听说过那间音乐厅也全是以乐团OB(OLDBOY,泛指毕业生。)的捐款建成的。 这么说来,入学仪式的致辞上似乎听到过,姬仓理事以前也曾在乐团担任过指挥。 “那间大厅的最上层,有那个人专用的画室,听说她总是在那里画画。” “那只要去音乐厅就能见到她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小星闪烁其辞。 “我说菜乃,你真打算去见她啊?” “嗯,我想去看看。” “可、可是,有传闻说,那位理事的孙女非常奇怪,是个危险人物——” 这时,正好小瞳从教室出来,她看到我和小星在说话,皱起了眉。 我趁着小瞳还没抗议之前,赶紧向小星道谢,将拖把塞给她。 “谢谢你,小星,下次我请你吃可丽饼哦。顺便帮我把这拖把放回去!” “啊,等一下,喂,菜乃!” 手里被我硬塞了拖把的小星还在后面大叫着什么,但我毫不理会,跑过了走廊。 “百事通”——那个人也许能帮我找到小和! 圣条的占地面积非常大,简直不像是位于市内的学校。刚上一年级的我有许多不知道或没去过的地方,但位于中央的豪华音乐厅本身就相当于一个记号,所以我没有迷路,很顺利地到达了那里。 走近如同剧场一般的正面入口,里面也十分宽敞,地板上铺着红色绒毯。跟文艺社真是天差地别。接待处居然还有窗口,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坐在其中的一位警卫大叔询问我有什么事。 “我是一年级的学生,叫日坂菜乃。请问OB的姬仓学姐今天在吗?我想见她。” 咦?好像不是OB,是OG吗?算了,都一样啦。 但是,警卫大叔却以没有预约不能入内为由拒绝我入内。 “求求您。我真的有急事想找姬仓学姐商量!” 大叔还是坚持不放人,我再三恳求道,“是有关学园存亡的大事!”、“事关人命!”、“我说不定是理事长的私生女!”。我把一切能想到的说辞都搬出来纠缠警卫,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稳重的声音。 “麻贵小姐要见你。请跟我来,日坂小姐。” 只见后面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穿着西装的成年男性,一脸知性的微笑。个子矮小的我只能仰望着他。 “高见泽先生……!” 大叔惊讶地叫了出了声。 然后不太情愿地对我示意放行。 “我是负责照顾姬仓小姐的高见泽。请容许我带您去麻贵小姐的房间。” 即使是面对我这么一个孩子,他也恭敬地低头致意,并帮我按下电梯按钮。 “啊,谢谢。请问,姬仓学姐是怎么知道我来找她的?” “因为麻贵小姐的房间装有可观看大厅情况的监视器。” “咦!” 我的脸唰地一下子涨得通红。 “这么说,我在入口大吵大嚷的场面,全被她看到——啊不,学姐全都看到了——”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理事长有私生女。”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脸红得快烧起来了,小鸡啄米般地低头道歉。该不会惹怒对方了吧。万一因为谎称自己是理事长的私生女而被送到警察局该怎么办。 我紧张地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走出电梯,便跟在高见泽先生的身后。 高见泽先生敲了敲门。 “日坂小姐带来了。” “进来。” 一个响亮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门开了。 “哦?你就是我的姑姑啊?居然有一个如此年轻的私生女,祖父还真有一套呢。”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个劲地道歉,压根不敢抬头看。 结果,只听到“啊哈哈哈哈!”,对方爆发出一阵开朗的笑声。 抬头一看,一名穿着闪光丝绸制衬衫和宽松短裤,外罩一条护胸围裙的女性,在椅子上捧腹大笑。 微卷的茶色长发自然地系在脑后。轮廓分明的脸庞跟日本人相去甚远,华贵的气质压得我抬去起头。 在我进来之前他,她似乎一直在画画,地上架着画架和画布,一旁的玻璃桌上散落着画笔和画具。 笑声还没有停止。 “太好笑了,真没想到你会以这种形式主动来找我。噗……呵呵呵——居然说自己是私生女,啊哈哈……笑死我了,笑得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像翻了个身呢。” “肚子里的孩子?!” 我吃了一惊,仔细地看着她的腰部附近。虽然藏在围裙中,但看起来不像是怀孕的人。应、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对了,这个人认识我? 姬仓学姐总算停止了笑声,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 那道仿佛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使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身材也像外国人一般凹凸有致,但似乎气质有些偏向男性,笑起来很豪放。 “我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就叫你菜乃可以吗?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不太喜欢姬仓这个姓。麻贵——这是我的名字。” “好、好的。麻贵……学姐。” “真乖,我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高见泽先生,备茶。菜乃,你就坐那里吧。” 我听从了麻贵学姐的指示,在沙发上毕恭毕敬地轻轻坐下。由于坐垫太软,我差一点朝后翻了过去。看到我急急忙忙地调整平衡,麻贵学姐再次大笑起来。 接着,她松开一头漂亮的茶发,挨着我坐下,翘起腿。 咦,等一下!一般来说,与第一次见面的人独处时,不是都会坐在正对面的座位吗——眼前这情况也未免太近了吧! 麻贵学姐单手托着下颚,向我探出身,笑眯眯地看着我。粘乎乎的眼神如同舔过我的全身一般。 小说中写的下流眼神,就是这种吗?不,好像不太一样。有一种,像在估价的感觉—— “哼……原来如此啊,你就是传说中的新社员?” 看来她果然认识我! “传说?请问是什么传说?” 我一边暗暗拉开和她的距离,一边问道。 “传言有个非~常喜欢心叶的一年级女生进了文艺社,对他穷追不舍。” “这……请问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啊!” 即使确有其事,当面被人提出来还是很难为情,我的脸上都快喷出火来了。 “呵呵,在认识井上心叶的人之间,你可是个大名人哦。对于那个窝囊废心叶能否受得了一年级学生的进攻,会不会因为远子不在觉得寂寞,而一下子就接受人家小女孩,大家可是感兴趣得很呢。” “我才没有那么穷追不舍。至少还是会看心叶学长的脸色,知道收敛。另外,心叶学长不是窝囊废。” 我一边向沙发的角落慢慢后退,一边反驳。我越往后退,麻贵学姐越向前探,逐渐朝我逼近。 “对了——麻贵学姐和天野学姐很熟吗?” 我出乎意料地听出,只有当她提到远子学姐时,声音中才透出温柔。听到我的话,麻贵学姐停止了一点点逼近我的动作,露出一脸怜爱的微笑。 “应该算是,心目中的恋人吧。” 先不论这句话有没有问题,她的口气中确实包含着非同一般的亲密感。连表情都一下子变得轻松柔和起来。 “我在入学典礼上对她一见钟情,三年期间,每次遇到她都费尽口舌地劝说。直到毕业前夕,总算是……多少有了一点点回报吧。” 她说着,以热切且自豪的眼神抬头看着我身后的墙壁。 于是我也回过头仰望墙壁。 那里有一副画框。看起来中间装饰着画,但挂着帘子,所以看不到是什么画。 “那是远子的画像哦。” 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天野学姐的画像! 我只在心叶学长所写的小说和别人的话中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事。大家都说她是一位绑着长长的发辫,气质古典的文学少女,是一位笑容美丽,温柔和蔼的人。 只要去翻翻毕业相册就能看到她的照片,但不知为何,我很怕这么做。 因为我心目中的天野远子,就像是小说中的登场人物,某种意义上是完全没有现实感的一个人。 虽然她是心叶学长一直以来思念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并不在我们的身边。 也许正因如此,我才能保持平静。每次从心叶学长的一言一行或表情中感受到天野学姐的影子,心里确实很难受,仿佛胸口裂开一样。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代替那个活在心叶学长梦中的人,成为他的现实。 我想成为心叶学长的“文学少女”。 但万一看过了天野学姐的照片,她便会在我心中成为鲜明的现实,就像给了我一巴掌的琴吹学姐那样,我感到自己也同样会生出一股想痛打天野学姐的嫉妒之情。 如此一来,我就不会再想学习天野学姐,成为什么“文学少女”了。 就连心叶学长宛如寻找天野学姐的面容一般,目光投向摇曳着白色窗帘的窗边,那副哀伤的眼神也无法原谅。 “对了,要给你看一下远子的画像吗?” “!” 听到麻贵学姐的话,我吃了一惊。 颤慄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想看一看眼前墙壁上所挂那副画的心情也迅速滋长起来。 为什么!?我明明不想看,明明不看才对啊! 看着在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之间犹豫不决,几乎窒息的我,麻贵学姐摆出一副引诱的表情柔声对我说。 “不用客气哦。你也想看一看独占了心叶整颗心的学姐的画像吧?” 手心和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 呼吸越来越困难。 麻贵学姐站起身,朝着画像走去。修长苗条的手臂伸向帘子,指尖抓住了帘子的边缘。 “住手!” 我扭过头去。 “我不想看!不需要看!” 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皮肤火辣辣地疼着,混乱的感情在心中翻腾。 麻贵学姐开口了,语气显得很无聊。 “我还以为你挺勇敢的,没想到这么胆小。” “随你怎么说。何况,我不是为了看天野学姐的画像而来的。” 我睁开眼睛,稍稍吸了口气,然后吐出。身体太僵硬,肩膀都抬不起来了。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麻贵学姐这次坐在了我的正对面。 拿着茶具的高见泽先生进来了,以优雅的手法将一碟装有水果馅饼、杏仁饼的盘子摆放在桌上。接着用一只银壶将琥珀色的红茶注入边缘镶嵌着花纹的白色茶杯,顿时甘甜的雾气洋溢开来。 我双手紧捏着制服的裙子,透过白色的雾气,看着麻贵学姐。 这位姬仓集团董事长的孙女,在学校内被称作“百事通”的女生—— 对方也很愉快地看着我,我拼命忍住被她眼中——那股强势压得几乎想退缩的念头,向她说明了小和的事情,并求她帮助我。 麻贵学姐处了时不时喝一口红茶,其余时间一直是一言不发地听我说话,似乎对这件怪事很有兴趣。 “可以啊,只需要找到那个自称‘松本和’的女性对吧?” “是的,您真的愿意帮我吗?” 如此轻易就答应帮我,实在让我有些难以相信。 “嗯。想来这个人一定是跟死去的松本有关的人,只要动用姬仓的情报网,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谢谢!” “要道谢还太早哦。我从来不会免费提供情报的。” 我一下子抬起原本低下的头。 麻贵学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恐怖的邪魅笑容。 “作为获取情报的代价,你要成为我作画的模特。这就是条件。” “只是做模特的话,我随时——” “是吗,那就脱吧。” “哈!”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脱、脱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止是制服,内衣也全部都脱掉。” “!”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我,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只要你现在,就在这里,让我速写你的裸体,我就帮你调查关于那个女人的事。” “你说的模特,是指裸体模特吗!” “没错。” 一阵恶寒如同闪电般从我的背上滑过。裸体、居然是裸体——! “那、那个,我的裸体没什么好画的啊,胸部又小。” “很好啊,我就喜欢这种。再扁平一点也没关系。” “腿也很短,屁股也不翘,稍不留神,肚子还会凸出来。” “很可爱啊。我很想看看呢。而且那些有名裸体画中的女性,肚子大多是凸出来的哦。艺术家们总是在这种充满女性气息的丰满体型中,寻找到美的。” “您刚才不是说过喜欢扁平的嘛!” “我两种都喜欢,你尽管放心。” “才怪!” 看到我双手护住身体,颤抖着直摇头,之前一直笑眯眯的麻贵学姐一下子换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严厉地指责我说。 “那你就请回吧。我还不至于闲到有空去陪一个连代价都不打算支付,随口就来求人办事的女高中生。” 这句话直击向我,使我的身体不由摇晃了一下。 对了,我必须找到小和—— 小和在电车门的另一边久久看着我的哭泣表情,在本乡的观音菩萨面前,抱住我抽泣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脑海深处热了起来。 我和小和认识不过才短短两周时间。 然而,小和耐心地听我诉说恋爱的烦恼,那么温柔,那么开朗,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小和在也将她的烦恼告诉了我。 ——以前从未对人提起过。我身边没有可以谈起这件事的人。 她哽咽着说道。 小和说不定现在正一个人那样哭泣着。也许想不通,正准备去死。即使不是这样,她平时看起来就有些危险。万一在我磨磨蹭蹭犹豫期间,小和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对,没错,虽说是裸体模特,但不就是给女人看嘛。跟在公共浴场脱光衣服一样。虽然画像会留下来,感觉很丢脸,但要说我能付得起的调查费,也就只有身体了。 对,就当成在温泉里,偶尔遇上了一个喜欢看女孩子裸体的变态女人,被紧盯着看好了——反正只是看看而已,又不会突然袭击我。 “好吧。我做裸体模特,我脱。” 我决然地宣布道。 麻贵学姐微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高见泽先生不见了。 趁自己还没反悔之前,我猛然解开了夏季制服的领结。 “哎呀哎呀,真性急呢。” “请快点画。然后赶快找到小和。” “哼……你对别人的事倒是很积极嘛。这种性格会吃亏的哦。” “我没想过吃不吃亏的问题。” 我只是担心小和,希望见到她,尽量帮助她。 麻贵学姐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取过速写簿,在膝上摊开。 我将外衣的纽扣全部解开,脱掉。外衣被丢在沙发上。 里面是一件吊带背心。我也一并脱下,扔到沙发上。剩下的只有胸罩了。是白色浅黄色的格子花纹,有蕾丝与缎带的款式。幸好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欢的可爱胸罩,多少算个安慰。 “你脱起来比远子爽快多了呢。不愧是年轻人。不过,还是欠了那么一点情趣。” “请别再乱说了。” 我用手解开裙子的搭扣。 真是太丢脸了。但倘若我有一秒的踌躇,身体就会缩成一团再也没法动了。所以我只有抛开全部的羞耻心,一口气全部脱光。 当我正将裙子的拉链拉到最下面时。 突然,门打开了。 我回过头去,正看到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的心叶学长
。 心叶学长脸上的表情,就跟我四月突然吻他时一样。眼睛瞪得好大,挂着一副失魂落魄的呆然神情。 但仅仅是一两秒,之后我们俩同时大叫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我用双手遮住只剩胸罩的胸部惨叫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只有大叫,用尽全力地叫。我的手一松开,裙子立刻滑到了脚跟,和胸罩同款的内裤也全露了出来。我再次大叫,急忙蹲下。 “不要!为什么心叶学长会来啊————!” “日坂同学你又为什么这幅样子啊!” 心叶学长用一只手捂住脸,将头转了过去。连脖子都变得通红。但我这边别说是脖子,从脑子到眼睛深处都仿佛因为羞耻而变得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叶学长会来——穿着内衣的样子全被他看到了。 讨厌,怎么办啊。胸部那么小——!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头有些晕,血气直冲上脑门,差点昏了过去。 “日坂同学,快穿上衣服啦!” “啊哇哇哇~” 我紧缩着身子,以几乎快趴到地上的姿势,拉过沙发上的吊带背心,匆忙往身上套,结果把前后穿反了,我提心吊胆地将它转回来,将裙子拉至腰间,扣上搭扣,穿上外衣,系上纽扣。手指有些颤抖,于是系都系不好。 啊啊啊,真是的,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被心叶学长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他看到了啊! “日坂同学,有个纽扣系错了。” “还没好,你千万别看这里啊~~~~~” 骚乱中,麻贵学姐坐在沙发上高高翘起二郎腿,自己用茶壶泡茶喝。 “哎呀呀,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呢。该不会是瞄准了时机来的吧。” 她一脸无趣地嘀咕着。 终于穿完了。 “穿——穿好了。” 听到我怯生生的话,心叶学长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向我看了过来。 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人难为情地移开视线,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脸红了。但很快,心叶学长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迅速走近我,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 然后转向麻贵学姐,生气地说道。 “交易不成立。这种代价,我这个文艺社社长不允许。我要带她回去了。请你今后不要再唆使本社社员做出有违公共秩序和良好风俗的行为。” “哎呀,你现在连这种吓人的表情都会做了嘛。” 心叶学长无视这句话。 “告辞了。我们走,日坂同学。” 他抓着我的手腕,快步走向门口。 我还处于混乱中,一路被心叶学长拉着走。 “告辞了。我们走,日坂同学。” 他抓着我的手腕,快步走向门口。 我还处于混乱中,一路被心叶学长拉着走。 “我说心叶,很久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吧?” 当我们正打算离开房间时,麻贵学姐突然开口。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期吧?远子在你面前脱衣服的那个时候。那时,是远子拉着你离开了这间房间,这次变成你拉着这女孩的手离开了呢。” 心叶学长停下了脚步。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紧闭着嘴唇,一脸忧伤地低下了头。 “……” “加油哦,学长。” 虽然麻贵学姐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讽刺,但与她说出天野学姐的名字那时一样,充满了怜爱。 心叶学长也向他低头致意。我急忙鞠了一躬向他道别。 接下来,我们一路无语地走着。 到了电梯中,心叶学长还是抓着我的手腕,一句话都没说。 出了音乐厅,他还是满脸严肃,也没有开口。我心里不安极了,鼻子也开始发酸。 “那个……心叶学长,你在生气吧?你是不是气我又做了蠢事?” “……” “可是,我真的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求麻贵学姐帮忙。我自己完全没有办法了……之前跟学长提过的小和,她不是真正的小和,现在联系不上她了……我好担心。” “……” “所以,难得学长你特地来找我,我说这话大概你会更生气,但我要回去找麻贵学姐,当她的裸体模特。” 心叶学长一下子站住了。 他以非同一般的力量紧紧抓住打算返回音乐厅的我的手腕,一把拉回自己身边。 “……心、心叶学长?” “我很生气。” 心叶学长一脸受不了似的瞪着我。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生气三倍。没想到你偏偏会去求麻贵学姐。” “对了,为什么心叶学长你会知道我在那里?” “是你的朋友来文艺社通知我的。她说你在为网友的事烦恼,又打算做蠢说,让我来阻止你。” “我的朋友……小星?” “她说自己叫冬柴。” “小瞳!” 我大吃一惊,不由叫出了声。没想到那个毒舌冷淡的小瞳会因为担心我而特地去通知心叶学长——她明明说过让我别管小和的事啊。 听到小瞳为我所做的事,我的心里暖暖的,仿佛喝了一杯热耐茶。小瞳果然是我的朋友,还是以前那个小瞳。 由于太高兴,我的脸慢慢放松下来,但感觉到心叶学长严厉的视线,又立马紧张起来。 “所以你才会来找我啊。虽然看到心叶学长站在门外时,我觉得丢脸死了,但听到你对麻贵学长说,我是‘本社社员’时,真的好高兴。” 我抬起头,微微一笑。 心叶学长抿着嘴,眉头皱得更紧了。 呃,还在生气。 我沮丧地垂下头。 “所、所以那个……学长这份心意我心领了。要不要去当模特是我的问题,只要小和没事,我就不后悔。所以,能请你……放开我吗?” “……不放。” “啊?” 心叶学长脸有些红的皱紧眉头说道。 “要是现在放了,刚才去找你就没有意义了。” “可、可是……” “日坂同学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也很生气。但我生气不仅仅是你随随便便就跑来找麻贵小学姐,答应了她的条件,也在气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 “可可可可可可、可是……来找心叶学长商量的话,会给学长添麻烦——” 由于太过混乱,我说话结结巴巴的。心叶学长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好像觉得自己听到了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话。 “日坂同学你给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你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大麻烦了!事到如今再多一个两个麻烦没什么不同。可是,你明明每天都带着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跑来社团室,叽里呱啦地说着那些有的没的事,重要的事情却一件都不告诉我。作为你唯一的学长,我还有什么立场可言!” 一番连珠炮似的抱怨,让我不由地缩了一下身体。 心叶学长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不想看漏任何一件事……” 他看着我,眼中浮现出不知是痛心还是决心的哀伤神色。深邃的眼神令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发过誓,再也不装作没察觉,再也不逃避,发誓成为一个能面对真相的人。” 我的胸口颤了一下。 这个有着柔和的轮廓,脸长得很像女孩子的高年级学长,此时显得格外成熟。 那个曾经在被夕阳染红的校园中哭泣的男孩。 当他站起身来,没用多久,就成长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日坂同学,我一定会陪你到最后。绝对不会中途放开你的手。我答应你。让我们一起去解开小和的谜团吧。” ◇◇◇ 是那群家伙杀死的。他们杀死了和,杀死了,杀死了,杀死了。 和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明明是那么温柔,那么乖巧,那么美丽的一个人! 然而他们却聚在一起,活活把他折磨死了!为了不让他逃走,将他团团包围,嘲笑他,命令他,敲诈他! 是谁,把和逼上了绝路? 是谁,是谁,是谁,使懦弱的和选择了那样可怕的行为? 没有人知道,和心中的想法!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是谁!是谁,害死了和! 是谁杀了和!是那群家伙,是那个女人——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第四章 暗路花香 “心叶学长……这、这里是!” “声音太大了啦,日坂。别说话,跟着我来就行了。” “对、对不起。”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因为要跟小瞳写作业,可能会晚点回去之后,就被心叶学长带到了这栋位于市中心的出版社大楼前。 心叶学长泰然自若地穿过了自动门,跟接待处的姐姐们打过招呼后,对我说道:“日坂,这边”,然后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朝会客室那里走去。 “我在文艺社有认识的人,之前就是拜托他收集松本殉情事件的资料。” 的确,来这里之前心叶学长有打过电话。可是,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居然大摇大摆地在如此气派的大出版社里来去自如,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在沙发上坐下没多久,一位年纪颇大的男性便走了进来。他大概有五十多岁了吧,眼角有着细细的鱼尾纹,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他亲切地微笑着,对井上学长说道:“让你久等了,井上君。“ 井上学长从沙发上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此唐突地拜托您,实在是万分抱歉,佐佐木先生。” “没关系,正好稿子也校完了。这位小姐就是井上君的学妹吧?” “初、初次见面,我是日坂菜乃。” 我急忙站了起来,低下头说道。 佐佐木先生和蔼地对我说了一声“你好”之后,便把我们领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似乎是召开小型会议时使用的,除了桌椅和黑板之外,什么都没有。在桌子上,堆放着贴着便签的杂志和大量的文稿。 “我先从所有出版周刊杂志的部门那里把能借到的杂志都借了过来。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您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非常感谢。啊,因为要用到电脑,所以能不能让我们用一下电源?” “请随意使用。那么,你们慢慢忙吧。” 佐佐木先生走到房间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像是察觉到心叶学长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学长。 “我已经写信告诉远子井上君的事情了……我想,远子一定比谁都为你感到高兴吧。” 心叶学长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远子?是天野学姐吗……?佐佐木先生认识天野学姐? 心叶学长轻轻地低下了头。 “这样啊……” 佐佐木先生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复杂的表情看了看心叶学长,然后关上了房门。 “……” 心叶学长眉头紧锁,轻咬着嘴唇,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是在想着天野学姐的事情吗?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不禁觉得胸中一阵疼痛。 “……心叶学长……”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他抬起头来,尴尬地对我说道:“抱歉,不小心发呆了。好了,我们来调查松本的事情吧。” 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开始埋头于大量资料的阅读之中。 在心叶学长和天野学姐之间,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羁绊。 即使天各一方,两人之间也还是会继续思念着对方。 我明白的。可是现在,心叶学长在帮助我。这样就够了,足够让我高兴到流泪。 ——绝对不会中途放开你的手,我答应你。 这一句话,我一定会牢记一辈子。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资料上面说,和松本一同自杀的雏泽幸也是二年级生,他们是一对恋人。 在一份集体合照的复印件上,这两个人被红笔圈了出来。松本戴着眼镜,个子不高,是个看起来很文静的男生。雏泽则笑容天真无邪,一头染成茶色的卷发,是个稍显丰满的可爱女孩。 发生事故的当天夜晚,松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片树林。他背靠一棵连理树坐着,身体用绳子绑在树干上,用小刀刺向自己的喉咙而死去。 而雏泽就面部朝下,倒在松本的面前。 雏泽的左手上系着制服的红色领结,而松本则把红色手帕缠绕右手手腕两周。他们相互将领结和手帕牢牢系在一起,就那样咽下最后一口气。 雏泽的颈动脉被切开,全身都沾满了鲜血。在她附近的灌木丛长着尖利的枝条,树梢也有被折断的痕迹,那里也沾上了雏泽的血。由此可以推断出,雏泽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这些树枝割破颈动脉致死。 不过报道中并未提及,雏泽的死是否是因为松本将她推向灌木丛造成的,也未提及之后是否是松本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再将自己的身体绑在树干上,然后用小刀刺向自己的喉咙而死。 因为松本为人老实,之前曾经被其他同学欺负过,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很痛苦,最后走上了殉情这条不归路。 一个这么文静的男生,和一个开心地微笑着的女孩子最后却如此凄惨地死去,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身旁的心叶学长,以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从事先准备了绳子和小刀这一点来看,松本应该是执意寻死。可是雏泽呢?……是不是被松本逼着殉情的呢?” “是啊。就算是再怎么喜欢的人,从自己口中说出想一起去死这种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不正常啊……” 不过,小和说过,如果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死也就不足为惧。 就像是德兵卫和阿初那样,只要两个人手牵着手,就连死亡的恐惧也能够超越…… “把身体绑在连理树上,用利器割喉自尽……和《曾根崎情死》的情节一样呢。” “嗯,是啊……故事里面是使用阿初和服的带子固定身体的吧。” 松本自杀时的情景和《曾根崎情死》十分相似,我对于这一点尤为在意。 “小和自己有做一个介绍近松作品的博客。名字叫做‘和的空间’,管理人的名字也叫做‘和’。” 连自己的博客都以松本命名吗?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对松本如此执着呢? 心叶学长皱了皱眉头。 “日坂,你还记得那个博客的地址吗?” “嗯,我记得。” 我在心叶学长的笔记本电脑上输入了小和的博客地址。 心叶学长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认真地翻阅着画面。 当博客的顶端那排“召集殉情同伴”的红色文字映入眼帘时,心叶学长不禁皱起了眉头。当他看到下面还罗列了日期和摘要,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啊?保健室,胃药,保健室,头痛药,新井药师寺,巢鸭高岩寺……这是她过去的寺庙的记录吗?这个1000日元、1200日元什么的又是什么啊?……是那一天花掉的钱吗……就像是流水帐一样啊……嗯?只有这个地方数目特别多。30万?” 4/530万日元2个月 我也将目光停在了那里。真的呢,之前都没有留意到。4月5日,不就是新学期刚刚开学的时候吗? 心叶学长继续往下看。 “博客被发现了?女朋友?绳子,手帕,小刀……日坂,这是!?” 4/7博客被发现了 4/8女朋友 4/9绳索·手帕·刀 4/10寻找东西 4/11寻找东西完全不够 4/12寻找东西时间限制 4/13邮件8点小树林 看到了心叶学长发现什么因而大吃一惊的表情,我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绳子、手帕、小刀,列举的这些不都是松本自杀时用到的东西吗!?而且上面还写了4月13日小树林…… “松本自杀的那一天也是4月13日!” 地点就在小树林! 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们就这样仿佛凝固一般伫立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半晌之后,心叶学长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沉地说道:“……这简直就像是在记录死去的松本的行动一样——8点钟是约雏泽见面的时间,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 “小和因为觉得写日记很麻烦,所以常常叫别人帮她更新博客。她说这些文字就像暗号一样,很有趣。” 我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小和会连松本准备了绳子、手帕的事情都知道啊?” 心叶学长一脸严峻地说道。 我感到寒气在全身蔓延:“说不定,这本笔记就是松本写的,然后被小和放到了博客上。” “可、可是,她有什么理由来做这种事呢?而且,为什么她会拿着松本的笔记呢?” 心叶学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可是,小和也许与松本、雏泽的死有某种形式上的关联。” “怎么会……” 看着我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心叶学长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有些为难。 “把它作为可能性的一种来考虑比较好。而且……我对松本他们自杀时的场景也有些在意。”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心叶学长注视着我,平静地说道。 “松本为什么只把自己的身体绑在树干上呢?……既然是两个人殉情,不是应该把雏泽的身体也绑在一起吗?” “一定是因为雏泽的尸体太重了,无法绑在树干上吧。” “要保持直立的姿势来绑的话当然比较困难,可是如果坐在地上以背靠着树干的姿势来固定的话,就比较容易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那么,这不是殉情吗?!” “有这种可能。” 仿佛是心脏被捏住似的,疼痛在全身游走。头脑中大量的情报一个接一个的涌入,完全无暇整理它们的顺序,我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小和、小和一直都在为喜欢的人的事情烦恼。她说自己不是阿初,只不过是酱油店的女儿,然后就哭了。可是,明明都跟男朋友和好了啊……” 就像是眼前忽然涌起了迷雾,在倍感不安的思绪驱使之下,我只觉得头脑发热,无法抑制情绪的失控。 我把小和距今为止的种种举动都告诉了心叶学长。 我说了小和心中憧憬的对象,和她在巢鸭遇到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可是那个男生还有别的“阿初”,以及小和一脸幸福地说着和他在海边度过的幸福时光的回忆,想要星期日去那里跟他和好的样子,还有分别的时候她戴着眼镜哭泣的脸庞……我把这些全都告诉了心叶学长。 我一个劲儿地说着小和的事情,可是说得越多,就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了解她。胸口犹如撕裂般的疼痛,情绪也渐渐开始混乱。 当我说起在巢鸭遇到那个戴眼镜的男孩时,为什么小和会如此惊讶?那个人不是小和的男朋友吗?死去的松本与小和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冷静一点,日坂。” 心叶学长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是下定决心了吗,即使在麻贵面前赤身裸体,也执着地想要她帮忙找到小和。那么,现在就不要摆出这种灰心丧气的表情啊。你还并不了解真正的她,甚至连她真正的名字也都还不知道吧?” 最后的这句话在我的脑海深处回响着。 心叶学长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指与掌心都是冰凉的。但是,蕴藏在其中的力量却强大到让我感到有些疼痛,他注视着我的眼眸也无比认真。 手指的颤抖终于停止了。 “……没、没错,我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小和啊……” 不安和混乱,仍然在我胸中萦绕。但是,我努力咧开嘴角,微微一笑。 是啊,现在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要先把惊慌失措和悲观绝望的情绪抛在一旁。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以后我无论知道怎样的真相都不会再逃避。因为小和是我的朋友。” 心叶学长像是放下心来对我微微一笑。然后突然面红耳赤地放开了我的手。 “明天去松本的学校看看吧。也许会找到什么线索的。” 因为害羞而撇下嘴角,将头扭向一边,心叶学长的这副模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离开出版社之前,我们去向佐佐木先生道别。 佐佐木先生微笑着说了“回家路上请多加小心”之后,静静地注视着心叶学长说道。 “井上君,那件事进展得很顺利。我想,一定会演变成远远超过你想象的大骚动吧?不过现在的你是能够对抗的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非常感谢您。我再也不会逃避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只是,心叶学长清澈的眼神深深地印在我的眼中。 小和是不是曾经与松本交往过呢? 又或者只是一相情愿地暗恋着松本? 在回家的路上,心叶学长这样推测着。 “那么,她说自己是酱油店的女儿也就说得痛了。那就先打听一下,松本周围有没有这样的人吧。” 然而—— 第二天放学后,我们来到松本的学校门口,找到他的同班同学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她们却一口断定,“暗恋松本?不会吧
?” “除了幸之外,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女孩子跟他交往啊。而且啊,当听说他在和幸交往的时候,我们都吃惊得不得了呢。” 她们还说,松本为人老实,一点都不引人注目,常常因为胃病跑到保健室休息,是个身体孱弱的男生,并不是那种会在异性中引起骚动的类型。 “松本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情是真的吗?” “嗯,好像是被濑尾那伙人盯上了,被勒索了不少钱呢。” “因为松本很老实,所以才会任他们摆布呢。” 心叶学长的神情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他的女朋友雏泽幸呢?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是个长了一张萝莉的面孔,实际上却是巨乳的少女,在男生中间很受欢迎哦~不过也被女孩子排斥来着。” “她呀,老是用那种甜腻腻的声音叫自己‘小幸’,裙子短得不得了,还有事没事地就对男生放电。” “对啊,她那轻浮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听说还跟老师有一腿呢。” “松本之前,她的男朋友是三上吧?” “就是啊!一到休息时间就跑到隔壁班去找三上,一会儿问问题一会儿借笔记什么的,黏得可紧了。可是才和三上交往没多久,又在三上的面前和松本亲热,大家都大吃一惊呢。三上也就绷着一张脸,绝对不朝松本那边看。” “三上是……?”心叶学长继续问道。 “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啦,成绩年级第一,是个很认真的人。” “这样的人是雏泽的前男友?” “对啊。不过对幸来说,大概只是为了完成作业吧。” “幸和松本殉情之后,三上很久都没来学校呢。后来回到学校之后,就一直一脸阴沉地玩着手机,果然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吧?因为幸居然和别的男人殉情。”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幸好像只对松本一个人是真心的。有一次啊,我看到幸和松本在生物教室里。松本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幸一边温柔抚摸着他的头,一边亲吻他,还说‘不要紧,幸在你身边’。那个时候,幸的表情真的很温柔,平常看起来好像是个没大脑的蠢女人,可是那一刻却真的很漂亮……而且啊,幸是那种只要有人招呼就会兴高采烈迎上去的人,但是松本却不是那种类型,所以说应该是幸主动的吧,这可是头一次啊。” “哇,这么一说,三上的处境不就更凄惨了吗?” 她们似乎是忘记了我们的存在,围绕着雏泽的三角恋爱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但是,从她们的谈话中,却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过与小和相似的人。 心叶学长开口说道。 “非常感谢你们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三上同学的联络方式告诉我吗?要是知道濑尾同学的联络方式,麻烦也请告诉我。” “可以啊,不过他们今天都没来学校哦。” “诶?” 我和心叶学长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三上从上周开始就请假,濑尾则是住院了。” “住院?” “嗯,濑尾那伙人经常去的一间杂物储藏室发生了火灾。偏偏就在那天房门的锁又坏掉了,没法从内侧打开,困在里面的人好像都受了很严重的烧伤。大家都说,这是松本的诅咒!” “!” 此时此刻,我耳中忽然回响起一句小和曾经说过的话。 一把火把学校烧掉就好了——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会吧!?是我想多了吧。 心叶学长将濑尾入住的医院,以及三上的联络方式存进手机的时候,我一直在回想着小和发呆的眼神,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甜蜜芳香,越是回想身体就变得越冰冷、僵硬。 全身都是烧伤痕迹的痕迹的濑尾已经康复不少,能够正常地说话了。 但是,他一听到松本的名字,那一半都被绷带和药膏遮住的脸就变得不安,于是胆怯地说道。 “我、我们只是找松本借了一点钱而已啊,也就一两千日元左右,又不是要找他要好几万。松本他连一句拒绝的话也没说,就把钱借给我们了。可恶,都是因为三上那家伙说什么松本居然有那么可爱的女朋友……” “这家伙因为自己被幸甩掉怀恨在心,就煽动我们欺负松本。和三上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不同,再怎么压榨松本,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欺负他也一点都不有趣,没想到他居然自杀了,害得我们变成了坏人,还碰到这么倒霉的事情,实在是受不了!这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全部都是三上搞出来的!” 最后他再也没有开口,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我们也就没能询问小和事情。 “看来接下来只有再去找三上了。” 心叶学长从手机上调出了三上的电话号码。 “不行啊,对方不接电话。怎么办?直接去他家吗?” “好。”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听说三上的父母因为工作的缘故长期在海外出差,他基本上一个人住在自己家的公寓里。 当我们走到四楼三上家门口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却还是刺眼地照射着,热得人浑身是汗。 “好热啊。” “因为今天的温度比较高啊。” 心叶学长摁响了门铃。 没有人应门。再次摁响门铃,还是没有人开门。 “没人在家呢。” 之前的紧张感忽然消失,胸中也随之变得空空荡荡的。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啊。 心叶学长仿佛为了安慰失落的我,提议道。 “虽然会有点绕路,不过要不要去松本自杀的那片小树林看看呢?自己去现场勘察一遍的话,也许会找到松本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体绑在树上的理由。” “嗯,你说得对。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我重新打起精神。 和心叶学长离开的时候,凉爽的微风轻轻拂过脑后,带来一阵甜蜜的芳香。 小和? 我吃惊地转过头去。 401号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 隔壁402号房的窗边,有一个白色的花钵,里面种着花。紫红色的小花蕾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娇艳的大花。 想到这盆花很适合小和,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内心一阵难过。 我闻到的就是这种花的香味吗? “日坂,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向心叶学长所在的位置走去。 ◇◇◇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和留下来的最后信息。 我该如何守护和想要守护的东西呢? 我的手中还有什么?……不行了,已经来不及了。那样的温柔我做不到!埋藏在我心中的,只有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通通撕裂般的仇恨。 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和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戴着眼镜、洁白无暇的脸庞,被鲜血染红的脸庞。即使呼唤他的名字,也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还有牢牢系在手腕上的红手帕。 月光从树枝之间穿过,洒在大地上,他那白皙的双臂就在这片月光之中舞动。他伸着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轻柔地摆动着,然后渐渐离去。 他在对我微笑。 他慢慢咧开嘴角,那鲜红、鲜红的唇。 四处飞溅的、鲜红的血!来不及了!太迟了! 那是和的!不对,是那个女人的…… ◇◇◇ 当我们到达事故现场的树林时,已是夜晚。 我们用在百元便利店买来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道路,在树木的阴影中前行。 “是不是应该明天白天再来啊?” “可是,松本他们自杀的时候也是在晚上,这样比较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哦。” “日坂,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你可是女孩子啊,去命案现场居然不害怕?” “因为我最喜欢看恐怖电影嘛。”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心叶学长,你该不会害怕幽灵吧?要是怕的话,你可以靠着我。”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心叶学长苦笑着说道。 “对了,松本他们是在哪里自杀的啊?” “资料上只是写了他们用绳子把自己的身体绑在一棵连理树上而已。” “不过,没有发现那样的树啊……” 我们一边将挡路的树枝拨开。一边踩着潮湿的土地向前走。被手电筒的光线吸引的蚊虫纷扰而至,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感到有点痒痒的。 “糟了,应该买个驱蚊液。” “啊,日坂,是不是那棵树啊。” 心叶学长用电筒照向那里。 在橘黄色的灯光中,枝叶自由的伸展着,但是树根的部分却紧紧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棵分出了无数枝桠的大树。 没错,这就是连理树!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树旁。没错,松本一定是在这棵树旁自杀的。 他就是在这里用绳子把身体绑在树上,然后用小打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他把自己的手腕和雏泽拴在一起。 那么雏泽也是倒在这附近的吗? 我盯着自己的脚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脚下只是一片长着小草的漆黑土地,我却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一具身着制服的女孩子尸体躺在这里。 心叶学长变换着手电筒的位置,仔细地勘察着树木周围。 “树干不是很粗呢……要想把两个人都绑上去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他伸出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树干。 他用严峻而清澈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棵树。然后,用手指在树干上游走。之后,又把耳朵贴在树上。 我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心叶学长慢慢闭上了眼睛。 树林一片沉寂。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虫儿振动翅膀的声音。 在这片沉寂之中,心叶学长一动也不动的靠在树上,我甚至担心他是否有在呼吸。 “心、心叶学长……” “……” 我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叶学长!心叶学长!!”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心叶学长奋力地摇晃着,他却“哇”地一声睁开了眼睛。 “真是粗鲁啊,我的头都撞到树了。” “可是,谁叫你一动不动的啊。” 心叶学长苦笑了一下。 “我刚才是在想象啦。” “想象?”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在想象松本是在怎样的心情驱使之下,将自己的身体和这棵树绑在一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试着想象死去的人的心情—— 那个人在濒死之际,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那么,松本的女朋友雏泽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如果说雏泽的死是意外,但之前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雏泽是否是怀着不想死的念头咽气的呢? 《曾根崎情死》里的阿初,在被德兵卫用胳膊扼住喉咙的时候,是否是幸福的呢……一直都无法呼吸,应该是很痛苦的吧…… 而那个被抛在一边的酱油店的女儿,在得知二人的死讯之后,内心又是何种感受呢? 小和知道松本与雏泽自杀的时候—— 忽然,一阵夜风从树林间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用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闻到一阵香气。 我急忙朝着香气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日坂!” 心叶学长在我身后紧紧追赶着。 香、香气。 那是从小和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熟悉而又魅惑的香气。 在那里! 我踏过草地,拨开树枝。 “小和……!” 然而,小和并不在那里。 只有一棵树伫立在那里,在黑夜中绽放着洁白的花朵。 黑暗之中,那些盛开的白色花朵仿佛在闪闪发光,而那股让人记忆深刻的芳香气息正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我茫然地站在那里,心叶学长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日坂,你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了啊?” “因为这些花散发的香气跟小和身上的香味一样。” 心叶学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些花来。 “这些到了夜晚就会散发香气的花,在家里,我妈妈也种着一些,不过品种不太一样,我家的花瓣外围是红色,内侧才是白色。” “外围是红色?” 仿佛什么声音在胸中回响。 “嗯,花名叫月下香。三上隔壁那家的窗台上不是有一个花钵吗?那种长出很多红色花蕾的就是月下香。它的习性就是晚上开花,白色的花蕊会释放甜蜜的香气。” 从401号房间吹来的凉风和甜美的香气。 我回过头去,映入我眼帘的花朵就像是小和的双唇,是艳丽的红色。 “心叶学长,我、我在三上家门口也闻到过这股甜美的芳香。月下香是晚上才会释放香气的吧?可是刚才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我就闻到小和身上那种甜美的芳香。” 心叶学长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我们再回到三上的公寓去吧。” “嗯。” 风沙沙的吹着,我们凭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拼命地朝树林外跑去。 我闻到那股香气的时候,也许小和就在房间里。 说不定她正从门缝或者窗户偷偷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叫我们一声呢?很有可能是在当时的状况之下,已经无法开口呼唤我们了吧! 那些画面,在头脑中不断地出现。 冰冷的空气灌进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坐在电车里的时候,我紧紧握起双手,祈祷小和能够平安无事。 我们坐计程车到达了公寓,飞奔到了四楼。隔壁402号房间的窗边,惹人怜爱的白色小花在花钵中盛开,四周弥漫着甜蜜的芳香。 我拼命地按着门铃,但是房间里却毫无动静。我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小和,如果你在的话就快点回答我一声啊!是我啊!我是菜乃!小和!小和!!” 当我的声音大得连附近的人都可以听到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从门缝里吹来了冰冷的风,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甜美的芳香。 “!” 门后的世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缝间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那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们。 “菜乃……” “小和!” 我推开房门,冲进房间。 身后的心叶学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嘘,菜乃,不要出声。” 小和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道:“求求你,不要说话。” 小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是受到了谁的胁迫吗?小和慢慢打开房门。 外面的温度已经适合穿短袖衣服了,屋内却一片黑暗,吹着仿佛寒冬季节时的冷风。 就在这时,一个闪着寒光的尖利物体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不要出声,到里面来。后面的你也是!” 小和用干涩僵硬的声音命令道。 小和双手紧握着一把剪刀抵住我的喉咙,她的眼神阴森可怕,到目前为止,我从未见过她有那样的眼神。 “小和……?” “……进来,菜乃。” 小和眉头深锁,用近似于哀求的语气说道。从她的表情之中,透露出一丝胆怯,我听从她的命令走进房间。 心叶学长也跟在我后面走了进来。听到小和说“把门锁起来,链子也要挂上”之后,身后传来门锁碰撞的声音。 我就这样被小和用剪刀抵住脖子,走到了走廊那里。小和全身僵硬,像病人一样不停地急促喘气。 因为没有开灯,所以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可以感觉到她的手脚像冻僵了一样冰冷。 我听到发动机运转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冷气机? 小和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房间里果然没有开灯,冷得就像是身处冰库。安装在墙上的大型冷气机发出低低的轰鸣声,不断喷出隆冬的寒风。 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终于可以稍微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这个房间似乎是起居室,放置着可供家人围坐的大桌子和沙发,旁边紧挨着一个橱柜。橱柜前面,有一个蹲坐着的身影。 是狗吗!? 不明物体扭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不是狗,是人!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个人是个看起来跟我们同龄的男生,穿着短袖T恤。他被像狗链一样的细链条牢牢地锁住了。背在身后的双手被胶带缠得死死的,膝盖上也绕着绳子,右脚戴着手铐,另一端被固定在橱柜的支脚上。 房间的地上铺着被褥,镜框被压扁的眼镜和破碎的镜片散落在上面。被褥旁边,放着一碗水。 那个男孩似乎是想要喝水,他努力地伸展身体,想够到那个装水的碗,但是因为被绑住了,还差了一小段距离而无法碰到。他只能哀嚎着。 可能是因为几天没有进食的缘故,他双颊凹陷,目光呆滞。 难道他就是……! “三、三上……?” 他会对我的话有反应吗? “……啊,救、救我啊……” “小和!这个人是三上啊!因为这里是三上的家吧?小和,你在三上的家里做什么!?” 我忘记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抵着一把剪刀,只是觉得头脑一热,脑子一片混乱,但是实在忍不住不问。 “因为,我也没有办法啊!” 小和收回剪刀,像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大叫着。 “谁叫他不说实话呢!!和为什么会跟雏泽殉情,他明明就知道!” “和?……你说的是松本吧?小和,你到底和松本是什么关系啊?你又是谁啊?” 小和拼命地摇着头。 “他知道,他知道的!明明知道还装傻!我说过,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给你水喝,还让你吃饭对吧?你还是不说吗?喂,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吧?你知道的吧,三上!” 小和尖叫着,将寒光闪闪的剪刀朝三上刺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三上的大腿上已经有无数道被针刺伤的痕迹。 小和好奇怪!她已经不正常了!必须阻止她! 这时,从我身后传来冷静的声音。 “请你住手,老师。” 小和猛地回过头来。 她那漂浮在黑暗之中、略带病容的苍白脸上满是惊愕。 说话的正是心叶学长。 “你就是松本学校保健室的老师吧。”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第五章 我在手腕系上红手帕 “啪”的一声,屋子一下子变的明亮起来。 心叶学长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心叶学长的表情虽然显得有些僵硬和严肃,但是看起来依旧非常冷静。他的身体挺得笔直,望着小和的目光也显出智慧的光芒。 我屏住呼吸望着眼前的心叶学长。 “老师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三上同学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就连回答问话也做不到吧。” 心叶学长在说什么啊? 小和是保健室的老师吗? 而且,心叶学长说可以告诉小和想知道的事情,难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三上把脸埋在床里,整个人好像乌龟一样缩在一起。我马上端起水碗送到三上的面前。小和大概是被心叶学长的话吸引住有一些走神,并没有制止我的动作。 “三上同学,请振作一点。” 我轻声向三上呼唤道,三上马上把脸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地舔着碗里的水。 看到心叶学长异常镇定的样子,小和似乎也有些困惑。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剪刀,声音尖锐地对心叶学长问道。 “你……是谁?”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我是文艺社的社长井上。日坂同学的学长。” “你怎么知道我是保健室的老师?” “因为很奇怪。谁都不认识你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心叶学长注视着小和的眼睛答道。 “日坂同学说,你在与松本交往。可是却没有人听说过你。而且松本的同班女生们都很确定的说,松本的女朋友是雏泽同学。除了她之外没听说松本有其他的女朋友。——像你这样漂亮的美人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可是,为什么却没人知道你呢?” 小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所以,你应该是在松本经常去而又不会被别人引起怀疑的地方。据说松本的肠胃不好,经常在保健室里面休息。而实际上你们就是在这里约会。表面上来看,只是保健室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而你是理所当然会在这里的人。所以谁都不会对你有所怀疑。” 心叶学长冷静的分析道。 小和的眼睛垂下了下去,脸上带着一股哀伤的神情低声道。 “是的。” 我一边将三上膝盖上的针拔出,一边揪心的望着他们二人。 “我的真名叫做芦屋朱里。从去年开始来到西高的保健室做老师。” 一种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小和那隐藏在语言与表情背后所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被我们发现了。 所以每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从来没穿过校服。 所以在吃乌冬面的时候,她会微笑着
说“我很有钱哟”,自己结了两个人的帐。而且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所说的“我是西高的,今年二年”。 她这里说的应该是来做老师的第二年。还有在保健室里偷偷地喝菊花茶,其实指的是躲开其他老师的意思。——而不是指趁保健室老师不在的时候。 其实在之前我就觉得她从身材到言行都很像是一个成年人。不过,因为一开始就看到了教科书,所以一直以为她就是个高中生。 那么,朱里是在与自己的学生谈恋爱吗? 所以他们两个才那样地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在一起的时候甚至都不敢互相牵一下手! 朱里的眼眶里含着泪水,紧紧地咬住嘴唇,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我的心里也好似割裂一般的难受。即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也会因为在意旁人的眼光而非常痛苦吧……她越是喜欢松本,就越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感吧。 朱里将双手紧紧的抱在身体周围,不断的颤抖着。 “你说的对……我与和,经常在保健室之中见面。但是我们之间并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恋人关系。我们互相之间并不是喜欢的那种感情。我们不能去喜欢对方……因为如果我们喜欢上了对方,那便是一种罪……尤其是和,他连我的手指都不敢碰。” 朱里低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哀伤的感情。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抱着一个相同的信念,这个信念也是我们所唯一能够共同拥有的幸福。” “那就是你和松本答应要一起去死这件事吗?” 心叶学长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而相反的,朱里的目光里忽然闪现出憧憬的光芒。 “是的。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死的。我们两人那时候每天都在讨论如何才能毫无痛苦的死去。可是——” 朱里张开的嘴唇忽然僵硬了。 “和,他却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当我听说和在与雏泽交往的时候,我只把那当作毫无根据的传言,根本就不去相信它——” 朱里的嘴唇微微地翕动着,然后忽然闭上眼睛拼命的摇晃着脑袋,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她的脸颊上面。 “不——是我不愿去相信那件事而故意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愿去相信,无法相信!和死了以后,我在电脑里面发现了他留下来的时间表。因为那博客是我与和共同建立的,所以电脑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用。虽然我解开了密码,并且读了他的时间表,但是却依旧找不到和与雏泽一起死掉的理由。但是在我分析博客的访问记录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说到这里,朱里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带着一幅危险的表情望向天空。 “每天从来没有超过十位数的访问量,但是在一般时间里忽然上升到了百位以上。访问的时间是平时的早晨和傍晚到深夜。休息日的话全天甚至就有上百次。而且还都是一个相同的IP地址。” 所谓IP地址,是指每台电脑连接在网络上的唯一识别标志,这是一个开博客的朋友告诉我的。他说曾经有一个相同IP的人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访问了自己的博客二十多次。如此高的访问频率简直就像跟踪狂一样令人感到恐惧。如此说来,那一天上百次的访问量确实相当的不寻常。 “最开始我对这个一直来访问的人非常厌恶,而且现在和已经不在了,我甚至想是否应该停止博客的更新。可是——我忽然想到,难道说这个来访者是因为知道这是和的博客才一直不断来看吗……于是为了测试我的想法是否正确,我在博客上更改了信息‘召集殉情同伴’,并且将和留下的时间表粘贴上去一部分,果然从那天开始,访问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个位数。由此我越发的确信,这个来访者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在和死后又继续来这个博客查看情况。” 我忽然想到,在笔记之中确实也有“博客被发现了”这样的记录。 朱里也考虑到这个来访者可能是知道这是松本的博客。 于是每天都少量的放出笔记之中的内容,更新在博客之上。 “就在我陆续更新博客的时候,访问量也跟着一点点的增加。而访问的时间也同之前一样。我当时就想,如果坐在电脑对面的人真的同和的死有什么关系的话,接下来我该贴些什么内容上去呢?要是贴些吸引他的内容会不会使他迫不及待的来找我呢?” “让他不管怎么看都搞不清楚……就这样等着对方的联络。让对方对我越来越在意,最后终于忍不住的接近我……” 朱里好似呓语一样尖锐的声音划过我的后背,使我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 朱里所等待的,并不是她所“喜欢的人”。 因为,松本已经和雏泽同学一起死掉了。 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朱里,只能够在电脑屏幕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这个谜一般的来访者。 因为这个人,也许能够向朱里说明一个可以使她接受的“真实”。 啊啊,所以我们一开始约在巢鸭相间的时候,朱里并没有发来邮件,而是在博客的留言栏里同我进行交流。 “那天,我想与nano讨论殉情的事。” 这种留言——对于每个看到屏幕的人都是一种刺激吧。 我现在也终于知道在巢鸭高岩寺的树阴之中、望向这边的眼镜男是谁了。 虽然现在他并没有戴眼镜,而且还把脸埋在了床里面,好像一只小狗一样趴在床上一直颤抖。 他就是——三上,那个躲在树阴之后的男子,同时也是朱里一直等待着那个人。 正如朱里的推断,他那个时候曾经向我询问过事情的经过。 我也把那边有个戴眼镜,好似班长的男子在看这边的事情告诉了朱里。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朱里便察觉到了他的身份吧。 而在那之后朱里所采取的行动则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朱里的恋人来看她,所以才告诉她的,结果事实与我的想象完全相反,而且真相犹如无底洞一般黑暗。 锁链紧紧地勒在三上的身上,捆绑的异常结实,根本解不开。 朱里冷冷的望了浑身不断颤抖的三上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心叶学长道。 “你说你可以代替他告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对吧,井上同学?” “是的。” 心叶学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朱里的脸上由于混杂着愤怒、悲伤以及痛苦的表情,因而变得极度扭曲。 “那么你回答我!为什么和会与雏泽一起死掉呢?在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朱里,你真的想知道松本死的理由吗?我所要告诉你的答案,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事实。即便如此你仍然想要知道吗?对我所推断出来的‘事实’,你有接受的觉悟了吗?” 心叶学长的目光尖锐得似乎能够直接切入对方内心深处一样。语气也充满着几乎将对方整个人都冻结起来的威严。 朱里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似乎拼命地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般,她紧紧的咬了咬嘴唇,然后铁青着脸色道。 “嗯,告诉我吧。” “那么,你先把剪刀放到桌子上。” 朱里的目光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将剪刀放到桌子之上。金属碰撞所发出的冷冰冰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面回响着。 心叶学长的声音随着这阵声音响起。 “松本与雏泽的事情,不由得让我想起近松所发生的那起‘曾根崎情死’事件。酱油店的伙计德兵卫和妓女阿初,手牵着手共同赴死。在过去那个被身份制度固定化的狭小社会之中,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两个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结合的可能。可是,将松本逼上这条绝路的又是什么呢?” 在越发显得寒冷的房间之中,只有心叶学长冷静的声音回响着。 究竟心叶学长想要说什么呢? “松本当时,正在被一伙不良少年不断地欺负着。松本本身是一位沉默寡言而且软弱的少年,所以根本不可能站起来去反抗这些人。” 朱里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充满了痛苦的表情。大概一想到松本所受到的欺侮,自己也感同身受吧。 “对于那些不良少年来说,想要找个派遣无聊的对象,即便找谁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把目光瞄准松本呢?那是因为有个人说了这样的话,‘松本和交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啊’——这就是三上对那些不良少年的头目濑尾所说的话。” ——因为三上说松本交到了一个漂亮女朋友。 三上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而朱里则好似整个人都冻结住了一般,静止在那里。 心叶学长声音低沉的继续说道。 “大概,濑尾他们命令松本将女朋友给他们带去看看。而松本给他们带去的,则是雏则同学。而松本究竟是对朱里小姐和雏泽同学脚踏两条船,还是为了保护朱里小姐而选择了雏泽同学作为替代品呢?” 朱里的瞳孔之中充满了渴望的光芒,她屏住呼吸认真的等待着心叶学长继续说下去。 “有传言说,雏泽同学是那种谁去告白都可以交往的女孩。而且对于松本来说,要将朱里小姐介绍给濑尾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虽然你们之间是那种连牵手都会犹豫的纯洁关系。但是别人却不会这样认为。如果你和松本之间的事情败露的话,那么一定会对你有很多非难,恐怕连这里的工作也会失去。松本一定非常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所以,他为了能够将濑尾他们的注意力从你身上转移而进行的伪装,就是开始同雏泽同学交往——这就是我的推断。” 心叶学长带着坚定而严峻的表情一直注视着朱里。 “可是松本的行为,不论他对雏泽同学有过什么样的承诺,我都无法理解。为了保护女朋友,而找其他的女孩子作为代替这种事——不过,如果我的这种假设成立的话,松本对朱里小姐的感情则是毫无疑问的诚实。大概这对于你来说是最容易接受的‘事实’吧?可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松本与雏泽同学两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是那样的结局。” 正在逐渐浮现出希望表情的朱里的脸上,忽然扩散出一股与刚才的表情完全相反的怯懦。 我的手心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渗满了汗珠。 “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想要知道吗?” 心叶学长带着悲悯的目光问道。 朱里的肩膀颤抖起来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实,也许有非常伤害你的内容。即便如此你还是想知道吗?” 朱里怯懦的瞳孔之中闪现出犹豫的神色。 “……请全部,告诉我。” 听到朱里嘶哑的回答,心叶学长的脸上划过一丝悲惨的表情,不过很快地又恢复到了冷峻的样子,开口说道。 “松本与雏泽同学的心中,并没有德兵卫同阿初那样爱与被爱的感情。我认为,在他们的心中只有无尽的不幸、欺骗与绝望,巨大的谎言和仅有一点的微小真实。他们两个人只是伪装的恋人。不过,一开始虽然是这样,后来松本渐渐地被雏泽所吸引了。” 朱里的表情急剧地扭曲起来。 我的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松本被雏泽吸引了吗? 心叶学长断言道。 “松本见异思迁了。” “!” “他的同班女生说过,他们两个人好似相处很融洽的恋人。因为她看到雏泽同学抚摸着松本的头发,两个人亲密的接吻。那个时候雏泽同学的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表情。对于松本来说,年纪比自己大的朱里小姐是好似女神一样的存在吧。同时对于他来说也充满了自己配不上你的不自信。而相反的,雏泽同学与他是同级生,也习惯了与男生交往。这对于一向老实巴交的松本来说,是能够给予他安稳感的最佳伴侣。” ——没问题,一定会幸福的。 从没听到过的雏泽同学的声音,这个时候似乎就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一样。 那个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可爱女孩纯洁无垢又甜美的声音…… 如果是我站在松本的立场上的话,也许也会被为了自己而被牺牲带到濑尾他们面前去的雏泽同学所吸引吧。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里便一阵阵的绞痛。 大概,朱里也是和我一样的感受吧。 松本竟然移情别恋了。 朱里眼睛里含着泪水,紧咬住嘴唇浑身颤抖不已,她所感受到的痛苦,一定比我要强烈几百倍。 “松本对你闪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走廊相遇的时候他带着哭腔求你‘不要和我说话’,与其说是他害怕被濑尾等人看到,不如说是他因为背叛你所感觉到的罪恶感而无法直视你的目光!” 够了!不要再说了,心叶学长!为什么要再继续伤害朱里呢? 松本明明已经死掉了。 松本不是为了保护朱里,最后没有办法才同雏泽同学交往的吗? 而且这样朱里也确实得救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说松本见异思迁呢—— “因为对你隐瞒了真相,所以松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而且这还没有结束,还有更大的打击等待着他。” 朱里的脸色苍白,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心叶学长严厉的目光却依旧直视着她的表情。 简直就像是江户时代的戏剧作家一样——旁观着对恋人之间的苦恼,进入到他们感情世界注视着他们的痛苦,哀叹,悲鸣以及结局,并且用自己感同身受的笔触写下事情的经过——用这种令人恐怖的力量,注视着,询问着。 “你还想继续听吗?” “告诉我。” 朱里痛苦的挤出声音。 整个屋子只有空调口的丝带随着吹出的冷风上下飞舞,寂静的房间之中只有空调的声音静静地回响着。 心叶学长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开口说道。 “松本将自己背叛了朱里小姐的事情告诉了雏泽同学。而结果就是,雏泽同学将她怀孕两个月的消息告诉了松本。” “!” 朱里几乎惊讶的叫了出来,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用双手捂住了嘴。 我也惊讶的屏住了呼吸。 怀孕!?雏泽同学吗? “在松本遗留下来的笔记之中,有‘4/530万日元2个月’的字样。其他的日期都是1000日元,2000日元,只有这一天是如此巨大的数额。那些数额比较少的大概是濑尾等人勒索他的金额。可是这30万日元是什么呢?而且濑尾也承认说‘没有向松本要过上万日元’。还有那‘2个月’是什么意思呢?‘曾根崎情死’里的德兵卫向从店主那收下的聘金必须在七日之内还清。难道这‘2个月’是还款的期限吗?可是松本在留言之后的一周便殉情了。明明距离期限还早,看来这个解释是行不通的。于是我想这‘2个月’难道是怀孕的时间吗?而30万就是堕胎所需要的费用。大概雏泽同学要求松本来承担堕胎的费用。” 朱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我的脑袋里面也开始混乱起来。难道说松本同雏泽同学殉情,是因为准备不出钱吗?因而绝望地带着雏泽同学一起殉情? 等等,这难道不奇怪吗?在佐佐木先生给我们准备的资料里完全没有相关的记载。法医们应该已经对尸体进行过解剖,难道会没有发现吗? “雏泽同学根本就没有怀孕!” 朱里忽然惊讶的抬头望着我。 心叶学长目光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的,死去的雏泽同学并没有怀孕。这一切都是伪装的。但是这个骗局却使得松本被逼上绝路,那天他是自己一个人自杀的。” 朱里这次将惊讶的目光转向了心叶学长。我也越发的搞不懂状况,静静的等着心叶学长的解释。 “松本为什么只把自己的身体用绳子绑在树上,这是我认为有疑问的地方。在他的手上缠了两层的红手帕,而在手帕的一头和雏泽同学的领结系在一起。为什么他不在一开始就用手帕把两个人的手绑在一起呢?那是因为有人在松本死后将他手上的手帕同雏泽同学的领结绑在了一起!” 心叶学长的表情逐渐僵硬,目光也变得危险起来。 “《曾根崎情死》之中,有一位叫做九平次的人物。他身为德兵卫的朋友却背叛了德兵卫,成为导致最后德兵卫与阿初殉情的导火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反面角色。而在这次的松本事件之中,也有一位类似于九平次的人物。就是他,将松本的自杀伪装成了殉情。可是,却因为松本手上的手帕绑的太紧一时间无法解开,情急之中他便用了雏泽同学的领结缠绕在雏泽同学的手腕上,并将一头与松本的手帕系到了一起。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忽然床上传来了哐铛的一声,我不由顺着声音望去。 身体被牢牢地锁在床上的三上,拼命地想挣脱束缚在双脚上的手铐,脸在床上使劲的扭动挣扎着,被胶布缠住的双手一下子弓到身前,宽广的肩膀却剧烈的颤抖着—— 这时,心叶学长的声音静静地向起。 “——三上,你就是九平次吧?” “不……!” 三上的脸埋在床里,勉强的挤出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从地底下的死者所发出的声音一样。而他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锁在脚上的手铐与床栏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知道松本的博客吧。为什么你每天要访问上百次呢?而且还是在松本死后,你就那样在意他吗?并且为什么你现在颤抖的这么厉害?” 连着手铐的床栏被三上身体的颤抖带动着,床边桌子上的被子与茶壶也跟着一起摇晃起来,就好像轻微地震一样。 “三上,你之前一直在与雏泽幸同学交往吧?” 三上的肩膀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濑尾他们说,你由于被雏泽同学甩了感到很没面子,于是为了泄愤就怂恿他们去找松本。” 三上拼命的坐起身体,铁青着脸带着扭曲的憎恶的表情大声控诉道。 “……才,才没有那样的事!幸是那种谁都可以交往的轻浮女孩!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才被濑尾他们……” 心叶学长用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三上问道。 “你也被濑尾他们勒索,而且还随意使唤吗?” “……” 三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悔恨的咬住嘴唇默认了。 “你让松本做了自己的替身吧?” 哐铛!锁在三上脚上的手铐又发出了一阵响声。 朱里也似乎受到了刺激一样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心叶学长带着深邃的目光,用充满哀伤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将松本女朋友的事情告诉给了濑尾,想让他们转移目标。如果成功的话,濑尾等人平时消遣的目标就从你身上转移到松本那里了。本来你在计划成功之后就应该和松本没有任何关系了,一边在内心里感觉到对松本的愧疚,一边转过去身去装做事不关己的样子走掉。可是,在你的内心之中,却还有着一股阴暗的冲动。” 三上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瞳孔大大的张开,嘴唇干裂,一副惊恐的样子。 “为什么九平次要陷害德兵卫呢?这恐怕是每一个看过《曾根崎情死》的人都会产生的疑问吧。他向德兵卫借钱,虽然留了欠条但是到了该还钱的日子却不还钱。还说德兵卫的欠条是偷拿了自己的印章伪造出来的,将德兵卫出卖了。更过分的是他还得意洋洋的去阿初的店里,说出贬低羞辱德兵卫的话。九平次的言行充满了毫无常理的恶意,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九平次与德兵卫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那为什么九平次还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近松在剧中对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的解释。所以后世有人将九平次的行为增加了很多设想的理由,比如突发的家变或者是他对阿初有特别的感情等等。可是——” 心叶学长凛然的说道。 “正是因为九平次这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反常行为,造就了《曾根崎情死》之中最让人无法释怀的部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的反常而且残酷。越是拼命想要生存下去的人,越会遇到犹如连绵不绝的梅雨一般的灾难。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漆黑的恶意,忽然就会发生被从旁窜出的恶犬咬伤这样的事情——根本就完全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所以作为看客的我们才对德兵卫与阿初那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宿命而悲叹,落泪。所以我认为,九平次就是这个反常又不安定的世界的象征!人类的内心一直在不断的动荡着,也许忽然有一天就会被黑暗完全地吞噬。” 心叶对着瘫软在床上的三上用平静——却又毫不留情的声音问道。 “三上,你不也正是如此吗?我推测,你知道松本真正的女朋友是谁!” 三上忽然猛的扬起下巴,扭曲的面孔上充满了惊讶与错愕的表情。 “因为你知道松本的个人博客。这从你出现在巢鸭那件事上就能够推断出来。” 三上拼命的摇着脑袋,绑在他身上的锁链发出痛苦的声音。 “如果你不肯说出真相的话,那我只能继续阐述我的推断。对于你是如何得知松本博客地址的,我并不知道。我的推测是,你与松本是同班同学,偶尔也会互相说话,大概就是你们交谈的时候,松本不经意间提到了有关博客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许就是这样使你找到了松本的博客。当然,也有可能是松本对你比较信任,于是只告诉了你博客的地址。就好像德兵卫很轻易地便将钱借给了九平次一样——又或者,在那之前你便已经看到过松本
同保健室老师之间亲密的样子。也许你就是看到了他们之间好似恋人一般的关系,为了确认才故意接近松本。现在我所说的这些全部都只是我的推断而已。但是,关于你知道松本真正的女朋友是谁这一点却是事实。你就是在知道朱里的存在以后,才对濑尾他们说‘松本交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雏泽同学虽然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但却绝对称不上是美人。而且一般来说,在向别人介绍以前自己交往过的女孩的时候,也不会用这样的说法!” 三上无言的跪坐在床上,不断的摇着自己的头。 就在这个时候,锁链声再次响起。 心叶学长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对三上追问道。 “当你知道松本在同保健室的老师交往的时候,心中一定是充满了憎恨吧?自己被那些不良青年欺负着痛苦不堪。可是平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松本竟然在同那样美丽的保健室老师交往。在你的眼里看来,他们两人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人吧。所以你才唆使濑尾等人让松本把女朋友给他们带去,那时在你的内心里面一定充满了要让松本也遭受和你一样痛苦的黑暗欲望吧?” 三上把嘴唇咬的发紫,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即便让松本成为了濑尾等人勒索钱财消遣取乐的对象,你也依旧无法平息自己心中的阴暗。看到那样默默忍耐着痛苦的松本,难道你的内心里就没有过一点愧疚,没有一丝的罪恶感吗?一定是没有的吧,否则你也不会将松本推向更加绝望的深渊。松本比你更软弱,但是却有个那么漂亮的恋人。用他来做你的出气筒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唔。” 三上的额头在床上来回的蹭着。 心叶学长继续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于是,当松本对你说濑尾等人要他把女朋友带去的时候,你把你自己的女朋友——雏泽幸同学介绍给了他。并且让雏泽同学去诱惑松本。” “——!” 三上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朱里与我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诱惑? 三上让雏泽去诱惑松本? 心叶学长究竟在说些什么?完全搞不清楚。 不管自己有多么痛苦也好,对于一个毫无关系的同班同学,怎么能够处心积虑地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三上却好似一块石头一般沉默着,没有任何反驳。 “松本与雏泽同学之间的感情,绝队不是伪装出来的。他们两个人之间也确实产生了感情。但即便如此,雏泽同学接触松本的时间也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为什么雏泽同学要骗松本说自己怀孕了呢?是为了骗钱吗?还是说仅仅因为软弱的松本好骗呢?而这一切又是雏泽同学一个人的意思吗?” 心叶学长的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简直就和平时判若两人。 “从她同班同学的话里看,雏泽同学虽然是个有点随便的女孩子,但是却绝对不是那种会自己想出办法对别人使坏的人。或者说她是那种比较单纯——很容易就相信别人,并且会为别人献身的那种女孩。三上,雏泽同学只不过是你手中所操纵的一只人偶罢了。而你就像是一个傀儡师一样,隐藏在背后操纵着她的一举一动。你让雏泽同学骗说自己怀孕,然后向松本索要大笔的堕胎费用。你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使自己停下来了。” 三上的身体颤抖着,心叶学长沉默了一会儿,用可悲的目光望着他。 “……松本其实一直都感到非常痛苦。但是因为他非常害怕自己一个人死。所以虽然很想死却一直迟迟都无法动手。可是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你不是也说过,那是松本最害怕发生的事吗?” 趴在床上的三上口中露出痛苦的喘息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几乎提高到了顶点。就连我的喉咙里面都感觉到异常的干渴。而心叶学长则依旧平静的说道。 “如果不拿出钱来的话,就把他和朱里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你就是这样威胁他的吧。就像九平次将德兵卫逼上绝路一样。这就是他写下‘博客被发现了’的当天。” 4/530万日元2个月 4/7博客被发现了 4/8女朋友 4/9绳索·手帕·刀 4/10寻找东西 4/11寻找东西完全不够 4/12寻找东西时间限制 4/13邮件8点小树林 那些发表在博客之上的记录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使我不寒而栗。 心叶学长的话将这些残缺的碎片拼凑在了一起。 松本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记录的呢?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准备绳子和刀的? “在松本听说你说出他秘密恋人名字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已经开始慢慢的崩溃了。对他来说只要能够不牵扯到朱里小姐,自己一个人死掉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即便他给了你钱,也无法保证你不将朱里小姐的事情告诉给别人。而且如果你告诉了濑尾他们那些人的话——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朱里小姐的事情,那么事情一定会变得更糟——还有,对松本来说,当他知道雏泽同学与你是同谋的时候,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本就很软弱的松本,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 已经,全都完了。 松本的恐惧与呐喊全部压迫在自己的心中。眼前只有一片找不到任何光明的绝望。 朱里也脸色苍白的僵在那里。 恐惧。 期限迫近。 让人无法忍受的恐惧。 结束。 三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整个脸埋在床上。手铐发出强烈的悲鸣。 “在这苦恼与纠葛的最后,松本被黑暗吞噬了。虽然还有其他的解决方式,但是对于一点点被逼到绝路上的他来说,根本想不出其他任何的办法。他最后所能够给出的答案,只有死亡。” 朱里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心叶学长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的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就这样,在四月十三日的那一天。松本实行了自己的计划,自杀身亡。我再说一次。那不是殉情。” 心叶学长用充满穿透力的目光盯着三上。 “三上,你在松本自杀的那天和雏泽同学两个人去过自杀现场吧。松本给你发过邮件说有话要对你说,晚上8点的时候。” 三上将埋在床上的脸来回的摇动着。全身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就连旁边的桌子都跟着一起晃动起来。 “而你们就在那里发现了因割破喉咙失血过多而早已死去多时的松本。” 似乎融合在那阴冷的黑暗之中的连理树。 以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花香。 用绳子将身体紧紧地绑在树上,气绝多时的少年——从脖子上面流下鲜红的血液—— 只是想到这样的光景,身上就不由得生起一股寒意。 咣! 床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 三上正用脑袋撞着床栏。 “!” 心叶学长不由得一惊。我和朱里也张大了眼睛望着三上。 “……我,我完全没想到……和他会死!” 锁在脚上的手铐发出一阵阵的悲鸣,三上的情绪终于崩溃,呜咽着说道。 “……!濑尾他们,拿我的房间当宾馆,考试的时候还让我给他们抄袭……如果我拒绝的话,就会被他们殴打……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受这种不公的待遇!不过,我并没有想让和也受到这样的痛苦……真的,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一直都与和是好朋友。和,跟学校里的其他那些家伙完全不一样……他总是那么安静,又很细心……所以我自作主张的以为,如果是和的话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三上带着哭腔将脸埋在床上,肩膀一边剧烈的颤抖一边述说着。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感到如此后悔,如此悲哀的人。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便已经使我的胸口感到一阵阵的揪心之痛。 “有、有一天,我想同和说些心里话……于是便去保健室找他。就在那里,我看到和……与老师两个人,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一边说着话。我,从来没看过和……展现过那样的笑容……老师的脸上也是染着红晕,十分温柔……两个人约定一起去看观音像……要到那个有很多观音像的寺里去……看到这里——我非常的生气……为什么,和自己一个人享受着如此幸福的时光……怎么说呢……我有一种被人背叛了的感觉……因为只有和一个人,享受着幸福和快乐……所以,我就想要让和也跟我一样陷入不幸之中……是我告诉濑尾他们……松本和的女朋友,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三上开始啜泣起来。 心叶学长想的没错,三上对松本抱着一种阴暗的情绪。 可是,并不只是这样。 实际上,三上是对松本抱有好感的,他最开始是想要与对方成为好朋友的。 这件事情一直在我的心中耿耿于怀。 “那一天——要是我不去保健室的话——要是我没看到和与老师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话——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结局——我也不会对和、对和做出那样的事!” 三上的呐喊声回荡在房间里面。 使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 我也体验过那种对别人气愤到无法忍受的感情。 看到特别受老师宠爱的女生就会觉得她太狡猾了,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却跟别人说小秘密的时候那种心情郁闷的感觉。 可是即便如此,我却从来没有过这种爆炸性的——好似憎恨一般的感情。这种想要将他人破坏的心情—— 三上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朱里的眼睛张的大大的,整个人都愕然地愣在那里。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呢!幸说她怀孕了明明都是骗人的——钱什么的即便一分都拿不出来也没所谓——我只是,只是想让和觉得困扰就好了——可是,每当和觉得痛苦的时候——我的胸中也渐渐痛起来,脑袋发热,绝对不会放过那些欺负和的家伙——想要把他们都杀了——可是却希望他们使和感到更加痛苦——简直就是非常矛盾的想法——已经无法制止我自己——可是,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发那样的邮件!——为什么!!” 三上用脑袋疯狂的撞着床栏,我马上跑过去制止他。 “快停下来,三上!” 三上的脑袋撞破了,鲜血流了下来。 我使劲的将还在拼命向床头撞去的三上拉回来,死命的将他抱住。 “——都怪幸!都怪那个女人!要是没有她的话!” 满脸是血的三上好似发狂了一样大声的喊道。 这么说来,雏泽同学为什么也死了呢? 如果松本不是殉情而是自己一个人自杀的话,那么雏泽同学又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追随松本而去的吗? 不,雏泽同学的死应该是一场事故。那么在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而又是为什么三上要将松本的手与雏泽同学的手系在一起呢?难道有什么理由必须让他们两个人的死看起来像是殉情吗? 看到三上狂乱的样子,几乎可以想象到这整个事情的真相是多么令人不寒而栗。 心叶学长冷冷的说道。 “使雏泽同学身亡的,就是你吧,三上?” 被我按在身下的三上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鲜血从三上的额头滴落,眼泪混合着血水与鼻涕沾在脸上,使他的表情显得扭曲而狰狞。 三上用异常憔悴的声音微弱的低声道。 “……幸——要拿手机打急救电话……但是,和已经死了,所以我就不让她打……可是,她太激动了,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就在争执的时候……” 三上掉落在床上的泪水,混杂着鲜血而变成红色。 “最开始……是幸她主动纠缠我的……就是因为她……我才会被濑尾那些家伙盯上……说什么,既然你与幸交往,那么以后我们就好像是兄弟一样了,借点钱给我们吧……之类的……所以……全都是幸不好……我只不过是借给她一本数学笔记罢了,结果她就一直缠着我不放……她只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随时抄作业的冤大头。可是我的人生,却被她搞的一团糟……” 三上的瞳孔渐渐地张大了。 他似乎想起了事件发生当夜的情景,好似呓语一般的声音使我的胸口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幸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不断的重复着‘不是’、‘不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你到现在却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这使我很生气……” 三上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我当时说了‘去死!’——对幸说‘你去死吧!’、‘快从我的眼前消失!’。而且狠狠的推了她——结果幸就好像人偶一样倒下去——真的,就好像是忽然间失去了全部重量一样的感觉……整个人就顺势瘫倒下去……我看到她身后有断裂的树木,尖尖的伸出来……慌乱中,我急忙去抓住幸的手——想要把她拉回来……” 我一边颤抖着,一边察觉到三上身上冒出了冰凉的汗水。他继续用充满了绝望的声音说道。 “幸——幸她——却微微的一笑——将我伸过去的手甩开了!” 三上所受到的打击通过他不断颤抖着的身体传达到我的心中。 好似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微笑着的少女。 分开的双手。 就这样,她的身体向后倒去,尖锐的树枝划过她的脖子。 喷涌而出的鲜血,与一动不动的身体。 对于三上来说,这简直就是犹如噩梦一般的光景。 雏泽同学当时甩开他的手,是为什么呢?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她向三上所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在说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吗?还是说实际上自己是喜欢三上的呢? 我并没有见过雏泽同学。 所以对于她最后所留下的这两句话只能够去猜测—— 如果雏泽同学为了帮助三上而与松本维持恋爱关系的理由,是为了证明自己对三上的爱情的话,那这份感情也未免太沉重了。难道只有这样才能够向自己所爱的人证明自己的感情吗…… 那么她甩开三上的手,也是因为之前三上对她说“你去死!”这句话,在她心中造成的影响吧。 心叶学长望着蜷缩在床上不住地抽泣着的三上问道。 “因为雏泽同学的死,所以你才将松本与雏泽二人伪装成殉情的样子,对吗?” 三上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缓缓地点了点头。 “将雏泽的领结摘下缠在手上并且同松本手腕上的红手帕系到一起的人也是你吧?” 三上再次点了点头。 心叶学长用充满了哀怜的目光望着三上。 现在的心叶学长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在他的脸上已经不见刚才的冷峻与严肃,重新浮现出了第一次在校园之中见到他时的那种漠然的表情。 三上的泪水混含着鲜血滑落在地,他低声说道。 “……当我把幸与和的手系到一起之后,手机上收到和发来的邮件。” 那上面这样写着。 “女朋友的事,请不要对任何人讲。因为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所以只好用我的生命来偿还。还有,请你对幸好一点。” 朱里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松本为了保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而死。 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了一个秘密。 而且就在死之前,还在顾念着别人的事情。虽然软弱,他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呢。 “这就是殉情事件的真相。” 心叶学长轻声地对在一旁默默流泪的朱里说道。 “松本不是殉情,是自杀。被逼上绝路的松本,为了保护你而选择了一个人去死这个结局。所以他手腕上的红手帕,全部都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朱里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微弱让人听不清楚。 白皙的脸庞上,写满了哀伤的神色。 松本手腕上的红手帕,就是他对朱里爱情的最好证明。 朱里并不是酱油店老板的女儿,她实际上就是阿初。 可是,德兵卫却把阿初丢下,自己一个人死掉了。 终于,朱里开口说道。 “谢谢你,井上同学,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在她那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微笑。 “现在,我也该去跟和团聚了。”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第六章 分别之前重复的话语 心叶学长的脸僵硬了。 我也吃了一惊。 朱里就像是梦游症患者一般,脚步虚浮地走近沙发,打开放在上面的皮包,取出里面的眼镜。 随后,她颤抖着双手,将眼镜戴在自己脸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布袋。我一眼认出那是乌冬面店时见过的布袋,不禁又是一惊。 是那时候的药吗?——我这样问道。朱里随即微笑着说: “没错,这就是准备自杀时用的药,因为不是什么强力的药,所以一剂可能死不了,但是两剂呢?三剂呢?如果全部喝下去的话,一定可以两人一起去天国的。” 我忍不住大喊起来: “朱里小姐,你究竟想做什么!不行……不可以!” 朱里小心翼翼地将包在薄纸里的药一个个取出,而目睹这一切的我立刻离开了三上身边,向她扑去。 “放开我!菜乃!” 我一把抢过朱里手中的药和布袋,丢了出去。 布袋被撕裂了,大量的小包散落在地上。 心叶学长也冲了过来,却因为一脚踏在地上的药包上失去了平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来。 “别防碍我!” 朱里奋力挣扎着,挥开我的手后,一步跨向桌子边抓起剪刀,随后张开它。锋利刀刃上闪着寒光。 “住手!朱里小姐!” 我用力抱住朱里,而她回肘一击。 “拜托了,菜乃!让我死吧!” 她想用剪刀切开自己的喉咙,而我只能拼命捉住她持刀的手。近在眼前的银色刀刃忽然发出“喀嚓”一声,而被剪断的,是朱里的一屡头发。那黑得仿佛有些湿润的发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我震惊无比。 “朱里小姐!拜托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朱里一把推开了我。 “日坂!” 心叶学长大叫起来。我被推得失去平衡,后脑勺撞上了桌角,随后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金星。 心叶学长连忙把我扶了起来。 “没事吧?日坂?” “啊,没事。先别管我——” 此时,朱里已经逃向了房间一角,用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透过眼镜,她无比哀切地看着我们。 “……对不起,菜乃。” 她低声道。 “朱里小姐,就算你死了,松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啊!” 心叶学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而朱里凝视着心叶,忽然……微微一笑。 那是和现在的气氛完全不符的温柔笑容。 心叶学长面色一僵,眼里露出惊惶之色。 “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去和所在的地方。” 那是已经了解了某些现实,已经有所觉悟的人的纯真笑容。 平稳的声音—— 心叶学长的侧面看起来更加无措。 “朱里小——” 但他的喊声被朱里接下来的话盖住了。 “我啊……在得知和已经死了的瞬间,就打算追随他而去了。我不想活在这个没有和在的世界……但是……当我听到他是和雏泽一起殉情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害怕……难道对于和而言,我不是不可缺少的人吗……?难道我在和的身边,只不过是他和雏泽爱情的障碍吗?难道和认为我是个麻烦吗……?只要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好害怕……” 乌黑的眼瞳中泛着泪光。虽然她的语气非常平淡,却仿佛撕裂别人的内心一般。 因为踩不透恋人的心而烦恼的人并不只有松本。 朱里也一样。 自己真的够好吗?对于松本来说,自己真的是必要的人吗? 难道松本只是因为一时的软弱而向年长的女性寻求慰藉吗?自己是抓住这一点而将松本束缚起来的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选择和自己同年纪的女生,然后离自己而去。 难道自己最终会像酱油店的小姐一样被抛弃吗? “对菜乃而言,所谓的完美结局是什么?” “难道不是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变心吗?” “那么对两人来说,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这一定是最完美的结局。” 在最为幸福的瞬间,两人携手结束旅程—— 这样一来,所有的不安与哀伤都会就此消失。 和松本一样,朱里也是如此憧憬的。 为了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心中的爱情,就要在最为幸福的瞬间—— 没有什么永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祈祷着永远。比起最终要来的结束,人们总是期望着不会改变的永远。 德兵卫和阿初,也是这样才获得了永远。 “但是……好恐怖。如果他对我说我并非必不可少的话。” 我看着她潸然泪下的样子,胸口像要裂开般的疼痛。 朱里的永远与幸福,都随着松本的死
消失了。 她凝视着我,淡淡地笑了。 喀嚓一声,发丝落下。 我和心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里微笑着剪断了自己的头发。那漆黑的,仿佛带着湿气的头发——美丽的头发——女孩子视做生命的头发——像蛇一样蜷缩着散落在地板上。 “和……手上系着的红手帕,是想给我一个证明……为了不给我带来麻烦,他一个人死去了……因为我的原因,他被人威胁,遇到了悲惨的事……一定难以忍受吧……所以……他给我留下了证明……” 喀嚓。 喀嚓。 剪刀不停地剪断她的头发。 “朱里!住手!” 看着想冲过去阻止她的心叶学长,她明朗地说道: “井上同学,多亏你证明了和的心意,才让我消除了所有的不安,能够平静地到和的世界去。到了那,我要向和道歉,我不该让他一个人死去,那一定很可怕吧。” “!” 心叶学长的脸上露出了惊惶无比的表情。 自己“想象”的推断居然会促使朱里下定死亡的决心,这或许让他太过震惊吧。他的脸色渐渐苍白,瞳中流露出焦躁和后悔之意。虽然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成熟,心叶学长毕竟和我一样只是个高兴生而已。 在听到这番言语后,会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沉重的餐具橱忽然摇晃起来。 一直蜷缩着身体默默哭泣的三上,正奋力拖着禁锢着自己的锁链想向这边走过来。 同时,他将满是血泪的脸转向朱里,以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的声音道: “请,请不要死……老师……对不起,对不起,请您无论如何住手……” 这是犯下了罪行的三上发自内心的恳求。 已经有两个人死去了。三上也许希望不再有任何人为此而死掉了吧。他全身都趴在地板上,仍然想要继续爬行。他的眼中闪着惊人的光芒,被锁住的手脚已经被磨得发肿,渗出了鲜血。 朱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无力地看着三上。 我喉咙颤抖着,热血冲上大脑,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朱里!你还不能死!因为——因为,你还有未完的事啊!” 朱里转过头来。 “未完的事……?” 我连忙向她的方向踏近了一步。 心叶似乎松了口气,也看着我。而我其实也对自己的莽撞有些惊讶—— “没错!”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就在目光扫到朱里似乎要将剪刀举向自己喉咙的瞬间,我凝视着她断言道: “就是朱里你没有好好的生活下去!” 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朱里湿润的眼瞳困惑地闪动着。 我强忍住浑身的颤抖,又向前一步。 “因为活着太痛苦而选择轻松地死去——这种人生根本没有意义!独自死去的松本也太轻率了!为什么朱里要对他道歉?无论是松本还是德兵卫和阿初,这么简单就去死实在是太轻率了!” 虽然朱里所憧憬的,由死亡而得到永远的恋人们也让我有些感慨。 和喜欢的人一起的话,死亡也许也并不那么恐怖。也许会很幸福。如果能拥有如此爱情的话,一定会让人连心都颤抖起来吧。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求死的人,我却并不认为这对她是什么幸福! 就算对方认为这是阻碍或是局外人的任性也好,我仍然坚持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所谓的幸福。哪怕喊破嗓子,我也要大叫:请活下去!哪怕咬破嘴唇,我也要阻止她! 也许是被比她年幼的人斥责而有些混乱吧,朱里茫然地睁着眼颤抖着。 “在放满了观音像的寺庙里,朱里你对我说过吧?你说在《曾根崎情死》里,近松的脚本改变了。在新脚本里,酱油店老板其实是个担心德兵卫的好人,他看破了九平次的谎言,证明了德兵卫的清白。虽然朱里你说这改编得太过巧合,不够真实,所以不喜欢,但是,但是——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曾根崎情死》呢?” 无论怎样混乱的言语都好,我想告诉她,还有很多人希望她继续活下去。 “德兵卫和阿初,也许并不一定非要殉情不可。也许他们放弃死亡回去的时候,大家都会欢迎他们啊。如果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话,也许会觉得意外地宽广,能够让人生存下去啊。就算不是这样——就算他人和世界仍然不能宽容两人——但是,只要坚持活下去,也许总有一天会有所改变的啊!” 我的喉咙一滞,忍不住咳嗽起来。 心叶学长以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我。 而朱里眼中泛起泪光,悲伤地开口道: “但是……菜乃,无论近松的故事再怎么改变——无论酱油店的老板是怎样的好人——德兵卫和阿初还是殉情了啊……这是神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胸口一痛。 连神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心叶学长曾说我不懂得爱情。他说那是魂与魂相牵,无须言语便能心意相通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想象,尽力想象。 想象朱里的爱——想象朱里的悲伤——想着要怎样才能阻止一心追随先行的恋人而去的朱里。 我拼命感受着连哭也哭不出来般,让人痛苦得难以呼吸的悲伤,想要阻止朱里。 “那是为什么呢?!因为近松本人对自己所写的书中的自杀与殉情都持迷惑的态度!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写下《曾根崎情死》这本书。我在通往成为‘文学少女’的路上时,曾经肤浅地将它比喻为破了皮的煎饺,虽然我无权谈论近松的文学观,但是——” 心叶学长瞪大了眼睛。 而我看着茫然的朱里,以更强势的语气道: “我认为近松本人并不认同殉情这种行为。如果他真的将死亡当作美丽而纯粹的东西的话,就不会将殉情的场景描写得那么痛苦。” 在黑夜中奔向曾根崎森林的两人,一路上所见的都是美丽得让人心碎的景色。 原文中写下了如此引人泪写的名句: “如此美好的世界,如此良辰美景,赴死之人的身上却沾满尘霜。一步步走向灭亡,宛如梦幻,犹如梦中,何其哀伤。” 奔行在路上的两人,忽然听到了寂静的夜空中传来的钟声,这是他们今生所听到的最后的钟声。 仰望天空,云自飘零水自流。 北斗七星闪烁生辉,倒映在水中。 看着这河流和天上银河的德兵卫和阿初,宛如夫妻星一般依偎着,哭泣着再次重复着他们的誓言。 美丽的爱情,纯洁的思想。 是心心相映、最为幸福的时刻。 然而,两人的死亡却并非如此平和。 “快点杀了我吧。” 在德兵卫举起手刺向靠在自己怀里的阿初时,手却颤抖着无法刺中她,忽左忽右,刀刃总是偏离目标。 好不容易刺中了阿初的喉咙,德兵卫一边颂佛一边用力刺,然而阿初的气息虽然逐渐微弱,却还没有死。她张着双手,尝尽了临终前的痛苦。 “德兵卫将刀刺进阿初的喉咙,一点点地用力,用力,用力——宛如那刀是刺在自己喉咙上一般,咕噜咕噜咕噜,一点点的搅动,搅动,最终刺穿。在无比痛苦之后——才最终死去。请你想象一下那种痛苦!要了断生命就是如此艰辛而痛苦的事!没有轻松的死法!人根本不可能简单,美丽,甜蜜的死去!所以近松笔下的死亡才会像破了皮的煎饺一样,生涩——痛苦——艰苦——不是吗?!因为死亡是如此痛苦,所以不要轻易去死——难道他不是想告诉看此剧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吗?” 《曾根崎情死》是根据现实中曾发生的事件改编而成的。 成功殉情的两人,也许曾让近松深深地为之心痛,并为这对恋人感到悲哀吧。也许他正因为此而产生了共鸣。 但剧本却并非是在讴歌殉情。近松其实并不是想写一个凄美的殉情故事。 所以他详细地描写了死亡的痛苦与残酷。 “如果近松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也会要朱里你活下去的!活着,不活下去不行!活下去!活下去——” 朱里以被斥责的小孩般的目光茫然地看着我。 而我终于一点点地走到了她跟前。 头发散乱的朱里顿时缩起了身子,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剪刀。 而我对着朱里伸出了双手。 背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是心叶学长吗?还是三上? “我并不认为德兵卫和阿初的殉情是他们的命运。真正的恋爱难道不应该是改变命运吗?就算德兵卫被流放,就算阿初被其他人赎身,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可能相遇。就算互相分离,只要自己和对方能坚持不变的信念,就根本不必用死亡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与其说德兵卫和阿初是输给了不够宽容的世界,还不如说他们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朱里茫然了——仅仅是茫然而已。 我紧紧地握住了朱里的手。 “我相信有完美的结局。我相信,无论命运怎样的捉弄,只要能坚持下去,两个人一定能在某一天一起幸福地生活——也有不少这样的故事不是吗?” 只要活着,就必然会有变化。 心叶学长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说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是真理。他说没有什么事物是永远不变的。 所以,暗夜不会是永远!黎明总会来临! 朱里握着剪刀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在我的手心微微颤抖着,而她凝视着我的双眼,渐渐湿润了。 我轻声道: “呐,虽然德兵卫和阿初的爱情是以悲剧结尾,但我想象中朱里的未来一定会有幸福结局。所以朱里,请相信我,活下去吧。活下去,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变成老奶奶,直到最后在另一个世界与松本相会,你可以责备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先走呢?为什么你不肯选择相信我呢?” 朱里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冰冷的指尖也宛如花一般融化绽放。 “但是,但是,菜乃——” 朱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带着哭音道: “和在死前曾到我的公寓来过。也许他那时就已经准备自杀了……那时他一定是来和我道别的,他那么温柔,那么寂寞地颤抖着。当我端出红茶,问他究竟想说什么时,和忽然浑身剧烈颤抖着哭了出来……那时的和已经很奇怪了。我说怎么了?如果太痛苦的话,不要担心,有我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活着太痛苦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死,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殉情不是吗。但和却越哭越伤心,打翻了红茶杯子,连我的茶杯也一起挥倒,弄脏了我的裙子。和趴在我的膝盖上,无数次地说着对不起,他哭得那么伤心,连镜框都弄歪了,后来还把它忘在桌子上,就这样回去了。如果那时我再认真一点听和说话,也许他就不会独自死去了。也许他会对我说,我们一起殉情吧……我总觉得现在的和还在哪里独自哭泣着啊。” 朱里的脸颊上再次滑落泪水。 此时,心叶学长的声音响起了。 “不会的,松本他绝对不会说要和朱里你一起去死。” 绕过地上散乱的药包,心叶学长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 “因为松本他希望你活下去。” 朱里震惊地看着心叶学长。 “为什么……你会知道他的想法?” 心叶学长停下了脚步,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之前我的‘想象’还并不成熟,所以并没有说完。我忘记了最重要的部分……现在我想告诉你。信或不信都是你的自由。近松是在真实与谎言之间写下了那个故事,而我接下来的话也许也跟他一样。” 朱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他究竟想说什么呢? 我握着朱里的手,侧耳倾听他的话。 “松本他丢下你一人独自死去了,但最初,他其实是想带你一起走的。这从你之前的话里就可以得知。他是四月八日到你的公寓去的吧?他在那天写下了‘女朋友’这个词,这个‘女朋友’指的就是你吧?” “……是的,但是和并没有说要我和他一起去死啊……” “那是因为他爱上了雏泽,而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背负着对你的负疚感,他是不可能说出要和你一起去死的话。” 果然,听到雏泽还是很痛苦吧,朱里垂下了眼帘。 “松本选择了不会让你发现的杀害你的方式。他从你经常带的小布袋里偷了药,放进红茶里,打算让你喝下去。” “!” 朱里顿时抬起头来。 我也非常震惊,难道松本竟然想要杀死朱里吗?—— “一粒药并不能杀死人,他只是打算让你睡着,然后在这期间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吧。但是最终他并没有带你走。” 朱里一脸混乱地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对痛苦的松本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啊。你不顾自己,不仅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没有责备他,甚至还对哭泣的他说可以和他一起去死。在松本眼里,你就像是观音的化身吧。他一定无法将这样温柔的你带走,所以特意打翻了红茶,趴在你膝盖上不停地说对不起。” “怎么会……但是……那时,和他……” 朱里的表情更加混乱了,她应该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吧。虽然张着双眼却是满目茫然。难以相信,但是——思绪又纠葛无比。 我也能想象。 能想象当时的朱里是怎样安慰软弱地哭泣着的松本,还有她那温柔的声音,那让人内心都融化的香味…… 没事的。 呐,怎么了? 很痛苦吗?有我在你身边啊。如果你觉得活着太痛苦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死哦。 这是我们的约定啊,我们要一起殉情。 那时的松本是怎样的心情呢?原本想要杀死的恋人,却如此温柔地安慰着自己。 我想象着松本的悲伤,想象着松本的痛苦,想象着松本的震动,不禁觉得胸口剧痛,喉咙发热。 心叶学长继续说道: “松本他也许在你面前觉得有些自卑吧。所以他才会被身边更平凡的雏泽同学吸引,从而产生感情。这也是事实。但对于松本而言,他心中的阿初还是只有你,朱里。原本害怕独自死去的松本,在最后获得了勇气。他并没有带你走,而是选择一个人承担责任。虽然这也许并不算是什么勇气,而是个错误的选择。但正因为他感谢你,爱你,感受到与你相遇的幸福,他才没有带你一起走。” 朱里痛苦地低下了头,几不可闻地低声呢喃道: “我……还不能相信——但,如果这是真的……和,他,真是个过分的人呢。虽然我每天都想死,但仍然害怕独自死去……在与和相遇后,才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死去都无所谓了。而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情……” “是啊。” 心叶学长疲惫地低声道。 “松本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心意。所以他给你留下了一个信息。” “信息……?” 朱里抬起了头。 心叶学长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和手腕上系着的手帕吗?” “不,以我的想象,它应该放在你随身带的东西里。比如,这里……” 心叶学长对着我们伸出了右手。 他摊开的掌心里,赫然放着朱里的药包。虽然经过践踏后已经皱巴巴的了。 “这药?” 朱里的声音满是困惑。 我也不明白心叶学长的意思。 “你打开看看吧。” 心叶学长平和地说道。 我放开了朱里的手,她颤抖着将手伸向小包。 指尖抓住它的瞬间,响起了喀嚓喀嚓的声音,打开薄纸,白色的粉末便落了下来。 “!” 朱里猛然瞪大了眼睛。 而我也看清了薄纸里所包裹的东西。 那是比小指尖还小的,雪白的贝壳。 也许是刚才被心叶学长踩破了吧,贝壳已经裂成了四片。 “松本所留下的笔记里,有‘寻找东西’这个词吧。‘4/10寻找东西4/11寻找东西完全不够4/12寻找东西时间限制’——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他在死亡之前究竟在寻找什么呢?我在踩到这小包时感觉到什么东西裂开了,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里面放的如果是药的话,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感触……就在我疑惑时,忽然想起了从日坂那里听来的关于松本生日的故事,所以觉得该不会是那个吧。果然如此。” 看着震惊万分的朱里,心叶静静地说道: “松本他去过海边。” 朱里两眼湿润地凝视着手中的贝壳。 “他为了不让你殉情——为了将这个想法传达给你,拼命收集贝壳,在死前偷偷地去保健室,将你小包里的东西替换掉了。而这贝壳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 朱里的脸上滑过泪珠。 夕阳下静静微笑的观音群像。 在那里,有朱里曾说过的,与松本的回忆。 她说,在他生日时,他们俩一起去过海边。 “因为是冬天,所以只是在海边散步。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天空一片蔚蓝,只听到波浪的涛声。” “两人只是眺望大海,非常的宁静,让人感到安心——那时,他第一次牵了我的手。” 对于朱里和松本而言,那应该是最幸福的日子吧。 现在的朱里,应该是在一点点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吧。她凝视着贝壳,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虽然只是手指间些微的接触……但我好高兴。就算他牵着我的手走向大海,我也一定会怀着无上的幸福随他而去……” 但他没有这么做。 “……眼前映出的景色实在太漂亮了……真希望能两个人永远眺望下去……” 松本和朱里,那时一定会想着: 活下去。 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如此美好的瞬间。也许两个人可以不用死,可以一起活下去。 也许,还能再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 “回去时,我捡起沙滩上的贝壳放到他的手掌中。结果,他非常高兴地握住贝壳,这样对我说。” 静静地躺在掌心的小小贝壳。 微笑的她。 那时,两人的话与微微的波涛声混杂在一起。 “真是不可思议。有这贝壳在,我觉得能再活一年,明明我从未有过想活下去的念头。” “那么来年的生日,我也会送你贝壳。下个生日、下下个生日也是……”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死了哦。” 那时的松本,一定满心幸福地微笑着吧。 朱里送给他的贝壳,对于松本而言,一定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幸福象征吧。 下次生日,下下次的生日,下下下次的生日,两人都想这样笑着度过。 松本,朱里,应该都是这样期望的吧。 喀哒一声,眼镜从朱里低垂的脸上落下。 朱里弯下身跪在地板上,捡起了一个药包。 打开薄纸,里面仍然是代替了药片的,小小贝壳。 “!” 她目光湿润,颤抖着嘴唇,恍惚地一个个捡起药包,打开来。 颤抖的指尖。发出嗤啦声响的药包纸。凝视着它,仿佛要将此铭刻在眼中。 无数的小包里,都放进了贝壳。 下一个包,再下一个,再下下一个—— 打开,再打开,全是贝壳! 朱里的周围放满了打开的药包和小小的贝壳。 纸片在空调的微风中微微颤动。 “和……” 在打开了所有药包后,朱里语带哭音,呼唤着松本的名字。 松本是个软弱的人。 既不敢面对困难,又容易沉溺于诱惑,对于恶意和不公,只会咬紧嘴唇,蜷缩着身体忍耐,在忍无可忍时,选择以死逃避。 虽然为死亡的恐怖而颤抖,却敢在树下绑住自己的身体,将刀刺进自己的喉咙,独自离开人世。 死的瞬间,松本所期望的。 也许就是他拼命搜集的贝壳所要传达的心意吧。 ——对不起。虽然我独自死去了,但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枚贝壳是一年。 两枚贝壳是两年。 在将贝壳一个个用纸包起来的时候,松本一定在反复祈祷吧。 在听到自己的死讯后,她打开药包时,不会再追随他而去。 希望在那一天,在闪烁着光辉的海边,带给他无上幸福的她,也能幸福地活着。 雪白的贝壳,是内向,毫无自信,且沉默寡言的松本拼尽所有勇气传达出的心意。 ——请按照这些贝壳的数量,好好活下去。 ——请一定要幸福。 所谓自杀,不过是想给所爱的人一个证明。 告诉你,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虽然松本独自死去了,但却在最后的最后,留下了最为确凿的证据。 朱里透明的泪珠一滴滴地滑落在薄薄的纸片上,而我和心叶学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泪流不止的她。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终章 你寂寞地望着远方 一周之后,心叶学长和我两人一起造访了三上所住的公寓。 那天,三上在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便和朱里一起前往了警察局。 三上坦白了所有关于松本和雏泽,以及濑尾等人所在的地方放火等一系列事情都是自己做的。
他说自己无法原谅在松本死后,濑尾等人居然还能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地生活。 而他本人也已经到了如果不把松本死的责任转嫁给雏泽和濑尾的话,就无法保持正常的精神状态的地步,所以非常痛苦。 也许,松本死后,最痛苦的人是三上吧。 我和心叶学长也被警察传唤过。 我完全晕头转向,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家人则为此产生了大骚动:“菜乃被警察叫走了?!她究竟做了什么!?难道菜乃犯罪了吗?吃霸王餐?偷东西吃?” 而最后轻易被释放,似乎是因为麻贵学姐从中疏通——心叶学长苦笑着对我说: “我还真不想欠那个人的人情呢。” 昨天,我收到了一封朱里写的信。 里面写着她和松本第一次谈话的情形,还有她个人的一些事。 和到保健室来拿药的时候,总是害羞地低着头。 就算是躺在床上时,也绝不露出脸来,整个人在被褥里缩成一团。 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学校的人际关系,还被周围的人欺负 我无法不注意这样内向的他,渐渐的,我开始期待着他到保健室来。 有一天,我听到和躲在被子里哭泣。 “怎么了?”我这样问他。而和小声地回答说:“我好奇怪”。随后,他将自己害怕与人相处,只要呆在教室里就觉得呼吸困难,想去死的心情全部一古脑的告诉了我。 听到这些后,我难以平静。 因为,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我从小就被女孩子们讨厌。 “芦屋不是更喜欢男生吗?”我总是被人这样说。她们不会邀请我一起玩人偶和过家家,生日时也不会叫我参加。 到了中学时,更有传言说我是双面人,会色迷迷的盯着男人看,会和连话也没说过的人交往之类的。 被女生蔑视,甚至被有意地推搡,看我跌倒在地后齐声嘲笑。很痛苦。但如果哭泣的话,又会被认为是在媚惑男生,让她们当坏人,反而会遭到更严重的欺负。所以我只能若无其事的微笑。这样的话也许会让她们觉得愉快,骂我一句傻瓜也就罢了。 而男人方面,总是有学长或老师色迷迷地看着我大得过分的胸部,一脸亲切地靠过来。 如果拒绝他们的话,有的会邀请般地说和他们做做看吧,也有的会破口大骂。 女性老师则会严厉地告诫我不要擦香水到学校来,即使我辩解说什么也没擦,她们也只会怒斥我说谎从而更加生气。 这一切,在我升上高中和大学后都没有任何改变。 即使在成为保健老师后,关于我和学生交往,和学年主任在保健室私会的传言也一直不断,根本无法得到任何安宁。 所以,在听到与我拥有同样痛苦的和的话后,我忍不住对他说道: “我也一样啊。我不喜欢学校。我害怕被大家盯着,害怕他们口出恶言。星期天的时候我甚至忧郁地祈祷着学校被烧掉就好了,就不用上学了。” 闻言,和战战兢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第一次正视着我的脸。 那时的我,一定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吧。 和在惊讶之后,也和我一样露出了想哭的神情。 于是,我与和,生平第一次邂逅了“不会让彼此害怕的人”,从此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成为了两人。 对我而言,只有和不会让我觉得恐惧。和的懦弱也就是我的懦弱,和想死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 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计划着要怎样去死的时候,才是最安心,最平和的时刻。 在听到和与雏泽交往的消息时,我虽然觉得这绝不可能,想要相信他,但另一方面却觉得非常不安。 因为我与和毕竟年纪相差太大,他被同年纪的女孩子吸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当雏泽因为生理痛到保健室拿药的时候,我对她非常冷淡。 “生理痛又不是病,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太过依赖药物可不好。” 虽然雏泽一脸痛苦地用手捂着肚子,但我却以各种借口不肯给她药。 雏泽染成茶色的长发前端微微的卷曲着,看起来是个天真又可爱的孩子,我不禁有些悔意。 “你穿了耳洞吗?” “嗯,因为这样比较可爱嘛。” “裙子也太短了。” “但是短一点的话更适合小幸啊。” 她愉快地说着,我将药递给她后,她便就着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吃了下去。 “洗发水的香味不会太浓了吗?” “这是香水啦。因为……小幸很臭嘛。” 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一下子黯然起来。 “小学生的时候,经常被男生说,好臭,不要靠过来啦,猪……” 她低声嘟囔着。 但随即又笑了起来。 “老师你有非常~非常好闻的香味哦,真好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幸啊,现在有个好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借了数学笔记给小幸哦!然后小幸说为了感谢他想和他H,但他却说并不是为了这个才借笔记给我的,很生气地骂了我。小幸还是第一次遇到那样的人呢。所以为了他小幸什么都可以做哦。” 雏泽满足地回去了。 而我,也仅仅和她有过这么一次对话而已。 但仅有的这次对话,却让我无法讨厌这个名叫雏泽幸的女孩子。 因为……小幸很臭嘛。 从她的这句低喃中,我似乎能窥见她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 如果当时的我能和她再进一步交谈的话,也许就能避免之后发生的悲剧了吧。 我知道,她也是另一个阿初。 所以,我也无法憎恨她所倾心爱着的三上。 在和死去之后,三上在手机里写下了很多对和的思念,这些我都已经看过了。三上曾说过想与和做朋友,他那时的话,并非谎言。 如果,和与三上最后成为了朋友,而三上也注意到了雏泽的爱,并最终和她成为恋人,那么我们四人,一定能一起快乐地到海边玩吧——也许本来真的可能有这种未来。 虽然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和已经自杀了,雏泽也死了。 而我,在杀死三上后,也会追随他们去死吧。 如果菜乃和井上没有到三上的公寓来的话,一定会是这样的。 让自从和死后就一直陷入了奇怪思维的我清醒过来的,是菜乃你的一番话。 你如此担心仅仅有过数面之缘的我,在我毫无理由地对你说再见之后,拼命寻找着我。 你紧紧拉着想将剪刀刺向自己的我,涨红着脸拼命地对我喊着“死并不是简单的事,一定要活下去!”。 能遇到菜乃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都想成为像菜乃这样的女孩子。 开朗,努力,体贴……只要看到菜乃,就能精神倍增。 高中的时候,我好想和菜乃这样的女生做朋友。 在图书馆遇到你时,你将我的名字与和的名字弄错了,而我之所以一直没有纠正,也许就是因为变成那个名叫松本和的高中女生,和菜乃像朋友一样聊天让我觉得非常愉快吧。 和留给我的贝壳,一共有五十多个。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平静地看着它们。 明明自己独自死去了,却要我活这么久的岁月,和实在太过分了。正如菜乃所言,他是个懦夫,太过任性了。 在得知他喜欢上雏泽时,我心中充满了嫉妒之情,甚至想要责问他。 但比这更激烈的,是我对和的爱意。 我比以前,更加地爱着和。 也许,三上今后的一生都会背负着让两个人死亡的罪孽吧。我想尽我所能地帮助三上。 并且我,也会带着让和独自死去的痛苦和悔恨,活下去。 昨天,我向学校提出了辞呈。舆论也许会斥责我这个向学生出手的保健老师吧。 但我再也不会轻生了。 菜乃你说过,阿初和德兵卫会选择死亡,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才是幸福的结局。 以前的我,也不敢完全相信和的心意。 这其实是对于不知何时会来临的结局的胆怯。所以才会在最幸福的时候选择结束生命,以维持两人永远的爱。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相信永远。 我要证明给别人看,这份爱会永远不变地持续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直到成为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然后再到另一个世界见到和的时候,我要这样对他说: “——我一直都爱着你。” “原来你在这里呢,心叶学长。” 我一出声,站在屋顶的铁栅栏前的心叶学长便回过头来。 “你怎么不在社团活动室啊,我正到处找你呢。天气真不错啊,风吹得人好舒服。” “日坂,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也没有什么急事啦,不过昨天朱里来信说她决定搬家了。她现在住的公寓因为一直有人来调查,所以被房东要求搬走。啊,不过她说自从辞职之后一直都在找新工作,很有干劲呢。” “是吗……警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吗?还真是麻烦呢。不过她本人能有干劲实在是太好了。” 心叶学长静静地说道。 朱里的来信也非常平和。而我今天早上,也在上学路上将回信投进了信箱。 “我永远都是朱里的朋友哦。” 我这样写道。 我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的朋友们,只向小瞳透露了。小瞳一边听着我的话,一边说道: “为什么你们要那么鲁莽!万一连你们也被监禁起来,被刺伤怎么办?” 她这样斥责我。 因为明白她这是在担心我,所以我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又不聪明,再这么过分关心别人的事的话,下次搞不好就会倒霉了哦。” 小瞳忠告道。 “但是如果小瞳遇到什么事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赶去的哦。” 我笑着断言。 “我才不会落到要你帮忙的地步呢。” 她背对着我说道。 小瞳果然很害羞呢。 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不仅是小瞳,只要我的家人或朋友,我所有重视的人遇到麻烦,我一定会伸出援手。 在到这里之前,我在社团活动室附近遇到了琴吹学姐。 琴吹学姐在看到我时好像松了口气,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似的,定定地看这我。 虽然她嘟着嘴,目光闪烁,一副想说什么的表情,但一和我目光相接又立刻低下头去,咬着嘴唇跑开了。 她该不会是为之前打我的事来道歉的吧…… 想起她那眉头紧锁的神情,我胸口忽然一热。 ——为什么能对喜欢的人说出放弃这种话,我实在是搞不懂! 那时我所说的话,琴吹学姐听在耳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我心中一痛,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经过朱里和松本,三上和雏泽的事件后,我开始懂得了悲伤的爱与残酷的爱。 夭折的爱,永远无法忘却的爱,不得不放弃的爱——我懂得了各种各样的爱。 “真是个好天气呢!天空好蓝啊。” 我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仰望天空。头顶是一片让人眩目的蓝天。 “心叶学长经常来屋顶吗?” “也不是啦,只是今天刚好有心情。” 心叶学长略带苦笑地回答道。 我们就这样并排眺望着景色。那绿叶青翠的樱树,校门,看起来都像积木一样小。 “谢谢你帮助了朱里。如果心叶学长没有到那去的话,是不可能阻止朱里的。” 而凝视着远方的心叶学长却低下了头,轻声道: “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是不行的。我把自己所想的真相说出来后,根本没有想到朱里会有那样的反应……如果没有你的拼命劝说,也许朱里就会那样死去了吧。” 他的侧面看起来有些忧伤。似乎是将朱里打算追随松本而去的责任归结于自己,因而直到现在还很消沉。 “但是朱里她现在还活着啊。” “……是啊。” 他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回答道。 他寂寞的侧面揪紧了我的胸口。 而心叶学长又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在你对着朱里大喊着,近松并不是认同殉情,也不是为了让大家认同而写下这个故事时……我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的屋顶上似的。” “屋顶……” 是说这里吗?在这里,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时……我把你……和那个人重叠了……明明……完全不像啊……结果我到现在……也还是得依赖那个人吗?” 声音渐渐微弱,几乎听不清了。我正要凑过去,心叶学长却忽然转过头来。 目光相交的瞬间,他似乎动摇般地抖了下肩膀,随即又低下头去。 然后,他带着苦涩的表情沉默了。 凉爽的微风拂过心叶学长的刘海。 我的发丝也随风摇曳。 明明是在晴空下,在明媚的阳光中——与喜欢的人两人独处,胸口却好痛。 因为心叶学长看起来很痛苦——很寂寞,让我也感同身受。 我低声道; “……心叶学长,你之前……曾对我说,‘不要喜欢我比较好’……你说就算喜欢上你也无济于事……” 心叶学长低着头沉默着。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心叶学长。” 这样单方面的爱慕什么时候会走到终点呢。 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这份爱的证明呢。 我不知道。 但是至少,现在的我不会放弃。 就算心叶学长看的人不是我,就算他所想的是在远方的另一个人,我还是喜欢他。 心叶学长的表情隐藏在刘海下,看不清楚。不过似乎微微咬紧了嘴唇。 “我讨厌你。” “诶?” 我愣了愣。而心叶学长终于慢慢地抬起头。 随后,他以近乎愤怒,激烈的目光——盯着我。 “日坂菜乃,我,非常讨厌你。”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某日的美羽 “心叶被新入学的女生纠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告诉我啊!一诗!” 放学后,我质问着带着红茶布丁前来拜访的芥川一诗。 从上个月开始,这个男人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独自居住的公寓里。 你有什么不便的事情吗?门或下水道没有坏吧?知道怎么用电器吗?买东西的时候需要我帮你拿东西吗?你有拒绝推销吗? 他总是一脸严肃地仔细询问着。 而每次都会被我吼回去,你是被派遣的志愿者吗?还是附近社区的管理员啊?居然敢到女孩子独住的房间里确认什么门和冰箱是不是完好!真是难以置信。那这是侵犯隐私! 虽然今天是我发短信叫他来的啦…… “——那,是怎样的女生?” “怎样的?什么意思?” 一诗坐在地上,正忙于给地板打蜡。 我把红茶的托盘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由于用力过大,拐杖一时无法维持我的平衡,我身体也摇晃了一下。 “我,说,的,是,缠着心叶的新生!她叫日坂菜乃吧?我问你那家伙是什么样的女生!” 我的气势让一诗瞬间瞪大了眼睛,但他随即又恢复和平常一样的冷静声音。 “朝仓是从哪听到关于她的事的?” “……从琴吹那。” 我的回答让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你和琴吹有联系吗?” “偶尔吧。不过也谈不上是什么朋友。有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会给她发个短信,然后她就会哭哭啼啼地回复我。她说她在走廊上叫住日坂表达了不快,没想到居然遭到反击。两人闹僵后,琴吹很是沮丧。她说她想道歉,但却没有真正去道歉。而我发短信说,她没有必要道歉,尽管在对方的袜子里放十几二十个图钉,写一打威胁的信给她算了。‘为什么能对喜欢的人说出放弃这种话,我实在是搞不懂!’——如果有人敢对我说这么愚蠢的话,我会把她从窗口推下去。琴吹太温柔了。” “呐,她长得怎么样?是比琴吹还漂亮的美人吗?” “怎么说呢,我也只见过她两三次而已,根本没和她说过话。” “也就是说是完全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类型啦?” “也可以这么说。” “那是什么体形?” “我觉得比一般人娇小一些。” “啊——真是的,再详细点嘛!胖还是瘦?胸呢?头发呢?裙子有多长?” “我可不会对低年级的女生观察到这种程度。” “你还真是没用呢!” “那真是对不起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喝起红茶来了,我可是在问你重要的事呢!” “不早点喝的话会凉掉啊。” “红茶凉了又怎样啊!” 听到我的怒吼,一诗冷静地微笑起来。 “好不容易喝到朝仓泡的茶,当然得好好品味一番了。” 我顿时语塞。 “会给你泡茶……那,那是因为你以为我一个人连水都烧不开,而我讨厌你平时都乱用我的厨房啦!此外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我知道。朝仓泡的茶很美味。” “我才不是跟你说这个啦!我本来在问你心叶被新生迷得晕头转向的事啊!琴吹完全没用啦!根据心叶那家伙的本性来看,他一定很容易倒在会撒娇的新生裙下,会被拐走的啦!” 一诗悠然地说道: “我可不认为井上会被迷昏头哦。” “一诗的话根本不足采信!够了!我要直接到学校确认!一诗,明天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第二天,我看到一诗像宪兵似的站在校门口,被一群低年级的女生包围着,顿时怒火中烧。干嘛跟站岗似的啊!太显眼了! “一诗。” 我冷冷地叫了他一声后,他的目光顿时温柔地扫了过来。 “朝仓,太好了,你真的能一个人来了呢。” “别,别把我当小学生!” 周围的人都以惊讶的目光看着我的脸和两臂下的拐杖。真是不爽。 “日坂菜乃还没有离校吧?” 我追问道。一诗随即淡淡地回答道: “我来这之前去她的教室看过了,她正在和同学聊天,所以应该还没离校。今天井上有事所以暂停社团活动,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她应该就会出现了。” “那就好。” “你一直站着不会累吗,朝仓?” “我又不是连五分钟都站不了!” 在被当成小学生对待后,这次又换成被当作老人了吗? 啊——快点来吧,日坂菜乃。和一诗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女孩子们都盯着他看,要不就是吃惊地看着我的脸和拐杖。真不爽。比单独外出时感觉更引人注意,让我难以镇定下来。总觉得有点悲惨,有些后悔这次的行动了。 “喂,你干嘛站在我前面?视线都被你的背挡住了啦!烦死了!” “朝仓不是不喜欢被别人看吗?” “嗯。” 本以为他像石头一样迟钝,但偶尔却很微妙的敏锐的说。我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一诗了。 我别过头,粗鲁地说道: “真是的,我干嘛要作出这种像是调查外遇似的事啊。好不容易没有天野远子在了,琴吹只要紧追心叶,就能吧他夺回去。结果却输给低年级女生,她和我打架时的气魄究竟都到哪去了啊。我本来觉得……如果心叶的女朋友是琴吹的话也还好啦……” 掠过耳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一诗沉稳地说道: “朝仓你很担心琴吹呢。和她成为朋友了吗?” “才不是呢,笨蛋。” 我偏过头,低声道。 “你果然一点都不可爱,我之所以觉得就算琴吹成为心叶的女朋友也可以,是因为我知道心叶他对琴吹的喜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多过我。”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胸口却是一痛。 不过之前的那句话的确是真心的。心叶他绝对不会比喜欢朝仓美羽更喜欢琴吹七濑。 就算琴吹成为心叶的女朋友,我对于他而言,仍然是特别的存在。 心叶不会为琴吹写小说。 琴吹不可能从我这里将心叶夺走。 但天野远子不同。 天野一定会将心叶从我手里一点点抢走。 心叶将不再是我的心叶,他会成为天野远子的东西。 虽然我还没有看过他为天野远子写的情书,不过那里面一定饱含了心叶的思念。 就像他特意为我写的《宛如青空》一样—— 这种预感从我第一次看到心叶和天野在一起时就有了。我对那个梳着长长发辫的文学少女既讨厌又恐惧。那时,我看到心叶以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天野远子。 “……比起被天野抢走,把他让给琴吹要好千百倍,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胸口逐渐疼了起来,好像要裂开似的。 “朝仓……” 一诗将手放在我的肩上。 “什么嘛,我可不需要什么安慰。” “日坂来了哦。” “诶诶?!等,等一下,你闪开啦!” 我慌忙一把推开一诗,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只见两个身穿夏季制服的女生向这边走来。 “什么——她不是个美少女吗?!”
身材高挑,五官如人偶般端正。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长发的,那的确是。” “哈?” 我连忙将视线向另一个娇小得像小孩子般女生身上移去,她与身旁的美少女相比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正一脸开朗地说着什么。 “啊!芥川学长!再见咯!” 发现了一诗的日坂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我连忙往一诗身后躲去。 “啊啊,再见。” 而好奇地向一诗背后看来的日坂与我的目光相交了。 虽然她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即便露出了一个微笑,向我微一点头后,回到了美少女身边。 “……根本不再考虑范围之内嘛。” 我低声嘀咕着,转过身去。 “朝仓?” “什么嘛,她原来是这样的啊。什么嘛,根本构不成威胁嘛。” 我咯咯的笑着,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心叶又不是萝莉控,这样我就安心了。” 一诗连忙赶上离开学校的我。 他走在我身边,以和平常一样的沉稳声音说道: “对我来说,就算朝仓你的心中井上永远是第一位也没关系,我哪怕永远是第二位也可以。” 我的拐杖猛地一滑。 “笨蛋!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啊!一诗你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在百名之外啦!” 没错,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我拄着拐杖转身大步。但不知为什么,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 虽然背后已经看不到日坂菜乃的身影了…… 真是的……日坂和天野完全不同。日坂完全不像什么“文学少女”吗!。 但为什么,刚才日坂微笑时,我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天野远子的脸呢? 一瞬间,心中有种微妙的预感……“应该找人调查一下吗?”,但随即我笑着否决了这个想法,嘲笑着一诗,快乐地向前走去。 外传一 见习生的初恋 后记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这本是《文学少女》的外传,写的是心叶三年级时候的事。这个故事还有后话,关于菜乃的爱情究竟会如何,她与心叶的关系是否会有所改变,敬请各位读者期待。 本文的相关文是《曾根崎情死》。该剧在真实事件发生一个月后就开始上演了,实在是非常惊人。当时的人看着这部剧时有怎样的感触,在故事结束时是鼓掌、流泪还是激动呢?我经常这样想象着。此外,作者近松门左卫门的传记也是能让人感受到剧作家的伟大的故事,推荐给大家。 作品中所出现的巢鸭和本乡,是我打工后散步回家时所熟悉的地方。我喜欢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着各种问题,曾经有一次,从公司回家足足走了三个小时。虽然现在已经不会再肆意地吃巢鸭的煎饼了,但盐大福的店里有卖很多这种煎饼哦。我最喜欢在家附近商店街的店里转悠。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在《少年GANGAN》上隔月连载的高坂りと老师所画的《文学少女与渴望死亡的小丑》第一卷已经在四月二十四日发售了。封面春意盎然,非常漂亮哦!而且连载也转到GANGANJOKER月刊上继续了。请各位务必看一下。此外,《文学少女》剧场版动画也决定制作!最新情报会随时更新,敬请期待。 下一本书是插话集二,主要是写琴吹与反町和小森的故事。因为预定在夏季 “文学少女”登上石像怪与笨蛋的阶梯 “文学少女” 和少女召集的召唤兽 “——我要跟你决斗——“ 将手中那根宛如南国海水般鲜亮,蓝得透绿的丝带抛出手中,“文学少女”作出了如此威风凛凛的宣言。 啊啊······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站在已经彻底暴走的远子学姐身边,我忍不住头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 “呐,心叶,我发现了一栋很棒的图书馆哦! 虽然有点远,不过一会儿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我正在做图书馆的地图呢。身为一个文艺社社员,还是必须弄清楚哪些图书馆有什么样的藏书、有什么样的设备才行呢。” 没有冷气的社团活动室里,书本宛如坟墓一般重重的堆着,散发出香味,在这酷热的天气里让人感觉呼吸困难。我一手拉开制服衬衫的衣领,一手拿着纸板扇着风, 回答道:“累死人了,我才不要去。而且本来是远子学姐你自己的兴趣,跟社团活动无关吧。” “真是的~心叶年纪还比我小,却老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是学姐的命令啦。去吧去吧~” 远子学姐长长的发辫轻轻地摇晃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样的她,最终在她的一再催促下,我屈服了。 我们做了很久的电车,终于到达了那栋图书馆。它四周被繁茂的绿树包围着,一共三层,看起来好像是新建筑,里面也很宽敞。 “啊啊!简直是美食之山啊!我没办法移开视线了!” 远子学姐的眼睛闪闪发光。 “请不要把它们都吃了哦!” 我提醒道。 因为远子学姐是一个会把书撕下来,喀嚓喀嚓吃掉的妖怪。 虽然她本人一直坚持:人家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文学少女”而已!跟鬼太郎和眼球老爹不是同类呢······” “真是的,我知道了,啊啊,但是但是!有jeanAnouilh全集可是此一家,只有这间图书才有的哦。那边还有吉屋信子全集!还有还有······" 远子学姐脸上泛着红潮,用轻盈的脚步雀跃着穿行在书架间。而我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她会忍不住一把书撕下书页大口吞食,因此不敢有丝毫放松。 这时,远子学姐突然停下了脚步。 “哎呀,瑞希?这不是瑞希吗!” 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正站在洒下柔和光线的窗边,静静的翻看着书本。 应该跟我们一样是高中生吧?一头蓬松的长发柔软的铺散在背部,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她低垂着雪白的侧脸,注视着书页的眼瞳有点湿润,似乎带着一丝寂寞。 “远子······” “好久不见了呢,瑞希。” 远子学姐高兴地走了过去。而对方丝毫不陌生地露出了柔和的微笑。这种娴雅的女生,居然会跟院子学姐认识—— “瑞希是我在图书馆结识的朋友,在这附近另一件图书馆里认识的。我们经常会交流一些读书的心得呢。” 远子学姐笑着说道。 “瑞希,这就是我文艺社的学弟,井上心叶。和瑞希一样是二年级生哦。” 瑞希似乎有些害羞的红着脸,向我微微的点了点头,是很容易令人产生保护欲的类型。 “文月学园,就是那个因为拥有”试验召唤系统“而成为谈论话题的学校?” “是的。” “听说好像是通过考试获得分数,就可以召唤出召唤兽啊。” “哇,好像魔法一样呢。” 一向对稀奇东西感到兴趣的远子学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问道: “也就是说,分数越高,召唤兽越强吧。” “是的,理论上是这样。” “我也好想试试看呢~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学校啊!” "诶?······的确是,蛮快乐的······无论是学校,还是班里的同学······我都很喜欢······” 姬路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的。 诶?就在我觉得奇怪的时候,她那雪一般洁白的脸上忽然滑落一滴透明的液体。 哇! “瑞希,怎么了!?” “对······对不起。” 她慌忙道歉,同时泪水也扑簌扑簌地从她大大的眼睛里落下。 瑞希怀里抱着书,拼命说对不起,肩膀颤抖着,呜咽不止。 一时间,我和远子学姐不知该如何是好。 “发生了什么事了?瑞希,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们,好吗?” 远子学姐将泣不成声的姬路扶了出去,在图书馆外绿树包围的长椅上坐下,并递给她一条淡紫色手帕,随后问道。 姬路抽泣着回答道: “呜······明,明久······把我做的饼干,呜······送给了坂本······” “明久是?” “呜······我的同班同学。非常温柔······开朗,乐观······待人和善······我从很久以前,就对明久······ 但是明久好像觉得我给他造成了困扰······虽然我把料理课上做的饼干送给他的时候,他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收下了······但应该只是为了不伤害我吧······ 呜······后来,我看到他把饼干送给了同班的坂本······ 不止这样······明久还特意让坂本同学张,张开嘴,自己温柔亲手喂到对方嘴里。” “真是的,这样也太过分了!” 远子学姐高声喊道,令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不妙啊,恐怕又像以前一样······ “姬路,可能明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吃饼干而已呢?还是应该再确定一下比较好吧?” “不用了,就算是那样,但他居然胆敢如此可爱的瑞希弄哭,只是这点我就绝对无法原谅!这种随意践踏少女真心的人最差劲了!” “呜,明久,才不差劲呢。他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看着一边抽泣一边为那位明久辩护的姬路远子学姐感动不已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啊啊,多么坚强的孩子啊!瑞希! 好!那交给我们吧!我们这两个精通古今中外恋爱小说的文艺社社员一定能帮你实现爱情的!” “你说交给‘我们’?这和我根本无关啊!请不要把我拖下水!” “你看,心叶还是干劲十足嘛。所以一定能给你一个happyend的。如果今后瑞希和明久进展顺利的话,请务必将你们之间甜蜜的交往情况写下来哦。那一定很非常美味的—— 不不,为了确保瑞希永久的幸福,所以务必将事情全权交给拥有万能售后服务的我们,好吗?” 看着远子学姐逐渐凑近的笑脸,姬路不由得瞪大眼睛。 “好······好的。” 她回答道。 啊~—— 在欲望和使命感的双重刺激下,彻底燃烧起来的远子学姐无人可挡。 第二天放学后,我便被强行拖到文月学园。 “首先,要仔~细地观察目标,然后制定一套作战方案。” 这个手握着望远镜,系着长长发辫,蹲在校门一侧的高中女生看起来简直可以到极点。来往的文月学园的学生频频向我们投来可以的视线。 “······拜托,在没有丢脸之前回去吧。” “真是的,心叶你这冷酷的家伙,这可是为了瑞希哦!” “是为了你自己的点心吧。”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完全为食欲而生的!啊,来了来了!那两个人!” 我向远子学姐所指的方向望去。 从校门那边慢慢来的两人,正是之前在姬路同学的手机上看到过的, 吉井明久和坂本雄二。 身材高大,体型精悍的是版本,另一个看似美型少年的吉井。 此时的吉井正被坂本两手抱着头,以肘部夹着身体,呈被夹持状,发出悲鸣。 “疼,疼死了,雄二!。” “哦~是吗,那你现在体会到被人抢塞杀人饼干的我的痛苦了吗?”“这不是昨天的事了吗,你要记仇到什么时候啊~而且我以为雄二应该对姬路同学的料理习惯了,有一定抵抗力的说·······啊疼疼疼疼······我知道错了请放我一马吧。” "不要,这种惩罚还不够!你要知道我当时魂飘三进河,差点丢了小命呢!” 喀嚓喀嚓喀嚓。?????虽然我不太明白,但他们似乎在吵架的样子。 并且好像隐约听到他们提到饼干,是不是指姬路的饼干呢? 正在此时,身旁原本悄然无声的远子学姐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糟糕的预感果然应验了·······那两个人,是恋人。” “诶诶诶?” 我不由的叫出声来,即随连忙掩住了嘴。 “不会错的。能够无视像瑞希那样可爱,性格又好的女生的好意,除了无可就要得笨蛋外,就只可能是对异性毫无兴趣的人种了。” “的确······” 会把姬路这样可爱的女孩送上的点心转给别人,的确不合理。 是吧,你在看看这个!多么热情的目光交流,那么直接的身体接触!这种蛮横的态度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宣告——坂本这家伙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你再听吉井那甜蜜的娇吟声。已经可以确定了。简直就是《vitasexualis》(注释一),或是《假面的告白》,或是奥斯卡·王尔德(注释2)啊!话说回来,若以用同性恋的视角去读《快乐王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根本是学姐的一面之词吧!在我看来,坂本跟吉井只是在打闹而已啊!” “对了,这种疼痛也是爱啊!坂本一定是攻,吉井是受!” “请不要再说了!学姐你的大脑已被紫色跟粉色的丝蕾填满了吧。” 吉井和坂本两人紧贴着从我们身边走过。 远子学姐弯着腰紧其身后。 于是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她。 “呐,心叶,你还记得昨天瑞希在图书馆里读的那本书的名字吧,” “不记得了······话说回来,我们还是放弃吧。学姐现在走路的样子活像鸭子呢。” 然而学姐完全无视我的话,仍然继续她怒涛般的演说。 “简直是瓦尔特·司各特的《艾凡赫》(注释3)啊!那是一本写于19世纪,狮心王理查和罗宾汉活跃的那个中世纪的骑士物语!故事中的青年其实艾凡赫是个隐藏身份的迷之骑士,他为了心爱的公主,为了君主,为了荣誉而战! 那让人酣畅淋漓的打斗场面,让人难以割舍的爱情,还有栩栩如生的风景描写——简直就是在野外烧烤好的带骨鹿肉上,撒上盐、胡椒粉、和葡萄酒等原料,充满了大胆和浪漫的味道。 对于艾凡赫而言,原本有一个名为罗文娜的公主恋人,后来出现了一个单恋他的犹太人美少女丽贝卡。她细心地照顾了负伤的艾凡赫,即使被当做魔女审判,即将被送到邢台时依然不失其高贵的气节。虽然她直到最后一刻深爱着艾凡赫,却毅然选择了离开。所以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女主角也不以为过。 瑞希一定发现吉井自已经有有了坂本这个恋人之后,不知不觉地自己把丽贝卡重叠了,所以才会自己忍不住哭起来。” 院子学姐悲痛的垂下了目光,但随又抬起头来,大声地道: “但是呢,心叶,我从以前就一直希望艾梵赫能和丽贝卡在一起!就算是读者的任性也好,我可是完完全全的丽贝卡派,所以我会全力支持瑞希!为了不让丽贝卡的悲剧再次到瑞希的身上重演,我一定实现她的恋情!” “文学少女在道路正中以威武的姿势昂然站着,拍着自己单薄的胸口,如此高声宣言。 但在下一个瞬间,她随即回个神,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起来。 “诶?吉井他们人呢?” “就在远子学姐在高谈阔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得没影了。” “诶诶诶诶!” “他们好像在那个角落拐了弯。” “讨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坏心眼!笨蛋!” 摇晃着长长发辫和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远子学姐汗流浃背地飞奔而去。 一转过拐弯处,便远远看见了吉井和版本的身影。 远子学姐有气无力地喊了起来。 “那边那对情侣~~~~~~~~~~~!请等一下~~~~~~~~~!” 但吉井他们根本没有回头。 “所以说,他们不是什么情侣吧。” “不可能!我这个读破了帕拉图的《飱宴》和稻恒足穗全集的‘文学少女’的双眼是不可能看错的!快给我停下~~~~~~~~,前面那对笨蛋情侣~~~~~~~~~~~” 就在“本当”这两个字响起的瞬间,之前一直毫无反应的两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迅速的回个头来。 远子学姐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跟前。 “你,你看······(喘气)我的直觉······(咳嗽)没错吧······(剧烈喘气)。这两人果然是恋人······(语言不清)” “这样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别胡说了好不好~” 吉井他们一幅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子学姐。 虽然光从外表来看,远子的确是一个不输给姬路、楚楚可怜的古风美少女,但现在一幅满头大汗、眼睛充血、气喘吁吁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危险人物。 坂本伸出食指,指了指吉井,问道: “刚才好像是你在叫笨蛋吧?” “你很过分诶!雄二。凭什么我是笨蛋啊,叫笨蛋的一定是在叫我吗?” “因为你本来就是笨蛋啊。” “虽然无法反驳。但你这样说自己的朋友也太过分了吧!” “你终于承认了么,喂~” 那个······ 难道那个被坂本嘲弄的人,就是姬路的“吉井同学”吗? 好像有点·······不,根本与印象不符嘛。 虽然一眼看去,的确是个清爽系的偶像男生没错·······但是表情,动作甚至整体流露和气质,都会不由自主地让人想到······笨—— 不好!即使在心里也不应该这样想。 他可是姬路重要的人啊!可就算他脑袋不太灵光也好,或者长着偶像面孔的搞笑艺人也好······啊······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如果你找明久有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哦。” “等······等一下。坂本!” 正准备转身就走的坂本被远子学姐叫住了。 “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坂本同学一脸惊讶的回过头来。 “你是哪位?” 远子学姐右手叉腰,挺起胸膛。 “如你所见,我是个‘文学少女’哦。” “哈?” 羞愧不已地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坂本以一脸“这家伙绝对是白痴”的表情看着远子学姐, 而另一边的吉井则举高手欢呼起来: “听到没,雄二!他是来找你的哦!也就是说‘笨蛋’不是指我,而是指雄二才对,太棒了,万岁!” “那边那个笨蛋给我住嘴!” 远子学姐一声大喊,吉井顿时“哐当”一声倒地不起。 “我就单刀直入的和你说了吧,请你和吉井分手。” 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你会不会太直接了啊,远子学姐。 闻言,吉井无意识地拍了拍手,口齿不清地问道: “等等等等一下,你刚说什么?你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我和雄二正在交往吗?” “诶?你们两个难道不是在相爱中吗?”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男同性恋不可以,这并不是问题所在。真正的爱与年龄、性别和种族都无关。” “哇啊啊啊!什么爱不爱的!你弄错了啦!” “但是!” 远子学姐冷冷的瞥了吉井一眼。 “我绝对不能原谅你践踏瑞希纯情的罪过!” 本来一脸困扰的坂本听到远子学姐这句话后,忽然扬起了眉头。 吉井瞪大了眼睛。 “你说瑞希······难道是指姬路吗?” “没错,就是你们的同班同学,既可爱又有气质,最佳女友人选NO.1的姬路瑞希,你居然把开朗又温柔的姬路弄哭了,这笔账我非和你算不可。” “姬路哭了?” 闻言,刚才还是一直吊儿郎当的地吉井,顿时脸色一边,严肃起来。 而此时的远子学姐一手解下胸前海蓝色的丝带,朝坂本丢了过去。 丝带终于碰到坂本的胸口后,轻盈地滑到他的鞋上。 “总之,我,圣条学院文艺社社长,天野远子,正式向你——坂本雄二提出决斗。” 啊啊······她终于还是讲出来了~ 我忍不住头疼的抱住自己的头。 居然还是决斗! 多么复古的方法!平且,还是多么的有勇无谋啊! 远子学姐可是个泡100米就会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典型文科系少女啊。与看起来非常强健的坂本相比,根本是不可能获胜的吧。 幸好坂本没有生气,而是冷静的口吻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输了的话,就和明久分手是吧。” “没错。” “那如果你输了呢?” “那就让这位心叶同学,写下赞美你俩爱情的最甜蜜诗篇。” “等一下,远子学姐!” 为什么有自作主张啊!什么赞美男同志的诗篇,这种东西我根本毫无经验写不出来啊! 闻言,坂本显出一副露骨的嫌恶之情。 “这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好处吧。” “那
么,除了心叶写的诗以外,再附赠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豪华奖励吧。” “好吧。” 被晾在一旁的我连忙焦急的打断道: "等一下,男生和女生怎样公平决斗,你们有想过吗?水枪对决如何?“ 就在这时,远子学姐似乎灵光一闪,“砰”的一声掌道:“那就用召唤兽来决胜负吧。” “召唤兽?!” 我们不约而同地反问道。 而远子学姐则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 “诶诶~对哦!这样以来就靠学力来决胜负,无关男女之间的体力差别,也非常公平。” 一旁的吉井并战战棘棘地提醒道: “但是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是无法召唤出召唤兽的啊。” “只要是公开比赛的方式就没问题了吧。刚好我在这方面人脉很广的人, 我马上拜托她好了,哇~好期待!上次听说过瑞希说过之后就很想试一试呢~” 说着,远子学姐两手交握,一脸陶醉的样子。 很明显,这已经不是为了姬路,而是因为自己的乐趣了吧。 “呐,在大家面前,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吧!” 注释一:译作《性欲的生活》,森欧外著,讲述一名自称性冷漠的哲学家自己的性生活,自传体小说。 注释二:推崇唯美主义的作家 注释三:原名《Ivanhoe》—— 就这样就到了这周的周六。 我们在文月学园的特设舞台边集合了。 “你说什么?团体战!?为什么连我要参加这场绝斗啊!” 在我将对战表丢到满脸迷惑的“文学少女”面前,大声质问之时,她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哎呀,这也是社团活动的一部分嘛。” “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文艺社会有需要社员参加召唤兽战斗的设图活动!” “呵呵~这也是宝贵的经验嘛,以召唤兽为题材,一定能写出很棒的故事哦。” “哦?原来如此。那请你好好期待下次的点心吧。” 下次绝对要写一个超级恐怖的点心作为报复——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发誓,一边苦着脸道: “好吧,退一万步说,要我接受出场也算了。毕竟蛮横的学姐已经以‘社团的一部分’来要挟我了。但是!为什么!连琴吹的名字也出现在对战表上啊?!” “什·····什么嘛!井上!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同班的琴吹涨红了脸,嘟着嘴瞪向我。 “我、我我可不是特意为了井上,才浪费宝贵的星期六来参加这个活动的哦。只是因为远子学姐拜托我才不得不参加的。你可不要误会了。” 说着,她“哼”的一声别过头去。 “那个,如果琴吹你不觉得困惑的话,也无所谓啦。” “哼。井上,你这么迟钝,可别拖我和远子学姐的后腿哦。” “我,我会尽力的。” 这时,一手拿着素描本,满脸兴高采烈的麻贵学姐,忽然从一旁出现。 “远子~~~~~~~~~~~~~~我来观战了哦~!” 波浪色的茶色头发,沐浴在夏日阳光下显得分外奢华,丰满的双唇开心地微抿着。 平常对麻贵学姐避之唯恐不及的远子学姐,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张开双手迎了上去。 “太感谢你了,麻贵~~~~~~~~~!能成功举行召唤兽比赛都是托了麻贵的福。麻贵你果然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呢。” 看着滔滔不绝地说着奉承话的远子学姐,麻贵学姐露出了食肉动物看到猎物时的眼神,微笑道: “哎呀,不用谢我也可以啦,因为我是如此地爱着远子嘛,而且迟早会得到10倍回报的。” 远子学姐的脸色顿时僵硬了。 “但是你明明说这次不要回报的。” “是啊,毕竟能够画下远子的召唤兽的模样,真是难得的机会呢。所以请务必~~~~~~~~铭记,这次从我这里得到多少好处哦~~” 说着,麻贵学姐用手指戳了戳远子学姐单薄的胸部,吓得她面红赤耳地跳了起来。 “不,不要,裸体模特之类的,我可是绝对不会做的哦!那会破会我清纯的形象啦。” “那个······” 从刚才就一直默默地卷缩在一旁的姬路终于开口了。 “我······我没想到会把事情搞得那么大······” “对不起,姬路。都怪远子学姐,让你卷进那么奇怪的事里来······” “才,才没有的事。毕竟是我不好······” 姬路低着头轻声道,随后,她抬起那小小的脸,向舞台的一侧投去了流连的目光。 那边站着的是被同班同学包围着的吉井。他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向那边看了过来。 “······!” 姬路和吉井的视线相接。 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吓般地缩了缩肩膀,然后害羞似的各自移开了视线。 嗯——嗯······ 吉井似乎担心姬路的样子。果然,他会把姬路做的饼干送给坂本吃,中间一定有什么内情。搞不好远子学姐根不是多此一举呢······ 此时,远子学姐斗志高昂地搭着姬路的肩膀,道: “放心吧,瑞希!今天我们可是为了还以背负着魔女污名的丽贝卡的清白而战的骑士艾凡赫哦!我们都是瑞希召来最强的战士,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一定能够夺取胜利的!” “好,好的······真的是非常感谢。但是,那个····” 看着欲言又止,战战棘棘的姬路,我不禁想要帮她一把。就在此时,忽然感到旁边一股视线刺得我脸颊发疼。 琴吹正用一副冷笑的样子看着我。 “这么色迷迷地看女生,真恶心。” “诶?” “井上真是太差劲了!” 究竟怎么了,突然间······ 说完,琴吹便转身走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我呆呆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果然还是不想参加比赛吗!? 就在我完全莫不清楚状况,一片迷茫之时,一张折好的笔记纸忽然伸到了眼前。 “来,赠品。” 麻贵学姐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这是什么?” “敌队的数据。你可以参考下。” “我也不会做裸体跟cosplay的哦。” “啊哈哈,所以说那些是赠品啦。” 但是,俗话说的好,没有比免费更加昂贵的东西了······尤其是从麻贵学姐手里得到的礼物更是让人觉得更加恐怖,不过虽是害怕,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接受了。 “那我去观众席看你们的表现了哦。” 说完,麻贵学姐对我抛了个媚眼,转身就走了。 姬路垂头丧气的向观众席走去。 “啊······” “啊······” 在观众席前排正中的位置,姬路和吉井不期而遇。 两个人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同时低下头,又各自低声嘟囔着什么,随后紧贴着坐了下来。 但是,不知道是否在为对方的存在感而感到紧张,两人再也没有说话,视线游移着,扭捏不已。 这时,文月学园组跟圣条学园组的比赛终于开始了。 胜负有团队的最终成绩决定。我们这组有远子学姐担任前锋,琴吹副将,我作大将的顺序。 而对手是文月学园f班组的队伍则是由之前全班测验挑选出来的队员。 对战表上的内容是:先锋土屋康太,副将岛田美波,以及大将是坂本雄二。 两队面对面地排好了队。 站在远子学姐前面的,是一个除了站得笔直之外没什么特征,看起来成熟男生,应该是土屋吧。 而琴吹面前的,则是个扎马尾的开朗女生,是岛田吧。 “真是的,为什么人家非得参加这种比赛不可啊,明明是小明惹来麻烦的说······” 诶?小明?该不会是指“明久”吧? “不过既然代表f班出战,那我一定不会输的。” “我,我也不会输的!” 琴吹跟岛田两人擦出火花。 嗯······这两个人,紧抿的嘴唇,挑起的眉头,还有锐利的视线,的确很相似呢。 而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坂本。 “呐,为什么吉井没有出场呢?” “因为明久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好像有什么计划。 外表精悍,看起来有点像不良少年的坂本,却似乎意外擅长谋划呢, 另一边吉井跟明久两人闪光目烁,双手在膝头僵坐着。 附近传来文月学园学生们的加油声。 “f班~奋斗!” “······雄二,我爱你。” 虽然其中混合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么,第一回合开始!” 随着文月老师的一声令下,远子学姐跟土屋同时走上了特制舞台的中央。 “第一回合的科目是:保健体育!“ 话音刚落,全场立刻响起了暴风雨般地欢呼声:“闷声色狼!”“闷声色狼!”——这样的呼声响彻全场。 “井,井上,‘闷声色狼’是什么意思?” 被这股狂热的欢呼声吓到的琴吹问道。 我打开麻贵学姐给我的笔记,上面记载着土屋同学的情报。 “土屋康太,号称不败的保健体育专家。 绰号“沉默的性爱博士” 体育保健专家!? 一旁头瞄笔记的琴吹面色告白。 “怎,怎么办啊?井上!远子学姐她·····” “闷声色狼!” “闷声色狼!” “闷声色狼!” “真是遗憾啊,土屋同学!” 在冲破云霄的“闷声色狼”的欢呼声中,远子学姐甩了甩她长长的发辫,悠然地看着土屋。 而土屋则凝视着远子学姐裙子和大腿的边缘地带。 “······(静)” “······(静)” “······(静)” “我可是paullinereage的《o小姐的故事》原文都读过的‘文学少女’哦。还有满是私通情节的《源氏物语》,号称性爱天国的《今昔物语》,性爱宝箱的《一千零一夜》也完全攻略了, 团鬼六老师的作品是相当美味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在说什么啊!远子学姐。 观众的欢呼声没有一瞬间的停滞,但随即又喧闹起来。 “她居然看过团鬼六的作品!“ “竟敢堂堂正正的说这些,而且脸也不红一下呢。” “果然非同凡响啊!,‘文学少女’!” 在一片感叹声(?)中,远子学姐愉悦地挺起了胸膛。 “咳咳!无论是xx捆绑,还是xxxx捆绑我都能写下来!还有xxx和xx的种类,还有把xxxx和xxxxxx时候的站法,所有的体位,我都能写出总结报告!甚至xxx和xxxxx,我也能将各国的花式集结出书哦!” “‘文学少女’,好厉害!” “超强的!” “太惊人了!” 在远子学姐接二连三的淫语和18禁用语所形成的风暴中,琴吹耳朵都红了,僵立在原地。 我简直想一把抓起琴吹的手,立刻像风一样地跑离现场。 “不要说了!远子学姐!这根本不是‘文学少女’,倒像个喜欢黄色小说的大叔好不好!跟保健体育没有丝毫关系!这么羞耻的问题,比赛的时候才不会出呢!” “······一般常识而已。” 土屋似乎并不被这场骚动所动摇,低声道。 “你这冷淡的表情,也到此为止了!” 她的声音与欢呼声重叠再一起。 “试兽召唤!” 远子学姐跟土屋的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魔法阵。 随后,从那钻出一个根据召唤者形象而变成的,小孩大小的迷你召唤兽。 “哇,好可爱!” 琴吹果然是女生,对可爱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一见到召唤兽就两眼发光。 土屋的召唤兽看起来像时代剧的忍者,远子学姐的则像中世纪的骑士,身穿 厚重的盔甲,手握着直冲天际的长枪。 “哦哦!‘文学少女’似乎很强啊!” “那是枪吧!” 召唤兽是根据规定时间内测验所得的点数来决定强弱的。 两人的点数在揭示板上显示。 “文月学园土屋康太vs圣条学园天野远子 保健体育560分vs540分” “闷声色狼!不要输!” “好色少女很厉害啊!” 远子学姐的召唤兽长长的发辫跳跃着,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巨大的长枪,发起了冲刺。 “来吧!觉悟吧!” 咻! 长枪势不可挡地向土屋的召唤兽冲去。 喀。 喀嚓。 喀嚓。喀嚓。 喀嚓—— “这根本没用吧?” “诶?诶呀呀?好奇怪。” 无论她多么擅长保健体育,召唤兽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但对于运动细胞为0的远子学姐来说,根本没法操作召唤兽吧。手中的枪完全是在胡乱挥舞嘛。 “诶诶!打不到啊!完全打不到啊!” 真是的,不知道是她在操纵枪,还是枪操纵人了。 如果她能瞄准目标,慢慢进攻的话,也许有点胜算。 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奋战中的远子学姐的土屋,忽然嘟囔了一句什么。 “······加速。” 土屋的召唤兽突然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然后下一秒出现在远子学姐召唤兽的身后。 “好快!” 它顺势拔出小太刀,向远子学姐的召唤兽看去。 远子学姐,危险! 在这一刹那,麻贵学姐笔记中记录的土屋的弱点突然浮在脑海,在千钧一发之际手伸向琴吹制服的裙角。 “对不起了,琴吹。” 瞬间,琴吹同学的尖叫声响彻会场。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是粉红色的!” “还有白色蕾丝花边哦。” 男生们纷纷站了起来,土屋鼻血狂喷,倒地不起。 然而转瞬之后,他维持着倒下的姿势,手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手机,对着琴吹“喀嚓喀嚓”地拍了起来。 “诶!” 而在看到土屋静止不动的召唤兽后,远子学姐的枪头终于击破了目标。 咚! 在土屋本人喷血倒地后,他的召唤兽也随之倒了下去。 ‘土屋康太得弱点是好色’ 仰面倒在舞台上的土屋,将相机紧紧抱在怀里,露出一副无比幸福的样子。 “真是难以置信!” “实在对不起,不过我没偷看哦。” 话音刚落,我便挨了了一记耳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不用解释了!太差劲啦!我,我,讨厌你啊啊啊啊啊!” 琴吹又给我一巴掌后,面脸通红地跑掉了。 啊啊!副将走了。 但在舞台上,第二回合的舞台就要开始了啊。 这样一来,圣条学园组只能继续派远子学姐上场。而文月学园组的副将岛田 则登上了舞台。 “哼!真没想到你能在保健体育上打败土屋。不过,现在一切到此为止了。” “呵呵,看来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应该能够一举打败你们所有人了。” 远子学姐自信满满地道: “试兽召唤!” 从岛田的魔法阵中钻出一个穿着带金色肩饰军装的召唤兽,手持佩刀威武登场。 另一方面,远子学姐的召唤兽仍然是和刚才一样的中世纪的骑士造型。但手中拿的不是长枪,而是一把生锈的汤匙。 “诶诶诶,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第二回合的比赛科目似乎是数学。 ‘文月学园岛田美波vs圣条学园天野远子 数学191分vs2分’ 胜负立决,远子学姐双手撑地,泪流满面。 “·······呜呜呜,人类的价值又不以sin和cos来评判的说······” 真是的,拿她没办法。 因为琴吹同学已经不在了,所以现在仅存的大将只剩下我一个。 我叹了口气,登上舞台。 “接下来是化学吧。这个我也很拿手的哦,基本没有问题能难倒我,所以要求饶的趁现在吧。” “那······就请你多多手下留情了,” 我点了点头,随即,岛田和我的声音重叠。 “试兽召唤!” 我的召唤兽跟远子学姐一样,是中世纪骑士造型,手持宽刃巨剑。 ‘文月学园岛田美波vs圣条学园井上心叶 化学170分vs325分’ “等一下,骗人的吧?这分数差!” 看到揭示板,岛田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我理科都蛮拿手的。” 轻轻挥剑撕了岛田的召唤兽,胜负已分。 这回轮到岛田同学双手撑地,泪流满面了。 “输·····输了。” “谢谢你~~~~~~~~~~心叶!你帮自己所尊敬的学姐报了一箭之仇啊!” 远子学姐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不禁红了脸。才,才不是呢······ “那接下来到了大将对决的时刻!坂本什么的根本不足畏惧!上吧!心叶!” 真的会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吗? 坂本可是一直面带着微笑,从比赛一开始就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淡然表情啊。 那个······我看看坂本的数据······ 我扫了一眼麻贵学姐的笔记。 ‘坂本雄二,f班代表。原神童。有着随机应变的头脑,是个重点注意的人物。弱点:雾岛翔子。’ 雾岛翔子——是谁? 怎么办啊,难道要我向观众大叫谁是雾岛翔子吗? 就在我烦恼不已时,一旁的远子学姐却笑嘻嘻地跟坂本搭起话来。 “虽然心叶坏心眼又别扭,年纪轻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是他的成绩可是很不错的哦!这场我们赢定了。尼克别忘了按约定跟吉井分手哦。” 坂本平静地回答道: “彼此彼此,麻烦你也准备好奖品。” “嗯~心叶一定会为你们两人谱写爱的祝福之诗的。” “不······那个就免了。” “那东西我才不会写呢!” “哎呀,连心叶也发表胜利宣言了。你还真可靠呢。为了文艺社的荣誉和瑞希,全力而战吧!” “哦~~~~~~~~~!为了姬路而战啊!” 坂本不知为何刻意提高了声调,看了一眼观众席上的姬路和吉井。 “没错,我们可是姬路的骑士哦!” 而姬路好像很困扰似的缩起了肩膀,低下了头。 似乎很在意姬路的样子,一旁的吉井突然露出下定决心的样子站了起来。 “慢着,雄二!这场比赛由我出战!” 坂本露出一丝微笑。 “啊!明久······” 姬路瞪大了眼睛。 看着这样的她,吉井目光严肃道: “姬路,我是个笨蛋,所以不知道你为什么露出那么哀伤的表情。 但是,即使是笨蛋,也用笨蛋的方法为姬路做点什么。因为姬路是最重要的班级的一员,重要的·······那个······” “明久······” 姬路似乎感动不已,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而吉井也和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像一个男子汉面色凛然,堂堂正正地登上了舞台。 随后,他轻轻拍了拍由于战败而沮丧不已地岛田的肩膀,爽朗的说道: “美波,接下来交给我。放心吧。” “······居然说了‘为了瑞希’······” 岛田忽然低声嘟囔了一句。 “诶?” 下一瞬间,吉井便结结实实的受了岛田的一记勾拳。“小命你这个大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美,美波,为什么·······就算美波你平胸,象腿,而且还很粗暴,但我可从没嘲笑过——呜啊!咔哒!我,我不是沙包啊——呜啊啊啊啊啊!” “笨蛋笨蛋笨蛋!不知道人家的心意~~~~~~~~~!人家,人家可是为了你才努力战斗的说!!!结果······结果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在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岛田追随着琴吹离开的方向,一路泪奔而去。 现场只留下已被打得软成一滩烂泥地吉井。 “·······已翻白眼了是也。吾认为无法战斗是也。” 操着奇怪口吻的。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生(但不知道为什么穿着男生制服)。她走上前,看了看吉井,沉痛地摇了摇头。 “······那个,你们那边大将挂了,那比赛该怎么办?” 难道算我们那边不战而胜? 这时,忽然想起了清脆的声音。 “让我来和井上同学比赛吧。” 走上舞台的,不是别人,正是摆脱迷惘,露出一脸坚定之色的姬路。 “瑞希······!” “远子学姐,井上同学,非常感谢你们成为我的骑士
。但是一味地接受保护是不行的。自己重要的东西,必须靠自己去争取·······所以,我选择战斗。” 温柔的笑脸,还有坚定的眼神,真是太帅了。 《艾凡赫》列的丽贝卡一定是这样,挺直背脊,傲然而优雅地微笑着。 柔弱的少女并非只懂得撒娇而已,她们也能骄傲地,凭着自己的一支作出决断。 这正是圣洁,坚强的内心,让读者为之感动,从而想要支持丽贝卡。 我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些微笑。 “嗯,正如姬路所说,好吧,最后一场比赛,就让我和记录一决胜负吧。” “谢谢!“ 姬路微微鞠了一躬。 远子学姐则在一旁高喊着:“两个人都要加油啊!” 最后,我两同时大声说道: “试兽召唤!” 科目是现代国语。 召唤兽出现在魔法阵中。 姬路的召唤兽和我们一样是骑士造型,并且手持着与她可爱型形象不相符的巨剑,看起来似乎很强。 而我的召唤兽,手持的则是一支羽毛笔。 诶?羽毛笔? ‘文月学园姬路瑞希vs圣条学园井上心叶 现代国语352分vs285分’ 还好分数并不是差得很大。 可是为什么回事羽毛笔呢? 微笑着的远子学姐忽然进入了我的视线。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用羽毛笔能做的事情。啊呀,原来如此······在顿悟之后,我不禁有点脸红。 这时,姬路的召唤兽已经逼近。 而我扬起了羽毛笔。 然后—— “呀——!” 姬路的剑贯穿了我的召唤兽的胸膛,胜负已定。 “明久······!我,赢了哦!” 姬路立即奔向倒在舞台一角的吉井身边,握着他的手报告道。 “······哈哈······不知不觉比赛已经结束了呢······不过姬路再次恢复活力实在太好了,嗯!” 被打到不成人形的吉井忍痛笑了起来。 姬路也很开心,面颊微红的看着他,气氛相当融洽。 “好了,现在该给奖品了吧?” “那心叶赶快作一首即兴诗······” “那个不必了,我要的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豪华奖品哦。” “知道了,瑞希。你去把那个拿来。” 远子学姐微笑着看一下姬路。 “啊······是,我马上就去。” 姬路依依不舍地离开吉井身边,啪嗒啪嗒地跑开,即随又拿了一个篮子跑了回来。 揭开盖子,只从里面整齐地装满了烤成金黄色的饼干。 “这,这是——?” 不知道为什么,坂本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周围的同学们也顿时脸色惨白。 “这难道是姬路亲手做的!?” 远子学姐爽朗地回答道: “没错!我想,如果比赛输了的话,就把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充满瑞希心意的东西奉上。”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大家一起来尝尝吧!那个······明久也来啊!” “诶?!” 在姬路同学刚拿出篮子的时候,吉井就已经石化了。 “太好了,明久!这是对你努力的奖赏啊。姬路的饼干全都归你了。” “!雄二!” “······(咕噜咕噜)” “什么?刚才你也点头了吧?!闷声色狼!” “明久······你觉得很困扰吗?” 姬路的眼睛湿润了。 “呜······” “哎呀!才没那么回事呢,是吧,吉井同学?来,一口气吃下去。” “没错,明久!像个男人一样!” 坂本两手扳开吉井的嘴,然后远子学姐顺势把姬路的饼干塞了进去。 “~~~~~~~~~~~~~~~~~~~~~~~~~~~~~~~~~~!” 咚! 吉井两眼翻白,一头倒在地上。 “呀!明久!” 在听到姬路惊恐的尖叫后,吉井拼命抬起已经变成紫色的脸,满头大汗地强撑着对他一个微笑。 “真······真是让人欲生欲死的味道呢。” 姬路脸上顿时发出了光辉。 那是一张让所有男生都难以抗拒的可爱笑脸。 “太好了,瑞希。来来,吉井同学,还有很多哦,你要全部吃掉哦。” “真是因果报应啊,明久。” 坂本和远子学姐两人轮流往吉井嘴里塞着饼干。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增地妙洗银了啊~~~~~~~~~~~~~(真的要死人了啊~~~~~~~~~~~~~~~~~~~~~)”—— 吃完整篮的饼干后,吉井被救护车送走了。 “不用担心。只是因为太好吃了。所以一不小心吃多了而已。” 被送上担架时,吉井还声若蚊蝇地堆姬路说道,她的脸上闪耀着壮烈的光辉。 后来,听说琴吹和岛田成了短信朋友。 她们好像在泪奔到场外后不期而遇,互相安慰之际,萌生了友谊的样子。 琴吹似乎还在对我掀起她裙子的事在生气,每次在教室和我视线相交之时,他总是面红赤耳地别开头去,不过具体究竟如何我不太清楚······ 几天之后,远子学姐收到了姬路寄得的信。 “她说‘为了明久,我会努力的’。,瑞希还真可爱呢。” 下课后的文艺社,远子学姐一边把信的内容读给我听,一边把信纸一点点撕下来放进嘴里,一脸满足的微笑。 “嗯~~好甜哦,纯真的,柔软的,好像棉花糖。瑞希的恋爱能够成功就好了。 而我也开始摊开原稿纸,拿出HB铅笔,准备写今天的三题故事。 “我觉得成功的概率几乎是十成。” “呵呵,是啊。” 远子学姐将脑袋压在手肘,趴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呐,心叶,和瑞希比赛的时候,你是故意放水的吧?因为那支笔对于心叶来说,可是比剑更强的武器呢,那是世上最强的武器哦。” 我唰唰的奋笔疾书,一脸事不关己地回答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支笔,能做到的事—— 现在的我,还不想知道它的答案。 而且,我也不想考虑自己是否能真的做到。 “话说回来,姬路的饼干是不是真的难吃到能杀人啊。” “嗯——也许吧······但是,只是喜欢的人为自己所作的东西都是美味的,所以吉井才能吃完了它吧。就算会晕倒,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也是一样呢。” 远子学姐温和地断言道。 然后,她以闪闪发光的美丽眼睛凝视这我,用清脆的声音催促道: “快点哦,心叶,离今天三题故事截止时间还有2分钟了哦,今天会是怎样的 故事呢?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吃得一干二净,一个字也不会留下的哦。” ——完———— ——extraepisode—— “差劲差劲!太差劲了~~~~~~~~!” 我蹲在公园的滑梯中大喊道。 “我最讨厌井上了,笨蛋笨蛋笨蛋!” 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掀女生的裙子,然后还说什么“不好意思,但是我没有偷看哦。”真难以置信。 本来,如果是井上说想看的话,就,就算有些害羞······我也可以忍耐的说。 结果他却说“我没有偷看哦。” 他的意思是对我的内裤没有兴趣吗?也就是说哪怕我穿的是纹内裤,或者兔子花纹内裤,或者成熟的黑丝蕾丝边内裤,她都统统不敢兴趣吗? 居然被井上意外的男生看到了内裤,我还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笨蛋!井上你这个大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就在我抽泣不已地时候,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居然也和我一样,留着泪冲着过来。 “小明这个笨蛋——!” 她狠狠地踹了公园的秋千一脚。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根本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就只知道关心瑞希的事!人家也是女生啊!” 喀嚓!砰! 她接着更大力的踢了一脚晃了一圈又回来的秋千,结果秋千飞德太高,锁链好像被卡住,最后不动了。 “笨蛋!笨蛋!小明他——小明他——” 她继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嘟囔着。 “岛·····岛田同学?” 听到背后战战棘棘地招呼声后,岛田仿佛吓了一跳似的回头,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琴,琴吹同学······?” 10分钟后—— 我们并肩在长椅上,互相发着牢骚。 “人家也想在小明面前努力维持可爱的样子啊,结果小明实在太迟钝了,让人忍不住去揍他。” “我也是,一到井上面前,表情就是忍不住僵硬了的说。” “我明白,根本就是他们的错嘛。完全把人家当男生看,都不了解人家的魅力!” “井上也是!明明偷看了人家,还来一句‘不好意思,我可没有偷看哦。’这算哪门子道歉啊!“ “呜······人家剪了5毫米的头发,也换了丝带的颜色,结果他都完全没注意到!” “这对女生是巨大的反击啊!” “嗯嗯!” “所以说小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嘛!” “井上也是不怎么可靠,还有点傻傻的,好像感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第一个道歉似的。” “他只会对瑞希一个人温柔!” “他只会对远子学姐言听计从!” “那种家伙我才不要理他。” “井上也是,我也不要理他了。”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愤然地道。 “但······但还是很在意啊。” “嗯·······我明白。” “就算他是个笨蛋,但是还放不开·······恨不起来······也没办法假装不喜欢。” “嗯嗯!” “而且他也不完全是个笨蛋,也有很多优点,比如为朋友着想,再小的事也会努力去做,只有小明在的话,周围的气氛也会变的活跃····” “井上也是,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很亲切地帮助我。而且笑容实在是太棒了。” 两人不由得同时叹了一口气。 “结果,又回到了原点呢。” “嗯······” “啊啊~要是我是井上的话,看到琴吹同学这样的美人一定会为你神魂颠倒的啦。” “才没有呢。岛田同学才是,充满了女生魅力。我要是吉井的话,一定会和岛田交往的。” “我才没办法跟琴吹同学比呢,我只是个平胸啦。” “哪里,岛田的腿又长,腰又细,好像杂志的模特呢。” “我能称呼琴吹同学为七濑吗?我还是第一次和人说这些话呢。” “我也是,自己根本没想过会和别人谈论这些么。那我也叫你美波可以吗?” “当然。” “美波。” “七濑。” 两人炙热的双手握在一起。 数日后—— “七濑,放学后,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吃泡芙呢?” “不好意思,已经有约了。” “什么什么,难道是约会吗?” “才不是呢。” 我偷偷瞥商井上一眼,他正在和班上的男生聊天。大概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吧。 “我只是去见一个朋友,向她抱怨班上某个迟钝的白痴而已。” 作者附语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这次的故事于2007年夏天曾在FBONLINE上刊过。 当时的我正整天追着责任编辑——“笨蛋召唤兽系列实在太有趣了,请出快点啊!下一篇什么时候能发售。” 总而言之,那时候我非常迷恋书中又傻又可爱的孩子们,对于书中有趣又新奇的对话也乐在其中,经常一边看一边大笑,同时又随着情节发展而激动,担心,简直是痴迷啊。 “如果笨蛋测验召唤兽系列要写同人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我对责任编辑如此要求道。 结果真的有这个机会时,却与《文学少女》的截稿日冲突,所以决定让棹末老师来写。 “再增加一本同人也没关系吧,您的意思呢?” 后来,从责任编辑传来了好消息。 “那请让我写!一定让我来写!” 于是我这样回答道。 没想到初步下笔之后,对于这部喜爱的作品产生更多更高的要求,“不对啦~明久应该更白痴点,姬路应该更楚楚可怜些,坂本更加帅气。啊!好像让翔子多多出场啊!秀吉根本没有露面嘛!人家也很喜欢工藤跟优子的说~” 不过在写作的期间,我也更一步体验了笨蛋召唤兽的世界。实在是很开心。 更让人高兴的是,叶贺唯老师还给这次的故事画了插图。远子的召唤兽太可爱了,让人忍俊不禁。 在最后还加写了美波和七濑的交谈为作为附赠品。希望读者喜欢。 最后,《笨蛋,测验,召唤兽》的最新刊于11月末推出。虽然井上老师嘀咕了一句:“是12月吧。”担责任编辑很肯定的说:“是在11月发售。”,所以敬请期待了。 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九日村野美月 本作中引用了以下著作。 《艾凡赫(上)》(瓦尔特著,菊池武一译,株式会社波岩书店,1964年2月16日)。 《艾凡赫(下)》(瓦尔特著,菊池武一译,株式会社波岩书店,1974年7月16日)—— 原作者附语 村野老师笔下的女生很有魅力,甚至连明久这样确确实实的笨蛋都变得帅气起来呢,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谢谢。 哎呀哎呀······这么说起来,瑞希毕竟还是个女生呢······我在原作中都快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太过于单方面强调F班的高顺应性,所以在这方面描写反而更薄弱了。正在反省中。 远子学姐在搞笑文里也很活跃呢。可爱有点犯傻的性格,很好地推动了情节。话说如果心叶和F班联手的话,恐怕无人能敌了,何况还有琴吹呢······!一定是史上最强组合!竹冈;老师的人物设计跟叶贺老师的插图,简直是超豪华盛宴。能看到这样的组合,我不禁深深觉得自己能写小说实在太好了。 不过,这部完美的作品还是有一个令人遗憾的缺点。是哪个部分呢?聪明的读者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咳咳!无论是xx捆绑,还是xxxx捆绑我都能写下来!还有xxx和xx的种类,还有把xxxx和xxxxxx时候的站法,所有的体位,我都能写出总结报告!甚至xxx和xxxxx,我也能将各国的花式集结出书哦!” ~~啊啊,就是《文学少女和少女召集的召唤兽》里天野远子这段台词······ 这怎么可以!是您忘记了吗?这时在玩文字游戏吗?这段台词不符究竟到哪里去了? 那么,请井上坚二为您补上它的完整版! “咳咳!无论是oo捆绑,还是oooo捆绑我都能写下来!还有ooo和oo的种类,还有把oooo和oooo时候的站法,所有的体位,我都能写出总结报告!甚至ooo和oooo,我也能将各国的花式集结出书哦!” 因为文中出现不雅的词语,所以在校对后予以删除。尽请谅解。 “文学少女”登上石像怪与笨蛋的阶梯 “文学少女”和被杀的笨蛋 数天前,天野远子学姐和井上心叶同学突然来到我们文月学园。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会来到这里,并提出要与我和雄二决斗,不过,现在我似乎有些了解了,也明白了姬路同学变得消沉的原因,其实都是在于我。 尽管我想当面向他们道谢,不过,由于听说天野学姐喜欢书本,于是决定把谢意写进信中。 ——可是,我的语法和汉字什么的,是不是使用正确了呢? ◇◇◇ “嗯,好甜蜜。朦胧而梦幻,就像棉花糖似的。瑞希的恋爱能成功就太好了。” “这是姬路同学的感谢信吗?字也很漂亮呢,如果能像远子学姐那样把信吃掉的话,我想一定相当美味吧。” “是啊,非常好吃呢。像点心一样,香甜爽口,不知不觉就吃上瘾了。” “太好了,这样一来,今天的三题故事就没有必要写了啊。” “不,这是两码事哦。可以说,味道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快些啦。” “好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知道啦。就快些好了,请乖乖地等待吧。” “嗯嗯,心叶这么懂事,真是太好了。” “你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兴高采烈地这么说…….啊,对了。” “怎么了,心叶?” “说起来,有一封这样的信寄到文艺社了哦。” “啊?是什么信?内容是什么呀?我看看,寄信人——啊,这不是吉井同学吗?到底有什么是呢?” “好像是为之前的事道谢的感谢信。” “连吉井同学都给我们写信了啊。今天收到这么多的点心,我实在太高兴了。” “我已经读过了,所以,你把它吃掉也没关系。”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便。” “啊——我嚼。咕嘟……” “好吃吗?” “…….” “…….远子学姐?” “…….呜呜呜。” “学,学姐!?你怎么突然哭了!?” “不好吃~~~味道一点也不好~~” “不好吃?那是什么味道?该不会是把软糖放进泡菜缸里腌,然后浇上巧克力那样夸张的味道吧?” “这个,是把洗涤剂和洗澡用的香波混合,再加上清洁厨房用的清洗液那样的味道。” “学姐,这里面没有一样可以算作食物的吧。” “真过分!这简直就是对文章的亵渎!先不说换行和句号、逗号的错误使用,错别字、漏字、惯用语的误用、句子和主语不明的地方比比皆是,总之就是完全不成文章嘛。” “是,是吗?吉井同学不擅长语文啊。” “明明瑞希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可吉井却是这个样子,两人的前途堪忧啊!” “远子学姐,别说得那么夸张啊。” “不,一点也不夸张!你想,两人开始书信往来的话,由于无法正确地交流而导致他们无法明白对方的心意,最后一定会以失败收场的。” “现在还有人用书信交往?一般不都是发邮件吗?” “总之,这样的话,两人会陷入危机的!就算是为了瑞希也好,必须给吉井同学补一补语文的基础!走吧,去文月学园,心叶!” “啊?现在就去?” “当然啦!做好事不是越早越好吗?” “好吧…….我知道啦……” “啊,不过…….” “怎么了?” “先把刚才的三题故事给我以后再去。饿着肚子怎么能上战场呢,是吧。” “结果,我还是得把它写出来啊……” ◇◇◇ “喂,明久,有稀客来了哦。” “啊?” 放学后,与雄二一起回家的我,在校门口遇到了两位难得见到的人物。 “咦?天野学姐和井上同学?你们怎么来了?” 那就是前些日子给过我帮助的天野学姐和井上同学。编着长长地发辫,身材苗条的天野学姐;头发柔顺,面庞像女生一般秀丽的井上同学。他们两人不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圣条学园上学的吗。为什么会专门跑到这里来呢?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 井上同学面带苦笑,为难地回答着,而在他旁边的天野学姐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吉井同学” “是,请问有什么事吗?天野学姐。” “你为什么还和坂本同学相爱呢?瑞希怎么办?”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完全听不懂天野学姐在说什么。 “心叶,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一定是因为吉井同学不会写文章,才和瑞希相处不好,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坂本同学身边的。” 天野学姐得意地挺起胸脯。 由于有太多需要解释的地方,我的大脑无法马上处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吉井同学。远子学姐又失控了……她说的话你完全听不懂吧?” 井上同学低下头,充满歉意地对我这样说道。他也很为难吧。 “我的确不太明白——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 “啊?从刚才的话里,你明白了什么?” “嗯,总之,我明白的一点就是…….雄二的生命已经像风中烛火般脆弱了。” “什么?” “雄二,你和吉井相爱,这是怎么回事?” “翔,翔子!?不,不是的…….!别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啊……!” 悄然无息出现的雾岛同学对雄二使出了九阴白骨爪,在她的手中,现在大概已经奏响了雄二头盖骨碎裂的美妙乐章了吧。 天野学姐并没有注意到我这位损友的悲剧,依然继续说着。 “以前我就说过了,我并不认为男同志是什
么不好的事,可是呢,明明已经有了瑞希,还与坂本同学进行着如此轰轰烈烈的爱,这可是严重的背叛啊。” “抱歉打断一下,天野学姐。学姐的每一句发言,都会让雄二受到更惨无人道的体罚,所以,可以的话,请学姐不要再说这个了……” ‘……快说,轰轰烈烈是怎么回事……!’ ‘哇啊啊啊啊啊!我的头盖骨裂得更严重了!?翔子,你该不会是想谋杀吧?’ 听了天野学姐的话,翔子加强了手中的力道。现在完全可以说,雄二的命掌握在雾岛同学手中。 “远子学姐!请不要再说了!这是关系到版本同学的生死问题啊。” “就是嘛!心叶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女生的恋爱就是关系到生死的问题!而你,吉井同学,却背叛了瑞希,和坂本同学像新婚夫妇一样亲密的黏在一起——” 咔啦! 我似乎听到远处传来某种东西被捏碎的声音。 “吉,吉井同学……坂本同学的脖子扭向奇怪的方向,好像一动不动了啊……” “别在意,井上同学,那是常有的事。” “是,是吗?” ‘……雄二,去那边好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呜呜)’ 井上同学担忧地望着被雾岛同学拖到教学楼那边,逐渐消失了的雄二的身影。他真是个温柔的人啊F班的那些家伙能学学他就好了。 “你说常有的事?这我倒是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了。吉井同学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之瑞希于不顾而去找坂本同学呢?” 天野学姐挥着捏紧的拳头,辫子也随之跳动起来了,看起来非常可爱。她明明是个美人,并且还是学姐,看起来却像同年级,甚至低年级的学生一样,这真是不可思议。 啊,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刚才天野学姐说了那么多……主要问题不是说我和姬路同学,而是说我和雄二在一起是不好的。 “井上同学,天野学姐是在担心我是不是和姬路吵架了吧?” “啊,大概是这样的吧。” 是吗,天野学姐一直关心着我们啊。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不过没想到这次居然为了我,专程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真是一位温柔的学姐啊。 既然这样,我必须消除她的误会。我和姬路同学并没有变的关系不好。 “那个,天野学姐,我和姬路同学没有吵架啊。” “那为什么不一起回家呢。” 她撅起了嘴。真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啊。 “这是因为今天有特别补习,所以时间上错开了。” 顺便说一句,参加的人只有我和雄二。 “看吧,远子学姐,吉井同学和姬路同学之间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所以,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问题可大着呢!吉井同学,补习的科目是什么?” 天野学姐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那个,是古典文学……” 听完我的回答,天野学姐像胜利者一样挺起了胸脯。 “听到了吗,心叶。由于吉井同学的语文水平,两人才无法好好交往,不是吗?既然如此,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得帮他做点什么了。” “远子学姐!你这样就是‘好心帮倒忙’了!” “心叶你还真是冷漠啊。难道说放着伤心的瑞希不管也没关系吗?” 当话题从我的古典文学补习转移到瑞希身上时—— “那个,请问在说我什么呢?” 走在回家路上的姬路同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旁边。 “是瑞希啊,来得真好!” “你好,远子。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呢?” “你好,其实呢,我今天是因为担心吉井同学的头脑才来的。” 刚才,天野学姐好像毫不客气地说了让我感到伤自尊的话。 “远子学姐!你这么说可就成了‘出口伤人’了啊!” “啊,对呀。对不起,不是那样的,我们呢……” “嗯。” “只是因为担心吉井同学的思维线路有致命的缺陷才来的。” 这只不过是把刚才的话用更加客气而且正式一点的语气重新说了一遍嘛。 “对,对不起,吉井同学!其实远子学姐并没有恶意!只是失控了而已!” 井上同学连忙摆着手对我解释道。天野学姐和井上同学平时总给人一种沉稳而充满知性的印象,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让我产生了一种亲切感,真是不可思议。 “瑞希,你也是对吉井同学的学习成绩感到担忧了吧?” “这个……是,是啊。虽然最近他的成绩慢慢变好了,但为了明年能进入同一个班级,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是吧,你也担心吧!” “我倒是觉得远子学姐更该担心的是自己,都已经是准备考大学的人了!” “呜……用不着你管,sin和cos又不能用来写信。” 说起来,天野学姐的数学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总·而·言·之!为了你们两人的将来,身为‘文学少女’的我,要帮吉井同学补习古典文学,好了,快去教室吧!” 在单方面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天野学姐开始走向教学楼。 “那个……” “对不起,吉井同学,姬路同学,我会好好和她谈谈的,你们先回去吧。” 井上同学充满歉意地低着头说道。 “不,我对远子学姐的讲解充满信心呢,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也想摆脱她给我们讲解,正好明天有古典文学的小测验。” 尽管数学一塌糊涂,但从天野学姐那一看就给人以“文学少女”印象的外表来看,他对语文应该非常在行。而且,她还是三年级的学生,听她讲课也许是件不错的事。 “是啊,既然学姐一番好意,就请她给我们讲讲吧。” 如此想来,天野学姐的提议对我而言就不是什么麻烦事,而是求之不得的幸运呢。天野学姐一定会讲解得既详细又有趣,并且简单易懂吧。 “:你们能这样想,实在太好了,十分感谢你们。” “哪里,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啊,感谢你们专程为我赶到这里。” 我们三人一起低头致谢,真是一幅奇怪的光景。 ‘喂,你们三个快来啊。’ 看到我们这么长时间都没跟过去,天野学姐不耐烦地说道。 ◇◇◇ “那么,明天的小测验要考什么内容呢?” 在去F班的教室拿教学用具的路上,天野学姐穿着待客用的拖鞋,一边走着一边问我。 “这个……要考什么啊?姬路。” “吉井同学,连考试范围都记不住,这可不行啊……” 我不禁避开了井上同学那充满担忧的目光。 这时,姬路把考试范围告诉了我。 “出题范围是今天上课学过的《源氏物语》里的一章。” 源氏物语?那是什么?能吃吗? “……我说,明久。” 姬路惊奇地看着我。这可糟了,他那妈担心我的学习水平,我了不想被看出来连出题的范围都不知道。得想个办法蒙混过去。 “……源,源氏物语啊……就,就是那个吧?那个,非常有名的物语。啊,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写的……非常了不起的家伙……” 我拼命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可是,姬路同学却露出了更加怀疑的神情。 “那个,明久……你知道《源氏物语》说的是什么吗?” “源氏努力奋斗的故事。” “真,真是名副其实的简介啊……” “但也不能说不对……” 这算什么啊。我感到他们对我的态度有怀疑变成怜悯了。 “所谓的《源氏物语》呢,是十一世纪初,由一位叫紫式部的女性写的超长篇著作。以十世纪的宫廷为舞台,讲述天皇家与相关贵族之间的故事,描写了光源氏的一生,以及他的子孙的生活,是一部时间跨度长达八十年的大作。” “是紫式部啊……” 我好歹也算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这样的吧? “紫式部是一个生卒、年代、年龄,甚至名字都不详的人。” “啊?名字不是紫式部吗?” “这是她在宫廷做官吏时的名字,最初叫做藤式部,之后,由于写了《源氏物语》而出名,就慢慢地被叫做紫式部了。” “藤式部啊,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我说完之后,天野学姐更加挺起了胸脯,继续说道。 “她在大约二十二~二十三岁的时候与父亲的朋友藤原宣孝结婚,并育有一女,不久后,丈夫亡故,他们的婚姻生活只有短短三年。之后,她到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身边担任陪同女官——简单地说,就是陪彰子说话的人——因此进入了官场。由于从少女时代就一直写作的《源氏物语》大获好评,她的才华被道长赏识。在宫廷中任职的时候,她身边的人都成了她的读者——” “远子学姐。这些细节请到此为止吧,不然没有时间学习了。” 井上同学温和地阻止了意犹未尽的天野学姐。大概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很长了吧,才会有这种默契。 “啊,也是呢。那么,瑞希,出题范围是《源氏物语》的那个部分呢?” “是葵上生了一个男婴之后,卧床不起的那部分。” “既然是葵上病倒的部分,那就是表现六条妃对源氏的强烈思念,《源氏物语》中的高潮之一,《葵》之章吧?” 啊,全都是一些完全听不懂的单词。 “是的,因为是很可怕的故事,所以我有些……” 姬路的表情变得阴沉下来,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 “姬路同学,你说的‘可怕的故事’是指什么?” 由于不知道是什么故事,我试着问了一下,于是,天野学姐翘起食指解释道。 “那部分是关于嫉妒的故事,强烈地思念着源氏的六条妃这名女性由于嫉妒当时身为源氏正妻的葵上,而对她下了诅咒。” “是由于嫉妒的故事啊。” “是的,六条妃这位女性虽然容貌美丽,身份高贵而聪慧,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着极高的自尊心,所以,她无法坦率地面对源氏,而源氏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感到非常疲劳,两人的心就这样疏远了。” 她是一个自尊心极高的人啊。……我大概也不善于应付那种人吧。 “尽管如此,六条妃依然是真心爱着源氏,可是,她却无法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而在她为此感到烦恼的时候,源氏与葵上的骨肉诞生了……” “所以,她才下了诅咒啊。这确实是个让人不开心的故事呢。” “是啊,强烈地思念着某人,本来是值得尊敬的行为,可是,结果却变成了伤害他人,这个故事真是悲惨啊。” 原来如此,难怪姬路不喜欢这个故事。这样的故事,谁听了心情也不会好的。 “每次读这个故事,我都会感到痛苦。过于喜欢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就会给那个人添许多麻烦呢……” “瑞希……这个故事确实非常悲惨。不过呢,正因为这样,我认为从中学到的东西是非产重要的,因为——” 这时,天野学姐突然停止了说话。 叽叽喳喳…… 许多人说话的吵闹声传进耳朵里。 “?怎么了啊?” 天野学姐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我也跟着朝那边看去,尽管已经放学了,F班的教室里却还有许多人。 “吉井同学。文月学园放学以后,大家总是像这样留在教室里吗?” “这个,确实有人会留下来玩耍,可是……” 因为比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些人看起来并不是在玩耍,倒像是聚在一起看什么东西。 “好像有点奇怪。我去看看。” 我加快速度走过去,垫起脚尖朝里面看,视线中的是—— “闷,闷声色狼,你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同学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非常悲惨。 “吉,吉井同学,这是…….” 稍晚一些赶过来的井上同学睁大眼睛问道。 F班的情报员兼生理专家土屋康太——闷声色狼的鼻孔流出大量的血,全身有多处撞伤和皮肉伤,手里拿着疑似窃听器的盒子倒在地上。 “是谁对闷声色狼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这个……他应该确实是土屋同学吧,被残忍地打伤了。” “我说,井上同学,这一点无所谓了。” “啊!?不能这么说吧!他确实伤得很严重。” “我说的‘残忍’是指这个啦。” 我指了指闷声色狼拿着的东西。 “是什么盒子?这个怎么了?” “你仔细看看啊,井上同学。盖子是打开的吧?” “嗯,是啊。” “也就是说……闷声色狼视为比生命都重要的秘密声音文件都被夺走了。” “吉井同学你这么说就奇怪了哦!土屋同学的生命不是更重要的吗?” 可恶……是谁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把闷声色狼的文件夺走,这可是相当于把地球的氧气夺走同样恶魔般的行为啊! “心叶同学,吉井同学,发生什——啊,真,真残忍……” “远子学姐,如你所见,土屋同学他……” “竟然把土屋同学的文件偷走,真是太残忍了啊…….” “远子学姐?你是不是看到血就思维错乱了?刚才说的话很奇怪哦!” 从天野学姐柔弱的外表也能想象得到,她并不是经常看到这种诡异情形的人,所以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了。 “那个,明久同学,发生什么事了?” “姬路同学,别过来!天野学姐也请暂时回避一下。” 这可不是可以让女生看到的景象,搞不好会让她们做噩梦的。 “总,总之,井上同学。” “马上叫救护车……” “嗯!尽快把凶手揪出来!为闷声色狼报仇!” “吉井同学!求你听我说一句!他或许还有救!” 从受害者的情况看,庆幸的是,现在距遭到暴行的时间并不长。那么凶手还在附近的可能性非常高。 “总之,先找块布把闷声色狼盖起来吧。这个样子太猥琐了。” “吉井同学……土屋同学不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正因为这样,才要把凶手找出来啊。” 我用教室一角的窗帘把闷声色狼盖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两位可以进来了。” 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我把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叫了进来。 “啊,好的。” “可以进来了吧。” 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互相依偎着走了进来。 接着,在教室外的同学们也陆续走了进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哇,真恶心。’ ‘是啊,太恶心了。’ ‘真是再恶心不过了。’ “吉井同学。这个班里的学生,似乎缺少某种作为人的重要的品格啊……” “是啊,我也经常这么想。” 居然把那么恶心的场景放在一边不管,F班的家伙是不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啊。 为了不让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受到惊吓,我又拉了拉窗帘布,这时—— “唉,翔子那家伙,最近越来越像母夜叉了——啊?这里发生什么了吗?” 一个疑问声在教室里响起。 “啊?雄二,酷刑结束了吗?” 发出声音的人,是刚被雾岛同学制裁的雄二,受刑时间比想象中要短啊。 “也就是被拆了两根肋骨而已。” “唔,先不说这个了,你看,雄二。” “啊?吉井同学,刚才坂本同学的话,用一个‘唔’就打发了可以吗?” 我一面注意着不让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看到那种情景,一面拉开窗帘布。 “这是闷声色狼啊,真恶心……” “是啊,残忍吧。” “我就知道坂本也会这么想。” 雄二眯起眼睛冷静地看着闷声色狼的猥琐样子(重点部分马赛克处理)。这种那个普通人根本看不下去的情景,那家伙居然能沉着地进行观察。 “那个,明久同学,那里怎么了?” 唯一不知情的姬路同学露出了不安的神情。过于遮遮掩掩反而会让她产生更强烈的不安情绪,就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好了。 “那是闷声色狼的尸体。” “怎,怎么会,土屋同学他……!?” 姬路同学吃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也不奇怪。 “瑞希,振作点。” 天野学姐扶住几乎要摔倒的姬路同学。 “不过,这可真是有些难办的案件啊。” 雄二把视线从闷声色狼身上移开,说道。 “是啊,虽说喷出大量的鼻血是常有的事,但其他伤痕很奇怪。” “是啊,那明显是受到他人踢打留下的痕迹。” 闷声色狼的面部,是司空见惯的鼻血痕迹,可是,从其他部位和被翻开的衣服看,明显是受到暴行的痕迹,这点决不会错。 “也就是说,这是杀人案件。” 天野学姐突然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那么,就由我们来找出凶手,高危土屋同学之灵吧!” 井上同学看着她,捂住额头发出了叹息。 ◇◇◇ “收集到的信息就是这些。” “我知道了。” 天野学姐把我和雄二找班里的同学们询问而收集到的信息归纳到笔记本里。天野学姐不愧是“文学少女”,不仅字写得漂亮,归纳得也很清楚易懂。 “唔。” 天野学姐一面转着笔,一面看着笔记本思考。 “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啊。” 井上同学在天野学姐身后看着笔记本说道。 他说的没错,现在得到的信息几乎完全派不上用场。 “是啊,井上,这样一来,别说是找出对土屋同学施加暴行的凶手了,连犯罪时间都无法确认啊。” 我也看了天野学姐和井上同学正在看的笔记本,上面所写的都是说法不同,但内容一致的信息罢了。 “F班的所有人都只说了‘当时不在教室,不清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闷声色狼倒在地上了。’啊……这样的话,就什么都弄不明白了。” 做证的同学中只要有一个说出不同的话,也许就能找出突破口,可是,所有人的说法都一样,这样的话,什么信息都得不到了。真是难办啊。 “既然所有人的说法都一样,那么突破口只有一处了。” 姬路同学好奇地歪着脑袋。看来,就算是她的聪明头脑也没法想到呢。 “啊。等等。这样的话,感觉有点不自然。” 天野学姐突然说等等,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远子学姐?你想到什么了吗?” “这个,也不是想到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不自然。” “不自然?” “是啊,你想,土屋同学是倒在教室里吧?” “是啊。” “可是,全班同学都说‘回到教室后,就看到他倒在那里。’是吧?” “是啊。” “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又不是相当长的时间,为什么全班同学都说‘回到教室后’呢?” “啊,这么说……” 井上同学锤了一下手心。他想到什么了吗? “我说,雄二,他们两个想到什么了啊?” “你还真是笨呢……” 最近常被叫做笨蛋,我都已经习惯了。 “明久同学,远子学姐和井上同学要说的是这个。‘案件所发生的时间并不长,但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这很奇怪。而且,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回到了教室’。” 姬路同学替满脸不耐烦的雄二向我作了说明。 “是啊,也就是说,为了制造教室里空无一人的状态,有人把所有同学都支出去了。” 我不禁想为天野学姐的精彩推理鼓掌。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同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在教室确实是奇怪的事,之后所有人都回来也同样可疑。这其中一定有某种原因。 “那么,再去问问吧。喂,须川,过来一下。” 雄二站了起来,对在附近的须川同学说道。 ‘什么事?坂本同学。’ ‘还是刚才的事,你离开教室……’ ‘对,那是因为……’ 雄二确认了天野学姐感到奇怪的地方。 就这样问过许多人之后,雄二回来了。“怎么样了?雄二。” “和天野学姐推测的一样,我掌握了新情况。” “是什么?” “据说,是因为‘闷声色狼的秘密照片被风吹到窗子外面去了,所以出去捡回来。’。” 闷声色狼的秘密照片啊……难怪所有人都出去捡。当时我如果再场的话,也会跑出去捡吧。 可是—— “事情变得越发奇怪了啊。” “是啊。” 我们都明白,那是奇怪的事态。 “啊?吉井同学,你说什么奇怪?” 井上同学露出疑惑的表情。这种事,不是本校学生的天野学姐和井上同学一定不会明白的吧。 “闷声色狼这个人呢,是个超级色狼。” “啊,哦。” 我觉得窗帘布遮盖着的东西发出微小的动静,就好像尸
体在摇头否认自己是色狼一样。 “那家伙,是不可能犯下让风把秘密照片吹走这种低级错误的。” “是,是吗……” “我想,是闷声色狼故意那么做的。为了把全班同学都支走。” “是啊,这样考虑就非常合理了。” “啊?你是说,是土屋同学自己把所有人支走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谁知道……这种事不调查一下就弄不清楚……到死是为了什么呢。” 虽说是发现了新情况,但更加深入的调查也是必要的,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够。 “在这种时候,能依靠的只有闷声色狼了。” “早知道就应该先把他送进医务室啊……” 如果闷声色狼还活着,就可以直接问他凶手是谁,可现在他像已经死了一样,这就没办法了。 “要调查啊……可除了土屋同学,还有谁那么厉害呢。” “就算是麻贵,也没有这些信息吧。” 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正在向会掌握着信息的人。 信息……偷拍……偷听…… “啊。” 我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生的身影。 “你也想到那个人啊,明久。” “嗯。既然无法依靠闷声色狼,那就非她莫属了。” 那个发型像钻头一样的女生,没错,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看来,有必要把岛田带过去啊……岛田现在在哪里啊?” “说起来,一直没看到她啊,在哪里呢?” 那个以马尾辫为特征的女生不在教室。只要那个掌握着信息的女生,D班的清水美春爱慕的人——美波在,她就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你找美波啊?她刚才说了‘我才不要和既愚蠢又无知的同学说话呢。’,然后就回去了。” “啊?琴吹也是说了同样的话就回去了。难道她们是在一起玩吗?” 井上同学看着姬路说道。 琴吹,就是那个之前来过这里,头发及肩,气质有些高傲的女生吗?和美波好像挺合得来的,她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不过,这下可难办了。美波不在的话,要找清水帮忙是相当困难的事。” “是啊,清水根本不听男生的话,就算同时女生的姬路同学去请求她——” “——是啊,没办法了啊。” “啊?啊?怎么了啊?” 我和雄二一起看向姬路同学的某个部位。姬路同学虽然乖巧可爱,但那个部位的大小明显与清水的爱好相反。虽然大得壮观,但很遗憾,在请清水帮忙这件事上根本派不上用场。 “啊,天野学姐的话,也许可以哦。” “我?为什么是我?” “天野学姐和岛田的确不是同一类型的女生,不过既漂亮,身材又好,清水也许会喜欢呢。” 没错没错。天野学姐正是完美的人选。虽然性格与美波不同,但漂亮的容貌,以及许多部位苗条这一点是一样的,我想一定能行。 “吉井同学,你说远子学姐能行,是为什么呢?” “实话和你说吧,那个掌握着信息的女生呢……” “是啊,那就赶快去问——” “是吗?” “嗯,所以,不是由我们去,而是请天野学姐去。” “心叶,我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野学姐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请远子学姐去?” “怎么说呢,这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女生,和普通女生有点不一样。” “毕竟,这个学校里本来就有着许多奇怪的人啊……” “而且,她虽然是女生,但比起男性来,却更喜欢女生。” “啊……?” “还有……她对性方面的爱好也有点特殊……该怎么说呢,喜欢不太丰满、小巧的胸部。” “简单地说,就是个喜欢太平公主的百合女。” “不是吧。” 听到雄二这句直白的话,天野学姐发出惨叫声。 “我绝对不去!我跟吉井同学与坂本同学不同,没那方面的嗜好。” “我们也没有啊!!” 我和雄二异口同声地辩解道。她的这种误会,不消除的话就糟糕了。 “总之,这个提议被驳回了!另外想办法吧!” 天野学姐做出了拒绝的手势。看来,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她了。 “吉井同学,还有什么人选吗?” “唔……也许有,但我想不出来……” “是吗,这可不好办了……” 我和井上同学认真地想着。还真是不好办啊,清水同学喜欢容貌漂亮,胸部平坦,身材苗条的女生,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在女生中除了天野学姐和美波以外还有别人吗—— “啊……” “?怎么了。吉井同学,干嘛突然盯着我的脸看?” “没什么,我刚发现……” “嗯。” “井上同学,你长着一张和女生一样秀气的脸呢。” ◇◇◇ “别这样啊!一定不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几十分钟后。 在天野学姐打完电话之后,麻贵学姐马上赶来帮助,井上同学的变身套装齐刷刷地放到了F班旁的一间空教室里。 “不会的,绝对没问题,心叶!我一直在想,心叶一定非常适合女装的说!” 天野学姐开心得不得了,与听到我的提议后一直反对的井上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可不要以这种方式亮相啊!难道学姐你一直是用这种目光看我的吗!?可以的话,真希望在远子学姐毕业之前,都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认为心叶一定能变成漂亮的女生的!这点我敢保证!” “也听我说几句啊!” 两人的对话听起来既像吵架,又不像吵架。 井上同学明明受到我们这种违背他自己意志的对待。 可为什么,总觉得井上同学对我来说,根本不是外人。 “井上同学。” “啊?什么事?吉井同学。” 为了安慰争吵得疲倦了的井上同学,我尽量用充满感情的语气对他说。 是啊,不知是因为共鸣还是什么,总之,我这样说道。 “总觉得,井上同学和我很相似呢。” “快给我向他道歉,明久,你这句话可是最大的侮辱。” “对不起,井上同学。明久他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啊?啊?只不过说了一句‘和我很相似’,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指责啊。” 这听起来就好像和我相似是非常丢脸的事一样。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心叶?” 在大家热烈讨论关于我的面子问题时,一个凛然而动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发出声音的是刚才把井上同学的变身套装拿来的麻贵学姐。 “什么心理准备,我哪里有这种准备啊。” “是吗?那么开始吧。” “我说,麻贵学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完全没有。” 井上同学一脸的不情愿,麻贵学姐却带着美艳的笑容,说出这种过分的话。那种是只有高贵的人才具有的,不容许他人反抗的笑容。 ——二十分钟后。 “真漂亮,心叶同学好可爱啊!” “哇……真是厉害啊……” “井上同学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女生……” “是啊,真的好厉害……” 他完全变成了一个高年级的女生。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成为学姐的学弟……” 井上同学阴沉着脸说道。可是,这反而看起来像一位忧郁女性的表情,更使他升华成为一位完美的女性。 “如果时间再多一些的话,我更想使用接发器,而不是假发,让造型更自然一点,不过今天就这样吧。” 麻贵学姐一面梳着井上同学的头发,一面这样说道。身为男生的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执着于那些细节,在我看来,井上同学已经是一个女生了,完全没有必要进行更多的修饰。 “心叶,下次穿着这个和我一起去购物吧,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绝对不要!” 配合着脖子的摇晃,井上同学的长发舒展开来。 因为是在学校里,他的服装和天野学姐一样,是制服,但面部和头发经过修饰,已经完全变了。这样一来,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个完美的女生。 “胸部如你的要求,没做太大的调整,但这样没问题吧?” 麻贵学姐指着井上同学的胸部说道。她担心的没错,井上的胸部无限接近于峭壁。 “啊,这样应该刚好。太大的话就糟糕了,不过话说回来,如何什么都不做的话,万一被碰到,对方也许会起疑心——” 雄二把手放到井上同学的胸部进行确认。 偏偏在这个时候。 “…………” 雾岛同学正好路过教室。 “…………” “…………” 看到雾岛同学,雄二的身体不禁变得僵硬,手依然放在井上同学(女生版)的胸部上。目睹了这一切的雾岛以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在两人的目光交会之后,雄二平静地说。 “我……如果能平安地走出这道门的话,想要养一条大白狗……” 以失神的目光看着窗外,他低声说道。 “……坂本雄二,集合。” 雾岛同学发出低沉的声音。 “马上就来!(哇)” “愿你凯旋!!(呼)” 雄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也回了一礼,目送他的伟岸背影。一定要活着回来啊,雄二……! “吉井同学,坂本同学怎么了?” “井上同学,请你也为那家伙祈祷吧。希望他活着回来。” “?你在说什么啊?” 雄二的身影消失后,门被关上了。 在一阵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奇怪声响之后,我听到雄二以冷静的声音说:“啊,不行了,我小命难保了。” 之后,教室的门“嘎吱”一声敞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木下秀吉同学。 “雄二被修理得真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看来,他在走廊里目睹了惨剧的全部经过。毕竟,刚才的雾岛同学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怒气…… “那是常有的事。别太在意。……说起来,秀吉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从空着的教室里借几张桌子和椅子到戏剧部用,就来到这里了。” 秀吉环视着教室。 随后,他看到了井上同学(女生版)、天野学姐以及麻贵学姐。 “哦?她们不是以前以召唤兽和你决斗的学姐们吗?” “咦?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天野学姐疑惑的歪着脑袋。是啊,说起来,秀吉和井上同学他们并没有正式见过面啊。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学木下秀吉。” “我叫木下秀吉,以后请多关照。” “是秀吉啊,我叫天野远子,请多关照。” “我是姬仓麻贵,请多关照。” “……那个,……我叫井上心叶……” 与另外两人形成对比的是,井上同学害羞地低头打了个招呼。 “这里全是大美人啊,可以的话,真希望各位能到戏剧部帮忙。” 秀吉看着三人说道。确实,有她们三人的话,舞台一定会增色不少。 “那个,秀吉同学,由于某些事情,我才穿成这样,其实我是一个男生——” “哈哈哈,这位叫井上的同学,你在说什么啊,就算我是对演戏一窍不通的笨蛋,也知道像你这么美丽的男生,在世界上是根本找不出来的。” 我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不是,我是真正的男生啦!而且,我认为与自己相比,木下同学更可爱。” “你说自己是男生?井上同学还真是爱开玩笑呢。不过,再怎么说,像身为男生的我更可爱这种谎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如履薄冰坂的对话。 “啊,抱歉,不快点回去的话,就没时间练习了,失陪。” 秀吉拿着放在教室一角的桌椅,走出了教室。看来,他的社团活动很忙呢。 “井上的美姿也欣赏过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在目送秀吉离开之后,麻贵学姐也满意地看了看井上同学的扮相,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抱歉啦,由于远子学姐的任性,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啦,这毕竟是我可爱的远子的请求——而且,心叶你能成为一个很出名的模特哦。” “啊?别,别这么说啊!我可不会去当什么模特!!” “那就再见啦!!远子,心叶,还有文月学园的各位!” 麻贵学姐干脆地离开了。她既漂亮,做事又干净利索,而且好帅气,身材也一流,简直就像个成熟女性…… “明久同学,你的鼻子里好像流出了什么?” “啊?姬路同学,你怎么生气了……” “不要你管。我们走吧,远子学姐,心叶。” “是啊,再磨磨蹭蹭的话,大家都回去了。走吧,心叶。” “啊,等等!我不要去啊!穿着这个,连走路都——啊,别拖着我啊!” “等等,我也去!” 在姬路同学的带领下,满脸不情愿的井上同学被天野学姐拖着手臂,与我们一起朝D班教室走去。 ◇◇◇ “有什么请尽管问吧!” “那个,你是清水同学吧?请别把脸靠这么近…….” “叫我美香就可以了。心叶姐姐大人。” 清水同学一看到井上同学(或者说小姐?)就马上粘了上来。我们都难为情得想离开了。 “美,美香同学?你不是喜欢岛田同学的吗?” 井上同学一面拒绝着清水同学的热情,一面问道。 “……姐姐大人真是的。” 清水同学撅着嘴,露出闹别扭的表情。啊?她们开始吵架了? “明明有了美香,还花心地和别的学校的女生在一起,姐姐大人是背叛者。所以,美香我也要花心!!” 啊,原来如此。美波放着清水不管,和琴吹一起玩,使清水感到不满,所以就开始纠缠井上同学了啊? “井上同——不对,心叶妹妹,总之,先把要问的先问了吧。” “是,是啊,美春,可以吗?” “好的。” “F班里,有一个土屋同学吧?” “没有,这个世界上只有美春和心叶姐姐大人两个人。” 没想到她直接把那家伙的存在否定掉了。 唉,既然她这个样子,只好用卑鄙的手段了。 “心叶妹妹,既然清水同学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没必要留在这里,去别的地方调查吧——” “文月学园二年级F班土屋康太,外号闷声色狼。身高162cm,体重48kg,擅长科目为生理课,不擅长科目为除此以外所有课程。这个总是发挥敏捷的行动力和卓越的情报收集能力,为满足自己对性方面的好奇心而行动的男生出了什么事吗?” “啊,美春同学知道得真详细啊……” “为了回答心叶姐姐大人的问题,美春我可是将脑细胞激活到平时的两千倍了呢。” 她以毫不夸张的表情这样说道,感觉真可怕。 “就是关于这个土屋同学,今天放学后,他干了什么?比如,是不是和什么人偷偷见面了?” 听到井上同学的提问,清水同学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啊?有必要思考吗,像刚才那样干脆地回答不就好了吗? “看来,心叶姐姐大人是在寻找把那头笨猪修理成那样的人吧?” “嗯。” “我知道了,那么如果心叶姐姐大人答应与我约会的话,我就告诉您。” 她果然会提出这个条件,不过,这也没什么吧。 “明白了。就依你吧,清水同学。” “啊,吉井同学,别自作主张啊!” (没问题的,井上同学,之后解除女装就不会暴露了。) (你,你说的也对,可是……) 井上同学露出“这样自己就是违背了承诺”的为难表情。他果然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啊,我敢断定,即使把F班的地皮都掀起来,也翻不出一个像他这样的男生。 “交涉成立了啊,那么我就说喽。” 清水阴笑着,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坏角色。 “土屋康太好像与A班一个名为工藤爱子的女生见过面。” “和工藤同学?” 工藤同学是A班的一个有些男生气,对性有旺盛好奇心的女生。在生理课上,可以说与闷声色狼是竞争对手般的存在。 “好像是询问‘之前听漏了的正确淋浴方式’的话题。” “闷声色狼……你这个人真是……” 他脸上有鼻血痕迹的原因,总算清楚了。毫无疑问,闷声色狼在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自爆了。 “而施加暴行的,好像是F班的男生。” “啊,是土屋同学的同班同学干的吗?” 井上同学在听说凶手是同班同学时,大吃一惊,而我却觉得那再正常不过了。我们班里的家伙以嫉妒为动力杀害同班同学,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那样的话,工藤同学应该看到凶手的脸了吧?” “不,没有看到。犯罪是在土屋同学一个人倒在地上的时候实施的。” 这么看来,是班里的某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得知了闷声色狼和工藤同学在讨论非常H的话题,嫉妒之下起了杀心。 “唔……总之,既然凶手是F班的家伙,我们也该快点回去了,走吧,心叶妹妹。” “是啊,谢谢你,美春同学。” “啊,您这就要走了吗?找凶手这种事,交给那边的笨猪不就可以了吗,姐姐大人您在做一会儿吧……” “啊,不了……总觉得这样会有危险……” “说起来,美春我碰巧拿着医务室的钥匙。那里有床,我们可以慢慢……” “快,快走吧,吉井同学!得尽快回去找到凶手,然后学习《源氏物语》。” “啊!姐姐大人!既然这样,请最后听我一句话!!” “什么是呢?美春同学。” “前些日子,也算巧合吧,美春我读了某部古典作品。” “嗯。”“要学习的话,比起《源氏物语》,《一千零一夜》不是更好吗?” “啊……?” “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请尽管来找我,美春我会一直在医务室等着您的。” ◇◇◇ “对闷声色狼施加暴行的是同班同学啊。一定是出于嫉妒吧……” 为了防止不测,我们让姬路同学和天野学姐暂时先回避一下,在我们会合之后,大家一面整理着得到的资料,一面再次朝F班走去。 “工藤同学是个可爱的女生,所以班里的同学对工藤同学谈得那么投机的土屋吃醋也是可以理解的呢。” 用吃醋这种可爱的说法,真像姬路同学的风格呢,不过,这种时候说嫉妒才是正确的,毕竟,有人因此受到伤害了。 “我突然想起天野学姐说的《源氏物语》的故事。因为嫉妒而伤害别人。” “是啊,虽然状况不同,但因为嫉妒而发生了悲剧,这一点是相似的。” 因为我们对那个故事并不太理解,所以才觉得两者非常相似吧。或者说,也许是有于听了简要介绍之后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态,才会觉得相似。 “说起来,美春同学在最后的时候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呢。” 说话的是由于时间不多导致现在都没有解除女装,可怜的井上同学。 “你指那句比起《源氏物语》,《一千零一夜》更好是吗?” “嗯。” 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呢,和现在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一千零一夜》讲的是,一个女子为了不被每天都要杀死一个女人的国王杀掉,而每天晚上给他讲故事吧?和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啊,这个我也知道。对故事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国王,最终无法下手杀掉那个女人。” 我好像在看童话书还是什么的时候看到过。 “吉井同学,瑞希,那些只是一千零一夜的一小部分而已哦。《一千零一夜》是一本故事集,其中有能实现人的三个愿望的魔鬼从壶里跑出来——《渔夫与魔鬼的故事》;也有曾经是公主,却沦为奴隶的米里雅公主与富商之子阿里·阿尔丁恋爱的故事等等,其它的还有很多呢。” 不愧是“文学少女”,什么都不用看就能滔滔不绝地把故事内容说出来,天野学姐对书的热爱真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 “可是,为什么说《一千零一夜》比《源氏物语》好呢?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源氏物语》更接近这个案件啊……” “是啊,我也不明白美春同学想说什么。” 我们四人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为什么呢,里面有什么暗示吗,还是说,那只是她随口说的。 我们一面思考着,一面在走廊上行走,最后到达了F班的教室。 不过,情况好像有些不妙。 ‘消除闷声色狼的血迹,真费时间啊。’ ‘麻烦死了。’ ‘不过,不清除掉的话,铁人又要罗嗦了,而且,地板也会被弄脏。’ 一些同学从教室里出来,正准备回去。 “怎么办,这样下去的话,还没找到凶手,大家都
要走掉了!” “吉井同学……话是没错啦,可是,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凶手离开吗。不能为闷声色狼报仇,无法拿回被夺走的文件,我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没事的,吉井同学。我有个想法。请你把准备回去的同学集中起来。” 天野学姐对咬牙切齿的我这样说道。 “远子学姐,你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不知道也没关系。” 既然天野学姐这么有自信,就按她说的做吧毕竟,时间也不多了。 “我知道了,我去叫大家集合。喂,同学们,先别忙着回家!我有话要说,大家先回教室。” ‘啊?有什么事?’ ‘还以为可以走了呢。’ ‘真倒霉。’ “这几位女生有话要和大家说。” ‘那就坐好等着吧。’ ‘对,坐好吧。’ ‘只能坐好等着了啊。’ 一看到天野学姐和穿着女装的井上同学,所有人都整齐地排好队回到教室。 这些家伙这么听话,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接下来,就拜托天野学姐了。” “好的。” 在坐姿异常端正的所有人的注视下,天野学姐走上前,轻咳了一声。 “我们正在找让土屋同学变成这副惨相的凶手。” 天野学姐的语气严肃,和刚才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 “很遗憾,凶手似乎就在我们中间。” 天野学姐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开始骚动起来,纷纷说不是自己。 (井上同学,我们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天野学姐打算怎么做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远子学姐在想什么,不过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是吗?) (对,再怎么说,她也是学姐啊。) 我旁边的井上同学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担心。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信赖吧。 “我听说了哦,在知道土屋同学和工藤同学谈得那么投机之后,因嫉妒而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种犯罪动机谁都会产生啊。所以并不能确定凶手是谁。天野学姐究竟要怎么找出凶手呢。 “正好,我听说你们班刚学习了《源氏物语》,就让我给你们讲个里面的故事吧。” 同学们的声音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天野学姐说话。 “大家都知道,六条妃出于嫉妒,将葵上诅咒致死,而即使在她自己死后,她也变成鬼魂对源氏一生最爱的女性紫上进行诅咒。无法坦率地面对源氏,无法表达的强烈思念最终伤害了别人,实在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班里的同学都低下了头。他们在思考天野学姐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他们露出的,明显是“《源氏物语》是啥?可以吃吗?”的表情。 “不过,请大家回忆一下后面的故事,在知道了六条妃把别人诅咒至死之后,她的女儿秋好皇后做了什么。” 天野学姐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是要给大家思考的时间吧。 接着,她缓缓说道。 “秋好皇后对自己的母亲变成那样揪心不已,甚至有了出家为母亲祈祷的想法。” 天野学姐给我们讲了大家完全不知道的《源氏物语》的后续。 “这个故事,并不是说有着强烈的思念是不对的,而是传达给我们这样的信息,由于无法坦率地传达强烈的心意而变得只会嫉妒别人,这是不对的。” 由于气性高傲,六条妃无法坦率地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源氏。 她这种无法表达的思念造成了许多悲剧。无处表达的思念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那就是悲伤和因果报应,这就是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的本质。 “坦率地面对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困难的事。如果能做到这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源氏也就不会害怕六条妃了。或许,在知道了她的强烈思念之后,源氏会与她相亲相爱呢。而那样的话,她珍爱的女儿也不会感到揪心了。” 天野学姐说的不错。诅咒是很可怕的,但希望别人喜欢自己,这种心情一定是幸福的吧。六条妃如果不是以嫉妒的方式,而是以真心表达自己的思念,他们两人也许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我希望把土屋同学变成那样的人自己站出来。由于嫉妒而伤害别人是不对的,如果喜欢工藤同学,请补偿自己的罪过,坦率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那样的话,就不会让家人和朋友感到揪心了,更重要的,这也是为了她——工藤同学。” 原来如此,天野学姐要说的是这个啊。通过《源氏物语》的故事,告诉凶手“既然思念强烈到不惜伤害别人的地步,不如坦率地向对方说出自己的心意,那样才会幸福。”这样做的话,那个喜欢工藤同学的凶手一定会站出来自首吧。 “……啊?喜欢工藤同学?” 我注意到这句话。 糟糕,天野学姐好像产生了一点误会。天野学姐的想法一定是“凶手喜欢工藤同学,因嫉妒闷声色狼和她谈得那么投机而起了杀意。”吧。是啊,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的。 可是,实际上恐怕并不是这样。因为,这里是F班。凶手不是因为喜欢工藤同学才下手的,只是单纯地不允许闷声色狼先得到幸福而已。所以,用这种劝说方式,凶手应该是不会站出来的吧—— “而且,女生都认为单纯而坦率的男生才有魅力哦。” “是我干的。” F班的家伙也太单纯了吧!! “那么,须川同学!你就是凶手吗?” “是的,我从倒在地上的土屋的窃听器里,听到了他和工藤之间令人羡慕的谈话,忍不住就下手了。我可无法饶恕背叛者啊。” 须川同学露出了后悔的表情。看来确实是他干的了。 “太好了,这么看来,案件告破了。” 天野学姐点着头说道。 真是太好了,这样就算全部解—— “……我也下手了。” ——啊?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咦?凶手不是须川同学吗? “朝仓同学,没想到你也……” “是啊,土屋这个背叛者是不可饶恕的。” 继须川同学之后,朝仓同学也站了出来。 接着。 “其实,我也做了。” 他旁边的有动同学也站了起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其实,我也……’ ‘那个,实际上,我也做了。’ ‘真巧啊,我也是。’ 近藤同学、斋藤同学和竹中同学也站了出来。 那个,这么说…… “难道说,大家都参与了……?在看到倒在地上的土屋同学后,大家一个接一个地……” 姬路同学大吃一惊。 难道说,第一个凶手看到喷着鼻血倒在地上的闷声色狼,实施了暴行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后面来的同学看到他那副样子,又暴扁了他一顿,再后面来的同学同样如法炮制……是这样的吗!? ‘什么嘛,还以为只有我那么干了呢。’ ‘我才想起来,那时候大家不是在走廊排队吗?’ ‘是啊是啊,我也注意到了。’ ‘大家都做了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是啊,扁了之后心情爽多了。’ ‘我在扁过之后,还把窃听器藏到衣服里了哦。’ 这,这是什么样的恶劣班级啊……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吉,吉井同学……这个班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嗯,都这样,大家总是一起……” 我已经对睁大眼睛的井上同学无力做什么解释了。 “是,是这样啊……” “对不起,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对不起,井上同学。” 我和姬路同学一起低头道歉。 “我说,你们都给我反省一下啊!” 天野学姐在讲台上大声呵斥同学们。 ◇◇◇ “结果,没能进行古典文学的补习啊,远子学姐。”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能学习呢。” “确实不是学习的时候……啊,说起来……” “什么事?心叶。” “到最后,和美春同学说的一千零一夜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这个啊。确实好像有一点关系。” “啊?是这样的吗?” “那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有一篇叫《驼背男子的故事》。” “是吗?那个故事说的是什么?“ “一对杀了人的夫妻把尸体运到别的地方,看到尸体的另一个人以为他是盗贼,就殴打了尸体,然后,这个人以为自己杀了人,也把尸体运到别的地方,后面的人也以为是自己杀的,又把尸体运到别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循环的故事。” “这么说,确实有点……” “和这次的事很像吧?” “是啊。——啊?这么看来,清水同学说出那句话,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啊。”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还用问吗?” “???” “你想,如果找不出凶手的话,心叶妹妹不就还会跑去找她吗?” “……” “好了,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心叶妹妹。” “远子学姐,下次再这么叫我的话,一定要和你绝交。” —完— 作者附语 *注意:请务必在阅读过《“文学少女”与少女召集的召唤兽》以及《“文学少女”与被杀的笨蛋》之后阅读本文。 井上坚二相信人类潜藏着无尽的可能性。 在尝试去做之前就断定“那是不可能做到的。”、“我哪有那种能力。”,我认为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为什么要在还没开始做的时候就放弃呢。 为什么要考虑那些多余的问题,而不去尽自己的全力去做呢。 人类潜藏着无尽的可能性,未来在自己的努力下,会发生改变,所以,希望各位不要在意开始就放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全力以赴地去挑战。 我打算以这个为主题,写一下自己对文学少女的感想。 “我可当不了裸体模特,也不会Cosplay。” ~~《“文学少女”与少女召集的召唤兽》井上心叶台词选粹~~ 为什么还没开始做就这样说呢。 心叶同学,你放弃得未免太早了吧。你可是有着无尽的可能性的啊! 这个小说以这种陈腐的观念作为开头。让心叶同学尝到苦头之后,还把他的这种样子绘制到插画里。这种可怕的行为,说实在的,有点太过分了。让原作者野村老师、插画作者竹冈老师以及各位文学少女的拥护者看到这种不能容忍的部分,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另外,借此机会,我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为我创作插画的竹冈老师,原作者野村老师,以及让我的文字成书的各位编辑和版面设计者,衷心地感谢你们。还有各位读者,在你们的支持下,本书才得以面世。感谢大家。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各位见面。 *另外,开头的话决不是推荐大家去尝试男扮女装·女扮男装·或者别的什么特殊嗜好。迈步前行的勇气和停下脚步的勇气,都是非常重要的。 井上坚二 原作者附语 大家好。 我一直在想,心叶同学一定非常适合女装! 适合穿女装的男生太棒了!我最喜欢了! 在拿到心叶的角色设计草案的时候,我就在想,让他穿上女生的校服一定非常完美,并幻想着,有一天要是他真的那样穿的话就太好了,不过……在正篇中那样写的话,会破坏严肃的气氛……我真想哭。 谢谢你,井上老师!干得好! 当责编告诉我由井上老师执笔《文学少女》的联合创作小说时,我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了更没想到,井上老师还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在等待小说邮寄过来的那段时间里,我的心情既激动又不安。在拜读之后,我更加兴奋,激动得对责编说。 “这个部分一定要绘制成插画!请一定帮忙哦!我不是在开玩笑哦,一定以描绘美少女的方式绘制出来,请把我的这种想法转告给竹冈老师!” 我是这样请求的。 竹冈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不过,我坚信穿着水手服的心叶妹妹一定很可爱,在写这个后记的时候,虽然还没看到图,但我一直这么坚信着。 啊,光是关于心叶穿女装的话题就写了这么多,不过,其他部分也同样精彩哦。 F班,一直是那么热闹,真的很有意思呢。坂本和翔子这对欢喜冤家我也非常喜欢。秀吉依然扮演着女主角一样的角色,与心叶的对话误会百出。而远子呢,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了。(笑) 下次若还有机会,希望能读到美春与心叶妹妹的约会,还有远子与土屋的感官小说大对决。好了,就写到这里吧。 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九日野村美月 “文学少女”登上石像怪与笨蛋的阶梯 天栗浜的石像怪 那么,该从哪里问起呢? 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名少女站在烦恼地抱着头的地神庭幸宏面前。 虽然不知道她的年龄,但看起来是个小学生。 "你好!” 少女已开朗的笑容向他打招呼。这种很有气势的打招呼方式,让他想到了某个人。少女的服装非常合身,笑起来的时候,小虎牙闪闪发光。现在,少女正在站第一体育馆的屋顶,开心地俯瞰着天栗浜高中的全景。 一开始,他还以为九重cosplay小学生,但是九重就本人站在少女旁边,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喂,瓶盖,这孩子在和你打招呼的呢。” “啊······你好。” 在九重的催促下,幸宏低头像少女问好,之后询问道。 “那个······九重学姐,那孩子是谁啊?”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新社员啦!” 九重充满自信地回答道。看看那清澈的瞳孔,幸宏觉得她说的应该不是谎话。 “我不是经常说的吗?女社员人数不够!虽然小泉和小凪凪也很可爱,但是今后是小学生的时代哦!是loli的时代!”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地话啊!?” 看来,她是在说谎吧,小学生怎么能成为社员呢。 “再说了,这孩子是在哪打来的?再怎么缺人,也不可以去拐骗啊!” “别把人家说得好像是罪犯一样啦!我看起来像是为了增加社员而去拐骗少女的学生吗?” 像、像极了。 毕竟,为了得到一个顾问,这个女人甚至想把教师抓来。 “大哥哥,那个。” 少女说话了。 “我是自愿来的,可不是被优子姐姐拐骗来的哦!” “真的吗?确定不是被这个姐姐强迫来的吗?” “瓶盖!” 九重真的发火了,就在这时。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神庭,优子她真的没有犯罪。” 第一体育馆的屋顶上,站着一名高个子男生。 “啊,刈谷学长。” “不过话说回来,若我处于你的角度,大概也产生同样的怀疑呢。” “等等,怎么健吾你也怎么这么说?” 谷并不在意被气得脸鼓鼓的九重,反而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打,打扰了······” 在他的身后,是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女生,不对,不是女生,是男生。 也学识穿着普通衣着的原因吧,我来看错了。现在是连休,可以穿着普通的衣着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个人穿着制服的话,我能不能看这个人是男生呢? 不过,幸宏并没有在天栗浜高中见过这个学生,大概是其他学校的吧。 “啊,双叶妹妹,你来了呢。” “大哥,你真慢啊,你到底哪去了?” 这个男生大声地和刚才的女生打招呼。他们是兄妹啊。原来如此,不过,虽然知道这个,但其他关于他们的事还不清楚。 “啊,各位,打扰了。” 在这个男生的身后,还有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父母的男女,男的体格健壮,女的身材娇小,满面笑意。这一家子都跑到阶梯社,是要干什么啊? “别这么看着他们啊,神庭。” 谷拍着幸宏的肩道。 “我来说明一下,毕竟,这个事情若交给优子来说明的话,我们迟早被请到局子里请喝茶的。” “喂!” 九重涨红了脸,在不屑地笑着谷身后大叫起来。 谷的说明简单直接。 这个女生是小学5年级生的吉永双叶,她正在跟家人旅行。 邂逅的经过,在听了谷的说明后我也能明白了。 昨天,刈谷跟九重购物,由于九重的一句“那条路里车站比较近!”,使两人迷路了。这时,他们遇到了这家驾车旅行的人。 在这家人友善地送他们去车站的路上。和他们聊起了阶梯社的故事。双叶对这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两人就邀请他们来学校——就是这样。 “不过,我就想看到了也没什么意思吧。” 刈谷苦笑着补充了一句。 阶梯社没有棒球场和足球场那样的专用土地,也不使用球类或者别的什么的特殊用具,比赛的地方,,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校园。所以,阶梯社并不具备能够挺着胸膛的说“这就是我们的活动场所!”的场所。 唯一有的,就是奔跑。 “啊,所以才把我们叫来的吧。” “就是这样。” 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时连休时间,本来就没什么社团活动的。可是前天,九重突然把我叫了出来,那时我还以为她闯了什么不得了的祸呢。 这一切,都是为了双叶参观阶梯社而举行的临时活动啊,顺利的话,也许能吸收她为社员,不过,我很怀疑能不能得到学校的同意。 “那个······真的没关系吗?不会打扰到大家吧?” 双叶的哥哥和己小心翼翼地问道。和活泼的双叶相比,他显得非常紧张。但他与双叶一样,他似乎也对阶梯社的活动感兴趣。 “别担心,应该说,我们也想借这个机会来扩展阶梯社的活动呢。” 谷为了消除和己的不安,,这样说道,但他却回答说。 “不是,我是担心,双叶妹妹会不会做出令大家感到困扰的事······” 双叶平时会搞什么恶作剧啊。看来,对和己来说,与参观阶梯社的活动比起来,一步不离地订金双叶才是更重要的事。 “和己啊,这个不用担心啦,我盯着她就好了。” 突然,我听到这一句话。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 我本以为是他们的老爸,可是,他应该去泊车了。 “哇啊!” 在幸宏的身边,有一尊石像。 是谁搬来的吗?不对,刚才还不在这里。 那是一尊黑狗型的石像,不过,它的背上长着双翼,眼睛燿燿生辉。 “啊,那个,这尊石像······” “这是吉永家的石像加古鲁先生。” “加古鲁······先生?” “好像是负责警卫的。” “正是,吾乃是加古鲁,吉永家的门卫是也。双叶他们承蒙照顾了。” “啊!” 石像说话了。 “那个,我说,这尊石像,刚才·····” “啊?你是说加骨鲁先生怎么了?”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一脸都平静地表情。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本来在旁边的石像,现在跑到幸宏的眼前了。 “你,你什么时候,······哇啊······” 其他人都丝毫没有感到吃惊。石像明明在说话,还会瞬间移动啊。难道说,最近这种石像的存在已经变得像吃饭一样普通了吗?至少,在幸宏的印象里,不存在这种划时代的神奇石像。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吗。可是,就算能让石像说话,也不可能让石像瞬间移动啊。 看来,这家人不一般。话又说回来,一般人都不会来参观阶梯社的活动了。 “说起来,神庭,其他人在哪里?” “镜筒和泉学姐去买午饭了,三枝学长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我一个人大惊小怪也不像话,现在先把问题放一放,反正也没碍着我什么事。 “啊,我叫三枝带吉永先生去停车场泊车了。那就等所有然来齐了后开始吧。” “开始练习吗?我知道了。” “不,不是练习。” “啊?” “是比赛,双叶妹妹不是来参观的,而是来进行入社体验的。” 在这一瞬间,幸宏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他看了看周围,九重的脸依然鼓得像花栗鼠一样,而双叶则兴奋地做准备运动。 所有人到齐之后,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阶梯社活动开始了。 结果,幸宏要和双叶比赛。 阶梯社奔跑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简单的说,就是从定好的起点跑到终点的单纯竞技。就算小学生双叶也能理解规则。 所以,听完简单的规则之后。 “我明白了,快点开始吧。”
幸宏万万没想到双叶突然向自己发出挑战。再看了其他社员奔跑之后在提出比试不是更好吗,可是双叶居然这么快就进行比赛。 也好,既然想奔跑,那就开始吧。 阶梯社的成员都是在“想奔跑”这个欲望的驱使下,集中在一起的家伙。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试。 亲自尝试一下也是最好的。 “瓶盖,上吧,不可以输哦!” 九重带着愤恨命令道。 看来,她对被当成罪犯者看待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和我想的一样,井筒无条件的帮九重说话。 “不然的话,瓶盖将作为输给小学生的阶梯社成员,名垂千古喽。” “那可是刷新了一项永远不会被更改的记录哦!真好啊,神庭!” “等等,如果手下留情。故意放水让我赢的话,我可不要。” 双叶打断了九重他们的对话。她的个性比九重更好胜啊,他们真的是亲姐妹吗? “别担心,双叶妹妹。” 九重把手放到双叶的肩上。 “瓶盖放水也没关系。我们都支持双叶妹妹的。这不是同情弱者的让步赛,而是对初学者的支持。” “双叶妹妹,过来一下。我给你讲讲教学楼的位置和比赛路线。” 三枝坐在笔记本前招手说道。 九重学姐不是叫幸宏放水,而是给双叶有利的条件啊。原来如此,那样的话,双方都能尽力奔跑。本来,除了年龄以外,双叶还有其他的许多不利条件,不如,不熟悉教学楼、不熟悉路线、初次参加比赛等等。与入社以来一直就奔走、扫除、学习的幸宏相比,无论是知识跟经验都相差甚远。 “阶梯的数量减半吧,这样一来,就和瓶盖条件对等了。” “即使这样,神庭还是占优势啊。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 “那个,既然这样·····” 下载(80.16KB) 2009-9-1716:23 和己站在正在思考的刈谷旁边,举起了手。 “那么······就叫啊加帮忙怎么样?” “对啊。” 九重用力握着和己小心翼翼的手,把它举得更高。 “有加古鲁先生帮忙的话就没问题了!这就是对双叶妹妹完美的支持。” “是啊,这样一来,神庭也得拿出全力应战。” 刈谷点头表示肯定。 那尊石像究竟有什么能力啊。能做瞬间移动,也一定能做出奇怪的事吧。说起来,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加古鲁的能力呢。 幸宏感到自己好像排除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刚才还在对小学生要不要放水的问题,现在却变成了幸宏应该怎么尽最大的努力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接受,总之,只要帮双叶就可以了吧。” 加古鲁保持坐姿,平静地回答道。 这尊石像到底用什么办法帮双叶的忙呢,幸宏完全想不出来。 接着,大家决定了更详细的比赛规则。 形式自由,这也是为了双叶熟悉校园的路线。双叶本人看起来也很开心。 路线是以活动室为起点,在经过垃圾焚化场和供水箱,以及升旗台之后,再次回到原点处。其中要上6次阶梯,下三次阶梯,双叶的量减半,也就是上3次,下2次,即使是这样,差别也是很明显的。 由于没有要求让幸宏让步,所以他只要原来的路线跑就行了。 当幸宏在起点运动室前做伸展运动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这样的对话。 “挺好了哦,双叶妹妹。比如说这个窗户,从这个窗户进教室,然后从这里跑出走廊,就比从走廊的入口处进来节省10秒哦。” “哇,真的是怎么跑也可以啊。” “里面还有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所以要注意,严禁撞到他们。” “这我知道,还有,接触的顺序没有关系吧,那么我想到这样的路线哦。” “哦,这个真是有创意的路线啊!嗯·····既然上阶梯有3次·······这样确实可行啊。双叶妹妹你真聪明,像小三枝一样。” “可是,小三枝,我真的有选取路线的才能吗?” “当然有,不过,我可不希望连双叶妹妹都叫我小三枝啊。” 幸宏已经完全被排除在圈外了。 若说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错事,那也只有把九重当成罪犯看待这一件而已啊,看着亲热地制定着作战计划的双叶组,幸宏感到心中一丝寂寞。 这时,一个大人物出现在幸宏面前。 “啊,我家双叶给你麻烦了。” 这时吉永家的老爸。他刚把车泊好吧。虽然身材魁梧,笑容却很温柔。 “没什么的,只要双叶妹妹高兴就好。不过,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刚才也说过,阶梯赛跑可是有很高的危险性的哦。” “哦?那也没办法。毕竟,不管什么体育项目都有可能使人受伤啊。我家双叶习惯受伤了,一点点小伤死不了的,啊哈哈。” 吉永家的老爸爽朗地笑着,作为一个监护人,他未免开朗得过分了吧。在这样的父母养育下,双叶妹妹才成了如此天真烂漫的女生啊。我想九重的父母也是这种类型的吧。 说到父母,双叶妹妹的母亲到哪里去了。 “孩子他妈在跟顾问老师说话哦。” 吉永家的老爸看着的,是小夏和吉永家的妈妈所站的地方。 吉永家的妈妈正默默地看小夏说什么。真想知道她在说什么呢啊 看得两个人聊得那么开心,我更想知道内容了。 “ok,让你们久等了。” 双叶结束了他们的讨论,于是我们来到起点。 “加油啊,双叶妹妹,给那家伙点颜色看看!” “神庭也加油啊,不要受伤就好了。” 在热情的声援和冷淡的声援中,双叶和幸宏走到起点处。 幸宏感觉自己正在接受惩罚游戏。 “那么,我先到指定位置,为帮助双叶做好准备。” 我听到加古鲁的声音,却看不到它的身影,难道是瞬间移动了吗?不过,它重视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消失,就没人看到是谁把它搬走的吗? “要小心应战哦,不光要注意加古鲁先生,双叶妹妹的速度也很快哦。” 天崎对正在活动脖子的幸宏说道。 “她在小学里可是个跑步健将,疏忽的话,即使没有加古鲁先生你也会输。” “有,有那么快吗?” “我没亲眼看过,不敢妄下定论啦。” 天崎尴尬地笑了笑。温柔的声援幸宏的,只有她而已。幸宏在感谢她的同时,也对加古鲁先生和双叶的实力感到畏惧。 “那么,开始喽!” 听到九重的口令,两人各就各位。 双叶抬着头,似乎在思考刚才制定的路线,大家都在为她加油,性呼吸幸宏大脑里想的,是平时的路线。 总之,什么都别去想,照原来的路线跑就可以了。 作出如此决定的幸宏把紧闭的眼睛睁开,第一起点跟平时一样,没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对手。 “好的。” 在轻轻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声之后,幸宏绷紧了全身的弦。 下令开跑的是小夏,她准备了一块白板,在让参赛者上面写着的“各就各位”之后,站在旁边的吉永家的妈妈拿出一块写着“预备”的白板。 随后,两人同时拿出另一块新的白板。 “开始。” 在看到这两个文字的那一瞬间,幸宏和双叶同时跑了出去。“—— “哇,这个学校的路面还真是凹凸不平啊。” 双叶绕过垃圾焚化场,朝着特别教学楼直接冲去。 在通向第二教学楼的回廊的窗前,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天栗浜高中的全景,她所在的御色第一小学只有第二教学楼的其中一栋那么大。眼前的风景甚至是她觉得自己在主题公园里。 “双叶啊。” 加古鲁出现在看得出神的双叶面前。 “怎么了,加古鲁。” “这个第二教学楼里有一些学生,严禁撞到他们。” “知道了,thankyou。” “不过,这本来就是在教学楼里奔跑的竞技活动,我是不赞成啦,非要这种会给其他学生造成困扰的竞技吗?选择更加安全的道路,作为一项竞技活动来说,才——” “好了啦,你这啰嗦啊。” 双叶一脚把加古鲁踢开,开始奔跑。 这个学校里,也一定有加古鲁一样喋喋不休的人吧,双叶暗自想到。 双叶在小学里就经常因为玩危险的游戏而被责骂,而且每周都要被骂几次。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被老师责骂而停止游戏,反而还可以这么说,考虑如何玩危险的游戏而不被老师发现,也成了她的乐趣之一。 像双叶这种性格的人长大以后,一定会做类似阶梯社一样的事吧。所以,双叶才对他们的活动感到强烈的兴趣。 “好的,要加速了——!” 在跑第二教学楼之后,双叶与多名学生擦肩而过。 “哇,阶梯社!又是你们——咦?” 他们应该是文化社的人吧,由于差点被撞倒,他们正准备发火,可是,又因为看到的不是常见的人而疑惑不已。 这种时候的处理方法双叶也学过了。 “对不起。” 双叶低下头抱歉之后,又开始奔跑。 由于平时经常被骂,她如何道歉已经轻车熟路了。 “啊,你,你不是阶梯社的吧?” 差点被撞倒的学生感到非常疑惑,不过双叶可没有义务回答他们的问题。他无视他们的疑问,继续奔跑。 只是,奔跑的速度稍降低一些。 虽然第二教学楼的人不多,但都是一些她没见过的高中生,而且,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拿着乐器的,也有抱着书的。 “高中真好啊。” 将来,我也将与这样的人们一起做些什么吧,双叶幻想着这快乐的将来,又想起眼前的比赛,于是继续发力奔跑。 “啊······双叶妹妹。你是从什么路线过来的啊。” 幸宏走得是平时的老路线,两人到垃圾焚化场。在碰触到第二教学楼屋顶的供水箱之后,幸宏跑下来时的阶梯,却不见双叶了。 难道她迷路了吗?那样的话,得赶快去找她。 幸宏急忙跑下楼梯,在第二教学楼里奔跑。 在回廊里,前面的学生指着幸宏说道。 “啊,这次才是阶梯社的。” 从他说的话来看,双叶应该是先跑向升旗台了吧。 这么说,之后她回到第二教学楼,登上了阶梯绕过供水箱之后,跑过特别的教学楼然后冲到终点吗?虽然这也是有可能的,但幸宏想不到故意避开供水箱的原因。那个位置,不是可以在解除了升旗台之后,在返途中顺便经过的吗? “那是什么样的战术啊?” 因为在教学楼里容易迷路,所以先跑向室外的目标,趁机掌握教学楼的位置,一定是这样的吧。 幸宏还没把思路整理清楚就跑出了第二教学楼,这时,他看到了双叶。 她似乎正朝着操场发火呢。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笨蛋照哪里踢啊。” “都说对不起了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来,她差点被足球社成员的的球打到了。幸宏本来担心她有没有受伤,不过从她的态度看,明显是没问题。 不过,幸宏还是跑了过去。 “双叶妹妹。” “大哥哥。” 看到幸宏后,双叶又开始跑了起来。她朝着幸宏的方向跑了过来,看来已经开始返程了。她的脸上也挂着从容的微笑。 “接下来,只有第二教学楼的屋顶了!赢的一定是我。” 虽然这么说,但幸宏只要绕过升旗台,就可以一口气冲向终点了。但双叶还在爬阶梯时,胜负已见分晓了吧。 可是,双叶充满自信。她的这种自信是从哪来的啊。 “喂!加古鲁!” 双叶一面跑着,一面朝天空呼喊。难道加古鲁在天上飞不成。 “什么事?” “哇啊。” 幸宏正在猜想的时候,加古鲁已经出现在双叶教脚下。那东西到底是怎么移动的啊,足球社的成员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景象震惊了。 “加古鲁,帮我做那个。” “明白,不过,那样做真的好吗?” “没错,优子姐姐都说ok啦。” “那就没问题了。” 加古鲁的眼睛发出光芒。 幸宏慌忙捂住眼睛,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啊······哇······?” 虽然没有危险,但幸宏眼前出现了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情景。 加古鲁的眼中正发射线一样的光,不过,那并不是杀人的射线,而是红色的,耀眼而柔和的光。 “啊?” 光线正朝前上方——也就是新教学楼A栋方向延伸。 那到底什么啊,怎么都是超自然现象吧。 “Thankyou,加古鲁。” 双叶道谢之后,跳了上去。 什么,她居然跳到光线上了? “啊啊?” 幸宏终于明白了。 那是加古鲁的光线之阶梯,双叶一开始小心翼翼地一面看着脚下,一面向上跑,但在确信光之阶梯比水泥阶梯还牢固之后,就开始全力冲刺了。 这种手段,幸宏从没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 他越来越搞不懂加古鲁是什么了,他终于明白不全力以赴就会输的这句花的含义。 “哇,那是什么啊!” “一个女生在空中奔跑!” “什么?那又是什么社团的活动吗?” “是外星人吗?还是超能力者?” 看到光之阶梯的学生们对双叶议论纷纷。由于是休息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但执行部一定已经得知这是理所说当然的话,该怎么办啊。那样的话,就真的只有幸宏一人变成异类了。 不过,想这些烦恼事也不是办法。 下载(90.01KB) 2009-9-1716:23 现在幸宏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决不可以输。” 那就是无视正在消失的光之阶梯,继续在自己的路上奔跑—— 其实幸宏大可不必放心,因为正常人一般都会以正常的思路思考和对待问题。 “喂!阶梯社!” 在被设置为终点的活动室前,小狐仙了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 “啊,是执行部啊,问什么连休息日都······!” 九重把那个女生指向她的手拨开,那个女生——中村千鹤又喘着气,指向从第一体育馆往东的方向。 “你还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呢,那个是什么?” “什么那个?” 九重和其他社员朝哪个方向看去。他们看到的,只有万里无云的晴空。 “刚,刚才,出现了像光之阶梯一样的东西!” “又来了——那怎么可能!" 九重笑道,其他社员也纷纷点头附和。 “可是,不光我一个人看到的啊。” “冷静点啊,中村,就算真的有什么光之阶梯,你有又么如此肯定是我们做的?” 听到刈谷这样说道,中村有些动摇了。 “可,可是阶梯的事,不是应该跟阶梯社有关吗?”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三枝笑着对中村说道。 这时,小夏抓住了因看到奇怪东西而失去理智的中村的肩膀。 “神庭······老师?” “放轻松。来,做个深呼吸。” “好,好的,呼············!” 中村乖乖地按照老师说的做了个深呼吸。不过,她的心依然狂跳不止。 “平静下来了吗?” “是的,有一点平静了。”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光之阶梯······” “真的吗?确定没看错?” “这个嘛,可是······” 中村的语气逐渐弱了下来。 九重一面笑着,一面说道。 “和预想的一样,幸好准备了战术应付突然冲过来的执行部。” “确实是啊。制定战术的三枝和神听老师,而最先想到这种事可能发生的,是我。” 刈谷冷静的补充道—— 糟糕,完全被双叶甩在后面了。 幸宏一边在第二教学楼,=的阶梯上奔跑着,一边预测双叶的位置。她使用光之阶梯,移动到了新教学楼A栋。 新教学楼A栋与第二教学楼之间只有通过三楼的通道连在一起,屋顶没有相连的通路,不过,既然加古鲁能制造光之阶梯,也一定能制造“光之桥”。 那样的话,第二教学楼的屋顶就可以直达新教学楼A栋。 接下来,双叶只要从屋顶的门下去,通过特别教学楼到达终点就行了。 而她现在一定到达了第二教学楼的屋顶。 “可恶,我真的要输给小学生了吗!” 太大意了。 因为对方是小学生就产生轻敌的想法,自己不是总因为这样而被批评吗? 而且,加古鲁的实力还是个未知数,事先应该注意一下就好了。不过,对那种神奇的石像,该注意什么方面啊。 不,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我的优势只有双脚,不利之处,用体能来弥补好了。虽然现在的处境与平时相反,但偶尔遇到这种情况是蛮有意思的。 使用第三教学楼路线吧,通过那里的厕所,到达终点。 不要在意节奏,只要像百米赛跑那样全力冲刺,就还有胜算—— “双叶妹妹,不会有事吧·······” 在活动室前,和己满脸担心地问道。 “怎么了,和己,你以为双叶要受伤了吗?” “老爸你太淡定了吧······双叶妹妹做事总是出乎意料,所以我才······” “有加古鲁跟着,放心吧!哈哈哈!” 看着朗声大笑的老爸,和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加古鲁在一定会保护她。毕竟,它是世界上最强的门卫,就算有恐怖分子入侵校园也没事。 只是,就算双叶没事,也不能保证她不惹上什么麻烦。 “双叶妹妹会不会惹出什么事,也是该担心的问题啊······” 学校是双叶自由的天地,她会乖乖呆着才怪呢。 “被那些家伙抓住的话,该怎么办呢?” 刈谷在和己身边轻声说道。 “那些家伙?” “虽然那些家伙看起来像异类,但这里的社团活动是健康的。可是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遇到他们的话········” 这个学校有各种各样的社团,连阶梯社都被允许存在。 双叶虽然见惯了变态的家伙,但心智并没有成熟到完全理解和接受那些人所作所为的地步。看到的话,她说不定会忍不住说处不该说的话吧。 “是啊,她真的不会有事吗······” “你也真够辛苦的啊。” 刈谷同情地看着和己说道。 “是啊,我总担心她会不会惹出什么事······” “不过,你的家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哦。” 刈谷说的没错,老爸一直看着教学楼的方向,等着双叶回来,妈妈一直跟小夏交谈(?)着什么。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和己啊。” 加古鲁突然出现,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很遗憾,你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啊,出事了!?” “不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出事了,只是,那些人······” “啊?” 难得有加古鲁无法判断事态的时候。 “啊,果然惹出什么事了啊。” 阶梯社的成员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全都抱头苦笑。 和己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幸宏从第二教学楼走向第3教学楼时,碰触了供水箱的双叶正得意洋洋地跑向特别教学楼。 多亏加古鲁的帮助,她争取到不少时间。跑在光之阶梯上虽然感觉很好,但被那么多人看着还是非常难为情。不过,既然争取到了时间,那种难为情也可以忍受的。 接下来,只要跑向终点就行了。 “哈哈,轻松获胜。” 双叶从连接的道路跑上三楼的走廊里,一直奔跑着。 只要穿过特别教学楼的教室,终点就在眼前。 教室里好像有人,不过,只要道个歉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打扰了。” 双叶一面说着,一面冲进教室,这时。 “来得正好!” 教室里,列队站着几名穿着泳裤,摆出漂亮姿势显示强壮的男子。简直就像壁画一样,他们抖动着背上的肌肉,并同时朝双叶望去。 他们的牙齿闪闪发光。 “来欣赏吧。我们以三角肌,斜方肌和胸大肌演奏的华尔兹舞曲!心脏 的率动相变全身的肌肉!” “闪亮的汗水与橄榄油,是肌肉的盛装。” “现在,肌肉的乐章即将奏响!” 男生们一起向前,保持着姿势拉开距离,像团体操一样散开。
“欢迎来到肌肉研究社!只要是真正追求肉体美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欢迎!少女啊,展示你的肌肉吧!” 在这肌肉军团中,一名光头男子以安德米那夫·安东·塞姿势靠近双叶。 “啊······什么?” 双叶保持开门的动作,眼睛变成了逗点。 光头男逐渐靠近双叶,他身后的男子也行动起来,似乎要把双叶围在中间。 “虽然年纪不大,但我看好你的将来——哦!这是!” 突然,光头男的姿势变了。 大家都以为他会蹲下来,可是,他仰面朝天,抱着手,以头支撑在地面上形成拱桥的姿势。 “各位,快看这位少女的脚!” “哦,这是!” “这是可等结实的下肢三头肌啊。” 男子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双叶的脚上。 “虽然看起来是小学生,但竟然有着如此结实的肌肉!看来,她是在各种地方奔跑过吧。没想到能看到通过实践活动锻炼出来的肌肉!” “而且,如此纤细,尽管不如我们手臂上的那么粗壮,却是肌肉的浓缩!真美啊!这是何等美丽的肌肉啊!” “如果说我们的肌肉像坚实的岩石,她的就是如皮肤般柔软,灵活!这是何等充满生命力的······哦,快看,她的长指伸肌和前胫骨肌!这正是阿基里斯的化身!” “喂!你对肌肉有兴趣吗?” “怎么可能有兴趣!” 恢复了理智的双叶,让眼前的光头男吃了一记下踢。 “什,什么······!” 光头男的身体只是轻轻晃了晃,随后,他捂着头说道。 “竟敢作出这种事!把肌肉用于暴力!” “闭嘴,谁暴力了!你们竟然把这种东西露给我看!” 不堪忍受的双叶准备跑出教室。 “等等,请务必加入我们肌肉研究社。” 双叶跑出教室,肌肉研究社的人们也跟着追着出来。 看到这些肌肉男一起冲过来,双叶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哇啊啊啊!” “等等啊,请加入我们的社团!” 被这些怪物们追跑的双叶早就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跑进教室了。 幸宏总算跑了出来第三教学楼。 已经可以看到终点了。可是,他没看到双叶的身影。 “难道是我比较快~·····?” 幸宏乐观地想到,可是,从双叶的速度推想,即使她早已到达终点也没什么奇怪的,当然,前提是没有迷路。 她刚才从第二教学楼跑到特别教学楼,从那里的接替下来就是升旗台的后面,应该不会迷路的啊······ “嗯?” 幸宏似乎听到什么叫声,他边跑便抬头着。 “哇!别过来!别过来啊!” “请等等!肌肉女神!” “别擅自把人家叫作什么的女神啊······” 那是双叶,还有肌肉研究社的成员们,真是不幸啊。 不过,她是在哪里被追赶的啊,声音听起来似乎从第三教学楼那边传来的。幸宏稍微跑得离教学楼远一些,朝那边看去。 他看到了。 双叶在第三教学楼的屋顶,正好是幸宏所在位置的上方,虽说有护栏。但那也是个容易掉下来的地方,总之有点危险。 “可恶,加古鲁。” 双叶一面叫着,一面往下跳。 ——啊? 双叶从四楼高的地方头朝下掉了下去。 “······!” 人类在这种时候,别说动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娇小的身体朝幸宏所在的位置轻飘飘地落下来,在落地面之前, 幸宏的眼睛都吃惊的无法闭上,不过,有一件事他明白了。 轻飘飘地? 他再次抬头看,双叶的身体并没有掉下来。 而是像羽毛一样缓缓落下。 “啊·····?” “别担心。” “哇啊!” 加古鲁出现在幸宏身边。 他已经对此习惯了。不过,加古鲁究竟使用什么样的力量保护双叶的呢。 真是的,现在还想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啊。 既然到了现在,还是先让自己承认世界上有加古鲁这种石像的存在吧。 ‘本来是打算从别的教室跳下来的,由于双叶被奇怪的家伙追赶,浪费了点时间。’ “哦······” “不过,放心吧。” “这不一定是双叶输呢。” ——是啊。 比赛还没结束,幸宏还没到终点呢。 “Thankyou,加古鲁。” 双叶的身体突然恢复了重量,她从一米高左右落地后,看都不看幸宏一眼,就朝升旗台后的终点跑去。 “糟糕!” 幸宏马上开始追赶、 在起点冲刺的时候虽然被抢先了,但现在这个距离,自己应该能赶上吧。 还有十米就能追上双叶,并且可以一口气超过她。 站在终点站处的,是阶梯社的成员,以及双叶的家人。 在他们的注视下,幸宏狂奔过去。 “比赛结束,胜者,瓶盖!” 幸宏感到双腿沉重,几乎要倒在地上了,他尽力调整着呼吸。明明和从前一样是第一赛道,疲劳感却是平时的三倍。幸宏在原地做了下来。 由于触线时的些微差距而输掉的双叶也在幸宏面前踉踉跄跄地走着,随后像电力耗尽一般倒在地上。 “双叶妹妹!” 哥哥和己立刻赶了过去,把她抱起,用毛巾擦着她满是汗水和泥的脏脸。看到这个保护欲过剩的哥哥,幸宏想起了希春。 “可恶啊······还是输掉了······” 尽管身体瘫软,双叶的眼中依然燃烧着斗志。 看到她的眼神,幸宏产生了极大的成就感。 “我赢了······!” 对方明明只是小学生,可是自己赢了居然还会那么高兴,难道自己的实力只有这种水平吗。不过,这样想着的幸宏今天确实切身体会了“大意是最大的敌人”这句话的含义了。 自己总算保住了身为高中生的面子······应该是这样的吧。 “瓶盖,为什么不输掉啊。” 九重依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不过,双叶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手下留情,而且,这场比赛可不是自己有能力放水的。 这么有趣的比赛,怎么能放水呢? 幸宏坐着,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先别说这个了,现在不是应该称赞双叶妹妹的努力了吗?她可是把平时一直跑着的神庭逼到那种地步了哦。” 刈谷的一句话,把现场的气氛改变了。 “是啊!双叶妹妹好厉害!” “加古鲁先生竟然有那样神奇的能力啊。” “还给我了新的启发,真了不起。” “明天一定能打出本垒打了,哈哈哈!” “没问题!” 阶梯社的社员和双叶的家人都把幸宏晾在一起边,围着双叶大加赞赏。就好像幸宏不存在一样。 “啊,那个······” 感到无比空虚落寞的幸宏站了起来。 天崎看着他,不禁苦笑起来。 “我说,各位别再欺负神庭好不好?” “啊,别叫我们欺负了?小泉你真是温柔啊。” 九重似乎怒气未消,不过—— “你也不错,瓶盖!加古鲁先生的力量真让我吃惊啊。” 她却笑着这样说道。看来,她只是单纯想看看幸宏被捉弄的样子而已。而她的这种愿望已经实现了。 九重恢复了好心情,但是幸宏肝胆全身无力。 突然,他的身体发出红色的光。 “刚才的比赛真精彩。这光线有治疗的能力,所以,好好休息吧。” 加古鲁从眼中发射出光线,虽然幸宏感到自己的身体想被红远红射线灼烧一样,但却是如加古鲁所说,感觉非常舒服。身体正以平时数倍的速度从疲劳中恢复,光线分成了两股,其中一股照射着双叶。 在两人从疲劳中恢复之后,吉永家的老爸低头说道。 “给大家添麻烦了······" 和己与妈妈也低下了头。 “谢谢你,大哥哥,我很开心!” 双叶说着,朝幸宏伸出了手。 “嗯,我也很开心。” 幸宏握着双叶的手,这时。 他看到小夏在白板写了什么,并朝他展示。 上面用粗字写着: “第二轮比赛。” 一开始,幸宏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过,答案很快出来了。 “找到你了,肌肉女神!” “女神,请展示大腿肌给小的们欣赏吧!” “哦,那边的不是神庭同学吗!既然如此,得想办法劝说他和女神加入肌肉研究社!” 幸宏一直说自己绝对不会加入,而双叶却是另一种表现。面对围上来的肌肉研究社的成员们,只见她双手抱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哇啊!哇啊啊啊!” “快,快逃,双叶妹妹!” 幸宏和双叶一起开溜。虽然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看来,逃跑的欲望,让两人突破了生理极限。 仔细想想,比加古鲁更奇怪的团体,不就存在于天栗浜高中吗》与被他们追赶的恐怖相比,会说话的石像算什么。 就这样,两人被迫开始了第二次比赛,再次朝教学楼跑去。 “肌肉研究社的家伙真是笨蛋啊,小学生怎么可能加入呢。” “优子,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完—— 作者附语 大家好! 我是田口仙年堂。 平时,我一直写《吉永家的石像怪》,在这个系列结束后,我感到无视可做,这时,棹末老师向我伸出了援手。于是,让我的作品《吉永家的石像怪》联合,写出新的作品。 改编别人的作品,这时一种亵渎而有魅力的体验,棹末老师,是在感谢你。 之前,我也改编过日日日老师的《狂乱家族日记》,那时我非常紧张,还以为会因此被原作者批评,然后被Fami通文库赶出去呢,于是一面写,一面发抖,幸好,每位老师都没有对我发火,不过,下次可说不准呢。 写的时候,我明白了,《学校的阶梯》里的角色都非常好动,每个人都有着鲜明的性格,非常有魅力,也非常容易理解!都是性格鲜明而有趣的人!在写作过程中,我甚至产生了连下次《学校的阶梯》地作品一起写的冲动。 ······好吧,我得意忘形了,我会打扫阶梯的。 我个人比较喜欢角色是九重学姐和井筒。单纯而直率的孩子是我的最爱。希望他们像子弹一样勇往直前。 既然写了《学校的阶梯》的联合创作小说,我就不得不写后记了······我以前可没写过啊。 不过,既然是联合小说,也就不得不写了。 那么,就写点吧!啊,已经没页面了啊! 难得想了那么多······不过,棹末老师来写的话,也不会只写两页的。 那么,就写到这里吧!我是田口仙年堂! 田口仙年堂—— 原作者附语 大家好,我是棹末高彰。感谢田口仙年堂老师给我机会写《吉永家的石像怪》的联合创作小说,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由于田口老师的作品是作为被关联的一方出现的,我还担心拙作的人物会不会给田口老师作品中的人物添麻烦,而且,与啊加扯上关系,我一直忐忑不安,担心“糟糕,这时压倒性的不利啊”,特别是在战斗力方面。或者说,我完全没有在御色町活下去的自信,请把青龙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啊。 我产生过以上种种多余的担心。不过,田口老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老师以妙笔的写法卸货了阶梯社那些麻烦的家伙们,以及某肌肉男集团,不愧是顶级战士。 接下来,我想写一下联合作品的感想。 做平的整体给我一种温暖的印象。从双叶的视角看,九重他们的高中生活简直像梦境一样,那些平时不做些什么正经事的家伙被称作“大哥哥”、“大姐姐”,这让我觉得自己想偶然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别人情切对待的父亲一样,哇,是在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双叶被肌肉男们纠缠的部分写的太棒了。这个场景在加点什么尖锐的语气更棒了。欣赏双叶脚上的肌肉那一段,是我根本想不到的,居然能这么写的啊!不愧是田口仙年堂,对那些家伙的性格看得如此透彻。 最后,说一下我个人认为的地田口老师作品的共通点,那就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的状况,幸宏在那个都保持着一分温柔。田口老师的文章中,总包含着这样的意义。在这篇联合创作小说也一样,田口老师的文章温柔而巧妙地接纳了幸宏他们,让我觉得这不是联合创作,而是完全托付给田口老师了,请让我再次表达谢意。另外,感谢创作了温暖而气势不凡的插画的日向悠二老师。 棹末高彰 “文学少女”登上石像怪与笨蛋的阶梯 笨蛋,阶梯,召唤兽 从直线距离看,大约有200米。 仰望这个眼前耸立的建筑物,神庭幸宏叹了口气。他慢慢看了看左右两边,在间隔着一段距离摆放的终端机前,站着12个学生,包括幸宏。他们的制服既有男女之别,也有不同的类型,一种是幸宏所在的天栗浜高中的制服,而另一种······ “······真像约会啊。” 少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严肃地低声说什么,他穿着吉井明久所在的文月学园的制服。天栗浜和文月的人数是一比一,也就是说,双方各有6人。 “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哦。” 在明久身边的少年开口说道。这个少年的身体结实,坚毅的目光和干练的短发给人很深的印象。他的名字是坂本雄二。和明久一样,是文月学园二年级学生,顺便说一下,文月学园这边的人都是二年级生。 “是啊,是啊,那就赶快开始吧!” 一个活泼的声音回应了坂本。发出声音的娇小少女不耐烦地跳着。 她就像猫一样的圆眼睛不停转动着、她是九重优子。天栗浜的三年级学生。在她身后,一个看起来不良少年的学生说了一声“那么,开始吧!”他叫井筒研,天栗浜的学生,和幸宏一样,是一年级生。 “请,请多关照。” 礼貌问候的人,是一位有着一头柔顺漂亮长发的美少女,她是文月学园的学生,名字叫姬路瑞希。 “请多关照。” 听到姬路的问候,身材高挑,有着一头美丽黑发的少女下头行礼。戴眼镜的少年也轻轻地行了个礼。少女叫天崎泉,少年名叫三枝宗司。两人都是天栗浜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请多关照!” 目光中充满自信地马尾少女摇着手,外貌不引人瞩目的少年点着头,马尾辫少女名叫岛田美波,外貌不引人注目的少年叫土屋康太,两人都是文月学园的学生。 “这种气氛让人感到很舒适啊。” 文月学园的最后一个人,是一个语气比较特别的美少女——不,是一个看起来像美少女,其实是一个男生的学生。他的名字叫木下秀吉,颇有些古风。 “各位,都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了吧。” 天栗浜最后一个人说道。这个容姿端正,浑身发着锐气与野性的少年看着所有人。他是天栗浜的三年级学生,名叫刈谷健吾。听到刈谷的话,所有人都点了头,吸了一口气。一起叫道。 “试兽召唤!” 事情开始于九重的一个心血来潮的想法。 “这个,就是这个,大家都在议论的学校里的人来了。” 天栗浜高中第一体育馆屋顶,在幸宏所属的阶梯社的“活动室”里,社长九重突然大叫起来,并拿着一张A4纸晃来晃去,,幸宏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纸。 “‘试验召唤兽系统’文月学园是有名的学校吗?” 纸上写了“采用试验召唤兽系统”文月学园的简略介绍,以及明天即将举行的说明会和活动的概要。会场离这儿不远,不过幸宏完全不理解纸上写的内容。 “瓶盖你没听说过文月学园吗?明明那么有名的说。” 九重吃惊地睁着眼睛问道。幸宏摇了摇头,问身边的井筒道:“你知道吗?” “你指什么,文月学园我倒是听说过,就是以测验的分数来分班的高中吧?” “文月学园呢。” 三枝代替语气含糊不清的井筒做了说明。 “从二年级开始,就按成绩分班,而且引进了世界领先的系统,那就是‘试验召唤系统’。能够按照测验分数召唤兽强度不同的召唤兽。” “召唤兽,听起来像电子游戏一样。” 幸宏嘀咕完之后,三枝双眼发光,扶了扶眼睛说道。 “是啊,那就是一种游戏吧,毕竟,班里的学生要用召唤兽进行战斗。” “啊,要战斗吗?” “是啊,刚才说过,按照成绩进行分班,而班里的设施呢。最顶级的A班与最下位的F班有着天壤之别,要在较好的学习环境中学习生活,只要努力进高等班。因此,同学之间就要通过战斗决出优劣。由于召唤兽的强度与成绩成正比的,所以想进高级班的话,就必须努力得高分,那样的话,为了取得高分,学生们就会主动努力学习,这也是学校放的目的。” “听起来很热血啊。” 井筒呼着粗气说道。不过幸宏依然一脸茫然。 “可是,考试的分数一般以一百分为满分吧,不管怎样也有个限度,如何拉开这么大的差距呢?” “一般学校是这样的,不过,文月学园的考试分数可没有上限,只有时间限制,题量也是无限的,也就是说,在限定时间内想做多少题就能做多少题,由于没有满分的概念,在分数上是没有限制的,据说有人在一科里取得五百分哦。” “哇······” 井筒叫了起来。 “怎么样,很不错吧!文月学园的系统介绍活动以及说明会从明天开始。我拿了一张放在教员室的印刷品。” 九重开心地从幸宏手中那会张纸,“这么做真的那么好吗?“幸宏问道。“还有很多呢。”九重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那么,下次休息日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之前一直安静听着的天崎小心翼翼的举了手,发表了意见,可是九重却摇了摇头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小泉!还要等那么长时间,现在就去!” “提前印好了宣传单,就说明现在一定在活动的预先准备,相关人员先去那里玩了,这不是很狡猾吗?我认为我们也有参加的权利。” “真是强词夺理。” 幸宏叹了口气,环顾四周求援,这时,一直对谈话没什么兴趣的刈谷上前说道。 “我可不管什么预先准备,不过,我们不是相关人员,所以没有权利参加,快开始今天的社团活动吧。” 刈谷巧妙地打断了话头,可九重依然不肯放弃。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也是相关人员哦,好好看这里吧!” 九重把印刷品推到刈谷面前,指了上面的字开始读,刈谷说了一声“哦”。 “这次的活动,是有泉家的公司天马集团的赞助的啊。” 说着,刈谷朝天崎望去,天崎害羞地迎了一声“嗯”。 “不过,和我并没有太大关······” “事情就是这样,作为小泉的朋友,我们阶梯社所有人都有参加预先准备活动的权利,赶快出发吧!” “可是,预先准备活动到底有没有举行都是问题······” “那个,其实我也不太了解——” “好啦好啦,大家快点准备,没多少时间了。” 在九重的执意要求下,幸宏他们不得不去会场。 大家顺利到达了会场,当然,预先准备活动并没有举行,就是这样,九重依然开心地一面到处张望,一面说着“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呢。” 在出入口处,并没有配置任何警卫,由于时不时有工作车辆出入,门开得很大。因为知道擅自闯进去并不好,九重只好站在门口不住地朝里面看。 “没什么特别的啊,快回去吧,社长。” 刈谷在九重身后说道。幸宏则在明天听天崎对会场进行说明。这个会场全部属于天马集团,是为了举行这次活动而借给文月学园的。 据说双方正在共同开发什么项目,但具体的天崎也不清楚。 “喂,可以了吧?” 刈谷正想抓着九重的衣领,这时,九重大叫起来。 “小孩子正在搬话筒。” 九重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地方,只是,她那本来就很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九重回过头看着幸宏他们,并招了招手,他们只好走过去。 “怎么了九重学姐,有什么值得吃惊的——” 而且,那是音乐会上使用的,比人还高的话筒,那个小孩子竟然一分人就轻松地搬走了。 “······” 刈谷也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背对着幸宏他们的小孩子搬着绝大话筒在场地里行走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建筑物背后。 “······开始追踪。” 突然,九重冲了出去,大家都来不及阻止她,井筒也跟在后面,随后,刈谷、天崎、幸宏和三枝也追了出去。 搬运话
筒的孩子身后似乎也拖着一条尾巴,耳朵看起来也是竖着的,而且,就算说这是小孩子,身体比例也太奇怪了,手脚短的不自然,头却很大,如果身高 跟一般人一样,还可以看成是穿着布偶装,不过,由于孩子的身高不足一米,所以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孩子,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幸宏问身后的三枝,三枝只是歪了歪嘴,没有回答,这时,他们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粗野的声音。 “吉井,这边这边,放到那个舞台上,工作人员一会儿就要来了。” 幸宏靠近躲在建筑物阴影处的九重他们,并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个孩子正在把话筒放到舞台上,在孩子身边,有好几个看起来像工作人员短的 成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看起来像体育老师的男子,他穿着短裤T恤,仿佛故意显示自己浅黑色的肌肉一般。男子笑着对身边的少年下指示。 那个少是吉井明久,穿着文月学制服的他,已疲惫不堪的表情看着话筒。 “老,老师,让我休息一会儿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 听到明久的话,老师抱起了手。 “怎么,这么没用啊,吉井,只不过劳动了5小时而已,就已经不行了吗?” “不是······请把我和铁······不——西村老师您作比较,我可是人类啊。” “嚯嚯,说得好像我不是人类一样。” “啊,不是的,西村老师也算是个人类吧。” “吉井,给我咬紧牙关继续干活。” “啊,为什么啊?” 那个好像体育老师的男子(貌似叫西村老师吧)和明久的对话如同说相声一样。过了一会儿,老师让步了。 “······算了,就让你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您,请问我可以休息几分钟?” “唔,三秒就好了。” “一分钟都没有?以秒做休息时间的单位,在法律上没问题吧。” “开玩笑的,我没叫你的时候,尽管休息好了。” 说着,男子朝舞台方向走去,明久放心地坐在地上。那个把话筒的孩子跑到了他的身边。 “真是的,就算是惩罚也不能把我当牛当马使唤啊·······” 明久一面嘀咕着,一面朝孩子看去,突然孩子就消失了。 “啊,不是吧。” 九重大叫起来。听到声音的明久立刻把头抬了起来,两人圆目相对,九重冲到明久面前,大声问道。 “孩子呢?你把孩子藏到哪呢?快说!” “啊?你弄错了吧?我可没有诱拐小孩子。” “不想吃苦头的话就快点招供。我可是握有证据的哦。” 看到九重的态度咄咄逼人,明久低下了头。幸宏他们也从阴影处跑出来、他们必须阻止九重进一步失控。这时,他们看到三个 穿着文月学园制服的学生朝九重和明久所在的地方走来。 “我可亲眼看到了,你抓了个小孩子,还让他做过分的事。” 九重以尖锐的的言辞逼问着明久,不知是不是由于事出突然,明久大脑转不过弯来,低声说道。 “······怎么办啊?我还是承认比较好吧!” “是这样啊,明久。你终于下手了啊,我早就觉得你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 “没想到你会诱拐小学生,而且是小男孩,你这个变态!你果然有那方面的变态嗜好啊!” “现在悔改还来得及,快去看看,然后忏悔自己的罪过吧,明久。” 走到明久身旁的三人表情严肃地说着。就在大家以为明久会号哭大的说,“大家,对不起,我有罪”的时候, 他却突然站了起来。 “胡说什么啊!别随便污蔑别人是罪犯啊。再说了,雄二,美波,秀吉,你们来这里干嘛?受罚被带到这里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明久对突然出现的同学这样问道。“脑子转的挺快的嘛。”“还马马虎虎吧。”,版本雄二和岛田美波小声说道。之后,坂本回答道。 “那是因为,这么有趣的······你的事让我们感到担心,才赶来的啊。” “刚才,你好像说了‘有趣’这个词吧?” “我是说‘有趣的你’啊,毕竟,明久你什么时候都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是啊是啊,你是学校最有趣的人。” “你迟到的时候编的籍口也是在经典啊。‘信号等没有变绿’,面对铁人,你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这么说。” “其实没什么也了不起啦······” “明久,你真是白痴啊。” “雄二,你刚才不是还夸我吗?” “是啊,就当是吧,说起来,把那些人晾在一边合适吗?” 到这个时候,幸宏他们终于有机会加入到交谈中。 “我为这个傻瓜刚才的言行道歉。我是附近的天栗浜高中的三年级学生,刈谷健吾,这家伙是九重优子。抱歉打扰了,我们是来看看活动会场的情况的。 你们是文越学园的学生吧?” 刈谷快步走上前,一面按着九重的头,一面做自我介绍。坂本也拍着明久的肩,说道。 “我也要为这个白痴的失礼行为向各位表示敬意。我叫版本雄二,这家伙是——” 话说到此,他回头看了看明久,疑惑地说道。 “这家伙是谁来着?” “啊?你怎么了?雄二,突然丧失记忆了吗?” “说起来,你是哪位啊?” “从来没有见过呢。” 继版本之后,岛田和木下秀吉也露出了疑惑地神情。看到着这种情形,明久大吃一惊, “······我,我是谁啊?” “刚才他们不是叫你‘明久’吗?” 幸宏说道。 “在这之前,还有人叫你‘吉井’,我想你的名字是‘吉井明久’吧!” 三枝也补充道。这时,坂本他们一起露出遗憾的表情。 “什么嘛,一下子就穿帮了啊。” “你们真过分啊,我都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明久放心地输了一口气,对坂本他们抱怨道。 “我觉得因为这么点小问题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你实在是够神奇的。” 岛田一面叹气一面摇头,明久用很受伤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什,什么嘛,说的好像我是个笨蛋一样。” “明显就是啊。” 坂本扔下了一句话,随后对幸宏他们说道。 “他就是笨蛋到这种程度的吉井明久,是我们二年级,不对,应该说我们学校最具代表性的笨蛋。” “······是吗?” 听完坂本的介绍,幸宏只能语气含糊地用这句话表示回答。 “哇,这就是召唤兽啊,好可爱。” 在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九重看着明久的召唤兽,开心地说道。 据明久所说,他是因为受罚才才被叫到这里帮忙为活动做准备的,坂本他们是他的朋友,来了这里就是为了看望他。 “其他学校的人都会这个感到稀奇吧。请随便调教吧,这家伙最喜欢别人调教它了。” 坂本看着九重,笑着说道: “是吗?我试试。” 说着,九重把手伸了出去。 “啊?等等,这算怎么回事啊。” 明久大惑不解,坂本小声地对他说道; “明久,你在这里好好展现一下我们学校的特色,处罚有可能会减轻哦。” “真的吗?” “没错,这一点我敢保证!” “我明白了!九重学姐,请随意调教吧。” 九重还没开始逗弄,明久的召唤兽被岛田一脚踢开了。 “有可能吗!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坂本骗到了呢?” “因为他是笨蛋啊嘛。” “因为是笨蛋啊。” 坂本和木下秀吉朝对方点了点头,顺便说一下,现在的明久正跪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 “美波······提醒我没必要用踢的吧?” “对不起,我是归国子女,不太能听懂日语。” “你说谎,明显是说谎!” “先别说这个了。” 九重打断了明久的抱怨,把话题转换到召唤出召唤兽的方向上。 “一般情况下,老师不在的时候是不能召唤出召唤兽的,不过,这个会场的用地都设置了召唤的结界,所以随时可以像这家伙一样把召唤兽叫出来。” “那么,坂本同学也能把召唤兽叫出来吧!” “当然。” 在九重的要求下,坂本大叫“试兽召唤!”,随后,一个身高的80厘米的召唤兽从坂本脚下出现了。九重欣喜地把手伸向召唤兽。 “啊?” 可是,触摸不到。她伸出的手直接从召唤兽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召唤兽一般是无法触摸的。只有召唤兽之间能够互相接触,不过,这家伙的召唤兽是特制的,可以像这样踩。” 坂本一面说着,一面踩住明久的召唤兽。 “等等!雄二你踩我的召唤兽,感觉怪怪的。” 明久跪在地上惨叫着。 “这么说,换成姬路来踩就没关系喽?” “··········” “居然犹豫了?你的嗜好还是不一般呐!” 岛田后退了两步,明久慌忙辩解道。 “不,不是的,我不是犹豫,只是稍微想象一而已!” “你这大变态!” 这次岛田没有对付召唤兽,而是直接踢向明久本人的肚子。 “说起来,姬路和土屋到哪里去了?” 坂本轻松地转移话题,并朝四周看了看。 “瑞希我不知道,不过土屋就不清楚了。” 岛田回答道,这时,明久迅速站了起来。 “什么?美波,难道姬路和闷声色狼两个人一起吗?” “不是的,土屋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糟糕了,希望闷声色狼别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弄不好得找警察呢。” 木下和坂本表情严肃地说着。顺便提一句,尽管表情严肃,坂本的脚依然蹂躏着明久的召唤兽。 “请问······” 幸宏刚想询问土屋的事,他身后的刈谷就举起了手。 “你们说的叫土屋的同学,是这家伙吗?” 大家回过头,看到的是被刈谷和井筒架起来的土屋康太不知为什么,他的头不断地摇晃着。 “这家伙用接近于匍匐前进的方式,想偷窥小泉的裙下风光,于是被我们制服了······” 土屋用力的摇头。 “是吗?给各位添麻烦了。” 坂本把土屋接过来,在明久等人鄙夷的眼光下,土屋的头摇晃得更用力了。 “先听听你有什么说法吧,闷声色狼。” “你为什么匍匐前进?” 在坂本和岛田的追问下,土屋小声说道。 “······观察蚂蚁。” “你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啊?” 坂本显得有些无奈,幸宏的感受也是一样。 “啊,明久同学,大家都在这里啊。” 这时,一位头发柔顺,身材苗条的美少女跑了过来,她就是姬路瑞希。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明久高兴地扑过去。被岛田一脚绊了个跟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明久同学,你没事吧?” 姬路露出不解的神情,岛田一面说着“没什么。”,一面用脚踩住明久,并把姬路藏在自己身后。 “·······我怎么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被踩啊,好痛!” 明久突然满地打滚,岛田只好把脚移开,并问道“你怎么啦?”,明久则看着自己的召唤兽。 “咦?揪住召唤兽的话,它的主人会感到疼吗?” 九重正抓着明久的召唤兽逗弄。 “当、当然会疼了。我的召唤兽受到伤害的时候,疼痛会有一部分反噬到主人身上·······” “哦!是这样啊!” 九重一面回答,一面抓住召唤兽的双臂,像玩弄洋娃娃似的摆弄着,明久又开始满地打滚。 “住手啊。” “······真厉害。这样都能下得了手,我对你表示崇拜。” 坂本向九重表达敬畏之意。 “优子,助手吧。” 刈谷从九重的魔爪下夺了召唤兽。明久终于得到了解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九重因为玩具(?)被没收而一脸不满。坂本他们面面相觑,三枝拿出了笔记本电脑说道。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因为那不是用来玩的。不过,由于这里是活动会场,只要接受考试,任何人都能召唤出来,虽然活动是明天才开始,但系统已经是设置好了的吧?” “那个大婶······我们学校的校长做事干脆利索,所以,我想已经准备好了。” 坂本回答了她的问题。三枝那藏在眼镜后的双眼放出了光芒。 “那么,能不能随便带我们到哪台终端机前呢?那样的话,我可以启动它哦。” 幸宏等人朝“试验召唤系统”的终端机在的广场走去,三枝把电脑装上终端机,入侵到内部,让处于休眠状态的系统启动了。 “那么,接下来就看大家的本事了,平时都是由该项目的负责老师决定召唤兽的科目,不过在这里大家可以按自己喜欢的科目进行召唤,所以尽管自己最拿手的科目进行来考试吧。” “好的。” 九重是最先跑过去的人,幸宏也兴致勃勃地上前一试。幸宏所选的科目是数学,由于姐姐是数学老师,她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被迫学数学,一次对这个科目最有自信。 “时间限制是一个小时,准备······” 幸宏把手表放到桌子上,开始答题。 一个小时后,幸宏他们的召唤兽诞生了。 “哇,好可爱啊,是在太可爱了,大家快看,我的召唤兽!” 看着自己的召唤兽,九重兴奋得跳起了舞蹈,迷你型号的小九重也随着她的动作起舞。那是一个长着老虎耳朵和老虎尾巴的虎姑娘。 “九重学姐,你操纵召唤兽的动作真娴熟啊。” 幸宏一面看着自己的召唤兽,一面说道。由于不太熟练,他的召唤兽只能作出简单的动作,井筒他们的也一样。 “啊,快看小泉的召唤兽,真漂亮啊,我也想要手镯呢!” 操纵召唤兽起舞的九重在看到天崎的召唤兽之后尖叫起来。天崎的召唤兽戴着手镯,背上还长着黑色的小翅膀。 “带着手镯,说明分数高,真厉害啊,天崎同学。” 姬路发出赞叹之声。刈谷和三枝小声地说:“哦。” “我的也有手镯。” “我的也是,虽然不到五百分。” “······” 幸宏不甘心地看着自己的召唤兽,召唤兽的手臂上根本没有那样的手镯,他本以为自己虽然分数不会很高,但也算得过去,因此,现在的他显得很不甘心。 “接下来,大家就用自己的召唤兽来战斗吧。” 九重的召唤兽手舞足蹈着,和他本人一样,完全没有威严的感觉。 “可是,召唤兽都没有武器,怎么战斗呢。要不改成相扑吧。” 明久做了说明。在平时,召唤兽都是有武器的,但这里从会场的安全角度考虑,把召唤兽设计成没有武器的了。 “哼哼哼,正合我意,武器什么的我才不需要呢。因为即将开始的战斗是——” 九重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用召唤兽进行阶梯赛跑!” 明久很惊讶,眼睛都变成了逗点。 阶梯赛跑。 那是一项参加者在教学楼内奔跑,并且会给别人造成麻烦的比赛,九重的提议,就是使用各自的召唤兽在场内奔跑。 “······这个有点······” 听完九重的话,版本立刻摇头。她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有什么不好。挺有意思的嘛。” “这个,对我们来说有点······” 坂本强烈反对。由于这是正常的反应,幸宏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个人是思维正常的人。 “啊,那就这样吧。” 九重一拍手说道。 “第一名可以得到奖励。对了帮第一名实现一个愿望。只是我们力所能及的。” “参加吧。” 坂本立刻做出了决定。 “啊啊啊?你刚才的态度还那么坚决!?” 幸宏不禁叫了起来。大家的反应都一样,版本挠了挠头,说道。 “这就是各退一步。” “你这家伙,对自己的肮脏内心完全没有否定的意思吧。” 明久小声嘀咕道。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参加喽?” “请一定要让我参加,雄二同学!不雄二大人!‘ 明久毫不犹豫地跪下请求。 “·······明久,你的自尊心被狗吃了吗?” 坂本的目光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好吧,那么,开始决定路线吧。” 九重环视四周,最后指着一栋建筑说道。 “就到那里吧,哪里的屋顶标杆,最先到达的人就是赢家。” 幸宏也朝着那栋建筑望去,建筑物的屋顶上竖着一根升旗用的杆。 “最先接触到顶部的人就是胜利者。” “好啊,就这么决定了,不过,其他人怎么办?” 坂本看了看文月学园的其他人。 “我也参加。” “·······(嗯嗯)” 木下和土屋也决定参加。 “是,是啊······” “那个······” 岛田和姬路看着明久,察觉到岛田目光的明久问道。 “美波,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我赢了就可以揍你了。” “等等,我觉得让美波参加会有问题。” “愿望各有不同嘛。” “毕竟,每个人都不一样嘛。” 坂本和九重立刻否定了明久的主张。 “我也参加。” 这时,姬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不会让美波打明久的!所以我······” 发现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姬路满脸通红地地下了头。 “······啊?所以我······?所以我怎么样?难道,姬路是想说,所以我来打吗? 姬路没有回答,明久非常惊讶。 “瑞希,决定好了吧。” “这下你可惨了啊,明久。” “啊?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姬路同学亲自动手,也许不错哦。” “笨蛋。” 混乱中,明久的脸结结实实地挨了岛田一记直拳。 不管怎么说,准备完毕了。 虽然平时只能让召唤兽待在自己的身边,不过,由于整个会场都设置了结界,所以召唤兽可以再会场任何地方能自由的活动。而且,由于这次活动也安排了召唤兽赛跑项目,因此广场上安装了大型屏幕,参赛者可以随时了解自己召唤兽的位置,在最大的主屏幕上,可以看到所有召唤兽所在的位置,在隔着一定距离摆放的终端机里,都配备了全方位视角头盔。三枝拿起其中一个,开始说明。 “这种头盔,名字叫什么来着?不管了,总之,是为了将信号覆盖全场而开发的。只要戴上它,就能以召唤兽的视角进行观察。由于内置了麦克风,使得召唤兽之间的对话成为可能。” “你可真了解啊,连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呢。” 听到坂本这么说,三枝小声地回答道:“我做过调查啊。””路线是完全自由的。不过,由于召唤兽不能抓东西,也不能穿过地板和墙壁,所以,只要没有开着的门。是无法进建筑物里面的,要达到屋顶,只能从外墙爬上去了。“ 三枝平静地解释道。作为目的地的那栋建筑是一栋二十层的建筑物,现在,由于附近没有人,正适合比赛。不过,虽说是由召唤兽代劳。但从外墙爬上二十层的建筑也是一件恐怖的事。”那么,各就各位。“ 三枝一声命令,所有参赛者都散开了。终端机是以四台为一组摆放的,幸宏朝其中一台走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是叫神庭吧?可以占用一些时间吗?” 那个人是坂本,他身边还是明久和木下。被三人围住的幸宏有些紧张。 “有,有什么事吗?突然叫我." "别害怕啊,有好事找你商量。” 坂本把手放到幸宏的背上,小声说道。 “我们联手吧。” “啊?” “我,明久,秀吉,再加上神庭你,一起取得比赛的胜利。” “······这是个人赛啊。” 幸宏皱起了眉头。坂本点着头说道。 “当然了。这是无论谁是获胜,其他人都不会有怨言的个人赛。不过呢,这样下去的话,可就要变成手镯组摇摇领先的局面了哦。” “手镯组?” “就是拥有戴着手镯召唤兽的人。你们那边是刈谷,三枝以及天崎三个人吧,我们学校的是姬路和闷声色狼。他们的召唤兽基础性能很高,所以,一对一是无法取胜的。” 木下说完,坂木神情严肃地说道。 “······为了打败他们,我们必须团结应战,你明白了吗?” “······嗯
。不过,为什么找我呢?井筒和九重学姐也没有手镯啊。” “这是因为,我认为你最容易拉拢······不,联合的人。” 坂本用力拍着幸宏的肩膀,虽然觉得幸宏他们相当可疑,但由于那样做也挺有意思,于是答应了。 “好吧,我们四人共同得到胜利。” 坂本举起拳头,幸宏也模仿着他的动作。 比赛终于开始了,所有人都藏好头盔,等待九重法令。 “各就各位!”九重以嘹亮的声音发令。 “预备,开始!” 随着口令,十二个召唤兽一起冲了出去,并且立刻拉开了差距。跑在前面的,是姬路、刈谷、三枝、天崎以及土屋着五个人的,九重、井筒和岛田的跟在其后,最后面得是幸宏他们四人的。 “······那个,一开始就拉开这么大的差距,没问题吧?” 幸宏向明久问道,明久‘哼哼’地笑。 “当然,早就准备好对策了。” 他充满自信地回答道,随后,又看着坂本说道。 “雄二想出来的。” “想计策的事完全交给别人啊。” 幸宏忍不出叫了起来。坂本回过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让明久修理很惨的计划,我早就想出三百多个了。” “等等!雄二,你想这些干什么?” “这个嘛,当然是为了让你被修理得惨兮兮的了。” “刚才没说这个吧。” 内讧开始了,幸宏不安地看着两人,木下对他说道。 “放心,他们平时总是这样。” “因为他们两人相爱着嘛。” “秀吉,别给我胡说。” 明久对秀吉大叫道。秀吉无奈地摊了摊手。尽管是召唤兽的姿态,但他的那种表情可以用“楚楚动人”来形容,幸宏也看得有些精神恍惚了。 “先别吵了,该实施计划了。" 坂本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幸宏抬起头看着主屏幕,其他召唤兽已经跟幸宏他们的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和计划一样。” 坂本也看着主屏幕,阴险地笑了起来,最大的屏幕中,显示着所有召唤兽的位置,从召唤兽的视角看,屏幕上的画面就像浮在空中一般。先头集团在各自的路线上迂回前进着,他们分别是姬路、刈谷、三枝和天崎四个,而偏离道路,跑在最短路线的点是土屋的召唤兽。 “大家好快啊,这样下去的话,就追不上了。” 幸宏小声地说着,明久点了点头,并呼叫坂本。 “冷静,先设置陷阱。” 说完,坂本停了下来,幸宏他们也停止了奔跑、 “要做什么?” “这里就先交给明久,那个东西呢?” “没问题,我好好地拿着呢。” 明久一面回答坂本,一面把手上的东西拿了出来。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那似乎是照片。 “不过,闷声色狼那家伙真的会上钩吗?这可是从他那里买来的啊。” “没问题!” “我有信心。” “是啊,那家伙也是男人,所以,一定会上钩的。” 坂本肯定地说道。突然,他不动了,木下也呆呆地站着。由于听到一些微小的声音,幸宏把头盔拿下来。朝坂本他们呢看去。 “在一切准备好之前,秀吉先换上这套服装吧。” “为什么?换衣服和比赛有什么关系?” “你大概不知道吧,关系可大着呢,快换吧!” 在坂本的催促下,秀吉跑到树荫处开始换衣服,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样以来——” 就在幸宏竖起耳朵倾听计划内容的时候。 呼。 某种东西带着呼啸的风冲了过来,由于速度很快,幸宏的眼睛根本根本上。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听到了木下的声音。 “你干什么?闷声色狼······这······好难为情哦。” 快门连续按动的声音,以及闪光的树阴处传了过来。幸宏无言地看着坂本。 “这样一来,我们就争取到时间了。明久准备好了吗?” “嗯,这就是我最完美的陷阱,绝对不可能被识破的。” 听了明久这不太可信的话,幸宏再次戴上头盔。他看到了一眼看上去就是陷阱的东西。 “······我说,这不是在漫画里经常能看到的吗?” 地面上铺着许多草和树枝,简直就像在宣告这里挖了坑一样。就算土路面,这看上去也太不自然了吧。 而且,在陷阱的中央,有几张照片夹在树枝里,那大概就是所谓的“诱饵”吧。如果去拿照片,就一定会掉到陷阱里。 “大概5米深吧,短时间内能做到这一步,我的才能让人吃惊吧。” “是啊。” 坂本冷冷地回答了沾沾自喜的明久一句,随后—— “啊,喂。你在拍哪里啊······不,不要啊,又没什么好看的。” “······” 奇怪的淫笑声以及速度惊人的按快门从背阴处传了过来。 ······和这些家伙联手,真的没问题吗? 到了现在,幸宏却产生了更大的疑问。 如果不迂回前进的话,全距离只有两百米左右,与沿着道路冲到目的地相比,迂回路线的距离加长了三倍之多。不过,由于对操纵召唤兽不太习惯,刈谷他们无法沿着道路前进。不知是不是因为性格认真,姬路一直沿着道路前进。 九重虽然意外地对操纵召唤兽很在行,但也并没有采用最短路线,而是好奇心驱使下到处乱跑,井筒拼命地跟在她后面,岛田虽然离他们很近,但跑的是完全独立的路线。 幸宏尽管对操纵不习惯,却在坂本和明久的带领下,在嘴短路线上前进着,明久的召唤兽在木下换衣服的时候背着他的召唤兽跑。真是因为召唤兽之间可以相互接触,他才能做到这一点。在幸宏他们的行进方向前方不远处,即将出现的是一道很高的墙壁,虽然由于墙壁的出现,所有人认为不得不绕行了,但坂本却说“没问题,继续前进。” “雄二,衣服换好了。” 在幸宏集中精神奔跑的时候,木下已经换好了衣服。按快门的声音紧随着木下而来。幸宏再次取下头盔,回头一看,立刻傻了眼、 “我说,干嘛穿成这样子啊?” 木下穿的是旗袍。 “啊,其实没什么。只是应大家的要求而已。” “什么意思?” 听完坂本的回答,木下问道。土屋的手指依旧按着快门,其速度甚至快到产生了残像,而且,是从全方位多角度进行拍摄。 “······(哦)” 土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竖起大拇指,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究竟在干什么······” 听到幸宏的话,土屋迅速拿出五张照片。幸宏一看照片,脸立刻就红了起来。 “啊?这个?是什么?” “······一套三百日元。” “······不,不是,我是说,好,好像有点不对,在许多意义上来说。” “你在说什么啊?作为男人,这没什么不对的啊!” 明久站在慌张失措的幸宏身边,翻着自己的钱包,随后失落的垂着肩膀说道。 “······这个月只能喝白糖水了。” “喝?白糖水?” 对幸宏来说,这句话是意义不明的单词组合。 “闷声色狼,差不多该回去比赛了吧。” 坂本对土屋说道。依然趴在地上继续拍摄的他听到坂本的话之后—— “······没事的。” 这样回答道。 “······一旦发生什么情况的话,我会立刻加速。” “是吗?不过。那些怎么办?” 坂本把自己的头盔交给他,头盔中显示的,是那个陷阱。 “?!” 土屋双目发光,再次带着呼啸的风声重回自己的终端机前,真是令人惊叹的速度,当幸宏再次戴上头盔的时候,土屋的召唤兽早已回到赛道上了。明明片刻之前还完全不知道在哪里的。这可真是神速啊,土屋的召唤兽迅速接近放着照片的地方。 “啊。” 幸宏不禁叫出声来。由于毫无防备,土屋的召唤兽掉进了那个简陋的陷阱中。 ······咦?等等,我记得,除了吉井同学的召唤兽意外—— 其他召唤兽是无法接触物体的。幸宏取下头盔,朝土屋的终端机方向看去,不出所料,土屋本人并不在那里,一定是亲自跑去现场去了吧。 “跑掉了。” “这样一来,闷声色狼就出局了。对手解决了一个。” 坂本阴险地笑着,就像黑社会老大一样,让幸宏吃惊到浑身发抖。 “我们也快跑吧,神庭,剩下的家伙情况如何?” “刈谷学长他们的先头集团已经跑完半程。从距离上看,绝对是我们比较近,但眼前的墙壁······” 被坂本的气势彻底压倒的幸宏老实地回答道。坂本和明久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太完美了,雄二。” “没错,胜利属于我们的了。” “······请问,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幸宏再次带上头盔问道。明久看着眼前的墙壁,回到道。 “这样做。” 说着,明久的召唤兽把它背着的木下的召唤兽朝墙壁扔过去。木下的召唤兽穿过墙壁。在墙壁的对面落地。“真粗鲁。”木下叫道。 “又不会痛。神庭,你也过去吧。” 不等幸宏回答,明久的召唤兽就把他的召唤兽扔了出去。幸宏的召唤兽同样穿过墙壁落到地上,接着坂本的召唤兽也飞了过来。 “真有你的,吉井同学。” 幸宏连声称赞明久,听到他的话之后—— “你这是在夸我吗?” 明久惊奇地大声问道。幸宏点了点头。 “·······神庭同学,你真是个好人啊。” 墙壁对面传来感动的声音,只不过夸赞了一句而已,有必要要这么夸张吗? “明久居然被人夸奖了,明天该不会要下血雨吧。” “世界末日也许快到了。” 坂本和木下也露出惊奇地眼神,幸宏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到我了!雄二,我要怎么穿过墙壁?” 明久高兴地向坂本问道,可是—— “用气势。” 坂本只给出了这么个信口胡诌的建议。 “啊?你没想到办法吗!?” “那么,我们先行一步了。” “等等,别丢下我啊!” “多多保重,明久,我连你的份一起得到幸福的。” “可恶的雄二,竟然算计我。” 明久气恼地大嚷的时候,坂本和木下的召唤兽继续前进。终点就在眼前了。 “可恶,区区一面墙壁,看老子怎么打破它——” “那个,吉井同学——” 幸宏对放出狠话的明久说道。 “把旁边的东西拿来垫脚不就可以了吗?吉井同学你的召唤兽可以搬运物体啊。” “······” 正准备敲墙的明久终于冷静下来,过了片刻。 “······我正有这样打算。” 他笑着这样说道。随后,明久把某个东西拖了过来。在花了不长的时间之后,翻过了墙壁。 “好了!我们快走吧。神庭同学。去把雄二那混送进坟墓。”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们不是朋友吗?” “你说和谁是朋友啊?” “·······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看到明久气势汹汹的样子,幸宏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在肚子里。 咚······· 听到物体坠落的声音,所有人都抬头看看主屏幕,之间土屋本人掉进洞里、 ······那种陷阱,居然真有人掉下去啊。 幸宏看着在洞底抱着重要照片的土屋,感概万千。 在某种意义上,那家伙也算够厉害了。 “喂,雄二,今天我们必须决一死战。” “什么?明久,你是怎么过来的!?” “哼,老子是用旁边的车当垫脚石爬过来的。” “这不可能!明久你的猪脑怎么可能想出这种办法!明明是个连吊在天花板上香蕉都不知道怎么拿下来的家伙。” “着一定是神庭的建议吧。明久这家伙连是使用垫脚石把香蕉拿下来的办法都想不出的。” “这还用问吗?我们说的没错。现在是不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吗?” “说的是没错。可是我说,香蕉的那部分话题是不是该否定掉比较好。” 幸宏与明久追上了先跑掉的坂本和木下,他们两个正贴在建筑物的墙壁上。由于召唤兽无法使用把手开门。他们只能从外墙爬到屋顶上。看着即将爬到三楼的两人,明久说道。 “······到此为止了啊。” “现在说放弃还不是时候,爬上去吧。” “可是,如果掉下来,伤害传到我身上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话,不知道有多疼······” “那么······”幸宏指着眼前的侧门,对着脸色铁青的明久说道。 “从那里进去吧。” “怎么进?” “······吉井同学可以用召唤兽可以开门。” “······当,当然了,我正是这么打算的。” 明久尽管额头冒着汗珠,却笑着这样回答道。随后,他打开了门,进到里面,幸宏也跟在后面进去。 “好的,这下子局势逆转了,先把雄二干掉。” 明久一面爬着阶梯,一面大叫着。幸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之间她到达了四楼的走廊,就立刻靠近窗边,窗子只开了一点点,不过对体型小的召唤兽而言,那样的空隙是够了。 “雄二!今天就送你见阎王!” 说着,明久对贴着墙壁往上爬的坂本举起了拳头,随后—— “住口。” 坂本抢先发动了漂亮的反击。 “是啊,明久的召唤兽可以开门。切,这家伙还有利用价值啊。” 明久摔倒在地,坂本和木下也爬进了建筑内。 “对了,你们把一楼的门关好没有?” “······啊,那个不是自动关上的吗?” 幸宏回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自己似乎确实没关门。 “这可糟了,姬路他们可以进来了啊。” 木下看着主屏幕说道。幸宏他们朝着主屏幕过去,之间刈谷他们四人正从开着的门朝建筑内部进军。 “明久,我们暂时休战,快制造障碍。” “知,知道了!不过,怎么感觉受伤的总是我啊。” “顺便说一下,制造障碍是你一个人的职责。” “什么?” “住口。” 坂本再次把明久打翻在地。 “你干什么啊,雄二!” “好了,快把那边的桌子什么的拖过来制造障碍。我必须赢得胜利。” “满有干劲的啊。” 木下望着双眼充血的坂本,这样说道。坂本则发出类似惨叫般的声音。 “当然了。我必须在一年之内从翔子手中夺回婚姻报告!你们一定得帮忙,不,一定要你们帮忙。” “算了吧,乖乖地和雾岛结婚不就好了。我可羡慕得不得了呢。” 看着气急败坏的坂本,明久事不关己似的嘲笑道。坂本就揪住他的衣服猛摇。 “我说你这家伙。”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 幸宏对两人说道。 “他们已经来了。” 以刈谷为先头的四人即将到达三楼的拐角处,坂本和明久立刻做出御敌姿势。 “暂时休战,雄二。” “我刚才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好吧,这里就叫你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这家伙,又这样啊!”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甚至连呼吸节奏都出乎意外地一致。 “你们看起来蛮开心的啊,不过,我先走了,失陪。” 刈谷冲上了阶梯,由于还不习惯操纵,他并不是直线前进。幸宏他们也急忙冲上阶梯。 “手镯组的基本性能比较高。就这么跑的话,迟早会被追上,得提前想办法。” “可是,没时间把道路堵上了啊。” 坂本和明久交谈着,幸宏则拼命地奔跑。在召唤兽的速度方面,幸宏是有优势的,不过在操纵方面就存在差距了,刈谷他们也有同样的问题,现在追在幸宏身后的,是姬路。不过,从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虽说是召唤兽,安和主人一样,对运动极不擅长啊。 “没办法了,明久,既然这样,就是用必杀技吧。” “是啊,也只能用那一招了。” 在即将达到六楼的时候,两人突然转向,在幸宏从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明久说道。 “不过,必杀技是啥?” “是这个啊!” 坂本揪住明久的衣领,用力把他扔了出去。 “明久Attack!” “糟了,是这招啊。” “呀!” 姬路反射性地蹲下了身体,明久直接撞到他身后的刈谷,跟在后面的三枝和天崎也被殃及,四人一起倒在拐角处。 “明久,你不会白白牺牲的。” 说完,坂本冲上了阶梯。 “可恶的雄二······怪不得我从刚才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没事吧,明久同学。” 姬路慌慌张张地跑到明久身边,抱住了晕晕忽忽地想站起来的明久。 “振作一点。” “······啊,好柔软。” “你说什么?” “哇啊!没什么,没什么,姬路同学。” 明久慌忙爬起来,离开姬路。姬路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唉,那家伙还真干得出来啊。” 三枝也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 “吓我一跳。” “没想到他会把召唤兽直接扔过来。” 天崎和刈谷也站起来。再看到大家没事之后,幸宏也离开了,虽然感觉有点对不住明久,但他决不能让坂本独自占先。 啊?说起来,木下到哪去了?“ 在冲上阶梯的时候,幸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木下突然消失了。他该不会是偷偷地朝终点跑去了吧。 “你在哪里?给我出来,翔子!” 坂本不知道堆着什么方向大叫着。幸宏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欢迎回来,雄二!要先吃饭呢?还是要洗澡?还是说——” “哇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别搞得像新婚生活似的······” “······亲爱的,你脸上粘着饭粒哦······” “喂喂喂!这红老套的情景现实中根本没有。我不承认,绝不承认!” “······婴儿车也买好了哦。” “等等!还不到谈论生孩子的时候吧。” “······我想要三个呢。” “三个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名字里面一定要有雄二的‘雄’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翔子,闹够了吧?满意了吧?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好了!” “······雄二你真是个傲娇呢。” “傲娇个头!” 坂本嚎叫着逃离走后。随后,幸宏听到拐角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坂本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雄二,真是个可怜的男子啊。” “?!” 木下从拐角探出头来,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坦率一点的话,就不用吃这样的苦头了。” “······刚才的事,是木下的吗?” 幸宏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木下虽然是男生,可他那张可以“楚楚动人”形容的脸上,却妖艳而非常有诱惑力。 “我是戏剧社的。模仿声音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刚才模仿的,是雄二的青梅竹马雾岛翔子的声音。” 说完,他得意地笑了。 竟然使坂本慌张到那种程度,雾岛翔子是如此可怕的人吗?······不,现在应该想的,是眼前这个人的问题。 幸宏感到巨大的寒意袭上自己的后背,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难道说,你才是真正的幕后boss吗?” 之前一直有人认为坂本算计了所有人,看来,自己也许是想错了。幸宏打量着眼前这个如没少女般的妖艳的男生。 “啊?” 对方却这样回答道。 “······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呢。” 木下立刻点了点头,并做了个甩披风的姿势。 “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勇者!不过,你觉得自己能赢我吗?” “······啊,不是,如果说错了,你告诉我错了不就可——” “放心,我木下秀吉赌上戏剧社的荣誉,一定以精湛的演技将‘幕后boss’这个重要角色咽下去的。” “啊?这也太乱来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神庭同学?” 这时,明久赶到了,他看着一副恶人相的目下,皱起了眉头。 “秀吉·····究竟怎么了?
” “明久,听了之后不要被吓到,实际上,我才是真正的幕后boss。” “你,你说什么?” 明久吃惊得双膝发软。木下在走廊里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雄二真是可悲啊。我怎么可能乖乖地穿上旗袍后,还一点报复的想法都没有呢?” “啊啊!雄二,雄二!” 看着倒在走廊上的好友,明久悲痛地大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雄二!” “··············” 真是笨蛋,这群家伙全是笨蛋。 现在,醒后已经确信了心中隐约出现的想法。 “来吧!这就是最终决战了!” 说着,木下上了阶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冲,现在,就是他像电影漫画里的幕后boss一样,发挥真正实力的时候了吧。 “给我等着,秀吉,雄二的仇,由我来报!” 明久流着眼泪追了上去。虽然感到有些头痛,幸宏还是跟了上去。 “说起来,其他人怎么了?” 幸宏一面向上冲着,一面问道。 明久回过头,答道。 “你是说九重学姐吗》它已经冲进来了,正和下面的人乱作一团呢,不是我自夸,多亏我对召唤兽的操纵非常熟练,才第一个挣脱掉。” “······哇,可以想象那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 幸宏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开让开让开!” 他们提到的人,正从后面追上来,丝毫不顾阶梯、墙壁,一路猛冲过来,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 幸宏大叫起来,九重却得意地回答道。 “凭气势啊,气势,这种时候,气势是最重要的。” “你绝对是说谎了吧。” “我要超过你了哦。” “可恶!神庭同学,既然这样,只能使用哪个必杀技了。” 明久看着幸宏,说道。 “我不干。” “别这么说啊。” “既然是明久Attack,就请你自己飞出去吧。” “是啊,原来如此······等等,为啥受这种罪的总是我?” “这还用问?不是你还有谁?” 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九重—— 居然没有追上来。奇怪啊?两人回头一看,发现九重的召唤兽被远远甩在后面。 “等等啊,你们两个,步子放慢点!” 原来是这样啊。 幸宏明白了,这时使用召唤兽的比赛,考试的分数决定着召唤兽的强弱。 也就是说,分数决定着召唤兽的速度。尽管九重擅长操纵召唤兽,但现在只是纯粹地爬阶梯而已,速度快的一方明显占优势。 “······九重学姐的分数,似乎并不高呢。” “我这次的分数还不错,操纵也习惯了。所以,这种直接的对决,我有自信取得胜利。” 明久得意地说道。那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幸宏很想这么问一句,不过他忍住了,随后说道。 “我的数学考试的了两百一十四分,吉井同学是多少分呢?” “······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分数并不能决定一切。” “······请别岔开话题好吗?请问年究竟是多少分——” 幸宏说话的时候,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额。正在后踢的明久神色悲伤地回答道。 “是三位数,行了吧。” “吉井同学!?吉井同学?!” 哦,看来他得分数一定是两位数。······幸宏一面想着,一面回头朝明久看去。 “哦?出乎意料地快啊。” 在爬到十五楼的时候,幸宏看到木下,木下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差不多变成了开始时的速度。 “木下同学,现在是一对一了。” “有意思,尽管放马过来吧。” “·······你还说得出这种话啊。” 幸宏追赶着哈哈大笑的木下。十六、十七、十八层‘尽管距离在慢慢缩小,可幸宏却依然无法反超,看来,确实不能小看木下。两人冲过了十九层,到达二十层。 “接下来,只要跑到屋顶就行了。我赢定了,勇者!” “请别再称呼我为勇者了!” 两人都跑完了阶梯,朝门口冲刺。这好似。木下依然领先两步。 “唔······这就结束了吗?” 幸宏嘀咕道。但木下并不理会,二十全力朝门口冲去。 “我赢了。”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了起来。 “······果然如此。仔细想想,我们的召唤兽都不能接触物体,有能力开门的,只有吉井的召唤兽。” “······失,失策。” 木下倒在地上。幸宏露出为难的表情环视这四周。 “得想办法出去······” 正当幸宏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几个脚步声, “雄二,这次要用雄二Attack了哦。” “住口。给我用日语好好说话!” “啊?我刚才说的是外语吗?” “别担心,我能听懂明久同学的日语。” “姬路,还是你对我好啊。” “Dankesch?n,Dankesch?n。”(F:Danke相当于英语的thanks) “优子,别卖弄德语了。” 包括复活了的坂本在内的明久、刈谷、姬路、九重、三枝、天崎等人都跑了上来。幸宏堵在门口,准备制止众人。 “请等等!我们都没有能力开这道门——” “废话少说。” 话音未落,坂本飞起一脚,明久和九重也同时跳起。 “哇啊啊啊。” 幸宏慌忙闪开。在明久到门把之后,坂本和九重把门踹开,刈谷等人也跟在三人后面上了屋顶。 “真粗鲁啊·······” 幸宏也进了门。大家都围在旗杆前。 “我赢了——” 明久上前一步,把手伸向旗杆,突然—— “你这家伙!” 岛田跳过屋顶的护栏,突然向明久发动攻击。猛烈的一击是明久整个人都飞出了屋顶。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做啊?” 幸宏惊讶得张大了嘴。降落在屋顶上的岛田说道。 “哎呀,糟糕,我一不小心就出手了。” 说完,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装出一副可爱的样子。 “太好了!” 由于岛田的出现,坂本等人停止了脚步,这时—— 井筒也越过护栏跳了过来。看来,他也是从外墙爬上来的。井筒第一个冲到旗杆前,回过神的坂本也立刻冲了出去。 “我一定从翔子的咒缚解脱出来!” “我可不会输。“ 九重也冲了过去,随后,其他人也冲向旗杆。 “我也一样,休想就这么结束了。” 这时,复活的木下跑了过来,跳起来把抓住旗杆的坂本当做垫脚石,高高跃起。 “什么,竟然把我当垫脚石?” 坂本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木下跳到了比井筒更高的位置。 “不会让你得逞的!” 井筒也不敢示弱,拼命往上爬,坂本和九重紧随其后,刈谷、天崎、三枝和岛田也是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 “······加速完毕。” 这时,土屋突然出现在了屋顶,幸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就在这一秒之前,还根本看不到这家伙的身影。 “可恶,你也复活了啊,闷声色狼!就是因为你这家伙有加速能力。我才决定第一个干掉你,没想到你居然又出现了。” 坂本咬牙切齿地说道。土屋看着旗杆,低声说道。 “······加速。” 胜负已定。 所有人都认为土屋胜利在握。 可是,他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旗杆的顶部。 而是在旗杆底下。 “······” 而且,是仰面朝天地躺着。 “······” “······” “土屋,你这家伙在干嘛?” 岛田问道。土屋严肃地回答说。 “·····我在仰望蓝天。” “说谎不打草稿!” 岛田跳下旗杆,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土屋的脸上。 “······难道说?你加速是为了这个?” 幸宏从在许多意义上深感此人的可怕。 “明久同学到哪里去了啊?” 幸宏身边的,是唯一对明久感到担心地姬路。姬路努力朝护栏下张望,搜寻者明久的身影,可是,却可看不到他。 “从主屏幕看,他应该在建筑的旁边,可是地面上却看不到他。” 姬路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他本人在我身边,没事的。” 幸宏取下头盔,看都明久带着头盔,好好地看着,既然没有被摔得昏迷过去,就没什么问题吧。 “哦哦哦,让开让开。” “雄二,认输吧!‘ “我要得到第一名,然后和社长······” 在旗杆上,坂本、木下以及井筒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三人都拼命地伸长手臂,谁都可能都先触到顶点。 “还没完呢,我的召唤兽还生龙活虎呢!” 明久跳过护栏,重新回到屋顶。 “明久同学。” “明久。” 姬路与岛田用惊奇与放心交织的语气大叫了起来。背对着太阳的明久,看起来全身耀眼无比。 “看来是时候拿出真本事了。” 坂本他们回过头,看到明久举起了左手。 “接招,黄金左手!” 说完,明久直线冲刺,以左手猛推旗杆,召唤兽的乖戾使旗杆剧烈摇晃。 “哇!” “啊!” “怎么会这样。” “呃!” 受到冲击的井筒等人从其赶上掉了下来,牢牢抱住旗杆的,只有坂本一人。 “明久。” 坂本吼叫起来。明久抓着旗杆大喊道。 “雄二!给我到世界的尽头长眠去吧!” 随后,金属断裂的声音响了起来,明久居然把旗杆从根部折断了。明久抓起坂本: “哦啊啊啊啊啊!” 之后像打棒球一样把他甩了出去,坂本只留下了一句“给我记住!”,就消失在天空的彼端了。 “······雄二这家伙,迎来了与恶人身份相符的最终报应啊。我也希望自己的结局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木下变得有些伤感。 “······雄二,放心地睡去吧。” 明久扛着旗杆,轻轻闭上眼睛,良性泪水从面颊流下。 “······” 幸宏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明久的背影, “······就是这样,我赢了。对吧!” 明久扛着旗杆,回头对众人说道。 “是这样啊,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好事。” 说话的是铁人·西村。 “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到处找。你召唤出召唤兽搞什么鬼?而且,竟然把旗杆折断。胆子不小啊。” 西村的太阳穴直冒青筋。 “······西村老师,我有礼物要送你,请收下。” 明久浑身冒着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送我什么?” “这个,请收下。” 明久把旗杆塞到西村手上。 “嗯?你这臭小子!吉井!” “那么,我先走了一步了。” 明久的召唤兽迅速逃离屋顶。 “糟糕!快跑啊!” 坂本扔下头盔,大叫道。幸宏他们也一起朝出口跑去。 “大家等等我啊!我的奖品呢?” 坂本冷冷地回答道。 “那我可管不着。” “怎么会这样,我可是连旗杆都折断了啊。” “老实说,那做得太过火了!明久你真是个笨蛋。” “明久同学,我会和你一起去道歉的。” “瑞希,太过温柔的话,把他惯出臭脾气可不好哦。” 众人一面交谈着,一面跑到出口处。西村的怒吼从远处传来。 “站住,吉井,唯独你这小子是绝对跑不掉的。” “为什么又是我啊?” 明久惨叫了起来。 “那么,再见喽。” 出了门之后,九重活泼地挥着手说道。 “抱歉,打扰了。” 刈谷低下头,幸宏也和他一起道歉。 “再见了。” “再见。” 文月学园的人挥着手,跑向与幸宏他们不同的方向,最后面的人是明久,,他不知道被什么绊倒,跌在地上。 “吉井,你这家伙,不管逃到哪里都——” “不要啊,变态老师要袭击我了!” “你这家伙又皮痒了是吧,还敢说这种话。” “幸宏等人听到身后的惨叫。逃离了会场。 “啊,真是有趣啊。” 归途上,九重笑容满面地说道。刈谷的脸色非常难看。 “不过没能给吉井同学奖品,真是遗憾呢。到最后还让我们看了那精彩的好戏,真想帮他实现愿望呢······” “啊,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天崎对抱着手的九重说道。幸宏也看着她。 “在比赛的时候,我和姬路同学谈过这个,吉井同学好像在吃饭方面有困难。所以,取胜的话,应该想得到一些吃的东西吧。” “这么说,我也听他说过,说什么这个月只能和白糖水了······” 幸宏把听到的如实说了出来,旁边的井筒感到非常的疑惑。 “那么,送点什么吃的给吉井同学吧,就这么办!” 九重笑着做出了决定。 题外话。 被明久折断的旗杆,据说由天崎家出资修复了。 幸宏他们和明久他们都被各自的校方批评了。 另外,明久家里收到了邮寄来的叉烧。 ——完—— 作者附语 第一次阅读本书的各位,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熟悉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棹末高彰。这次,由我来写《笨蛋,测验,召唤兽》的联合创作小说。 真是太棒了!什么》你问什么太棒了?当然是月的《笨蛋,测验,召唤兽》的感觉了,写得时候也很开心。这次的联合作品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有意思,也可以说“完全没有紧张感:,不过,我的幽默功力到底还是比不上井上老师啊,所以经常担心能不能把老师借给我的明久等人写活了呢、原作的笑料百出的搞笑小说最前线作品。所以,如果遇到还没有读过的读者,请立刻跑到最近的书店大叫“给我一本笨蛋!”,如果书店的店员不明白,再补充一句“就是井上老师的作品啊!”。记得声音又大哦。 不光让店员听到,还要让其他顾客听到。即使这样,对方还不明白的话,就请使出最后的手段,店员一定明白了。 井上坚二这个人是笨蛋。 ······好了,不开玩笑了。井上老师呢,是“Entame”大奖获得者,也是比我入行晚一年的后辈。年龄也比我小哦。而且,作品非常畅销。所以呢。开那些玩笑完全不必有顾忌。啊,这简直是废柴前辈的心里话嘛。 接下来,顺便聊一聊《笨蛋,测验,召唤兽》吧,各位,千万不能小看这些作品哦。实际上,这部作品可是通过精密的计算,巧妙地安排而创作出来的名作呢。井上老师呕心沥血地组织大纲,一面痛苦地呻吟着,一面仔细推敲每一个字,经过无数次挣扎,修改,使全文写得滴水不漏,最终创作出这部能想看漫画一样的轻松阅读作品。 我想是这样吧,真实情况我也不知道。 那么,有缘再见。 棹末高彰—— 原作者附语 ‘12’ 大家知道这个数字的含义吗? 实际上,这时棹末老师在创作这部联合作品时动用的角色人数。 先不说长篇小说,在短篇萧索这个狭窄的舞台上动用如此多的人数,实在对不起。说真话,叫我用这么多人来写东西的话,我只能说“抱歉,我写不了”。 不过,棹末老师毕竟功力不凡,漂亮地完成了这样一部让所有人都出场的小说,如此实力,我是远远及不上的。棹末老师不仅写出了小说,也给了哦一个精彩的示范。棹末老师,还有为小说绘制了美丽插图的甘福老师,衷心感谢你们。 话说回来,如果棹末老师写《学校的阶梯》和《笨蛋,测验,召唤兽》的联合创作小说这个光荣的人物交给我的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写呢。 虽然老师给我做了示范,但现在的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把12名登场人物都写活了。别说是写了。就算是在大脑中构思,我都无法整理出一条清晰地思路。 我也向各位介绍一下主要角色,不过,我可没有调动所有人物的能力。那么我就不说什么了,把主要角色串联一下吧。 三枝总司(天才发明家)&土屋康太(闷声色狼)——天才好色发明家 啊,请等等,别把书和上。我只是没进入状态,等我拿出真本事,一定想出游魅力的角色。 刈谷健吾(必杀v字回旋)&岛田美波(飞机场)——必杀飞机场 井筒研(月光微步)&吉井明久(笨蛋小哥)——月光之舞·笨蛋 九重优子(寂静子弹)&吉井明久(笨蛋小哥)——小静 现在可以把书合上了。 井上坚二 “文学少女”登上石像怪与笨蛋的阶梯 “文学少女”和狂奔者 学校的阶梯,无论上还是下,都是有意义的——这种事,我从来没思考过。 阶梯另一端的景色,我从来没看过。 上阶梯。 下阶梯 以下,是重复上下阶梯的我所经历的特别一周里发生的故事。 ◇◇◇ 我的学姐,是个吃书的妖怪。 每次这样说,远子学姐都会涨红了脸。 “不是的,我只是对书热爱得甚至忍不住想吃掉,只是个可爱的普通女高中生‘文学少女’而已。” 并且这样向我解释。不过,普通的女高中生怎么会把书撕碎送到嘴里呢。 这位有些古怪的学姐,在某个秋意昂然的日子,笑着这样说道。 “下周,即将进行交换入社。” “交换入社?” 我正坐在桌前,写着远子学姐用来当点心的三题故事。 “嗯,听说过天栗滨高中吗?” 学姐一面用肘部撑着椅子的扶手,把身子朝我这边凑过来,一面兴冲冲地问道。她长长的发辫和椅子一起摇晃着。 “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不过好像离我们学校很远的样子。” “也没多远,下课后走十分钟的路就到了。” “是吗?” “大概是吧。作为学校交流的一环,双方学校各自派出代表,参加对方学校的社团活动,听起来不错吧。” “嗯。” “那么,下周就拜托你喽,心叶。” “等等,要我去吗?为什么不是远子学姐去!?” “我是具有悠久传统的圣条学院文艺社的社长,要照顾天栗滨高中来的学生,这可是重要的职责哦。” “明明就只有两个社员,还说得很了不起似的,再说了,让我们这种小社团当学校代表,不是很奇怪吗?” “也不能这么说哦。学生会可是明确表态说‘一定要让文艺社当代表’,说其它社团由于考试和发布会什么的,没有时间和精力,文艺社就没问题了,这是对我们的期望啊。” “明明就是硬推给我们。我可不干,我才不想被扯进这种麻烦事里呢。” “心叶,这是学姐的命令哦。虽然一星期看不到我,会让你感到寂寞,不过,作为光荣的文艺社成员,请你好好完成这个伟大的任务吧。” 啊,又来了,远子学姐的所谓“学姐命令”。 这个吃书的辫子妖怪严肃地说完之后,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说道。 “一定会非常有趣的,记得带土特产回来哦。” 于是,星期一放学后。 被免掉值日和班会活动的我,在下课后不得不赶往天栗滨高中。 我乘坐电车到达最近的车站,之后坐上公交车。 天栗滨高中位于山上。汽车行驶在蜿蜒崎岖的路上,不停地晃动着,我的心情也跟着越变越差。 明天一定要带晕车药。 我一面和呕吐的欲望作斗争,一面看着车窗外。 蔚蓝的天空下,像梯田一样排列着三栋白色的教学楼,周围是许多小建筑。 那就是天栗滨高中啊…… 建筑分散在广阔的空间上,有无数走廊相互连接着,感觉有些古怪,简直就像科幻电影里的未来城市一样。 我在学校前的车站下了车,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稍微变好了一些。 能从为远子学姐制造点心的任务中解放出来,并悠闲地度过一星期,这样其实也不错。 在学校的正门,应该会有人迎接我吧—— 我朝那边望去,但是马上想立刻追上载我过来的公交车回家。 “Welcome!井上心叶同学&#9829;~” 一面粉红色,并用金色颜料书写标语的大旗在风中飘扬着。 我的名字,用金色的颜料写在粉红
色的旗上,飘舞着。 双手用力挥舞着旗子的,是一个穿着黄色紧身衣的娇小女生。 她垂到肩部的头发在风中飘着,目光充满了活力。 那个女生正看着我。 糟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糟糕,总之感觉不妙,寒意传遍了我的后背。 看到我的制服,对方的感受也是相同的吧。那个女生灿烂地笑着,更加用力地挥动旗子,并用让其他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的声音大声叫着。 “喂——!井上同学!圣条学院的井上同学!——这边!” 我的耳根都红了,喘着气朝她走去。 “我是圣条学院的井上,来迟了,实在对不起。既然我已经到了,就请把旗子收起来吧。” “呼呼,这面旗子,可是我亲手做的哦。” “是吗,谢谢你!” “快看啊,粉红色和蓝天非常相衬吧?字也很显眼。” “不用那么显眼了,请收起来吧。” 这个女生对我说道。 “我叫九重优子,是三年级学生。” 啊,是高年级的?身材这么娇小,性格也不稳重,我还以为是一年级的呢。 “你能来我真高兴,井上同学!啊,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伴了,就叫你小井吧。” “小,小井?” 这么奇怪的称呼,连远子学姐都没这么叫过。 “对不起,请别叫我小井。” “不用客气啦,我们都这么熟了。” “啊,不是客气——等等,我们是在三十秒前才互相认识的吧!” “别在意这些小事了,走吧,小井,我给你介绍社团成员。” 九重学姐似乎和远子学姐一样,认为学弟学妹服从学姐的命令是理所当然的。她步履轻快地带着我向前走去。 从以往的经验得知,违抗这种类型的人是没用的,无奈之下,我也只好跟在后面。 “九重学姐是什么社团的呢。我还没听说过呢。” 既然她穿着紧身衣,那一定是运动社团的吧。是芭蕾?篮球?还是田径? 九重学姐的回答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 “是阶梯社。” 啊?怪谈社?(日语里“阶梯”和“怪谈”发音一样。) ◇◇◇ “……迎接我的人还没来啊。” 幸宏在圣条学园门口站着。 上周,九重因为某件事高兴得跳了起来。 “这是历史性的胜利,瓶盖!阶梯社被选为天栗滨高中的代表了!这就是阶梯社的活动被人们认可的证明。 听好了哦,瓶盖。星期一,你就去参加圣条学园的社团活动,顺便给我拉几个那边的学生过来。” 幸宏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事,九重一面挥着手,一面说着“好好干”,把他送了出去。 据情报通三枝所说,其他社团都嚷着“很忙”、“好麻烦”,不愿进行交换入社。在互相推来推去之后,就把这事推到非正式社团阶梯社头上了。 “既然社长答应了,那么我们再说什么也没用。” 三枝一脸冷静地说道。 总是充当九重的冷却剂角色的刈谷也带着暧昧的表情拍了拍幸宏的肩说。 “总之……加油吧。” 二年级的天崎也说道。 “好好干吧,神庭同学。” 随后并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他。 “话说!为什么由神庭作为阶梯社的代表啊,社长?难道说我不如神庭吗?” 表示不满的,是和幸宏同为一年级学生的井筒。 既然这么想去的话,你去不就行了,幸宏想道。 “唉!一切都会顺利的吧。” 幸宏看着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充满古典气息的教学楼,以及被收养的小狗般的心情说道。 ◇◇◇ “啊,原来不是夏天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边吹蜡烛边讲鬼故事的怪谈社,而是在教学楼的阶梯上奔跑的阶梯社啊!” “这还用说,都到秋天了,讲恐怖故事干什么,明显不合季节啊。” 现在好像不是在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吧…… 在九重学姐带领下,来到一楼阶梯前的我,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顿时哑口无言。 一群同样穿着黄色紧身衣的人不停地上下着阶梯,发出很吵的脚步声。 一个目光犀利的高个子男生以二段跳上着阶梯,另一个理着平头的小个子男生一三段跳下着阶梯,一个长发美女正用秒表计算着时间,她的身边,是一个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戴眼镜男生。他们的存在构成了一个异样的空间。 我瞟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教学楼内部的图像,看到上面有两个点正不断移动,不由得惊呆了。 难道说,他们在哪里装了发信器,能捕捉社员的位置!?拥有如此的高科技,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社团啊! “好了,大家集合!” 九重拍着手一喊,所有社员都过来了。 “给大家介绍新成员!我们先到屋顶去吧!” “对不起,屋顶我有点……” “啊?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高的地方。去到那里就会喘不过气来。” 由于某个原因,我特别害怕屋顶。 “唔,没办法了!本来还想带小井你到阶梯社的特别活动室呢。那就在这里开会吧。” “请不要叫我小井。” 九重学姐似乎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 “这位是从今天起加入我们阶梯社的小井。大家要好好帮助他哦。” “我的名字不叫小井。我是从圣条学园来的,二年级学生井上心叶。这一周的时间里,请各位多多指教。” “我是副社长刈谷,三年级学生。总之,尽量过得愉快就好。” 刚才在阶梯上奔跑的这个高个子男生用稳重的语气对我这样说。太好了,副社长是个正常人。 “我是二年级的三枝。” 正在摆弄电脑的戴眼镜男生用有些冰冷的语气说道。 “我也是二年级的,叫天崎。请多多关照,井上同学。” 刚刚计算时间的漂亮女生微笑着向我打招呼,最后是理着平头的小个子男生,他用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 “我叫井筒。” 啊?究竟怎么了。 他一直打量着我…… 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 “以上就是阶梯社的所有成员。我们的活动以阶梯赛跑为主。” “阶梯赛跑?” 又是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词。 “简单地说,就是要上下阶梯,在校园内奔跑,类似障碍赛那样的运动。” 九重学姐像文艺社的某人一样,挺着胸部向我仔细说明。 “赛跑分为‘短程赛’、‘标准赛’以及‘拉力赛’三种。 首先说短程赛,就是只是用阶梯进行的比赛。 从教学楼一楼跑到四楼,到达指定的地点后再返回一楼。 标准赛是从教学楼一边的阶梯向上跑,到四楼后由走廊跑向另一边,下了阶梯之后,从一楼的走廊跑回起点的比赛。这两种的路线都是固定的。 最后是拉力赛,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路线,除了上下阶梯的最少数量以及必须经过的地点有规定外,一切自由,只要上下阶梯的数量达到规定了,无论选取什么路线都可以。” 短程。 标准。 拉力。 我想象着这些词,大脑一下子变得混乱。 哪一种都有可能撞到路人,或者让脚受伤,都是非常危险的活动。 “学校竟然允许这样的社团活动存在啊。天栗滨高中是校风自由的学校吧。” 我不禁脱口而出,随后,又不安地看了看众人。 大家的表情似乎都不太好。 井筒用可怕的眼神瞪着我。 “对不起。” 我急忙低下头,戴眼镜的三枝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不悦,只是平静地回答道。 “学校可没批准,我们是非正式社团。” 非正式社团—— “有很多原因,现在算是被默许的状态吧。” 副社长刈谷苦笑着说道。 “哼哼,大家都开始了解阶梯社真正的价值了。” 九重不屑地摸着鼻子断言道,我却感到自己非常不应该来这里。 和之前听说的完全不同。 这本应该是被选中的社团作为学校代表,与对方社团进行交流的活动,文艺社怎么说也是正式登记过的社团,而这里,居然连正式的社团都不是。 早知道这样,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我就该转身离开。啊,好想回去。 “那么,小井也快开始跑吧。” “啊?“ ◇◇◇ “神庭同学?神庭幸宏同学?” 听到身后的温柔声音,神庭转过头应了一声。 “啊,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由于要补习数学,老师一直不放我走。” 叹着气说话的,是一位有着长长发辫的少女。她的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有着古风的发型,与水手服非常相衬。 “啊,其实也没等多长时间。” “谢谢你。” 娇小的少女笑着答道。看到对方是这样一位漂亮而温柔的人,幸宏舒了口气。 “我叫天野远子,是圣条学园文艺社的社长。如你所见,是个‘文学少女’。” “我叫神庭幸宏,请多关……啊?” “文学少女”? 刚才,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吧,不过,作为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还有,我要去的,不是足球社啊,棒球社之类的运动社团吗? “很高兴神庭同学能来。我带你去活动室吧。” 满脸疑惑的神庭被带去的地方,是三楼西边一角的一个房间。 “请进,这里就是文艺社了。” 院子把门打开,说道。 房间里堆着大量的书。 金属制的书架上,书本一本挨一本的紧密摆放着,联查真的缝隙都没有,墙边也高高地堆着封面发黄的旧书,就像坟墓一样。空着的地方放着一张焦茶色的桌子,桌子边放了两张铁管椅。 靠校园一侧的窗户开着,凉爽的风把白色的窗帘吹起。 “只有我和神庭同学两个人,所以不必拘束。” “两个人……” 神庭再次感到疑惑。 没有其他成员吗?只有两个人的社团?这不会是什么同好会吧? 幸宏的大脑里,出现了许多疑问。 文艺社的活动,是什么呢?难道是写小说,然后在社团杂志上刊登?这可糟了,我连日记都写不好。 幸宏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幸宏显得不知所措,远子拿出五十多张稿纸,还有铅笔,笑着说道。 “给,接下来,我说三个题目,请你用它们写成一个故事。” “啊,那个。我从来没有写过小说。” “诗歌或者作文都可以。题材呢……对了,就用‘社团活动’、‘黑板’以及‘撑倒的人偶’怎么样?” 社团活动和黑板——这两个我还能理解。可是,撑倒的人偶!?为什么是撑倒啊? “时间,就限制为从现在开始的一小时以内吧。希望你能写出充满青春气息的甜蜜故事。那么,开始吧。” 院子按下了银色的计时器。 ◇◇◇ “突然参加拉力赛有些勉强,就改成短程吧。” “请等一下,我穿着制服,而且,今天只是来参观——” 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一周都是参观,我暗想道。 不过,九重似乎根本就没听我说话。 “阶梯赛跑和穿什么衣服完全没关系。只要有在阶梯上奔跑的意志,即使全裸,小井也能成为阶梯运动选手的。” “我可没自暴自弃到想在阶梯上裸奔的程度。” “各就各位,小井,你的第一个对手,就选健吾吧。” 刈谷无奈地耸了耸肩,走到阶梯前。 “抱歉了,就当陪我玩吧。” 比较正常的刈谷学长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法回绝,于是,第一天来这里的我,不得不亲身体验阶梯赛跑。 “听好了哦?到四楼的时候拍一下墙,然后跑回一楼,还有,借助阶梯边的护栏时犯规的。” 九重学姐再次申明规则之后,下令开始。 眨眼间,刈谷学长就冲了出去,用力摆动着手臂,以一次上两级台阶的速度朝上面冲去。 我完全不是对手。 和他比赛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说我是一直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鸭子的话,那么刈谷学长就是一直矫健的飞鹰。我只能茫然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刈谷学长不一会儿就上了阶梯,到达拐角处。 突然,他的身体向前倾。 “危险!” 我以为刈谷学长的脚踩滑了,于是大叫起来。 不过,我想错了。 刈谷学长是故意让身体前倾的。 他以踏上拐角处的左脚为轴,旋转身体,使右脚迅速踩上下一段台阶,并借势往上冲。 我的冷汗逐渐散去,张开的嘴却无法闭上。 好厉害。这是什么动作。用一只脚进行回旋,迅速从拐角处跳上阶梯——这种动作,是精密计算好了的吗? “终于使出来了,刈谷学长的必杀V字回旋!” 井筒同学在阶梯下叫道。 必杀V字回旋!? 听到这个特摄片中的英雄使用的绝招一样的名称,我更加吃惊了,九重学姐对我大喊。 “小井,比赛还在继续呢!快跑啊。” 刚才的我,一直站在阶梯的中央发呆。 我慌忙朝上跑,但大脑中想的,全是刈谷学长刚才的凌厉动作。 当我一边喘着气,一边在二楼的阶梯上跑着的时候,刈谷已经开始跑下三楼了,他以一次下好几级台阶的速度冲下阶梯,不一会儿,我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四十四点一秒——唔。” 九重向我宣布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平均值是多少,不过听起来,这应该是个非常糟糕的成绩。 “哼,不过,外行也就这种水平了啊,社长。” 井筒开心地笑着说道。 “好像吓到你了,抱歉。” 刈谷安慰着我。 “啊,那个,必杀V字回旋,究竟是什么啊?”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询问,九重替刈谷回答道。 “那是健吾的别名。是我起的,小井你刚才也看到了吧?他在拐角处用一只脚以V字形进行旋转。V字回旋,这个别称再贴切不过了。” “……一般般吧。” 刈谷小声地说道,看来,他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喜欢。一定是九重学姐强行起的外号吧。 不过,那并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计算好的动作。 “在阶梯社,凡是有实力的人,都会被授予一个别名。我的别名是‘静寂子弹’,小三枝是‘天才线路规划者’,小泉是——” 我朝天崎同学看去,不禁呆住了。 她的黑色长发垂在肩上,非常漂亮。如果远子学姐把辫子解开,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哎呀,小井真是的,看小泉看得都入迷了啊。” “不,不是的。” “用不着难为情,毕竟,小泉是我们学校的头号美少女。被人称做‘雷电女神’呢,小井也被小泉电到了啊。” “都说不是了。” “好吧!那么,接下来就让小井和小泉比赛吧!” “啊。” 还要跑啊。 天崎被九重学姐推着,极不情愿地走到阶梯前。 “对不起,天崎同学。” “没关系,我们社长总是这样,不必道歉的,请别在意。” 她的谈吐优雅,给人一种家世良好的大小姐版的感觉。这样的人也要在阶梯上跑吗…… 在九重学姐的号令下,比赛再次开始。 这一次,我不再像与刈谷学长比赛时那样,被远远甩在后面,而是能跟上天崎同学了。 不过,在触到四楼的墙壁,跑下阶梯的时候,我再次目睹了惊人的景象。 天崎同学之前一直用非常优雅的方式奔跑,在这却突然一口气飞下一半的台阶。 不仅如此,紧接着,她就朝拐角处的墙壁飞去。 这不是夸张,她是真的飞起来了。 天崎同学的身体完全浮在空中。 漂亮的长发如飞起的鸟儿一般,在空中起舞。 她的前方,是墙壁。 以及灿烂的阳光射入的窗户。 天崎一脚踢在窗户的框架上,借势落在阶梯前的地面,并借助反冲力再次跃起。 她那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开,发出耀眼的光辉。 飞下一半的台阶后,她立刻继续下降。 我根本比不下去了,只能满脸吃惊地抓着阶梯的护栏,看着天崎高速跳下阶梯。 天崎同学的别名,是“黑翼的天使”。 我在九重学姐的搀扶下走下阶梯,之后才知道天气同学的这个别名。 “喂,小井,你在干什么啊?借助护栏可是犯规的哦。” 井筒极度生气地对回来的我叫道。 “啊,再刷新了最慢记录之后,居然又因为犯规而退出比赛,这样完全不行啊。” ◇◇◇ 唔,社团活动、黑板,还有撑倒的人偶,要怎么才能联系起来呢? 幸宏满脸难色。 他的眼前,摆放着一叠像笔记本一样高的稿纸,上面还一个字都没写。 总之,得写点什么上去。 “黑板上,贴着社团活动的通知。” “黑板”和“社团活动”算是完成了,可是,后面的完全接不下去了。幸宏捏着笔,陷入了沉思。 撑倒的人偶,撑倒的人偶,撑倒的人偶…… 在他的大脑里,满是穿着红白色条纹衣服,戴着三角帽,敲着太鼓的眼睛大叔的形象。 为什么是撑倒的人偶,为什么要把撑倒的人偶当作题材。 幸宏看了看身边,远子正坐着读书。 “!” 这样也行啊。 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幸宏总觉得她的坐姿有些古怪,说直白一些,就是完全没有坐相。 远子脱了鞋子,盘着腿坐在铁管椅上。 她白皙的膝盖以及修长的双脚进入了幸宏的视线中,甚至连裙内风景都隐约能看到,幸宏慌忙把视线移开。 尽管把目光转回了稿纸上,幸宏的心仍然在“扑通扑通”狂跳着。 她总是那样坐着的吗?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有修养的人。 突然,远子小声说道。 “堀辰雄的《起风了》。是茶碗羹的味道。” “啊。” “清凉而纤细,柔软死梦幻,诅最后那一口银杏的轻微苦涩口感,唤起心中透明的愁思。” 幸宏以为远子和自己说话,连忙把头转过去,可是,远子依然把目光落在书本上,幸福地微笑着。 又翻了一页之后,远子再次说话了。 “堀辰雄是一九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出生的小说家。患有肺病的他,一直在轻井泽接受治疗。之后,他与同样患有肺病的未婚妻一起,住进八岳的富士见高原疗养所,可是,他的未婚妻在那一年的冬天去世了。他以这个经历,写出了《起风了》一书。” 幸宏完全迷糊了。 这算什么,自言自语吗? 到底该不该回答一声呢?可是,她一个人正读得那么开心。 远子似乎根本没发觉幸宏的疑惑,又以嘹亮而清丽的声音说道。 “在轻井泽的旅馆,主人公遇到了女主角节子,两人虽然是以纯粹的爱而结合在一起,但节子却得了不治之症,在疗养所离开了人世。主人公就把自己与她在疗养所度过的每一天写成了文字。 相恋时最初的话语,不经意间的对话,以及日常生活的描写,真的非常美味、悲伤而又动人,充实了我的内心。” 凉爽的秋风从窗外吹进来,远子的长辫随风摇摆。在这个堆满了书的安静房间里。只有院子的话语,以及翻书的声音。 声音温柔、动人而清丽,幸宏不禁听得入了迷。 可是,这绝对不正常。 难道说,天野学姐是一个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超级奇怪的人吗? 抱着这种疑问的幸宏把手放在稿纸上,僵住了。这时,远子抬起头,笑着问道。 “已经写完了吗?” “啊,还没有。” 幸宏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再次拿起笔,说道。 “对不起,我这就写。” 唔,撑倒的人偶,撑倒的人偶—— “下次比赛是在大阪进行,比赛结束之后,就去看撑倒的人偶吧。” 尽管勉强憋出了这几个字,但幸宏再也无法接着写下去了。 算上开始的那一行,自己总共写了三行。这无论如何也太短了。 远子把脸凑了过来。 “!” 幸宏的心脏再次开始剧烈地跳动。远子认真地看着仅有三行字的稿纸。幸宏害羞得脸红到耳根。 这时,远子笑了起来。 “哇,联系得真巧妙啊,神庭同学。” 幸宏本以为自己会被批评,没想到远子居然称赞了自己,这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远子开心地微笑着,并说道。 “从这个部分开始,再试着扩展一下吧。那样绝对会很好吃。对了,这个孩子是什么社团的呢?住在哪里?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就算是小学生也一定很有意思哦。是男生?还是女生?为什么想去看撑倒的人偶呢?” 在远子的询问下,幸宏
的眼睛睁得像足球一样圆。 远子以鲜花般美丽的笑容说道。 “试着放飞心灵,‘想象’一下吧,这样的话,就能逐渐扩充故事的内容了。” 简直就像幼稚园的老师在温柔地指导学生一样。 幸宏接受了远子的建议,一面擦着汗,一面继续写。 “好了,就到这里吧,给我看看。” 远子用双手接过幸宏写的故事,表情严肃地开始阅读。 “主人公是男生啊。因为要参加初中生的网球比赛而即将踏上前往大阪的旅途。 是全国大赛啊!真棒! 啊,他之前和家人一起旅行的时候去过大阪呀!那个时候,没能看到撑倒的人偶,所以,他决心这次一定要看到。 这个孩子要在比赛中留下美好的回忆,真不错呢。” 远子竟然以优美的声音诉说了对这篇仅仅十二行的拙劣文章的各种感想,我不禁感到惭愧万分。 “神庭同学,这篇故事,可以给我吗?” “啊!” “拜托了,我最喜欢别人亲手写的文章,朴素而又温馨的感觉,非常美味。” “美味?” 院子顽皮地笑了笑。 “我对文章的热爱就是到了这种程度。你想,我可是对书爱的不得了,甚至忍不住想把书吃掉的‘文学少女’啊。” 远子望着幸宏的眼睛,再次请求道“拜托了!”。幸宏犹豫着,最后回答道:“那么,请收下吧。” “谢谢你,我好开心!这一周就拜托你了哦,神庭同学!” 兴高采烈的远子看起来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 “接下来,小井,要做阶梯往返三十次。” “还要做啊。” “当然了,这个结束以后,休息十分钟,接着要计算短程赛的时间。今天一定要突破三十八秒。” 交换入社的第三天,星期三。我喘着气,在阶梯上奔跑着。 “小井!再加把劲!甩气手臂来!” 九重学姐在下面摇旗呐喊着。旗子就是迎接我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口挥动的那面粉红色,写着金色字的那面。 “请别再挥舞这面旗子了。” “奔跑的时候不要说话,集中精神!” “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旗子上晃来晃去,我怎么能集中精神啊。” 我一面喘气一面抱怨着,可是九重学姐似乎完全没听到,反而更加用力地摇晃旗子,大声叫着“快跑啊,快跑啊,小井!”为我加油。 啊,饶了我吧,为什么我非得受这种罪不可。好不容易从为远子学姐制作点心的任务中解脱出来,还以为能悠闲地度过一星期呢。 短短三天时间,我不知在阶梯上往返了多少次。虽然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跑出四十四点一秒的时间,但三十八秒却无法再缩短了。 “这一星期,就以短程赛为重点吧。目标是三十七秒。” “从小井的体格来看,往上跑的时候一级一级地上比较有效率。向下跑的时候也不要放慢速度,要一口气往下冲,然后跳下来。” “在拐角处时间浪费得太多了!两步跑完。” 虽然九重学姐说了这么多,但在阶梯上跳着跑,从阶梯上跳下来,我了做不到,这太可怕了。 这种不安,与跳叠得很高的鞍马的时候类似。万一踩滑了掉下来,或者头撞到地面的话,就不得了了,这些恐怖的想象,逼真的浮现在我大脑中。 交换入社只不过是一星期的时间,把自己弄伤的话就太蠢了。 “啊,奔跑的动作就像个公主一样,扭扭捏捏的。我们的贵宾还是当个观众比较好呢。不小心把他的脚弄伤的话,那可是大问题哦。” 井筒同学依然用敌视的语气讥讽我。 其他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如何对待我这个问题上似乎也感觉不好办。 “优子,这种训练对没有参加过运动社团的人来说,太超前了。” “就算拼命进行特训也是没什么效果的,社长。” “井上同学看起来非常疲惫呢。” 刈谷和三枝纷纷劝说着九重学姐,天崎也担心地对她这样说。可是,九重学姐完全听不进去。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可是有着在一周之内把小井训练成一个出色的阶梯赛选手的使命哦。那样的话,圣条学园的学生看到小井在阶梯上奔跑的飒爽英姿之后,阶梯赛跑的美妙之处一定会在他们之间传开,然后,圣条学园也会成立阶梯社,阶梯赛跑的参与者因此增加。总有一天,一定会出现全国性阶梯赛跑热潮的。” 这远大的理想让我感到眩晕。 就这样,今天的我,依然继续接受着这可怕的训练。 现在的远子学姐,在做什么呢。 一想到她满脸幸福地读书的样子,我就生气。 下星期在文艺社见到她之后,我一定要狠狠地抱怨,把这些足以让她泪流满面的可怕经历全部写出来给她看。 ◇◇◇ 文艺社的第三天。 远子正微笑着阅读幸宏用了一张半稿纸写的作文。 这天的题目,是“日历”、“牙膏”以及“赏红叶”。 “啊,是小学男生决定在远足的时候,去赏红叶的故事啊。而且,他还在日历上做了记号,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把牙膏挤在牙刷上,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日历,真可爱啊。这是神庭同学你的亲身体验嘛?” “是的,不过不是去赏红叶,而是去动物园。” 远子以带着笑意的顽皮目光看着幸宏。他害羞地低下了头。 “是这样啊。男生的心情写得非常生动呢。神庭同学写的故事总是这么率真,让人感到心情愉快。心叶来写的话,一定会变成奇怪的故事。” “井上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幸宏虽然没见过这个由于与自己交换而去了天栗滨高中,叫井上心叶的二年级学生,但对他的是非常在意。 远子有些不悦地回答道。 “心叶性格别扭,所以总爱违抗学姐的命令,还抱怨个不停,是个非常自大的学弟。” “让那样的人交换入社,没问题吧?” 幸宏吃惊得睁大了眼睛,远子面带可爱的微笑多他说道。 “没事,心叶表面对别人相当不错,看起来认真而温柔。一定没问题的。” 接着,远子以更加温柔的目光和声音,对幸宏说道。 “心叶虽然爱闹别扭、容易消沉,不乐观向上,但很擅长写故事哦。去年,在他入社的时候,我也要求过他以‘社团活动’、‘黑板’和‘撑倒的人偶’为题材写三题故事,你猜他是怎么写的?” “我怎么知道……” 远子面泛红光。 “撑倒的人偶,是突然从黑板里钻出来,在那之后,它就与书道社的女生一起进行社团活动。可是,到了最后,女生被撑倒的人偶抓着手臂,带到黑板的另一边去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关系那么要好,到最后却突然变成恐怖故事,有一种橘子里面加了塔巴斯科辣椒酱的味道。” “那……那样舌头还像爆炸一样啊。” “是啊,辣得够呛。他真是可恶呢。到了最后的最后,竟突然把文章的氛围改变了。他绝对不是不会写,写出这么个感觉不协调的故事,只能认为他是故意找茬了。” 幸宏本以为远子的脸色会越来越阴沉,没想到她却马上恢复了笑容,开心地说道。 “不过,每一篇都非常美味哦。还有好多精彩的文章呢,比如说这个故事……” 远子一篇一篇地解说“心叶”写的故事,就像在讲述自己最喜欢的著名作家的作品一样。 用三个单词创作出来的故事,对幸宏而言,有着巨大的意外性,就像整人箱一样。幸宏现在更想多了解一些井上心叶,竟然能在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写出如此天马行空的故事。 现在的他,一定是在阶梯社奔跑着吧。 “只要一拿起笔,心叶就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无论什么样的风景或者心情,他都能仅凭一枝笔就生动地描写出来。简直就像笔上长了翅膀一样。 如果心叶能像神庭同学你一样,认真地参加社团活动就好了。” 远子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随后,她又看着幸宏,笑着问道。 “今天的故事能不能也给我呢?” “啊,请收下。” “谢谢!” 幸宏一面看着远子把稿件小心地裁下来,一面猜想她把这种东西带回去做什么。如果被她放进文件夹里珍藏起来,就有点难为情了。 “呵呵,神庭同学来到文艺社,真是太好了。” 这只是客套话吧,不过看到她笑着这么说,也不错。幸宏想道。 自己已经三天没在阶梯上奔跑了。 大家都在做什么呢…… 产生这种类似乡愁般感慨的幸宏,被远子的声音拉回现实中。 “七濑。” “啊,你好。” 礼貌地走进活动室的,是一个穿着圣条学园制服的女生。这个女生虽然看上去有些刚强,不过却是个美人,身材也很棒,她那染成茶色的头发在肩部跳动着。 “怎么了,七濑?” “那个……井上的交换入社,是去了天栗滨高中吗?是本周开始的时候就去了那里的吧?” “是啊。要我把公交车的时刻表和地图复印给你吗?” “啊,不用!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这个女生满脸通红,正不停地摆着手。 “是吗?要的话不用客气,随时可以来拿。啊,对了,这个孩子就是和心叶做交换的神庭同学,是一年级学生。” “是,是吗?”这个女生看了看幸宏,又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对不起,打扰你们的社团活动了……我还有图书委员的工作,先告辞了!” 她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非常慌张地离开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是琴吹七濑,心叶的同班同学。” 远子意味深长地笑着对幸宏说道。 ◇◇◇ 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就结束了。 只要再忍三天———— 我醒过来的时候,第六节课已经结束了。刚才,筋疲力尽的我一直在爆睡。 “今天也要去天栗滨吗?你还真是辛苦啊。” 同学芥川把笔记借给了我。 “嗯,不过,今天已经星期五了。算上今天的话,还有三天就到星期天了。” 我向芥川道谢之后,走出了教室。 不知为什么,琴吹同学正板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 还有三天啊…… 幸宏正面对着焦茶色的桌子,写着三题故事。 远子也依然盘腿坐在铁管椅上,翻着书。 幸宏早已习惯远子不时以温柔的声音发出的感慨。虽然开始的时候感到惊讶。但远子的声音,听起来如涓涓流水,似树叶的婆娑声,神奇而不会造成干扰,反而让幸宏感到非常舒服。 最近,幸宏几乎从来没像这周一般悠闲过了。在进入天栗滨高中,成为阶梯社一员的这半年里,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奔跑中度过。 即使是放学后,也是重复着上下阶梯。 而现在,他却坐在这里,一面听着这个有着长长发辫的高年级漂亮女生的清丽声音,一面写作。 远子既美丽又温柔。如果说给班里的同学听,他们一定会对自己的现状羡慕不已吧。可是,幸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感到心中躁动不安,双脚如被抓挠般发痒。 好想奔跑啊…… 幸宏的胸膛中涌起一阵热血,突然,远子惊奇地叫道。 “啊?” 说完,远子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来文艺社有什么事吗?” 看来,又有人来了。 幸宏也抬起了头。 来访者站在门口,神情扭捏。 幸宏看到来访者的茶色头发,以及头发上猫耳朵一样的黄色蝴蝶结。 啊! “这身制服,不是天栗滨高中的吗?难道,你是神庭同学的……” 幸宏立刻站了起来,叫道。 “美冬姐姐!” “!” 听到声音,那个娇小的身影立刻从门口后退了几步。 远子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 “果然是这样!你是来看望神庭同学的吧!请进。” “~~~~!” 被微笑着的远子拉住手的这个双马尾辨少女满脸绯红,在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进来了。 “怎么了?美冬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到与自己住在一起的高年级表姐,幸宏吃惊地问道。 “…………!” 美冬的脸更红了,她咬着嘴唇,极力想避开幸宏的目光。 “是神庭同学的姐姐啊?这么说,是因为担心弟弟,才跑来看看情况的吧。” “不是亲姐姐,是表姐。美冬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被拽到桌旁的美冬小心翼翼地用非常有礼貌的目光看着幸宏。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张开了如婴儿般娇嫩的粉色嘴唇。 “因……因为网球社的事……” 话还没说完,她又闭上了嘴。 幸宏不解地问道。 “因为网球社的事,所以来圣条学园?” 美冬是网球社成员。不过,练习赛不是周末才进行的吗?现在她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只是,偶尔路过这里……” 她似乎是想说,我因为网球社的事而来到圣条学园,然后偶然路过了文艺社的门口。虽然幸宏很想问个仔细,但既然美冬这样说了,情况一定就是这样的吧。幸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不知为何,远子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人,她的表情,和前天目送那个叫琴吹的女生离开时是一样的。 美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远子和幸宏。在看到远子的时候,她的神情变得如同电击一般,并轻轻咬住嘴唇。 “美冬姐姐,既然是为了网球社的事来,那还是早些去办事吧。” 幸宏用充满关切的声音对美冬说道,没想到她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盯着幸宏。 幸宏一下子僵住了。 “……不纯洁。” 说完,美冬流着眼泪离开了文艺社。 她为什么突然冒出一句“不纯洁”啊? 完全不知道原因的幸宏呆呆地站着,远子在他身边耸了耸肩,叹道。 “男生啊,为什么都对女生的心意如此迟钝呢。” 她说的话,幸宏也完全不明白。 美冬姐姐究竟怎么了啊。 ◇◇◇ “既然这样,只有向小泉表白了,小井。”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九重学姐!” 我惊呆了。 我一面默念着“还有三天”这句话,一面参加阶梯社的训练。今天的结果也不理想,三十八秒这道坎怎么也突破不了。 这时,九重学姐表情严肃地走过来,把脸凑上前,突然说出这句话。 “小井缺少一种恨不得把阶梯啃掉的饥饿感。之所以不能突破三十八秒,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跑出三十七秒成绩的话,就像小泉表白吧。有这种想法的话,你一定会拼命努力的吧。怎么样,我这个主意?” 九重学姐得意地摸着鼻子,仿佛在说,没有比这个主意更棒的了吧。 我吃惊得张大了嘴。 “请别这么说。我对天崎同学,没有那个意思。” “别装了,优子大人我早就看出小井你对小泉非常在意了。小泉奔跑的时候,你不是总在痴痴地看着吗?” “那,那是因为——” “看啊,心慌了吧。” “不是的。” 我皱起眉头正准备解释,井筒瞪着我,问道。 “社长,你们在那边干什么呢?” “哼哼,这是秘密,对吧,小井。” 九重学姐抓着我的手臂,露出可爱的笑容说道。 井筒同学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啊,请别这样啊。 “井上同学,有客人找你。” 啊? 我朝那边看去,站在天崎同学身边的,竟然是琴吹同学。 她红着脸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着。 为什么琴吹同学回来天栗滨!? “我……我可不是专门来看井上的!别别别误会了!我只是为了图书委员的工作才来这个学校的!然后,偶然碰到阶梯社的人,就被带来这里了!” 琴吹低着头,双肩颤抖着小声说道。 接着,她突然抬起头,盯着我和九重学姐。 “你和天栗滨的人相处得满好的啊,看来,我得去告诉远子学姐。” “啊,这个!” 我慌忙从九重学姐身边离开。 “小井,这个人是谁啊?” “是我的同学——” “啊?是小井的女朋友!?小井你不是对小泉一见钟情吗?” “谁说是女朋友!还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我正想否定的时候,琴吹大声说道。 “——啊,我很忙,先告辞了。” “琴吹。” 她就这么走掉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如果她向远子学姐报告说我在天栗滨玩得很开心的话,学姐一定会说“看吧,让你去没错吧,还不快点感谢我。” “那个,琴吹你好像有点误解,请别对远子学姐说我——” 琴吹冷冷地回答道。 “有什么关系。远子学姐也正和那个叫神庭的打得火热呢。每天都开心地读着那个同学写的文章。” “!” 我的表情变得僵硬了,琴吹突然露出难过的神色,咬着嘴唇,红着脸离开了。 “你们都听到了吗?听到她说的了吗?小泉,瓶盖和那边的社长打得火热呢。等瓶盖回来以后,一定要问个明白。区区一个瓶盖,还想反了不成。” 听了她们的话,我呆呆地站着。 ——远子学姐,竟然和那个叫神庭的人相处得相当不错。 我之所以奔跑在根本不想跑的阶梯上,都是远子学姐自作主张地接受交换入社害的。 而她自己,却和与我交换的神庭同学一起,每天逍遥快活。 还开心地读着神庭同学写的文章? 怒火在我心头熊熊燃烧。 啊,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只关心自己的点心,我只不过是被她随意使唤的点心制作者。 只要有人能代替我为她制造点心,我的存在根本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 一想到她这种过分的行为,我的头脑就开始发热。 还说什么叫我带土特产回去。 想都别想。 这一天,我的成绩,是到目前为止最差的。 “你怎么了,小井。四十四点四四秒!这可是个我想刷新都有心无力的夸张成绩啊!四个四——真是不吉利。离三十七秒的目标更远了。啊,绝对不能放弃。某个伟人说过,放弃就等于比赛结束了。幸好,剩下的两天是星期六和周末,学校放假。从早上就开始训练的话,一定能跑出三十七秒的成绩。” 我已经受够了。 再也不想在阶梯上奔跑了。 成绩就算一秒一秒地提高,又有什么意义。 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这时,刈谷说话了。 “……别这样,优子。社团活动可不是强制的。休息日参不参加,得由他本人自己决定。” “可是,健吾。” “活动的内容可是要写成报告交给学生会的哦。那样做明显超出练习时间了,挨批就麻烦了啊。” “呜呜。” 九重几乎要哭了。 “就是这样,明天休息也没关系。按你自己的身体情况做决定吧。” 刈谷学长认真地说道。 他的这些话,明明就是在帮着早已厌倦了在阶梯上奔跑的我说话,可是,我却感到内心非常不是滋味。 刈谷学长和其他人的心中,大概认为我是一个累赘吧。 因为,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不得不减少练习时间。 而且,我的成绩根本没有突破,被他们当成大包袱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明白了,一直以来给大家添麻烦了,那么先告辞了。” 我低下头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九重在我的身后。 “小井,明天十点要来集合哦,我等着你。” 这样大叫道。 ——一定会很有趣的。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远子学姐把我送出活动室时的笑容,不禁感到鼻子一阵发酸。 ——记得带土特产回来哦。 一点也不有趣。 根本不有趣。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里,我的手一直紧紧握着。 次日,我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着音乐。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 只要今天和明天结束,我就和阶梯社说再见了。本来我就是个普通的客人,根本不算社员。 我想抛弃杂念听音乐,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胸口一直感到隐隐作痛,我无数次地看着桌子上的钟。 阶梯社的人,现在还在学校里吧。 我没有去,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虽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不过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吧…… 至少,到了最后,应该去谢谢他们这一周的照顾吧…… 想来想去,我终于跳下了床。 还是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然后,结束这一切。 在公交车驶上通向天栗滨高中的坡道时,我感到胃在绞痛。大
约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到达了学校前的车站。 走进被傍晚前的光线照射着的校门时,我看到井筒和三枝正朝我这边走来。 我的心猛地一紧。 对方也看到了我,不过立刻板起了脸。 不一会儿,井筒的表情放松下来,我和气对我说道。 “训练早就结束了。井上同学没来,九重学姐担心得要命呢。他好几次想打电话,都被刈谷学长制止了。” “……对不起。” 我轻声道歉之后,井筒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直以来给阶梯社的各位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对不起。” 我低下头,戴眼镜的三枝也用扑克脸看着我。 “啊,那个……” 突然,井筒同学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我的态度有些不好。因为社长她,只关心井上同学你……所以,我有些气愤……那个,多有得罪,对不起。” 我抬起头,看到井筒同学向我深鞠躬表示歉意。 三枝同学也对满脸惊讶的我说道。 “你好像有些误会了,其实,阶梯社并没有认为你是个累赘。” “可是……一直都是我占着阶梯,其他人都没办法跑了啊。” “那是社长的指示,不是你的错。社长的独断专横,也不是第一次了。” “社长她,可是一心为了阶梯社哦。” 井筒红着脸为九重学姐说好话,难道说,井筒同学对九重学姐——所以,才用嫉妒和怨恨的目光看我!? “而,而且,我的成绩一直没有提高。” “大家都是这样的,所以才会反复练习。刈谷学长甚至会主动练习呢。” 我想起了第一次在阶梯上奔跑是近距离看到的,刈谷学长的必杀V字回旋,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我和刈谷学长完全不一样啊。要跑得像刈谷学长那么快,必须对训练也倾注全部的热情才行吧……” 三枝叹着气说道。 “看来,你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啊。你是文艺社的吧?艺术家这个群体里,像你这样的人很多吧。” “我可算不上艺术家……” “算了,有东西要给你看。” 三枝扶了扶有些歪的眼镜,开始朝前走。走到校门前的花坛之后,坐到旁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一张表格。 “这是社员每个月的成绩。我分别做了归纳。上面的数字是每个人的平均成绩。下面的数字是当月最好成绩。 看了刈谷学长的成绩,你发现什么没有?” 刈谷学长的成绩……? 我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数字。 刈谷学长的短程赛成绩,在阶梯社里非常突出,这一眼就能看出来。 九月的平均成绩表上,一年级的神庭同学和井筒同学分别排列在二十七秒和二十六秒的阶段,其他三人是二十四秒的阶段,惟独刈谷学长是二十一秒的阶段。 他的最好成绩是二十点一二秒。 三枝同学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把这些数据拿给我看的呢? 就算看了这些,也只不过是让我明白刈谷学长有多厉害,以及无法突破三十八秒的我与他的差距而已…… 这时,我突然发现了。 刈谷学长的九月最好成绩是二十点一二秒。 旁边——八月的最好成绩也是二十点一二秒。 再旁边的七月的最好成绩也是如此—— 我慢慢移动着视线,连呼吸都几乎忘记了。 六月。 五月。 四月。 尽管月份不同,但显示的数字完全没有变动。 从四月到九月这半年时间,刈谷学长的最好成绩一直停留在二十点一二秒上。 我恍然大悟。 ——我和刈谷学长完全不一样啊。 ——要跑得像刈谷学长那么快,必须对训练也倾注全部的热情才行吧……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的确,刈谷学长在短程赛上是无敌的。直到现在,我们社团里都没有人能超越他的成绩,包括刈谷学长自己。 学长自己创造的记录,他本人却无法超越。 现在,你还认为刈谷学长是特别的吗?还认为自己和他完全不一样吗?” 三枝同学继续对惊呆了的我说道。 “井上同学,你从一开始就不想在阶梯上奔跑吧?” “!” 我僵住了。 大家果然都看得出来啊。我根本没认真奔跑过。 “用不着感到惭愧。想在阶梯上奔跑的奇怪家伙,其实并不多。我们很清楚,自己是少数派。所以,我是这样想的。” 三枝那藏在眼镜后面的双目放出光辉。 “想在阶梯上奔跑的人,就应该在阶梯上奔跑。” 这句话说中了我的心思。 虽然我一直装做在认真训练,但其实并不是那样的。这一星期,我都是随便跑跑,认为能蒙混过去就行了。 反正也提高不了成绩。 “既然你不想跑,就不必勉强自己去跑。也不会有人因此指责你。” ——社团活动可不是强制的。休息日参不参加,得由他本人自己决定。 刈谷学长的话语,也一定是这个意思吧。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井筒红着脸说道。 “那个,我们这边有个和井上同学作交换而去了圣条学园的神庭,对吧。那家伙一开始也是不愿意,成绩差得离谱呢。 不过,当他开始认真训练之后,成绩一下子以惊人的速度提高了。所以,那个……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样的事你也有可能做到。” 这句话一直在我的心里回响着。 三枝同学和井筒同学在对我说完“明天也是同样的时间集合,要来的话就来。”这句话之后,离开了。我朝教学楼走去。 喉咙干渴,身体灼热。 在夕阳映射的走廊中,我一面奔跑,一面自问。 我想在阶梯上奔跑吗? 还是说,根本不想跑? 之所以跑向一楼的阶梯,是因为我有预感。 那个人一定在那里。 来到阶梯前的我,听到一声“咚”的巨响。 这是直击心脏的强音。 是我在这五天里一直听到的声音。 我的心跳加速。 竖起耳朵,我屏住呼吸朝阶梯上望去。 脚步声逐渐接近,在耀眼的阳光中,一位目光精悍的奔跑者挥洒着汗珠朝阶梯下跑来。 他就是刈谷学长。 刈谷学长跳下五六级台阶,从阶梯的中段一口气跳了下来。 他的双脚落在地面上产生的震动,也传到了我的脚下,我的心中。 刈谷学长从衣袋里掏出计时器,看了看时间。上面的数字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他表情严肃地低下了头。 随后,朝我在的方向望过来。 我们四目相对。 刈谷学长以大人般的冷静眼神凝视着我。 我的神经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甚至能感受到从空气中传来的紧张气息。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我如同即将进行爱的表白一样,极力压制着想临阵逃跑的欲望,开口说道。 “……我在校园里碰到三枝同学和井筒同学了,他们说训练已经结束了……” “我是自主训练。” “你一直都是在大家都回去之后,独自训练的吗?” “有时是这样,不是一直。” “为什么如此拼命呢?刈谷学长已经比任何人都跑得快了啊。” 半年里成绩一直没有改变过,难道就不认为这是自己的极限了吗? 在阶梯上往返奔跑着,难道就不会感到厌倦吗? 刈谷学长用毫无掩饰的眼神看着我,平静地说道。 “不,还不行,还能更快!” 听到这句话,我惊呆了。 这个人从不轻言放弃! 一直相信自己能跑得更快! 想要超越二十点一二秒的成绩。 我的成绩在取得三十八秒的时候就停滞了。想提高的话,明显使我更容易,可我却轻易放弃了。 后背微微颤动,心中灼热燃烧的我,说出了这句话。 “我可以一起练习吗?虽然我只是来这里一星期的客人,可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我想在阶梯上奔跑!” 刈谷学长沉默了一会儿,把视线移开,随后这样对我说道。 “那么,也让那两个家伙来帮忙吧。” 我回头朝刈谷学长所看的方向望去,刚才在校园里道别的三枝同学和井筒同学正站在那里。 三枝同学用手按着眼镜,依然是一副扑克脸。 井筒同学则撅着嘴,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井筒说他还没跑够,所以,我们就来了。” “——明明是三枝学长你自己跟过来的啊。” 两人都是担心我才回来的吧。我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刈谷学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道。 “时间不多了,快开始吧。” ◇◇◇ “……西利托的《长跑者的孤独》,就像热气腾腾的鱼肉&薯条啊。嚼劲十足的鱼皮包着白色的鱼肉。 在上面浇上有酸味的醋就可以享用了。 炸过的薯条也一样,简单而美味。” 在黄昏将近的星期六下午。 幸宏坐在桌旁,写着三题故事。 在他身边看书的远子的声音,在这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房间里悠扬地回响着。 “艾伦·西利托是一九二八年出生的英国作家,出生于诺丁翰的一个工厂劳动者家庭的他,在小学毕业后就当了工人,在二战中,十八岁的他参加了英国空军。不过,由于染上肺结核而接受了长达一年半的治疗。 据说,西利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读书写作的,随后,他发表了许多站在社会底层角度批判现存权威的小说。” 翻书的轻柔声音轻拂着幸宏的耳朵。院子的声音嘹亮而活泼。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史密斯也是在贫穷的环境中挣扎着生活。 因抢劫罪而被捕,并被送到感化院的他被人发现具有奔跑的才能,于是被选为越野马拉松的选手。 为了获得冠军,他努力的进行着训练。 史密斯一面奔跑,一面思考着许多问题。虽然感化院的院长叫到自己‘要诚实’,但院长所说的诚实,其实是伪善吧?自己诚实的观念,与他人是不一样的。 在独自奔跑的时候,他感受到孤独——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种孤独的感觉才是世界上唯一的诚实,也是唯一的现实,这一点就不会变。’。 炸鱼和炸薯条吃多了的话,都会让人感到油腻,胃部翻腾,喉咙干渴,不是吗?简直就像身为读者的我,与史密斯一起面奔跑,一面思考、疑问、迷茫一样…… 不过,即使感到难受,我也会忍不住想吃,偶尔放开肚子大吃也是不错的事。 在即将到达终点前,史密斯做出的选择,还有在那之后的生活方式,对读者来说,也许感受都是不一样的,但对我来说,那就像醋的酸味刺激着味觉,让嘴里变得清爽,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远子神情恍惚地说着。 听着这些话语,幸宏也开始了思考。 自己的诚实,究竟是什么啊。 为什么自己要奔跑呢。 “风”、“学校”、“鼯鼠”——幸宏将用这三个单词写成的三题故事递过去,远子开心地接了过来,开始阅读。 “今天,你写的是阶梯社的事吧?‘起风了,我原来是这样认为的。’——很不错的开头啊。是啊,你们社长在学校的阶梯上赛跑的时候,神庭同学你刚好偶然路过那里吧。 ‘我们也许就想跑再滚伦理的仓鼠,不过,也能像鼯鼠一样飞翔’——是啊。一定是这样的,神庭同学你们在阶梯上奔跑的样子,生动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了呢。” 远子笑着,并轻轻闭上双眼。 她那温柔的神情,白皙的肤色,修长的睫毛,都让幸宏看得入了迷。这时,远子突然睁开眼睛,顽皮地笑道。 “神庭同学,我也产生在阶梯上奔跑的欲望了。我们一起去奔跑吧。” 就算星期六没什么人,但没有获得许可就在别的学校的阶梯上奔跑,这合适吗? 而且,远子看起来不像擅长运动的人,该不会有危险吧。穿着裙子奔跑,不怕走光吗? 产生这种担心的幸宏被远子拉着手,带到一楼的走廊一侧。 “在阶梯上往返跑的比赛,就是‘短程赛’吧?就进行这种比赛吧。”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我这个文艺社的社长批准了。” “好了,快开始吧。” 远子显得干劲十足。 晚霞的光辉从拐角处的窗户斜射进来,把阶梯染上朦胧而梦幻的色彩。 这种光景让远子激动不已。 “预备!开始!” 院子开始奔跑,她那长长的发辫在霞光中飞舞着。远子发出可爱的脚步声,跑上金色的阶梯。 她的裙角展开,可以隐约看到里面花瓣一样淡紫色的布——啊,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起步晚了一大截的幸宏慌忙开始奔跑。 好长时间没有在阶梯上奔跑了啊。 这么长时间没有练习,身手该不会变迟钝了吧,自己该不会把跑的方法都忘记了吧。幸宏一直带着这样的不安,不过,当他踏上阶梯,用力蹬的那一瞬间,这些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大脑里,只有一点一点加速前进的念头,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奔跑的欲望。 幸宏以一段跳的方式跑上阶梯,轻松超过远子,在拐角处跑了两步就开始转身,向更高的阶梯跑去。 他的耳边响起的,是初次与九重相遇时听到的,风的声音。 下午五点,自己驻足于无人的寂静教学楼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 一切,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现在的幸宏,正带起一阵风奔跑着。 想奔跑—— 向更加迅速地—— 奔跑—— 为什么奔跑,为了什么奔跑,幸宏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只是单纯地想奔跑。 心中躁动,身体灼热,不奔跑就收不了。 这就是自己的诚实。 幸宏跑到四楼,触摸了墙壁,开始朝下奔跑。 跳下三级、四级台阶,一直向下冲。 手臂和背上并没有长着翅膀,可是,在这一瞬间,身体是浮在空中的。脚尖、脚踵,奏出强有力的旋律。 踩、跳、踩、跳——飞翔。 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和阶梯存在,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化为纯白色的光。 那个长跑者感受到的孤独,幸宏现在也体会到了。 现在,幸宏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人。 在跳下最后五级台阶,双脚落到一楼走廊的地面时,幸宏的膝盖不禁发软,他立刻蹲下了身体。 由于好几天没有奔跑,体力严重下降了。汗水如瀑布般从幸宏的身体上流下,心脏无规律地剧烈跳动着。 身体被灼热包围。 许久没进行的奔跑让幸宏绷紧了神经,感觉变得敏锐,大脑兴奋不已。 全身处于愉悦的状态。 幸宏回味着这种感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哈……呼……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之后,幸宏才回过神来,看到远子弯腰蹲在自己身边。 穿着裙子的她以手和膝盖碰触着地面,不停地喘着气。 幸宏慌忙说道。 “对,对不起,我只顾着一个人朝上冲……!你没事吧,天野学姐?” 远子依然用手撑在地面上,随后抬起了头。从她的脸颊和额头留下的汗珠,在傍晚的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 眼睛和额头放光的远子微笑着。 “呼……好难受……不过,非常有趣……!全力奔跑的感觉真好!” 她用开心的声音和表情对幸宏这样说道。 远子靠着墙壁上大口喘气,呼吸好长时间都没有调整过来。 窗外的风景被染成红色,阶梯的影子也逐渐变长。 “我以前还不知道……呼……从阶梯上,竟然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 说完,远子闭起双眼,仿佛在想着某个重要的人。 “……心叶……也正在阶梯上奔跑着吧……他看到的景色,是什么样的呢。” ◇◇◇ 最后一天,星期日。 我从早上开始,就拼命地在阶梯上往返。 “真厉害啊,小井,三十八点零二秒!成绩又提高了哦!” 拿着计时器的九重学姐兴奋地大叫着。 “我的训练方式果然没错!潜藏在你身体里的才能一口气开花了。” “说得太夸张了啦。我的成绩还再三十八秒的阶段呢……都是因为之前的太差了。” 我面颊发红,难为情地低声说道。 昨天,我和刈谷学长、三枝同学以及井筒同学一起,训练到很晚。 我每次奔跑,刈谷学长都会用简短的语言给我建议,三枝同学也告诉了我如何奔跑得更有效率,井筒一直陪着我奔跑。 “看来状态不错啊,井上同学。” “这都是多亏了井筒同学你们的帮助。” “别这么说。” “啊,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太可疑了。趁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干了什么?” 九重学姐问道,井筒同学笑着回答。 “不告诉你。” “哼!” 九重学姐撅起了嘴。看到他们两人斗嘴,三枝同学笑了起来。 刈谷学长依然默默地奔跑着。 冲上阶梯的时候,他在拐角处以一直较迅速回旋。 不愧是必杀V字回旋。 今天,是最后一天看刈谷学长奔跑了。 我无法像他那样跑。 不过,现在,我要以全力奔跑的方式,向刈谷学长、九重学姐、三枝同学。井筒同学、天崎同学——以及从没见过面的神庭同学,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训练持续到傍晚。 我的成绩终于提高的三十八点零一秒了。离目标只差一点点。 “那么,最后就让小井和小泉来比赛吧,可以吗?小井。” “好的。” “请多关照。井上同学。” 天崎温柔地笑道。 “也请你多多关照。” 三枝同学和井筒同学一起为我加油。刈谷学长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精悍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和天崎同学并排站在一楼的阶梯前,听到九重学姐的口令之后,开始奔跑。 天崎同学跳上一级台阶,向上奔跑。 我也不甘落后,像她一样跳上一级台阶,与她并驾齐驱。 井筒同学对我说过。 神庭同学一开始也不想奔跑,成绩很差。 不过,当他开始认真练习之后,成绩一下就提高了,并告诉我这样的事我也有可能做到。 神庭同学第一次在阶梯上奔跑的成绩是三十八点七四秒。 在那以后,他逐渐成长着。 四月的平均成绩是三十七点零二秒,最好成绩是三十六点七三秒。 到了五月,平均成绩提高到三十六点三二秒,最好成绩甚至达到三十三点四九秒。 他的成绩每个月都有飞速提高,九月的最好成绩甚至达到了二十四点八七秒。 与四月相比,缩短了近十二秒。 数字本身并不让人感到吃惊,因为,那个时候的神庭同学,短程赛的成绩是社团里最差的。 可是,神庭同学一定能跑得更快。 刈谷学长也一样。 ——还能更快。 是的,我也想跑得更快。 二楼、三楼,我尽力保持着和天崎同学同样快的速度。 在跑上四楼的途中,我感到呼吸困难,脚步沉重。 天崎同学一下就超过了我。 这样下去的话,我一定会被远远甩在后面。 我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 以前,我从不认为在阶梯上奔跑是有意义的事。 一直觉得在台阶上跳、踢在墙壁上以及飞身跳下都是非常危险的事。 可是,对于阶梯社的人来说,阶梯并不只是普通的阶梯。 对于现在正奔跑在阶梯上的我来说,也是这样—— 阶梯的前方有什么——在那里能看到什么样的景色,我想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确认。 因为,每个人所看到,以及给出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我流着冰冷的汗水,全力冲上阶梯,与天崎同学几乎是同时触到四楼的墙壁。 天崎同学从阶梯的中段往下跳。 她那黑色的长发在傍晚的夕阳中飘起,闪闪发光。 现在,阶梯已经是“黑翼的天使”独自表演的舞台了。 她准确地踢向窗户的框架,借势跳到拐角处,再次跃起。漆黑之翼每次华丽地展开,都将我甩开一大截。 不过,我一点也不慌张。 因为,我并不是为了与谁争个高下而奔跑。 只是为了自己奔跑。 因为,现在,这个瞬间,我想奔跑! 光如同海浪一般从窗外涌进来。 在追赶那漂亮柔顺的黑发时,我想起了那位悠闲自得的“文学少女”。 想起了那个在蜂蜜般甜蜜的金色阳光下,在被书堆满的小房间里盘腿坐在铁管椅上翻着书页的,让我头疼的学姐。 远子学姐现在怎么样了? 会不会肚子饿了?会不会又不小心把图书室的书吃掉,正在哭
鼻子呢? 逐渐远去的天崎同学的背影,看起来简直就和远子学姐的背影一模一样。 就像把辫子解开的远子学姐发丝飘舞着,轻松地跑在我前面一样—— 我仿佛在神情恍惚地追赶着她—— ‘心叶。’ 啊,不行了。我的身体非常疲倦,都出现幻听了。 ‘记得带土特产回来哦。’ 在最后的阶梯前,我仿佛看到了披散着头发的远子学姐。 她站在温暖的暮光中,带着紫堇花般美丽的笑容,伸出双手迎接我。 飞身跃下的我,被那温柔的臂弯抱住。 九重学姐用兴奋的声音,对沉浸在令人愉悦的气氛中的我说道。 “太好了!三十七点五七秒,你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哦,小井。” “感谢各位这一星期对我的照顾。” 在夕阳染红的走廊里,我长长的斜影和我一起低下头。 “不错嘛。” “今天一天之内成绩提高这么多,真厉害呢。” “我都热血沸腾了!” 三枝同学,天崎同学以及井筒同学分别对我这么说道。 九重学姐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干脆转学到天栗滨算了,小井!然后正式加入我们阶梯社。” “啊……这个……” “别说傻话了,优子。” 刈谷学长平静地看着我。 “辛苦了。” 在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朝阶梯上跑去。 “哼,健吾真是冷淡啊。小井,你也赞成我的提议吧?” “那个……” 九重学姐双眼放光地逼问着我,我犹豫着睁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回答道。 “实在抱歉,恕我无法答应!” 说完,我立刻追赶着刈谷学长,朝阶梯上跑去。 “刈谷学长!” 在到达通向三楼的阶梯中段时,听到我的声音而停下脚步的刈谷学长回头看着我。 “在这最后时刻,我有话要对你说。” 仰望着这个强大而咕嘟的最强跑者,我这样说道。 “刈谷学长一定能跑得更快。” 刈谷学长俯视着我。 随后,他轻轻地笑了笑,对我说道。 “谢谢你。” ◇◇◇ “保重了,神庭同学!” 星期天的傍晚。 远子在窗边微笑着。 “方便的话,请给我写信。不要用邮件,亲笔写。” “那个,对不起,我看来还是不适合写文章啊。不过,这一星期,我过得非常愉快,体验到了新鲜事物。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去图书馆找找《长跑者的孤独》这本书。” 听完幸宏的话,远子开心地笑了笑起来。 “嗯,请一定找来看看。这是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向一直奔跑着的神庭同学强烈推荐的一本书。” “好的。” 幸宏也笑着点了点头。 “井上同学写的故事,我也想读一读。” 幸宏之所有提起这个,是因为远子经常谈到他吧。 远子以温柔的表情回答道。 “是啊,总有一天你会读到的。” 远子以展望未来光辉般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幸宏完全不明白。 “啊,对了,请代我向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位美冬小姐问好。” 远子为什么故意加上这么一句话,幸宏也不明白。 在与远子道别后,走出校门的幸宏看到了美冬。 “美冬姐姐!你又来网球社办事吗?” “……电话,叫我来接幸宏……昨天,天野小姐打来的……” “啊!” 幸宏记得自己确实把电话号码给了远子,不过,为什么她会打电话让美冬姐姐来接自己呢? 美冬低着头,脸颊绯红。 由于之前在文艺社与美冬见面的时候,幸宏没有好好和她说话,所以远子大概认为现在是个让自己与美冬姐姐和好的良好机会吧。 “谢谢你,美冬姐姐,我们回去吧。” “……嗯。” 美冬望着幸宏,目光中带着羞涩,也带着喜悦。 看着她的双眸,幸宏觉得自己的归属之地正在前方等待着自己。 幸宏和美冬肩并肩,缓缓走在茜色侵染的归途上。 从明天开始,自己又将奔跑在阶梯上。 ◇◇◇ 明天放学后,就能见到远子学姐了。 我坐在公交车里,望着车窗外西沉的夕阳,心中激动不已。 食欲旺盛的远子学姐,一定对我这一周里遇到的事充满了期待吧,写成文章的话,她一定会开心地吃掉吧。 不过,有一点让我犯难。 在冲下最后的阶梯时,我眼中看到的是谁,在终点迎接我的是谁。这是绝对不能写进去的。 作者附语 再次向各位问好,我是野村美月。 这次由我来写《学校的阶梯》的联合创作小说。由于《笨蛋,测验,召唤兽》的联合创作小说太有趣了。于是,我忍不住问责编“下次请让我写《学校的阶梯》!FBONLINE还会再刊登联合小说特集吗?” 《学校的阶梯》是一部每卷都值得期待的作品!热血青春运动题材,我最喜欢了~~~~~!由于在小说——特别是轻小说里并不常见,所以,当看到将全部热血倾注在阶梯赛跑中的刈谷学长和神庭同学的时候,我实在太兴奋了!当然,电影版我也跑去看了! 这部联合小说,是以写出青涩而甜蜜的青春气息为目标的。 向櫂末老师询问了关于短程赛的时间问题后,我得到了详尽的资料,对此有所了解。感谢櫂末老师爽快地答应我在作品中使用这些资料。听说插画还是由甘福老师绘制之后,我的幸福指数狂升。 下决心写好这部作品的我,也尝试着在阶梯上奔跑过,不过不是学校的阶梯,而是电车站的阶梯。 一级一级地往上跳着奔跑还勉强能做到。 不过,下来的时候就不行了。这大概是因为我有过小时候偷偷穿上母亲的睡裙,兴奋得就像穿上洋服一样乱跑,结果踩到裙衣脚,从阶梯的顶部滚落到玄关的惨痛经历吧。只要看着阶梯下方,我就会发抖,跳着下去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到。连一级台阶都不敢跳,我的大脑里,只想着不小心滑倒的话,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要是撞到了头部,被送上救护车的话,我工作的地方和家里一定会接到通知的吧。那会让我觉得非常难为情的。不过,我又想道,既然是在上班途中,应该可以算成工伤吧,于是鼓起勇气跳下最后两级,结果,裙子的叉口被弄破了(哭)。 这样的体验,不知道能不能让本作变得生动呢? 啊,各位,千万不可以模仿刈谷学长和天崎同学哦! 《学校的阶梯9》和这本联合小说集同时发售!写的是新社长决定战哦!请大家一起品味着充满青春热血而清新的故事吧! 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九日野村美月 *本作中引用了一下著作 《长跑者的孤独》(艾伦·西利托著,河野一郎译,株式会社集英社,一九七七年五月三十日)—— 原作者附语 大家好,我是櫂末高彰。与《文学少女》的联合创作小说终于面世了。在此表示最高的谢意。说实话,以前责编曾经问过我“要不要试着写一下《文学少女》的联合小说?”,但那个时候,我感到非常不安,以“太难了吧。”这句话为借口推辞了。真丢脸。 不过,这一次是野村美月老师主动出击。我的感觉就像是脸上突然挨了一记直拳。虽然处于联合的立场,野村老师却向拙作的核心部分发动了猛烈的一击,看来,总有一天,我也非得把她击败不可。——啊,我为什么要战斗啊?而且还是用拳击的方式?我可一点经验也没有啊。先不说这个了,还是来谈谈这部联合创作小说吧。 心叶还真是辛苦啊。看到远子→心叶以及九重→幸宏这样相似的关系,我眼泪都止不住了。被任性的学姐随意使来唤去的主人公,现在很流行吗?不光我的作品是这样吗?也是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理解进入阶梯社这个奇怪社团的心叶同学的心情,也可以说有亲近感吧。 他的反应,和第一卷里幸宏的非常相似啊。为什么要在阶梯上奔跑呢。 野村老师从不同的切入点为我们讲述了“阶梯赛跑”的故事。另外,还增加了拙作中略显不足的恋爱元素。我只能用棒极了来形容。既然这样,为了反击,下次我也要写《文学少女》的联合小说,把远子学姐的秘密全部揭开——啊,本篇已经结束了?怎么会这样。 最后说一点我个人的感想。我感觉野村老师在写故事的时候,潜入了登场角色的内心深处。这次的联合创作小说中也是这样,老师潜入了阶梯社的每一个成员的内心深处。只要抓住核心,就算剧情朝着不得了的方向发展,或者产生多么巨大的变化,中心部分都不会因此而动摇。我感到脸上好像挨了一记直拳的原因,就是这个吧。啊,野村老师,对不起,请忘记我说的这些话吧。最后,再次对野村老师表示感谢。另外还要感谢绘制插画的甘福あまね老师。 櫂末高彰 “文学少女”登上石像怪与笨蛋的阶梯 插图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序章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belmont 那是在高中二年级末,曾经发誓不再恋爱的我察觉到了自己的第二次爱恋。 在那之前,她都是带着紫罗兰般的温柔微笑陪伴在我身边。 她总会坐在那间洒满了耀眼的金色夕阳光芒的小屋里,幸福的翻过一张又一张书页,为我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 每当她用闪烁着甜美光辉的双眸凝视我的时候。 每当她伸出白皙的手,握住我的手为我鼓劲儿的时候。 每当她轻启朱唇,向我悄声诉说着一些秘密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我都会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为什么心跳加速,为什么心中涌起阵阵温暖。 又是为什么让我与她分离时感到悲哀,想见她想见到呼吸困难。 当她带着温柔的微笑转身背对着我的那天起,我才知道,这就是爱。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一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在那段温暖而不可思议的日子里,我就开始对她萌发了各种各样的感情。 是的,比如说,那天——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一:文学少女和牛魔王 “天野远子——!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在夕阳照耀下的炎热河滩,回荡着灵魂的呼喊。 ◇ ◇ ◇ 我名叫牛园琢已。 在今年春天才刚刚当上圣条学院柔道社主将的我,是个肌肉健硕、浓眉如剑、鬓角过腮的堂堂男子汉! 遇到练习赛,我经常会有遇到其他学校老师的时候。 “您是带队老师吧,今天就请多多关照了。” 被他们用这种恭敬到白痴的态度问候。 而我呢,虽说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但其实不过是个刚满十七岁,牡羊座O型的高中二年级男生而已。 人们将我称作“炎之斗牛”。 初三时,附近的儿童公园饲养的野猪逃了出来,我与它徒手搏斗并最终将它捕获。这事至今仍被传为美谈。 而这样的我,恋爱了。 我喜欢的人叫天野远子。圣条学院二年级生,清纯而楚楚可怜的日本传统女性大和抚子。 第一次见到天野,是在刚好一年前,也就是高中一年级的初夏、 那时的我正在图书室。那种压抑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一年里会不会主动去一次,但那次是因为有个柔道社的学长拜托我去还书。 那位学长曾经因为我在练习中没有掌握好力道而被仍出去。最后导致他浑身缠满绷带住院了,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为他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所以才来到了图书馆。 现在,我对他简直感激涕零。 原因就是,我遇见了天野远子。 那天的天野,就站在一个放满了这个那个全集的书架前翻着书。 用最适合日本女性的黑发编成的及腰长三股辫,凝视着书页的温柔目光,粉嫩而柔软的嘴唇,纤长的四肢以及苗条的腰肢,都让我在瞬间看呆了。 谁!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脑子里仿佛寺院的铜钟似的“哐哐”响个不停、心跳加速、全身血液沸腾,仿佛随时都会有蒸汽从耳朵里喷出来。她给我带来的冲击就是如此强烈。 是的,就在那个瞬间,我恋爱了。 那天之后,我便会时常在校园里见到天野。 步履轻盈地在走廊上行走的天野。 在鞋箱前小心地弯下身子换鞋的天野。 用银铃般清澈的嗓音和朋友开心的说话的天野。 穿着夏季制服的天野。 穿着冬季制服的天野。 穿着体操服的天野。(真行,就您见到过……) 穿着学校泳装的天野。(太棒了您……) 无论什么样的天野,都美到让人目眩。 特别是在料理实习时系着围裙的天野。当我透过窗户偷偷窥视她时,因为那样子实在太过动人,让我不禁像想起和天野的新婚生活,几乎喷出鼻血来。(就算您是炎之斗牛,我也要和您决斗……啊……远子的料理…嘛,还是算了) 但可悲的是,天野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 无论是班级、委员会、还是社团我们都不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那么智能试着接近她了。在这一年间我无数次尝试着与她接触,但一切都已失败告终。天野独自一人的时候大多都手里捧着书本,无论我多少次从她面前走过,或者刻意地咳嗽几声,她都全然不曾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过。 啊——我说……大家都怎么称呼这种人来着。(天然呆or迟钝) 书虫。 不,文学少女 对,文学少女! 天野是个彻头彻尾地“文学少女”。 哪怕是上学放学的时候,她也是片刻不离书本,一边走一边只顾盯着书页,大约有一百多次我都是被她这样生生地忽略过去了。(拍肩) 那天,我见天野没在看书,便朝着她前进的方向冲了出去——像块岩石似的堵在她的面前,但—— 当我看到她那长长的三股辫和白桃似的小脸就在眼前时,我顿时两腿发软、汗如雨下、心跳加快、尾部痉挛,接着我扭转身,逃跑似的飞奔着离开了。 空手打到野猪的最强男人——我牛园琢已居然……! 丢人哪!太丢人了! 带着悲愤的心情,我向燃烧着的夕阳大喊道。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天野”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于是,我只能伤感地看着从摄影社的家伙手里买来的天野的照片,自我安慰。(禽兽!!!) 现在,天野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 好歹我也在柔道比赛上摔倒了一个又一个敌人、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天野应该也听说过我的英名了吧。 ——哇,你是柔道社的牛园同学吧?前几天比赛时的必杀地狱车,我都感动得哭了!我是你的超级fans!请和我握手。 必定有一天,天野会带着害羞的红晕,主动向我伸出雪白的小手! 会得!绝对会的! 所幸的是,其他一厢情愿单恋着天野的男人们也一个不落的被她无视,都垂头丧气的败下阵来。这让我舒了一口大气。 但是! 升上二年级的时候,一个名叫井上心叶的一年级小子开始唐突的出现在了天野的身边。 那个臭小子长的有点阴柔,像个女人似的,要是给他来个绞杀,估计那小受(瘦)身板里就剩不下几根好骨头了。可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小鬼,不知什么时候参加了天野所在的文艺社,不费吹灰之力就和天野成了学姐学弟。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用曲线救国策略,参加同一社团以拉近和天野的关系——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这一手。 但是,身为柔道社主将的我,又怎么可能舍弃柔道参加什么文艺社呢。 (你看这就是差距了呀,心叶连美羽都不要了,你还在乎什么柔道呢~) 天野似乎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学弟,总是用甜甜的声音一口一个“心叶”、“心叶”的;一到放学,她就会特意赶到井上的教室去接他参加社团活动。 就像被母亲接送的幼儿园小孩似的,井上被天野牵着手向文艺社走去。这样的场景我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亲眼看见。 呃~~~~居然和我的天野,牵、牵手! 不可原谅! 我躲在走廊拐角处,一边咬着牙一边小心地观察四周,就这样向文艺社活动室前进,当我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偷听里面的情况时,听到了天野的声音。 “哎,好不好嘛?拜托了,心叶。” 她、她在拜托她什么事情? “来,快点快点~” 这声音真是可爱到爆。 屋里传来椅子摇动的嘎吱声。 唔哦哦哦哦哦哦,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顿时血气上涌,将耳朵死死贴在了门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但就在这时,我被一群前来寻找我的柔道社学弟们抓了个正着。 “啊,主将!你在做什么呢?我们去训练吧。” “唔?嗯。我在和门做对抗练习。” 我急忙板起脸作出背负投的姿势,然后无奈的站了起来。 又是一天,我同样将耳朵贴在门上。这次,屋里想起的是“咔嚓咔嚓、悉悉索索”之类纸张破裂似的声音(?),以及天野的啜泣声。 “呜呜……太过分了,心叶。你总是欺负我这个学姐……居然……给我吃这种不像话的东西。魔、魔鬼,恶魔!”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对我的天野做了什么——! 他让她吃了什么——! 不像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井上~~~~~~~~! 我杀了你~~~~~~~~~~! 就在我正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柔道社的学弟们在此出现了。 “主将~你打算休息多久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呐,请你快点回去吧。” “不,我得把天野从恶魔学弟的魔爪中就出来。” “你在说什么呐?” 就在我们争辩的时候,天野打开了门,脸上是神清气爽的表情。 “多谢款待,心叶。明天也得按时参加社团活动哦。” 用鸟鸣般悦耳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后,她便从我和学弟的身边差不多是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二天,天野还是老样子。 “社团活动时间到啦,心叶。” 她这样说着牵起井上的手,愉快的走在走廊上。 “这样太丢人了,请放开我的手吧。” 井上说出这样的话可算是有些过分。话音刚落,天野抬起她睫毛纤长的双眼,不安地看向井上。 “那么,就算我放手,你也不要像上次那样逃跑,好吗?” “我也不想像上次那样被你追得满学校跑了,而且你还跑得气喘吁吁差点摔倒。” “因为我是文学少女嘛,体弱多病。” “只是缺少运动而已吧。” “啊,过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学姐呐~真是的,我就不松手。” “拜托你快别这样了。” 我忿恨的用指甲挠着墙壁,瞪着眼前这两个打得火热的人。 哼,从天野身边滚开,井上心叶。 区区一个一年级的臭小鬼,居然敢和我的天野在校内公然打情骂俏,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去死!” “井上心叶去死吧~~~~~~~~!” 于是我今天依然站在河滩的正中央,发泄着对天野的爱和对井上的怨念。 “去死! 去死! 去死!~~~~~~~~~~” 井上是不是在和天野交往?是不是已经连那样的事和那种的事都做过了? 我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一种共享了某个秘密的亲密氛围。 “不可原谅!井上心叶~~~~~~~~~~~~!” 就在我向着夕阳愤然踢出一击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请你别在河滩上不停地大喊别人的名字。” 我转过身,只见眼前这个羞红了脸的家伙居然是井上本人。 “哦哦,井,井上。” 一个门外汉居然站在了我的背后,太嚣张了。 我敏捷地向后退了半步,接着拧起眉毛,告诉他我决不会再让他抓到破绽,随后摆出柔道的架势。 “你是来和我鄙视的吗?胆子不小嘛,我随时奉陪。” “不是,我怎么赢得了柔道社的牛园学长呢。” 哦?井上这个臭小子倒还算明事理嘛。
“牛园学长,你喜欢远子学姐对吧?”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嘛,莫名其妙地突然说这个!” 我惊慌至极。 “因为我总见你红着脸看着远子学姐,还老瞪我。” “嗯,你发现啦。” 这家伙,不简单。 井上耸耸肩,小声的嘟囔起来。 “其实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换谁都会发现。察觉不了的也只有远子学姐那样的人了。她啊,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很迟钝。”(你好意思说别人么?!) 嗯,听这口气,好像很了解天野似的,真让人不爽。 “然后呢?既然知道我喜欢天野,那你还来干什么?” 井上认真地注视着正要进入战斗态势的我,干脆地回答道。 “我来为牛园学长和远子学姐牵线的。”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这次,井上对我甜甜的笑了笑。(……不觉得气氛很古怪么?) “因为我也不想因为一些奇怪的误会而被人诅咒去死啊。 我是被远子学姐硬拉去文艺社给她写点心作文的,根本没有和她交往。其实我由衷地希望她不要再拖我去做这种事了。 如果远子学姐能找到一个新的点心负责人,那应该就不会再找我了吧。若是能这样就太好了。” (我想殴打你,井上心叶!) “??点心负责人是什么东西。” “这个你现在没必要关心。总之,我会教你和远子学姐变得越来越亲密的方法。” “哦哦!是吗?井上!原来你是个超~~~~~级好人哪!” 我感动得胸肌都颤抖了。我抓住井上的手紧紧握住,只见他用有些抽搐的表情这样说道。 “那么,明天午休时,请到图书室来。” ◇◇◇ 第二天,井上已经先一步坐在阅览室桌边等我了。 我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发现他有着漂亮的头发和细腻的皮肤。 是柔道社里没有的类型。 当明白他不再是敌人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他变得可爱了,这真不可思议啊。 井上察觉了我的到来,于是端端正正地向我行礼道“中午好”,接着温柔的笑了起来。 我“咚”地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于是,他推给我一本被装订成笔记本似的稿纸和铅笔,说道。 “接下来还要请牛园学长写一篇三题故事,你知道三题故事是什么吧?” “不知道。” “就是用落语等三个题目来即兴创作故事。首先,我说三个词语,然后你要用这三个词写一篇故事。” “嗯?那么这个什么三题的玩意和天野有什么关系吗?” 井上微笑着回答道。 “远子学姐最喜欢甜蜜的故事,喜欢到甚至想一口把它 吃掉。所以,如果牛园学长能写点甜蜜的文章作为礼物送给她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然后喜欢上你的。” “真,真的吗?” “是啊,比起那些光知道写些怪文章的学弟,她更喜欢这样的。” “好极了!虽说还是不太懂,不过写就写吧!” “那么就用‘自行车’,‘手绢’,‘女儿节’这三个词。习惯了的话最理想情况是四五十分钟能写出两三张稿纸的篇幅,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写,多花点时间也不要紧,明天之前写完就好……啊,你有在听么,牛园学长?” 我紧握HB铅笔,一股脑地在稿纸上留下了一串文字。 “好了!” “啊啊,连三十秒都还没过——我说,这也太快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先下手为强,速度至上!” 我挺起胸膛大笑着递出稿纸,井上接过,读了起来。 只见他的脸上逐渐变得乌云密布。 “用手绢,绊倒自行车,然后过女儿节” “怎么样?手绢把自行车绊倒了,出了交通事故,然后就是过节了。” “不行。” “什么!” “又不是写冷笑话,请你好好写一个故事。” “嗯……” “远子学姐很喜欢恋爱小说了,如果能把这类内容放进去,她会很开心的。” “好!包在我身上了!” 放学后,我将三张稿纸交给了井上。那上面是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费尽心思写出的甜甜蜜蜜的爱情故事。 “这个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井上带着有些沉痛的神色阅读起了文稿。 “我,早上起床了。我,去上厕所了。我、很快拉完了。我,洗好脸了。我,擤鼻子了。我,刷牙了。我,吃了纳豆了——(※以下类同)——我,带着手绢了。——我,自行车滑倒了。——我,和她一起开心的玩了。——把女儿节,忘了。” “嗯……” 井上拧着眉毛念着念着,最后用手捂住了脑门。接着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我说道。 “有几个很基本的问题,文章开头请你空一格出来,还有写几句记得换一行,像这样挤成一堆看起来很累的;助词的使用也请更加注意一点……而且每句末都是‘了’,这也太……另外,中心内容……那个……” 他再次低下头,嘴里有些含糊的自言自语。 “呃,总之请先读读这本书作为参考吧。” 他递过来一本书。 “《鲅鱼》?滑什么涅夫?鲅鱼会恋爱吗?这是讲料理店厨房的故事么?” “不是滑,是屠格涅夫。还有这不是鲅鱼,是第一次的‘初’,初恋。” (原文是“ハツ恋”,“ハツ”既能写作“初”也能写作“鲅”。) “哦哦!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恋爱啊!” 初恋。 这个美好的词语击打着心脏。 “书很薄,很快就能看完。如果你也能写出这样的感觉,那我想远子学姐一定会爱死牛园学长的。” “是吗是吗,好极了!我读~~~~~~~~~~~~” 训练的间隙,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 周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主将居然在看书!” “还是《初恋》!发生什么事了?” 悉悉索索。 叽里咕噜。 咦?好像耳朵有点发痒。 我用大拇指一边抠着耳朵眼一边继续看书。 接着,睡意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 “呼——” “哇!主将!” “请你振作啊!主将!” 当我回过神来,只见社员们正抓着我的肩拼命地摇晃着。 “嗯?我刚才睡着了?” “看见你突然倒下来,吓了我们一跳~” “抱歉。不过,我还得继续看书,你们就别理我了。” 我这么说着又翻了一页。 “呼——” “主将——!” 不知为什么,每当翻页时都会有强烈的睡意涌来,直到最后,我的头仿佛被人狠狠敲过似的,意识一片苍白。 ◇ ◇ ◇ “看来根据我的体质,每次看书不能超过一页。”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 我在图书室向井上说明了此情况,接着,只见他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 “那……那么,现在国语考试之类的,你是怎么过的?” “什么都不做啊,交白卷得零分。” “白卷……零分……啊,不过,那你入学考试的话…….我自己是偏差值比较高啦(乃在晒么~人渣),但……” “我没参加。光看也知道,我是体育推荐入学,之前所有的学科,都是用肌肉来弥补的”。 我相当干脆地说道,井上闻言顿时哑口无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佩服我了。 “不过毕竟也是为了天野,所以我经过了大约三十次的休息,读了三十页。” “……您辛苦了。” 井上深深地弯下腰,无力的问我:“感想如何?” “嗯,就是突然,一个叫谢尔什么来的……和叫弗拉什么的出来了,然后那个弗拉什么来着的……就说起了他十六岁时的恋爱故事……井上啊,俄国人的名字怎么都那么难懂啊?” “不……这是……” “公园的名字也是拗口到读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什么……涅斯库奇内公园。” “为什么你只记住了公园的名字?” “还是别练了吧,又不是绕口令。 哦,对了!其他还有个金娜什么来着……还有法季什么来着,还有个叫齐达达的女人。” “不是齐达达,是齐娜伊达。女主角的名字至少得记住吧。” 井上用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表情说道,又用手捂住了额头。 “……抱歉,我实在是没能考虑到牛园学长的体质。现在看来得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读完,所以我们就换个办法,走捷径吧。” “哦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面对干劲十足的我,井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了起来。 ◇ ◇ ◇ “当远子学姐走到眼前的时候,请你把书掉在地上。” 井上的指示仅此而已。 说实在的,我不太明白,但到了第二天午休时间,我还是抱着那本《初恋》埋伏在了走廊上。 来了!天野! 垂到腰部的柔软三股辫,纤细的四肢,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楚楚动人。 啊啊,你今天依然是那样清纯那样美丽~ 天野就这样静静地走过我身边,我不禁看呆了。但立刻,我回过神来。 糟了!天野要走过去了! 我急忙松开胳膊,将《初恋》掉落在地。 立刻,天野回过头来。 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的天野,她居然回头了。 天野忽的站定在我眼前,将目光投向我的脚下,接着弯下纤细的腰肢,伸出雪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我的书。 “这是,你的书吗?” 她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向我问道,那双充满智慧的黑眸也温柔而善意的注视着我。 “是,是啊。” 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全身汗如雨下。我光是挤出这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天野温和地微笑道。 “是屠格涅夫的《初恋》啊,很棒呢。” 很、很很很棒! 天野她居然对我说很棒! 我的大脑愈发沸腾。面对狂喷鼻血几乎就此倒下的我,天野将书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启朱唇,眼中闪烁着光芒,亲切的说道。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俄罗斯作家。母亲是位拥有广阔领地的女性,父亲比她小六岁,是个英俊的没落贵族。 屠格涅夫出生在一八一八年,是家中的次子。 发表于一八六零年的《初恋》是他中期的杰作,主人公弗拉基米尔的双亲是他父母的缩影,所以,可以说这篇作品是他的自传体小说。” 啊啊,天野的声音如天籁般飘进了我的耳朵。 啊啊,啊啊,天野看上去多么快乐啊。 “对,《初恋》就仿佛是一个缀满了焦糖稀的考苹果! 在短短的故事里,浓缩了爱上一个人的欢乐、悸动、悲伤,就像焦糖稀一样微苦,又像烤苹果那样火热。咬一口,满是酸甜的汁液,还透着黄油和朗姆酒的浓香。 故事以主人公弗拉基米尔回忆过去的形式展开。 十六岁时,弗拉基米尔爱上了搬到他家附近别墅里居住的一个年长他五岁的女孩,齐娜伊达。 齐娜伊达纯真而开放,身边总围着许多男人,就像个女王一样。 弗拉基米尔为齐娜伊达所心动,那时的他真是可爱到不行,让人脸红心跳! 在齐娜伊达的捉弄下,弗拉基米尔时而生气,时而委屈,时而失望。作者将这种青春期少年纯真的感情,用让人陶醉的生动文字一点点地刻画了出来。 而弗拉基米尔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也是伤感得恰到好处!处处顾及着父亲、偷偷期盼父爱的他简直就像小狗一样,看得人心生怜爱。 在对父亲的憧憬和对齐娜伊达的憧憬都破灭之后,弗拉基米尔体会到的痛苦和悲哀……就像嘎吱嘎吱地咀嚼苹果上冷却变硬的微苦焦糖稀一样——心中那甜美的忧愁也在逐渐堆积。 但,那是非常美味的哟。” 天野闭上双眼,仿佛满怀感慨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胸口的书。 刚才为止还在我怀里的书,现在居然在天、天野的胸、胸口! 天野的胸口只有微微隆起,很平。 但这根本不是问题。 不,应该说,这样才好呢! 美少女的胸部就应该是端庄而内敛的!(啧啧啧啧,你也好这口) 不不,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哎哎,后半部分那节奏加快的伤感真是让人心跳也跟着加速,这小说简直就是青春的代名词啊。” 我的心跳也是无法自制的加快。 原来如此啊,这就是青春哪! “天、天野……” 我头脑一热,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现在能说出口了。 不,是沸腾的血液刺激着我,让我无法不开口。 “喜、喜喜、喜欢——” 哦哦!我终于告白了。 天野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初恋》递还给我,接着露出了可爱至极的——对,就像绽放在春天的花朵一般,甜甜的,笑容。 “嗯,我也很喜欢。” ◇ ◇ ◇ 这不是做梦吧。 天野,天野她对我说喜欢。 天野说,她也喜欢我。 “成功了!成功了!井上!” 下一个课间休息,我冲进了井上的班级,将瞠目结舌的井上一把抱起在原地转起圈来。 “牛、牛园学长……!” “哇哈哈哈哈哈哈!作战成功!多亏你了,井上!” “这、这可太好了。我说,请放开我吧!不要转了!” “哇哈哈哈哈。” 我越转越快,还把额头用力贴在井上脸上大喊道。 “井上!我要在心里正中的位置,为我的恩人,也就是你铸一座铜像,供奉你一辈子!哈哈!我们是彼此相爱啊~~~~~~” “拜托了,请你千万别铸铜像。也请别喊什么彼此相爱了!请你放开我~~~~~~” 井上羞得满脸通红。 哈,真是个谦虚的家伙。 不过,一对彼此相爱的男女,都该做点什么呢? 总之,应该先从一起回家开始吧? 放学后,我慌慌张张地向天野的班级走去。 我从教室的后窗户向里面窥视,哦,天野在里面。她正在往书包里装教科书,做回家的准备。 她低着头,从她的侧脸边垂下的黑色发辫真是动人。 “天——” 正当我开口呼唤她的名字时!她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我这里。 哦哦!这就是爱的心电感应! 在天野的脸上,那满溢着热切爱意的、如同花朵般美丽的微笑——并没有出现。 不止如此,她还气呼呼的鼓起了腮,柳眉倒竖,用饱含怨气和忿恨的目光瞪着我。 我大吃一惊。 为什么!? 她为什么用这种可怕的目光看我? 简直就像见到了毒蛇的猫鼬、盯着熊的猎人、对阵武藏的小次郎一般,充满了斗志的眼神。 难道说,我被讨厌了?为什么?明明午休的时候才互相表白的啊。 为什么她会突然散发出一股超讨厌我的气息? 天野仿佛一只竖直了尾巴的小兽,随时会咕噜咕噜地吼着向我冲来似的。 全身冷汗顿时喷薄而出,我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井上——!!!!” 我一把逮住正走在走廊上的井上,将他硬拖到校舍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啊井上!为什么天野会瞪我!” “你,你问我也没用啊,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哇!” 我提起井上的衣领,用力摇晃他。 “是不是你对天野说了什么!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井上被提到了半空,两脚又瞪又踢。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 “放开心叶!你这个牛魔王!” 我回过头,只见背后是气鼓了双颊、目光犀利、身披斗炎的天野。(斗炎?!) 为为为为什么天野会出现在这里。 还、还叫我,牛魔王 我因为太过吃惊而松开了手,井上顺势落在草地上。 “心叶!” 天野撞开我跑到井上身边,跪坐在地上,担心地询问起他的情况。 “没事吧?心叶,啊啊,领带上的纽扣都坏了,真可怜。我一听说心叶被牛魔王拖来这里,就立刻赶来了。” 井上的表情显得很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天野站起身,将井上护在了身后。接着她抬起下巴,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睥着我。 “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对心叶出手?你总在心叶的班级附近瞎转,我早就看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拉新生参加社团,太卑鄙了。 心叶是属于文学社的!我才不会把他交给什么柔道社呢!” 心叶是属于我的!(大河灵魂附体了~)这句话在我脑中惨烈的回荡着。 “为什么!天野远子!你说喜欢我难道是骗我!?” 我大吼着。而天野则抱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是啊,我的确喜欢屠格涅夫和《初恋》!但哪怕我们的爱好再怎么接近,我都不会允许你向我最重要的点心负责人出手!” 爱好?滑什么涅夫?对了,她居然又说出那种话了! 她说“我最重要的心叶”——! “柔道社里不也有很多可爱的一年级生嘛。文艺社只有心叶一个人,不许你抢走! 就是这样,柔弱的心叶最最最最最适合的是文艺社而不是什么柔道社!和心叶两情相悦的,是文艺社! 如果你还要继续强拉人的话,那么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就接受你的挑战!来吧!尽管放马过来啊!” 天野身后的井上脸色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只有心叶;不许你抢走;两情相悦;放马过来……天野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巨大的菜刀在我的胸口刺下一刀又一刀。我只能哭着跑开了。 “哇啊啊啊啊啊~~~~~~~~~!” 呜呜,嗯,呜呜,啊啊啊,呼,呜呜呜呜呜 河滩上,我流着与眼同宽的眼泪,继续读起了《初恋》。 平时每翻一页都会有睡意袭来,但今天实在心痛得厉害,我根本睡不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过分,太过分了,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居然说我是牛魔王。呜呜呜 当夕阳的光芒染红河滩时,柔道社的成员们来接我了。 “主将,打起精神来吧。主将不是还有我们吗?” “是啊,一起去全国大会吧。” “你、你们~~~~~~~~~!” “主将~~!” 社员们一个个上前抱住了我, 我也是流着眼泪与他们相拥。 是啊,我还有柔道,还有如此出色的同伴们哪! 天野算什么,天野算什么————! 即便如此,泪眼望见的夕阳,还是像一颗烤过头的苹果似的,有点苦涩。 带着满脸咸咸的泪水,我和同伴们在心中向明天起誓。刚读的《初恋》中的语句,悄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请你相信我,齐娜伊达.亚历山德洛夫娜。无论你做些什么,无论你如何戏弄我,我都会用这一生去爱你,崇拜你。” -完-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二:文学少女今天的点心——《更级日记》 看见这样的远子学姐。 五月黄金周。 穿着学园制服的女生,在充满嫩叶香气的上学路上,轻盈的走过。 她那宛如弱柳般柔软的身体。 及腰的三股辫,像猫咪的尾巴似的轻轻晃动。 当她低下优美白皙的脖子时,并非是有什么心事,而是在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吧。 啊,远子学姐。 一边走路还在一边看书。 这么做不会有危险吗?诶? 走路的时候不是应该好好看着脚下或者前方的吗? 以前曾在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里看到过挂着的袜子。离圣诞节还早着呢,为什么会挂袜子呢?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见清脆的脚步声。 “太好了,终于晒干了呢!在看赫塞的《流浪者之歌》时一不小心踩到水坑里。还好太阳出来了,这一定是释迦摩尼大人的指引!” 她笑容满面地说着高深莫测的话,真不知到底要指引谁,又该如何指引。 然后,坐在铁管椅上,她脱下室内鞋
,在我面前慢悠悠地穿上了袜子。 不过现在是阳光明媚的五月,路上应该没有水坑吧。 远子学姐仍然愉快地看着书。 如果贸然跟她打招呼的话,也许会破坏早晨难得的气氛,所以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跟着她就好了。 忽然,远子学姐停下了脚步。 她手持翻开的书本,凝视着道路的右端。 那里是垃圾回收站,堆放着新闻报纸,杂质、空罐头、床头花瓶等等资源垃圾。 就这样,一秒,两秒 她就这样停下脚步,定定地凝视着垃圾堆。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轻盈地向那边走去。 ??? 她走到垃圾堆前,弯下膝盖。 然后,唇边勾起愉快的弧度。 微微地—— 可爱地—— 无邪地—— 笑了。 看到这楚楚可怜的“微笑”的瞬间,我背后突然闪过一阵寒意。 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吧。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下了这个判断,然后转身消失在角落。 ◇ ◇ ◇ 放学后仍然像平常一样去了文艺社。 在校舍西侧,被各种旧书占据的小屋子不知为何散发出厕所的臭味。 垃圾箱里有着被人扔掉的、满是红色污迹的旧报纸。 这究竟是 “呐,心叶,今天的主题是‘小舟’、‘情书’和‘撑杆跳’!要写出甜蜜而罗曼蒂克的文章哦!规定时间是五十分钟。好,现在开始!” 远子学姐按下了银色的秒表。 我在原稿纸上用HB铅笔奋笔疾书,远子学姐一脚踏在窗边的椅子上,毫无淑女仪态的看着文库本。 并且,每次翻页的时候,都用她那纤细的指尖把书撕碎的送进嘴里。 远子学姐是吃书的妖怪啊。 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伴随着她的咀嚼声,还有那幸福无比的表情,远子学姐看起来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 “啊~太美味了!《更级日记》的味道就像是女儿节的茶巾寿司呢。” “宛如味道鲜美的极品香菇,质地柔软的星鳗,满嘴留香的白芝麻和栗子,配上上等酢饭(PS:指用米醋拌和好的饭),裹着微甜的荷包蛋一样的味道。 虽然是平安时代的作品,但却让人有着切身的、震撼人心的体会。越是细读越能尝到它那酸甜的味道,最后总让人感觉心潮澎湃。 作者是菅原孝标女。生在距今约有千年的贵族小姐。她的先祖是被称为‘学问之神’的菅原道真,伯母是写《蜻蛉日记》的藤原道纲母。心叶听说过菅原道真吗?” “是那个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降职为太宰府,却依旧唱着怀念过去的歌,最后化身为怨灵的人吗?” “诶?那个嘛……怨灵也不错啊。” 远子学姐不知为何有点慌张。 “而且我也不相信什么怨灵啊幽灵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人心造就的迷信。一点也不恐怖啦!” 她带着略显僵硬的微笑,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诶~总而言之,《更级日记》的作者就是生在如此的学问名家中的哦。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她从小便远离京城,在名为上总的地方长大。所以在听闻流行京城的《源氏物语》后,就一直热烈地期盼着能亲自拜读。 这种在少女时代憧憬物语的心情也很可爱吧? 宛如羽毛般轻盈的荷包蛋在嘴里一点点融化,一点点尝到其中包裹着的柔软星鳗和脆生生的栗子,让人心跳加速的等待过程,不是吗? 可以想象她在佛前虔诚许愿,希望能看到《源氏物语》的样子。我完全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如果只看了《源氏物语》中的若紫篇而没有读到前后文的话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在没有看到前几乎没有办法想其他事呢。 然后,她终于将《源氏物语》全五十卷全部入手了! 那简直是无上地,让人心潮澎湃的美味!” 远子学姐以宛如朗诵古典课的文章重点般用炙热的声音说道。 “‘长久以来的梦想终得实现,得到让人心心念念的《源氏》后,彻夜不眠挑灯夜读,如此急迫的心情一生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啊啊,我明白的!我明白!这种心情! 在得到期盼已久的书后,无法停止自己想要看下去的心情,不停地一页一页翻下去的喜悦!无限的高潮和愉悦! ‘长久以来——这四个字让我充分体会到了她那甜蜜的幸福感,这种感觉在舌尖蔓延。’ 就像是两手捧着茶巾寿司,一口放进嘴里时,那无法言喻的幸福,美味,愉悦,宛如梦中的感受。 啊啊,如果是我的话,比起王子的求婚,我也宁肯选择读书的幸福!” 如此高声断言后,她抱紧了手里的文库本,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而且呢,作者她在到京都前一路所经历的风景,所听到的土地风俗传闻,还有与姐姐和继母的密切交流都是珍贵的体验啊! 就像在咀嚼蘑菇时所渗出的鲜美汁液一般! 星鳗在口中融化。 还有那包裹着它们的酢饭,以及绝妙的栗子! 一点点揭开其中所蕴含的美味!” 然后,远子学姐张开眼睛,换成冷静的语气道: “这日记,并不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写成的,而是在五十岁时以回忆的形式完成的作品。所以才完全没有虚幻感,让人能有切身的现实体会。……虽然她最后失去了一切,孤独终生 但是呢,能够以如此温柔的心情回顾过去,我认为她绝不是如此不幸的哦。 一定是在与十几岁,二十几岁的自己重叠时,在日记中更加激发了共鸣,从而尝到了别样的滋味——一定是这样的感觉。” 似乎也在想象着那样的滋味似的,远子学姐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十年,二十年后,远子学姐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到那时还能称之为“文学少女”吗? “对了对了,还有呢,在读完最后一章后,一定会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还会再次从头看起的哦! 然后呢,少女时代的记忆就会不断涌现,让她一次次地体会一生的经历。” 在感动地说完这番话后,远子学姐又将话题转回到食物上来。 她似乎很高兴的说道: “呐,呐,心叶,说到茶巾寿司后的甜品,我觉得夏季蜜橘布丁很合适~。” 然后,期待的目光向我飘来。 “这种要求下次请早点提出来。” 我将完成的的两张原稿递给了她。 “OK,完成了。” “哇啊~我开动了!” 远子学姐一把抢过,抓在手里立刻看了起来。 “嗯嗯……是向撑杆跳的学姐所写的情书吗?呜哇!好可爱~就像在哈密瓜汁里加入香子兰味的冰块一样,让喉咙深处都痒痒的。诶?哎呀……?等等,为什么会乘着小舟去进行撑杆跳的修行啊啊啊啊~~~~~~~~!!!!!! 讨厌啊~~~这简直是在哈密瓜汁里加辣椒粉啊!喉咙都要被呛死了~~~~~这是用水母代替冰块吗?!心叶!太过分了!居然在最后下猛药!太偷工减料了!” 一口气看完的远子学姐斜睨着我。 “呜呜~原本今天从一早起感觉就不错的说……” 远子学姐似乎想起了什么奇妙的事。 “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能告诉心叶。” 似乎还对辣椒拌哈密瓜汁怀恨在心,她嘟着嘴道。然后—— 微微地—— 可爱地—— 无邪地—— 笑了。 “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事哦~呵呵~很开心。 啊啊,我也想像《更级日记》的作者那样读尽天下书呢。” 然后,进入房间时所闻到的厕所般的臭味又再次出现,垃圾箱里沾着红色污迹的新闻报纸又出现在眼前。 急速袭来的不安以及随之而来的恶寒再次席卷我全身。 而当远子学姐知道她从学校中庭的垃圾堆里捡来的新闻邮件,是非法物品时,已经是数天之后的事了。(PS:只知道香港法律规定不准随意翻捡垃圾,还不知道日本也是这样) 臭气熏天的新闻邮件上用红色的笔这样写着: “帮你实现你的恋爱。” “有需要的人请写信。” “by:文艺社全员” (PS:这是心叶为文艺社的恋爱信箱写的宣传)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三:文学少女和革命的劳动者 “心叶是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在嘴巴嘟成青蛙状的“文学少女”背后,我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来。 二十分钟后—— “你,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啦!我,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 在牛园学长从文艺社泪奔而去之后,我不禁对远子学姐抱怨道。 (PS:很奇怪的是,和上文的校舍后面不一样,对话也有出入,到底是“心叶是文艺社的人”还是“心叶是我的人”,我不知道是珊瑚搞错了还是作者搞错了。) 这个人居然当着牛园学长的面,大喊什么与心叶两情相悦的是文艺社,不准别人抢走心叶之类的话。 “因为——因为心叶是重要的文学社学弟嘛。” 也许是感觉到我真的生气了吧,远子学姐一边勾起眼角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表情,一边说道。 这句话里“重要”的主语不是“学弟”而是“文艺社”吧。我和远子学姐之间完全没有任何暧昧关系。就像不含糖的饼干一样,是既无色又无味的关系。所以突然间听到她宛如告白般的台词,吃惊且不说,还觉得很羞耻。 远子学姐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呐,心叶,别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看着我嘛。比起柔道社,心叶更喜欢文艺社不是吗?比起要被推倒在地,摔来摔去,连手脚也会被人绞住的柔道社,能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写故事更好吧?心叶也是真心爱着文艺社的吧?” “被强势的学姐强行拖到文艺社,在逼迫下写下入社申请,这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迫不得已吧。” “呜……但,但是,心叶被那个超黏人,鼻孔大得像牛魔王一样的家伙当成目标了啊。” (PS:看官们,你们的感觉是正确的) 远子学姐垂着头露出寂寞的表情,随即强硬的主张道: “软弱的心叶会在这种时期被柔道社邀请实在是太奇怪了。一定是想让心叶做他的小弟!诶诶,这可骗不了‘文学少女’我的眼睛!《雨月物语》和《好色五人女》里都有这样的人!心叶一定是‘受’!当‘受’对身体负担很大哦,一不小心裂伤就麻烦了(PS:远子……你……)。” “你在想些什么啊!快停止!这是性骚扰!” “但是,虽然在学校里不大可能会被牛魔王袭击,但进入柔道社的话,不是每天都会做那种看起来很奇怪的事吗!” 远子学姐嘟着嘴,探身对我如此断言。 我不禁对牛园学长寄予深切的同情。 因为他想要接近的目标原本就不是我,而是远子学姐啊 但是却被认为是要抢夺自己学弟的性好男色的人,还被鄙视地吐槽加践踏。他一定会以惨烈的失恋儿告终吧。 虽然他看起来很恐怖,但其实不是个坏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像远子学姐这样迟钝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把我低头的动作当作是对她的感谢,远子学姐顿时心情大好,偷看着我的侧面,笑了起来。 “没事的啦。我会保护心叶的。” 宛如猫尾般的三股辫随着她倾身的动作从肩头滑落。聪慧的眼睛狡黠地看着我。 这种姿态向来是远子学姐示好的表现。我一被她这种眼光盯着,胸口便忍不住痒痒的,难以平静。 “请不要这么说。为什么我要被女孩子保护啊……而且你就这么在意我吗?” 闻言,远子学姐原本温和的表情顿时一变。 她看着已经察觉到失言的我,眼睛乌溜溜地转动着,然后悲痛地喊道: “因为,因为,文艺社里根本就没有其他可以让我在意的一年级生啊~~~~” 我有些失望。 没错。文艺社就只有远子学姐和一年级的我两个成员而已。这个社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解散呢? 远子学姐蜷缩在椅子上,阴沉地说:“居然连唯一的学弟都对我如此冷漠,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不幸的学姐了吧。” “——我,我知道了!我会负责带其他的一年级生入社的。” 我一脸苦涩地说道。 ◇ ◇ ◇ 如果能增加一些学弟的话,远子学姐应该也不会再固执于我了吧。这样一来我就能从文艺社退出,从而就能切断跟这位奇怪学姐的孽缘了吧。 于是第二天,我便立刻开始了初步试探。 “诶,文艺社?” “嗯,因为没什么人入社,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相当的空闲,所以在社团活动室里做作业也没问题。推荐你去哦。” “但是我已经进了陆地竞技社了啊。” “我进了围棋社。” “社团活动太麻烦了,我们学业也很紧啊,如果花太多时间在上面的话,很容易把功课落下的。” 大家都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什么什么?文艺社在招收社员?我要加入!” “诶!真的吗?田中!” “啊啊,因为听说文艺社有个美人学姐嘛。真不错呢,天野远子学姐,给人一种优雅的大和抚子的感觉,一定是很擅长料理,充满家庭感的女生。如果加入文艺社就能接近她了~太棒了!” “那个……远子学姐好像……不大擅长料理……” 实际上我对妖怪般的她的味觉完全不了解。 而且,优雅?大和抚子? 我不禁回想起她两脚大开地坐在铁管椅上,一脸幸福地撕书吃的样子。连裙子里面都快被看到的姿势也能被称为优雅? 虽然我对暴露远子学姐并非优雅的大小姐这一点并不在意,但是如果暴露她其实是吃书的妖怪并引起骚动的话,还是……有点糟糕。 田中同学的口风好像也不怎么紧的样子。如果知道了远子学姐的秘密,一定会在整个学校宣扬开来吧。 “那入社申请交给井上就可以了吗?” “那个……其实还有入社考试,必须读完有五十四卷的《源氏物语》并提交读后感。” “诶~怎么这样!我可没时间做这么麻烦的事,还是算了吧……” “……是吗,那真是遗憾呢。” 我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困难得多。 放学后,我苦着一张脸刚走进社团活动室,就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 “啊哈……不可以……不要啦,唔……” (PS:这位看官,你在想些什么?!) 远子学姐像平常一样脱了室内鞋,仪态恶劣地蹲在铁管椅上,一边翻着膝盖上的书一边捏着书角往嘴里送。 此时她眉根紧皱,咬着书角摇晃着身体。乍一看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似乎又有点差别。 “怎么发出这种声音,便秘了吗?” “啊,心叶。真是的,你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说这么无礼的话啊。” 远子学姐嘟着嘴道,随即目光又温和起来。 “不过今天我没去接你,你自己就来了呢。不错嘛。” “因为今天我有空而已。” 我避开了她的视线,把书包放到桌子上。 “你在看什么?” “是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 远子学姐似乎很高兴我问她似的回答道。 “小林多喜二,生于一九零三年十月十三日。秋田县出生的作家。一提到无产阶级文学首先想到的就是多喜二哦。” “无产阶级文学,是指从大正时代到昭和初期的那些描写社会黑暗的作品吗?” “如此轻率的定论可不好哦。虽然故事的确都比较沉重,但那是因为多是以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为题材的原因。如果因此简单地把这部《蟹工船》定义为黑暗压抑的故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远子学姐紧紧地将书抱在胸口,大喊道。 “没错,《蟹工船》就像是把鱼骨,牛蒡,蒟蒻混合蔬菜一起煮而得出的精华之汤!粘稠的白色汤汁里隐约可见鲑鱼或者鲷鱼的头,吃进嘴里后,那粗犷的鲜美味道让舌尖都为之战栗,让人沉醉于它那原始的芳香,心脏都炙热起来。 所谓的蟹工船,就是抓螃蟹并将其加工成罐头的工厂。虽然是船却不遵守一般的航海法则,虽然是工厂却不适用一般的工厂法则。——在这个只有经营者能横行无忌的地方,那些为了生计而工作的贫苦劳动者遭遇了各种事情,过着宛如家畜般的生活。 他们睡在被称为‘粪壶’的极不卫生的地方,被殴打,被辱骂,生病,受伤,不允许休息,在战战兢兢中永无休止地工作着。” 远子学姐犹如看到了那副悲惨的情景一般脸色苍白。 “某个无法忍耐严酷劳动的杂工躲进了锅炉室,但却在肚子饿后出去找东西吃时被抓,然后被关进了厕所。无论他在里面怎么哭喊也无人理会——两天后,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去——只能在里面拼命的拍门,但是无论他怎么敲也没有回应——那天晚上,一头栽倒在厕所便纸箱里的杂工被人拖出来时,已经是‘嘴唇发青,早已死掉了。’ 就连工厂入口的标语也非常惊人呢!” 远子学姐以高昂的语气大声念着标语的内容。 “见稍有怠工者,加以‘淬火’。 结伙怠工者,令做堪察加体操。 工资扣除,返回函馆送交警署以为惩处。 对监工敢稍有违抗,须知将处以枪决。 胆敢针对监工表示反抗者,格杀勿论。(PS:在《蟹工船》中译本里没这么一句话,) 浅川监工 杂工长” “堪察加体操是指什么?” 我一问,远子学姐便正色回答道: “那是蟹工船上最大的谜。我认为它是由来是俄罗斯的堪察加(PS:意思是遥远之地)半岛。如果用文字描述出来的话,一定是极其痛苦而恐惧的~~~~~地狱般的体操。比如折断两三根骨头,或者某处内脏破裂等等……” 这究竟是什么体操啊! “总而言之,本书中方言式的对话和写实到近乎粗鲁的描写方式,让人感觉像看纪实节目一样,将劳动者悲惨的生活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然后,原本一直梦想着理想中的平等之国——俄罗斯,而忍耐着各种虐待的劳动者们,终于发起了罢工运动!看到这时我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尽管最后由于帝国海军的介入,罢工以失败告终……” “本来他们就是不可能战胜国家权力的吧。” 无可奈何吗……远子学姐如此低喃的时候,忽然畏缩般地微微颤抖起来。 “心叶提起国家权力什么的,让我想起了作者小林多喜二之死。多喜二被特别警察盯上,受到严酷拷问后死亡。他的作家朋友描写过他尸体的样子,那是个相当~相当~相当痛苦的……惨烈的……太阳穴附近有五六十个硬币大小的伤口,深黑色的皮下出血,脑袋上还有纽扣般的深沟。脱下裤子就更严重了,下半身——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再说了!一想起来我就恶心,喉咙发紧……啊~讨厌~不能再想了~” 她抱着书拼命摇头。也许刚才我进房间的时候,她就是想起了关于小林多喜二的事才会发出奇怪的呻吟吧。 会对故事和作者本人有如此痛切的感受,让并非文学少女的我无法理解。 “再说下去恐怕连食欲都会没有了呢。我先回去可以吗?” 闻言,远子学姐一下子抬起了头。 “你在说什么啊心叶,我的胃可没那么脆弱。而且在品尝了粗犷的汤后当然得吃纤细一点的甜品。所以今天的主题是‘御手洗饭团’、‘法事’还有‘洗碗机’。时间还是五十分钟。OK,现在开始!” 手持银色秒表,她笑着按下了计时键。 这个女人居然让我用“御手洗饭团”写什么纤细的甜品! 我茫然地打开原稿纸,拿起HB铅笔,开始构思起来。当然,我压根就没打算写什么甜蜜的故事 远子学姐坐在铁管椅上,又开始看起书来。一边以纤细的手指翻着书页,一边偶尔抬头看看我。似乎很高兴似的,目光温和。 是在期待着甜品吧 此时的她一脸让人联想到充满古典气质的“文学少女”的温柔表情。三股辫静静的搭在水手服的胸口。 “呐,心叶。” 在过了规定时间的一半之后,远子学姐柔声问道。 “昨天,心叶好像说过‘我会为了文艺社,负责带其他的一年级生入社的’这句话对吧?” 我才没有说“为了文艺社”这句话呢。 “我呢,对于心
叶的这句话感到很高兴。这就意味着心叶也是在担心文艺社的,也就是说你终于也爱上了这里是吧。” 我偷偷一看,发现远子学姐居然连在吃书的手都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自己。 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庞散发着微微的光芒,笑容看起来如此甜美。 (PS:珊瑚翻译的是‘沐浴在微微发光的阳光下的她’,因为觉得很古怪所以我改了一下) 我胸口忽然有些痒痒的,连忙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好。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根本就不想再写什么小说,也不想和别人扯上什么关系。本来一直想退社,却被这个奇怪的‘文学少女’拖着,不知不觉过了这么长时间 不行!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本来应该是很讨厌爱管闲事又粗神经的人才是。所以一定要早点找到新的社员,好逃离这里。 “完成了。” “多谢。我开动了。” 远子学姐微笑着伸出双手。 五分钟后—— “呀啊啊啊啊啊!在举办法事时偷吃‘御手洗饭团’,被洗碗机咬住~~~~~~恐怖的洗碗机!简直就是在高野豆腐里加入碳酸钠(PS:化学式na2co3,俗称苏打)一样!超级涩口的味道!” 宛如被拷问时发出的悲鸣声顿时响彻整个房间。 ◇ ◇ ◇ 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即使看到远子学姐像山羊一样吃书,也能丝毫不为所动,并且守口如瓶的一年级生入社。 第二天,我趴在教室的课桌上烦恼不已。 一想起昨天一边哭着一边以必死的表情吃下我原稿的远子学姐,我就觉得心情低落。 她居然真的把那种乱七八糟的故事吃掉了。让我不由得产生了难得的罪恶感,并且觉得胸口疼痛。 果然还是得尽快找个代替的社员哪。而且还得准备远子学姐的点心。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 “井上,有客人哦。” “诶?找我的?” 我来到走廊上,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 制服看起来很新,应该和我一样,是一年级生吧? 他剃了一个朴素的和尚头,比我高一些,胸口和肩头看起来也很有力,皮肤黝黑。只不过表情和身体周围的气氛都很阴暗。他就像是彻夜不眠的人一样低垂着头。 “那个……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一年七班的石杢。” 他为什么会对同年级的我用敬语呢。 “对不起,请问您是文艺社的井上吗?” “是啊。” 为什么会提到文艺社? “请您凑过来一点。” “那个……” 石杢似乎在小心什么似的,缩着肩膀不时打量着四周。 “请您跟着我,不过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等等——” “嘘,别说话。” 被低声呵斥后,我困惑地跟在石杢的身后。 他要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在教室里说呢。 石杢耸着肩,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走下楼梯,向没什么人的走廊走去,最后进了男生厕所。 我只能无奈地跟着。 厕所里很安静。石杢似乎还要确认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仔细地检查厕所的每个小间。 “那个,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请过来,装做正在小便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完全莫名其妙地向便器走去。 石杢则以低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听说文艺社在招收社员,请问是真的吗?” “诶?啊,是的。” “我想加入文艺社,您觉得怎么样?” “诶诶!”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不行吗?” “不是的,那个——” 如果是为了这个,为什么要特意到没有人的厕所来假装小便啊! 不过在确认文艺社的确在募集社员后,石杢又没怎么开口了。 “石杢同学,你口风紧吗?” “嗯,就算被人拿哑铃打我的头,被人用烧红的十元硬币烫,被人用球扣杀,被泼脏水,被人在脸上写着‘处刑的猪’我也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你、你的比喻好恐怖……如果你是能保守秘密的人的话,那我们社非常欢迎你。” “是吗?非常感谢,就算以后被人裸体按在大雨里正坐五小时,或者被人一百八十度扭断手腕,或者被人在一天之内发五百封‘下地狱吧’的邮件,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都说了你的比喻很恐怖啦!” “啊,对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人也想入社。” “好啊……” 他说“一些”,就是说至少两人以上?那加上石杢的话,我们不就一下子多了三个入社志愿者了—— “那放学后你们到文艺社来吧。在那填好申请书后马上就能入社了。” “在那之前,您不需要见见我的同伴吗?” “诶?我吗?” “他们也想听听关于文艺社的事呢。” 这个……难道就跟入社说明会一样吗? “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社长来做比较好吧。” “不行,天野学姐不行的。如果天野学姐被人知道是文艺社的社长就危险了。井上同学比较不起眼,不容易引人注意。” 不起眼,外加不引人注意吗——而且话说回来,“危险”是指什么? “所以说,还请您对我们入社的事多加保密。” 石杢目光严肃。不过拜托,你的“所以说”究竟是什么“所以”啊? “请对我们入社,并为了五行而成为文艺社社员的事保密。请务必不要泄露给任何人。” “那个,你说‘五行’——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杢仍然绷着脸道: “这个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PS:想知道什么是‘五行’的看官请阅读《魔法禁书目录》中的第六卷) 强烈的不安感从我背后升起。我该不会是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里了吧。 “那么放学后我们来接您。” “等,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话啊!你先给我解释一下——” “我只是遵从盟约做事而已。” (PS:想知道什么是‘盟约’的请阅读《魔法禁书目录》的第…诶?还没翻译出来?) 盟约!又在说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了!盟约根本不是普通高中生的常用词汇好不好! “我先走了。请井上等三分钟后再出去。” 说完,石杢径直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盟约啊? 放学后,石杢在课外活动结束时偷偷摸摸地来了。 “请跟着我。” “石杢,我忽然有点急事——” “别和我说话,这是为了井上的人身安全着想。” 闻言,我背后又是一阵战栗。人身安全——不简单呢。 石杢带我去的地方,是游泳池的淋浴室。 开门的瞬间,我吃了一惊。在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居然有超过十人的男生齐齐盯着我。 “!” 全部是肌肉型,面色不善,气氛紧张。完全像个强盗窝。在如此的压力下,我不禁心中一颤。 而其中看起来最为凶恶,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高中生联想起来的,那个男人的目光向我扫来,然后以机械般的声音道: “你就是文艺社的一年级生?” “是,是的。石石石杢同学,该不会这些人全部都想入社吧?” “没错。” 但是无论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喜欢文学的少年啊。究竟为什么要加入文艺社?!而且还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年级生……而是学长啊! “井上,请您介绍一下文艺社吧。” “那个,我也才入社不久,所以知道的还不多……应该说社长大部分时间都在社团活动室看长篇小说,然后发表高见,最后吃点甜品之类,此外的活动基本为零……”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看小说?!也就是说不会被踹飞吗?!” “居然还可以聊天?!而且还不会被拿金属棒打也不会被哑铃丢吗?!” “哦哦哦哦哦!还有甜品!文艺社居然还有甜品时间!!” 我不由的惊慌起来。 这是什么反应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激动?而且纷纷以又羡慕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一脸疑惑外加泫然欲泣的表情。 “文艺社真是自由啊。” “而且不完成任务也不会被惩罚呢。” “没有折磨人的监工。” “连御殿山体操都没有!” “那个,御殿山体操是指……?” 我微弱的声音立即被男人们狂野般的吼声淹没了。 “如果能加入文艺社的话,我们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吧!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想吃点心的时候就吃点心。” “文艺社真是天国啊!” “是啊!我们向天国进发吧!” “盟约实现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众人阴晦的脸上焕发出希望之光。狭窄的淋浴室彻底沸腾了。见此情景,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回家。 居然说什么盟约,这些家伙们究竟是什么人啊。该不会,远子学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闯了什么不得了的祸吧—— 就在这时,淋浴室的门忽然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不好了!被螃蟹知道了!” 螃蟹?!这次又是什么螃蟹? 冲进房间的是个肥头大耳,样子像猪一样的男生。和众人一样剃着和尚头,额角流着血,肩膀激烈的抖动着。 而我身后,悲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什么!居然被螃蟹……” “暴露了吗?!” “近藤呢——近藤怎么样了?” “近藤他——想要阻止螃蟹——呜……” “谷口!” “振作一点!谷口!” 周围的众人发出地震般的脚步声,向倒下的谷口围过去。 “谷口!张开眼睛!” “呜……我已经不行了。先救近藤……” “我知道了!我们会救出近藤的!” “但是违逆螃蟹的话……” “不错,既然计划已经被螃蟹知道了,那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蠢才!!你想抛弃近藤吗?” “但是如果连我们也全军覆灭的话,近藤就白白牺牲了啊!” 呜啊啊啊,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他们从一开始就满嘴螃蟹螃蟹的,但是学校里会有什么螃蟹?我瞬间想起了远子学姐之前说说的《蟹工船》,不由得将在寒风凛冽的海上暴乱中,血红的螃蟹与眼前的学生们重叠了。难道我也疯了吗? “我要回去,我不能眼看着同伴被杀!” “我也和你一起。” “还有我!” “我!” “你们都给我冷静一点!!” “呜!” “谷口!” “你不能死啊!谷口!!!” “送他去保健室吧!” “先止血!” “啊啊啊啊!谷口!!!” 顿时,淋浴室里的学生分成了三派。有的准备夺门而出,有的死命抱住想出去的人的腰,还有的人抱着地上满脸是血的同学咆哮着。 啊,所谓的阿鼻地狱之声,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 “喂,文艺社的!我们把谷口带到保健室以后你负责把这里的血擦干净。还有,今后你也要多注意下周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想要加入文艺社的事!” 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他们便像风一般的离开了。 而留在房间里的我,认命地刷掉地上的血迹,并且也没心情再去给那三股辫的妖怪写点心,就这样回家了。 ◇ ◇ ◇ 第二天,远子学姐又嘟起了嘴。 “心叶你昨天没参加社团活动就回家了吧。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我在等你的时间里把整本芥川龙之介的短篇集吃完了。在《手推车》里,那个外出冒险的男人被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边哭泣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那画面让人家觉得好寂寞哦。” “我昨天突然觉得不舒服……” “骗……骗人!” 远子学姐勾起眼角看着我。 我无视她的目光,问道: “……远子学姐,你知道御殿山体操是什么吗?” “?那是什么?” “不知道就算了。” 石杢说过暂时不要让文艺社社长知道他们的事。虽然我觉得远子学姐也许能知道一点关于那个和尚头集团的事。 “要开始上课了,你也请回吧。” 我刚转过身去,就被远子学姐一把抓住住了袖子。 “心叶……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回过头去,只见前方那漆黑的眼珠担心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 “是吗……”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冷淡,远子学姐露出了寂寞的表情,让我胸口一跳。 她垂下头低声道: “……本来,最近我不去接心叶,你也会主动到文艺社来,让我很高兴的说。” 因为看惯了她平时朝气蓬勃的模样,忽然间看到她沮丧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随后,远子学姐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找我商量的哦。因为心叶是重要的……学弟嘛。而且,今天不来参加社团活动是不行的哦。” 挥着手离开的远子学姐,又恢复了她平常精神满满的样子。 也许昨天的事……告诉她也无妨吧 我有些郁闷地回到座位上,一旁的同学忽然一脸暧昧的凑过来道: “喂喂~天野学姐居然等不到放学就来找你了,真热情啊~还拉着你的袖子看着你,真可爱呢!” 另一边的同学也插嘴道: “昨天井上回家后,天野学姐还到教室里找过你哦,听说井上不在后非常失望呢。” “能被那么温柔又漂亮的人在意真是让人羡慕啊!我一定要努力读完《源氏物语》!” “喂,你这小子可别让天野学姐伤心啊!” 左右夹击之下,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对了,昨天不是有个和尚头来找井上吗?那是赛艇社的吧?井上,我都不知道你和赛艇社的人居然有交情呢。” “诶?那是地狱吧?赛艇社的话?” 我慌忙地问道: “你们说石杢?他是赛艇社的吗?地狱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我们学校的赛艇社在关东大会上获过奖,是很强的社团呢。然后去年一月后来了新的教练。 这个新教练非常严厉,宣称今年的目标是全国大赛,练习计划也是相当紧凑。而且为了自己看的顺眼,让全部社员都剃了和尚头,每天早晨五点起就要做体力的基础练习呢。 我偷偷看到过他们教练怒吼着用金属棒打人呢,把社员都打飞了,太恐怖了。而且还会把脚踩在倒下的人身上,魔鬼一样的教练!会拿哑铃砸社员,用球扣杀社员,让他们在雨里跑步,用抹布水泼,因此而受伤生病的人不在少数。” 这、这些……好像听石杢说过。 被哑铃砸头,在大雨中裸体正坐五小时,或是被烧红的十元硬币烫什么的 “而且我还听说,一旦犯错,会被他用魔术笔在脸上写‘没用的猪’呢!” “我听说的是那个抹布水不是用来泼的,是让社员喝的呢。” “还有,听说他手里经常拿着一管芥末,用来涂在队员的伤口上。” 恐怖的内容层出不穷。 “不过说起最恐怖的东西,还是御殿山体操啊!” “啊啊,那个会让人三天都站不起来呢。” “不是一周吗?” “不不,那东西会让身体弱一点的人直接死掉吧。” 我以微弱的声音插嘴问道: “御殿山体操是指什么?” 众人互看了一眼,纷纷颤抖起来。 “那东西,一言难尽哪。” “哪怕只是嘴里说说都感觉关节要裂开了一样。” “呜~我也是,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 “是这么恐怖的体操吗?” 众人一起点头。 “是啊。” “当然。” “御殿山体操现在还没人敢提起,一定是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不会错的!” “远子学姐好像没听说过呢。” “当然了,这哪是可以对女孩子说的话题。” 呜哇~~~~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但是做这么过分的事没问题吗?PTA(PS:家长教师协会)或者教育委员会什么的……” “所以说那个教练的背景深不可测啊。” “背景?” “没错!父亲是大企业的社长,亲戚有从事警察、教育、医生等职业的,从学生时代起,无论他犯了什么事,他父亲都能罩得住呢。 而且据说他本人易怒且记仇,违逆他的人都要被整到死,所以其他教师也出于畏惧不敢多说什么。” 一滴汗水从我额角滑落。 该不会,昨天额头流血冲进淋浴室的男人就是被那魔鬼一般的教练给 他们口中的“螃蟹”莫非就是教练? 如果是在如此恐怖的教练的统治下,的确,称赛艇社为“地狱”也不为过。就像远子学姐口中的《蟹工船》中的世界,只要上了船就不得不拼死为人做牛做马。 所以我完全能够理解那群人不想再待在那种社团,一心想退社的心情。 不过为什么他们所选择的是文艺社呢? 从赛艇社到文艺社——活动内容完全不同的吧。简直就是质的飞跃。而且我也没有从他们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入社的理由。 “不过井上手腕和身体都很纤细,应该不会想要加入赛艇社吧?” “是啊,文艺社多好,还有美人学姐来接你。可恶。真想和你交换啊!” 被轻轻捶了一拳后,我只能苦笑。 这样一来的话,我就不得不重新衡量一下石杢的入社问题了。 毕竟我讨厌卷入暴力事件,而且那么多人,文艺社的房间根本装不下。 是啊,就这样吧。我就这样回避掉所有麻烦事比较好。 然而—— “喂!文艺社的井上是哪个?” 午休时,我正吃着妈妈做的手制蟹肉烧卖,忽然,耳边传来怒吼声。 回头一看,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茶红色的头发像蟹钳一样耸立的男人正探头扫视着教师。 他的手异常的长,身材高大。穿着煮熟的虾子色的运动衫,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该不会,这个人就是—— 同学们的目光一起向我集中。 我带着心脏都几乎停跳的畏惧心情,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那……那个……” “就是你吗?” 对方薄薄的眼帘垂了下来,眯起了眼睛,目光像烧红的刀子一样从我脸上扫过。 “你跟我来一下。” “但,但是……我还在吃饭。” “别磨磨蹭蹭的!我叫你来你就来!” 虎啸般的吼声响彻整个教室。 我在同学们担忧的视线中,就像被特别警察带走的《蟹工船》的作者一样,跟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访者身后出去了。 小林多喜二后来怎么样了? “拷问”两个字浮现在脑海里,我顿时面色苍白。 ——他的作家朋友有描写过他尸体的样子,那是相当~~痛苦的…惨烈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再说了!一想起来我就恶心,喉咙发紧……啊讨厌~不想再想了~ 远子学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会的!我可不是那个无产阶级作家,也不是蟹工船上的劳动者啊!这可是现代,不可能有拷问这种东西的! “喂,别磨磨蹭蹭的!” “啊,是。” 没错,只要和他好好解释,他一定能明白的。 终于,我们来到了三楼的赛艇社社团活动室。这是众多社团活动室的一角,因为午休的关系,四周不见人影,静悄悄的。 一走进去,就闻到浓烈的汗味。瓦楞板纸箱四处乱堆着,上面还能看到疑似血痕的黑色污迹。见状,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不会的,只要和他好好解释他一定能明白的。 “那,那个……我我我我,我完全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那个,您是赛艇社的教练吗?” “没错,赛艇社的蟹泽。” 男人
一手拿着金属球棒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敲打着,一边回答道。 我的心中顿时响起了悲鸣。 啊啊啊啊啊!这个人果然是螃蟹啊!! 但是拉长着脸的蟹泽教练挡在门口,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我只是文艺社的一年级生——和贵社没有任何关系!” 忽然,蟹泽用手里的球棒用力敲了敲瓦楞纸板箱。 “砰”的一声,堆积如山的箱子剧烈的摇晃起来。 “!” “别装糊涂!” 蟹泽教练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我已经知道本社的小子昨天放学后和你见过面了!那些家伙不知道在背着我搞什么鬼,你也是他们的同伙!” “不是的!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球棒再次用力敲打在箱子上。 “别想骗我!我是最讨厌你这种完全不像个运动员的男人了。” “我没有说谎,而且您也说了,我这副样子本来就和运动什么的不搭边啊。” “那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去找你!?”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说过希望加入文艺社。” “什么?!” 蟹泽教练摇乱了一头红发,哇哇叫着道: “他们想加入文艺社?!那些混帐对赛艇社有什么不满吗?我绝对不允许他们退社!当初广濑想退社的时候,我直接把他打了一顿吊在阳台上,然后再到他父母工作的地方面谈,一天发一千封邮件,终于让他回心转意了!但现在这帮家伙们又想从我手下逃走了吗——!” 吊,吊在阳台上? 我顿时难以呼吸了。 “昨天近藤一反常态地围在我周围又递栗子馒头又递茶的,还帮我揉肩膀,我就觉得奇怪了,那家伙其实是不想我去找他的同伴吧!这群混帐,他们以为我让他们口里咬着抹布青蛙跳到窒息,做御殿山体操做到昏厥是为了什么啊!他们压根没体会到我的真意!这样的话,就得让他们彻底觉悟!” 蟹泽高高的举起了球棒。 目如铜铃。 “呜哇!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吵死了!你这家伙也想做御殿山体操吗?” “无论是御殿山体操还是堪察加体操我都不想尝试~~~~我只是文艺社的社员而已啦~~~~~” 就在我抱头哀号之时。 “没错,心叶是最重要的文艺社社员哦。” 门开了。远子学姐出现在眼前。 似乎因为跑得太急,她呼吸急促。随着“呼哧”的喘气声,三股辫也随之摇晃。 我哑然了。 为什么远子学姐会出现在这里! 蟹泽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远子学姐略微调整了呼吸之后,以手叉腰,挺起胸膛堂堂地宣言道: “我就是你面前抱着脑袋的心叶值得信赖的学姐,文艺社社长天野远子——正如你所见,‘文学少女’是也。” 啊啊,这个人,果然不行啊。 我抱着头的双手改为捂脸了。 虽然刚才为她耀眼的登场感动了一把,但这家伙果然还是个乐天派的奇怪学姐啊。 “什么‘文学少女’!!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文学啊艺术啊之类高雅又虚幻的东西了!” 蟹泽额头青筋暴跳,口沫横飞。 “远子学姐你为什么要激怒他啊!” “我不过报了个名头他就这么生气,实在是很失礼呢。” 远子学姐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们快逃吧。” “不要。赛艇社里居然有这么个头发蓬乱的野蛮人在,身为盟友的文艺社怎么能坐视不管?” “什么!?” 蟹泽扬起了眉毛。 我大喊道: “这是什么意思!文艺社什么时候成了赛艇社的盟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诶,是吗?不过心叶还没入学的时候,赛艇社的社团活动室一直到去年春天为止都是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哦,这个房间可是文艺社代代相传的。随着时间的流失,最后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文艺社将这个房间当作友好的证明让给了赛艇社啊。而且我们还有着当对方发生危机时必须全力相救的盟约呢。” 不会真有这么正式的盟约吧?而且就算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再说高中生的社团活动怎么可能有什么盟约啊。 不过赛艇社的人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远子学姐凛然地看着蟹泽。 “我绝对不允许曾经是文艺社社团活动室的房间现在被卑劣的暴君用血玷污!这是身为‘文学少女’的我无法坐视不管的!” “呵!小小的文艺社能做什么。” “不许侮辱文学的力量!而且之前你也说了文学是高雅而虚幻的,但其实也有很多粗犷的男性向作品啊!对!就像是想要借助文学改变社会的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 在毫无根据的莫名压力下,蟹泽有些畏缩了。 相反,远子学姐气势益盛。她目光如炬,扬起手以纤细的指尖直指着蟹泽的鼻子。 “《蟹工船》里也有像你这样残暴的监工出场!那个将劳动者当狗一样践踏的名叫浅川的男人!在工人们不堪浅川的暴政而发起罢工的时候,却因为国家权力的介入而失败了。 但是,他们却从失败中觉醒了!也知道了如果想要革命成功,就必须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到那时,他们就能抓住胜利,从而迎来真正的社会变革! 不错,这一瞬间就宛如喝下大碗酒糟一般,脑袋和肚子瞬间炙热起来!这种感动是只有像我这样的读者才能体会的! 赛艇社也一样! 也许单独的个体都屈服在你的暴力之下。 但是,只要赛艇社的所有成员团结起来,就一定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正如文艺社社长所说!” 突然间,随着一声大吼,远子学姐身后忽然出现了山一般的数名魁梧男子。 无论是脑袋上 缠着绷带,还是眼睛上裹着纱布,学生们都笔直地站着。虽然初看上去还有点畏缩,但是大家的眼里都闪着坚定的光芒。石杢脸上贴着创可贴,手腕用绷带吊在胸口,但也毫不畏惧地盯着蟹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宛如放着雄壮背景音乐的一幕。 站在最前面的社员,以克服了恐惧的声音道: “我们赛艇社一共十七名成员,已经向学校正式提交了要求蟹泽和彦卸任的请求。” “什么!” “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暂时躲到盟友文艺社,我们认为如果所有社员都退出的话,学校方面不可能坐视不管,你也有可能改变想法。 考虑到大张旗鼓的话不仅会更加激起你的怒火,社员生命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连家人也有危险。所以我们采取了秘密行动。 但是!盟友文艺社的社长教育了我们!逃避是什么也解决不了的!她以《蟹工船》的故事激励我们,要我们团结起来!” 原来,赛艇社的人之所以没有直接找远子学姐而是来找我,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吗? 但是这种可疑的举动反而更加引人怀疑了吧。 话说回来,远子学姐什么时候和赛艇社的人接触过了吗? 蟹泽教练头上冒出大量烟来,就像是沸腾的药罐一样。 “你们这些家伙——全部!给我做御殿山体操——!” 金属球棒划了一个弧形,向走廊飞去。 球棒在半空中撞到了门柱,发出“咣!咚!嘎达!”等巨响。 远子学姐“呀”的尖叫了一声,缩着身子向角落躲去。 (PS: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把我萌住了。) 而全体赛艇社的社员们一拥而上,抓住暴怒的蟹泽教练的手脚,将他按到在地,并一个接一个地压了上去。 而蟹泽就像是战败的猴子似的,一脸屈辱地呻吟着。 “可恶——!!我要把你们全部退学~~~!!” “你做得到的话就试试吧!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十七个人一起退学。” 这时,听到骚动的其他与此事无关的学生也聚集了过来。 老师也慌慌张张地赶来了。 赛艇社前的走廊上一时间热闹无比。 而我则是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地板上。 远子学姐轻盈地摇晃着她的三股辫,凑了过来。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她弯腰查看着我的模样。乌溜溜的眼珠担心的凝视着我。 该不会,我又被她救了吧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把赛艇社的人叫到文艺社去问了点事。因为昨天我去心叶班上接你的时候,你同学说你被赛艇社的一年级生叫走了……我很担心。 然后今天你们班的同学又说你被赛艇社的教练叫走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什么嘛,原来昨天远子学姐就知道我被卷进了麻烦事里了啊。所以今天一早才特意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啊。 “那个……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吗?” 远子学姐微微皱着眉头,露出软弱的表情来。 我的胸口一动,心跳加速。 “……不。” 我低声道。闻言,远子学姐脸上瞬间绽放出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 而我在这一刹那,忽然觉得她这笑容好美。 “你看,你的学姐很值得信赖吧?” “请不要太过自豪了。” “因为人家担心心叶会被别的男人袭击嘛。我从今以后每天都会到你教室去接你,保护你哦。” “请不要这么做!” 闻言,远子学姐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不已,缓缓地凑近,道: “那我就在社团活动室里等着心叶,你一定要来哦,不要让学姐担心。” 我没有回答,避开了她的视线。 ◇ ◇ ◇ 数日后,听闻赛艇社的教练被解雇了。 “虽说是盟友,但把一年级生卷进来实在是很抱歉。所以以后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请不用客气。” 赛艇社全员都到我的班里致谢,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里,我有些不知所措。 放学后,我仍然前往文艺社。 虽然想要退社的心情今后也不会改变,但如果偷懒的话远子学姐会来迎接,所以没办法 “井上。” 在结束了课外活动,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同班的女孩子叫住。 “那个,我有一个做过图书管理员的中学同学,她说想加入文艺社。你觉得如何?要把她介绍给你吗?(PS:是七濑吗?是七濑吗?啊,好纠结~~)” “……” 我为什么会忽然沉默了呢? 然后,我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不过,招收已经截止了哦。” 我带着交际用的笑容回答道。 好不容易有一年级学生想要入社,明明这是让我从那个麻烦的学姐甜品文的魔爪下逃脱的好机会啊,为什么我却放弃了呢? 在思索理由的时候,我的胸口又是一阵悸动。 算了。 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远子学姐就怨言不断了呢 我不再去想其中的原因,重新迈开了脚步。 -完-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四:文学少女和病弱的少女 进入二月以后,远子开始往学校带小块的巧克力。 一到休息时间,她就摇晃着猫尾巴般长长的三股辫过来,拿着裹着金色包装纸的香脆杏仁巧克力或者甜牛奶巧克力。 “给,分给你。” 说完之后,放在我的手心上。 “远子,你最近很喜欢巧克力呢。” 远子一听这话,就像早晨刚刚绽放的花朵般微笑道。 “很快就是情人节了吧。我一看到商店里陈列的漂亮包装巧克力,就觉得好高兴。” “啊,我能理解。不但包装可爱,而且很好吃的样子。好想买来自己吃啊,远子今年会送出本命巧克力吗?” “不行呢,我是恋爱大凶星啦。” 远子失望的耸拉下肩膀。 之前下大雪时,远子特意跑去找据说算命很准的占卜师算了恋爱运。结果 “你从一出生就是恋爱大凶星。” 被对方这样断言了。 可能也有那个打击的缘故,远子甚至患上了感冒,请假了一段时间。 她在电话里吸着鼻子叹息道。 “情人节明明是女生的重大活动。可是……没关系的。我被‘预言’会在七年后的夏天和命运的恋人相遇。本命巧克力就保留到那个时候吧。” 一会儿情绪消沉,一会儿又元气满满,远子还真是忙碌呢。每当有情绪变化,她就秀出百面相。欢笑、生气嘟嘴、泫然欲泣、然后又笑起来,真是个感情表现异常丰富的人。 毕竟远子是“文学少女”。 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在班会的自我介绍上。 “我是天野远子,如各位所见是个‘文学少女’。” 当她笑着自我介绍时,只会让人觉得“哇,奇怪的女生。不过,远子看起来的确和大正时代的‘文学少女’一模一样。 我当然不认识大正时代的“文学少女”,那应该说是印象吗 白皙,纤细,端庄,眼眸像星星般清澈,似乎只有远子周围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 她读书的量让人吃惊。如果问她“今天在读什么?”,她就会两眼发光,兴致勃勃地讲起书的内容和作者的轶事。 《小法岱特》的作者乔治.桑是男装丽人,还是肖邦(PS:波兰音乐家,音乐诗人)的恋人;《伊势物语》的味道就好像上面放着鲷鱼薄片,切细柚子皮和油菜花的散寿司饭一样;这些都是远子告诉我的。 虽然远子平易近人,班上同学也很喜欢她,但她午休时却没有加入任何女生团体,一个人在文艺社的社团活动室里吃饭。 “因为有好多想读的书啊。” 她微笑着这样回答。 如果我一个人吃饭的话,绝对会像没有朋友的孩子般觉得孤独。不过,远子看起来并不在意。在这些方面,远子果然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另外,远子虽然看起来一副悠闲的样子,其实却非常敏锐。今天也是。 “果步才是,今年有送出本命巧克力的对象吧。” “哎!那、那是——!” 我慌了神、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讨厌,我的脸好像开始发烫了。 远子像妈妈似的微微笑着。 就是因为这样,对远子才不可以大意。 “啊哈哈,我也和远子一样啦~~全部都是义理巧克力啦。” “哎呀,木尾同学呢?” 被她恶作剧般的眼神一瞧,害我又心跳起来。 “木、木尾和我只是初中同学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只是孽缘罢了。没错,是狐朋狗友,完全不是恋爱的对象。我既不可能对木尾动心,和他交往。而且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一般朋友。” “是那样吗?” “嗯,是的。” 心脏跳的这么厉害,该不会被她听见吧?我忐忑不安地挤出笑容岔开话题。 “比起这个,远子学姐推荐的奥斯丁的《爱玛》我读完了。好有趣,再推荐其他书给我吧。” “嗯嗯,没问题!提起奥斯丁的话,《曼斯菲德庄园》也很不错的!” 看到远子不再提起木尾的事,让我松了口气。 可即使是如此,胸口还是悸动不已。 对我来说,木尾隆史是怎样的存在呢?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们俩是同一个初中毕业。话虽如此,我们初中时既没有同过班,也从未说过话。 最初的交谈是在高中入学式的那天——在教室作为同班同学见面的时候。 木尾一看到我,突然露出高兴的表情跑了过来。 “喂喂!你是二中一班的吧?我是二中二班的。太好了!有同校的人在班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我被他仿佛和老友再会般亲密的直爽表情所感染。 “我知道你,是田径社的木尾同学对吧?” 我也自然地和他交谈起来。 从那以后,我们便经常说话。木尾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总是和男生们高兴地嬉闹。虽然他似乎更喜欢和男生一起玩,但还是以同伴的态度对待我。 “今井和我是相同初中出身,所以感觉很特别。” 他开朗地笑着那样说道。 我和木尾在一起时也很快乐。那和与女生们聊天时的快乐似乎有些不同,感觉心中有个粉红色的小球在“砰砰”弹跳一样。 “喂 ,今井!” 午休时间,正当我在思考木尾的事情时,他本人来到了教室。 我吓了一跳,心脏差点飞出了胸口。心中的小球也蹦得不亦乐乎。 木尾站在门后,以直爽的表情朝我招手。 “什么事,木尾?” “拜托,借我汉文的笔记。今天轮到我回答问题。今井班上的进度应该比我们稍快一点吧。” 他双手合拢,参拜般向我低头作揖。 “受不了,真拿你没办法。” “Thank you!放学后请你吃章鱼烧。” 木尾接过笔记,使劲挥着手返回了自己的教室。 “呐,为什么总是章鱼烧?” 放学后,我们两人并排走在从树荫间斜射下冬日阳光的道路上。木尾虽然在高中也继续参加田径社,但社团活动结束时两人一起回家已经成了惯例。 “你说什么啊,冬天当然是章鱼烧吧。从摊贩那买来,在公园的长椅上边吹气边吃才好吃哪。” “可是夏天也是章鱼烧呀。” “在热死人的炎炎烈日下吃热乎乎的章鱼烧,感觉最棒了。” “我更想吃冰淇淋呢。” “笨蛋,在冬天吃冰淇淋的话会冷死的” “在温暖的店里吃冰凉的冰淇淋,感觉才好呀。” “不对,男人就要吃章鱼烧。” 我们一边争论着吃冰淇淋还是章鱼烧的话题,一边走过商店街。 街上到处贴着情人节的海报,蛋糕店的展示橱窗也变成情人节样式。 “说起来,下周是情人节呢。” “是、是啊。” 木尾的语气和平常一样。 可是,我心中的粉红小球却轻轻跳起。 “今井要送给谁呢?” “嗯嗯,并没有特别的人选。” 他随口提起,我随口回答。可每当他开口时,我的心脏就窜过寒气。 我非常在意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变尖、表情是不是僵硬。 “啊,说起来,你去年连义理巧克力都没有给我呢。我们是朋友,通常应该给的吧。” 他不满地盯着我说道。 小球撞到心脏,高高的弹起。 “什么呀,木尾,你想要巧克力吗?” “我一个也没收到,有什么关系啊。” “不过,木尾不是拒绝了吗……宫岛学姐的巧克力。” 话一说出口,我就十分后悔,不禁身体一颤。木尾板起脸说道。 “那个是……” 他露出有些困惑,仿佛被戳到痛处的表情,撅着嘴说道。 “要我和她交往,明显是本命巧克力……义理巧克力的话那倒没关系,可这我怎么能收下啊。” 我感到喉咙发烫,呼吸困难。去年的情人节,我准备了给木尾的巧克力。 虽然只是义理巧克力,但那是我在地下商场犹豫许久后挑选的巧克力。 什么时候给他。 给他的时候说些什么。 尽管只是义理巧克力,不是本命——真的不是本命巧克力。可是,木尾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像平时一样“哦,我收下了。”般大大咧咧地笑着收下,还是说会稍微感到惊讶?是像“笨蛋,不要给我这种东西啦。”一样不好意思,还是“没办法,我就吃掉吧。”似的慌慌张张的收下呢? 在前往学校的途中,脑袋里也一直回荡着这些事。那是既苦涩又快乐、既甜蜜又有些害怕的不可思议的思考过程。 可是,我在学校附近的道路上看到了木尾被告白的一幕。 对方是和木尾同在田径社、高他一级的宫岛学姐。 短发,苗条的美人低着头向木尾递出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那个盒子,是巧克力吗? 胸口一下被揪紧,脚像黏在地上般止步不前。 木尾似乎拒绝了。我看到他表情僵硬地摇摇头,深深鞠了一躬。 他大概说了“对不起”吧。 宫岛学姐的表情因为悲伤而有些扭曲了。 宫岛学姐带着巧克力离开后,木尾依然板着脸看着地面。 我鼓起勇气向他搭话。 “木尾,早上好。” 他抬起头,有些尴尬地低声回答。 “啊啊。” “刚才那是宫岛学姐吧?你没有收下巧克力吗?” “
因为交往什么的很麻烦,我又不是很懂。” 他支支吾吾地嘀咕着,背对着我迈开脚步。 他明明被告白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表现出困惑沮丧的样子。 交往什么的很麻烦。 感觉就好像我被木尾这么说一样。我的表情和在木尾面前愣住的宫岛学姐重合,心中的皮球突然停下,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所以,我去年没有送木尾巧克力。 “哼,原来木尾对义理巧克力OK啊。” 我为了改变沉重的气氛,试着插科打诨。 “啊,OK、OK。巧克力多到从鞋箱里满出来才是男人的浪漫。所以请尽量送又大又好看的,小不隆冬的可激不起食欲啊。” “我只会送本命巧克力,所以今年也没有。” “切,你是那种有了恋人就会冷落朋友的类型呢。” “没错,我可是很专情的。” “我对那可没辙。要是突然有人以女朋友自居,粘着我不放的话,我会起鸡皮疙瘩的。高濑一交到女朋友就拼命炫耀,还变得不太合群,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木尾鼓着腮帮谈起最近开始和女生交往的高濑同学。我感到喉咙有些刺痛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自己对木尾的感情是什么。 之前和木尾在一起时很快乐。但是最近,却莫名其妙地变得痛苦起来。 如果我像去年的宫岛学姐一样认真地递出巧克力的话,木尾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像那时一样阴沉着脸移开视线吗? 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再也不会来找我借笔记了吧。也不会像这样一起回家了呢 “怎么了,今井?一直不说话。” “嗯嗯,没什么。章鱼烧我想要和风酱汁。” 木尾在章鱼烧店点了十个一盒的大个章鱼烧与和风酱汁。 我们拿着章鱼烧,来到附近公园的长椅坐下。两人用牙签叉起热气腾腾的章鱼烧送进嘴里。带着香味的热气飘进鼻子,要不张嘴呼吸的话,舌头都要被烫坏了。木尾也在对章鱼烧吹气。 “和风酱汁也不错呢。” “对吧?啊、啊,不要蘸美乃滋啦。”(PS:就是蛋黄酱) “蘸美乃滋才更好吃吧。” “根本不搭调啦。木尾,你什么东西都涂太多美乃滋了,连生鱼片都要涂美乃滋,真是不敢相信。” “笨蛋,生鱼片涂上酱油美乃滋最棒了。” “哇、啊,不要害我去想啊。要涂美乃滋的话,只涂你自己的啦。” “真是的,那么从这到那里是我的啦。” 木尾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挤出小袋里的美乃滋。 “啊,那边是人家的啦!” 在章鱼烧变成美乃滋味之前,我慌慌张张地叉起它送进嘴里。不过因为里面还很烫。所以让我尝到了苦头。 “——哇!” “啊,你在搞什么呀。” 舌头好像烧起来一样。我没法吞下黏糊糊的章鱼烧,捂着嘴,眼角泛出泪花。木尾拧开盖子,把瓶装水递给我。 “给你。” 我下意识的接过瓶子,猛喝起来。 章鱼烧被温水冷却,顺利的咽进喉咙,但是舌头还是麻麻的。 “你真是笨蛋呢,今井。” 我瞪着哈哈大笑的木尾,心里开始动摇。刚才慌乱中喝下的这瓶水,不是木尾没喝完的吗?就是说,间接接吻了……? 心中的小球微微弹起。 木尾还在笑,他好像毫不在意。 难为情,不甘心的心情涌上心头。 就是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朋友的话,这种事是很普通的呢 “……木尾你……今年也不接受本命巧克力吗?” “你突然说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 “嗯,是啊。再说也没什么会给我的人呀。” “……是嘛。” 如果木尾交到女朋友的话,我们一定会无法再继续现在这种无拘无束的关系。 我也许应该为木尾现在没有对象的事感到高兴吧。 可是每当木尾开口说话时,我心中的粉红色小球就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好几次跳到嗓子眼,差点和未知的感情一起从嘴里飞出。 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啊? 木尾明明一点都没变。 “谢谢你的水。” “嗯。” 在吧瓶子还给木尾时,木尾的手偶然和我的手碰到了一起。 “!” 明明之前也经常碰到肩膀和手的 说,可这次却感觉被接触到的手变得滚烫,身体深处也仿佛有电流通过一样。 木尾惊讶地看着下意识挥开手的我。 水瓶掉在脚边。 什、什么? 我怎么了? 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又因此变得混乱,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今井?” “对、对不起,我有点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 当我忍不住想逃走时,手却被抓住了。木尾显得有些不高兴。 “突然怎么了啊,今井?你说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啊?” 声音听起来在也生气。 被抓住的手又疼又热,让人感觉好害怕。心中的小球激烈地弹跳着,我忍不住快要哭出来。 从眼角渗出泪水。 “!” 木尾瞪大眼睛。 就好像面对陌生人似的困惑表情——他看着我染成红色的脸颊、眼角浮出的泪水,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人难受的眼神—— “对……对不起,我真的很奇怪。” 我拼命挤出声音,使劲甩开木尾的手逃走了。 没有回头,只是一心逃跑。脸上吹过冰冷的风,心脏仿佛坏掉般急速跃动,粉红色的小球滴溜溜地滚动着。 不行! 我果然很奇怪! 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无法控制感情。奇怪!好奇怪!这样太奇怪了! 已经无法正常和木尾说话!也被木尾当成奇怪的家伙!被木尾看到我通红的脸!他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来找我了。 我对木尾已经不再特别! 完蛋了! ◇ ◇ ◇ 第二天,我眼睛通红地来到学校。 心中的小球一动不动,静静躺在内心深处。 我阴沉着脸低头坐到座位上。远子走过来,很担心的问道。 “果步,发生什么事了?” 我沉默不语,结果她更加担心地皱起眉头说道。 “你昨天和木尾同学一起回去的吧?难道说,吵架了?” 我摇摇头,因为泪水哽咽着喉咙,所以说不出话来。 “不……不要紧,没什么。” 我在摇了好几次头后,终于发出声音。 远子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呐,果步。午休时要不要来文艺社?一起吃个午饭吧。” 远子什么也没问。 在地板上堆着大量旧书的文艺社社团活动室内,远子拿起从小卖部买来,涂了橘子果酱的法国吐司。 “好甜,这吐司味道好像《阿莱蒂公主》一样。” 她这么说着,一边用吸管喝着袋装牛奶,一边从一端一点点吃着吐司。 我也什么都没说,在表面略微不平的桌子上摊开妈妈做的便当吃了起来。 远子吃完橘子果酱吐司后,脱掉室内鞋屈膝坐到铁管椅上。 她从书柜取下书页褪成茶色的文库本,放到膝盖上。然后,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开始用轻柔的声音讲述。 “朗格思的《达夫尼斯与克洛埃》就好像用新鲜的山羊奶做成的,加入了香草和蜂蜜的,清爽没有膻味的奶酪。 这个故事据说创作于公元二世纪后半到三世纪前半。那时的日本,圣德太子还没有出生,正出于从弥生时代向古坟时代推移转变的时期(PS:约公元前300-公元300年)。 在那遥远的过去,地中海的各国就发展出丰富的文化,作为享受生活的娱乐创作出许多通俗故事! 《达夫尼斯与克洛埃》就是其中之一。 在爱琴海上的莱斯博斯岛上,有一天一个牧羊人发现了一个被山羊抚养的男婴。那孩子裹着漂亮的襁褓,喝着山羊的奶水。牧羊人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达夫尼斯。 两年后,另一个牧羊人见到一个被绵羊抚养、喝着羊奶的女婴。在这孩子的身边,放着用金丝刺绣的丝带和贴着金箔的靴子。牧羊人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为克洛埃。 达夫尼斯与克洛埃作为关系亲密的青梅竹马被养大。 达夫尼斯一边照顾山羊群一边吹着笛子,克洛埃则一边照顾绵羊群一边编织箩筐。两人分享羊奶和葡萄酒,在美丽的自然中快乐地生活着。” 远子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慢慢地流动。那轻柔的声音如同吹过爱琴海岛屿的风一样清新。 “正值妙龄的两人开始意识到对对方的感情。最先察觉到恋情的是克洛埃。她想‘是不是只有自己有这种痛苦的心情’而烦恼地辗转反侧的样子,充满了处在恋爱中的女孩子的情怀,显得青涩而可爱,让人产生‘哎哎,我能理解这种心情’的共鸣。” 远子带着似乎想起特别的某人一般的温柔眼神,说出克洛埃的台词。 “现在的我一定是生病了,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虽然感到痛苦,但却没有任何伤痕。” “即使多次被灌木的尖刺刺中,我也不曾哭泣。就算记不清多少次被蜜蜂蜇过,我依然能吃下饭。” “可是现在这刺中我胸口的疼痛,比起那些时候都要强烈。” 远子也曾经喜欢过别人吗? 像克洛埃那样爱上某人,困惑,踌躇,感到胸口疼痛吗? 以远子声音说出的克洛埃的话语,和我的心情重叠。胸口仿佛被刺中般疼痛起来。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变奇怪了。 木尾的每一句话,每一道视线、每一个动作都让我的心动摇,变得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又是脸红又是掉眼泪,好像生病一样。 不过,原来我对木尾的感情是恋爱啊。 原来我一直喜欢着木尾。 “如果能成为他手中的笛子,呼入他的气息该有多好啊。也想变成山羊,让他来照顾……” “现在因为达夫尼斯而无法安眠。” 我喜欢木尾。 已经无法再做朋友了。 我想和木尾成为恋人。 犹如透明之水沿山谷滑落一般,我一下子得出了答案。 不过我的胸口很快又被揪紧,变得情绪低沉。 木尾并没有对我有那样的感情。 “远子,虽然克洛埃爱着达夫尼斯,不过达夫尼斯又是怎么看待克洛埃的呢?” 远子如花朵般微笑道。 “女孩子会更快的察觉到恋情。因为男生都很迟钝,所以不太容易察觉到。不过放心吧,达夫尼斯也确实爱着克洛埃。” “真的吗?” 那只是故事中的情节,并不是现实。可是,我还是带着一线希望问道。 “怎么样才能让达夫尼斯察觉到这恋情呢?” 远子微笑着点点头说。 “嗯嗯,是真的。达夫尼斯被克洛埃笨拙地亲吻到,就好像突然能看见之间看不见的东西似的,开始意识到对克洛埃的感情。‘克洛埃的那个吻,到底把我怎么了?’——‘虽然我之前经常和小山羊,刚出生的小狗、小牛接吻,但这样的接吻还是第一次’——” 接吻!?KISS!?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接、接吻什么的——由我对木尾——那可不行,做不到啦! “远子,你接过吻吗?” “哎?” 远子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虽然她刚才像个大姐姐般冷静地说着话,不过现在却胡乱摇晃着双手和三股辫。 “那个、这个、总有一天……想要那么做……你瞧,这种事如果没有对象的话,那个……没法作吧……我是恋爱大凶星,而且刚刚才决定封印不纯的感情……再说还有对方的想法,不可以有这样想法的……” “是呀,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接吻呢。” 远子听到我这么说,通红着脸说道。 “就是啊,接吻也许……有点困难呢……不过!要点是传达心情是很重要的。在那之后,达夫尼斯和克洛埃之间遇到很多困难,最后两人的真实身份也真相大白。他们在大家的祝福下结为连理,是像蜂蜜一样甜蜜的Happy end哟。” “……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喜欢的对象在一起……” 故事的话,男女主角也许会相亲相爱,但是现实中可不是那样。 木尾也许会一直都不谈恋爱,也许会爱上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远子从铁管椅上探出身子说。 “就算是克洛埃和达夫尼斯,也因为不明白对方的想法而不安哟。 一旦恋爱的话,无论谁都是那样。所以,首先要尝试着迈出一步。 从两千年起,女孩子们就一直那样。因为男生都像达夫尼斯那样既迟钝又不可靠,不那样做的话是不会发现的。” 远子用如同星星般闪烁的眼眸窥视着我因为不安而颤动的眼眸。 “今天的日本也有许多的克洛埃。大家都在为了让达夫尼斯回头看见自己的感情而努力。” 远子笑眯眯地说。 “放学后,要不要去见见克洛埃呢?果步。” ◇ ◇ ◇ 在车站大楼的地下特设的巧克力卖场里,挤满了前来购物的女生们。 “远、远子,你在哪?” “这边,果步。” 远子在人群中挥舞着白皙的手臂。 每前进一步都会撞到人,就好像在巨大的满员电车中行走一样。 一脸认真地盯着巧克力的女孩子;把各种巧克力放进购物筐、和朋友叽叽喳喳嬉闹的女孩子;脸泛红晕地接过装入手提纸袋的巧克力的女孩子。 有好多的克洛埃。 到处都能听到甜蜜的私语。 “你觉得关同学会喜欢加了坚果的巧克力吗?” “哇啊,相泽学长讨厌甜食,该怎么办啊?” “呐呐,这边的包装更豪华,会不会更有本命巧克力的感觉呢?” “啊~不行了。神啊,拜托你了!请一定让坂卷同学收下。” 大家都喜欢着达夫尼斯。 在为了让达夫尼斯回头看到自己的恋情而努力。 这里所有人的恋情不可能都实现。 达夫尼斯可能不会回头看克洛埃,也可能会自己含泪吃下被拒收的巧克力。 即使如此,挑选巧克力的女孩子们看起来也都精神百倍、活力十足。 远子也高兴地打量着巧克力。 “快看快看,果步。这小熊形状的巧克力好可爱。一口咬下去,味道会不会像《帕丁顿熊》那样甜蜜而充满朝气呢。呐,送这个给木尾同学如何? 这边的蘑菇型巧克力加了酒,闻起来好醉人。味道一定就像梅里美的《卡门》一样热情奔放!木尾同学能喝酒吗? 哇,这装进白色陶器的KISS巧克力也好时尚!粉红色是蔓越橘,紫色是蓝莓。味道一定就像童话里的《薰衣草之诗》一样可爱而酸甜!” 她仿佛在为自己挑选巧克力般兴奋。 “啊,情人节果然让人心情悸动呢。在这么多的巧克力中,挑选给心上人的礼物。真是太美妙了!” 我被远子的气势所压倒,买下了她推荐的陶器装KISS巧克力。 用KISS巧克力代替KISS一决胜负吗……包装也是华丽的蓝色盒子加金色丝带,就好像在主张自己是本命巧克力似的。 远子似乎为家人和照顾过自己的人买了一些巧克力。 “果步,能再陪我去一家店吗?” 在结帐后,远子微微笑着说道。 远子去的是贩卖包装用纸和丝带的楼层。这边虽然没有巧克力卖场那样夸张,不过一样人很多。 远子在那高兴地挑选起包装纸来。 “……远子,你要亲手做吗?还是说只是交换包装,装作手制的样子?” “不,这是特别的。” “特别?是指本命用的吗?” 远子的脸“腾!”的涨成蔷薇色。 “那个,不、不是那样……难得的情人节,我还是想送点什么……所以才一点点攒下巧克力的。可是,就那样送出去也太寒酸了……我想至少应该把外观弄得可爱一点。” “远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远子红着脸混乱了一会儿后,不好意识地微笑道。 “也就是说,是‘特别的义理巧克力’啦。” ◇ ◇ ◇ 情人节的早晨。我握紧装着巧克力的手提袋,在上学路上等着木尾。 也许会像宫岛学姐那样不被接受。 也许他会表示自己没那个意思。 也许会让木尾露出忧郁的表情。 即使那样—— 木尾从白色的雾气中走来。 心中的粉红色小球“砰”的弹起。 我看到他一脸不高兴地想着心事走过来,只觉得双脚发软,喉咙像被掐住般发不出声音。 木尾看到了我。 他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凝视着我。 脸颊好像烧起来般滚烫。亲吻了达夫尼斯的克洛埃,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呢。太难为情了,我害怕得忍不住想要逃走。 可是,我的战斗将从这里开始。没错吧,远子。 木尾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早上好。” “啊、啊啊。” 在生硬的打过招呼后,我把装满了KISS巧克力的纸袋递向木尾。 -完- ps:看完本篇之后,接着去看《万叶集》,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五:文学少女今天的点心——《麦子和国王》 我见到了这样的远子学姐。 在我读高一的时候。 那是刚刚结束阴郁的梅雨,迎来毒辣阳光的季节。某一天,我提早去了学校。在避开日头,沿着校舍的墙根走时,我看到一双鞋和一个书包并排放在一起。 “?” 寻常的黑色平底鞋里,搁着一双叠得小小的白袜子。书包也是学校指定的那种。 停住脚步,我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抬起头。 那边有一颗巨大的树,须根直直垂落到地上。 “……” 视线顺着布满斑驳节痕的树干向上移动。 在绿叶之间,我看到又黑又长的三股辫,像猫尾巴一样垂下来。 “!” 咽了咽口水,我继续向上看去,又发现一双雪白的脚和制服的百褶裙!然后是白色上衣,胸前的绿松石色的丝带,线条修长的脖颈和从短袖中露出的雪白的手。紧接着,匍匐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跃入我的眼帘。 这个人,到底在干嘛! 我被拉入文艺社已经三个月了。虽然我已经逐渐习惯了那个吃书,在激动的时候会表现自己的学识,还经常给人制造麻烦的学姐的种种奇特行为,可现在我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远子学姐趴在树枝上向更前面的地方挪动,她的眼神像极了狙击猎物的猎人。 她咬着唇,双颊染上一片绯红,那认真的表情让旁观的我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随后,她伸手解开胸前的丝带。 可电光火石间,失去了平衡。 “哇!” “啊呀!” 我连忙冲到树下。 远子学姐的双手死命抱住树枝,她几乎把全身都紧密无间的贴了上去。 绿松石色的丝带从我眼前飘到地上。 甩掉喷涌而出的满头大汗,我松了口气。 好险……至少目前是没事了。 “啊!为什么心叶会在这儿?” 像个大青虫一样趴在树上的远子学姐,脸涨的通红地问道。 我拾起丝带,无奈的回答。 “今天值日,所以就早来了。远子学姐在干什么呢?” “额……这个……鸟宝宝掉地上了,我把它们放回窝里去!” “鸟窝?是燕子,还是云雀?我没看见呢。” “是,是呢。从心叶站的地方,也许是挺难看到的。可是,你听,有鸟宝宝的叫声哦。” 然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却分明从其他地方传来。 远子学姐尴尬的挑了挑眉毛,我只能耸耸肩。 “好吧,既然鸟宝宝已经安全了,你也快下来吧。” “……不准看我的裙底哦。” “不会的。” 我扭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在接连不断的“哇”、“啊呀”等能让心脏停止跳动的尖叫声中,远子学姐终于下来了。 “唔,手都被磨得好粗糙。” “校服上有很多树叶,绑辫子的丝带也散了哦。不要一大清早
就做些非常识性的事情好不好。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识性的存在啦。” “过分,竟然对学姐说教。” 我没理会她,转身径直走开了。 树枝,丝带 似乎最近在学校听到过与之相关的什么传闻 算了,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 ◇ ◇ 放学后,一到文艺社,我就看到了晾在窗边的绿松石的丝带。 弄脏了所以洗了吧。我想。 丝带被金色的夹子固定着,随着吹过窗口的大风而飘动。 窗下是早上远子学姐紧紧抱过的大树,枝叶依然繁茂。 “快来看看,今天的‘饭菜’非常丰富哦。” 远子学姐扬起脸,抱着一本非常厚的硬壳书转了个圈。 “艾莲诺.法吉昂的《麦子和国王》。是把法吉昂自选的三十七篇文章都收录的全集哦!” 她一脸幸福的笑着,亲吻着书,在窗边的铁管椅上坐下。 “啊,这个重量,这种手感,简直无法形容。舌头都发痒了。” “那么,今天就不需要三题故事了吧。我回去了,你慢用。” “诶,那是另外一回事哟。” 远子学姐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既然来了,就好好做。今天的关键词是‘丝带’,‘教会’,‘足疗’。限时五十分钟,好,开始!” 她从口袋里掏出银色秒表,设定了时间,而后便自行脱掉鞋子,屈膝坐在椅子上读书。 没法子,我只能把一叠五十页的原稿纸拿出来,放到古老的构木桌上,拿起HB的自动铅笔,将思绪埋了进去。 在这期间,远子学姐陶醉地翻着书,把边缘撕成小片往嘴里送。 如春蚕噬桑般的细密咀嚼,微笑着吞咽下去,再满足地长叹一声。 “啊!太好吃了。 法吉昂的故事,就像是清透的酒心巧克力。 那种感觉就是把淡雅的樱色,水色,草青色,蒲公英色,堇色等像宝石一样的小颗粒,从金色的小箱子里一个个取出来,咯吱咯吱地嚼着。 门牙轻轻咬破透明的糖膜,浸透着果酒清香的糖汁便化满整个口腔。” 嘴里含着撕下来的书页,无上享受似的眯起眼睛。她继续幸福的说道。 “艾莲诺.法吉昂,于一八八一年出生于伦敦,女作家。因为父亲也是一位小说家,所以从小她家里都堆满了书。这点在《麦子和国王》的序言中提及过。她写道,不管是二楼的孩子们的房间还是一楼的父亲的书房,都有很多书。沿着餐厅的墙根一直到起居室,再从起居室上楼到卧室,到处都满满的挤着书! 在其中一个被称为‘小书房’的房间里,书就和丛生的花草一样,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啊~太棒了,不是吗?简直是梦一般的光景呢。” 远子学姐用清亮的声音开始朗读书中的片段。 “——‘这房间,让我打开了魔法之门。从这扇门里,我窥视到了与我的世界和时代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个时代。’ 根据父母的意思,她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读书,但是,她却被来家中做客的父母的友人,比如作家,或者音乐家,带去剧场和音乐会。 除此之外的时间,她便埋头阅读家中的丰富藏书,或者和兄长一起扮演成空想世界里的人物。 这是多么有趣而充实的生活,光从序言里就能体会到。 童年时代的法吉昂,一定在金色尘埃飞舞的灿烂阳光下,在丰富的书籍里,进行她的空想世界之旅吧。 对于她来说,空想即为现实,现实也是空想,因为二者的界限极其暧昧,几乎能在只有呼吸的时候就顺利往返。” 远子学姐淡淡笑着,在她周围飞舞着数之不尽的光之碎片。 在堆满书的小房间里,被柔和的光包围着的远子学姐埋首于书中的模样,也宛如幻想国里的居民一般。 眼睛闪闪发光,脸上涌出一片红潮,她更兴致勃勃地说: “在法吉昂的自选集《麦子和国王》里,就有充满了各色各样的,如同酒心巧克力的想象。 比如说这篇《年轻的凯特》,讲的就是小女佣的故事。 被自己所服侍的夫人告诫不能去牧场,河边和森林的凯特,在那里遇到了绿仙女,河里的国王,和跳舞的少女,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随着她慢慢长大,直到自己也被人称为夫人时,凯特便把一切都栩栩如生地告诉了大家。 啊,去牧场,去森林,去河边吧!能在那里遇到好运的绿仙女,河里的国王,和跳舞的少年哦! 另外,我建议你一定要看《西方森林》和《柠檬色的小狗》。 这两篇都甜而不腻,特别有趣。 在《西方森林》里,傲慢的国王和那个直言不讳的女佣希莱娜的互动,简直棒极了。 两人人的对话,能让舌头都情不自禁的窃笑。 ‘弄清楚你的身份,希莱娜!’国王不悦道。‘啊,是的。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希莱娜却若无其事地回答。 另外,国王在寻找新娘时所作的先给对方的诗,也非常的有意思。 在《柠檬色的小狗》一文里,年轻的樵夫也向公主写了情书呢。 ‘致我所爱的人: 你就像我的小狗一样可爱。所以,我喜欢你。 乔.乔利~’ 公主读过后,像云雀一样欢跳着,然后把这封信好好的保存起来。 这简直和初恋的中学生相差无几吧?幸福得浑身的细胞都在躁动,太美妙了不是吗?虽说是柠檬味,却在酸涩里浸透着爽快的甘甜。 《San.fairy.yann》——这也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一个名叫瑟蕾丝丁的法国人偶,在战争年代流落到一个被士兵捡来的女孩手里,后来又被送给了这个女孩唯一的女儿凯西。 凯西从小便失去了双亲,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San.fairy.Yann给她带去了美妙的时光! 啊,可是,《亲切的地主》的结局也很催人泪下哦,《小裁缝》可爱得美味极了,《第七位公主》也很棒,还有《贫穷岛的奇迹》,《梦幻之吻》!我全部都推荐哦!” 就如同手里抓的是七色的酒心巧克力一样,远子学姐将撕碎的书页送进嘴里。 “啊,身体仿佛变得和云一样轻了,似乎迷失在法吉昂的幻想世界里了。” “好啊,那你应该不需要我的这个了吧。” 我从笔记本上把写了三题故事的原稿纸撕下来,作势要扔进垃圾桶。 远子学姐见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一把夺过稿纸紧紧抱在胸前。 “讨厌,你要干嘛,心叶,不准糟蹋食物。” 瞪着眼睛说完后,她蹲在地上又笑道: “当然,心叶的点心也要吃。” 五分钟后—— 试图在教会的圣堂里用丝带上吊自杀的青年,被从忏悔室里爬出来的手做了足疗。吃完这个故事的远子学姐趴在椅子上,失神了三分钟。 “……唔” 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她眼里盈着泪光,含恨抱怨道: “过分……太过分了。总是让我吃很古怪的东西。心叶,你是故意的吧。你很喜欢看我哭吧?太坏了,恶鬼,恶魔,变态!” 于是,我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冷冷的回道: “……既然这样,放弃这种事情不就好了。” 为什么每天都要我写三题故事啊。简直无法理解。 “既然是难吃得想哭的东西,为什么还是吃得一点不剩呢?远子学姐才是变态的妖怪吧。” 然后我沉默地等待着她说那句例行台词“不是妖怪,是‘文学少女’。” 然而远子学姐却抬起头,以似乎受了很大打击的悲哀眼神看着我。 “……” 顿时,胸口像被什么捏住一样一阵抽痛,我连忙把笔盒和原稿用纸塞进书包。 出门的时候—— “心叶。” 我被叫住了。 屏住气息,我回过头,却看见远子学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爽朗的笑容望向我。 “明天也要来社团活动哦。” “再见。” 犹如芒刺在背,我赶紧离开了活动室。 从远子学姐爬过的树下经过时,一条绿松石的丝带如幻象般飘了下来。 “!” 我抓到它,有些惊异的抬头看着那扇窗户。 却没有看见远子学姐的身影。 她没发现丝带被风吹跑了吗……我心想。 而在这时候—— 就像一阵凉风吹过般,我回想起了曾在教室里听过的谁曾说过的话。 大概是女孩子们在聊天时不小心听到的吧。 ——如果在学校的那棵树上,偷偷绑上丝带且不让人瞧见的话,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哦。 能从活动室里看到的那棵大树。 像大青虫一样趴在树枝上的远子学姐。 还有她认真的眼神。 “……” 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的绿松石丝带,我沉默了。 ◇ ◇ ◇ 第二天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去了文艺社。随后远子学姐也来了。 她看到我后,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绽开了如花朵一般的微笑。 “……日安。” 简短地打了个招呼,那张渐渐染上喜悦之色的脸,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再次瞪大眼睛。 “啊,脸上有伤,怎么弄的。” “……毛巾里好像有沙子。” “是这样啊。真危险呢。” “……” 我静静的背过脸去。 远子学姐甩着三股辫,步伐轻盈地向窗户走去。 “啊,开始热起来了呢~夏天真的快来临了。” 浅浅笑着,她推开窗,让面颊完全沐浴在风中。 “啊呀?” 突然,她一声惊叹,从窗户探出身子,目光停滞了。 是发现了绑在树梢上的绿松石丝带吗 “呀!” 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我,那是我的校服的丝带……!昨天,晾在这儿的。我以为弄丢了,可为什么会在树枝上绑着。” 我仍旧侧着脸,冷淡的小声说: “……被风吹走了吧。” 远子学姐回过头看着我,从我脸上的擦伤,我的手,一直打量到我所穿校服的前襟。 那里附着一片小小的绿色碎片,察觉到那是半片树叶后,我连忙拂去它。 远子学姐的目光变得温和,嘴角绽开微笑。 是今天到现在为止看起来最快乐,最让人眩目的笑容。 看着她,我那满是擦伤的手顿时如被火燎一般烫起来。 反正,我又不知道远子学姐到底许了什么愿望,所以无所谓啦 我又急急地别过脸,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把笔盒和原稿纸摆在桌上。 -完-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六:沉默的王子和不擅走路的人鱼 从前,我是一只鸟。 而如今,我就像是刚刚登上陆地的人鱼,步履蹒跚。 ◇ ◇ ◇ “别跟来!” 灼热的夏日骄阳深深烙进清晨的路面,我正在这里和他争执。 “今天是你第一天打工。我想,我也去跟对方打个招呼会比较好。” 一诗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这算什么,要打工的是我啊。为什么你要去打招呼?!又不是幼儿园保姆!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三好小姐是我姐大学时代的学妹。这次打工多亏她的介绍,而且以后她也是朝仓你工作上的前辈,所以还是去见一面比较好。” “所以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你要去见她?一诗的姐姐给我介绍了工作,我当然感激——但你再做这些根本是多余!纯粹是给我找麻烦!何况,掐准别人的上班时间来接人,太恶心了!看到你站在路边时,我差点以为是跟踪狂啊!” “真抱歉吓到你了。但是昨天我打你手机你没接,所以我发了短信告诉你我会来接你的。” 那个我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没错。但因为觉得烦就丢在一边,结果一直到早上也没想起来。 “要是你没看到短信,那真的很对不起。” 他面露窘色,立刻向我低头道谦。看起来就像一个悟道的和尚,这反而更令我不爽。 既不惊慌失措,也不委屈落泪。只是一言不发,挺直脊梁,用他那端正的脸静静的看着我。看到他这副超脱的表情,偶尔真让我想狠狠的踩他的脚,挠他的脸。 “如果朝仓不愿意,那我今天只送你到那里吧。” “不要你送,给我立刻回去。” “可是……” “第一天上班就让个大男人陪着去,到时让人说闲话丢脸的可是我!拜托你识相点。” “那万一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不会有事的,敬请放心。” “朝仓,那边有台阶,还是走对面的路过去——” “台阶又怎么了,我闭着眼睛也照样能上去!” 啊,气死我了。 这家伙真的和我一样大吗?真是高三学生?一言一行简直和啰嗦的老头没两样。 头顶上夏日的烈阳毫不留情地倾注下来,我眯起眼睛,用力拄着腋下的两根铝拐杖,一级一级地登上石阶。 我知道下面有双眼睛正担心地看着我,所以我绝对不会回头。 自从春天出院后,已经有三个月了。 现在,我独自一个人在公寓生活。 尽管双腿还无法行动自如,生活上也有诸多不便。但自己的事能自己亲手去做,这一点让我感到高兴无比。 当我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换完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灯泡的一霎那,迎面袭来的成就感让我紧绷的表情不由地舒展开来。 “哼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明明家里空无一人,我却忍不住得意自夸道。 因为希望明年开始可以去上非全日制的高中,所以我也正在为此准备着。 原本还想自己去赚学费和生活费……但这还不可能,没办法只好放弃了。 不过当我提出多少想赚点钱时,一诗就通过他姐姐为我找到了一份儿童馆接待员的兼职。 暑假期间,每周五天,早上九点开始到傍晚五点半为止,我只要坐在接待台后看着孩子们,不要让他们恶作剧或受伤就好。这样下来每天就能拿到七千日元(PS:折合人民币500元),待遇可谓优厚。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能顺利拿到这份工作,确实全靠了一诗,这件事…好吧,是该谢谢他。 但即便如此,让他跟着我去工作的地方,还要去打招呼,这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向对方说明我的情况的。 想到他搞不好会对别人说我身体不太方便,也许会给大家舔麻烦,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心里真是不爽。 我必须出色地完成这份工作,好让一诗知道我即使一个人也能做好所有的事。 “我是今天开始来这里工作的朝仓。请多关照。我的腿不太方便,不过日常小事基本上没问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我什么都会做。” 我尽量装得乖巧一些,让自己露出清爽的笑容。 一诗的大姐在大学时代的学妹,也就是同样就职于这个儿童馆的三好,是一位画着淡妆,气质稳重的女性。 这里的职员除了她以外,只有另一位名叫久保田的年级很大的男人。 建筑本身很小,一进门就摆放着鞋柜,规定要在那脱下自己的鞋,换上室内鞋。 室内的氛围很像幼稚园的游戏室,墙壁上贴着小孩子的图画作品。屋里有几张矮脚圆桌,椅子,书架,还有积木、高跷以及装着橡皮球的箱子。这里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而里面则是提供给他们运动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接待处就位于学习室的出入口那里。话虽如此,也不过是放了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一把椅子而已。 “朝仓同学真是勤快呢。” 三好露出亲切的微笑。 “不过,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你只需要坐在接待处,有人进来的话,就请对方在这本本子上写下姓名和年龄就好了。” “好的,还有呢?” “只要看着孩子们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几乎没有淘气或者胡闹的孩子。” “还有呢?” “暂时就这些。我们就在办公室,有事尽管叫我们吧。我想你应该会觉得无聊,可以看看书,写写作业都没关系的。” 开馆一个小时后,我明白了之前的那番话并不是对我客气,而是事实。 没有孩子来。 一个都没有。 小学明明应该开始放暑假了,却连孩子们的吵闹声都听不到。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几乎让人误以为这一带搞不好根本没有小孩。三好和久保田都去了办公室,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接待处。 哼,我可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早就习惯无聊了。 我在心里如同自虐一般暗自嘀咕着。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进来,此时的我对于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盯着那些贴在墙壁上的蹩脚蜡笔画发呆也已经觉得腻了。 好容易看到一个男孩子走进来时,我甚至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既吵又任性,实在让我讨厌。一定到他们尖厉的声音,我只觉得背上发凉,不过眼下还是先伪装一下吧。 男孩子看到有没见过的人在,似乎吃了一惊。他睁大眼睛,直盯着我的脸瞧。随后看到靠在书桌旁的铝拐杖时,又眼前一亮,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半天。 “请在本子上写下姓名和年龄。” “啊……哦。” 男孩接过我递过去的铅笔,一边笨拙地握紧笔杆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还在不时偷瞄着拐杖。 “这个,是老师您的吗?” “是啊。” 突然被叫作老师,心里不由晃过一阵迷茫。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他。 “我可以碰一下吗?” “不行。” 我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同时在声音中加入一丝冰冷,断然拒绝了。小孩子总是得寸进尺,所以不可以凡事都满足他们。 男孩吓了一跳,避开我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里面的房间。 只见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册少年漫画,翻开看了起来。 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啊……真无聊。 到了中午,由三好来接替我工作一小时。 我一边在办公室啃着从家里带来的紫苏饭团,一边想到下午是不是也一样无事可做,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 “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来吗?” “是啊。最近越来越多的孩子暑假也得去补习班,要不就待在家里打游戏。何况孩子的数量本来就在减少嘛。” 老职员满不在乎地回答我。 他从冰箱里拿出冰麦茶,倒了一杯给我喝。在聊天时,他并没有询问我住拐杖的原因,一定是从一诗的姐姐那里听说了吧。 啊,总觉得又开始不爽了。 虽然被人问东问西是一件很烦的事,但什么都不问同样让我觉得郁闷不快。 “谢谢您的麦茶。” 我姑且乖巧地笑了笑。 最终,那天来馆的客人只有七名。 大多数都是独自来的孩子,不是来看漫画,就是在桌子上写些作业,都老实得很。 后来也有几个孩子和第一个来的那个男孩一样,对拐杖感兴趣,开口问我能不能碰,或者问问老师是不是受伤了之类的,但都被我敷衍过去了。 我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口气并不友好,所以孩子们很快就不再靠近我了。尽管我无所事事,但万一不小心被孩子们缠上会烦死人,所以索性还是无聊点好。 将那些眼看到了闭馆时间了,却还在磨磨蹭蹭继续看漫画的小家伙们赶走后,我擦桌扫地,做了一下简单的清洁工作,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辛苦了,朝仓同学。明天见。” “谢谢您,我先告辞了。” 我直到最后一刻依然装得很乖巧,随后便离开了儿童馆。 时间还不到傍晚六点。 虽然天色还很亮,但空气已经开始泛白变得朦胧,还残留着热气,粘乎乎的。外面与刚才开放着冷气的室内之间巨大的温差令我无精打采。 “唉,无所事事还真累人。” 去工厂的流水线上做做组装机械的工作会不会更好呢。 “啊……” 蓦然瞥见拐角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清秀,穿着便服的男生,我不由皱起眉头。 “你又搞埋伏?” “我在前面的图书馆复习。想到正好你的打工快结束了,就来看看,只是偶然而已。” “你这不叫偶然,叫故意吧。” “是吗,抱歉。”
“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别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来接送。” “图书馆的闭馆时间正好和儿童馆的一样。” “那你就去别的图书馆。” 我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从一诗身旁走了过去。 一诗毫不在意地跟了上来,和我并排走着。不管我怎么加快脚步也甩不开他,这令我很不甘心。我也知道他是配合我的速度放慢了脚步,但这反而更让我生气。 “打工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工作很轻松,简直是无所事事。” “是吗,太好了。” 他以短短的一句话,简洁地回答了我。因此对话完全没有展开。而我也同样没有聊天的兴致,所以很快我们就陷入了沉默。 这种时候,如果是心叶就会担心我是不是心情不好而竭力向我搭话。 有时如果我想捉弄他,就会故意不说话,这时他的眉毛就会越垂越低,最后变成哭丧着脸。 我偷瞄着他的表情,然后笑着问他。 “然后呢?之后怎么样了,心叶?” 当我像这样对心叶的话表现兴趣时,他的眼睛就会一下子亮起来,整张脸都笑得乐不可支。 就像一只使劲摇晃着尾巴的小狗,无论我走到哪里,心叶都会跟到哪里。只要我说让他等,不管几个小时他都会等下去。 就这样,每当我姗姗来迟,最后一刻出现时,他那由于失望而耸拉的脑袋会立刻抬起来,一瞬间在脸上写满欢喜,拼命摇着尾巴,叫着“太好了!美羽!”向我冲来。 一诗也像一只狗一样,总是跟着我亦步亦趋。 倘若我说让他等我,他应该也会像心叶一样一直等下去,而当我让他来时,即使是深更半夜,他也会立刻赶来吧。 然而,尽管同样是狗,如果说心叶是小型的宠物犬,一诗则像是大型的看门犬或者导盲犬,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诗总是陪在我身边,在我步履蹒跚时,若无其事地将手臂借给我,总是希望将我带到安全的道路上。他从不对我摇尾示好,被我痛骂时也不沮丧,无措。 一诗一定是觉得自己比我聪明,比我强壮,无所不能,所以才必须帮助我。 与心叶在一起时,我的地位比心叶高。心叶的一切都由我掌控,心叶的一切都由我决定。没有我,心叶什么都做不了。一直一来,我就是如此训练他的。 然而与一诗在一起时,情况却完全相反,变成他在照顾我了。 他不仅不服从我的命令,反而会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唠叨着这样不好,不要那样做比较好,太危险了之类的话,反对我要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我怎么生气,怎么挠他,他永远都只会耐着性子劝说我,不惜花费几个小时。 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倒像一个撒娇任性的小孩似的,禁不住觉得羞愧,耳根变得越来越热。 今天也一样,我绷着脸一言不发,而一诗却毫不在意,慢慢在我身边走着。每次都是我忍耐不住沉默先开口。 “……亏你还是考生,这种时候居然来管别人的闲事,可真不是一般的有空啊。放松过头小心落榜。” 一诗微微一笑。原本就清秀端正的脸庞,如此一来更显得温柔。 “是呀,虽说成绩一直是A,也不能就此安心啊。” “你….这种口气真让人讨厌。不如偶尔去拿个D或者E好了。” “可是我觉得即使是模拟考试,故意失手也是不好的。” 啊——越说越让我生气了。 “一诗太没意思了。跟你在一起真无聊。” “姐姐也常这么说。” 看到他一本正经地陷入思考,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无名之火。 “没错,既然你自己也意识到了,那就别再来找我,除非等你学会说些有趣的话题。” 听到我这句不加修饰的话,他似乎有些动摇,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怎么行?这附近人少,你一个女孩子走的话太危险了。” “哪有什么流氓会在夏天傍晚六点出没的啊。听好,在你学会说那些让我高兴的有趣话题之前,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张沉闷的脸!短信和电话也全部禁止!要是你下次出现在我的回家路上,一开口又只会说些无聊事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一诗仿佛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题一般,紧紧锁起了双眉。 ◇ ◇ ◇ “唉~还是好无聊啊!” 打工第二天。 今天上午就来了好几个小孩。有在学习室看漫画的,也有在运动室打羽毛球的。 偶尔有几个孩子靠过来似乎想找我聊天。 “老师正在工作哦,你去那边自己玩。” 这时我会微笑着打发走他们。 我真的很讨厌孩子。 脸皮厚,又不会看人脸色,他们享受着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接受,被原谅,而且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简直让我不爽到想吐。 我甚至想把他们推倒在地上,用冰冷的语气告诉他们:“别以为所有大人都会对你好。” 所以我压根不想搭理那些孩子。然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也终究会腻。 在医院时,我是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来着 在那间充满药味,满眼只有白色房间里,无法用自己的双腿行走的我一边望着天花板—— 啊,对了,我在想心叶的事。 我在想,心叶现在在做什么。 他是不是正在想着我,觉得很痛苦,很悲伤,很绝望呢? 眼前浮现出心叶哭泣的脸,于是我也变得和他一样痛苦,心脏都快裂开了,我恨心叶,恨的咬牙切齿,但又想见他,想得不能自已。 是啊 我在医院根本没时间觉得无聊 一想到心叶,每一天,每一夜,我全身的皮肤就宛如火烧般炙热。 这辈子,这股火焰都不会消失了。 我曾经对此深信不疑,然而在天文馆的那一夜,包围着我的火焰却蓦地丧失了气势,也不再灼热。 如今,它似乎化作了一缕细长的烛光,在我心中微微摇曳。 现在我的心情已然平静,同时却也变得空无一物。 长久以来,我始终恨着心叶。因此,当这种憎恨逐渐淡去的今天 希望心叶受伤。 希望心叶痛苦。 这些一直紧紧伴随着我的强烈念头,几乎让我窒息,而如今却一下子从我心中消失的一干二净。当我躺在病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眼前也再没出现过心叶哭泣的面容。 察觉到这件事时,我不由得茫然了。 那些曾经在心中牢牢盘踞的狂热感情,居然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仿佛是在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满地打滚之后,突然间疼痛消失,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松了口气。 又好像觉得缺乏实感,忍不住掐自己的手臂来获取疼痛。 如今,一想到与心叶一起度过的日子,我的心就会开始疼痛。 啊……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那里了,想到这里,悲伤就会勒得我透不过气来。 但是,我已经不再想着报复心叶了。自从遇到了心叶,我便失去了那一直与我如影随形的,名为“憎恨”的好友。 我开始一个人生活,也决定要去上学。该做的事很多很多,然而,当家务告一段落,想用余下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时—— 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呆呆地想着。 很快,我意识到了。 如今的我,是个零 之前的我是一个负数,但现在的我也并非正数。 零 而今天,我也同样坐在儿童馆的椅子上,望着入口处消磨时间。 本以来只要去工作,就能集中于工作而让自己分心。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必再去考虑自己无事可想的现实。 还是很无聊 运动室传来孩子们欢乐的吵闹声,刺耳极了。 不如看看书来打发时间吧,我这么想到。于是拄着拐杖来到书架前面。 书架上大半都堆着一册册的漫画,角落里排着几本绘本和儿童书。几乎都是我熟悉的书名。 那里也放着好几本小学时与心叶一起看过的绘本,不由让我胸口一紧。 我抽出一本画着淡彩插话的绘本,回到座位上打开。 “美人鱼不仅居住在南方的大海里,也居住在北方的大海里。” 《红蜡烛与美人鱼》——是小川未明的童话。 这本书,我也曾经和心叶一起看过吧 一起趴在心叶家那块草色的地毯上。 ——啊,先别急着翻啊,美羽。我还没看完呢。 ——心叶看书真慢。 ——是美羽你看得太快了。 ——那你自己看不就好了。我回家了。以后不跟心叶玩了。 ——对不起,对不起啦,美羽。你别走。 看到他垂头丧气地拉住我,我的心融化在胜利感带来的甜蜜之中。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不走了,你不许再对我发牢骚哦。 ——嗯,美羽想翻就翻好了。 一个劲点头的心叶也像一只不停摇着尾巴的小狗,掩饰不住地开心。 记得当初看完这本绘本后,心叶说人鱼姑娘很可怜,还大哭了一场。 记得我还嘲笑他,明明是个男孩子,居然让一本书弄哭,真是丢脸。 我一边回想起心叶的事,一边慢慢翻开书。与小时候看过的书上一模一样的图画,逐渐呈现在眼前。 “多么凄凉的景色啊,美人鱼想。” “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自从出生就一直憧憬着明亮的海面上的世界,美人鱼开始无法忍受了。” 居住在黑暗北海中的美人鱼,一直憧憬着人类的世界。 美人鱼的腹中有了孩子。 美人鱼心想,至少不能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留下与自己一样的寂寞回忆,她希望能让自己的孩子来到明亮美丽的城市,生活在善良的人群之中。于是她把孩子生在了陆地上,希望有人能将孩子捡去。 “我听说,人类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生物。还听说,他们绝对不会欺负可怜、弱小的生命,也不会让他们受苦。” “我或许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但我的孩子应该能融入人类之中,获得幸福的生活吧。” 当自己还是个孩子时也曾这么想过,居然会以为人类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生物,这个误会可真离谱。然而这条美人鱼还把自己的孩子扔到陆地上,实在是蠢到家了。 被丢弃的孩子,被山脚下一对卖蜡烛的老夫妻捡了回去,当作自己家的孩子抚养。 由于腰部以下是鱼身,所以小人鱼不能出现在人前,即使在长大以后,也依然藏在家里从不出门。 这里的情节也让我很有一件。 这种拘禁的生活能称得上幸福吗?在海底自由自在的游泳,日子岂不是过的更加逍遥自在吗? 不久,人鱼姑娘开始在养父做的蜡烛上面,用红色的画笔描绘出鱼和贝壳的图案。 人们纷纷传言,只要将这蜡烛供奉在山上的庙里,就决不会遭遇翻船,也不会溺水。许许多多的人争先恐后地购买蜡烛,于是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兴隆。 当时,老夫妻还是很疼爱人鱼姑娘,人鱼姑娘也对老夫妻感恩戴德。 然而,这种脆弱的关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就算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美人鱼自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和人类不是同一种生物。 何况,人类的想法也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发生变化。就连勤劳善良的老夫妻,一旦发了大财,生活变得越来越富足时,也就产生了希望过上更好日子的欲望。 于是人鱼姑娘被他们背叛了。 “!” 突然,手臂碰到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我吃了一惊。 朝下面一看,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从我手臂下面钻出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绘本看。 刚才手臂碰到的,应该是男孩的头。 搞什么。这孩子。 我笑着开口。 “怎么?有事吗?” 没事的话就赶快走远点,我的声音明确地包含着这种心情。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理解,他扬起脸,用栗子一般圆溜溜的茶色眼睛看着我。 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孩子那率直的眼神让我心烦意乱,同时感到有些胆怯。 “老师很忙哦,去跟别的小朋友玩吧。” 我瞪起眼睛,试着对她说道。 但男孩还是没听懂,他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抬起头来看着我。用孩子特有的纯真表情对我说。 “老师,这幅画好漂亮。” “是啊。” “讲了什么故事?” “是一条笨人鱼,被人类背叛,然后复仇的故事。” “复仇?” 我一时间愣住了。 唉,所以我才讨厌面对小孩子嘛。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世上有恶意的存在。 我合上书,塞给那个孩子。 “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吧。” “嗯。” 男孩就地蹲下去,打开绘本。 “喂,别再这里看。去那边坐在椅子上看。” 但男孩没有理会我,开始看起了书,而且还念出声来。 “唔….美……人……鱼……不仅、住、在、大海……里……” 看来很多字他都不认识,只见他不住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喂,你坐在这里很碍事,快走开。” “老师,美人、鱼是什么?” “那个词读作‘美人鱼’。” “这个字呢?” “是‘南’啦。” “那这个呢?” “连‘波’你都不认识吗!” “因为我没学过啊。那这个呢,老师?” “‘云’!哎呀,烦死了,不要每个字都来问我。” “那老师你念给我听。” “哈?” 男孩笑眯眯地看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那种毫无心机的天真笑容,和心叶小时候颇有几分相像。 “才……才不要。” “啊~念嘛~” “不要。” “念嘛念嘛念嘛~” “啊~烦死了,别拉着我的手臂啦。” “那你念给我听?” 一张充满期待的脸仰望着我。 小孩子真是又任性又厚脸皮,还缠人。 我勉强挤出一句。 “就一点点哦。” 我打算姑且念完一页,说一句“今天到此为止”,然后就结束。 “耶!” 男孩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样的表情也与心叶有些像 “‘美人鱼不仅居住在南方的大海里’——” 我将绘本摊在膝盖上开始朗读。 已经多少年没有出声读过书了,虽然不甘心,但心里还是很紧张。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啊,我真是的。 男孩跪在地板上,凑过来看绘本。他的头顶上有个小小的发旋。 “——‘一天夜里,人鱼妈妈为了产下孩子,游过冰冷黑暗的海水,朝陆地靠近。’” 无意间一抬头,只见身边的孩子们多了起来。 除了刚开始那个孩子,又来了两个孩子坐在地板上,正认真地听着故事。 啊,真讨厌,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把书合上。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不要啊!” “再念一点~” “老师,再念嘛。” 孩子们一齐向我抗议,吵得我耳朵发疼。 连在里面运动室玩的孩子们也纷纷聚了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仅如此,连两位职员也来了。 “怎么了,朝仓同学?” “没什么,那个……这几个孩子想让我读书给他们听,但我正在工作,所以就对他们说了句对不起,拒绝了。” 听到我的话,两人原本不安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 “哦,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朝仓同学,给他们读一下吧。” “啊?” “一边读书,一边做接待工作也没问题吧?” “可是那……” “大家也好像很高兴,就麻烦你了。” “好的……” 骗人的吧!为什么我得做这么麻烦的事啊! 我在心里暗自大叫,勉勉强强地打开书,开始继续往下读。 听众增加到了五个。 算了,赶快念完吧。 “那间屋子里,住着一对年级很大的夫妻。老爷爷做蜡烛,老奶奶在店里卖蜡烛。” “他们两人决定收养这个婴儿。这是一个女孩,由于她的下半身不是人类,而是鱼的模样,老爷爷和老奶奶都觉得她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 绑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有些害怕地发抖。 一脸淘气的男孩子小声嘟囔着:“脚和鱼一样吗?好厉害——”听到他这句话,孩子们开始骚动起来:“我见过美人鱼。”“哈?骗人!”“水族馆里有”。“你是说海豚吧?” “你们不安静点听的话,我就不念了!”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我刚才的表情…是不是有点恐怖? 不吵不闹固然很好,但孩子们如此轻易就听话,反而让我的脸上有些发烧。 干咳了一下,继续开始念书。 “这孩子虽然不是人类……” 长大成人的人鱼姑娘开始拿着一支红蜡笔在蜡烛上画画,蜡烛一转眼就卖光了。 她忍着手上的疼痛,拼命在蜡烛上画着。 谁也没有发现,人鱼姑娘已经画累了。 孩子们屏息静待着后文。 也许正期待着坚强的人鱼姑娘被善良的人所拯救吧。 但这个故事并没有那么美好。结局也没有出现救赎,是个残酷的故事。 “有一天,从南方的国度来了一个卖艺人。” “老师,卖艺人是什么?” “就是杂耍艺人,或者卖些小东西的人吧。” “杂耍艺人是什么?” “一定是杂技团的团长之类的啦。” “杂技团里有狮子吗?” “有,还有熊猫和骆驼呢。” 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熊猫,不过还是随后回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开始念。 “卖艺人向老夫妻提出要买下美人鱼。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老夫妻答应将人鱼姑娘卖给对方。 人鱼姑娘拼命恳求让自己留下,但老夫妻充耳不闻。 她流着泪,继续用红蜡笔在蜡烛上画着。 终于,卖艺人来到家里,带走了人鱼姑娘。只剩下几根涂的鲜红的蜡烛。人鱼姑娘被关进笼子,运上了船。” 听故事的孩子们脸色渐渐黯了下去。 我故意继续往下读。 “有一天晚上,老夫妻家里来了一个要买蜡烛的女人。她的头发被水湿透了。 女人买下了人鱼姑娘留下的最后几支蜡烛,飘然离去。她留下的钱,全部变成了贝壳。 当天夜里,激烈的暴风雨侵袭而来,载着人鱼姑娘的船翻了。 不久,城市变得萧条,很快就毁灭了。” 突然,耳边响起了呜咽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一看到孩子白净光滑的脸颊上,有泪珠滚落下来,我更慌了。 哭出来的是一开始缠着要我读书的那个跟心叶很像的男孩子。 “呜…人鱼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见到真正的妈妈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听到我这么说,男孩的眼泪更像断了线一样,引得旁边的孩子也开始抽泣。 “一定是沉到大海里去了。” “好可怜。” 在孩子们一片抽抽搭搭的呜咽声中,我的心渐渐软了下来。 “你们真笨。这个小姑娘可是美人鱼啊,即使把她丢进暴风雨的大海中,她也不会死的嘛。应该是趁机从笼子里逃出来,和人鱼妈妈一起在海底继续生活了。” “呜呜,真的吗?” “人鱼妈妈来接她了吗?” 几双湿润的眼睛仰望着我。 “对啊,这个故事其实还没结束。小人鱼跟着人鱼妈妈来到海底一看,那里有一座由纯白和湛蓝的贝壳做成的美丽城堡。原来她的妈妈是大海的女王,小人鱼作为公主殿下,受到了海葵啦,小丑鱼啦,比目鱼啦,章鱼之类的热烈欢迎呢。” 孩子们无精打采垂下的小脸蛋一下子变得像面对太阳的向日葵那样灿烂。 “还有其他美人鱼吗?” “有啊。小人鱼出生时,身边还只有人鱼妈妈,但之后从南海来了很多美人鱼哦。所以海底现在也变得热闹非凡,而且还有人类哦。” “啊?” “还有人类?” 孩子们纷纷向我靠了过来。 “嗯,那个人啊,之前一直被关在海底城堡的深处一
个房间里面。” “是坏人吗?” “不是,是外国的王子哦。他还是个少年,拥有一双像南海般湛蓝的眼睛,一头像稻穗般橙黄的金发。” “为什么他能在海底呼吸?” “他在遇到海难时被美人鱼救了,吃下了美人鱼的鳞片,结果变得在海中也能呼吸了。后来成为海之公主的小人鱼与年轻的王子变得很要好,相亲相爱地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信口编出一些海底的生活,描述着那里有多么美丽多么舒适,人鱼姑娘有多么幸福。 孩子们被故事深深的吸引住了,紧紧盯着我。他们的脸上越来越亮,嘴角也开始绽放出笑容。 心中仿佛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烛光。 细细的蜡烛上,摇曳着一簇梦幻般的火苗。 就这样,像那位人鱼姑娘用鲜红的红蜡笔在白色蜡烛上描绘着美丽的图案一样,我也将脑中浮现的景色一一付诸语言。 蜡烛的火苗也在我心中点起了小小的温暖。 孩子们一个个展开了笑容,向我投以尊敬的眼神。 “真有趣!” “下次再读书给我们听啊,老师。” 他们七嘴八舌地对我说着,不过感觉并不坏。 ◇ ◇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给孩子们读书,编出那些故事的后续,讲给他们听。 狐狸阿权没有被杀,与兵士成了好朋友;《佛兰德斯的狗》中的帕奇和尼洛在危机关头被就出来,尼洛的画在展览会上获得了一等奖;哭泣的赤鬼踏上寻找青鬼的旅程,两人最终重逢。锡兵也和舞女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PS:分别是日本作家新美南吉的《小狐狸阿权》,英国女作家奥维达的《佛兰德斯的狗》,日本作家兵田广介的《哭泣的红鬼》,丹麦安徒生的《坚定的锡兵》,啊,吐血了。) 那个很像心叶的男孩子,每天都来缠着我讲故事。 其他的孩子也围绕在我身边抱膝而坐,一脸兴奋地望着我。 渐渐地,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时代讲故事给心叶听的时光,心里甜甜的,痒痒的。 尽管我曾经那么讨厌孩子。 然而当他们一口一个老师地围住我时,我却没有心生厌恶。看着他们永远写在脸上的表情,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我也一点点地变得感动起来。 这些孩子们听着我编出的故事,时而兴奋,时而欢笑。 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编故事了,以为自己早已失去这种才能,无法在幻想的世界中自由翱翔了。 但当我面对这些孩子们讲述时,我脑中总能不停浮现出那些美丽的画面。一个个的故事仿佛从我原本空无一物的身体最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 “老师,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去了天堂吗?” “你不知道吗?这个故事还没完呢,告诉你们哦——”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那些沉浸在故事中的孩子们闪亮的眼睛。 “朝仓同学真受孩子们的欢迎呢。” “没有啦。” 我谦虚了一下,不过好像觉得自己的鼻子动了一下,脸上大概也露出了笑容。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 尽管我忍不住想向一诗炫耀自己第一份工作就完成地如此顺利,然而一诗整整一周都没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是不是还在意我对他说过的,在学会说有趣的话题之前不许来见我的那番话呢? 莫非他一个人在家里练习说相声吗?不会吧。不过也许至少会去看几本笑话集吧。 反正过几天自然会出现的。每次都是这样。 回家路上,转角处,街树下,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找一诗的身影。一阵风吹过,树梢摇晃着发出的声响,甚至空罐子滚落的声音都会让我吓一跳。 我是没有在意他啦,不过既然要来就早点来啊。连短信都不发一条,算怎么回事啊? 下次等他出现时,我一定要捉弄他一下。谁叫他让我等了那么久。除非他能说出个非同一般的笑话,否则我绝对不理他。啊——不对,我才没有在等一诗。 正当我生着闷气,坐在办公室啃着油梨三文鱼三明治午休时—— “打扰一下,请问新进来打工的人就是你吗?”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走进房间。 “啊,是的。” 孩子的母亲……? 她以一种称不上善意的眼神仔细打量过我的脸和脚,还有靠在椅边的拐杖,接着视线又回到了我的脸上,用带着挖苦的声音问道。 “听说你常给孩子们讲故事呢。” “……是的。” 对方的脸上带着微笑,但声音和视线却刺的我皮肤生疼。 坐在窗边书桌前的男职员一脸不安地偷偷瞄着我们。 “能不能麻烦你别教我家孩子那些谎话。” “谎话?” “你说狐狸阿权还活着,汉斯和格瑞特开起了糖果屋大受欢迎什么的(PS:格林童话《小汉斯和小格雷特》)。孩子还小就都相信了。去亲戚家参加法事时,就去说给表兄弟们听,结果被大家说是骗子,大吵了一架。害我也丢脸丢大了啊。” 我只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心也一点点被掏空。 太阳穴附近传来阵阵刺痛,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觉得大脑里充满了尖厉的耳鸣,不知道那位母亲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些什么。 朦胧中感觉自己低声说了一两句什么话,似乎还向对方低头认了错。 好像还听到男职员也过来帮着说好话,说我没有恶意。 连孩子的母亲最后临走之前说了些什么,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只有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恶心表情,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三好安慰我说不用在意。 她说,最近越来越多的家长因为一点小事就会跑来抱怨。 然而,我的眼中再也没有流露出笑意。当孩子们跑来央求我说‘老师,读书给我们听’时,我也只能低声回答他们“不读了,我累了。” ——能不能麻烦你别教我家孩子那些谎话? 那位母亲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刺入我的胸口。 以前,我曾经将宫泽贤治的童话当作自己想出来的故事,写在活页纸上,念给心叶听。 ——好厉害,美羽!美羽一定能当上作家的! ——美羽,后来的故事还没写好吗?我好想看呐。 我已经变得无法自己创作出故事了。 心叶天真无邪的笑脸让我的灵感消磨殆尽,而为了留住心叶,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编出谎言。 但在儿童馆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并不全是谎言!那些全都是我自己创作出来的啊。 如同刚邂逅心叶的时候一样,故事内容以及描述故事的一字一句都是自然而然从我脑中涌现出来的。将它们讲述给别人听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每当我看到孩子们发亮的眼神,就会觉得很兴奋。我想给他们更多惊喜,更多快乐。 然而,这些却在别人的指责中,成了教给孩子们的谎言。 全身火辣辣的痛,太阳穴好热。 那天闭馆后,收拾打扫的期间,我一直紧咬着牙。 我不甘心。我不要因为这点事就受伤,我没有受伤。 可眼睛深处却涌上一股热流。 不要,我不要哭。 当我做完了全部工作走到馆外时,天空中布满了乌云,看起来快下暴雨了。空气湿答答的,真让人不舒服。 我低下头,用拐杖支撑起身体,向前走去。 不要哭。 不要哭。 不要哭。 正当我喉头泛热,咬紧嘴唇时。 “朝仓。” 听到一声轻唤。 在转角处前方的暗处,一诗正站在那里,一脸愧疚。 为什么他偏偏要挑这种我精神状态最差的时机突然冒出来呢,愤怒和混乱一下子烧上了我的脸。 “干、干嘛……你学会说笑话了吗?” 我本打算像平时一样拿话激他,但刚一开口,眼眶就开始变得湿润,眼泪差点落了下来,于是我急急忙忙扭过头去。 “……喂,你说话啊,干嘛搞沉默?” 一诗低声回答,声音中带着犹豫。 “我最近……比较忙,没能来见你。我一直想着要来见你的,可是……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真是个笨蛋。要是不会说笑话,就别跟我说话。而且我又没让你来见我,就算你不来,我也根本不会在意……” 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视线变得朦胧。 脸颊上滑落一行温暖的水滴。 讨厌,怎么回事,必须赶快停止,不然他会以为我在哭的。可却停不下来,每眨一次眼,就有泪水重新涌上来。 一诗楞了一下,陷入沉默。 我依然扭着头,任凭泪水从眼睛流出,哽咽着挤出话来。 “这、这个……不是的。我只不过是眼睛不太舒服,所以眼泪自己跑出来了……对了,是隐形眼镜偏掉了。只是这样而已。” 我感到一诗正慢慢靠近。 闻到一股清爽的发蜡香味,混有一点点汗味——是男孩子身上的味道。忽然我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 像是要把我圈入胸前一般,用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量,轻柔地抱住了我—— 我的脸碰到了一诗的胸膛。 “朝仓并没有做错,别在意。” 微微嘶哑的声音在我头上轻轻响起。 难道他知道我在儿童馆被孩子的母亲指责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三好小姐告诉我的。我之前拜托过她,你要是有事就请她告诉我。” 我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胸口好胀,简直像要裂开了。我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用力推开了一诗。 一股怒气直冲上脑袋。 我感到一种被人掐着脖子一般的痛苦,几乎无法压抑住愤怒。 潮湿阴暗的路上,一诗皱着眉头,眯起眼睛,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你一直让人监视我?!我就这么没用,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一诗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像往常一样,他在静静地等待我的愤怒平息。他把我当作自己要保护的对象。 我挥起拐杖,打向一诗的头。 “砰”的一声,一阵抽筋似的冲击迅速传遍了我的手。 一诗他——没有躲开。 他应该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打,却依然带着满脸的歉意看着我。被打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一样挺直了身体,一动也没动。 反而是打人的我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几步。 “……对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我更压抑不住胸口的怒气—— “你这家伙,我最讨厌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接着,我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 讨厌,真讨厌! 回到公寓后,我冲进空无一人的房间,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揪起被单。 真讨厌!真讨厌! 不想让人保护我,也不需要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温柔体贴的保护人。“我想帮你”这句话,终究是因为知道自己高于别人,才能说的出口。 可就算如此,不想再看到他的脸这种话,我本不想说的啊。 虽然他老成的态度和达观的表情总让我很不爽,所以会故意气他,但我没想过要伤害他啊。 我一直想成为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 想成为一个温暖、平和的人,能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为了某个人而努力工作,并为此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我一直想成为这种美丽、温柔的人。 就像独自居住在北海的那条孤独的人鱼,憧憬着人类的世界那样。 ——听说人类所居住的城市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听说人类比鱼类,兽类更仁慈,更善良。 好想去人类的世界。好想被人类所爱。好想爱上人类。好想生活在人群之中。在深深的海底,心里一直默默祈祷。 然而,美人鱼的心愿却破灭了。 人类根本不美丽,也不善良。 憎恶、嫉妒、诅咒——痛苦,疼痛,崩溃,这些仿若暴风雨般的感情,在心中翻滚嘶吼。 伤害、拒绝、谩骂——明明不想去做,却还是会做出这些残酷的事。 人类就是这种弱小,丑陋的生物。 该怎么做,才能平息心中的骚动? 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变得善良? 究竟怎样才能让自己以外的某个人变得幸福? 紧闭的眼中,出现了一诗无奈的脸,孩子们失望的脸,还有幼年的心叶微笑的脸,让我的心阵阵绞痛。 浑身像患了重感冒一样发烫,呼吸也变得困难,濒死般的痛苦让我呻吟了一夜。 也不知道有没有睡够一个小时。 身体的疲劳完全没有缓解。 听到手机铃声,我睁开了眼睛。 是谁啊,一大清早就来电话。 我一边生着气,一边翻开手机,然后不由屏住了呼吸。 是心叶! 我急忙从床上坐起,按捺住剧烈的心跳按下通话键。 “呃,喂…” “美羽?” 是心叶的声音。 但怎么回事?听起来无精打采,好像很悲伤。 我凝神倾听,心叶带来的是某个我认识的人的讣告。 “芥川的母亲,昨晚去世了。” ◇ ◇ ◇ 葬礼安排在两天后,在一个很大的殡仪馆举行。 穿着学校制服的心叶来接我一起去送一诗的母亲。 常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直未曾苏醒过来的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脸也长得十分清秀端庄。 遗像上微笑的脸也显得很漂亮,很有气质,洋溢着温柔。 一诗和父亲跟他的姐姐并排站立着,向来祭拜的客人致谢。他像平时一样挺直着背,显得老实又成熟。但或许是由于强忍着悲伤和痛苦,他的侧脸在整场葬礼期间一直僵硬着。 心叶告诉我,这一周以来,由于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一诗一直住在医院照顾着母亲。 前几天他来找我时,一定也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吧。这种情况下明明不该管我的事,但他一听说我很沮丧,还是来了 可是我却用拐杖打他,还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强烈的后悔几乎让我窒息。我根本没脸去面对一诗了。 “美羽,我们去找一诗吧。” “我……” 我害怕。 我踌躇着,紧握拐杖的手心被汗湿透了——两腿也直发软。在心叶的催促下,我勉强走向一诗。 “芥川。” 听到心叶的轻唤,一诗离开家人向我们走来,笨拙地露出微笑。 “井上,朝仓……谢谢你们特意过来。” “不客气,你辛苦了,芥川。” 我始终没能抬起头看一诗,只是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感到一阵刺痛。 “那我们走了,芥川,再联络。” “嗯,我也会联系你的。” 我一直缩在心叶的身旁。声音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话。 “芥川他……是不是没睡好呢。看起来很累,好像在硬撑啊。” 走在殡仪馆的走廊上,心叶担心地自言自语道。 “他那么重视自己的母亲……现在一定非常痛苦吧……” 我忽然转过身。 “美羽?” “心叶你先回去!” “你去哪里?” “你别跟来!” 我粗暴地丢下一句,拼命拄着拐杖,朝原路返回。 在通往亲属休息室的途中,我看到一诗独自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他背对着我,双手抵在角落里的墙壁上,低垂着头。 当我发现他颤动的肩膀时,一时忘记了呼吸。 他是在哭吗……? 怎么办,一诗还没发现我。 还是折回去比较好吧。 然而,我还是放轻脚步,慢慢向一诗靠近。 一诗的肩膀还在颤抖。他紧握的拳头用力抵在墙壁上,也在颤抖。 直到我离他很近时,一诗还是没有回头。 不一会儿,当他回过头来时,成熟端正的面庞上却并没有泪水。 他双眉紧锁,眼睛泛红,紧咬着牙,表情非常痛苦,唯独脸上没有一滴泪水,只是僵硬着。 看到他强忍哭泣的表情,比看到他哭更令我受到打击,觉得胸口好难受。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深刻的悲伤和沮丧。 小时候,心叶每次哭哭啼啼时,我都会瞎编个故事来安慰他,尽管弄哭他的多半是我,但我却毫不在意,每次只要说一些美好的童话,好玩的故事,就能让心叶不再伤心。 然而此刻,面对站在眼前,失去了重要的亲人而无声恸哭着,没有一滴泪水的一诗,我却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心叶的悲伤,我轻易就能消除。 但一诗的——他的悲哀却深刻得多,伤心得多——也痛苦得多。我不知所措。 他紧咬的嘴唇微微返青,看着我,双眼似乎在求救。 我伸出手,抱住了一诗。 几乎同时,他以令人窒息的力量也抱住了我。 连同支撑着我的拐杖一起,紧紧地,牢牢地,拼命用力抱住了我,甚至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我的拐杖和骨头都几乎要碎了。 一诗靠在我的肩头呜咽。 他宽大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仿佛嵌入了我的背上,好痛。 与前几天从儿童馆回来,他抱住我的时候完全不同。此刻,当他放任自己的感情肆意拥抱我时,我才发现,他的手臂是那么强壮,那么有力。 可见,当他轻柔地用手圈住我时,心里有多么重视我。 抱住一诗的手碰触到他的背,宛如被火焰灼烧的岩石一般坚硬、滚烫。 我也紧紧抱住了他。 因为,我只能做到这些。 怀着想放声大哭的心情,我紧紧地抱着那个颤抖的身体。 直到一诗放开我为止。 不知道他哭了多久。 最终,当松开手臂时,他看着我,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呃,那个,对不起。” “没什么,不过要是平时,我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 我扭头说道。 “我真的不直到该说什么好。” “那就……给我电话。” “……朝仓……” 我瞪着他迷惑的脸。 “短信也行。这样你总能给我个解释了吧。” 一诗眯起眼睛,又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好的。”然后朝我鞠了一躬,挺直身体又回到了休息室。 我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就在走廊上做了个深呼吸,这时,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谢谢你,朝仓同学。”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丧服、个子高挑的清丽美女。是一诗的大姐!她是三好的学姐,记得是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我曾经在一诗家里见过她一面。 莫非刚才那一幕,被她看到了吗!!! 一诗的姐姐坦率地对心慌意乱的我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正想回房间,结果你和一诗抱在一起,我没法过去。” “啊,那是因为——” “谢谢你让一诗哭了出来。” “……” 听到她的话,我沉默了。 “那孩子一直到今天都没哭过一次,母亲去世,最难受的明明是他……” 我听说过,一诗的母亲自从生下一诗后就变得体弱多病。 所以一诗小时候起就不想让母亲担心,觉得自己必须早日成人 “那孩子从小学习和体育都比一般人好,优秀得简直让人讨厌,所以很容易被人误解。但其实是个死脑筋又没有的孩子。一点都不会配合周围,适当妥协一下。总是压抑着感情,什么都埋在心里。” “但是你却让他哭出来了呢,朝仓同学。” “我……是因为……” 看到她充满感激的眼神,我慌了手脚。 “对了,朝仓同学,你上次来住在我们家时,曾经直接叫一诗的名字,使唤他做事对吧?我还记得你在二楼大声叫他说‘你在磨蹭什么啊,一诗,动作快点’”。 我脸红了。 是和琴吹一起等心叶的时候。一诗和心叶一直在楼下说话,过了很久也不来带我们去房间,所以我就在二楼对他大叫了一声:“快点!” 一诗的家人当时一定觉得我是个很没礼貌的女孩子吧。 那时候丝毫不在意的小事,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脸上如同烧起来一样,令我羞愧难当。 “呃……那是因为,发生了一点事……” 一诗的姐姐轻轻笑了起来。 “没关系,因
为我就是听到你那句话,才会觉得你这孩子或许可以帮得上一诗。” “啊?” 她带着爽朗的笑容,看着无语的我。这个人直到刚才为止还给人以高贵的感觉,此刻却突然露出一副活泼狡黠的神情。 “在我们家里呢,男人们都是固执又死脑筋的人,而女人们都是平时装乖,其实不好惹的人。我和我妹妹在外面都是一副彻头彻尾大家闺秀的模样,事实上却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母亲也一样。” 遗像上的那个人看起来确实很温柔端庄。但却是一个很不好惹,假装乖巧的人吗? 一诗的姐姐肯定地对我笑了笑。 “看起来虽然文静柔弱,但实际上非常强势、任性。一旦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让步。母亲就是这样,不顾周围所有人的反对,凭着自己的意志生下了一诗。关于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丁点的后悔。和一诗在一起时,她从来都是笑着的。”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如此坚强鲜明的女性形象,实在难以和遗像上的形象联系起来——然而,心中却如同注入了一股阳光下的水流,暖洋洋的。 “下次再来我们家玩吧,朝仓同学。” 听到一诗姐姐的话,我赶紧微笑着点了点头。 ◇ ◇ ◇ 第二天。 我坐在儿童馆的接待台后。那个很像心叶的男孩抱着绘本,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男孩抬起头看着我,看起来很想让我念书给他听,但由于之前曾经被我冷冰冰地拒绝过,所以似乎不敢说出来。 “你想让我读那本书?” “……嗯。” “可以。” “真的吗!” 男孩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个……那还能给我讲故事吗?” “好吧。不过,只能偷偷讲哦。” “嗯!” 男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将绘本摊开放在膝盖上。 就算被烦人的家长指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家长们再来找我,这次我一定能顺利说服他们。 没错,我要变得更坚强。 尽管心中点燃的光亮,同蜡烛的火苗一样弱小,一阵微风就能将它吹熄。 但是无论多少次,我都能将它重新点亮。 下次给孩子们讲一讲人鱼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吧。 人鱼姑娘与长大后的王子一起离开了海底王国,来到了陆地上阳光灿烂的国家。 在那里,他们经历着受伤,体验着烦恼,分享着快乐,咀嚼着幸福,而且一定会勇敢地活下去。 -完-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七:文学少女和风流成性的预言家 过去,我很喜欢莎乐美那样的女人。 本是无邪的少女,却大胆且充满激情,有洁癖又无所畏惧。对喜欢的东西会燃起火焰一般的欲望,若无法得到心上人,就不惜把他的头割下来据为己有。抱着那颗头颅,并且亲吻着。 ——我曾经多么的爱你!现在我也爱你。哦,约翰,我只爱你。 春日午后马上就要成为小学生的我,在清爽的阳光照耀下,和编着三股辫的姐姐一起,屏息凝神翻着书。 这本书肯定不是给小孩子看的。妖艳少女用红唇靠近刻在盾牌上的男人首级的画面,让我心脏猛的一缩。 屋里好像突然变冷了。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紧握了我的手,因恐惧而颤抖着。 “……若是吃了这个故事,会不会有莎乐美的味道呢……像鲜血一样粘乎乎的,酸酸的……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明明是个完全不懂爱情的七岁男孩,明明快要被吓哭了,却还要学大人的口吻说话。 我使劲握着她的手,用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想。 爱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也想像约翰一样被爱。 被人切下头颅,被人亲吻。 想被人思念,无比强烈的思念。 啊,若能那样的话,就算死我也心甘情愿。 ◇ ◇ ◇ “流要陪我去看电影!” “你说什么傻话,他要陪我去看演唱会。” “哎哎哎,流同学,不是说好周六陪奈奈出去的吗?” 秋日的傍晚。 太阳西沉,住宅楼间的道路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被三个女孩子挤在中间。 制服各不相同的少女们柳眉倒竖地瞪着自己,一副不选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 真不错,这份即将被针刺中般的紧张感。 这这种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的时候,我总会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嫉妒会激起独占欲。 所以,希望她们能继续为自己而争执,除去一切掩饰,踢翻对手,击溃对手,带着那份激情来面对我。 若要让给其他女人的话,还不如亲手杀了他。如果她们能用匕首刺进我的胸膛,就完美了。 “我说流!你呲牙咧嘴地笑什么呢!” “没错,快点说清楚,流!到底要和谁交往!” “当然是奈奈吧,流同学!” 和女孩子玩很有趣。 但是,被对方爱上更有趣。让人无法掩饰的亢奋心情,无法抑制嘴角的上扬。 因为对方充满怨恨地瞪视自己的瞬间,她们的眼中只映出我一个人的身影。 “那我们就来个四人约会吧。到当天说不定还在再添上两三个,没关系吧。” “什么——!” 三人同时转头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好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期待让我心跳加速,就在静待对方反应的时候。 “一点也不好!” 背后腾起一股杀气,后脑勺被一个平平的东西狠敲了一下。 “给我适可而止吧!流人!” 只听见“啪哧”一声,我顿时眼冒金星。 挥起书包伫立当场的,是个身材纤细,梳着齐腰三股辫的“文学少女”。 若在平时,她想必是个文静贤淑的美少女。但此刻在街灯的映照下,只见她的小脸上满含怒色,简直像魔鬼一样。连头上的角都隐约可见。 “切,远子姐。” 趁我惊慌失措之际,少女那纤细的手指揪住了我的耳朵,猛地一扯。 “真是的,你怎么就像《好色一代男》里面的世之介一样没个正经呢!难道你像世之介一样,在进行色道修行吗?想乘‘好色丸’前往‘女护岛’吗?” “啊,那倒也不错——痛,好痛,远子姐,耳朵要被扯下来了!” “你去给我回家研读Romain Rolland的《Jean Christophe》,学学怎样老实做人吧。” (PS:不知道珊瑚为何没翻这个,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 “哎,那书又臭又长,足足有四卷呢——痛痛,好痛的——” 远子姐毫不理会,继续扯着我的耳朵。 “等、等等!你要带流去哪里?你是流的什么人?” “就是嘛,不打招呼就冒出来,态度也太随便了吧!” 见女生交相抗议,远子姐转过她的平胸干脆地说道。 “我是流人的姐姐,如你们所见,是个‘文学少女’。真想和他交往的话,就把你们真挚的思念亲手写在五十枚信纸里交给我。这样才像话。” 啊,全员都哑然了。 我就这样被远子姐一路扯回了家。 “真受不了你,一不注意马上就和女孩子扯到一起去了。从幼儿园之后你就没怎么长大啊。” “那是远子姐的问题吧。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 ——不准欺负我家小流! 小时候,只要见我被女孩子包围着,远子姐就会红着脸飞奔而来。 她总是误以为我被欺负了,现在还会说“流人小时候总被人欺负,多亏有我保护。”要我感谢她。 当然了,压根没有那种事。 在记忆中,只有自己被女孩子抓住手,左右争着让我陪着玩儿时,姐姐高叫着“快放开小流”冲了出来,一头撞在架子上的惨剧。 既爱多管闲事又有些冒失的,比我大两岁的青梅竹马女孩正在我家借宿。像小时候一样,她还会把人家一一赶走,对我说教一番。 虽然现在论个头,论臂膀,论力气都是我占绝对上风 一想到这些,我的胸中都会隐隐作痛。 那是因为,自己不想被当作孩子看待的反抗心所致吗,抑或是因为昔日不在的怀旧情结作祟?还是双方都有?我也不知道。 穿着制服的远子姐正一边气鼓鼓地抱怨着,一边跪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设置着录像机。 远子姐好像是要录下新闻里的美食栏目。那是她最喜欢的节目。但她是个连微波炉都不会用的机械白痴,只能抄着遥控器一番苦战。 虽然她平时都会以一句“这是姐姐的命令”来让我做,但现在正在教育我,她一定是不想放下架子向我求助。 只见她固执地背对着我,“呃,这个键是……唔,是这个吧。啊,啊,要开始了。”这样念叨着。 她的侧脸上写满了认真。 我伸出手,从远子姐手中取过遥控器,三两下完成了录制操作。她一惊,抬头看着我。 嘟起了小嘴的远子姐表情有些复杂,但见我完成预设把遥控器还给了她,顿时晕生双颊,笑靥如花。 “谢谢你,流人。” ——谢谢你,小流。 那张脸孔瞬间和孩提时代的远子姐重叠在一起,令我心口一紧。 啊,这种地方也和先前一样。不管自己怎么惹她生气,怎么害她哭泣,只有我一伸出手去,她就会紧紧握着我的手,甜甜地笑起来。 所以,我一生都敌不过远子姐。 美食栏目一开始,远子姐就抱着膝盖高兴地看了起来。 见主持人一边品尝鳗鱼天妇罗一边解说,远子姐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薄又脆的外皮和在口中崩化开来的热腾腾的鳗鱼——这肯定是十返舍一九的《东海道徒步旅行记》中一样的味道。弥次先生和喜多先生的对手戏既新奇又有趣。正是在晴天里品尝的甘蔗的味道!” 只见她高兴地低呓道。 远子姐以吃书维生。 虽然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自从我记事时起,她就在我身边用手指撕着《姆名谷的朋友们》、《小罗塔搬家》,一面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小罗塔就像牛奶糖一样。在嘴里嚼两下,甘甜幸福的味道就会遍布舌头。” 因为远子姐吃得实在香甜,我也曾一度模仿过她。但本应和肉桂小甜甜圈一样美味的《埃米尔和侦探们》却只有纸张的味道,让我很是失望。 相对的,我们平时吃的面包和肉类在远子姐看来也是索然无味。 当然了,这件事是个秘密。 知道的人只有我,我妈妈,远子姐的作家 我在远子姐身边坐定,小声问道: “呐,你和心叶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是想是不是有点进展。” “嗯,现在放学后大家都在练习文化祭的剧目。” 虽然我所期待的是远子姐的艳闻……但她只是津津有味地讲着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这一上演剧目。 “心叶写了剧本。本来男主角野岛也想让心叶演的,但他怕羞,坚决不肯。” 每次谈到名叫井上心叶的文艺社学弟,远子姐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她字字谨慎,仿佛谈到的是件一不小心就会损坏的宝贝一样。 ‘心叶今天写了这种话哦,心叶今天说了这种话哦’之类的。 一天之中,她会提到好几次心叶的名字。 每次谈到他,她的眼中都会露出温柔之色。 “真想看看心叶演的野岛。演大宫的芥川同学和心叶同班,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他肯定能和心叶成为好朋友的。 衫子由七濑出演。七濑今天烤了曲奇,说是请大家一起吃,其实是做给心叶的。为心上人做点心的女孩子好可爱啊”。 “远子姐也去做不就好了。” “哎,我做不来。” 远子姐一惊,慌忙摆手。 “再说了,文化祭一结束我就要……” 话说到此处,她突然伏下了睫毛沉默起来。但那只是一瞬间,接着抬起了下巴,鼓起腮帮摆起了姐姐的架子。 “我的事情无所谓。倒是流人,你已经上高中了,不能再整天幻想喜欢莎乐美那种女孩子了。若你的脑袋被切下来了,录电视节目或者换荧光灯时我不就没人可以拜托了吗?” 她就这样岔开了话题。 远子姐肯定打算在文化祭结束后离开心叶同学。 为了让心叶不会孤独,她把能帮助心叶的人集结到了身边,给予了心叶再次写作的力量—— 为了不让心叶觉察,她打算悄悄地,自然地消去“天野远子”这个存在。 在她看来,这样才是为了心叶好。若带有不纯的动机接近他的话,就没有资格跟他永远在一起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当然不行! 在我的胸中,涌起了类似愤怒的东西。 远子姐在心叶面前吃书时,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她这么喜欢那个叫心叶的作家,而对方也接受了远子姐的秘密,这种机会绝不常见。 远子姐的作家,除了心叶真是别无他人。 远子姐之前一直为我的恋情操心,我想,这次该我撮合远子姐和心叶了! ◇ ◇ ◇ “什么?又要我帮忙?” 姬仓公主向我投以惊异的目光。 圣条学园的音乐大厅最上层是公主的私人画室,我们一般会在当校舍被黑幕笼罩时在那里相会。 “真不爽,才刚刚完事,你就来说这个。” “想要香吻和情话的话,无论多少都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价值。给其他女人说过不知多少遍了,简直比糖果的包装纸还薄。” 麻贵整理着凌乱的制服,用梳子理好蓬乱的头发,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速写簿。 然后命令抱着椅子几乎全裸的我说: “不许动。” 开始埋头素描。虽说描绘裸体也是绘画的一环,但对于一分钟前还抱在一起的人,她怎么能如此冷淡?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见面,她就贪婪的激吻我,像要夺去一切一般需要我,但一完事马上冷若冰霜。 她到底为什么和我交往呐?我现在也不清楚。夏夜在池边拥抱时,麻贵把第一次给了我。不管怎么说,对于讨厌的人,她应该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相反的,我一直感觉麻贵的恋爱观和我有着巨大的,本质上的区别。 恋爱就是我的一切。 被喜欢的女人所杀是我的愿望,我想被对方疯狂地爱着,被对方不顾一切的需要着,想被一个女人牢牢地束缚着。 但麻贵多半不会为恋情而杀人。也讨厌束缚别人或被对方束缚。 关于我和麻贵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远子姐。 她肯定不会高兴,而麻贵也没说,所以我就选择了绝口不提。 若麻贵告诉了远子姐,我也会说的。但麻贵好像没有一点这种意思。 这并不是出于害羞,只是感觉她肯定预计与我的这种关系不会长久,所以为了避开麻烦才这样。对于她的态度我有些不忿。 之所以拿远子姐的事情拜托她,可能是因为我想以此为契机,更深入地了解麻贵的内心。 “呐,你在学校里不是被称为‘万能的公主’吗?就帮我这个忙作为模特费好了。” 因为她不让我动,我只能用眼神恳求,只见麻贵一边将绘图铅笔上下飞舞,一边平静地回答: “不要。” “为什么?”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不想做无用功。” “你是说远子姐和心叶没法顺利交往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知道?在我看来,比起心叶同班的那个‘七濑同学’,远子姐和他要合适得多。” “嗯,心叶同学在精神上有脆弱的一面,依赖心也很强。若有远子这样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照顾他的话,想必会比和同级生交往舒服不少。” “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么——” 我的声音被麻贵毅然压了下去。 “你还是不了解呐。正因如此,他们才无法在一起。” 麻贵像在拿我当笨蛋一样,这让我很火大。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只知道对女人撒娇,不会成长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没有魅力。” 我愈发火大了。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若当事人能够幸福,撒撒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远子姐没什么胸,但她和某人不一样,母性强着呢。” “没错,因为心叶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婴儿,所以远子才没法放他不管,处处照顾着他。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远子自己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然,心叶会永远无法自立。” “远子姐会支持他的。” “是啊,用爱情啊,羁绊之类的语言粉饰着,今后也永远牵着他的手前进吗?真是感人肺腑的光景啊。” 麻贵嘲笑道。 “就这样任心叶撒娇的话,只会让他颓废掉。两人在一起当然比较开心,但若自己不面对的话,有些事永远不会明白。如果一味撒娇的话,有些机会永远无法把握。你只是在多管闲事,远子也不希望你帮这个忙。” 说到最后,麻贵郁郁的伏下了视线。 她可能是想到了远子姐的心情。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于远子姐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得多。” “正因为你这样主张,所以才说你还是个孩子。” “不过比我大两岁,少在那装大人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无论如何,远子和心叶是绝不可能的,就像你我成为热烈相爱、相偎相依的爱侣一样不可能。” 啊,可恶。这个冷血公主居然拿这个来比喻。 她想必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吧。反正和我只是一时的关系罢了。 我热血涌上心头,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不用你帮忙。我要凭自己的力量,在文化祭期间把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撮合成情侣。” “哼,若能发生那种奇迹,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你还真敢说啊,公主大人。” “嗯,因为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对方仰视着我,露出了摄人心魄的微笑。那份妩媚让我险些看呆了。对抗心涌上心头,我也冲她笑了笑。 “你可绝~~~对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话哦。若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成了恋人,你就要像灯神一样对我言听计从。” “嗯,没问题。”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才惊觉自己可能落入了诡计多端的公主的陷阱中。但事已至此,我无路可退也不想后退。 “真令人期待啊,文化祭结束后让你做什么呢?穿上超短裙,戴上蕾丝围裙,让你叫我主人吗?之后还有摄影会。” “那我就让你打扮成管家的样子来服侍我好了。” 打赌成立。 浮在窗外的明月就是证人。 ◇ ◇ ◇ 文化祭当天。 我风风火火地离开家。 看来演剧出了点问题,昨晚远子姐没什么精神。我进屋时,见她正团身抱膝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发生什么事了?” “……心叶同学不想上台了。”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这怎么办啊?” “没关系。嗯……肯定没问题。心叶一定会回来的。” 远子姐抬起脸来喃喃自语,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在校门领了地图和节目单,一边看一边向校舍走去。 圣条学园学生众多,占地也不小。昨天的雨已经完全停了,晴空万里。客人熙熙攘攘,校内模拟店揽客的声音充满热情。 “那边的小帅哥,要吃章鱼烧吗?” 穿着围裙的小个子女生用动画里充满活力的声音叫卖着。一飘一飘的头发像小狗一样。 “好好,过会儿就来。” 我挥挥手走掉了。那种阳光的孩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文艺社的戏剧在午后上演。远子姐班里办的是咖喱店,她说上午要在那边当服务员。 心叶同学的班级是漫画咖啡店,麻贵那边是……鬼屋?! 看到这里,我微微一怔。 要用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演怪谈吗?她若披散着头发穿上丧服的话,魄力倒是可以得满分,但我既想看,又不想看 虽然我瞬间产生了去麻贵班的冲动,但还是决定先实行计划。 我的计划很简单。告诉心叶同学远子姐晕倒了,正在保健室休息,把他引离教室。 另一方面,告诉
远子姐心叶同学身体不舒服,刚才脚步踉跄地往文艺社那边去了。 让两人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擦肩而过,深深担心着对方的安危。这时若再吹吹风让两人认识到对方喜欢自己的存在,就堪称完美了。 此后让两人见面,充分意识到对方的存在,直至演剧结束后进行告白。 若由我负责诱导的话很容易就会穿帮,所以打算拜托认识的女孩子帮忙。幸运的是,合适的人选有很多。 引开心叶同学的人选最好还是三年级学生。若说自己是远子姐的同班同学,可信度也会大大增加。 呃,说起圣条的三年级学生 我正在走廊里边走边回想自己认识的那些女孩子,突然被人叫住了。 “流……” 那是个在和服上围着围裙的感性美女,手上抱着盛有小红豆的罐子。 我们曾交往过。 而且是三年级学生。 条件正合适。 我做出非常高兴看到她的笑容,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伦子同学!我正想去找你呢。你的和服真漂亮。是在和服咖啡店服务吗?” 伦子同学顿时面红耳赤。 但这不是因为害喜,而是因为愤怒使然。下一个行动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她居然抓起小红豆砸了过来。 “哇!” 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没能避开。 谁能想到,上次见面时还偎依在我的胸前,面怀春意地低呓着:“和流在一起时人家最幸福了。”的人居然会像驱鬼一样将红豆砸过来呢? 红色的豆子砸了我满头,撒落一地。 尽管周围发出阵阵悲鸣,但伦子同学全不在乎,小红豆炸弹接二连三地朝我招呼。 “你这家伙还敢腆着脸出现在我面前,臭海豹!” “臭、臭海豹?!” 我被对方骂得一时反应不过来,骂声和小红豆一并向我袭来。 “明明说喜欢我的,居然还和西高的、桐铃女子学院的女生,庆王大学的大学生,花菱商贸的女白领,站前动物医院的女医生交往,拿我当什么人了!你到底脚踏几条船啊!!!” “我说过我还和别人交往来着,当时你不是说自己不介意,会拴在我的心吗?” 在对方攻击的间隙,我也曾尝试着讨好她。但伦子同学的脸更加通红,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谁能想到你所谓的‘交往的女生’居然会以几何速度直线增长呢!尽管只是一时三刻,但我居然和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交往过,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够了,不准再来招惹我。每次看到海豹的玩偶我都会想起你,只想拽着它的尾巴扔出去!你这个海象!海狮!” 她最后把罐子高举过顶,企图连红豆带罐子一并砸过来。我慌忙逃了出去。 正当我两步并作一步地下了楼梯,混在二楼走廊的人群里逃跑时,肩膀突然撞到了人。 “呀!” “啊,抱歉。” “啊,流!” 没想到,居然是个熟人。 她是个身材火辣的中性美人,在白色罩衫下面穿着蓝色体操服,手里握着一根绳子。记得她好像是新体操社的(PS:!!!什么,新体操社~),我曾看过她的表演。 “太巧了!明日美同学。接下来要去表演吗?那我可一定要看哦。” 我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绳子缠住了。 “哎!?” “去死吧,流!”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话说不要把绳子交叉后狠拉啊——呜,好痛苦——喘不上气了!” “~~~~~~我不是说过,下次见到你就送你下地狱吗?你忘了?算了,你就是这种人!为了地球上的所有女性,给我下地狱吧!” 明日美同学清秀的脸庞上现出了青筋,绳子越勒越紧。 虽然为爱而死是我所期望的,但好像不太对。对方盯着我的眼里只有厌恶和憎恨,没有一点爱意。 “呜呜呜……明日美同学,虽然我不讨厌这种玩法,但大家都看着呢。” “你居然会在意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哇!起码说句爱我,这样我还能舒服点。” “给我在痛苦中气绝吧!你这女性公敌!” 明日美同学凶相毕露,狠命地往左右拉下了绳子。 不好,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我感觉到了危险,在绳子勒紧颈部前的瞬间抓住了明日美同学的胳膊,亲了下去。 “!” 明日美同学惊异之余,手劲顿时松了。 周围一片哗然。 下一瞬间,只见明日美同学面红耳赤地怒喊着“绝对要杀了你~~~~~~!”但我已经转过身子溜之大吉了。 啊,若这声“杀了你”里充满了爱意的话,我会心甘情愿地让她绞首的。 我再次顺着楼梯跑下,冲到走廊里,在校内东窜西跑,好容易才把明日美同学甩掉了。 正在我手扶着墙壁呼呼喘气时—— “流、流同学…….!” 从竖有“占卜之馆”看板的教室里,一个身着印度长袍的可爱女孩子出现了。 她也是我的熟人。 “呼呼……真巧啊,琉璃。不好意思,给我点喝的……” 琉璃脸色青白,“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地叫了出来。 怎么!?这次又怎么了! 琉璃蹲在走廊里,用两岁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你来做什么,流?琉璃已经有男朋友了哦。他和流相反,是个温柔而正直的人,人家告诉他流老在外面花心时,他告诉我‘不要管那种混蛋男人了。琉璃不是还有我在吗?’但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为什么要喘着粗气逼近琉璃?为什么要破坏琉璃的幸福~~~~~” “不…….我不是来见你的,也没有强迫你啊……” 琉璃的哭声很大,人群渐渐聚拢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夫妻吵架了吗?” “啊,那人刚才被女孩子勒住脖子来着。” “嗯,真差劲。” 在阵阵谴责声中,响起了一个雷鸣般的声音。 “哪个混蛋惹琉璃哭了!” 在看热闹的闲人间走出了一个像小山一般的壮汉。 “军司!” 琉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朝男友身边跑去。 喂,等等!居然是和这种男人交往!?这种像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河马一样的男人!?和我完全相反倒是没错。 他用粗壮的手臂紧紧抱住琉璃,怒视着我。 “你就是那个用花言巧语欺骗了纯情的琉璃,玩弄她以后又像破抹布一样把她抛弃的,禽兽不如的前男友吗!” “等等,是对方先来向我搭讪的。再说了,破抹布又是从何说起啊……” “是吗!你是来勾引琉璃的吗!” “我的话你听懂了没有啊?” “唔,真是个卑鄙的家伙!” 听不懂人话的琉璃男友,抡起胳膊像推土机一样冲了过来。 “呜哇!” 就这样,我还没喘过气来,就又得继续逃跑了。 “太帅了!军司!真不愧是赛艇社的主将!比流男人百倍千倍,帅呆了!” 背后传来琉璃的欢呼声,让我很郁闷。 看来今天很不走运。 等我甩掉琉璃的男友时,膝盖已经因为刚才的马拉松而挺不住了。 今天是不是有桃花劫啊。我还是乖乖回家躲着好了——不,还有和麻贵打赌的事呢,我还不能就这样回去。 时间已经浪费了不少,我只好变更当初的计划,直接去了心叶同学的班级。 但我找遍了漫画咖啡厅,也没发现心叶同学的身影。 莫非他根本没来学校!记得远子姐说过,心叶同学他不想上台演出。 我急忙问了他的同班同学。 “井上同学在保健室呢。” “怎么,他身体不舒服吗?” “不,他在陪其他人。(PS:应该是生病的七濑吧)” “谢谢了。” 看来他来学校了,但好像出了什么事。 那么,怎么办好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去了远子姐班的咖喱店。 因为隔一个班就是伦子同学班的和风茶馆了,为了不被她发觉,我缩起肩膀,低着头偷偷地溜了进去。 “欢迎回来!亲爱的主人!” 店内飘荡着咖喱的香味。身着女仆装,头戴发卡的女生一齐低头鞠躬。 原来是女仆咖喱店吗 我被带到了一张四人桌。正当我一边打开菜单一边张望着远子姐的身影时,视线正好和邻席的女生们对上了。 在这种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露出亲切的微笑。 女生们晕红了脸颊,高兴地低声道。 “呐,呐,果然很帅。” “给他打个招呼试试吧。” 我假装没听见,只见三人站起身来,微笑着走近了我。 “那个,我们能过来坐吗?” “当然可以。美女随时欢迎。” “太好了。” 女生又是一阵议论,围着我团团而坐。 “你是大学生吗?” “不,高一。” “哎,真的假的?” “你是在骗我们的吧?” “真的啦,要看学生证吗?” “要看要看!” “哇,真的耶。高中一年级,比我们小呢?” “写着叫樱井流人呢。” “呐,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吗?难道说女朋友在这里?” 三人的声音和目光都像蜂蜜一样甜。 我本已丧失的自信又渐渐找了回来。啊,真好啊,这种气氛。果然要这样才对。 虽然刚才还煞星高照,但现在好像就时来运转了。 就在此刻。 “不好意思,请问决定点什么了吗,主人?” 我听见这冷冷的声音抬起头来,不禁惊讶得合不拢嘴。 映入眼帘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 是姬仓麻贵! 学院理事长家的千金! 那个目空一切的公主大人! 居然穿着女仆装! 过于惊讶,我只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罩着围裙的胸脯还是高高挺起,很挑逗。平时放下来的头发被编成了马尾。若要打个比方的话,简直像没落贵族的千金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忍辱负重当起了女仆。 (PS:切,不如路易丝的魅惑妖精女仆装~) 麻贵的表情有些僵硬,正不快地俯视着我。 若远子姐和心叶在文化祭上成了情侣,她就要穿上迷你裙、戴上蕾丝围裙,叫我主人。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虽然蓬松的裙子过膝一丈有余,但这样更让人感觉到禁欲的妩媚。 难道说我在做梦吗? 因为这里可是远子姐的班级啊? 难道我误入了麻贵班的鬼屋? 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事情,真是见识到了。” 麻贵的表情还是冷冷的。 嘴也紧紧闭着。 忽然她裙裾一翻,用脚狠狠地踢上了我的椅子。 我坐立不稳,仰面翻倒在椅子下面。 女孩子们“呀”的尖叫了起来。 我膝盖跪地,正要问她干什么,正好窥见穿着制服的河马男和披着印度纱巾的小女生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 不好! 我像蟑螂一样用膝盖挪动着,躲在了椅子后面。 “啊,你不要紧吧,流人同学?” 三人组中的一个叫出了我的名字。 琉璃和她的男友马上转向了这边。 两人瞬间板起了面孔,琉璃惨叫着“不要啊啊啊”,男友“呜呜呜”的哼哼道。 “琉璃那禽兽不如的前男友!难道是躲在那里伏击我们吗?” “等等,我刚才听到流人这个名字了!” 抱着盛有小红豆罐子的伦子同学也不顾衣服散乱,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不仅如此。 “有人提到了流人!那个不正经的又干了什么好事了?” 连握着绳子的明日美同学都以恨不得要杀人似的表情出现了。 那些人都是什么耳朵啊! 还有琉璃的男友!又被他完全误会了! “再敢尾随我们,身为琉璃骑士的我绝不轻饶!” “还没吸取教训吗!你这变态后宫男!” “这次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性犯罪者!” 琉璃的男友举起椅子抡了过来,伦子同学投来了小红豆,明日美同学像挥长鞭一样挥起了绳子。 刚才还看着我,满脸陶醉的三美人也都惊叫着“后宫男!?”“尾随!?”“性、性犯罪者?!”对我退避三舍。 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麻贵却仿佛无奈似的耸了耸肩,转过身回后台去了。 喂喂,要见死不救吗,公主大人!快回来啊! 无论我在心底如何乞求,穿着女仆装的麻贵再也没有出现。 咖喱店里乱成了一锅粥,被琉璃男友抡起的椅子砸中头部,被伦子同学的小红豆击遍全身,被明日美同学的绳子绑成一团,沐浴着周围人冰冷的实现,我逃向了走廊。 琉璃的男友,伦子同学和明日美同学追了出来。 看来所谓时来运转只是我的错觉。我正身处大杀界的正中央,现在进行时! (PS:口胡,大杀界还被赤道斋埋在地下!) 我不顾撞到的人,只是一味地跑啊跑啊,拼命地跑着。 被椅子击中的后脑勺隐隐作痛,眼前一阵眩晕。 啊,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伦子同学,明日美同学和琉璃都说过她们爱我,但却没有成为我的莎乐美。 若对方不惜把我绑得结结实实,切下我的头颅也要据为己有的话,我也会发自内心地爱上她,把身心都献给她。 不好,我怎么感觉脚底不稳? 刚才被打到了地方因为跑得太快而伤情恶化了,感觉不太妙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 要晕倒了——! 就在此时,推拉门对面突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只纤细而冰冷的手。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从推拉门缝隙窥到的教室还是十分昏暗,里面飘出刺鼻的酸味。 我的眩晕愈发厉害,在纤纤细手的引诱下坠入了黑暗的深处。 “流……你终于成为我的了。” 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 ◇ ◇ 我失去知觉后,不知过了多久。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摆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蛙、虫子和树根之类的东西的房间里。 这里是生物室吗? 黑色窗帘遮着窗户,屋里一片昏暗。虽然外面能听到人的嘈杂和脚步声,但只有这个房间像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一样,既阴冷又寂静。 我正背靠空调机,脚垂在地板上。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有只湿湿的手触到了我的脸。 我在惊讶之余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她应该是圣条的学生。她在制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衣服,双膝跪在地上。 我打算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手被绕到背后用布条绑住了,心下凛然。 是这孩子干的吗? “那个,我好像被绑住了……” “嗯,是我绑的。我没找到绳子……只好用丝带代替了。” 声音纤细,如银铃般动听。 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口吻,都像梦中一样危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你。” 虽然对方的语气充满羞涩,却令我一惊。 “见到流从走廊里跑来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呼吸。肯定是上帝实现了我的愿望。因为人家一直很想见流,都快要得相思病死掉了。”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你长得这么可爱,我不可能没印象的。” 女孩子垂下眼帘,悲伤地摇了摇头。 “不……虽然我对流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流根本不认识我。暑假之前,流曾在校门口等琉璃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流。” “你说的琉璃是找了个古怪男友的琉璃吗?” 我边问边用能自由活动的手指试图解开丝带。可恶,绑得够紧的。 “没错,我和琉璃是朋友。所以从手机上看过流的照片,每天都能听到流的消息。 我好羡慕琉璃……能和流这种人交往。虽然周围人都说流很花心,除了琉璃还有很多女朋友,劝她和你分手,但琉璃总是笑道:‘若能在这么多对手中胜出的话,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但是,她渐渐开始说流的坏话,和赛艇部的男生交往。还向我们炫耀:‘比起流,军司要诚实的多,更加珍惜琉璃。’ 琉璃太过分了。那种男人怎么能和流相比呢。简直像在动物园里打呵欠的河马与在非洲草原奔驰的野生猎豹一样,根本没可比性!” 女孩似乎越说越起劲。 她那湿湿的手掌仍然抚摸着我的脸。 “我和琉璃不一样。永远喜欢着流。无论何时,我都只爱流一个人。但流从不正眼看我,这让我很伤心。 呐,看着我。 只喜欢我一个。 成为只属于我的流。 我总是这样祈祷着。 但流只对别的女孩微笑,从没注意过我的存在。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流杀了,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曾多少次做过同样的梦。没错,就像这样——” 女孩从白色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银色的手术刀,抵在我的喉头上,轻轻晃动着刀刃。 喉部皮肤好像被割裂了。我感觉一阵冰冷,淡淡的疼痛蔓延开来。 但是,我即不害怕,也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此时,充溢在我胸间的,只有无尽的欢喜。 被渴求着,拘束着,爱到危险的程度,我全身沉浸在这种愉悦中。 能让我背部一阵颤抖的,能让我心脏一阵狂跳的,这种至纯的快感!最高级的毒品!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抱着男性头颅的清纯少女,从她唇间吐露出的低呓,伴随着愉悦回响在耳朵深处。 ——我是纯洁而无垢的。但你让我的血沸腾了。 ——其余的男性只会让我感到厌恶。但是,你,只有你是这样美丽! ——我看到了你,约翰,并且爱上了你。 ——约翰,约翰,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爱。 小时候,两人握着手读过的,秘密的书。 “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像姐姐一样的少女一边颤抖一边说道。 但是,在那时的我看来,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也想像约翰一样被莎乐美所爱。被她切下头颅,被她亲吻。若有人这样爱我,想必我也会拼上性命爱她。 啊,我今天果然幸运到了极点! 我的美梦居然成真了! 如此深爱我的人居然出现了! 我微笑着,仿佛已经对用手术刀抵在我的颈部的不知名少女,爱的如痴如狂了。 “可以的。” “哎?” “你不是爱到想要杀死我吗?不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吗?那就杀了我吧。” 少女的眼中透出迷惘和惊讶的神色。 我陶醉地注视着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地笑道: “我就算被杀也心甘情愿哦。” “那、那个……” 不知为何,对方有些慌乱。 要杀心爱之人果然需要相当的决心吧。多少有些害怕也是应该的。 “害怕吗?” 我把头微微一侧,两人的脸近到几乎要贴上了。对方被吓了一跳。 绑着手腕的丝带正好松开了,我伸出重获自由的双手,温柔地握住拿着手术刀的小手,继续注视着她。 “!” 我用自己的掌心温柔地包覆着对方那像雏鸡般颤抖的小手,鼓励道: “没关系,我来帮你。” 就在我准备把瞄准喉头的手术刀刺下去的时候。 “不要啊啊啊!” 对方突然一声惨叫。 我被她狠狠地推了出去,一头撞上了空调机。手术刀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正在为今后的出路烦恼着,被危险的恋情这种炫美的、错乱的东西迷住了心窍,变得不正常了~~~!” “喂,等等。” 女孩猛地站了起来。 “永别了,我们不会再见了。我会加油考试的,谢谢你留给我的回忆。” 女孩拎起白色衣裾,含着泪水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 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头脑一阵空白。
难道说我又被甩了? 对方明明说过,喜欢到想要杀死我啊。 但比起我来还是考试更重要吗!?我难道输给了英语啊、数学啊、生物啊,古文啊这种东西吗?! 撞在空调机上的地方,被椅子打到的地方和我的心都火辣辣地疼着,我深深地垂下了头。 啊,莎乐美变成了平常的女高中生了。 就像大潮退去一般,我全身脱力。 已经完了。我真想就这样变成化石。 今天果然是我的倒霉日。 我是不是其实不受欢迎啊 我从口袋里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突然一下惊醒了过来。 真的假的!?戏剧已经完场了! 我向窗户一侧看去,只见黑色的窗帘缝隙中透出了夕阳的余辉! 我慌忙站起身来,跑着去找远子姐。 计划已经一团糟了。 但若在远子姐和心叶同学没有一点进展的情况下结束文化祭的话,我被臭骂暴打一整天的辛苦也就全都白费了。 最后来个大逆转也不错。 远子姐正在教室和朋友聊天。 “远、远子姐……!” “流人!” 我在走廊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道,只见远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流人?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了哦。” “过来一下。” “什、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没人的走廊里。 “流人,我还要参加闭会仪式——有话回家再说。” “现在非说不可!” 见我态度如此强硬,远子姐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轻抚着我的喉咙说: “出了什么事?这个伤口是怎么弄的?” “我怎么都无关紧要。远子姐呢?远子姐在文化祭结束后就打算退社吧?” 见我呼吸困难,想到什么说什么,远子姐和蔼地笑了。 “不会的。虽然在考试期间可能会休息几天。” “考试结束后不就毕业了吗?趁现在快把远子姐的心意告诉心叶同学吧。” 远子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寂寞和悲伤。 “呐,虽然远子姐可能还瞒着心叶同学,但不能这样。远子姐是以怎样的心态陪在心叶同学身边的,应该全盘说出来,我这就去把心叶同学带来!远子姐就去活动室等着。” 我正要跑出去,却被远子姐一把拉住。 我惊讶地回过头,只见远子姐露出温柔的表情,摇了摇头。 “谢谢你替我担心。” 就连她的口吻都是那样平静。 “但是,这样就好。” “一点都不好!那你要什么时候说!” 我揪心地喊道。 远子姐嫣然一笑。 “永远不说。” ——远子不希望这样。 她的笑容是那样美丽,那样安详,就像在路边默默绽放的野花一样。 仰视着我的双眸不仅有悲哀,还有凛然的决意,和无尽的温柔。 喉头一滞,我一阵晕眩。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笑啊。 什么非放手不可的时候来了,什么远子也知道,想到麻贵高傲的话语,我满心都是后悔,一心想要反驳——但是,被她用这种眼神,用这种表情一笑,我顿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远子姐的手和我的手交叠着,是那样的温暖,和小时候两人一起看莎乐美的书时一样,没有颤抖。 曾几何时。 那个害怕幽灵、超级胆小的远子姐,就算听了鬼故事也不会依到我的身旁了。 ——小流,有姐姐在呢,放心吧。 就算嘴上逞强,但小学时她还会紧紧抱住我,闭上眼睛只是发抖。 就算在她误会我被女孩子欺负,张开双臂掩护我的时候,膝盖和肩膀也会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但不知不觉间,不管我讲什么恐怖故事,或是故意在客厅里放恐怖电影的DVD,她也只会背过身子捂住耳朵,一边抽泣着一边让我住手,而不会靠到我身边了。 面对女孩子时,她也能堂堂正正地说教一番了。 而现在,她也正独自忍耐着悲伤。 鼻子一酸,我几乎哭出来。 远子姐温柔地问道: “呐,来看我们演的戏了吗?” “抱歉,我没能看成。” “是吗。七濑因为急病没法上台,我代演了衫子,心叶演了野岛。野岛最后的台词十分有力,感觉好极了。心叶好像打开了什么心结呢。今后肯定会愈发……成长的。” 她温柔的低呓着。 “再见了,流人。记得不要到处乱逛,直接回家哦。” 远子姐轻轻挥了挥手,在被夕阳染红的走廊间摇晃着三股辫回教室去了。 ◇ ◇ ◇ 在画室一隅抱着膝盖蹲了好久。 在我身体冰冷,屁股生疼的时候,灯突然亮了。 “请你不要不请自来好吗?” 麻贵一见到我就这样说。看来她刚刚参加完交响乐团的演出,身上还穿着燕尾服。 “如果我没有来的话,你难道打算就这样待一晚上?” “今天我灾星高照,若去其他女人那里,说不定又会被甩。” “我也可能把你踢出去哦?” “公主大人一直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真让人火大。” 麻贵不快地说道,走到了我的身旁。 “看样子,远子和心叶果然没能成啊。” “…….” 我把脸埋进了膝盖。 “远子对你说了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远子姐让我不要告诉心叶同学,微笑着说……‘这样就好’。” “……” 这次轮到麻贵无言了。 “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被曾经交往的女孩用小红豆砸,还说和我交往过是她人生最大的污点;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被人说比起我来,现任男友要诚实得多,有男子汉气概得多;还被高傲的女仆在众目睽睽之下踢得摔了出去。” “……” “被人绑在生物室里监禁,被人告白说喜欢到想要杀死我。我正飘飘然的时候,对方却说她还要考试,不会再见了,就逃之夭夭……难得我说‘杀了我也不要紧’了。还以为自己终于见到了莎乐美的说……” 我越说,心里越是像裂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寂寞。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呢? 明明有这么多的邂逅,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孩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只属于我的莎乐美,莫非并不存在于这世上?” 我坠入了绝望的深渊。若两人一起坠落的话,只会让我心头无比甜蜜。但独自一人坠入深渊时,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孤独。 麻贵还是没有作声。可能是对我的没出息感到绝望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把我忘掉吧。” 此时,感到麻贵的气息近在耳畔。 “我不会忘了你。” 我扬起脸。 “我的记忆力好的很。不要小看我。”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麻贵不觉间已经蹲在了我的眼前。 “你之所以见不到莎乐美,是因为你是花心的约翰。” 她那冰冷的视线,和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让我忘记了呼吸。 “真正的约翰是传递神谕的高洁的先知。不会像你这样随便就被莎乐美所诱惑。他毫不理会莎乐美近在咫尺的红唇,只是骂她是个受诅咒的肮脏女人,拒绝他、拒绝他、一味的拒绝他。 没错,莎乐美是清纯的处女,但神重视的使徒约翰却没有发觉到莎乐美的本性。 所以……莎乐美只能把约翰的头割下来,才遂了自己的心愿。对着那个已经不能再睁眼注视莎乐美,不能再张口拒绝她的头颅吻了下去。若约翰是那种一见面就去勾引莎乐美的轻薄男子,莎乐美就不会爱到不惜杀他了。相反,她可能会鄙视亲近自己的约翰,转身就逃掉。” 花心的约翰。 啊,我确实既不诚实,又不神圣。 直到邂逅我的莎乐美之前,我可能只会重复着无聊的求爱。 麻贵湿润的嘴唇贴到了我的唇上。 这一吻不像平常那样激烈而夺取一切,其中充满了温柔的触感。 麻贵一边继续着慰籍之吻,一边用遥控器关掉了室内照明。 “你瞧……比起一个人,有时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比较好——有些事情,只有两人才能体会到不是吗?” 在甜蜜的黑暗中,温软的臂膀像抱婴儿一样抱住了我,在我的眼帘上方,有个略带温暖的声音嘤咛着: “不过……若你执意要寻找的话,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个愿意杀了你的奇特女子吧。” ◇ ◇ ◇ 日后,我穿着管家的装束服侍着大小姐。 “喂!不要打开素描簿!不准画!” “哎?平时不是一直都在画吗?” “这和裸体不一样!不准画我的丑态,可恶!” “不是约好对我言听计从吗?你怎么这样说话?敢在我家这样说话的话,就马上开除。” “嗯,赶快把我开除掉,解放我吧,大小姐。” 我一边恶语相加,一边往高级茶杯里倒红茶。 麻贵露出了小妖精一样的笑容,把我这身羞人的打扮画了个够。 “这张画我要保存一辈子。” 可恶,本该让她穿着迷你裙,戴着围裙服侍我的。 “喂,给我好好干活,管家。” 麻贵兴致勃勃地从背后用脚踢我。 我虽然听不到一点神谕,但还是预言道: “我绝对忘不了今天的事情!下次一定要你管我叫‘主人’。” -完-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八:文学少女特别篇《雪雁》 四月份入住宿舍的天野远子是个怪人。 我们宿舍只住女生,连同管理员在内一共有七位女性分别住在各自的房间里。 木质结构的房子年久失修,到处都是毛病。走在上面只听到地板嘎吱作响,要关上变形的窗户也需要点技巧,一不小心就会崩溃。 每个房间都有袖珍版的炉子、水槽和卫生间,泡澡和淋浴室是共用的,不供应伙食。唯一的优点就是房租低。 正好有人大学毕业空出了房间,远子就代替她入住了。 搬家公司的员工把一个沉重的大箱子搬进来之后,一个编着三股辫的女生出现了。 她穿着宣告春天到来的淡紫色外套和牛仔长裙,自己也抱着纸箱。 “这位客人,行礼由我来搬,您不用插手了。” “不,我要帮忙。而且我不嫌书重的。” 她用清脆的声音断言道,在嘎吱作响的走廊里继续前进。 视线交会时,她笑靥如花。 “您好!今天起就要在这里打扰了,我叫天野远子。之后会来问候您的。” 打招呼的瞬间,细细的三股辫从肩头垂了下来。 我不喜欢和初次见面的人套近乎,这一年也没和宿舍里的任何人亲切交谈过。但她的笑容和说话方式固然十分可亲,却不会让人感到不快。 目光对上的瞬间,我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微微有点发红。 仿佛刚刚哭过一般 但眼前的这个女生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没留下痕迹,只有阳光和爽朗的感觉。 所以肯定是我的错觉。不然就是她昨晚没睡好。 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我随便敷衍了两句,便离开了。 远子很自然的融入了宿舍,和其他住户相处得也很好。她身材娇小,性格又很开朗,经常有人约她去联谊。“呐,我会帮你介绍帅哥的。”“远子去了,肯定很受欢迎。”“现在都上大学了,得玩个痛快才行。”之类的。 但是,远子好像一一回绝了。 她那清爽的笑容,让人无言以对。 “抱歉。我还有很多书要读。” 她这样回答道。听到这个,我有点惊讶。 本以为她也像其他女大学生一样,把精力都放在联谊和约会上,功课、作业都是得过且过。 “没办法,谁让远子是‘文学少女’呢。” 最后,大家都笑着离开了。 既然上了大学,“少女”这个称呼未免欠妥当。但不得不承认 ,这个不知不觉间流传开的外号很好地表现了远子那脱俗而典雅的气质。 我和远子第一次长谈,是在进入黄金周以后。 其他住户有的出去旅游,有的回老家了,只有我理所当然地留在宿舍里。本以为我这种怪人不会有第二个,谁知在宿舍阁楼的书库里—— “啊……” “设乐小姐。” 我和远子不期而遇。 那里是英国房东的夫人收藏从本国带来的书籍的地方,我们住户可以随便利用。但是,我还从没在这里见过其他住户。 远子抱膝坐在唯一的一扇窗户旁边,把书摊在膝盖上,正翻着书页。 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的房间里腾起的灰尘闪闪发亮。 正在读书的三股辫女孩,简直像故事里的人物一样。 她那略带忧伤,平静而温柔的侧脸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但是,当她转向我的下一个瞬间,脸上已经挂上了清爽的微笑。 “这个房间真不错!我就是看了这个房间,才决定四年都要住在这里了。” “……你在看什么书呢?” “葛里克的《雪雁》。” (PS:一般称为保罗.加里克,这里和轻国统一,改成葛里克) 远子满怀爱意地抱紧了那本写满英语的书。 然后,她用温柔的、令人舒服的声音说道: “《雪雁》有最高级的果汁刨冰的味道……在舌尖缓缓融化,滑入喉中,有一种让发热的心冷静下来的感觉……那清爽的冬日芳香在嘴里久久不散……” 她眯起眼睛浅浅地微笑着。那是幸福的笑容——尽管如此,却感觉有些寂寥 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文章写得太伤感,我不喜欢。——书里讲的是身体有残疾的画家,和希望他治好雪雁的少女之间的悲伤恋歌吧。记得画家因自己的长相而自卑,没有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少女就上战场去了。” 远子伏下了长长的睫毛。 “是啊……拉亚达(PS:同样和轻国统一,改了译名雷亚德尔,下同)确实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的长相而感到自卑……但他之所以没有对弗莉丝表白,我认为还有别的原因。” 她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肯定是……因为弗莉丝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一心想让她得到幸福,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一问题的答案,最后却什么都没能传达给她就离开了……” 他低下头轻声呓语着,像在自言自语。 “最宝贵的感情是不能述之言语的…….到死为止也要埋藏在心底……” 莫非她也有类似书中男主角的经历吗? 虽然对方就在身畔,但自己却绝不能坦白心意。 比起自己,那个人更为重要。 远子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我也随之精神一振。 只见她一边用白净的手指翻着书页,一边爽朗地说道: “拉亚达的灵魂最后来作别弗莉丝那段,既美味又动人,我最喜欢了。虽然日语会翻译成‘亲爱的’啊‘心上人’之类的,但我感觉还是原文的‘my love’最为传神。——‘Frith,my love.Good bye my love’——” 红唇如花瓣般娇艳,嗫嚅间道出了甜蜜而揪心的话语。 虽然《雪雁》很煽情,但就连最后的场面都没能引出我的共鸣—— 然而,听到“my love”这个简简单单的短语,国中时读过的《雪雁》最后的场景带着和当时截然不同的震撼感在脑海中扩展开来。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一只雪雁振翅翱翔。 仰望天空的少女。 ——永别了,我的爱人。 “只有……在无法见面以后,拉亚达才终于对弗莉丝说出了‘喜欢’二字……” 远子在夕阳的余辉中微笑着,眼神是那样的清澈而凄楚。 一个星期过去了。 在集体信箱前,我遇到了远子。 “欢迎回来!设乐小姐!” 她爽朗地招呼我,从信箱里取出信件。她的视线落到朴素的白信封的落款上时,突然瞪圆了眼睛。 “男朋友?” 远子摇了摇头。 “他是爸爸的朋友,我曾受过他的关照。” 她开朗地答道,把信封珍而重之地抱在胸前,走开了。 那天晚上,我去阁楼找她,只见远子只开着一盏台灯,在读那封信。 她可能是刚刚洗过澡,长发披散着搭在肩上,抱着膝盖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白色的信纸。 我在门旁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因为不知为何,远子正在抽泣。 在那漆黑的双眸中,透明的泪滴正簌簌而落。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紧盯着纸间的文字,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虽然令人揪心,但同时却幸福的笑着。 像是有什么高兴到无法自己的事情一样——豆大的泪滴从她白净的脸颊上一滴接一滴的滑落,静静地微笑着。 远子在喃喃自语着什么。那是个……男生的名字? 她那温柔而清澈的眼神,和上周谈到《雪雁》时如出一辙。 ——只有在无法见面以后,拉亚达才终于对弗莉丝说出了“喜欢”二字。 我无从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远子来这里之前和谁分别过。 但是,菲利普.拉亚达借雪雁的姿态呼唤心爱少女的声音,正透过远子的唇得以倾诉。 ——吾爱。 ——至爱。 然后,我仿佛听到弗莉丝回应拉亚达的声音从晴朗的夜空彼岸传来。 “Philip,I love you” (我爱你,菲利普) -完- 恋爱插话集第一弹 后记 你好,我是野村美月。这是《文学少女》第一部短篇集!在网上连载的“小点心”和“秘密书架”不觉间竟然积累起来了呢~等我发觉时,已经积累到一整册书都装不下的量了。琴吹和小森的故事预订在此后的‘插话集’里全篇收录。这次会以心叶和远子身边的故事为中心凑成三篇加后话的形式。 《蟹工船》今年大受好评呢,所有图书馆藏本都被预约一空,所有书店都把它摆上了畅销书架。一定要把这个写进去!虽然我挑战过……但原作过于厉害,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教练的举动无论怎么说都太过分了。但原文不止是这样的!我在读的时候,到处又痛又痒,气味刺鼻,热血沸腾!堪察加体操是什么~我实在很想知道!没有体会过这份厉害的读者,请务必读来亲身体验一下。 顺便一提,当我和责编谈起写什么话题好的时候,对方马上回答‘芥川的故事怎么样?’芥川啊……在责编的心目中那就是《蟹工船》的感觉吗?太可怜了(哭)。为了给处处倒霉的他一点点幸福,我写了《人鱼》。但是……总感觉有点微妙……不,好歹也前进了一点。 我在学生时代也曾在儿童馆打过工。虽然我也像美羽一样给孩子们读过书和少儿画册,但孩子的情绪变化无常,我常常被要求换书的呼声打断。这时,我会说:“拜托了,稍等一下。这里才是最精彩的地方呢,让我读到最后吧,好吗,好吗?”这样哄孩子。对方递来少年漫画让我读的时候,也曾说:“呃……那我们一起读吧!”,和大家分摊了任务,玩起了声优游戏。 闲来无事时,就可以在笔记本上随便写小说,馆内的漫画也随便看,这份工作实在非~~~常的惬意。里面不乏老作品,而且少年漫画里的名作都是在那里读得。看一部小狗们召集伙伴和凶暴的狗熊战斗的名作时,那热血的剧情让我忍不住眼泪,一起冲进了厕所,用卫生纸擤着鼻子,泪水簌簌而落。这种事情也是种不错的回忆啊。 《公主》和《预言家》是在网上刊载的作品,分别是麻贵和流人的故事。一想到两人在正篇背后进行的种种趣事,就觉得十分有趣。《牛魔王》是我在期刊上刊载的。听说牛魔王直译过来就是《buffalo daemon king》。好帅气!牛园的故事预订于一月在网上刊载。 接下来是通知和报告了。 《文学少女——追想的画廊》发售了,内有……好物,请速购买……而且我也写了心叶大学生时的外传。论坛里就有。 另外会开始连载漫画《文学少女和好事》。作画是日吉丸晃先生。 接下来,是本次最大的报告。 《文学少女》获得了这本轻小说真厉害评选的第一名,我高兴得险些哭出来,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谢谢大家对本系列的一贯支持。 (以上都不是原话
,但就这么个意思了。因为消息都很过时了大家都知道了。) 下次是外传。心叶上了三年级,新入社的女孩子将会登场。心叶如何努力遵守和远子的约定呢,敬请期待,再会了。 (嗯,这个才是值得期待的啊,外传就是看心叶如何保持自我不变渣的故事吧)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yuko 录入:狂奔 初校:whitefox 二校:stson 七濑的好友小森是个为人和善但爱管闲事,还动不动就闹出误会的女孩。而在钟情于这样的她的少年&#8226;反町面前,出现了一位“文学少女”——!?收录《“文学少女”与呼唤爱情的诗人》,以及描绘暗恋着心叶的七濑微妙内心的《七濑的恋爱日记》等多部短篇作品——本次奉上的,是以七濑&小森几人为主角,围绕着对故事喜爱到将它们吃下肚子的“文学少女”的恋爱插话集第2弹!!描绘正篇中未能出现的秘密心情,甜蜜而又枯涩的美妙恋爱小插曲! 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我早就察觉到了。 在和别人说话时,他总会突然变得心不在焉,或是紧抿嘴唇一脸落寞地流露出茫然的眼神。每当这时,我就知道他是在想她。 在第一次见面时,他看的也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孩。 我会因为他对她露出的痴情笑容而心跳不已,如果他能用那样温柔甜蜜的目光注视自己,那该是多么幸福啊——一想到这儿,我就突然难受了起来。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人。 但我还是会每天跑去看他。以交织着甜蜜和痛苦的复杂心情,去看那个充满爱意地凝视着其他女孩的他。 当我升入高二,终于能够进入他的视线范围时,他的身边又出现了其他人——他的女朋友,二人之间已经有了牢固的羁绊。 我全都知道。我知道和她在一起时,他有多么平静,多么幸福,也知道她比谁都更理解他。 我知道自己得不到他……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爱上过我。 即使这样,我还是一直喜欢着他。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小森的嘟哝 我是圣条学园的二年级学生,朋友都直呼我的姓,叫我小森。 至于名——不知道。 我说,NG! 绝对禁止!敢说出来就绝交! 大家也会用“现在这名字也不少见啊、很可爱的名字啊、你多虑了”之类的话来开解我,但我还是想立刻换掉。 我觉得爸爸妈妈对于出于兴趣而给可爱的女儿起了这种名字这件事,应该作出比海更深刻的反省。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 ◇ ◇ 今天我想说说七濑。 我在一年级第一学期听说了琴吹七濑这个女孩的名字。那时候期中考试刚结束,我也习惯了高中生活。 那天放学后,我去图书室还书,没想到在前台见到了一个板着脸的女孩。 哇,美女,但好像心情很差。 这就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紧锁着眉,撅着嘴,双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两眼也瞪得滚圆。她的制服还很新,应该和我一样是一年级学生吧。那头亮茶色发丝被剪成了一个漂亮的发型,在肩部高度轻盈地晃动着,她的眼睛是双眼皮,胸也很大,身材很棒。 美女就算死板着脸也是美女,我在心里赞叹道,但同时也对让她如此生气的原因感到好奇。 难道说,是因为她根本不愿意当图书委员,却在猜拳中输了以后被硬推上这个位置的?这就是她闷闷不乐的原因?或者是,今天明明有约会却因为轮到自己当班,去不了而不开心? 我一边将书递给她一边不着边际地想象着,同时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理会我的目光。 是心高气傲?性格孤僻?那时的我这样思考道。 第二天,我在教室里提起了这件事。 “我知道,五班的琴吹七濑对吧?男生都在议论纷纷啊,说她是个大胸美女。” 立刻得到了如上的反应。 “和我们班的更科不相上下吧,虽然不是同一型的。更科是那种温婉端庄型的正统美女,琴吹的话,怎么说来着,傲娇型?” “对对,就算她总是一脸不屑、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是会有人把她捧上天啦,美女真好啊。” “因为男人都是傻瓜啊,只看长相。” 哇,大家还真是毫不留情。 没错,男人就是对美女没有抵抗力。但女孩子不也一样吗,你看,我们不也常常议论同班的芥川很帅什么的嘛。 我这话一出口,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反驳。 “没这回事啦!小森!芥川不光是长得帅好不好!” “是啊!期中考试学年第四名呢,他很聪明的。” “而且运动也很出色,个性很正直人也很亲切啊。” “对,人超级好。上次,我抱着好多东西手足无措的时候,他还帮我搬了呢,而且态度很自然,一点都没有不情愿的样子。” “嗯嗯,我知道的,芥川真的很好啊。” “芥川就是和那些只有脸长得帅的花花公子不一样。” 一提到芥川,大家的话匣子就都打开了。 当然,我在刚入学时,也是对他一见钟情。 芥川很成熟,甚至让人觉得他不像同龄人。他什么都会,却安静又低调,人很可靠,就连外表也到了完美的程度,这太过分了。 大家为什么会争辩说芥川不光是长得帅,其中理由我也明白,我也很喜欢他的长相。 无论是那双看起来最衬和服的细长明眸,还是漂亮的下巴,或是那笔直的背脊,都会让我在他进入自己视野的一瞬间开始毫无意义的脸红心跳。 我想如果芥川的脸长得像河童或者骆驼的话,我肯定不会心跳得那么厉害。所以,青春期的恋爱中外表也是很重要的。嗯,当然了,气质什么的也要靠总体评价啦。 “对了,芥川是弓箭社的吧?他会参加比赛吗?” “他还只是一年级生,应该不会吧?” “但听说他比二年级的学长还厉害呢。” “哇,那等芥川当上正选选手之后,一起去为他加油吧。” “嗯,一定。” 和大家一起唧唧喳喳地聊这种话题,真的很开心。 像我这样长相和成绩都很普通的女生,要成为芥川的女朋友简直是做梦,但哪怕只是想象一下“如果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心情就会无比激动。 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真好。 趁现在和芥川是同班同学,如果能和他搞好关系就好了呢,一点点也行。 在那之后,我又遇见了在图书室前台工作的琴吹同学。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撅着嘴,态度冷淡。 ◇ ◇ ◇ 大概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刚结束的那些日子里,我亲眼目击到了本班班花更科同学和芥川在一起的那一幕。 他们二人在走廊的一角,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去看我周六的比赛……” 芥川一脸紧张,艰难地压低声音说道。更科同学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我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立刻远远地走了开去。 刚才那算什么? 芥川邀请更科同学去看他的比赛? 芥川喜欢更科同学? 我懂,更科同学的头发又柔又亮,皮肤白皙,长得漂亮也有女人味,在男生里人气很高,和芥川这个帅哥正相配。 我也知道就凭我,根本比不过更科同学。 哇啊啊啊啊啊啊,应该说,我连和她比的资格都没有啊啊啊啊! ◇ ◇ ◇ 那天我身心俱疲,老师在课上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进去。我只觉得身体里火辣辣地疼,一想到二人在廊下的那一幕两眼就发热,泪水似乎随时会夺眶而出,我只能拼命地不停眨眼。 现在还没确定芥川就一定喜欢上了更科同学。说不定只是我误会了什么。但那样的对话和那样的气氛,只能有一个解释。而且更科看上去也很陶醉。 上课时,我偷偷瞄了芥川和更科同学几眼。只见芥川深沉地皱着眉,而更科同学则在愉快地发着呆。 这样看来,啊,那果然是芥川的告白啊。更科答应了他以后,两个人就算开始交往了吧。我的心口又是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行了。一个学期都没结束,我就失恋了~~~~~~~~~ 哈,看来决定性因素还是长相。 如果我是个更科那样的美女,芥川会不会喜欢上我呢。 在那之后,我一路消沉地迎来了放学时刻。 “小森,一起去吃可丽饼吧?” “抱歉,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我实在没心情像平时一样和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回家,所以便抱起了借阅期限将满的书走向图书室。 在阅览室通读一遍就还掉吧。 话说回来,我怎么会借什么《罪与罚》呢,这种名作我一般都只是在教课书上看看的。啊,对了,因为这书是芥川读过的。 一回想起这个,我的心里顿时压下了一块大石头。 我垂头丧气地走过前台。今天轮到琴吹值日,她还是老样子,一脸不悦地撅着嘴,皱着眉。 虽说我坐在桌边开始阅读,但过了好久我都没翻过一页,更别提什么通读一遍了。 啊啊,无尽的黑暗。 拉斯科尔尼科夫说话絮絮叨叨的……根本不是失恋的人看得下去的书。算了,干脆不读了直接还掉吧……我看向前台处,只见一个貌似是同学年的男生正在和琴吹同学说话。 他很不安地晃着身体,低着头,正小声说着什么。 ?行动可疑。 当看见这个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不知是什么演出的票子,想要递给她时,我终于恍然大悟。 啊,原来如此。 那个人喜欢琴吹同学,想和她约会。 想通了的瞬间,我的脑子忽然一热,但同时呼吸也变得痛苦了起来。 琴吹同学根本没有理会那个鼓足勇气与自己说话的男生,而是板着脸,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但男生没有放弃,继续纠缠着她。却见琴吹同学微微动了动嘴唇,轻轻吐出了一两个词。 这应该是拒绝的话语吧。 男生闻言攥紧了票,带着令人同情的失望离开了图书室。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想到这里,自己的内心顿时揪痛起来,仿佛那里就要被撕成碎片。 我回忆起在走廊里看到芥川和更科同学在一起的那一刻所体会到的悲惨和失败,仿佛无数针尖一样刺痛皮肤的感觉,不禁喉头一颤。 明明自己并没有像那个男生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拒绝,但是…… 琴吹同学是美女,她一定是习惯了被男生告白,所以才会那样冷漠地回绝对自己抱有好感的人吧。 琴吹同学一定没有经历过什么单相思吧。 因为那个被一口回绝的男生太可怜,弄得我自己也是越想越难过。正当我抽抽鼻子,急忙眨眼的时候—— 啊…… 在我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和我一样紧咬双唇、泫然欲泣的女孩的脸。 我仿佛就像在照镜子似的,看着她低垂双目泪水涟涟,皱紧眉毛痛苦地低下了头。 让人吃惊的是,那居然是琴吹同学。 我再次眨了眨眼仔细打量起来。 真的,没错。 直到刚才她都还一脸郁闷地撅着嘴对人不理不睬的,现在却咬着嘴唇,似乎在强忍哭泣的冲动。 “!” 我的心头一紧。 为什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明明之前那样冷漠。 可现在,她却一脸抱歉地垂下了双眼,浑身颤抖。 我以为美女习惯了被告白,所以拒绝别人也是很寻常的事。 可是,或许现在琴吹同学正在为伤害了对方而感到痛苦。 当有学生带着书本接近前台时,琴吹同学再次皱起眉头,露出一脸冷淡的神情。 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表情却显得很脆弱,让人不忍去看。 ◇ ◇ ◇ 最后,直到离校时间我还是没能读完《罪与罚》。 我带着书离开图书室,去教室取忘拿的东西。就这样磨磨蹭蹭地,直到明亮的天空染上了橙色。 天上还残留着些许蓝色,从那蓝色的上方,橙色渐渐蔓延开来,好漂亮啊。我边走边抬头望着天空,没想到一个有些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不行,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 哇。 我停下脚步。 刚才在图书室被琴吹同学拒绝的男生似乎没想通,所以现在开始纠缠她了。 “你没有男朋友吧,我哪点不好?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做起啊,陪我去看场音乐会不行吗?” “我……不行。” 琴吹同学表情严肃,眼神也飘忽不定。她说了声“我赶时间”,想从男生身边走过,但男生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拜托了。” 对方弯下腰请求道,琴吹同学怯生生地咬紧了牙。 我的脑海中顿时回忆起图书室中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于是我在后面大声喊道。 “琴吹同学——!” 二人诧异地看向了我。 我笑着跑过去,挽起了她的胳膊。 琴吹同学瞪大了眼睛。 “太好了,还是赶上了!我们约好要一起去买东西的吧,好啦快点吧,不然店就要关门了!” “那、那个……我……” “再见!” 我一边拽着她,一边回过头高高地挥了挥手,只见那个男生愣在原地。 “再……再见。” 琴吹同学也摆了摆手。 接着,我们便回过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嘿嘿,抱歉,因为见你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没……没关系。” 她睁大了双眼,似乎心里有点动摇了,真可爱。 “我和你一样都是一年级生,我叫小森,是二班的,偶尔会去图书室。所以我知道你。” “呃……今天,你也去了吧。” 琴吹同学小声问道。 啊,她还记得,我开心地笑了起来,于是琴吹同学像是有些害羞,脸也红了。 “谢谢你刚才帮了我……小森、小森同学。” 她的语气有些僵硬,目光也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但看到那通红的脸颊,哦哦,我还真是被感动了。 可爱。 原来这个女孩这样可爱啊。 啊啊,原来如此……在前台的时候,她也一直紧张得手足无措。 原来她只是因为害羞才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个……胳膊。” “啊,对不起。” 察觉到之前我们一直挽着胳膊,我嘿嘿的笑了起来,正要松开时—— 身后忽然叮呤呤地响起一串清澈的铃声。 我回过头,见到的是骑在自行车上的芥川。 哇啊! “小森,回家吗?” 天哪!他居然主动向我开口说话。 “嗯、嗯。刚才一直在图书室,芥川你是社团活动吗?” “是啊……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拜拜!” 对话就是这样简短。 芥川微笑了一下,立刻踩着自行车走了。 我一边挥手有一边大声喊道“明天见”,同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我和芥川在放学路上偶遇。 芥川叫我“小森”、看着我的脸、和我说话。 他对我说,明天见。 这些事情让我开心得快发疯了,心中猛地涌出一阵甜蜜而温暖的感情。啊啊,我果然是喜欢芥川的。 芥川喜欢的是更科同学,而且他们俩说不定已经开始交往了。 但这也没关系。 因为现在的我如此喜悦。 我把手放在放松了的双颊上暗自偷笑。琴吹同学见状,吓了一跳。 这种激动的情绪我实在无法抑制,于是用高亢的语气说道。 “刚才那个人,很帅吧?他叫芥川,是我们班最受欢迎的男生。” “这……这样啊。” 我滔滔不绝地将芥川的事向愣住了的琴吹倾诉。 “是弓箭社的,才一年级就是正式选手了呢。” “是、是吗,真厉害……啊。” “是吧!他成绩也很好哦,期中考试年级第四,期末考试年级第二呢。” “哈……” “还有还有。” 天空的色彩从傍晚的橙色逐渐变换为夜晚的蓝。 在这样的暮色下,我们并肩走着。 在告别时。 “不要叫我小森同学,叫我小森吧,朋友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我说道,只见琴吹同学有些害羞似的回答。 “嗯。”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 她的脸,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一般可爱。 ◇ ◇ ◇ 咱那之后过了一年多。 现在二年级的第二学期,我和七濑成了同班同学。 芥川也在同一个班级,所以我还在继续着单相思,不过只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他,就让我有了“啊啊,今天还是那么帅啊,真幸福”之类的感叹。 七濑像是喜欢上了什么人。虽然因为害羞而拼命隐瞒着,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井上,所以我也就立刻明白了。 但每当她站在井上面前,态度都会愈来愈生硬,表情也是紧张地很,而且还说什么“讨厌”之类的话,让我在一边干着急。 她在男生里还是很受欢迎的,同班的反町最近总会看着七濑。之前他和七濑目光撞在一起时,脸都红了。 反町这人个子挺高人也活泼,要说起来不算差,但看来七濑是非井上不可了吧。 如果井上能别那么迟钝的话……而且他好像也没什么魄力,看上去也不够可靠……呜呜,如果不管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有进展。 看来这里还是得由我这个朋友出场,帮七濑和井上牵线搭桥啦。 好,加油——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与呼唤爱情的诗人 “反町,你喜欢七濑吧。” 一大早来到教室就冒出来这么个突然袭击,我的脸霎时红了。 “哎,我没猜错,是吧?” 小森步步逼近过来。 “我对这可是很敏感的。反町经常会看向七濑,之前也是,七濑看向你那里的时候你还急忙把目光移开了呢。今天之所以会比平时来的更早,也是因为想和我说七濑的事情吧?” 从我嘴里只是丢人地蹦出了“啊”或者“嗯”这样的声音。十一月即将过半,外面已是一片冬天的景象,但我却被热出了满头大汗。 小森说得对。 平时总是踏着上课铃进教室的我,今天之所以会提早三十分钟离开家,是因为自己知道今天轮到小森值日,有话对她说。这点确实没错。 不过—— “我知道的,七濑是美女身材又好,男生里喜欢她的人很多。如果能有七濑这样的女朋友,会很有面子吧。” 小森重重地点头道。 我还是老样子,除了“啊”和“嗯”以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真是抱歉,我觉得你不可能了。” 小森忽然一改之前的神情露出一脸抱歉,接着“啪”地拍了拍手。 “这不是你的错哦。我觉得呢,你又帅运动神经又好,并且说话风趣,是个很棒的男生。如果你喜欢的不是七濑而是其他人,那我也一定会帮你追她。但实在抱歉,七濑这边你还是放弃吧,这可是为了你好。” “小森,我——” 喉咙干哑,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啊,可恶,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我—— 我—— 我满脸通红地结巴起来,这时,其他同学也进了教室。 “那回头见吧,反町。别灰心,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出主意。” 小森这样鼓励我道,接着走开了。 “早啊,铃乃!” “啊,早,小森。今早是你值日吧。” 我恨恨地瞪着正与朋友愉快交谈的小森,同时在心里狂喊道。 (白痴——!我喜欢的不是琴吹,是你!小森!) ◇ ◇ ◇ 敢叫名字就NG。 我——反町亮太,喜欢上了那个鼓起脸这样强调的同班同学,小森。 可她却以为我喜欢琴吹七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直看琴吹?眼神交汇之后急忙转开眼睛? 白痴,那是因为你一直和琴吹在一起啊。我看的不是琴吹,是你。 可这都被小森完完全全地误解了。
◇ ◇ ◇ “果然我们班的班花还是琴吹七濑。” “是啊!胸也很大,真不错啊,琴吹。” 第四节,体育课。 大家都在体育馆,男生打篮球,女生练习蹦床。 男生在还没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总喜欢扎堆对女生评头论足,这一光景太常见了。而此刻话题的中心人物,则是琴吹七濑。 “那凶凶的眼神和高傲的语气,真是太棒了。” “防御很厚呢。” “这是傲娇啦傲娇。” 是吗? 她可能确实算个大美女,但她眼神凶恶、态度冷淡,而且好像还讨厌男生,琴吹究竟哪里好了,我还真是搞不懂。 什么傲娇……傲傲傲傲……哼,哪里有娇了,性格那么差。啊啊啊啊郁闷死了,要是和那种老板着脸、郁郁寡欢的女人交往,估计我也要变得阴暗了。我说,这根本是自己找罪受吧,根本开心不起来。 在这点上,小森就开朗很多,和她说话很舒服,她的身上满是那种想要调动对方情绪的服务精神。长相嘛,我觉得够可爱了,身材也不坏啊。 最重要的是,性格好! 虽说小森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喊她名字的话她会生气说什么“叫名字就NG,再叫就绝交”之类的话,但我从没见过她郁闷的样子。 她对谁都很亲切,朋友又多。 发现自己对她有了好感,是在暑假前。 那天的课间休息,小森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副愉快的表情,好像闪闪发光。 “给。这是反町你的东西吧?” 她伸出的手心里,放着一粒衬衫纽扣。 “啊?咦?” 我急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第三粒纽扣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啊,真是我的。” 小森立刻笑了起来。 “嘿嘿,掉在教室里的,所以我想应该是同班同学的吧,所以就在找是谁的,幸好找到了。” “是、是吗,多谢了。” “啊,我来帮你缝上。脱了吧,反町。” “脱下来啦——没关系的。” “没事的,缝东西我很擅长,马上就好,快点快点。” 她爽朗地说着让我脱下了衬衫,用自己的裁缝盒利落地缝上了纽扣。 “给,完成!我缝得很牢,下次就不会掉啦。” 递出衬衫的那一刻,她的笑脸是那样自然而明快——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爱—— 于是我有了这样的心思——之后,我总是时不时地偷看她,然后越来越在意,最终喜欢上了她。 我想,即便掉了纽扣的不是我,小森也会努力去找、开心地帮他缝上。小森就是这样的人,但我却无法因为她的这一特点而忽略她,去认为这种事理所当然,反而因此喜欢上了她。 嗯,果然还是小森好。 要找女朋友,小森绝对比琴吹更合适。 虽说我挺想吐槽一下班上那群有眼无珠的家伙,可一旦将小森的可爱和性格优势宣扬出去,那只会为我徒增对手,没这必要。 小森的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小森误会了一些东西。 “哎哎,反町也是琴吹派吧?” “我见你一直看琴吹呢!” 左右两边分别有人用胳膊肘捅我的肋骨,再加上他们诡异的笑脸,我打心底里觉得火大,真想怒吼一声。 没有的事——! ◇ ◇ ◇ 这下怎么办,不光是小森,就连其他人都以为我喜欢的是琴吹。 我强忍下揍他们一顿的冲动表示了否定,却换来“有什么可害羞的”这种调侃。 啊啊,混帐,我真的对琴吹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我都有点烦她了。 放学后。 我带着一肚子火出了楼梯口向校门走去,这时背后忽然有人“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 “回家吗?反町。” 哦,小森! 小森轻巧地走到惊慌失措的我身边,我们就这样并肩一同离开了学校。 围着浅橙色围巾、脸颊被寒风冻得发红的小森还是那么可爱,鲜红的晚霞就这样包裹着我们二人。怎么说呢,这就是青春哪。 “今天早上,真是对不起。” “不,其实……” “反町你今天一整天看起来都很失落,所以我有点不放心。” “我说了其实你误会了……” “体育课的时候,我也看到你难过地望着七濑了。”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小森!” “我好像也有些难过了,觉得有点心疼。” “啊?” 小森的双眼有点湿润,头也垂了下来。 难、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出于同情的爱”的桥段?这倒也不错。岂止不错,如果能因此最后和她成为恋人,那真是太好了。 “呃,那个,小森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啊。” 小森满脸通红地看向我。 哦哦,看样子有戏。 之所以要忠告我放弃琴吹,是在吃醋?真的是吗?我心跳加速,满怀期待地追问道。 “总说我的事,这太不公平了吧?你也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吧。” “呃……” 小森的脸愈发红了。她害羞地迟疑了好久,轻声说道“要保密哦”。 “是我们班上的……” 哦哦。 “芥川。” 我被这张腼腆又可爱的脸沉重地打击了。 是芥川——!? “好啦,要帮我保密哦。男生里面我只对你说过,不可以告诉别人。” 小森害羞得不行,啪啪地轻拍着我的胳膊。 是谁不好,偏偏是芥川一诗。 他人帅,身材好,成绩优秀,是弓箭社王牌,而且诚实又有人气,这不是完美超人是什么?如果说我们班上的男生最喜欢的是琴吹,那女生那边毫无疑问只有芥川的人气能与之匹敌了。 你也太随大流了吧,小森! 啊啊,不过既然是芥川,那小森八成是没指望的,我倒也放心了。 芥川虽然受欢迎但他没有什么绯闻。一年级的时候听说他曾因为女人的事情和学长闹翻了,而且最近也因为同一件事弄伤了学长,闹得满城风雨。 可能是出于这些原因他才故意不随便接近女生。虽然我不太懂,但受欢迎的人一定也有受欢迎的苦恼吧。 所以啦,小森的单恋也是不会得到回报的。 而且曾经传闻成了芥川女朋友的更科,也是个有名的美女。 不,我也不是说芥川没有把小森放在眼里或者他们合不来什么的……嗯,怎么说呢……就是一般看来,芥川和小森似乎并不合适……当、当然!不管什么美女,在我眼里,只有小森才是最可爱的! 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是、是这样啊,小森是芥川派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敌人不少呢。” “嗯,不过光是能和喜欢的人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每天就很开心了。” “哈哈……那倒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我只能干笑。 “加油啊,小森。” 我干嘛要帮她加油。 在鲜红的夕阳下,小森目光闪烁,绽放出喜悦的笑容。 “谢谢。反町也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祝你早日找到一个好女孩。” 北风刺骨。我能不能哭一下啊。 ◇ ◇ ◇ ‘我喜欢的女孩完全没察觉到我对她的感情。 是不是我的语言能力有问题。 怎样才能告白成功。 最底层的R&#8226;S’ 咚。 我半是自暴自弃地将这封字迹潦草的信投进了中庭那个奇怪的邮筒。 三天后—— ◇ ◇ ◇ “这封信是你寄的吧,反町亮太。” 教室里出现了一个编着长长发辫的奇怪学姐。 “哇、这、这是——” 由于一时冲动写下的超~~丢人的书信被人在鼻尖展开,我觉得心脏都差点蹦出来了。 “果然是你。” 对方笑得一脸得意。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三年级生,名为天野的文艺社社长。虽然是我们的学姐,但那及腰长的油黑发辫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而且她还被众人评价为温婉聪慧的美女,所以她的名字和长相我都知道。 现在近看之下,我发现她的腰和腿真是好细,脸也很小,肤色也很白皙,睫毛修长的双眼非常漂亮,声音清澈悦耳,简直就是个古风美少女。可惜,是个飞机场。 “那、那个,你到底……” “我是文艺社社长天野远子,正如你所见,是个‘文学少女’。” 天野学姐挺起平板的胸膛直率地回答道。 我傻乎乎的“啊”了一声。 文学少女? 什么东西? 因为是文艺社,所以是文学少女? 我脑子一片浆糊,只听见“文学少女”趾高气扬地开口道。 “光凭名字缩写来找出寄信的人实在是很辛苦啊,但在这个校园里有人需要‘文学少女’,也就是我的帮助。一想到那些为恋爱而烦恼的小羊们,我就只能驱使想象力、不惜节约下吃点心的时间拼命地寻找。” “可翻找名册的是我……远子学姐不过是在一边喊着‘点心~点心~~’地催我而已。” 在天野学姐身边苦着脸嘟囔的,是个熟人。 同班的井上。他有着一张温和而清爽的脸,成绩不错人缘也还好,可能是因为太过老实,平时不太抢眼。 对了,这家伙也是文艺社的吧。 “没这回事啊,我也是跑了好几个班级,问了五个人‘这信是不是你写的’了呢。” 天野学姐转向井上,不服气地鼓起腮反驳道。 “哈,在我之前,你还把这封信给了五个人看?” “是啊。你是第六个,终于被我找到了。” 随后她又看向我,毫无恶意地微笑起来。 我羞愧得仿佛大脑都在沸腾,甚至想立刻拔腿就逃。 她居然把那种胡话似的内容给五个毫不相干的人看! 丢死人了。 “拜、拜托了,还给我。不对,请你还给我!还有,请你把这些事都忘了吧。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把这封信扔进去的,现在后悔的要命,请你放过我吧!” 我点头哈腰地恳求着,而天野学姐却用那清澈透亮的嗓音这样回答道。 “这根本不算什么。既然你鼓足勇气给文艺社的信箱寄来了这封信,那我们一定会不惜以最大的力量来帮你。” “反町,这和我没关系,是远子学姐自说自话要这么干的。” “别担心,虽然他现在这样说,但心叶是不会对同班同学见死不救的。” 求你了……千万别救我。 井上只能苦着脸耸耸肩。 天野学姐看上去很愉快,她探出身子说。 “首先,就请反町把你喜欢的女孩子的事情告诉我吧。” “啊!这、这……” 我被噎了一下,不禁看向井上。 如果现在我把小森的名字给说出来,班里的这些家伙可能就会把我喜欢她这件事给传开。 “明白了!那个女孩是反町的同班同学吧。” “哇。” 好敏锐!看她不愠不火的样子,直觉居然这么犀利。她只凭我看向井上就猜出了这点的吗? “不、不行,不能继续下去了!我绝对,不会说,死也不说!” 我拼命摇头表示否定,井上看着我,一脸同情。 “远子学姐,我们还是尊重反町的意思,算了吧。” “你不能这么懦弱啊,反町。你缺少的不是语言,而是把爱意传达给对方的热情。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就推荐你这本书吧。” 天野学姐边说边把一本书递到我面前。 这什么东西? 《海涅诗集》? 海涅是??? 好像哪个乐队里有人叫这个名字来着?还是说,这是哪个动漫角色? 见我一头雾水,天野学姐忽然开口,滔滔不绝地为我讲解了起来。 “海因里希&#8226;海涅是位一七九七年出生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作家,不过他本人说自己是一七九九年出生的,父母都是犹太商人。 海涅自少年时起,就在叔父经营的银行里工作了。但他到底不是做商人的料,叔父出资让他经营的公司倒闭了,而后,他又在叔父的援助下进入了大学。 被称为恋爱诗人的海涅,其一生都为悲恋所点缀。 刽子手之女,约瑟法。 叔父的长女,傲慢而美丽的阿玛丽。 阿玛丽的妹妹,特蕾丝。 海涅在巴黎结识了鞋店的售货员玛蒂尔德,她成了海涅的妻子。但海涅与这个胸无点墨只知享乐的奢侈女人一起生活,却只是苦难的延续。 而在海涅生命的最后八个月里——照料疾病缠身的他的,是一个神秘的女性,克里尼兹。 无论哪段恋情都不能算幸福,没有一个为他带来完美的结局。即便是成为了他妻子的玛蒂尔德,也没能为海涅带来安宁。但海涅却将那种到死都在恋爱、为恋爱而生的感情写成了甜美的诗篇。” 怎么了? 都发生了什么。 天野学姐漆黑的双眼,就像沐浴在光芒中一般闪闪发亮。 “啊啊,海涅的诗,就像专为成年人制作的,塞满了水果干烘烤出的蛋糕!葡萄干!橙皮!无花果干!核桃!樱桃!梅干!浓缩了的美味醇厚地融入质朴的面团中,给舌头以强烈的刺激。 哪怕只是一片,不光能给肚子以满足感,渗透了水果干的洋酒也能让身体和心灵感到融融的暖意。 《罗蕾菜》和《黄昏的薄暮》都浪漫而美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最先读一下《乘着歌声的翅膀》这篇杰作,这首诗还被门德尔松配了曲呢。” 面对呆若木鸡的我,天野学姐居然带着一脸陶醉状朗诵了起来。 ‘乘着歌声的翅膀, 心爱的人,我带你飞翔, 向着恒河的原野, 那里有最美丽的地方。’ ‘紫罗兰轻笑调情, 抬头向星星仰望, 玫瑰花把芬芳的童话, 偷偷地在耳边谈讲。’ 喂,等等。 难道这里不是学校走廊? 不会是我不知不觉地穿越到了吟游诗人生活的异世界了吧? 天野学姐朗声背诵着诗歌,她身边的井上却只是羞愧地捂住了脸。 “怎么样,很棒吧? 还有,《告白》!这首诗我特别推荐给你! ‘我要用强力的手, 从挪威森林里, 拔出最高的枞树, 把它浸在埃特纳火山熊熊的火口里, 然后,用这蘸满烈火的斗笔, 在黑暗的夜幕上写着: (阿格涅斯,我爱你)’ 啊啊,要是有人如此热烈地向自己告白,无论哪个女孩子都会高兴得昏过去的。” 会吗~~~~~~? 如果我是女人,要是突然有人对我说什么挪威啊巨大的笔什么的,我肯定会被吓跑。 天野学姐猛地睁开了她之前紧闭的双眼,用柔软白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表情愉悦地看着我。 “海涅不会用晦涩难懂的词语,而是用谁都能理解的简单词汇来描写恋爱的心情。正因为如此,这首经历了多次失恋后创作的诗,才能让为恋爱烦恼的青少年们感到强烈共鸣。 也就是说,海涅是所有正在恋爱的人的朋友! 你想,荒木丰久的那首‘四季歌’里不也这样唱了吗? 热爱秋天的人是感情深沉的人,就像诉说爱的海涅一般,是我的朋友。海涅是你的朋友哦!反町。” “我才不要那种一天到晚失恋的诗人朋友呢!” 我挥开手想把书退回去,但天野学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温暖而动人,我都快看呆了。 “首先呢,你得把这本诗集从头到尾好好读一遍,仔细倾听海涅的话语。海涅一定能帮助你的。” 她只管自己喋喋不休地说道。 “回头见~反町!如果需要人帮忙的话,你可以随时找心叶。当然,身为‘文学少女’的我也会守望你恋情的前进方向。当你的恋情圆满成功时,记得写份报告作为谢礼哦。” 白皙的手如同蝴蝶般舞动了几下,天野学姐便离开了。 报告,什么报告! 还有,她的性格居然会是那样? 说她是个温柔安静、大姐姐一样的美女的,是谁啊! 哪里像个安静的大姐姐了! “喂,井上,你的这个社长太奇怪了!” 我嚷道。井上却沉着脸,垂头丧气地嗫嚅道。 “嗯,在一年多以前我就完完全全体会到了。所以抱歉,我无法制止远子学姐,你也放弃吧。” ◇ ◇ ◇ 就这样,我只能带着那个被硬塞到我这里的“朋友”一起回家了。 一般来说,我只会在暑假时为写感想文翻几页书。真烦人。 要说起来,一个男人怎么会去读诗歌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说到诗,那可是诗歌,诗歌哎,哇~~~~~背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将书从书包里取出,但也只是扔在了床上而已。 我洗完澡之后,看了它一眼,忽然想。 “既然人家都全力推荐给我了,随便读读也不坏。” 于是我随手翻了起来。 就当自己在看CD的歌词本,扫两眼就行啦。 咦?怎么回事,居然看起来还挺流畅的。 对了,天野学姐说过,他用的是什么人都能理解的词语。 还有什么,成年人的蛋糕,质朴而醇厚之类。 嗯…… 三十分钟后。 “……这首《所谓初恋就是》,好像挺对胃口的。” 四十分钟后。 “嗯嗯,好、好可爱啊,《蔷薇 百合 鸽子》。” 一小时后。 “《爱的问候》吗……这心情我太懂了。‘当我看向你时,我的心会隐隐作痛,这就是真正的爱吗’——太棒了!” 两小时过去。 “哇,海涅!《那就是不幸的地图册》,是吗,你是地图册啊,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一定很痛苦吧。海涅!你的心情我太明白了,这就是单相思的艰辛吧。《好想哭泣》,呜呜呜,我来代替你哭吧~~~~~~~~~~” 当我读完最后一页,已经是半夜了。 合上书本,我带着满脸的热泪和激荡在胸中的感动,喃喃自语道。 “海涅,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 ◇ ◇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自从我与海涅结下友谊后,我周围的景色似乎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看到树木在寒风中摇动,我会心疼和悲伤;看到路边的杂草茁壮地成长,我的头脑和双眼都会发热。 这就说明——我的情感变得深厚了吧。 可以说,昨天为止的我和从今天开始的我,完全判若两人。 就连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也会回忆起海涅的诗集,与心中的朋友对话。 ‘暮色昏沉地降临, 海潮疯狂地咆哮, 我坐在海滨, 眺望白波的舞蹈, 我的心胸也像海涛一样沸腾, 一种沉重的乡愁攥住了我。’ ‘我怀想着你,你那美丽的倩影, 你到处漂浮在我的周围, 你到处将我呼唤, 到处,到处, 你出现在风声里,出现在涛声里, 出现在我心头的叹息里。’ 呼,《告白》——真是首好诗啊。 “反町,叹什么气呢?不吃饭吗?” “心里已经饱了。” “你今天不对劲啊。眼睛总是湿湿的,居然在这季节得花粉症?还是说感冒了?” “是啊……得了医生无法医治的心病。” 同学闻言,立马扭头走开了。 哼……能理解我的心情的,只有海涅了。 “呃,反町。” 我望着窗户独自黯然神伤,这时井上怯生生地靠了过来。 “昨天远子学姐说的话,你还是别介意的好,她就是那个样子。” “不,请转告天野学姐,谢谢她为我介绍了一个朋友,代我向她道谢。” “反町……” 井上瞪圆了双眼。 这么说来,这家伙和芥川关系不错来着。我经常看到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探讨作业的问题,就像那些优等生该做的那样。甚至有白痴说,芥川之所以没绯闻,是因为已经和井上搅在一起了。 “哎,井上,芥川有女朋友没?” “太、太突然了吧。” “对我来说这事很重要
。” “嗯……虽然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好像是有喜欢的人。” “是谁!不会是我们班的人吧。” “我觉得不是。之前他说好久没见到那人了,所以应该是其他学校的吧。” “这样啊。” 虽然芥川和小森在一起的可能性连百分之零点一都没有,但一听说芥川的本命是校外人士,我还是顿觉心胸开阔。 “我打心底祈祷芥川能早日找到女朋友。” “为什么你会对芥川女朋友的事情那么在意啊?” “这是只属于恋爱者的秘密。” “反町,别装腔作势啦。” 然后井上也同样带着困惑的表情走开了。 我再次与心中的海涅开始交谈。 啊啊,这份深切的思念,我该如何传达给小森呢。 ‘你那蓝色的双眸, 充满爱意地注视着我, 我沉醉其中, 已是不能言语。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会想起你那蓝色的双眸, 蓝色的思念的海洋, 弥漫在我的心间。’ “我明白,海涅。” 带着心中满满的感慨,我叹息道。 这时,小森走了过来,她看起来非常悲伤。 “反町,来一下。” 怎么了。 小森怎么无精打采的? 出什么事了?小森? 难道是向芥川告白被拒?好!既然如此,我就拿出男儿气概,好好安慰你—— 我的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这类念头,同时跟在了小森的身后。 小森在一个冷清的角落里停下了脚步,抬起有些朦胧的双眼看向我。 这充满了悲伤和怯弱的表情,让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反町……我实在忍不住了。” 怎、怎么回事? “看见你这样子……我又心疼……又难过……” 这、这是、爱的告白? 真是这样吗!?小森! 正当我打算说“我也喜欢你”的时候,小森却伸出双手放在我的肩上。 “表情和性格都变得阴沉、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连饭都不吃,这些都是因为你喜欢七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她对吧。” “哈?” 我不禁张大嘴巴瞪大眼睛。 小森仿佛在强忍哭泣的冲动,她垂着脑袋拼命摇头。 “反町的心情,我真的明白。” 不,你不明白。 “我知道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七濑。” 不对,我喜欢的是你。 “虽然之前我说不能帮你,但这样下去你一定会很痛苦。你无法忘记七濑的吧。” 我都说了和琴吹没关系! 小森泪眼朦胧地看向我,接着,仿佛是鼓励我似的微笑起来。 这张脸实在是太可爱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决定了,我要帮你。” “帮……帮我?” 也就是说,小森一直误会我喜欢琴吹,而她现在表示要帮我,这也就意味着…… “七濑还是单身,没有成为任何人的女朋友,谁也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你,就算有人说七濑会在将来喜欢上反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嗯,我会帮你,让你和七濑走到一起的!都交给我吧!” “喂,等等!” “好啦反町,打起精神来吧。来,这个给你。” 小森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单独包装的曲奇,放在我的手上。 “那么回头见啦。” “等、等等,等一下,小森红——” 为了叫住已经背过身打算跑开的小森,我差点喊出她的全名。话刚出口,就见小森气鼓鼓地转过身,杀气腾腾地瞪着我说。 “名字NG!” “抱……抱歉。” 我立马道歉,于是小森立刻又微笑着开了口。 “拜拜~” 她笑着离开了。 当小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时,我“咚”地跪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居然误会得如此彻底。 我明明从来没说过喜欢琴吹啊。 小森确实是个好女孩。 亲切而公正,很会照顾人,能为了别人而拼命。我喜欢这样的小森,我爱的就是她这样的个性。 但,难道说,小森只不过是个做事不经大脑思考,行事武断的人而已吗? 总之得早点解开误会,否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回到教室,上课时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将我的心意明明白白地传达给小森。 现在不是什么怯懦和害羞的时候了。 如果现在不果断,我喜欢的女孩就要为我和其他女孩牵线搭桥了。 好,放学后叫小森一起回家吧。 然后,就立刻告白! 看着吧,海涅!我一定能行。 ◇ ◇ ◇ 就这样,打扫完教室后,已到了放学时间。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向小森的方向靠近。 “小森,我有话对你说,一起——” “啊,反町,一起回家吧。” 居然是小森先开口。 “哦、哦。” 我不安地回答道,接着并肩走了出去。 小森笑嘻嘻地和我谈论起了今天数学课上老师一时口误而闹的笑话。 “啊,先等一下,我约了人。” 接着,转头向图书室走去。 啊?约了人? “久等啦,七濑。” “啊!” 做好回家的准备、在图书室里等待的人,居然是琴吹七濑。 我瞪圆了眼睛,对方则惊讶地抽了口气,随后,她脸上便露出了警戒似的僵硬表情。 “今天七濑正好轮到打扫图书室,我和她约好要一起回去。七濑,我刚才正好遇到了反町,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吧。” “……” 琴吹的目光还是充满了警惕。 “小森,我……” “好啦好啦,走吧。” 琴吹似乎很不满,但小森还是拽着她的胳膊一起走了。 “哎,反町也跟上来呀。” 被她爽朗的声音一喊,我也只能跟了上去。 但是,很尴尬。 走向校门的那段时间里,琴吹一直撅着嘴一言不发。 我也一样,只能含糊地用“啊”或者“哦”之类的话来敷衍小森,只有走在当中的小森一个人在侃侃而谈。 走出学校,不知过了多久。 气氛太过沉重,哪怕只走出了几百米一千米,我都觉得像是走了一万米。就在这时,小森有些做作地喊道。 “糟了,我有东西忘拿了!我回学校一趟,反町和七濑你们两个先走吧!” “喂,小森!” “……” 扔下大喊的我和瞪大双眼的琴吹,一眨眼之间小森就跑得没影了。 啊啊啊啊啊,中计了! 这也太明显了吧。 这下怎么办才好! “真……真拿她没办法,小森这家伙。” “……” “走吧。” “……” 在比之前更甚的尴尬中,我们迈开了步子。 寒风刺骨。 冷、冷死了。 “总觉得空气太干燥了。” “……” “天黑得也更早了。” “……” 我说,为了缓和气氛我都没话找话了,你也说两句行不行啊琴吹七濑。 琴吹还是撅着嘴两眼看向别的地方,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这感觉坏透了。 我承认她是美女,但那拧起的眉毛和冷漠的目光,让人超级不爽。 但愿她别以为是我拜托了小森,让她创造机会使我们俩单独相处。 她不会觉得我喜欢她吧。 所以才会这样露骨地表示厌恶—— 我的脸因为屈辱噌地烧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我才不要你这样的性格丑女哪! “小森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啊。” 出于愤怒和焦急,我的语气也不禁变得粗鲁。 “那家伙看上去挺不错的,其实就是个笨蛋吧,根本没拜托过她,她却来帮倒忙,还不听人解释,真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 啊,混蛋,可我就是喜欢她啊。 我心里的火越烧越大,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琴吹却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不要说小森的坏话。” 我吃惊地扭过头,只见琴吹依然撅着嘴,脸对着其他方向。 “……小森、很善良……为了让大家都开心,她会努力做很多事情……她是个、很好的人。” 语气平板没有感情。 或许是出于害羞,她的眼下有点红。 两眼依然不知在看哪里。 但是。 我清楚地感觉到了琴吹想要保护小森的心情,这让我的心一颤。 很可能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琴吹。 我本来觉得她是个冷漠又看不起男生的讨厌女生,但或许,这不过是我片面的认识罢了…… “抱歉……” 我低头道歉,于是琴吹带着她特有的僵硬表情,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琴吹和小森的关系真好啊。” “……小森和谁都能搞好关系。” “因为她人好啊。” “……嗯。” 这下,她的唇边终于绽开了一丝微笑。 于是那僵硬的表情被娇柔的笑容融化,她终于有了女孩该有的可爱气质。 哇……这张脸,好像有点萌。 “哎,小森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是长女啊,确实挺像个姐姐的。弟弟妹妹的名字也是那样的?” “弟弟……可能是……但妹妹,名字很普通,听说是小森哭着说服了她爸妈。” “哈哈……因为一提到名字的事那家伙就会变得很可怕。对了,你们平时会去哪里玩吗?” 就这样,我询问了有关小森的各种问题。琴吹以她一贯平板的语气,却也在努力地回答了我。 当天空染上暗红色时,我们终于该分道扬镳了。 “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小森的事。” “……没什么。” 对于她目视其他方向喃喃自语的样子,我早就不再厌恶了,或者应该说,她的笨拙甚至让我有些好感。 幸好琴吹是小森的朋友。 “琴吹。” 见我伸出右手,琴吹显得很惊讶。 “就一次,握个手吧。” “?为什么。” “算是告一段落。” “?” 带着困惑的表情,琴吹迟疑着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轻轻回握了那只冰凉的小手。 虽说“我喜欢琴吹”这完全是小森的误会…… 但怎么说呢,能重新认识琴吹……今天能一起回家,我还是觉得很庆幸。 我很快松开手,低下头道。 “多谢。” 接着我抬起头,轻松地笑了。 “明天见。” 琴吹瞪大了双眼,红着脸目送我离开。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抽泣声,我诧异地扭头看去。 独自缩在墙角边哭得双肩直颤的,是小森! “小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呜……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 “什么!那你哭什么啊?” 我焦急地问,于是小森哭丧着脸带着满脸的泪,一顿一顿地向我解释道。 “因、因为、因为……我看见七濑和反町肩并肩一起走……心里就一抽,疼得厉害……刚才反町笑着……和七濑说话,目光却那么悲哀……然后……还握手……那时也是在笑……其实你想哭,但一直在忍耐是吧……反町是不会哭的……所以我忍不住哭起来了。” 她边说边流下大颗大颗、染上了夕阳色彩的泪珠。 啊啊,我真是!你怎么这么一厢情愿啊!小森! 我真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发火,心里实在憋得难受,所以一个不小心把之前没能说出的话吐了出来。 “我喜欢的不是琴吹。” “啊。” “我喜欢的是你,小森。” 小森正吸着鼻涕用手拼命地搓脸,听完这话,她突然把眼睛瞪得滚圆。 “你在……说什么?反町?” “我说,我喜欢的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你。” 啊啊,我说了。糟糕,脸好热。 “骗、骗人……你看七濑的时候,目光还那么悲哀。” “那也是误会!” 小森一边后退,嘴巴一边一张一合。 “那,握手呢?” “怎么说呢……当时的气氛吧。” “什么啊。” “总觉得当时就该握一下手。” “你这种说法太诡异了。” “你把我和琴吹两个人硬凑一起还好意思这么说。总、总之!我对琴吹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从来都不喜欢那种冷漠的女人。我对你——” “哇啊啊啊啊啊啊,等等!” 小森后退了一大步,慌慌张张地尖叫起来。 “那么——我是,为什么——那么拼命——讨厌,为什么?因为,不对啊,这种事——” 小森背对夕阳“唰唰唰唰”地倒退,同时不停念叨着“因为、因为”。 最后。 “抱歉!明天见!” 小森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接着转过身向着夕阳的方向奔跑了过去。 过分!小森这家伙居然逃跑! 难道说,这等于告诉我“不行”吗? 怎么办? 追? 撤? 怎么办? 怎么办啊,海涅? 我的大脑纠结了数秒。 当海涅的那首《告白》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出火焰之文字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决定了,追。 海涅!我来继承你的志向! 就算你经历的失恋再多,你给未来的我们留下的话语、思念,都不会白费! 我要让用在火山口浸过的巨笔所描绘出的不灭的火之文字,在夜空绽放光芒! “等等!小森!等等!站住!快停下!小森!小森!” 小森几次差点跌倒,但奔跑的速度依然飞快。 于是我终于吼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停下!森红乐乐——!” 小森立刻尖叫着“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接着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别动,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 我边跑边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小森只能在原地一边摇头一边痛苦地大喊:“别叫了!别叫了!” “反町,太过分了,我说过不许叫这个名字。” 小森就那样蹲在路中央,用饱含泪水的双眼愤恨地瞪着我。 “都怪你要逃,红乐乐。” “啊,你还说。我讨厌你,讨厌!” “就算你讨厌我,我还是喜欢你,红乐乐。我喜欢你,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 “住口啊。别再说了,你再用这个名字叫我,我都觉得丢人得想要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啊~我又不是法兰克福的赛斯曼家里坐轮椅的大小姐,在阿尔卑斯也没有朋友。更、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把汉字写作‘红色’的红和‘快乐’的乐——听起来就像个不良少年暴走族。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死后让名字上电视的事情,我要和犯罪无关,清白正直地活下去~~~~~~~~~” 小森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哀嚎着,于是我曲起膝盖,蹲在她面前。 当我探头看过去时,只见她忽然沉默,惊讶地瞪着眼。 “抱歉……你就算叫我海蒂也没关系,和我交往吧。” “海……海蒂是女孩子啊。” “那么,贝特、塞巴斯蒂安,随你怎么叫。” “可那不是反町的名字吧。” “那就叫我亮太吧,虽然名字很普通。” “可就算叫你的名字,你也一点不会觉得丢人,这不公平。” “不,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叫名字,会害羞地高兴。” “嗯,可、可是……可是……对了!我有喜欢的人。” “……你刚才根本没想起来吧。” “呜。” 看样子被我说中了。她的声音结结巴巴的,用仿佛在犹豫又好似在害怕一样的目光注视着我。这副柔弱的表情,让我快晕了。 如果她真的讨厌我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她早该走了。用如此性感的眼神怯怯地看着我,就说明还是有点希望的吧…… 不知道这一瞬间我的话有没有打动小森的心。 心里交织着不安和期待,呼吸也变得艰难了。 “我知道芥川比我更适合你。你啊,总在照顾别人吧,所以如果和我交往,我一定好好照顾你。每个人的身边都该有至少一个这样的人吧?所以放弃芥川,选择我吧。” 小森注视着我的目光依旧迷茫。 “你、你也赶快说句话吧……再这样僵持下去,我怕胃会开个洞。” 我垂头丧气地恳求道,这下小森终于迟疑着开了口。 “那个……我……虽然只是单相思,但这样喜欢着芥川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大家在一起,交换芥川的情报,在体育课和体育祭上热热闹闹地为他加油,这类经历……都让我感到非常愉快。” 啊啊,她果然还是觉得芥川好。 我没希望了吗? “但、但是……在我以为反町喜欢七濑的那段时间里,每当看到你的脸时,都会觉得心痛,眼泪也会不听话地流下来…… 我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每天思考的也全都是你的事。 当看到你和七濑两个人走在一起时……同样觉得很伤心……我还想呢,如果反町真的和七濑成了恋人,那我还真有点寂寞啊……” 小森抬起头,她的脸仿佛就要融化在夕阳中一般变得通红。 心跳就如撞钟声似的重重响起。 小森无比害羞地注视着我惊愕的双眼,而后,微笑着开了口。 “……我能用名字来称呼你吗?” ◇ ◇ ◇ 要说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其实在教室的时候还是老样子,我们彼此称呼对方为“小森”和“反町”。 不过…… “哎,红乐乐。” “啊,傻瓜亮太,说了不许叫名字。” “你不是答应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叫嘛。” “在路上不行。” “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 “啊啊啊,别叫了~别叫了。” 放学路上,每当我这样叫她,她时而害羞;时而发火;时而用拳头打我的胸口;时而揪我的耳朵。 说个不太相关的题外话吧。前阵子我第一次去她家玩时,在她家书架上发现了一本海涅的诗集。 “这本我也有。” “啊,真的?这本诗集是文艺社的天野学姐给我的。就是那个,井上的学姐,编着长长发辫的。那天她突然塞给我这本书,说‘推荐你读一下’,把我吓了一跳。不过读了之后我简直心如刀割,爱上这诗集了。 读完以后再看到亮太你那张悲伤的脸,我也会变得难过起来……什么呀。” 抱着诗集言辞恳切地说完后,小森看向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 干得好啊,“文学少女”—— 我会想起天野远子学姐那爽朗的笑脸和漆黑清澈的双眼,感叹道。 对了,那时候她好像叫我写什么报告来答谢她来着。 但能将报告纸填满的,一定只有一个词语。 比起蔷薇、比起百合、比起鸽子、比起太阳,那词语、那名字,都更加美丽更加可爱,更加幸福,更加欢悦而快乐。 “红乐乐。” “不行——”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之今天的点心~[洛丽塔]~ “井上,你是萝莉控吗?” 秋天的某日,当我正在整理下节课准备的教科书的时候,同班的小森同学小心翼翼的问我。 “小森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我坐在座位上惊讶地向她望去。 “可是,我听到很多人都这么说。” “哎哎?” 究竟,是谁?!在什么地方!?竟然说我是萝莉控! “不是吗?” 小森同学有些犹豫的问道。 “当然不是啦!” “可是,井上你不是喜欢小女孩吗?” “你到底都是听谁说的啊?” “这个嘛……大家都说……” “都说什么?” “说井上虽然貌似忠厚可实际上是个萝莉控,只对胸部和飞机场一样的小学生有兴趣,房间里贴满了小女孩的大头贴,而且还和她们搭讪……” 听到这些无中生
有的言论,我不由得头上冒出一阵冷汗。 什么大头贴也好小学生也好,更夸张的还有什么飞机场,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究竟是怎么传开的啊! 小学生的话不是和妹妹差不多一样大的年纪吗?让我和那些长着肉嘟嘟小圆脸的小女孩谈恋爱,别开玩笑了! “那些都是传言而已,根本没有的事。” “是,是吗。” 小森同学望着我手边的笔袋意味深长的微笑起来。 “可是,井上,你似乎对女孩子完全都没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才会让别人以为你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兴趣,而且我们也担心你真的是那样——更何况以前总来找井上的那个低年级女孩也有点萝莉的感觉。如果井上是萝莉控的话,那就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啦。所以我才替七濑问问……” “替琴吹同学……?” “哎呀,没什么!” 小森同学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拼命地摆了摆手。接着又把视线望向我的笔袋说道。 “井上,真————的,不是萝莉控吧?同年级的女孩子也没问题是吧?如果你是同性恋什么的话,就悄悄的事先告诉我,这样我也好有个准备尽量委婉的把这个事实告诉她,才能把打击降低到最低。” “告诉谁?” “告诉那个如果井上是萝莉控的话便会感到很苦恼的人。” “为什么会苦恼啊?而且我真的不是什么萝莉控。” “嗯。我就暂且相信你吧。啊,不好,七濑回来了。再见了,井上。” “啊,小森同学——” 可是小森同学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到琴吹同学身边去了。 “你回来了~七濑。古文的作业写好了吗?借我看看~” 小森同学笑嘻嘻的对琴吹说道。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琴吹同学撅起嘴巴瞥了我一眼。 我连忙对她微微一笑。 可是她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板着脸把头扭到了一边。 啊~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着我呢。 难道说“我是萝莉控”这个传言也传到了琴吹同学的耳朵里面吗? 最近这段时间她看向我的目光越发冷淡,而且态度也越来越生硬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个吗? 这么说来,昨天扫除的时候,她走过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样子。 “怎么了?” 当我问她的时候—— “没什么。” 她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话,便马上转身离开了。 果然琴吹同学也以为我是一个萝莉控了吧?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其他的同班同学忽然走了过来。 “喂,井上,玩玩这个吧。” 说着对方递过来一个印着卡通女孩的全彩色垫板。 我抬头一看,身边围满了平时基本没说过话的动漫同好会成员。 “‘王立彩粉小学’很不错啊~特别是这个如月柠檬妹妹最棒!” “对啊对啊~金发双马尾太萌了!” “双马尾幼女最萌!” “……啥?” 他们说的什么柠檬大概就是图中这个穿着迷你裙,梳着两个辫,长着一对吊梢眼的女孩子吧…… 不管怎么看都不过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 而且这个彩粉小学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谢你,山本。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垫板给我?” “当然是作为我们同志的证明。” “同、同志?” “如果你不喜欢柠檬妹妹的话,还有草莓妹妹。葡萄妹妹、苹果妹妹、芒果妹妹都有,不用客气,井上同志!” “等等……” 接着那些人又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同班的女生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向我们。 “井上果然……” “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了。” 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芥川忽然对我叫道。 “井上,能过来一下吗?” “嗯,啊,抱歉。芥川叫我有点事。” 我带着一种终于得救了的心情向芥川那边走去。 “不要在意,井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 芥川带着一脸认真的表情对我说道。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一个萝莉控的呢? 本来我还打算尽量使自己不那么显眼,平平淡淡地度过高中生活。 莫非是由于最近学校里面太平静了吗? 还是说我在不经意间做过什么招致误解的事情呢? 可是我只在上周从摄影社的同学那里买过远子学姐的泳装写真啊。 那是他在第一学期的游泳课上偷偷拍摄的,我考虑到远子学姐那比小学生还平坦的胸部,如果被更多人看到的话就太过可怜了,而且感觉这些照片也许以后会用得上,才特意买了一套五张。 摄影社的板垣明明向我保证过绝对不会泄露顾客信息的…… 可是,就算远子学姐的胸部再像飞机场,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断言我是一个萝莉控啊! 我就这样心情郁闷的好不容易挨到放学。 当我来到文艺社的时候,远子学姐正坐在铁管椅上读着一本书。 “你好,心叶。” 远子学姐一如既往的对我微微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我糟糕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下来。 “因为今天的第五节是体育课,所以现在我肚子很饿。快写点什么给我吧,快写~快写~” “好了好了,想要什么主题的呢?” 我将大约五十张原稿纸和笔袋放到破旧的木制书桌上面。 远子学姐好像一只小鸟一样歪着脑袋陷入一阵思考。 “嗯~这样吧。就写点有秋天感觉的吧,比如‘体重计’、‘纸锥’或者‘七叶树’什么的。限制时间五十分钟,好,开始!” 纸锥?这玩意跟秋天有什么关系…… 算了。今天就写一个好久都没写过的甜蜜故事吧。 我打开银色的笔袋,拿出HB铅笔,开始在原稿纸上动笔写了起来。 而在我创作的时候,远子学姐继续坐在铁管椅上一页一页的翻阅着放在她腿上的那本书。 她静默的阅读着书上的文字,然后将书页一点点的撕下,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脸上充满了幸福的表情。 接着,她用非常清澈的声音对我说道。 “弗拉基米尔&#8226;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吃起来就好像用戈尔根朱勒干酪制成的意大利海鲜饭一样美味。” 我正在奋笔疾书的手在这一瞬间滑了一下,手中的铅笔也差点掉到地上。 刚才她说洛丽塔! 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是故意的—— 我偷偷的瞄了一眼身边的远子学姐,她依旧带着一副幸福的表情正在把撕成碎片的书页一点点放进嘴里。 “作者纳博科夫一八九九年生于俄罗斯的圣彼得堡。他的父亲是政治家,整个家族都是贵族出身,但是由于俄国革命全家都流亡到了欧洲。 最开始,纳博科夫只是用俄语进行小说创作。一九四零年前往美国后,他才转型成为一名英语作家。 他的代表作《洛丽塔》最初是以《海边的王国》为题目进行创作的。不过他本人对于这本书的创作无论如何都不满意,最后甚至绝望地想要将原稿付之一炬,幸亏被他的夫人阻止,后来他才将这部作品逐渐完善。 就这样,终于在一九五三年十二月《洛丽塔》完成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因为《洛丽塔》的完成而变得一帆风顺,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任何一家出版社敢于出版这本书。一直到一九五五年的九月,《洛丽塔》才终于被以出版色情文学著称的巴黎奥林比亚出版社出版发行。 所以,这本书在刚刚出版的时期一直被人以为是一部色情小说,不过后来这本书得到了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8226;格林的大力推荐,于是一炮而红,在一九五八年终于在美国出版发行,同时也登上了畅销书排行榜首位。” 远子学姐一边用纤细的手指将书页一点点撕下放入口中,眯起眼睛仔细地品尝着味道,然后喉咙里传出可爱的吞咽声,一边饶有兴致的继续说道。 “嗯嗯~~多么醇厚的口感!好像陈年的美酒一般香甜!入口即化的感觉,又有着牛奶一般的柔滑,真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整个故事都是中年男子亨伯特的自白。在作品中他给这个故事命名为《洛丽塔》或者《一个中年鳏夫的自白》,详细地讲述了他与自己命运之中的少女洛丽塔相遇之后所经历的欢喜、苦恼、疯狂以及悲伤。 亨伯特出身于欧洲一个富裕的家庭,受过很高等的教育,并且在他的心中有一份永远也无法磨灭的感情,就是他在幼年时期去世的初恋女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对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九岁到十四岁之间,充满了好似小精灵一样诱人感觉的可爱少女,对于他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寡妇带着她的女儿——年仅十二岁的多洛蕾丝&#8226;黑兹出现在他面前。 将多洛蕾丝视为自己生命中精灵的亨伯特,亲切的称呼她为洛丽塔、洛,并且深深地陷入了对她的那种疯狂而危险的迷恋之中。仅仅为了能够同她在一起,就同意跟那个寡妇结婚,成为了她的继父。” 远子学姐选择《洛丽塔》这本书一定是个偶然吧。 而且她对我所说的这些也并不是为了故意说给我听,只是和往常一样述说自己的感想罢了。 可是虽然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却不由得为远子学姐那越说越离谱的内容冒出一身冷汗来。 “终于察觉到亨伯特真正意图的寡妇异常激动的与他大吵了一架,并且要同他离婚,可是就在寡妇冲动地冲出门去的时候,却意外地被一辆汽车撞死了。 亨伯特向洛丽塔隐瞒了这件事,只是告诉她母亲因为一点小病住院休养,然后带着她两个人出去旅行。而且在旅行的路上,两个人终于跨越了最后的界限! 亨伯特在自白中曾经反复强调自己是一个非常吸引异性、英俊潇洒出类拔萃的男子。 什么‘充满凯尔特人风格,带有少年感觉的魅力男性’,还有‘带有一丝忧郁感的美貌’,其他还有很多——总之他用了很多方式来描述自己的魅力所在。 所以,他最开始也能够凭借着这些魅力来使洛丽塔被他吸引。 可是,充满着青春气息的洛丽塔很快便对亨伯特失去了兴趣。终于她甩掉了亨伯特,从他的身边逃了出去,让他品尝到了撕心裂肺一般的嫉妒和不安。 亨伯特好像疯了一样,花费整整三年时间走遍全国寻找着洛丽塔的身影,而最后他找到的却是一个已经和年轻男子结婚,并且怀有几个月身孕的洛丽塔。整个人陷入疯狂状态的亨伯特将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于那个当年拐走洛丽塔的男人,并且找到了他那里,将那名男子杀害!” 远子学姐用清澈的声音继续说道。 “作者纳博科夫被称为语言的魔术师。 在这部作品之中也充满了非常新颖的比喻和异常独特的表达方式。 每一个文字都是那么美味!简直就是越读越有味道,犹如戈尔根朱勒干酪那独特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充满嚼劲的美味口感,就好像做梦一样。 带着这样的感觉读到最后一页,马上就会又翻回第一页重新开始读。这本书最好吃的部分就是这里!可是这一点在第一次读的时候是体会不到的。” 远子学姐忽然将手中的书“啪”的一声合上,然后走到我的身边。 怎、怎么了?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到远子学姐似乎有些生气的微微皱起眉毛,带着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说道。 “虽然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中年男子亨伯特在遇见洛丽塔之后,人生走向毁灭。可是在我看来,现在却有很多普通的女孩子,因为遇到了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亨伯特’而被诱惑勾引,最后人生走向毁灭。” “……啊,啊?” 我听到这句话不得不停下笔来,然后不明就里的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远子学姐把脸凑过来,撅起嘴巴继续说道。 “亨伯特在寡妇死了之后,马上便将洛丽塔据为己有。 可是仔细想一下,这种行为不是太过自私了吗? 虽然这部作品从文学角度上来讲是非常美味的,可是在我个人感情上却无法认同亨伯特的行为。如果是真心爱对方的话,就应该从对方的角度考虑,采取相应的行动。 对年仅十二岁的女孩下手这件事,究竟会对她的精神世界以及今后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都应该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可是亨伯特在遇到洛丽塔的时候脑袋里却只有那些色情的妄想,而且在得到洛丽塔之后还想着如果当洛丽塔长大、不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精灵之后,就让洛丽塔生个女儿转移自己的感情,这简直太荒唐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随便找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都可以吗?这种感情怎么能够称为爱呢。太邪恶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被这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毁了一生的洛丽塔实在是太可怜了。” “下……下半身,我说……” 远子学姐究竟是怎么了,很少见她如此激动的批判一个在文学作品之中登场的角色。事实上据我所知这还是第一次。 看到我困惑的表情,远子学姐朗声对我说道。 “喜欢小女孩的这种心情,作为个人爱好也没什么办法。可是像亨伯特那样纵容自己的欲望并且付之行动却是不行的哟,心叶。如果你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的话,就先来找我这个‘文学少女’谈谈吧。我会清洁你邪恶的灵魂,介绍一些柏拉图式的纯爱小说给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连远子学姐你也以为我是一个萝莉控吗?” 忽然远子学姐的目光开始四下游走起来。 “没、没有啦。我相信心叶你。只是……我听到外面有这样那样的传言……当然我是不相信那些事情的啦。我可从来没说过心叶你有可能是萝莉控。真、真的!”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啊。 你说了。 你肯定说了。 之前你不是也对琴吹同学说过我的坏话吗? 我越想越生气,于是狠狠地在原稿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子,递给远子学姐道。 “写完了,请用吧。” 大概以为我的心情恢复了吧,远子学姐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道。 “谢谢。那我开动了~” 十分钟后—— 被背叛的远子学姐把脸埋在铁管椅靠背里面,一个人啜泣着。 “太、太过分了——正在实行瘦身计划的女孩子,每天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站上体重计,那种一喜一忧的感觉,就好像热呼呼的糖炒栗子一样,非常可爱的口感。可是为什么最后她要在长满了七叶树的林荫路上埋伏着,等待自己暗恋的男孩出现然后用纸锥去扎他呢~~~~~简直就好像是栗子在嘴巴里面爆炸了一样~~~~~~~这种刺激,太讨厌了~~~~~~~~~~” 真是的!远子学姐,还有同班同学,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正当我气鼓鼓地回到家里的时候,舞花兴高采烈地向我跑来。 “你回来了,哥哥!你看你看,我今天又照了新的大头贴啊。也给哥哥一张吧,喏。” 我这个只有小学一年级的妹妹最近迷上了照大头贴。她的小手递过来一张贴纸,在充满粉色的淡蓝色的花瓣中间,舞花非常可爱的微笑着。 哎?大头贴……? “还是贴到哥哥的笔记本上好了。” “笔记本?贴到我的笔记本上?” “嗯。” 舞花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还有笔袋上面。” “哎?” 我急忙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数学笔记。当我翻开之后发现里面到处都贴满了舞花摆出各种姿势的大头贴。 甚至里面还用粉色的笔写着“舞花妹妹”的字样! 这么说来,之前有好多人向我借过数学笔记要抄作业…… 而且我拿出笔袋翻到背面,发现那里贴满了整整一列舞花的大头贴,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所有的谜底都解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就是“妹妹”吗? “呵呵,下次我好想和哥哥一起照啊。” 舞花天真无邪的微笑着说道。 啊~女孩子年纪小的时候,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啊。我不由得开始同情起亨伯特来了。 可是对于同班同学的误解,又该如何向他们说明呢…… 我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个调皮的洛丽塔,悄悄地叹了口气。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与想要接吻的诗人 最近,我交了一个女朋友。 进入十二月份,第二学期也所剩无几的寒冬之中的某天放学后。我心神不宁地徘徊在走廊之中,忽然后背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撞了一下。 “回去吧~~亮太!” 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脖子上围着一条浅橙色的围巾,张大嘴巴爽朗的笑声。 她这种纯朴的开朗也正是她的魅力所在。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少有忧郁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光都被她的乐观点亮而变得有滋有味。 “喔,走吧,小森。” “嗯。” 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名字非常不满,所以要求我只能够称呼她为小森,而她在教室之中的时候也称呼我为“反町”。 我们两个人是同班同学。 我们两个人是同班同学。 不过谁都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有时会像今天这样一起放学回家。 倒不是怕我们之间的关系曝光会带来什么麻烦,只是觉得在大家都在的教室里面,拥有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怎么说呢……总之就是这种心跳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以自拔。 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就亲切的称呼我为“亮太”。 现在的小森比在教室里面看到的时候更加漂亮。果然恋爱之中的人需要制造一些甜蜜空间。 今天也可以细细地品味幸福的感觉,和小森两个人一起慢慢地走在冬季的晴空之下。小森带着一副爽朗的表情望着我说道。 “亮太,今天在体育课的篮球比赛中表现的很抢眼呢。” “噢?你看到我最后决定胜负的那个投篮了吗?” “嗯嗯,简直太帅了~~下半场一开始那几个连续过人也很漂亮呢。” “呵呵,因为我从初中起就开始打篮球了嘛。” “可是实在太厉害了~~亮太是最引人注目的。特别是最后的那一个三分绝杀,真是太令人兴奋了。” “哈哈,因为是篮球嘛,篮下就该有个球。” 糟糕,一不小心又开始说起冷笑话来了…… 要是换做别的女孩子大概就冷场了吧,可是小森却很开心的笑道。 “亮太真是的,真逗~~”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就连说出这种低级笑话的本人都羞愧到面红耳赤,能够被这种笑话逗笑到这种程度的女孩,大概算上小森,这个世界上也不会超过三个吧。 不过小森的这种开朗性格正是她吸引我的地方。 每当我与小森交谈的时候都会感到非常的开心,而且我们两个人的话题也总是说不完。 当然,小森的魅力并不仅如此。 “红乐乐。” 当我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小森突然大叫了起来。 “讨厌!” 然后红着脸,用小拳头使劲地敲打着我的胸膛。 “讨厌讨厌!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叫这个名字嘛。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马路中央,不要叫那个名字嘛,亮太傻瓜傻瓜!” 小森的眼睛里面泛着泪光抗议道。 我看到她这个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连续的说道。 “红乐乐、红乐乐、红乐乐。” 对方则很有节奏的抗议着。 “不许叫、不许叫、不许叫!” 看来“森红乐乐”这个名字对她本人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精神打击。 “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家长会给自己的女儿取这个名字!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这个名字经常被同学所取笑。而且他们给弟弟取的名字也一样奇怪!” 我经常听她带着这样不满的语气向我抱怨,不过从我的立场上来看,只是单纯的叫出这个名字便能够看到她如此可爱的反应,我实在是应该向为她取了红乐乐这个名字的父母表示最由衷的感谢。 “亮太大傻瓜!下次你再叫这个名字我就和你绝交!” “是是。” “啊,你还在笑!” 小森伸出食指按在我的眼角下面使劲地揉了起来。 本来就撅起来的嘴巴翘的更高了。 “我请你吃披萨饼,饶了我吧。”
“哇,真的吗?谢谢你!” 一听说有披萨吃马上就笑了起来,这种瞬间的情绪转换实在是很有小森的特点。 “我能够在冬天的时候和亮太交往,实在是太好了。” “哎?因为有人请你吃披萨吗?” “才不是呢。是因为……你看,很暖和啊。” 小森挽住我的胳膊,天真无邪地靠了过来。 可恶~~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我要受不了了! 在开始和小森交往之前,每当我看到街上因寒冷而亲密地靠在一起的情侣,都会在心中一吐恶言,可是现在我对于世界上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平和了。 有个女朋友真是太棒了! 不过,唯一令我感到有些不满的就是,我们已经交往了一个多月了,可是现在还依旧停留在“牵牵手”的阶段…… “呵呵,男孩子的胳膊,果然比较硬啊。” 小森把脸蛋贴在我的胳膊上,非常开心的笑道。 看来今天似乎能够有所突破呢。 “我说,小森。” “嗯?” 小森抬起头望着我。 对,就是这个时候! 我把脸向小森靠过去。 可是—— “啊,对了!今天点心店里有新品上市!” 小森突然把脑袋向前面转去。 我的脖子差点扭成两段。 “比起披萨我还是更喜欢吃点心呢!哎?你怎么了亮太?脖子疼吗?” “不……只是有点扭了。可能是体育课的时候太卖力了吧,哈哈哈……” “唉,怎么好像个老爷爷一样啊。好了,快走吧。新品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呢?真想去吃吃看啊~~~” 我就这样被兴致勃勃的小森强行拉着向便利店走去。 ◇ ◇ ◇ 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接吻呢? 第二天。 正当我在教室之中唉声叹气的时候,摄影社的板垣悄悄走了过来。 “反町,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怎么样?” 噢!泳装! 为什么冬天会有泳装?难道说这是在夏天时候游泳课上偷拍的吗?不过虽然是偷拍的,效果还真是不错呢。就连胸部的乳沟都可以看得很清楚。还有这张泳装肩带部分掉落之后、急忙害羞地挡住身体的抓拍也很强大啊…… “可是,这五张都是琴吹七濑的不是吗?” 怎么连一张小森的照片都没有。想卖给我的话就拿小森的照片来啊,笨蛋板垣。 “因为你这个家伙喜欢七濑吧。” “一点也不!”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以为? “哎哟,你隐瞒也是没用的。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使劲地对着琴吹使眼色,还打着手势,一个劲地暗送秋波。而且完全被对方无视了还毫不在意地笑着——其实心里很想哭吧。” 喔我的天哪!真不愧是偷拍狂人板垣,这么隐蔽的举动居然被他发现了! 可是你搞错了对象啊!那都是我和小森之间的暗号,只不过因为琴吹是小森的朋友,所以她俩的位置比较近而已! 板垣这个家伙既然能够这么认真地去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可是为什么却没注意到用超级可爱的暗号回应我的小森的存在呢? 琴吹确实是个美女,而且还有傲娇属性,在班级的男性之中很有人气。可是你至少也应该注意一下小森吧!给我好好地看着啊!小森不是琴吹的背景啊,可恶! 板垣把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面,然后带着一副猥琐的表情对我说道。 “这个照片可是夏季限定发售的梦幻系列,我为了你特意准备的,价格优惠一张只要五百日元。” “那五张就是两千五百日元!你这个家伙也太暴利了!而且我压根对琴吹就没有兴趣,所以我不买。” “不要这么不坦白嘛~~反町。” “你这个家伙不要嬉皮笑脸的靠过来。我可不想被你这种家伙的脸颊碰到。” 板垣把脸别了过去说道。 “啊,是吗?” 接着,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一样,自言自语道。 “看来我热心的友情被无视了呢~~既然你不买的话,那我就将这些照片卖给越野和一之濑好了。” 越野!? 一之濑!? 不好,要是照片落在他们手上可就糟糕了!那两个家伙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要是他们得到那些照片,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琴吹毕竟是小森的朋友。虽然平时她很冷淡,而且话也不多,不过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这种照片落入发情期的猿猴手中还坐视不理。 “喂,越野!!一之濑!!” “等、等一下!” 我一把抓住板垣的肩膀。 那家伙满脸笑容的回过头来。 “多谢惠顾~~” ……最后还是买了。 琴吹七濑的限定校服泳装写真,五张套装。 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啊。 啊啊,可是,琴吹的身材还真是不错啊。 胸部好大,腰却很细,腿又很长。大腿的曲线也很漂亮……我究竟一直在看什么啊! 我的女朋友是小森!对!我不能忘记小森穿着校服泳装时候的模样!小臂和大腿上积累了一点脂肪,看上去更加健康,柔软。小森的肌肤也给人一种柔滑的感觉,而且她的胸部也不小。游泳课的时候我特意仔细观察过所以知道这些。 可恶,板垣还有班级上的其他那些家伙,根本一点也不知道小森的魅力。 等到夏天的时候就能和小森去海边玩啦!真是好期待啊。 小森穿起泳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到那时候一定也KISS过很多次了吧。 讲台上物理老师的授课声已经完全变为了背景音乐,在我的脑海之中只在妄想着纯白的沙滩上,我和小森两个人追逐嬉戏的场面。 ◇ ◇ ◇ “对了,星期天我要跟绘里她们一起去买衣服,亮太你喜欢什么风格的?” “比基尼,下面配合迷你裙式的。” “哎?” 小森停下手中的笔,惊讶的望着我。 糟了,放学后一起在我家里写作业的时候,我竟然又开始了妄想,而且还顺口说了出来。 “这个……你刚才是说买泳装吗?” 看到我慌张的样子,小森呵呵一笑道。 “讨厌啦,什么泳装啊,现在才十二月份啊,你太心急了吧?” “也、也是啊,啊哈哈哈。” “等到夏天的时候一定会给你看的。” “不过不能穿一件泳装。” “哎?那种一件式的泳装明明很可爱的说。” “不,泳装只有比基尼才是王道!” “好吧,那么……我要开始减肥。” “没必要啊,红乐乐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真、真的吗?不过,你刚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红乐乐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阴沉着说道。 “傻瓜傻瓜!不许叫这个名字!” “这是男朋友的特权啊。” “可是,很难为情啊。” “可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红乐乐你不是也叫我亮太吗?” “可是亮太这个名字并不奇怪啊,而且听起来还很帅气。我喜欢亮太的名字。” “我也认为红乐乐这个名字很可爱。” “讨、讨厌!亮太欺负人。” 红乐乐的脸色越来越红了。 哦哦,看来气氛越来越融洽了。 莫非之前一直没能跨越的那道障碍今天就可以突破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向小森靠近过去。 而小森还依旧浑然不觉地低着头,还在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 她的嘴唇和脸蛋一样健康地微微翘起来。 我甚至已经闻到一阵洗发水的淡淡香味。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 还差一点点。 还有三厘米。 还有—— “够了、够了,反正不许叫那个名字!” 小森突然拼命地摇了摇脑袋,我一下子因为扑空,脑袋重重地撞到了桌子上面。 咣当!磅!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我的胳膊也打到桌面上。 “你没事吧,亮太?” “——手滑了。” “因为你叫了我的名字,所以上天惩罚你了。” 小森哼了一声撅起嘴巴。 可恶,又失败了!本来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吻到她的嘴唇了! “哇,亮太你有发旋啊。” 小森两只是抱着我的脑袋叫道。 “发旋这种东西,谁都有的吧!” “哎,可是你的这个很可爱啊。” 小森好像逗小猫的脖子一样,用手指挠了挠我的发旋。 可恶,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可就要采取正面强攻了。今天一定要成功!一定要! 我一下抓住小森的手。 “!” 我已经不能再去等什么气氛了。 “亮、亮太!” “小森!” 我把吓了一跳的小森顺势拉了过来—— “讨厌,你又叫我的名字了!” 小森拼命地摇着脑袋,用手挡着不让我接近。 “啊~~~~~我刚才没有叫你红乐乐啊!我叫的是小森!” “你说了!这次你说了!” “可恶,你这个家伙难道是故意的吗?” “哎?什、什么故意的?” 小森把目光转到一边,不敢看我。 “每次当我想要吻你的时候,你都故意避开我不是吗?” “哎?想,想要吻我的时候?” 小森使劲的眨了眨眼睛,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 “别、装、傻、了!我一直就觉得奇怪,现在我终于发现了。” “呜、亮太,实际上……” “红乐乐你不想和我接吻。” “啊,你不要叫这个名字!” “红乐乐你真的喜欢我吗?我一直把红乐乐你当做我的女朋友,我也以为自己是红乐乐的男朋友。可是红乐乐你却不这么想是吧?是不是啊,红乐乐,森红乐乐?”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要连续这么叫啊!” 红乐乐用双手使劲地堵住自己的耳朵,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缩成一团。 虽然她双手堵着耳朵,可是嘴里却在不断地小声说着,可是、可是…… “……不要欺负我啊。人家对亮太,也是一直都当作男朋友来看的。可是、可是……” 红乐乐忽然停了下来。 我紧张地听着。 难道她接下来真的会说出“果然还是喜欢芥川”这句话吗? 糟了,我该怎么办! 红乐乐的眼睛里泛着泪光,抬起头望着我说道。 “我想把自己的初吻留在夕阳下的海岸边。” “啊?” 红乐乐一边颤抖着一边对还没缓过神来的我说道。 “这是我从小学生的时候开始便一直都有的梦想。最浪漫的初吻要在波光粼粼的夏日海岸,海平线上是半沉的夕阳,耳边轻轻响起南天群星的《真夏的果实》,然后还要有海豚在水中游曳——” 海!? 夕阳!? 算了,这些都可以。 南天群星的《真夏的果实》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 “海豚是怎么回事啊!海豚!整个东京附近的海域都没有海豚啊。” “人家的梦想嘛~~~~~~~~~~~,只是梦想而已,有什么不好的。” “那么也就是说,直到我们找到一个有海豚的海岸为止都不能接吻了是吗?而且就算找到了还要在海边傻傻的等着海豚出现吗?哎哎?” “这、这个——我也知道现在去海边只能看到海蛰根本看不到海豚……再退一百步,不,退一万步……没有南天群星的话用TUBE和决明子代替也可以,可是只有夕阳和海岸是必不可少的。” 糟糕,看来我们交往的时间有误。 要是在暑假前开始交往的话还好说,可是现在距离暑假还有半年的时间,难道要继续忍受着折磨度过半年吗? “冷静点,小森!” 我抓住小森的肩膀,很有男子气概的望着她说道。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梦想着自己的初吻要在珠穆朗玛峰的顶端,伴随着冉冉升起的朝阳……” “骗人,你这一定是骗人的!” “不不、我说的是真的。当时我在幼儿电影教室里看到《在西藏的七年》和《植村直己物语》,被感动到不行。可是如果是为了小森的话,我完全可以在这里舍弃我的梦想!” “可是,那不是亮太的梦想吗?” “啊啊,确实这里不是喜马拉雅山脉,也不是珠穆朗玛峰的顶端。可是!只要我的面前有小森你在,不管哪里都是顶峰!小森你也把眼睛闭上,这里就是夏日的海边,沉在水平线上的夕阳,还有在海中祝福着我们的海豚。你快听,那不是南天群星的《真夏的果实》吗?你听到了吗?” “呃……” 小森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 窗外传来“烤地瓜~~~~”的叫卖声。 “果然还不是海边啊!而且也没有南天群星!” 小森用双手将我推开。 “我回去了。” “等等,小森!” 小森将书桌上面的教科书都收回到自己的书包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教科书被她碰到了地板上。 “!” 小森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我也是。 “呀!” 小森大声的叫了起来。 散落在地板上的,是我从板垣那里买来的琴吹的泳装写真。 我对于自己将这些照片夹在英语教科书之中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小森捡起这些照片,非常认真地一张一张挨个看了又看。 整个房间之中都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小森……这个是……” “……全都是七濑呢。” 小森低声的说道。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板垣强塞给我的,我没办法才买下来。不、不对!这是别人托我帮他买的!这并不是我要买——” “我知道了。” “啊是吗,你都知道了啊。” “亮太,你果然还是喜欢七濑的。” “啥!?” 小森的眼睛逐渐湿润起来。 “我只不过是七濑的替身罢了!” “等等!为什么会这样啊!” “亮太你这个大混蛋!” 小森将照片一下子全摔到我的脸上,然后一把抓起书包和外套快步跑了出去。 可恶!为什么连你也以为我“果然还是”喜欢琴吹啊!! ◇ ◇ ◇ 第二天。 当我来到教室的时候,小森正在和其他的女同学很开心的交谈着。 看到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和声音,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她似乎对于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就在她和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阴沉,眉毛也皱起来,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唉?你怎么了,小森。” “呜……我忽然想到《佛兰德斯的狗》的结尾部分。” “为什么,怎么突然想到佛兰德斯?” 女生们都很惊讶的样子。 听到她们的对话,我的内心之中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刺痛。 不……我根本没有感到罪恶感的必要。关于琴吹的事只是小森她自己误解了,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哟,反町!昨天那东西你用了吗?” 板垣突然大声的对我说道。 “你这个傻——” 就在我刚要开口阻止板垣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小森的眼睛里流下了大滴的眼泪。 “哎呀,小森!” “帕托拉休,好可怜~~~~~~~~” “……你还真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呢,小森。” “虐待动物的人真是太卑鄙了。” 我悄悄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后来只要我和小森四目相对或是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小森都会掉眼泪,结果我根本毫无办法靠近,也根本没有说话解释的机会。 小森那家伙,难道说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找琴吹的替代品才和她交往的吗? 虽然是由小森的武断所造成的误会,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可是,我觉得反町还是应该去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交往比较好。” 也许她会笑着对我这样说。 糟糕,我越来越觉得不安了。如果是小森的话,真的会这么说啊。 因为受不了板垣的连番骚扰,更不忍心看到小森落泪,午休的时候我只好从教室之中逃了出来,双手抱着脑袋躲到院子里面的草地上。 “阿嚏!” 忽然一阵轻轻的喷嚏声传来。 难道在这严寒的冬季还有特意跑到院子里吃午饭的疯子吗?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看到一个编着长长发辫的女学生拖着一个笨重的大箱子走了过来。 那是在箱子上面贴着写有“实现你的恋爱愿望”字条的文艺社的怪异邮筒。我在之前也曾经悄悄地将自己喜欢小森的这件事写在笔记本里向这个邮筒里投过邮件。 而负责管理这个邮筒的人就是文艺社的社长,自称“文学少女”的天野学远子学姐。 “哎呀,反町。” 天野远子学姐很宝贝的将一摞原稿纸护在胸前,微笑着向我打着招呼。 ◇ ◇ ◇ “也就是说,因为这件事而被小森同学误会了吗?” 天野学姐将胳膊支在古旧的课桌上,娇小的身体向前探出,不住地点着头说道。 可恶,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跟这个压根就不怎么熟的学姐探讨自己的恋爱苦恼,实在是太丢人了啊! 不过这个房间里面确实是堆满了书呢。 大量的书籍不只放满了书柜,就连地上也堆的到处都是,而且由于堆的太高,给人一种稍微碰一下便会全都倒塌下来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想到了,反町!” 天野学姐突然带着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站了起来,对我说道。 “现在你需要的是拜伦啊!” “拜、拜伦……?” 我闭着眼睛使劲地向后靠着椅子反问道。 这个什么拜伦难道是拜仁的亲戚吗? “乔治&#8226;戈登&#8226;拜伦,生于一七八八年一月二十二日,英国著名诗人。生于充满了历史传说色彩的古老贵族家庭之中的拜伦,从幼年时期便显示出与众不同的自主意识和坚强性格。 就读剑桥大学之后,他依旧放任自己的性格,借钱赌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很少去课堂听课。 不过他对于文学却有着超凡的天赋和爱好,在学校的时候便出版了自己的处女作诗集。大学毕业之后他游历了西班牙、地中海、阿尔巴尼亚、希腊、土耳其等地。经过两年的游历再次回到英国的拜伦写出了长篇著作《恰尔德&#8226;哈洛尔德游记》,一跃成为时代的宠儿!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夜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成名了’。” 我心里想着这样的家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可是却苦于没有打断天野学姐的机会,只能静静地听着。 就像以前她谈到海涅之时所展现出的渊博知识一样,“文学少女”用平静的语调继续对拜伦的事迹娓娓道来。 “可是就当拜伦迎来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个顶峰之时,却在恋爱上面出了问题,他由于自己失败的婚姻生活而遭受到了社会各界的批判。 于是他不得不离开英国,又继续开始了自己崭新的巡礼历程。 在他游历瑞士和意大利等地之时,又继续创作了数篇经典之作,最后他为了支援希腊解放运动而在当地组织了军队,自己担任司令官率领部队奔赴前线!最终因操劳过度重病而死。 拜伦的人生就如同他自己的诗歌一样,为了自己的理想战斗一生!” 不知什么时候天野学姐的手中多了一本诗集,而她一边翻阅着一边继续说道。 “对了!拜伦的诗,就像一个鲜红的龙虾!掀开后背那虾壳,马上能够看到其中嫩白鲜美的虾肉,让人不禁想要大快朵颐。 而且那种充实的口感,搭配美酒与香料的味道,充满了男子汉气概的感觉,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优雅心情。 你看,他的诗就是这样的感觉,非常完美!” 大龙虾这么昂贵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吃过啊!再说那种东西和炸大虾有什么区别啊。天野学姐似乎完全没有发觉到我内心的这种焦躁,反倒打开拜伦的诗集开始朗诵道。 ‘要是我梦见你爱我,你休怪, 休要迁怒于睡眠;
你的爱只在梦乡存在, 醒来,我空余泪眼。’ ‘睡神,快封闭我的神志, 让昏倦流布我的周身; 愿今宵好梦与昨夜相似; 似仙境一样销魂!’ ??? 什么折被? 还有水磨是什么意思? 金宵是元宵的新品种吗? 就在我费尽地理解着诗歌意思的时候,天野学姐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靠了过来说道。 “怎么样,你也沉浸在这美妙的诗歌里面了吧?” “……啊?” 这种像咒语一样的东西我是根本没听明白啊。 “包裹在龙虾上面的酱料搭配鲜美的虾肉,这就是成年人的滋味!拜伦的诗就拥有这种淡淡的哀伤和忧愁,女孩子最无法拒绝了。” “啊,不,我对海鲜酱并不喜欢。” “总之,女孩子们都喜欢拜伦。” “这话有什么根据吗?” “因为这是身为‘文学少女’的我说的,所以绝对不会错!” 我望着骄傲地挺起胸脯的天野学姐,茫然地不知所措。而天野学姐却微笑着将拜伦的诗集塞到我的手里说道。 “拿着,反町。好好读一读吧。虽然拜伦是个花花公子这一点不应该模仿,不过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的。你就好好的听从学姐的忠告,老老实实的努力吧。” 可是,像你这种自己还到处惹麻烦、根本一点也靠不住的学姐的忠告,根本不会有人听吧。 就在我正想把手里这本封面上写着《拜伦诗集》的小薄册子还给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下午上课的铃声,天野学姐对我挥了挥手微微一笑,然后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不听别人把话说完呢……这个“文学少女”。 ◇ ◇ ◇ “可恶~~果然是一点也看不懂啊!” 当天晚上,我翻看着拜伦的诗集,一边捂着脑袋抱怨道。 虽然天野学姐极力推荐拜伦的诗集,又说里面有龙虾,还有男子汉的气概,什么淡淡的哀愁之类的。可是我除了一堆不明就里的文字以外什么都没看出来。 可恶,这个叫拜伦的家伙还真够讨厌的。 ‘不扔下迷惑,就无法舍弃爱情; 人类的通病就是, 明明应该痛苦的呻吟之时,却还在拼命地微笑。’ 啊,这都是废话啊,拜伦! 难道女孩子们真的都会喜欢拜伦吗? 这种说话拐弯抹角啰啰嗦嗦的家伙有什么好的?而且听说他还因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问题而在英国混不下去了不是吗?拜托,这也太逊了吧? 于是我随便的翻了几页,想要草草读完了事,而当我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张拜伦的肖像画。 “喔?这、这家伙……” 我不由得盯着看了起来,接着不假思索地叫道。 “这男人长得真帅啊!” 整齐的头发。 规整的眉毛。 高高的鼻梁,冷峻的眼神。 优雅的嘴唇。 简直就像是模特一样的帅哥静静地伫立在画面之中。看来这个家伙和大虾比起来,还是龙虾更加适合他。单从照片上面便能够看出他器宇轩昂,似乎缠绕着淡淡的酒香。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女孩子喜欢拜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要一看到这张脸,那些女孩子们便会条件反射般的大叫“拜伦大人”之类的吧? 而且就算是同样的话,在青蛙嘴里说出来和在帅哥嘴里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是长这么帅的家伙,再配合一种淡淡的口吻,就算念的是麻婆豆腐的菜谱,也足够让那些花痴的姑娘们神魂颠倒了。 更何况他家庭背景还是大贵族,还是剑桥大学毕业?这条件也太得天独厚了吧,切~~ 看到这幅肖像画之后,我更加气愤了。 既然是这样,干嘛还拿拜伦来做例子啊。 这种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又怎么可能理解我这样一个平民的心情呢。 真是太令人不爽了,非————常,非常令人不爽。 拜伦!我是坚决不会听你说教的! 对于平民来说,大龙虾都是多余的,只有炸大虾才是最高的美味! ◇ ◇ ◇ 第二天。 我带着对拜伦的敌对心理来到学校。 虽然我很想在拜伦的肖像画上面添上胡子和眼镜来进行报复,不过一想到这么做未免也太孩子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求助于拜伦的帮助的。 又不是小学生,想要改善关系这种事情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好。昨天小森太激动了才会流泪,今天我一定能够找到机会和她说话的。到时候只要邀请她一起回家,后面的就都好说了。 到时候只要请她吃最喜欢的栗子年糕,然后再解释清楚那些照片真的没有什么,小森的心情就会恢复过来吧。 对,就是这么简单。拜伦什么的,完全用不到你出场。 我来到教室向小森的座位上望去。 小森却并没有在那里。 嗯?平时她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呀…… 于是我环视了教室一圈,却发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事情。 小森竟然和一个意想不到的家伙在一起。 文艺社的井上。 那个平时老老实实,毫不起眼的家伙。 小森正站在井上的书桌旁,眼神认真地小声对他说着什么。 而井上则坐在座位上满脸通红的望着小森。 怎、怎么回事?小森的那个充满思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井上也是,为什么脸色通红? 忽然,小森不经意间的扭过头来,微微一笑。 “!” 那是一种非常开心的微笑,而且还带着一丝害羞的表情。我整个人石化在当场。 小森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面,对井上说道“要保密哟”,然后带着害羞的微笑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直到她坐下为止,脸上都挂着开心的微笑。 井上则一直红着脸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向小森那边望了望,马上脸色又红了起来,再次低下头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 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井上的脸会那么红啊? 啊!难道说小森那家伙已经决定和我分手了吗?打算开始和井上交往而向他告白了吗? 可是、为什么是井上呢? 小森喜欢的应该是芥川那种类型啊,井上和芥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 虽然两个人都是比较文静的优等生这一点比较接近,可是小森所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比较靠得住、有成熟感觉的男生。井上这家伙与其说靠得住,不如说是给人一种需要照顾的感觉。 啊,可是小森这家伙好管闲事,也许像井上那样的软弱家伙激发了她的母性本能吗?不过仔细看起来,井上还真长着一副受女孩子欢迎的样子。 不,我要冷静。现在还不能肯定小森就是在与井上交往。更何况根本不可能这么快。 小森从我的房间里面跑出去才过了不到两天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井上再有手段也是不可能得逞的。 可恶,那么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旦产生了这种疑惑,我的思考便像陷入了无底的泥潭一样,渐渐地沉了下去。 就连上课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面也全是开心地微笑着的小森和脸色通红的井上的影像。 而昨天所读过的拜伦的诗,也好像诅咒的咒语一样回响在我的脑海里面。 ‘悲哀,无法爱恋的世界, 伤害、愤慨、以及无穷的猜忌, 使我的胸膛、痛苦到几近撕裂,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四周都一片黑暗。’ 哇啊~~~~~~~~~~~~~~这是什么? 我昨天明明只是随便翻了翻,为什么竟能够如此清楚的回忆起诗集之中的段落! ‘啊啊,我那、寂寞的、寂寞的、寂寞的、枕头哟, 我的恋人、恋人不在身旁, 在我寂寞的梦境里,只有孤独的小船划向前方, 遥远、遥远的、孤独的、波涛间摇晃。’ 快住手~~~~~~~~~~~~~~~~~~~~,拜伦! 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胃也跟着疼了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我在梦中看到这一切, 现在和未来都没有希望, 幸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不,还没结束~~~~~~~~~~~~~~~~! ‘女孩、编织着美丽而甜蜜的谎言, 而愚蠢的男孩很快便陷入其中。’ 可恶~~~~~~~~~不要说这些废话! ‘想当年我俩分手, 也沉默也泪流。’ 我都说过了,还没分手! 虽然我拼命地努力抵抗,可是拜伦那家伙却依旧不停地冲到我的脑海里,将诗歌灌输进来。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拜伦? 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 ——拜伦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可是却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 ——你就好好地听从学姐的忠告,老老实实地努力吧。 那个“文学少女”的声音又再次回响在我的耳边。 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 可是现在的这种情况,简直就像是在诅咒我一样。 ‘轻轻吻你的唇,我心爱的女孩哟, 将我最真的思念,传递给你, 等到那一天,将这份礼物, 毫无保留的托付给你。’ 可恶!我还没有和红乐乐接过吻呢! 什么嘴唇,接吻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过!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接过吻! 啊,可恶!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拜伦前辈! 你是想让我也学着你的那种忧愁,让我也拥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吗? 所以你才一直用这些诗歌来提醒我的吗? ◇ ◇ ◇ “喂,小森。” “怎、怎么了,反町。” “我有话要对你说,放学以后到游泳池来。” “哎?游泳池?等等……” 我在扫除的时候这样对小森说道,三十分钟后—— 我们两个人在游泳池边碰面了。 “喂,为什么要在游泳池啊?” 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大衣,脖子上面围着围脖的小森,因为寒冷而缩起身体说道。 “而且,为什么反町你没穿外套啊。” “这是我觉悟的表现。” 我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表情认真地说道。 不过坦白的说我确实感到很冷。现在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稍不注意连牙齿都会咯咯作响。不好,我得尽快在鼻涕流出来之前结束这场对话。 不过……刚才,小森那家伙竟然叫我“反町”……我的心好痛。 “有……有什么话要说吗?果然,是要告诉我分手……吗?” 小森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低下头,随后又抬起来望着我说道。 可恶,心口又痛了。 小森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 “既然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那也是没办法的。抱歉,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啊啊,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小森……你这个家伙。 小森望着我的眼睛越发的湿润起来,眼看泪水就要流出来了。而我的心里也越来越难受。 不要这样,我都想要哭了。 “不是的,我有别的话要对你说。我想要跟你说泳装的事。” “哎?” 小森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泳装……?” 大概是我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小森惊讶地望着我。 “是的,我最近才发现,我对泳装有很大的兴趣。我还特意买了泳装写真集。而且我喜欢夏天的原因也是因为夏天能够看到泳装。相比较体操服和女仆装,还有兔女郎,我更加喜欢泳装!” 小森一下子显得惊慌失措起来。 “这、这么说,七濑的泳装照片,是为了收集吗?” “不是那样的!” 我大声叫道。 “我确实非常喜欢泳装,可是并不是任何人穿泳装都可以的。我只喜欢红乐乐的泳装。” “呀,不许叫我的名字——可是,你不是买了很多泳装写真吗?” “我只有三本而已,而且在和红乐乐你交往之后便再也没有翻阅过了。因为,我只想看红乐乐你穿泳装的样子。” “太、太狡猾了,又叫我的名字!” 我对涨红了脸、双腿还不停颤抖着的红乐乐说道。 “游泳课的时候,我也根本没有看过琴吹,一直都注视着红乐乐你的泳装啊。” “不是看我,而只是在看泳装吗?” “不,是看着穿泳装的红乐乐。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被森红乐乐迷住了。” “不许叫我的全名!还有不许你擅自那样想!” “看到你的泳装,确认了自己的心情,有什么不好?这里是我对红乐乐产生感情的值得纪念的场所!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渴望着如果能够和穿泳装的红乐乐一起约会,那该有多好啊。” 红乐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和拜伦的诗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啊!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够成为一个忧郁的男人呢?拜伦前辈! “之前我也和你说过,相比起一件套的泳装我更喜欢比基尼。而且下身最好是迷你裙式样。如果红乐乐的梦想是在夕阳西下的海边,伴随着南天群星和海豚的初吻的话,那么我的梦想就是和身穿着那样泳装的红乐乐一起进行初吻。 我已经等不及夏天了。不管是春夏秋冬,我都想看到红乐乐的泳装模样! 所以——” 我望着已经被我的举动搞到茫然的红乐乐的眼睛,伸出右手故作轻松的说道。 “请和我一起去超级乐园夏威夷约会吧!” 从东京乘车大概两小时的路程就可以抵达,是一个围绕在沙滩和椰子树之中的巨大游泳馆,据说那里的水温常年都在二十八度左右。 一年四季都是夏季的天堂! 日本的夏威夷! 草裙舞和夏威夷衫! 只要在那里,不管一年四季都可以和穿着泳装的红乐乐一起享受快乐的时光。 就像去四方游历的拜伦一样,我们也终于向着崭新的世界启程了。 那些脖子上面带着花环的女招待们一定会热情的迎接我们。 而就在我们游玩到最高潮的时候,耳边适时的响起夏威夷音乐。 当我从自己的妄想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小森用好像看到外星生物一样的眼神望着我。 哎、怎么……? 难道说,我说错了什么吗? 这个能够被史上最冷的冷笑话逗到哈哈大笑的女孩子,表情僵硬地连续向后退了几步。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天呐!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森带着一种既悲伤、又怜悯、还有些难过的复杂表情望着我,我实在不敢正视她的眼神,于是缩回伸出去的手,转过身想要快步逃离这里。 可是由于我转身的时候用力过猛,脚下一脚踩空,整个身体都大大的倾斜着,手在半空中不停的挥舞。 “啊、亮太!” 噗通一声,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水花,我整个人都掉到了游泳池之中。 接下来的一瞬间,整个游泳池都回响着我震耳欲聋的叫声。 啊~~~~~~~~~~~~~~~~~~~~~~~~~~~~~~~~~~~~~!! 冻死我了~~~~~~~~~~~~~~~~~~~~~~~~~~~~~~~!!! ◇ ◇ ◇ 我再也不想去学校了! 我就像个蜗牛一样趴在被窝里过一辈子算了。 星期六下午。 我一边抽着鼻涕,不停地打着喷嚏,缩在被窝里面呻吟着。 关于昨天我后来究竟是如何从游泳池里面上来、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想去回忆了。 当时浑身上下都滴着水滴的我只想赶紧从那里逃掉,可是我的手腕却被小森牢牢地抓住了。 “不行,就这样回家去的话,会让家里人以为你在学校里面挨欺负呢。而且还会感冒的。快去换衣服吧。” 她这样对我说道。 而我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切都结束了”“啊啊,睡神!”之类拜伦的诗剧,身体还由于寒冷而不住的颤抖。 当时的小森一定完全呆住了吧。 她肯定认为像我这样一个白痴家伙,绝对不能再继续交往下去了。 特意在大冬天的时候把她叫到游泳池,然后还“泳装、泳装”的叫个不停,最后竟然失足跌落游泳池导致感冒,这简直就是一点解释余地都没有的白痴行为啊! 就在我懊恼地将脑袋埋在被窝里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了门铃声。 我的家人和妹妹都已经出门去了。 本来我不想去开门,可是过了一会儿门铃声又再次响起。 可恶,不管他! 这个时候玄关处传来一声呼唤。 “打扰了。” 这个声音。 是小森。 我急忙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冲到门口。 就在打开门的同时,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蹲坐在地上。 “哇,亮太!” 穿着便服短裙、套着羽绒服、围着围脖的小森,吃惊地扶着我的肩膀问道。 “你没事吧?振作点。” “咳咳,咳咳——刚、刚才跑太快了。咳咳,有点喘不上气来。” “亮太,你烧得好严重啊。都冒热气了。不静静的修养是不行的。你家里人呢?” “大家都出去了。” “是吗?那么就由我来照顾你吧,快回床上去。” 小森用双手扶着我,微微一笑道。 “给,我做了苹果酱~~” 小森将银质的汤匙温柔地送到我的嘴边。 “这样吃起来比较方便。” “嗯、谢谢。” “我还在里面添加了蜂蜜和柠檬汁,营养丰富。你慢慢吃。” “我说……” 我躺在床上,望着忙碌地照顾着我的小森,充满了困惑地问道。 “你昨天一定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吧?” “嗯。是啊。” 小森苦笑着说道。 “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傻瓜吧。” “嗯。” 竟然回答的这么迅速。 “一个劲地说着‘泳装、泳装’时候的亮太,实在是一个大傻瓜!” 毫不留情。 “你用那么认真的表情说要去超级乐园夏威夷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完全没有任何余地。 “而且接着还掉进了游泳池里面,我就想这个家伙实在是彻底没救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就发烧的我现在全身的温度一定又上升了至少十度,我的心都要碎了。与其让我受这种煎熬,不如杀了我吧。 “不过,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又反复的想起在游泳池那里发生的事。” 不,你还是别想了,忘了他就好…… “亮太,虽然是个大傻瓜,而且还很不坦白。不过却能够为了我做出那样的事,这一点实在是令我非常感动。” 哎? 小森望着我,不好意思的微笑起来。 而我的内心之中也产生出一种悸动。 “关于七濑的事情我误会了你,很抱歉。我也很喜欢亮太。” 小森用她那明朗的声音说道。 接着脸上显露出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微笑。 ——女孩子都喜欢拜伦。 拜伦…… 有强烈的自主意识,而且任性…… 因为任性而导致失败,最后被众人厌恶,甚至流离失所。 真是一个失败的人…… 失败的前辈。 可是,越是这样一个失败的拜伦,女孩子们越是无法对他置之不理。 即便周围是一片非难之声也好,只要是自己决定的事便一定要去做的拜伦,仔细想来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呢。 “可、可是,你……似乎和井上关系很好,还说悄悄话。” 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井上?” 小森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开口说道。 “啊啊,你是说那件事啊。我只是稍微找井上确认一下而已。” “确认?” “确认
井上究竟是不是萝莉控,或者同性恋什么的。” 难怪,被问到这种问题,脸红也是理所当然了嘛。 “可是,为什么你要问他这个问题呢?” “因为七濑喜欢井上。如果井上是萝莉控或者同性恋的话那就糟糕了。” “哎?真的吗?” 那个琴吹竟然喜欢井上? 可是,她在和井上说话的时候却表现得很生硬啊。而且井上似乎也很怕她的样子。 “这件事可不能对别人说哟。” 小森将食指放在我的嘴唇上说道。 确实这件事如果败露的话,对那些琴吹的FANS们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那么,你对井上并没有……” “我喜欢的人只有亮太你一个。” 红乐乐带着甜美的笑容说道。 “所……所以你……” 小森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而且她还将视线转到一边,脸色也红了起来。 “亮太,为了我做出那样的事……所以,我也要回报你……” 小森放下手中的汤匙……然后将手指放到衣服的纽扣上面。 接着,一颗一颗地解开。 等等、这、这这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小森! “啊,果然还是感到好难为情呢。亮太你把眼睛闭上。” 我立刻闭上了眼睛。 脱下衣服的声音,拉链拉开的声音,衣服落到地板上的声音,我不由得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 喔噢噢噢噢噢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亮太,眼睛……可以睁开了。” “可可可可可、可是、你的、衣服……” “我穿着呢,没关系。” 既然你这么说,带着异常兴奋无比激动的心情慢慢地张开了眼睛的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她确实穿着衣服。 不过,却是“泳装”! 清爽的夏威夷风比基尼,下身是一件轻飘飘的迷你裙。 小森穿着这种令我神魂颠倒的泳装,害羞地缩起肩膀,双手放在腿上跪坐在我的面前。 “……亮太,不是要看我的泳装吗?” “……红乐乐。” “呀,不许叫我的名字。” 小森面红耳赤,摇晃着身体抗议道。 我坐起身,冷静地问道。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穿着围裙呢?” 不过幸好她穿着的是带有褶边的西式围裙。所以那挺拔的胸部和圆润的大腿都能够让我一览无遗。 红乐乐低着头,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因、因为……因为……在男孩子的房间里只穿一件泳装,我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而且,我是来照顾亮太的,所以我觉得还是穿围裙更合适一些。” 不不不、这种泳装围裙的造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更诱人吗? “不过,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不,没关系。 虽然只看到一半,不过毕竟也是看到了红乐乐的泳装。而且还有那么害羞的表情,你已经很努力了呀。 “红乐乐你为了我特意穿上泳装,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讨厌,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了,亮太。” “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嗯,是啊。” “红乐乐。” “亮太。” 真是绝妙的氛围,两个人的脸很自然地贴近了。 “……这里,不是海边而是我的房间哟。” “……嗯。” “……也没有南天群星的音乐。” “……嗯。” “海豚和夕阳什么的我也没准备。” “没关系……只要有亮太你在就够了。” 红乐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啊啊,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谢谢你!拜伦! 谢谢你!文学少女! 我甚至能够在嘴唇上感觉到红乐乐的呼吸。 “我回来了,亮太!” “老哥,我买了果冻,要吃吗?” 咯啦。 我房间的门被拉开,出去购物的妈妈和妹妹出现在我的眼前。 “!” “!” 愣在原地的我,还有愣在原地的泳装围裙红乐乐。 石化在门前的妈妈和妹妹。 上帝啊!拜伦!文学少女!谁都行,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我在心中绝望的呼喊着,并看向依然放在红乐乐肩膀上的我的手。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之今天的点心~[飞翔的教室]~ “井上,听说你和芥川在交往,是真的吗?” 某个冬日,当我正在走廊拖地时,遭遇了同班小森同学一脸严肃的提问。 “说啊,到底是不是?” 不知不觉间,其他女生也将我团团围住,开始对我发问。 “你们俩是互相倾心吗?” “听说是井上你先告白的,是吗?” 因为正处于打扫期间,所有人手中都握着拖把抹布,扬着眉毛,神色紧张,一副随时都会扑过来的模样,好可怕。 我就像一只被猫追到死胡同的仓鼠,紧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缩起肩膀微微发抖。 “你们在说什么?芥川是我的朋友啊。什么交往告白,我们两个男人之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可是文化祭上,你和芥川都参加话剧表演了吧。” “那是我社长拖他来帮忙的。” “闭幕式上,你们两个都没来吧。是不是在一起?” “那是偶然……” 我支支吾吾,想起当时的事,不由脸红了。 说起来,当时我们两个人的确单独在教室,我还说了一些类似“告白”的话。 我说,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 那句话,要说起来也算是告白。 而且还是一句幼稚无比,丢脸到家的话。 或许是看到我的表情有异,小森同学她们的表情也越来越可怕,逐渐向我逼近。 “那么,你们星期天一起去看电影是?” “你、你们知道的真多,嗯……是去看电影了。” “之后还去了弓箭场?” 我吃了一惊,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嗯。” 我点了点头。 “果然……!” “原来你们真的在交往。” “不是吧~~~~~~” 一片骚动。 “等、等一下!你们好像有点误会,什么叫‘真的’?我和芥川之间没什么啊!只不过是去看了场电影,在道场体验了一天弓箭而已!我说,你们有在听我说吗?” 无视我的大声控诉,神情悲痛与其他女生叽叽咕咕议论的小森同学突然转过脸来。 “井上,拜托你一件事。” 在我一脸惊讶中,她用手按着我的肩膀,语气充满担忧。 “刚才的话,绝对不要对七濑说。” “啊?琴吹同学?”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琴吹同学? “有些事情,女孩子是不想知道的。” ???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小森同学眼角含泪。 “呜……我也不想知道。所以,好不好,井上?别告诉七濑你和芥川的事情,答应我。” “那个,小森同学……” 其他人也纷纷说着“我也不想知道的”,“我也是”,“芥川同学每次都拒绝女孩子,我就觉得奇怪,没想到居然是事实……我好伤心”之类的话,失望地离开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变成我和芥川在交往了? 我靠在走廊的一角发着呆,突然看到琴吹同学怒目向我走来。 “!” 我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只见她也紧张地停住脚步,脸颊一点点泛起红色,目不转睛地瞪着我。 她、她要说什么? 正当我再次陷入仓鼠状态,暗自做着心理准备时,琴吹同学却变得有些犹豫,移开了视线。 然后又再次看着我,紧抿着嘴唇,一步步慢慢向我走来。 “虽、虽然与我无关……” 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井上同学和……芥川那个,正在交往的事……” 听到她红着脸,磕磕巴巴的话,我一下子脱力了。啊,果然又是那件事吗。 小森同学说过,要我对七濑保密,可是琴吹同学这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吗! 总之我姑且选择装傻。 “你说什么?” 琴吹同学一言不发,陷入了沉默。 她的视线游移着,似乎在烦恼于该如何对我发问。 我装作完全不明白琴吹同学所说的话,对她微笑。 琴吹同学吓了一跳,瞪大双眼,脸上的迷茫之色愈加浓重。 看来是顺利蒙混过关了,正当我想松一口气时,一声尖锐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心叶学长~!” 一个头发蓬松的女孩,像小狗似的,欢快地向我冲来。 是学妹竹田同学。 “心叶学长,我听说了哦~!你和芥川学长在第一次约会时已经发展到初体验了?我们班上的漫研社成员说,在看文化祭话剧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两个人不对劲。这次可是鼓足了干劲,说要在下期社刊上,制作芥川学长X心叶学长的腐本呢~!我也预定了三套!” “竹、竹竹竹竹竹竹、竹田同学!”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差点翻了个底朝天。 算我求你,不要闪着星星眼来说这种事情啊。 而且还是在走廊,用这么大的音量! 琴吹同学一下子变得两眼含泪,她竖起眼睛怒道。 “才跟我没关系!井上同学跟谁交往,跟我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微微颤抖着吼出这句话后,转身快步进了教室。 一阵激烈的疲劳感袭来,我叹了口气。 “竹田同学,你刚才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 竹田同学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 “嘿嘿,我是故意的。” ◇ ◇ ◇ 唉,上次被传成萝莉控,已经闹出一堆麻烦来,没想到这次又成了同性恋,还在跟男生交往。 不知道芥川有没有听说这件事。 他那么认真的人,听到这番爆炸性的话,一定会比我更受打击。 回到教室后,我找了找芥川,但没有看到他,似乎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我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去了文艺社。 “你好,心叶,我等你好久了。” 当我打开社团活动室的大门,只见远子学姐特意从铁管椅上站起身来,恬静地对我微微一笑。 呃,咦? 远子学姐丝毫没有理会我的错愕,款款走到我身边,轻轻拉过我的手,牵着我到桌前,拉开铁管椅。 “来,请坐吧。啊,班上的朋友给了我糖果,也给心叶一个吧。给,这是牛奶茶味的。” “……谢谢。” 怎么回事?学姐笑得好恐怖。 我将甜苦的糖果放进嘴里,开口问她。 “那个,今天的题目是什么?” “这个嘛……就用‘手套’、‘彩色玻璃’、‘脱毛膏’吧。时间限制五十分整,好,开始!” 摇曳着惹人怜爱的细长发辫,远子学姐“喀嚓”一声按下了自己常用的银色秒表。 脱毛膏…… 不过听到这一如既往诡异的选题方式,反而让我感到一阵安心。我翻开五十张一本的原稿纸,拿出HB自动铅笔开始动笔写。 远子学姐脱下鞋,毫无形象地抱膝坐在靠窗的铁管椅上,在膝盖上摊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今天似乎是一本硬皮的儿童书籍。 她用洁白的手指从书页的一角开始一点点撕下来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着吞咽了下去,然后开心地大声评论。 “嗯——太美味了!凯斯特纳的《飞翔的教室》,味道就像是圣诞节时爸爸切下来给我的烤火鸡肉呢!鸡的表皮烤得恰到好处,香气浓郁,闪耀着金黄色,塞满用香草熏过的西芹和洋葱的滑嫩鸡肉,沾上蓝莓酱,一口吞下去!连骨头都渗透了香味,真是无上的美味!” 远子学姐满脸幸福地品尝着一字一句,像往常一样开始显示自己渊博的知识。 “埃里希&#8226;凯斯特纳,1899年2月23日,是一位出身于德国德累斯顿的作家哦。虽然也有不少面向成人的小说和诗歌,但使凯斯特纳闻名于世的,还要属他的儿童文学作品。以柏林街道为舞台,讲述少年埃米尔与他个性迥异的伙伴们追踪恶徒的故事的《埃米尔擒贼记》还一度被拍成电影,十分卖座哦。描述了有钱人家的独生女小不点和为了帮妈妈看病而辛勤工作的安东之间感人友情的《小不点和安东》;还有讲述一对互不相识的孪生姐妹,帮助离婚的双亲和好如初的《两个小洛特》,这些作品刻画登场人物鲜明生动,都是字里行间饱含着丰富感情暖人心脾的名作哦。这部《飞翔的教室》也同样充满了凯斯特纳的热烈情感呢。没错,就如同渗透了肉汁鲜香的爽脆西芹和洋葱!这本书中,作者还写下了两篇前言。在第一和第二篇前言中,凯斯特纳写下了想要说给读者小朋友们听的话。他说,这是一个圣诞节的故事。他还说,孩子们有时会悲伤很不幸,但绝对不能泄气,要打起精神,成为不败的化身,这样才足以体现勇敢和机智。而这个故事就是如此,讲述了一个关于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展现出非凡勇气和智慧的男孩子们的故事。” 远子学姐的脸颊上闪耀着蔷薇色,她热情地解说着故事梗概。 “故事的舞台是一所德国的寄宿制学校。所谓的寄宿制学校是一种九年制的高等学校,想象成从日本小学高年级到高中为止采取一贯教育制的男校也许更容易理解。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住在这所学校宿舍的高等科一年级的男孩们。 充满正义感,既是学校首席也是男生们首领的马丁;立志成为作家、性格文静的约尼;动不动就讽刺人、总是读一些难懂书籍的赛巴斯蒂安;贪吃鬼、腕力过人的马蒂亚斯;还有出身贵族、但像女孩子般娇小可爱、有些胆小的乌利。他们想在圣诞节上演一出叫做《飞翔的教室》的话剧。在此期间,他们与其他学校的学生吵架、一起烦恼、互相鼓励、彼此帮助、齐心协力、下定决心、畅谈梦想。个性软弱的男孩努力做出一件让大家跌破眼镜的事情,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平时一直是大家的主心骨、拥有很强的自尊心、坚强可靠的男孩,为了守住和母亲的约定,拼命忍住眼泪——却最终没能忍住,哭了出来;四岁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夜深人静时坐在窗边,眺望着城镇的景色,憧憬着未来的大家,幻想着幸福的景象,喃喃自语着‘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不美丽……’。正如圣诞节吃下的火鸡,会化为永驻心中的特殊记忆一样,他们共同度过的这段时间,也是一段无可替代的特殊时间。他们光芒四射、率直坦诚——身边有伙伴、坚持原则、充满善意、拥有美丽的未来——有偶像和尊敬的人——虽然也有艰难和痛苦,但依然鼓足勇气将一切困苦变为喜悦。 在这个圣诞节的故事中,到处洋溢着这样的小小奇迹!” 远子学姐咽一下一片撕碎的书页,满脸陶醉。 “啊,还有还有!这本书里登场的男孩们,每一个都非常有魅力哦。有力气的大个子马蒂亚斯和怯懦的小个子乌利是很要好的朋友,当乌利受伤的时候,马蒂亚斯就会去探望他哦。乌利给马蒂亚斯吃巧克力的那个场景,好可爱的。勤奋独立的马丁与沉着和善的约尼也是很好的一对组合呢。他们两人的友情真是感人肺腑啊。赛巴斯蒂安也是,虽然爱抠死理,但其实是个好孩子哦。看了这个故事,会觉得很羡慕男生。我也想要变成男生,在寄宿学校过个一年呢。” 我一边写着最后一段,一边说。 “干脆穿上男装来上学怎么样?远子学姐的话,把头发剪短就不好露馅了。” 换作平时,学姐听到这种话肯定会鼓起脸颊生气,说道“你是在说我平胸吗!”,今天却只是在青筋一闪而过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菩萨般慈善的笑容。 “男生之间的友情,真是非常美好啊。对吧,心叶?” 她继续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个时期的朋友,都是一生的宝物哦,对于一些人来说,可是比家人和恋人还要重要的呢。正因为这是一种深刻而纯粹的羁绊,所以产生那些超越友情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的背后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远子学姐究竟想要说什么? 该不会…… “不要输给旁人那些伤人的眼光和无情的话哦。无论何时,我都是站在心叶这边的。” 伤人的眼光…… “芥川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那方面的知识,要是方便的话,不妨让我这个‘文学少女’挑选一些可以有助于你们两个人交往的参考书籍介绍给你吧。用不着害羞,尽管来拜托学姐!” “你们两个人的交往”是啥啊~~~~~~~~~~~~~~~~~!!!! 远子学姐也以为我和芥川在交往吗? 所以才带着这副什么都了解的表情,微笑着给我们提供建议吗? 我顿时怒火中烧,肺都几乎气炸,马马虎虎地搞定最后一段,一下子扯下原稿用纸,塞给远子学姐。 “请用吧。” “谢谢,我开动了哦。” 远子学姐很有礼貌地微笑着(虽说如此,但依旧保持着曲膝坐着的姿势……),接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 远子学姐小声抽泣着。 “呜呜,好过分……太过分了。某个冬日,彩色玻璃漂浮在空中,把妈妈织的手套吸了进去,男孩对着天空大叫让它还回来,到这里为止明明还是很美好的幻想风格。就像是冬天窝在被炉吃酸橙冰激凌一样呢。但为什么、为什么……对方会提出要用脱毛膏来交换手套啊啊啊!而且,因为主人公没钱,只好到店里去偷,还被当场抓起来,太过分了啦!!!不要急转到这么现实的风格呀~~~~~酸橙冰激凌突然变成冷冻海胆了~~~~~好硬、好腥。还长着一堆刺呐!” 远子学姐缩在铁管椅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呜……心叶好像生气了……” “没有……我没生气。我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 “果然生气了~~~~~和芥川交往得不顺利吗?” 真想喂她再吃一个冰冻海胆。 ◇ ◇ ◇ 总之,我要去找芥川商量一下,必须解开大家的误会! 第二天一早,我一进教室就走向芥川的座位。 “早上好,井上。” “早上好,芥川,方便吗?” 芥川露出惊讶的表情,于是我将传闻告诉了他,并在叙述中尽量避免对他造成太大冲击。 “——有传言说我们两个人在交往。” “这件事情的话,前几天小森她们也来问过我。” “哈?” 我瞪大了眼睛,芥川的样子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回答说,我们是在交往。” “什么!” “我们作为朋友在交往,难道不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 “她们还问了我是哪种交往,我就回答说,我们是认真在交往。” “呃,那个……还有吗!?” 芥川想了想。 “好像还问了我到了什么程度吧。” “你怎么回答的?” 芥川用丝毫没有迷惑和邪念的清澈眼神,看着直冒冷汗的我开口道。 “我说,我们星期天一起去看了电影,之后井上你说‘想试试看’,就一起去了弓箭场的体验角,流了不少汗,玩得很愉快。井上因为是第一次,目标又小,所以总是射不中,最后用尽全力,总算是射中了,非常兴奋……大概就这些。” ‘想试试看’、‘流了不少汗,玩得很愉快’、‘目标又小,所以总是射不中’……这几句话被到处流传……就像传话游戏一样,以讹传讹——我想起小森同学她们沉痛的表情,竹田同学如动画角色般明亮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听说第一次约会时已经发展到初体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非————常明白芥川没有恶意。 但那些话实在是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啊! “我应该只说了最低限度的事实而已,为什么会闹出这种传闻的呢?” 你说的也太过最低限度了啦……芥川。 “算了,你也别在意了。反正我根本没有说谎。既然我们没做什么亏心事,那么只要堂堂正正,过不了多久传闻就会自然消失的吧。” 芥川的眼神清澈而正直,仿佛是凯斯特纳小说中登场的德国少年,他身体挺得笔直,毫不犹豫地下了断言。 作为友人,我是不是应该忠告他一下呢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踌躇了很久。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七濑的恋爱日记 其一 唯一的心愿 从今天开始,我成了二年级学生。 看过分班表,井上的名字也在同一个班级,我一下子觉得头脑发热,膝盖颤抖着,几乎要晕倒了。 真的吗!?真的和井上在同一个班级? 我不是在做梦吧?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吧?不会现在才告诉我弄错了吧? 神啊,谢谢你! 我紧盯着张贴在走廊墙壁的白纸所印的井上心叶这个名字,足足盯了十分钟以上,以至于今年又和我同班的绘里担心地问我。 “你怎么了,七濑?怎么紧张成这样?看你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瞪了半天,班上有那么让你讨厌的人吗?” 啊——真是,为什么我一紧张或者一想事情,眼神就会变得很可怕呢?还会嘟起嘴唇,搞得好像一脸厌恶的样子,的确看起来就像遇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真是太丢脸了,于是我生硬地搪塞道。 “没、没有啊,没什么。” 然后偷偷溜进了洗手间。 但我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就迫不及待的在洗手间给就读于另一所学校的好友夕歌发了一条短信。 ‘夕歌!大新闻(@^▽^@) 我和井上分在一个班! 我好开心!好开心啊!真是太开心了~~~~~~~~~!! \(^0^)/’ 夕歌立刻有了回复。 ‘太好了!七濑(^▽^)V 记得在教室遇到井上同学要笑哦! 啊,开学典礼开始了。结束后再给你消息哦!’ 一看到她的回复,我的心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笑容。 我非常~非常清楚,这是很重要的。 但是,我却从来没在井上面前成功微笑过一次。 而对方恐怕也并没有留意过我的表情,甚至连我的存在也没有发现过吧…… 想起以前的事,我更加郁闷了。 第一次遇到井上,是在中学二年级的冬天。 井上在我陷入困境时帮助了我,我却因为井上的笑容太过耀眼,太过率直而看呆了,连一句谢谢都没能说出来。 后来,我为了见到井上,每天都去图书馆,却依然没能跟他打一次招呼。 那是因为井上的身边,总有同一个女孩子,他的那些笑容,宠溺的眼神,开心的话语,只是给那个女孩的…… 我躲在一旁,只能看着他们。 不久,井上便不再来图书馆了。我非常失望,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当我升入高中,在同一所校园里看到井上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真的好高兴,高兴的喘不过气,眼眶越来越热,我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啊,又见到他了。 我一次又一次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可是,井上却似乎和中学时完全不一样了。 在图书馆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他笑得那么幸福,而升入高中的井上看起来却带着某种忧伤,一脸寂寞。 尽管和班上同学说话时,乍看之下相处也很融洽,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觉得他并不高兴,只是随口附和两句,配合着气氛笑笑而已……期间,偶尔还会不经意地露出一副疲惫的表情。 每当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我都会觉得心头一紧,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井上他,为什么会变了呢…… 是因为那个女孩吗……井上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痛苦,是和那个女孩有关吗…… 自从那个女孩变得那么出名之后…… 也许是因为这种混乱的想法搅乱着我的心情,我好不容易与井上重遇,却没能好好跟他说上话。 和中学时根本一样嘛! 真没用! 每天晚上,我都会给夕歌发短信,“今天又失败了~我在走廊拐角瞪他了~”、“从他身边走过又瞪他了~”,在床上抱着枕头懊恼着自己的窝囊。 之所以当上图书委员,也是因为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井上或许会来图书室。 愿望实现了,我在柜台值班时,有好几次井上来过,但我太没用了,只是看到井上的身影就头脑一片混乱,尽量避免与井上对视,或者装成在做其他工作,慌慌张张地离开柜台。 这期间又觉得这样不行,就重整心情去努力认真地看着井上,可是大概还是一副瞪着他的模样吧。 所以井上会很疑惑地问我。 “呃,那个,我是不是超过还书期限了?” “……没有。” 我回答他,然后急忙转身,心里满是后悔,恨不得自杀算了。 而且,井上似乎完全不记得我了,这一点就已经足以摧毁我仅有的一点勇气了。 这也难怪啊。 毕竟对于我来说是难以忘怀的事,对于井上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意外而已吧。 是啊,这是当然的。 何况,那么难看的事情,要去问他记不记得,事到如今我也问不出口啊! 每次我说出这种沮丧的话时,夕歌总会鼓励我。 “真受不了你唉,能和喜欢的人在同一所学校重逢,这不就是命运嘛。绝对不可以放弃哦。一定是七濑比中学时漂亮多了,所以井上同学没认出来啦。 你不是为了井上同学,努力学会了画眉吗?七濑你这么可爱,身材又好,要拿出自信来!” 虽然我实在拿不出自信……不过,没错,至少我想让井上记住我的名字…… 于是,我一直没放弃这个希望,可惜井上似乎还是完全没注意到我。 他一如既往地带着一副虚伪的笑容,和班上所有同学都关系不错,却貌似没有任何特别亲密的朋友,除了一个人例外。 只有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井上看起来会比平时幼稚一些。 不仅如此,他在那个人面前还时常发火、抱怨、无奈……那些话语和表情看起来毫不做作,都是发自井上内心的。 我想,或许井上只对那个人表现出真正的自己。 那个人是井上所参加的社团前辈,文艺社的社长,也是光顾图书馆最多的人。细长的发辫垂直腰际的,一位很漂亮的学姐。 天野远子。 这就是那位学姐的名字。 她身材苗条,甚至可以说清瘦到完全不需要减肥,没有我身上那种普通时尚女孩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清爽简单的印象,不仅是外表,性格也是大方温柔,说话时,清澈开朗的声音仿佛小溪潺潺流过,让人心神愉快。 我因刚担任图书委员的工作而手忙脚乱时她还曾经提醒过我。 “那本书是在这边书架的。” 热心地帮我整理过书籍。 她的阅读量十分惊人,知识丰富,却从来不会因此卖弄,看不起别人。 即使在我这个女生的眼中,她也是一个值得憧憬的完美存在。 我觉得,只有和天野学姐在一起时,井上才会放松下来。 这对井上来说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代表遗忘了笑容的井上,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只是,做到这一点的人不是我,这让我很不甘心,也很难过,胸口有些刺痛。 井上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越喜欢就变得越胆小,我更加不敢和井上说话了。 就这样,我只是远远望着井上,忍下心头的焦躁,毫无进展地度过春天,捱过夏天,秋天结束,直到冬天也离开了。 二月十四日突发奇想准备的巧克力,最终也被我在自己房间吃掉了。 当时夕歌正和男友约会,却因为担心我,打了电话过来。 我嘴上说着“真是的,我没事啦”,声音却还是颤抖着,忍不住哭了出来。 “七濑,你不许一个人把巧克力吃完哦。记得留下我的那份。” 夕歌通过手机,温柔地安慰着我。 “要是你能和井上同学分在一个班就好了。如果实现的话,这次一定要下定决心向他告白哦。” 春假时,也是夕歌这么说着鼓励我。 “告白?不、不行的啦~而且,我们学校人很多,能分到一个班的几率很低……” “但也不是零吧?好,从今天开始,我就天天在睡觉前祈祷,七濑能和井上同学分到一个班。七濑也要在同样的时间祈祷哟。这样一来,效果就可以加倍了嘛。” 而今天,祈祷实现了。 我能和井上做一年的同学! 能让井上记住我的名字了! 还有还有,因为是同学,说句你好,或者再见,都不会不自然。 搞、搞不好,以后换座位还能成为邻桌……这样就能借借笔记,在体育祭上帮他加油,一起准备文化祭到很晚,然后一起回家…… 之前已经放弃的那些不可能的幻想,此刻一下子决了堤,全部涌了上来,挤满了我的脑子。 直到走进新教室,来到座位以后,我也没有完全听到老师在说些什么。 座位暂时按照学号的顺序,井上坐在走廊一侧从前数起的第二个。 我在他旁边一列的最后位置。 因为紧张,我根本不敢仔细看井上所在的方向。 现在就已经这副样子,我能和他在同一个教室度过一年时间吗。 不,我不能泄气。 这可是神赐予我的机会啊。 这次,我一定要进步到能和井上说上话。 一定要让井上叫我的名字。 一开始就叫姓好了……啊,然后——然后,总有一天…… “……同学,琴吹同学。” “啊,是!”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在我发呆的时候,已经轮到我作自我介绍了。 完了,出丑了,好丢脸啊。 我紧紧咬住嘴唇,拼命忍住眼角浮出的水气,装作若无其事。这样的我大概看起来会很剑拔弩张,但也没办法了。 只要一想到井上在看我,我的心跳就无法平静,脸上也一片火烧火燎,又怎么可能笑眯眯地去好好表现自己呢? 不过,这个瞬间是我期待已久的重要时刻。 井上在同一间教室。 他在等着我说话。 我努力挺直了身体,对着三十四位同学中的唯一一个人开口。 为了告诉他,我的名字。 同时,在心中暗自祈求,将来的某一天,那个人能叫出我的名字。 为了掩饰自己颤抖的声音,我生硬地说出这句话。 “我叫琴吹七濑。今后请多多关照!” 七濑一年级日历 4月 与井上重逢了哦~ ○(*^▽^*)○~ 5月 他不记得我…… (。 ; _;。) 6月 井上和天野学姐牵手了! Σ( ̄□ ̄|||) 7月 七夕的神明大人,保佑我能和井上说话。 ★ヾ ( -||-) 8月 暑假……井上在干什么呢? (@ ^ ^ @) 9月 在球技大赛上,偷偷帮井上所在的队伍加油了! O(> <)O O(> <)O 10月 和井上擦身而过~ (\\▽\\) 11月 文化祭。井上和天野学姐一直窝在教室里。 `(`へ`#) 12月 圣诞节……将来要和井上一起。 ★(^ ^)/\(^^)★ 1月 今年……不能光看着了,努力加加油……好了。 |- &#8226;;) 2月 巧克力,没能送出去。 (> < 。)。 。 3月 要是能和井上分在一个班该多好啊。 ( ̄  ̄) 其二 讨厌的背后 ‘晚上好~七濑。我是夕歌(*^^*) 刚和他看完电影。现在进了餐厅。他被最后一场戏感动得哭出来了呢,又红着眼睛跑去洗手间了。好像怕让我看到他哭的样子。感觉好可爱,我有小小心动了一下哦(@^^@) 嘿嘿,我在跟你炫耀~ 七濑那边进展如何? 和井上同学顺利说上话了吗? 因为一日星运说,今天是处女座的幸运日呢。 希望和昨天在电话里演习的一样顺利。 好想早日看到七濑和井上同学,还有我和他,一起来个双人约会啊~○(^○^)○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_-)☆’ ‘我是七濑(T△T) 呜呜呜呜呜呜,我又瞪了井上~~~~~~! 对不起,真对不起,亏夕歌陪我练习到那么晚。 我本来是尽量自然一点,问他做完作业了吗? 可是井上一看我,我就一下子脸红了。 结果下意识就瞪了他~~~~~~~~ 他一定觉得我很没礼貌~~~~~~0(;△ ;)0 难得分到一个班。 已经五月了,我居然连一句‘早上好’都没能好好跟他说(> <。)…… 要是一年就这么过去了该怎么办啊!’ ◇ ◇ ◇ “各位,班上有觉得不错的男生吗?” 小森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顿时觉得心跳加速。 这是在某天放学后。 外面突然下去了雨,天色也变得昏暗起来。女生们说等雨停了再走,都聚在教室里闲聊打发时间。 “我绝对选芥川。看起来成熟可靠,长得帅又聪明,真是完美~从一年级和他同班开始,我就是他的FAN了。今年又在一个班,真是超幸运!” 提出话题的小森露出陶醉的表情,率先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听到这话,她旁边的绘里叫了起来。 “哎哎,不行不行,芥川可是我先看中的。” “咦?绘里你也盯上芥川了啊,真的假的?” “呜呜,小森也喜欢芥川啊。那我们就是对手了。” “慢着,我也觉得芥川很不错的。” “哇~~~~~连小美树也是?这么说,有三个人了~~~~~~~~~~?” “太好了,我喜欢广崎呢~没人抢了吧~” “啊呀呀?原来铃乃选广崎哦。” “嘿嘿~我对有点痞的那种最没辙了嘛。其实下周六,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海豚~” “哇~~~~~~~~!” “你们是什么时候……!” 听到女生们兴奋的讨论,我觉得有些窒息,手心全是冷汗。 制服领结之下,仿佛能听到心脏急促的跳动声。 怎么办? 怎么办? 我该怎么回答大家呢? 我喜欢井上的事情,只有在另一所学校的好友夕歌知道。 井上明明根本没注意过我,我却偷偷暗恋着他。这件事如果说出去,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呢…… 对了,就像今天…… 我隔着布料,一下子紧紧捏住裙子口袋中的五百日元硬币。 这是今天早上从井上那里要来的五百日元。 ——四百六十日元。 ——哈? ——昨天损坏的书的赔偿金。 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瞪着他说道。井上呆呆地睁大眼睛,然后显得很犹豫。 损坏书的又不是我,是远子学姐啊……他小声嘟哝。 ——我又不能去找天野学姐要赔偿金。井上,你代替她赔偿。 我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涨红着脸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讲理也该有个限度。但事到如今又不能反悔。 而且,这还不都是因为之前有个一年级的女生来找井上…… 因为那个女生——竹田千爱,最近每天都来教室找井上,用开朗的声音大声叫井上“心叶学长”,看上去就像是在撒娇…… 还因为,他们两个总是在走廊角落里偷偷讲话……井上一脸害羞地把信交给竹田,竹田则开心地笑着收下信。 今天,同班的男生还嘲笑他说“这么快就把新生搞到手了,真有你的嘛”,而井上平静地微笑着回答说“不是那么回事啦。” 看到他脸上那种虚假、轻浮的笑,我就来气。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涌上心头,结果忍不住就去找他的茬了。 平时明明连招呼都不敢打…… ——那个……琴吹同学。你不认为这样有点奇怪吗? ——不认为。 我撅着嘴,一口否认。 不,是很奇怪。我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 虽然在心里这样对自己吐槽,可实际上我却还是厚着脸皮,绷起脸,声音也一定听起来非常粗暴。 井上大概是被我的态度吓住了,他从钱包里拿出五百日元硬币,放到我的手上。 井上的手指碰过的五百日元…… 看到他深深地低下头,听到他毕恭毕敬地说“我们的社长给你添麻烦了”,我的鼻子一阵泛酸,突然变得很想哭。 察觉到自己此刻要是一不小心,就会露出很沮丧、很丢脸的表情,所以我用力握住五百日元硬币,咬住嘴唇。 井上抬起头,看见我还是一动不动笔直地站在原地,便向我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似乎在说……你为什么还在,事情不是完了吗? 啊啊,我必须得说点什么。 ——……对了,最近常有一年级学生来找井上,你们是在交往吗? 不对。我真正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件事啊。 你还记得我吗?我只想问这个,只是想和井上正常地交谈啊。可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找他吵架。 ——你是在说竹田同学吗?我们没有在交往啊。 ——是么,那个女孩也是图书委员,我认识她。怎么说呢,她有点呆呆的,很天然,一看就是那种萝莉控会喜欢的对象。你们真的没在交往? 我现在一定是一副很可怕的表情。 井上对我笑了笑。 ——我只是受远子学姐所托,帮竹田同学出主意而已。 一看到他那种显然想让谈话早点结束,什么都无所谓的虚伪笑容,我再次感到胸口的刺痛,非常懊恼。 井上根本不想认真和我说话。 ——算了……井上跟谁交往都不关我的事。不过,既然没有交往,最好不要在走廊上一副黏黏乎乎偷偷摸摸的样子,招摇过市太难看了。 我以无比冷淡的声音说完后,紧握着硬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 ◇ “好,接下来轮到七濑了。” 小森笑眯眯地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我顿时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对井上说了那么刻薄的话——事到如今,不可能说出自己喜欢他这种话。 “……我……” 嗓子好干,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没有喜欢的人,讨厌的人倒是有……” 对,不能让大家知道。 “哦,谁啊?” 我逼自己紧绷着脸,说出了那个名字。 “井上心叶。” 说完,心脏就疼得透不过气来,耳垂也开始发热。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我。 “哈——为什么?井上人很好,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惹人讨厌的人啊。” “就是说啊,你不觉得他人畜无害感觉像是空气一样吗?” “虽然个性呆板,不太显眼,不过仔——细看看的话,脸长得还满可爱的嘛。” “没错没错,说话也很温柔,总是面带微笑,感觉不错啊。” 面带微笑?感觉不错? 也许是这样吧,估计班上不会有人讨厌老实温柔的井上。 但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井上,明明有着更开朗的笑容,看起来那么幸福,那么温柔,那么心满意足,根本不是现在那种勉强、痛苦的微笑。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变得难以平静。 井上—— 真正的井上—— 那年冬天我一直注视的井上—— 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井上—— “就是那样才让人生气啊。每次都露出那种做作虚伪的笑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看了就讨厌。” 不行了,我为什么总是说这么过分的话。 可是,停不下来。 这一定也是我的真心话吧。 井上变了,我很不甘心,很难受,无法原谅他——尽管这些只不过是我自己单方面的想法。 只不过是我自己单方面喜欢井上而已。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呼吸停止了。 完了。 站在那里的,是井上。 看到大家陷入沉默,井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呃,咦?你们还没走?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吧?” 大家都偷偷地别开视线。 我涨红着脸,瞪着井上。 心脏就像要迸裂一般砰砰跳动着,但却
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无法眨眼,也无法呼吸。 井上一脸难为情地说着“我忘了拿课本”,朝自己的课桌走去,将古文课本放进书包后,朝我们微微一笑。 那是一种让人如沐春风,却如同演戏一般虚假的笑容。 “那么,各位再见。” 门关上了。 井上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 “呜哇,吓死我了!” “井上同学是不是听到我们讲话了?” “咦,听到的话才不会这样堂堂正正地走进来吧~” “……” 我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到我这副模样,小森开朗地拍了拍我的肩。 “不要紧的啦,七濑。井上没有听见。” 我小声说道。 “嗯,我没事。被自己讨厌的家伙听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就好了。 “我本来就讨厌井上。” 真的能讨厌他就好了。 “最讨厌那种人了。” 真的可以那样的话,胸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迸裂一般痛苦悲伤了。 就可以不用厌恶自己了。 真的好讨厌。 拿不出勇气、踌躇不前、没出息、只会口是心非,我恨死这样的自己了。 口袋里的这枚五百日元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用掉了。 七濑的某日 啊,是井上。 (”▽”)☆ 和一年级的女生在讲话!好亲热! (;&#8226; □&#8226;) 刚、刚才递信给她了!情书!? Σ( ̄□ ̄|||) 在走廊里打情骂俏,气死我了。 (((p(>0<)q))) 讨厌死井上了。 `(`へ`#) 讨厌、讨厌、讨厌! (*`ε`*)/____ヾ☆ 但是,还是喜欢他。 (; __; ) 其三 明天一定 ‘我是七濑(;_;) 今天的班会上决定了文化祭要出的节目。 要搞漫画咖啡店(`△`) 只要从家里拿来漫画,摆在架子上就可以了~ 饮料也是采取自助形式,准备好纸杯和红茶茶包,还有速溶咖啡。真是偷工减料诶~0((> <0))((0> <))。 这样的话,准备工作马上就能搞定了。 P.S. 你要打工,又要参加演唱辅导,很忙吧。 我给你的手机留言发了声援信息哟(*^^*) 注意别太累了哦。’ ‘谢谢你的信息(^_-)☆ 虽然见不到七濑和他,会很寂寞,但给我指导唱歌的是一位天使,所以完全没问题哦。 文化祭的节目真是很可惜呢。 难得能有机会接近井上同学。 你还是死心乖乖告白吧(^▽^) 比如在篝火晚会结束后之类的,很浪漫哟~ 明天打工之前我会给你打电话哦”(^_^)/~’ ◇ ◇ ◇ “七濑同学,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忙。你愿不愿意来演文艺社的话剧?” 刚入秋的一天,远子学姐带着一脸如同红茶蕴出的热气般轻柔的笑容对我说。 “咦,啊,我吗!?” 正忙着在图书室柜台工作的我,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不知所措。 远子学姐看见我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是的,我想在文化祭上演话剧,不过你也知道文艺社向来是少数精锐吧?出演人数稍有不足,所以我想让七濑来帮忙。” “不行啦,我不擅长在很多人面前讲话,绝对会把台词说得磕磕巴巴,就算是远子学姐特意来找我帮忙……” “七濑同学能来的话,心叶也会很高兴的。” 我刚想拒绝,但是一听到远子学姐提到井上的名字,脸就一下子烧起来,说不出话来。 我出演文艺社的话剧,井上会高兴? 不会的,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井上一定不想看到我。之所以会变成这种状况也是没办法,因为是我一手造成的。 暑假之前,我因为腿部骨折而住院了。当时井上拿着满天星和粉色蔷薇的花束,专程来探望我。 然而,我却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之后小森她们来了,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井上愤怒地回去了。 因为突然给他看了那个女孩——井上美羽的书,井上会情绪混乱也是自然的。 但是,井上不久之后又来看望我了。 上一次是和远子学姐一起来的,这次他却是一个人来的。 “上次突然回去了,真对不起。” 他还很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 结果,我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反而大吃一惊。 “讨厌,为什么井上会来啊?讨厌、讨厌讨厌,妈妈她们马上要来了,你回去啦。” 就这样把他从病房中赶了出去。 那时真是对自己的愚蠢彻底绝望了。 事后,我担心井上生气了,就打电话给远子学姐,远子学姐建议我说“那么,你就给心叶寄一封暑期问候信怎么样?在信上爽快地跟他道歉就行了嘛”,但我却没有把信寄出去的勇气。 写着“对不起”的牵牛花明信片,直到今天还躺在家里的抽屉中。 结果,第二学期开始以后,跟井上的关系还是很僵,早上连正常的招呼都说不出口。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是…… 总之,我的出演会让井上感到高兴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 心脏突然扑通一下……发出很大的声音。 只要我出演文艺社的话剧,就可以有比现在更多的时间和井上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和井上正常地说上话。 对,不用像以前那样因为害羞而对他视若无睹,生硬地应付他,能够自然地对他笑,找他说话。 至……至少,可以成为……朋友……吧? 等我回过神来时,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好、好的,请学姐多多关照!” 我低头答应了。 我能在文化祭上和井上拥有共同的回忆了! 远子学姐走后,喜悦之情如同洗澡水渗入肌肤那样,一点一点地涌上来,堆积在我的心头。 我怎么会这么势利啊。不过真的好开心,脸颊终于放松了下来。 会演什么样的话剧呢? 要是能演那部莎士比亚的经典之作《罗密欧与朱丽叶》该有多好啊。 我一边把书运到柜台深处的闭架书库,一边开心地做着美梦。 内容很难为情,就连最好的朋友夕歌也不能说。 打扮成罗密欧的井上和穿着朱丽叶服装的我正上演着恋爱场景。 “讨厌,笨蛋,我在想些什么啊。” 眼看嘴唇都快碰到了,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抱着书,一个人红着脸手忙脚乱。 跳过远子学姐这个社长,幻想自己一个外人当女主角,我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呢。说到话剧,我顶多也只在《皇帝的新衣》中演过村姑B。 “笨蛋笨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响,我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琴吹学姐,这本书是放在这里吗?” 原来是一起值班的一年级男生。 我冷淡地回答。 “是的。上面不是有闭架的贴纸吗?” 刚才没被他看见吧,我一个人抱着书忸怩作态,还在自言自语的场景。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见臣正默默把书放回书架。 虽然他原本就是个存在感很薄弱,平时不爱说话的人,不过既然能如此平静地干自己的活,想来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吧。 嗯,就当是这样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偷偷摸摸地回到了柜台。 ◇ ◇ ◇ 几天后。 不出所料,井上一看见我的脸,立刻就像看到了鬼一样睁大眼睛。 “干嘛?我只是被远子学姐拜托才来的。和井上同学可没关系。” 啊啊……我又来了。 而且,连以前总缠着井上的一年级学生竹田千爱也加入了话剧演出,亲亲热热地钩着井上的手臂,还用动画人物一样的声音说着什么“因为我和心叶学长关系很好嘛~”之类的话。 虽然井上一脸为难,但却并没有松开竹田的手。 更何况,她还称呼井上“心叶学长”,真是让人火大。 我的情绪变得很急噪。 “你们手要拉到什么时候!” 忍不住这样对他们怒吼起来。 要不是远子学姐平息了这场风波,我搞不好受不了难堪,已经逃回去了。 多亏远子学姐四两拨千斤式的引导,事情得以顺利进行,我们完成了话剧内容的说明,分配好了角色。 上演的剧目是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我所饰演的是主人公野岛单恋的对象,心底暗恋着野岛好友大宫的杉子。 话说回来,杉子是女主角!? 这怎么行! 女主角应该是远子学姐来—— 可是,远子学姐却用爽朗的声音劝我说“七濑最合适不过了。你一定会同意的对吧”,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好、好的。 ” 我下意识地点头。 而远子学姐则是女扮男装,扮演主角野岛。 原本预定是由井上出演野岛,由和我同样属于外援的芥川出演大宫——可我却抱怨说讨厌井上当主角。 说实话,我很失望。 因为当决定我出演杉子时,我曾经偷偷期待着井上来演野岛。 虽然杉子喜欢的是大宫,但如果井上演了大宫,我就会忍不住表现出自己喜欢的感情,没办法发挥什么演技了。 一定会把井上看成喜欢的对象,而不是大宫。 而在这一点上,如果他演野岛,我只要像平时一样装出讨厌的样子就行了。 一瞬间,我在心中这样妄想着,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不过算了,没办法。 虽然井上饰演的早川只能登场几次,但好歹也算是野岛的情敌,早川也是喜欢杉子的吧?尽管没有像野岛那样,整天都是喜欢喜欢喜欢这样的妄想场景。 话说回来,远子学姐在介绍故事内容时,我还觉得野岛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跟踪狂,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举棋不定的糟糕家伙呢,可现在的我不正是这个样子的吗? 啊啊,真丢脸。 晚上把这些想法告诉夕歌之后,夕歌笑着回答我说“所谓恋爱,就是这样的嘛”。 “觉得很丢脸就丢脸呗。把自己能做的事全都做掉,努力过后才会获得胜利哦。而且我从来没有觉得喜欢井上的七濑很丢脸呀。七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她这样鼓励我。 夕歌真成熟啊。我禁不住崇拜能像夕歌一样思考问题的人。要是我也能变得像她一样该多好啊…… 第二天,我突然被班上的同学围住,并指责了一番。 “七濑,听说你在文艺社的话剧里和芥川要演恋爱场景!” “好狡猾!” “太羡慕你了,七濑,居然能演芥川的恋人。” 她们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啊。是竹田吗?她看上去嘴巴不太紧的样子。 我红着脸反驳。 “又不是恋人的角色,也没有恋爱场景啦。而、而且话剧也是看在远子学姐的面子上才答应出演的。真的只是这样,和对方是谁演完全没有关系,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别乱猜啦。” 说着,小森她们呆住了,然后忽然露出一副有点恶心的温柔表情。 “啊,对哦。只有七濑,不可能跟芥川发生什么的。” “嗯,因为七濑已经有……” “对啊对啊,七濑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加油,七濑。我们支持你,希望你能顺利哦。” 然后很有气势地拍拍我的肩膀。 为什么是我就不担心了?希望我顺利是指话剧吧?她们说的话让我很在意,不过大家都闪烁其词,结果没能问清楚。 啊~不过,我至少得赶快做到和井上说话时不绷着脸啊~~~~ 上课时想着这些事,心情好郁闷。 就算只是万一,我也绝对不要竹田和井上粘在一起。嗯,远子学姐的话还姑且不论—— 这个念头让我心脏一阵抽痛。 当我意识到痛感时,心脏深处的疼痛也渐渐变得更加清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果然,即使对方是远子学姐也一样,我不想看到井上和别的女孩交往…… 但是,在我看来,井上只有面对远子学姐才会显得比较亲密、没什么顾忌、直言不讳,远子学姐也会笑眯眯地全盘接受。 远子学姐既漂亮又温柔,腰比我细,脚也比我小。 话说他们身为学姐学弟,关系也太亲密了吧,之前还牵过手,搞不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他们其实早就在交往了吧——! 血液似乎一口气从我身体里抽光了。 这可不行!怎么办! ◇ ◇ ◇ “咦?七濑没睡好吗? 第二天午休时间。刚在走廊碰到远子学姐,她就问我。 “……嗯,有点心事……睡不着。”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尽管找我哦。” “那个……” 远子学姐温柔地牵起在一旁扭扭捏捏的我的手,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 “好啦,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那个,远子学姐,请问你有男友吗?” “啊!?” 远子学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一紧张,又顺口说了下去。 “像远子学姐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男朋友吧。男生不可能对学姐置之不理吧。” “对……对啊,像我这样的文学少女,当然有男友啦。嘿嘿。” “果然……!”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是怎样一个人呢?” 远子学姐低着头,微妙地移开视线。 “非常适合白色的围巾……” 白色围巾?好像和井上很配。 “开朗、活泼……” 井上和别的男生不同,有一种特别的纯净感,而且以前也很开朗,越来越符合了。 果然,那两人是恋人吗!? “那那那那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呃,他、他在北海道。” “北海道!?” 远子学姐把视线移得更远了,脸也有点红。 “是的。在北海道猎熊。所以一直见不到面……不过,上周他给我送来了新卷鲑鱼,非常好吃哦。” 说到最后,学姐有些害羞地微笑了一下。 一个猎熊的男友…… 不过,熊跑上国道引起骚动,组织上山狩猎之类的新闻我也略有耳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如果是在北海道当猎人的男友,那肯定不是井上。也就是说,远子学姐和井上没有在交往。既然如此,远子学姐和新卷鲑鱼的男友在进行远距离恋爱这个结果很好,嗯,没错。 太好了~! 远子学姐有个相亲相爱的男友! 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学姐。文化祭,我会努力的!” “啊,七濑……” 我向远子学姐鞠了个躬,一路小跑着回到教室,一颗心彻底飞上了天空。 夕歌,我会努力的! 之后第二周,我趁话剧排练结束后,把在家自制的饼干提心吊胆地塞给了井上。 ——完—— 七濑的某日 我决定烤饼干了! \(=’▽’=)/ 井上他,会不会说好吃呢~ (@^____^@) 再做个心形的吧。 (\\▽\\) 或者再写上suki 0 (≥▽≤0)(0≥▽≤)0 要是他讨厌甜食可怎么办! Σ( ̄□ ̄|||) 再、再做些酸的饼干吧。还有加生姜的。 q(&#8226; &#8226;;q) ) ) ) ( ( ( (p; &#8226; &#8226;)p 完成了——! \(*^▽^*)/ 希望井上会高兴。 (; - 人 -; )☆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与污秽的诗人 最近简直到了被她无视的地步。 “说起来,最近七濑都没什么精神呢。午饭也只吃了半个菠萝包,就连大家热烈谈论最新电视剧的时候她也完全没兴趣,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低着头。” “……” “从第二学期末开始她就有些奇怪了。还曾经在半夜忽然独自外出,以至她的家人都打电话到我家找人了的说。” “……” “正月的时候更是从医院的楼梯上摔了下去,受伤住院了。” “……” “好不容易伤愈回校了吧,结果井上又不到学校来了。听说是去陪什么亲戚的小学生女孩子。那时七濑真是超级消沉。” “……” “本来以为井上回学校后她会变得开朗一些,但是最近她似乎依然烦恼重重的样子。啊,真让人担心!她什么都不对我说啊!” “……喂。” “虽然贸然问她究竟怎么了似乎又不太好,但七濑她就是这样被动的人,如果我不强行逼问,她绝对会死也不开口的说。” 我小声嘀咕一句: “栗子。” 刹那间,穿过身边的汽车的轰鸣声,身后自行车“叮铃叮铃”的铃声,还有身为她男朋友的我的声音,终于传到了她耳中。小森两手捂住耳朵,发出“讨厌啦!”的尖叫,在人行道正中间一下子蹲了下去。 “讨厌,讨厌,你太过分了,亮太。” 在小森的泪眼中,我忍不住继续用有些让人讨厌的语气道: “我哪里过分了?栗子。你不是叫栗子吗?不久前我家老妈还问我,说栗子是不是在秋天出生的呢。栗子,呐,你忘记你自报名字的时候我就在一旁了吗?栗树的栗子。” 小森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摇晃着脑袋。 “我的名字才不是叫栗子呢!” “那是栗林?” “才不是!” 眼角还带着泪痕的小森站了起来。橙色的领结在风中扬起。 “虽、虽然那天我,我对亮太的家人自称栗、栗子……但是……” 虽然她力图摆出强硬的表情,但眼角仍然染上了一丝害羞的色彩。 那是去年的十二月—— 由于我这个傻瓜在寒冬腊月不小心跌进游泳池里而患上感冒,来探望我、并且一身泳装加白色围裙打扮的小森被我的家人撞个正着。 我家老妈和妹妹都几乎石化,震惊得失去言语。 这是当然的。在回家时看到自己儿子(哥哥)的房间里出现一个泳装围裙女,估计谁都会哑口无言的吧。 我和小森当时也面色惨白不知所措。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过,今后可能也不会有应付这种超出常识的场面的经验。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老妈才终于艰涩地开口问道: “亮,亮太,这位是?” “啊……她是……我女朋友。因为我感冒了,所以她担心之下特意来照顾我的。” “打,打打打打搅了。我是小森——” 小森慌忙屈膝(穿着泳装围裙),挺直背脊(还是穿着泳装围裙),对着老妈战战兢兢的低头行礼(当然还是泳装围裙),但却完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小森——”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过去了。她连耳朵都涨得通红,紧缩着肩膀,在极度羞耻之下,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栗……栗子。” 话一出口,她似乎立刻觉得完蛋了,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是吗?原来是小森栗子小姐。你为什么穿泳装啊?” 我老妈问道。 “你老实说没关系的,是不是我家亮太又搞什么鬼了?” 但,即使如此—— “啊……这个……” 小森还是只反复低喃着几个意义不明的词句而已。 我站她身边听到她声音,顿时觉得自己的热度升高了十度。 在小森逃一般地回家之后,我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接受老妈的唠叨和妹妹的冷语。 “亮太,拜托你进行高中生式的正常交往好不好!” “……哥哥是变态!” 之后,我在家中便受到了如脏东西一般的待遇。就连老爹也似乎从老妈那里听说了什么,看我的眼神十分微妙。身为中学生的妹妹,更是连自己的衣服和我的一起洗都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之情。 “但是但是……人
家完全没想到会穿着那种衣服和亮太的家人见面啊,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在那种窘况下我怎么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啊!本来人家根本没想过用假名的!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吧!你干嘛又旧事重提!” 小森满脸通红地道。 “是吗?不过这对我来说还是现在进行时呢,我家妹妹到现在还叫我是COSPLAY御宅族变态呢。” “呜……” 似乎察觉到自己也有一定责任,小森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亮……亮太你当时的确很高兴啊……” “呜……” 这次轮到我语塞了。 “是啊,本来就是亮太吵着什么泳装泳装的。” “但是我本来就喜欢泳装啊!比起其他什么喜欢收集运动短裤的或是什么迷恋护士装的,我这是很普通的爱好吧!而且我也没有直说要红乐乐你为我穿泳装啊!” “啊啊啊啊啊!笨蛋笨蛋!刚才你说了‘红乐乐’这三个字吧?——而且那时候根本没说我喜欢泳装,只说什么喜欢夕阳下的大海啊!还说是什么少女的愿望!” “红乐乐这三个字究竟哪里不好了嘛。少女红乐乐!真是的,亏你还跟我老妈说自己叫什么栗子。” “无论是红乐乐还是栗子都NG!~~~~~~~~~~~亮太,你最近很过分哦!” “红、红乐乐你自己才是吧!” “又来了!我才没有呢!都是亮太一直唠叨着‘栗子栗子’的欺负我才对!” “还不是因为栗子你一天到晚老是喊着七濑七濑的,谈起琴吹的事就说个没完。光是今天我都听你说‘七濑’这个词说了一百遍了。” 不妙。对话似乎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小森绝对不是那种不听别人劝告的蛮横女生,对于自己的错误,她一般会老实的道歉。 但是今天她却一直嘟着嘴,并且有越嘟越高的趋势。 “亮太你根本不懂啦!为什么不能谈谈自己朋友的事啊!” “不懂的是你才对吧。你应该一一反省自己的言行才是。” “我根本就没错!” “你无视我了啊!” “什么嘛,你又不是小孩子。” 话题应该就此打住了——但我虽然这么想,却收不住嘴。 “总而言之,比起我,你将琴吹放在更优先的位置吧?如果你再提一句七濑,我就喊你十次红乐乐!森红乐乐!” “啊啊啊啊!过分!太过分了!亮太你这个笨蛋!” 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愤怒之中,小森使劲捶了一下我的胸口后,转身跑掉了。 我只能郁闷地看着她短短的马尾渐渐远离我的视线。 “可恶,下周就是情人节了,她该不会忘了吧。” 没错。这是我们两人交往以来的第一个情人节。 离小森身着泳装加围裙,在良好的气氛中,只差一步就要接吻的情况下,被老妈搅局之时,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身为健康男高中生的我可不是掰着指头老实等待夏天到来的老古板。 虽然夏天的阳光很适宜于恋爱,但也不能因此就舍弃冬天。 首先就是圣诞节!在那飘飞的雪花中!在那美丽的霓虹灯下,两人嘴唇相叠,简直太棒了! 我本来是准备了万全的计划,比准备考试更热心的搜集报纸和网络信息,这都是为了恋人的完美约会而精挑细选的啊。 结果,在那些地方全是些比我们年长得多的恋人们。我们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才好,眼前的一切都让我和小森战战兢兢,完全不知所措。 当然,也没有心情在什么霓虹灯下说浪漫的情话然后接吻之类的,最后两人只能郁闷的游荡着。 “……起风了呢。也该回去了吧。” “啊……嗯……” 交换了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后,我们便准备就此结束约会。 本来,在临别之际,我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完成KISS的——结果在送小森回去的路上,我居然踩到了狗屎。 “呜哇!这是什么!” “啊啊啊啊,亮太!你别乱跳!会把狗屎踢飞的!” 什么狗屎的浪漫初吻,失败了。 但是,我还没有放弃。 对于日本人来说,元旦比圣诞节更重要!于是目标:元旦KISS! 然而,满怀期待迎来的正月,仍然是以悲剧收场。 那是在人满为患的电车里。 “亮太~~~~~~~~~~~~~~~” “小森~~~~~~~~~~~~~~~” 我们俩就像悲剧中的恋人一样被挤散,手机也打不通,紧紧牵着的以为是小森的手,结果却是别人的,还被周围的人当成色狼投来白眼,最后连新年压岁钱也被偷,这一连串的打击让我是欲哭无泪。 “呐,亮太,打起精神来嘛,我请你吃黄豆饼。啊,我们去抽签好了,当然还是我请你~” 结果,我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没有存在意义的废柴男啊——拿着小森给我的钱抽来的签上赫然写着“凶”字。 “啊哈哈,上面写着小心遗失东西哦。这签还真准呢。” 小森的劝慰(这是劝慰吗?)让我更加沮丧了。在人家已经丢了东西后才叫人小心,这有什么意义啊?神明大人! 当然,计划中的KISS也就无疾而终了。 该不会它的意思是今年一年我都会这样,一直凶星附体吧?! 不不,不能就此消沉!我还有机会。 没错!提起恋人们的节日,当然是情人节了! 虽然在圣诞节和正月参拜连续败北,但我还有情人节啊! 情人节一定会成为我和小森的初吻纪念日的! 所以我强行振奋低沉的心情,决定要在情人节确立与小森进一步的关系…… 然而,到了新学期,小森却根本把我丢在一边,只顾着琴吹的事。 不过说来也是。自从井上为了照顾亲戚(?)而不到学校来之后,琴吹似乎就一直处于失眠状态。她原本就是个不算开朗的冷漠女生,那段时间更是顶着黑黑的眼圈,愈加沉默寡言了。 由于她经常在教室一角和芥川悄悄的说些什么,所以让芥川的女FANS和琴吹的男FANS都有些不爽。 不过那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在交往的样子。只不过是因为文化祭的话剧里,琴吹被预定为芥川的女主角的原因吧。 当然我也经常听到各种传言。 譬如说什么琴吹怀有芥川的小孩之类的无稽之谈,这些话只要传进小森的耳朵里她必定勃然大怒,然后做出一些反击之举。 “啊,一不小心脚滑了。” 说着,便向别人的屁股踢去。 根据我从小森那里听来的情报来看,琴吹精神恍惚的确是因为井上,但她虽然担心井上,也一直为自己住院期间他没来探视而消沉不已,心里满是灰暗的念头。 直到井上返校,琴吹才明显恢复了精神。不过这只是自己认为的,小森却并不这么觉得。 她从以前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琴吹琴吹,念到我都快烦死了。 我也认为重视朋友和心地善良是小森的优点,也非常喜欢她为了别人担忧和努力的样子。 “但是,凡事都得有个限度啊!我和琴吹究竟谁比较重要啊~~~~~~~” 我站在夕阳下的路中咆哮道。 随即,我又为自己的幼稚而更加沮丧,转身耷拉下脑袋。 “哎,这样下去我们还能在情人节顺利实现初吻吗?” ◇ ◇ ◇ 第二天。 我一走进教室,小森看到我后立刻嘟起嘴皱起脸别过了头去。 她这一动作立刻给了我当头一棒。 因为以前无论我们有什么不愉快,只要过一晚就会尽释前嫌。 “早上好啊,亮太。” 她本来应该像这样在周围人有所察觉前,就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并露出甜蜜笑容的说。 难道她是对我叫她“栗子”和“红乐乐”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叫她“栗林”更糟糕吗? 我汗流浃背,焦躁不已。不过身为男人,绝对不能流露出这种让人耻笑的心情。 哼……哼!我也有我的骄傲。我绝对不会先低头的!而且本来就是忽视我的小森的错! 我臭着脸坐到了位置上。 但,还是忍不住向小森的方向偷看了一眼。 结果却看到她正兴高采烈地和琴吹聊天。 而琴吹虽然对男人不假辞色,但面对小森时的表情却明显柔和得多。 呜呜!莫名的火大!离开小森!琴吹!我会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啦! 就在我不忿地瞪着她们的时候,摄影社的板垣出声叫我。这家伙以前还向我兜售过琴吹的泳装照呢。 “什么嘛,反町你又在看琴吹了?你这家伙还真是喜欢她呢。” “混帐!谁喜欢琴吹啊!” 巨大的误会让我反射性地高声反驳,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我连忙低下头去。 而板垣却继续道: “你还真容易害羞呢。” 在他促狭的目光中,我实在很想扁人,但也只能手握成拳忍耐着。 想再次窥视小森那边的情形时,与她目光相接,但也再次被无视了。 啊!够了啦!我再也受不了了! “在小森道歉前一定要无视她,无视。巧克力什么的,我才不想要呢!” 午休。我在校园中庭沐浴着二月的寒风独自鼓励着自己。 但是,还是好冷哦。 这明明应该是她为我披上外套的温馨天气啊。 而我现在却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 没,没什么……!我,我才不是因为忍不住想和小森说话才逃到这个没人的地方来的呢! 当然,我,我也没有什么期望小森会追上来的幼稚念头! 可恶!我明明在离开教室的时候特意大声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到中庭吃饭好了”。结果小森还在和琴吹说话,就像没听到似的。 咻咻吹过的北风冷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了。就在我盘腿在一角坐下,正将黄油馅面包送进嘴里时。 “反町?” 清脆的声音。 抬头一看,正是在制服外披着紫外套,以白色缎带绑着长长发辫的“文学少女”,她胸前抱着一本薄薄的书,正低头看着我。 “天野学姐。” “你在这里做什么?进行耐寒训练吗?” “只是在吃饭啦。” “在这种天气里?一个人?” “偶、偶尔会有这种心情啦。学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花也没开,要是散步的话也没什么阳光。她应该没资格问别人在这里做什么吧。 天野学姐微微避开了我的目光,带着些微困扰之色回答道: “……我,我也是想到中庭吃东西啊,因为今天很冷,我本来以为不会有其他人在的说……” “但是你没带便当啊。” “……啊,是啊。” 她低声说着,微微一笑。 嗯?怎么了?她好像没什么精神。 与她文学少女外表不同,学姐向来是个直率开朗的人啊,怎么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寂寞的样子。她朦胧的眼神让我的心也漏跳了一拍呢。 如果她不说话的话倒是个正统派的美人呢。像个奢华而纯洁的女孩子,让人不禁油然而生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那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我把通心粉沙拉面包递了过去。天野学姐在略微惊讶之后,高兴地接受了。 “谢谢你。我可以坐在你旁边一起吃吗?” “啊,哦。” 天野学姐在我身边抱膝坐下。 然后撕开面包袋,小口小口的,像在品尝什么美食似的吃起来。 暂时,两人都沉默着各自吃着食物。 只有冷风从身边穿过。 随后,天野学姐一边吃着面包,一边道: “反町你和小森吵架了吗?” “什、什么?!” “我之前听到你在喊不想要巧克力什么的。” 呜哇哇哇!! 羞耻之下,我的脸一下子发烫了。 “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啦。不过小森她……” 我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天野学姐则一边听一边“嗯嗯”地点点头,待我把前因后果说完之后,忽然叹了一口气。 “反町,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哦。” “诶诶诶诶!这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看全都是小森不对啊!” 文学少女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恋人间的争执往往都是双方的责任。呐,反町,你冷静下来好好扪心自问吧。如果你不知道反省自己,就会像中也一样让恋人逃走咯。” 学姐沉着脸口吐不吉之语。 “中也是哪个家伙啊?” 我呆呆地反问道。这时,已经吃完面包的天野学姐仔细地将面包袋搓成一根纸条,然后取出腋下的书放到膝盖上,翻了开来。 “中原中也,生于明治四十年四月二十九日山口县的诗人。 其父为医生。中也身为家中长男,被精心养育。在他八岁时,弟弟因病去世。他也第一次写了一首为弟弟而作的诗。中也的诗从一开始就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孤独感……” 远子学姐很投入,以悲伤的声音讲述着不知是中也还是中野的事迹。 她忽然闭起了眼睛,仿佛感同身受般地颤抖起来。 “啊啊,中也的诗,就像是山芋泥一般,宛如神作。其中掺入了虾泥的甘甜,与山芋柔软的口感完全融为一体,混着撒在上面的栗子粉送入口中,那冰凉的汁液在舌尖上滑过,所带来的悲伤感让人难忘。我现在手里的这本《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寒冷的中庭,天野学姐的声音静静响起。 ‘此时此刻,香炉逸花香, 不知何处, 带露之花与水声, 归家路人影。 泰子啊,此时此刻, 与静夜同时降临, 远空中的飞鸟, 也如此让人动情。’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那个中也似乎很悲伤的样子啊……就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身边已经完全沉醉于自己世界中的文学少女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这个样子倒跟平常一样。 “多么安静而哀愁的诗啊……诗中的泰子就是中也的恋人。中也十七岁起与二十岁的泰子同居,然后在十八岁时和她一起上京。 但,在上京八个月后,泰子离开了中也,投靠到他的朋友,也是确立了近代评论的文艺评论家小林秀雄那里去了。中也算是被她给甩了吧。 当时中也的心情一定是非常惋惜的吧。因为惋惜而不断思念和回忆。 于是他将青春的惋惜与绝望一一展现在诗中。《盲目的秋》《妹妹啊》《美知子》《寒夜的自画像》《憔悴》《满是污秽的悲伤》——就像生姜一样,一咬下去,满是辛辣与痛苦之味。配合山芋泥所蒸成的点心那流出的汁水的柔和口感,既清淡又浓厚的悲伤感……” 天野学姐再次朗诵起诗来: ‘夜,美丽的灵魂在哭泣。 ——正当妙龄的女子—— 夜,美丽的灵魂在哭泣。 如果死去也好……她如此低语。’ 呜哦哦哦哦,更灰暗了!怎么搞的,我的胸口也刺痛了起来。 天野学姐抬起忧伤的眼睛看着我,让我的心也为诗集所动。 “刚才那篇是名为《妹妹啊》的诗。据说其实也是在他思念泰子时所作的,虽然泰子比他还要大三岁呢……这诗还有后续,请务必一读。此外其他的诗嘛……对于现在的反町而言应该也是必要的。” 什么?什么意思? 难道她的意思是说我也会像中也一样被小森抛弃吗?还是说小森会轻浮地跟其他男人走呢? 我带着些反感情绪接过了诗集。 “午休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谢谢你的通心粉沙拉面包。它就像是奥得弗雷德&#8226;普鲁士勒的《鬼磨坊》一样,略带酸味的谜题,却又被朴素的烤面包裹着,实在很美味。” 天野学姐轻轻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裙边。 “那个,天野学姐你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事?” “诶?” “因为你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消沉的样子。” 天野学姐瞪大了眼睛。 啊,我好像说多余的话了。也许我这么直接了当的问题让她觉得很困扰也不一定…… 但她很快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是我身边的一个孩子……他交了女朋友。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而且两个人都是初恋……所以呢,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呢……” 好温柔的声音。 她微笑着。 “那么再见了。” 说完,转身而去。 她身边的孩子?是谁啊? 那家伙交了女朋友,所以她有些消沉吗?完全搞不懂啊。 算了。现在也不是悠闲地担心别人的时候。而且对方毕竟是年长的姐姐又是应考生,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吧。 我带着天野学姐给我的中原中也的诗集回教室去了。 ◇ ◇ ◇ 晚上,我躺在被窝里看诗集。 什么?不仅发展成三角关系,而且同居对象还跑到别的男人那里去了?哼,这家伙就是中也吗?长得一脸娘娘腔。一定是个懦弱的笨蛋吧。 看着泛黄的黑白照片,我心不在焉地读了下去。 然后,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灰暗心情中。 这,这是什么!这蹿过肌肤的战栗感! 就像是在吃柔软的山芋泥蒸糕一样,我忽然之间开始觉得呼吸急促,浑身充满了奇妙的感觉。 呜哦哦哦哦!他的诗句直击我的内心啊—— 然后,它所携带的毒气逐渐扩散,一点点蚕食了我啊啊啊! 尤其这篇《盲目的秋》——这家伙真是厉害! ‘风起。浪舞。 将手伸向无限的未来。 那里,隐约可见纤小的一朵红花。 却也迅速凋零。 风起。浪舞。 将手伸向无限的未来。’ 虽然一开始看来,中也散发着灰暗的气息,但—— ‘人应自重! 此为一切之根基…… 自重。自重。自重。自重。 只需如此,人便不会误入歧途。’ 喂喂,中也你也太正直了吧。我不禁有些不安。 ‘我的圣母! 即使我吐尽鲜血…… 你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便是我的末路……’ 哇啊,这里居然写到中也吐血,不妙啊!我微微颤抖起来。 ‘至少在将死之时, 希望她能在我怀中。 那时我们坦诚以对; 那时我们坦诚以对。’ 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了!拜托停下来啊啊啊中也!我浑身紧绷,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 ‘请你静静趴在我怀中, 看着我的眼睛, 不要想任何事, 只想着我一人就好。 请你美丽的眼中含着泪, 对我吐出温暖的气息, ——如果,你为我落泪。 即使就这样, 就这样被你杀死也没关系, 只需这样,我已能安然赴冥土。’ 呜啊啊啊啊!中也啊啊啊!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不会吧! 如此恐怖的诗集,看得我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我这样想,却又忍不住继续翻看着。《满是污秽的悲伤》让人心情忧郁,以至我的脑子里一直不停地回响着《马戏团》的曲调“哟啊~哟啊~哟啊哟哦~”。 如、如果我被小森抛弃的话……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我也会在昏暗的房间里抱着膝盖,低头哼着“哟啊哟哦~”的调子吗? 我连忙将自己从这灰暗的想法中摆脱出来,并试着振奋了一下精神。 但是随即又继续沉了下去。 不可以!不可以被黑暗中的中也吞噬! 不要!不要! 谁要哼什么“哟啊哟哦~”啊! 我关上诗集,喘息着。 “——还真是个强劲的对手呢,中原中也!但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对啊,明天我就像个男人一样对小森说清楚——你的男朋友是本大爷!所以比起琴吹应该优先考虑我!” 我对着让自己陷入灰暗情绪的诗集如此大声宣言道。 ◇ ◇ ◇ 然后到了第二天。 晴朗的冬天清晨。就在我走在上学路上,反复练习“你的男朋友是本大爷!所以比起琴吹应该优先考虑我!”这两句话时—— 忽然从背后传来了呼声。 “亮太~~~~~~~~~~~~~” 回头一看,只见在早晨灿烂的阳光中,身
穿浅色外套,围着浅橙色围巾的小森正带着明朗的微笑向我跑来。我顿时忘记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微红的可爱面容,心脏“砰”地一声乱了节拍。 不、不可以,不能露出高兴的神色!身为她的男朋友,我应该表明立场——啊啊啊啊但是实在是太可爱了啊! 小森笑着跑到了我身边。 她柔软的身躯一贴过来,顿时香气迎面扑来。 “小森,小森小森小森小森!” 她居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简直要脸红发热得沸腾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她忽然这么高兴? 小森将幸福的脸颊紧贴在我胸口的外套上,说: “那个,七濑说她和井上交往了。” 本来因为听到琴吹的话题而顿时消沉的我,闻言大吃一惊。 “和井上!不会吧!” 我知道琴吹很迷恋井上,但是井上却是完全拿琴吹没办法的啊。本来以为以琴吹那种性格不可能去向井上告白的,所以根本没想过他们会交往这种事。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小森感同身受似地低声说道: “太好了……七濑的心意终于传达给井上了。” 她将脸颊紧贴在我胸口,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表情和声音都太可爱了。啊啊,我果然还是好喜欢小森啊。 这时,小森抱着我背部的手臂忽然加大了力量。 “对不起,亮太,之前我太疏忽你了。不过我会在情人节好好补偿你的。” 世界顿时变成了蔷薇色。 小森!她还记得情人节呢! “是,是吗,红乐乐。” “真是的,别这样叫人家。” 小森微红着脸轻轻敲了敲我的胸口,不过这也只是让我感觉更甜蜜而已。 哈哈哈,我不会变成中也了! ◇ ◇ ◇ 情人节当天。 我站在已经来过很多次的小森的房间里,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终于,终于要和小森KISS了。 心脏砰砰乱跳,周身发热。 啊啊,走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啊。不过,马上就要赢得最终的胜利了!不,现在就放松还太早了。得千万注意不能破坏气氛,毕竟对女孩子来说,这可是她一生的回忆呢。我一定要为小森制造一个让她感动不已的初吻。 身系白色蕾丝边围裙的小森终于端着放有两杯咖啡的托盘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亮太。” “这、这围裙,不是你那次来探望我时穿的吗?” 我头脑一热,脱口问道。小森顿时红了脸。 “讨厌啦。人家今天可没穿泳装。” 从围裙边上隐约可见她私服的白色迷你裙,上身则是明亮的薄荷绿毛衣。 “我,我知道啦。” 我嘟起了嘴。 小森面颊微红地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去。 “你再稍等一会儿。” 她在壁橱里悉悉梭梭地找了一阵,然后摸出好几个小箱子,放到我面前。各个箱子上系着红色和粉色的丝带。 “呵呵,这些都是我送给亮太的情人节礼物。” 诶?全部?这么多? “呐,打开看嘛,亮太。” 她微笑地摇晃着我的手。于是我抽出一只手解开了一条丝带。 放在箱中的是个罐头形状的巧克力。 “喂,为什么是罐头形状的?” 一般不是心形的吗? “这可是有特别意义的哦。来吧来吧,下一个。” “我知道了啦。诶?——这是西瓜?” 接下来的帆船。 然后是停在椰子树上的鸟。 接着…… “杂草?” “不是啦,是波浪。” 她居然说这表面凹凸不平的,还泛着寿司般绿色的东西是……算了,波浪就波浪吧…… “那这个半圆形的东西是?” 将半圆形的巧克力拿在手中,小森甜甜地笑起来。 “这是夕阳啊。” 我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波浪! 还有夕阳! 该不会小森她是——不,镇定,波浪西瓜罐头还有帆船,这不会是指大海吧?不,就是大海! 小森有些害羞地看着我的眼睛,将波浪放在夕阳之前。 最后登场的是可可色的海豚。 出现了!海豚! 我的耳朵“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低头一看,桌子上已经是一片海的景色。 小森的脸颊似乎也染上了夕阳之色一般红通通的,她抬头看着我。 而我也心跳加速难以平静。心里几乎要忍不住高喊起来。 ——初吻,就在夕阳下的海边吧! 时间好像停滞了,身体也无法动弹。 小森有些害羞地笑了。 “呵呵,今天我的房间就是夕阳下的大海啦。” 她那甜蜜地凝视着我的双瞳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我的脑海顿时沸腾了。 这、这这这这、这意思是小森也在期待着KISS吗? 现、现在的意思是KISS OK 吗? 可以吗?啊?可以吗?小森。 我可爱万分的女朋友在邀请我吗? “亮太。” 哦哦哦哦,我要窒息了。 我仿佛失去意识般不由自主地靠近小森,她竟然微微一颤后闭上了眼睛。 我的紧张和期待也到达了最高点。 上吧! 就在今天!上吧! 看到了吗,中也!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什么“哟啊哟哦~”我才不需要呢!我要和小森接吻了! 我是恋爱的胜利者~~~~~~~~~~~~~~~~! 小森的嘴唇散发着微微的巧克力香味。我终于要碰到那粉色而柔软的嘴唇了——啊啊,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姐姐,五月尿裤裤了。” 诶?五月?尿裤裤? 这忽如其来与浪漫的海边氛围完全不搭的词语让我的动作一僵。 小森也一下子张开了眼睛。 我们俩一起回头,只见门边站着一个穿着初中生制服的男生和幼儿服的幼女。 是小森的弟弟和妹妹吗?! 为什么她弟弟在瞧见了姐姐不为人知的一面后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死人脸呢?而牵着他的手的妹妹,粉红色的小裙子完全湿掉了,正“哇哇”的哭泣着。 “留留!五月!” 小森慌忙站起来向弟弟们的方向走去。 她叫他留留?这不是柴胡的别称吗?姐姐叫红乐乐,弟弟叫留留? 这位留留淡淡地道: “……我本来想给她换衣服的,结果她吵着说不要。” “呜哇,因为,留留是哥哥嘛!是男生嘛!” “嗯嗯,五月。没事啦,姐姐替你换。对不起亮太,我离开一会儿。” “……哦,哦。”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时,还在呜呜抽泣的妹妹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巧克力。 “姐姐,五月想要海豚巧克力。” “诶诶……但是昨天姐姐不是给了五月熊先生和兔子先生的巧克力吗?” “人家更喜欢海豚先生嘛。海豚先生,海豚先生!” 五月露出要哭的表情,使劲摇晃着脑袋跳脚喊道。 “那我等一会儿给五月你再做一个海豚先生吧。” “不要!我就要这个海豚先生。” “真是的,这个不行啦,五月。” 小森困扰不已地说着,偷偷瞥了我一眼。 我则是双目充血地无声呐喊道: 不可以!这个海豚是我的! 这是小森特意做给我的!不止是个普通巧克力海豚而已!它是连接我和小森嘴唇的桥梁!是爱的吉祥物!就算是将来会成为我的小姨子的人,也不能给! 啊啊,就是这样! 我拼死也要守护这巧克力海豚! 就算是被这家伙摸一摸我都会爆血管!何况是被她拿走! 死也不会让她得逞的——我表情紧绷严阵以待。 就算是不懂事的小鬼,只要看到我的眼神—— 但,就在此时,我忽然与弟弟那微妙的视线相接,顿时陷入了害羞之中。 我得更像个大人一点啊。 对方不过是个幼儿。连小森也企求般地看着我。 “啊…………好啦。给你。” 我把海豚放进箱子里递了过去。 啊啊,我的爱之使者啊。 “呜呜,谢谢。” 妹妹哭着道谢。算了,既然将来她会成为我的妻妹,现在就姑且忍痛,以宽大的心胸来对待她吧。 “……那我还要帆船。” 这家伙!再过十年一定会成为让男人又爱又恨的小恶魔的! 我嘴角抽搐着将帆船也递给了她。 “对不起,亮太。” “没什么,都是为了不让小森你为难嘛。” 我强忍着空虚的心情干笑着,说着男子汉的台词。 “裤裤湿湿的好不舒服~~~~~~~~~姐姐~~~~~~~!” 小恶魔妹妹的哭声再次打断了我们的话。 你这家伙刚才不就只顾着海豚和帆船了吗?!刚才你怎么不记得裤裤湿了?! “再忍耐一下哦,五月。” 小森像个好姐姐一样拉着她的手离开了房间。弟弟对我低头行礼之后也跟着她们离开了。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在等待的时间里,隐约可听见妹妹的哭声和小森的柔声安慰从窗户和门口传来。 啊~~~~~~~~~~又是这样。KISS又失败了。 这是中也的诅咒吗?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中也的诗句。 ‘在充满污秽的悲伤中, 今日也是小雪纷纷, 在充满污秽的悲伤中, 今日也是风声凄凄。’ 呜啊啊啊啊,我才不想成为你的同伴呢~~~~~~~~中也! 结果,还是没能和小森成功初吻。 “真是对不起,亮太。” 将我送到门口的小森一脸消沉。 “哈……哈哈哈,别在意,巧克力很好吃啊。” 不过我的笑容也明显十分勉强。 “话说回来,你弟弟的名字究竟是什么?留留?” 我连忙随口找了个话题。 “啊,那个……我,我不能说。” 结果小森却忽然别过头去,有些悲伤地低声道。 “因为,如果我告诉你他的本名的话,留留就太可怜了。都是因为父母太喜欢某人,结果给他取了个小偷的名字……汉字也非常复杂拗口,在学校经常被取笑,都是因为经历了这些,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沉默的孩子。” 小,小偷……?他的本名究竟是什么啊! “五月也是在我的强烈坚持下才取了普通的名字。原本他们打算给她取名叫‘无鹿’的说。就是‘无知’的无,动物的鹿。父母的品位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森无鹿吗……的确很惊人。 “我自己曾经因为名字有过很多痛苦的回忆,所以希望父母不要再给她取这样的名字。” “是……是吗?” 听到小森悲伤的话后,原本为不能接吻而低落不已的我不由得感到十分羞愧。 “你的名字也没那么差啦。我很喜欢呢。” 小森微微一笑。 “谢谢,不过,还是不准你直呼我的名字。” “我知道啦。那再见了。” “等等,亮太。” 我回头的瞬间,感觉右脸颊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一般。 甜蜜的,软绵绵的,让人好舒服。 啊,啊啊? 我在意识到这是小森的嘴唇之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蜻蜓点水的一吻之后,小森的唇飞快地离开了我的面颊,害羞地笑了。 “呵呵,这只是彩排啦。” 她嘀咕了一句后,脸颊绯红,转身向家里跑去。 只留下面颊滚烫的我。 呜哇哇哇!呀啊啊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乐乐!!我爱你~~~~~~~~~~~! 我实在很想站在马路中央对天呐喊,只是苦于不能。 ◇ ◇ ◇ 初次的情人节,结果并不坏。 “呐,正式的是什么时候?” “真是的,亮太好色哦!” “红乐乐你自己也想接吻吧!” “笨、笨蛋!不许叫我的名字!” 类似的对话重复了许多次,情人节也过去很多天了。 没有被中也的黑暗世界所吞噬,现在的我简直可以说正处于意气风发之中。 但是。 “太过分了!我绝不原谅!” 星期天的午后。 在约定好的餐厅吃饭时,小森忽然流着悔恨的泪水,右手“砰”地一声拍了拍桌子。 她横眉怒目,直喘粗气。 “喂,喂,小森。” 怎么了?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但是我没有迟到啊,也没有叫她红乐乐啊。 这时,小森再次用力拍桌子。 “我已经受够了!明明都在交往了怎么还做那种混帐事啊!简直无法忍受!” 诶?难道要忽然提出分手?! “对,对不起,虽然我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但还是先说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难道亮太是井上的同伙吗?” 诶?井上? 我连忙抬起几乎埋在桌子上的头,长舒了一口气。 “是井上惹你生气了吗?” “是啊!” 小森的眉毛更进一步挑高。 “那个,是井上和琴吹进展不顺吗?情人节的时候,琴吹不是叫井上到她家吃巧克力了吗?” 当时小森还很高兴地跟我报告来着。 “是糖心巧克力哦!” 糖心巧克力又怎么了? 还没等我发问,小森便一股脑地说了起来: “七濑她为了井上费了好大的工夫做了超难的糖心巧克力啊!结果,第二天我问井上怎么样,他说了句‘很好吃’,让一旁的七濑高兴得脸都红了。本来是超棒气氛的说!连我都觉得,啊啊,他们俩终于成功成为恋人了啊!所以觉得非常安心。七濑她还给我看了井上送给她的围巾,还笑着对我说‘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后来在午休时,七濑本来约好要和井上在空教室里一起吃午饭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井上却毫无理由地早退了。” “啊哈,也许是肚子不舒服吧……” 在小森逼人的气势下,我低声嘟囔了一句,小森顿时嘟起了嘴。当然她这种表情也很可爱啦…… “但那是刚刚进一步加深彼此羁绊的情人节第二天啊!怎么能够拒绝女朋友的邀请呢!如果是亮太的话,就算肚子疼得咕咕乱叫也会硬着头皮和我一起吃便当的吧!” 这说得也太严重了吧。一般来说那种情况下都会去厕所的。 不过,看着嘟着嘴两眼血红的小森,我可不敢说这种话。 “也、也许吧……” “是吧!考虑到女朋友的心情也应该这样啊!但是井上却就这样回去了!七濑因为担心还发了好几封简讯问他怎么了,结果全被无视!到第二天他也没到学校来,还是七濑到他家找他的!” 说起来,井上没来学校的那段时间,七濑背后就像跟了幽灵一样阴沉沉的,还是小森拼命鼓励她来着。 不过,虽然作为七濑朋友的小森,当然觉得她这么做没什么不妥,但那样连发简讯和跑到对方家里去,对男人来说压力也会很大的哦。 “亏得七濑她还为井上烤饼干,把他送来的暑假明信片小心收藏,连井上给她的鱼线都舍不得用,放进金属盒子里好好的保管起来了呢!” 啥!把钓鱼线放进金属盒子里保管?! 我震惊了。大大地震惊了。震惊到南极大陆去了。 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在收集,我在感叹她的执念和怨念的同时,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虽然也可以说是爱之深,但实在是太沉重了。过分沉重了。 完全就是中原中也的世界啊。 琴吹,你该不会是中也的亲戚吧?暗黑的中原一族?不仅是行为阴暗,连诗都这么沉重。 文学少女对我说“对于现在的反町而言应该也是必要的”,然后把中也的诗集送给我,言下之意难道是要我防备敌人? ‘向后倒下,高歌吧。 心已干涸枯竭, 身上布满蛛丝。’ 我仿佛看到琴吹在仅有一盏台灯的昏暗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将鱼线收进金属盒子里的情景,心中一阵酸楚。呜呜~不要这样啊,琴吹~ 但,极有朋友情谊的小森却完全站在琴吹那一边。 “七濑她无论是上课还是休息时都在关注着井上,回家后想的也都是井上的事!没有人比七濑更关心他了!明明七濑长得漂亮,气质又出众,还会做家庭料理,性格也无可挑剔,井上他究竟有什么不满啊!” “啊……那个……” 太被关注的话男人也会觉得压力太大的说,而且面对太过完美的女朋友也会疲劳的——当然,这些话我一说出口,一定会被小森痛骂乃至殴打的。 而且小森居然说琴吹性格无可挑剔……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她的性格好在哪里啊!如果她不是小森朋友的话,我只会觉得她是个冷淡并且不讨人喜欢的女生吧。 井上多半也是被琴吹的外表迷惑,在发现她的阴暗之后感到疲惫不已,所以想要分手,却又说不出口吧—— “而且七濑还对我说过,她了解井上是个害羞的人,虽然有时候有些笨拙但实际却非常温柔,所以才和他交往的!” “是……是啊。” “结果,他却老是做一些让她伤心的事。更过分的是,昨天他居然爽约,到另一个女孩子那里去了!” 听到这里,连我也觉得这不是琴吹的问题了,于是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 “什么?!井上那家伙长着那么一张老实的脸,居然也会脚踏两条船吗?!” 而且还爽约?!井上会爽约?! 小森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今天七濑收到短信后心情非常低落,所以才告诉我这些的。她觉得也许井上更喜欢那个女生,为此非常烦恼,实在是太可怜了!” 说着,小森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可恶!井上那家伙,不仅是琴吹,连我的小森也被他弄哭了,简直不可原谅! “绝不允许脚踏两条船!绝对不行!” “是吧!虽然七濑非常温柔地没有责备井上,只是独自忍耐着,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井上太过分了!” “你也这么想吗?亮太?” 小森满含热泪地凝视着我。 “哦哦!当然!身为男人至少要有最低限度的诚意!爽约和到另一个女生那里去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是吧!” 小森脸颊泛起红潮,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决定了!我要向井上讨回公道!” “啥?!” 忽然跃入耳中、超脱时代的单词让我一下子呆掉了。而小森则是一脸严肃。 “我要代替七濑整治一下井上!为七濑报仇!” “诶——等——等一下!不好吧!” 我慌忙想要制止她,却被回以严厉的目光。 “怎么!亮太不是也赞同了我的心情吗?” 呜,她吊着眼梢瞪我的样子也好可爱。 “那个,虽然井上很可恶,但整他也太过分了吧?毕竟是别人的事……” “七濑才不是别人,是我的朋友!” “话虽如此……” 小森的眼睛越来越湿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而且七濑她又不可能整治井上,她总是独自受伤,忍耐着……那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啊啊啊啊,看着她这么悲伤的表情,连我也心痛不已啊! 小森她是真心为七濑抱不平的。 她一直支持着七濑的恋情。 在琴吹和井上开始交往的时候,小森还紧紧抱着我并告诉我这一喜事呢。 所以在知道井上脚踏两条船让琴吹伤心之时,她是绝对无法坐视不理的吧。 这样的小森,我也好喜欢。无论是她的热血还是脱线的行为都让我觉得好可爱。 无论她有什么缺点,但我只要这样的小森。 但是!不过!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要向别人的男朋友“讨回公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还是不要这么做吧。算我拜托你了,住手吧,这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事啊。” “诶!但是!” 看着不满地嘟着嘴的小森,我沉重地道: “所以,让我代替你整治一下井上吧。”
◇ ◇ ◇ 糟透了——我干嘛要和小森做那种傻瓜约定啊!这难道也是中也的诅咒吗? 第二天,在学校的我浑身冷汗直冒。 我本来乐观地以为经过一晚以后,小森的怒火就会平息,哪知道今天早上一进教室,她就直向我跑过来说: “亮太,加油!好好整一整井上!”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果然还是要做吗~~~~~~~~~~~~~我已经有点退缩了。 不要吧~小森~ 但她却以满是期待和信赖的目光看着我。 我没办法背叛这种信任。 “哦……哦,交给我吧。” 说完,我慌慌张张的回座位坐下了。 呜,我这个笨蛋。 小心地窥探教室里的情形,只见琴吹在自己的位置上咬着嘴唇低着头,还是和往常一样阴暗。不过仔细一看的话,会发现她两眼发红。呜哇……还是不要看为好。 我慌忙转移了视线,寻找着井上的身影。 井上正在和芥川说话。不过也是面色苍白,眼眶深陷,感觉相当没精神。 琴吹和井上都充满了中也的气息啊。这可不妙。无论是谁我一个也不想靠近啊,会染上不幸的说。啊啊啊啊!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虽然“整治”井上对我来说很简单。 只要把他叫到体育馆—— “你这家伙究竟对琴吹有什么想法?别自以为是地看不起人,你这脚踏两条船的家伙!” 这样说完后给他几拳就OK了。 井上比我矮,长得挺秀气,大概也没什么力气。性格温和,应该也不擅长打架,所以也许只会默默承受殴打吧。 但是!对比自己弱小且毫不反抗的对手拳打脚踢,这不等于是欺负人吗? 这还算是男人吗? 而且打人的理由居然是为女朋友的朋友讨回公道? 这也显得我太小气了吧————!让我情何以堪啊————! 就在我内心纠葛不已的时候,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扫除时间了。 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放他回家了啊。 “亮太,拜托你了。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拿着拖把的小森在与我擦肩而过时,小声地叮嘱道。 呜……她虽然嘴角带笑,但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好恐怖哦,小森。 如果到了现在我才说不干了的话,一定会被她大骂看错你了,没想到亮太是这么懦弱的家伙吧。 不,最恐怖的还是她说“亮太根本不可靠,我要自己找井上讨回公道”! 这才是我最最想要避免的情况啊。我不要看到暗黑系的污秽小森啊!我还梦想着她一直当我女朋友的说。 所以,还是让我代替小森担负起这污秽的工作吧! 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井上,让他哭泣着趴在地上道歉! 扫除结束。在确认井上往有管弦乐社的社团活动室的中庭音乐楼走去后,我也往料理室跑去。 从架子上拿了沙拉油后,又冲回我们班的鞋柜前。 很好,井上的鞋子还在。 我将沾了沙拉油的纸巾往他的鞋底抹去,确定鞋底非常滑之后,又将它放回了柜子里。 呵呵。一会儿井上换上这双鞋子,一定会跌个狗吃屎的。我只要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就万事大吉了。 擦了擦汗水,就在我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羞耻心弄得一下子沮丧起来。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所谓的好好整治井上,让他哭泣着道歉就是这样吗?这完全是小学生欺负自己不喜欢的同班同学的手段啊。 我一边悄悄地往隐蔽处走去,一边想着估计在井上哭泣之前我自己就先哭出来了吧。 啊啊,欺负人好逊啊! 还得这样鬼鬼祟祟地等着别人。 不久之后,井上一脸消沉地出现了。 他动作缓慢地脱下室内鞋,换上柜子里的鞋子。 我也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屏息凝视着。 呜,心跳得好厉害!虽然井上也很可怜,但总算就要结束了。 没错,原本就是脚踏两条船让琴吹伤心的井上的错!你只要跌一跤就能了结这一切的话,还应该感谢我呢。 为了稍微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我在心中反复念叨着。 另一边,井上低着头,一脸憔悴地迈开了步子。 上吧!沙拉油! 我激动地握紧了手机。 转瞬之后,井上鞋底一滑——砰,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地。 我的手机一闪。 太棒了!成功了! 看到了吗?红乐乐!我为琴吹报仇了!还成功地拍下来了哦! 但很快,一瓢冷水浇熄了我的兴奋之情。 诶!他、他哭了……? 怎么会!井上居然低着头流下了眼泪! 就像是陷入了人生无尽的绝望中一样,他肩膀颤抖着,泪珠一滴一滴的滚落。透明的水滴落到地面,晕了开来。 如此软弱而毫无防备的姿态让我不知所措。 呜哇啊啊啊,你干嘛哭啊!井上!又不是小孩子了!跌一跤有什么好哭的!是摔得很疼吗?还是吃坏了肚子?拜托别哭了啊!! 你一哭倒显得我是坏人了。而且对方一哭,我的心里的罪恶感顿时排山倒海般涌出。 井上紧咬着嘴唇,肩膀颤抖着,似乎非常痛苦—— 不,那家伙是脚踏两条船的混帐!我和小森都是被他温和的表象迷惑了。井上做出那种事,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啊,但是,井上看起来好痛苦哦……这样一想,连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脑海中忽然闪过中也的诗句,让我更觉得悲伤了。 ‘充满污秽的悲伤, 无所寄托无所期待, 充满污秽的悲伤, 倦怠时梦想死去。’ 不知井上和琴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井上为何会不赴琴吹的约会,而到别的女生那里去呢。 但是,受伤的似乎不止是琴吹一个人啊。 井上他也痛苦得哭泣呢。 我想起了在教室里一脸悲伤地低着头的琴吹。 还有同情爱怜这个如此喜欢井上,愿意为井上付出一切的女孩子,甚至为她的痛苦流泪的小森。 终于,井上含着泪水站了起来。 一时间各种滋味从我心中流过,让我觉得胸口刺痛,喉咙发堵。 谁也不想沾上污秽。 谁都想快乐而美丽。想对着太阳堂堂地挺起胸膛。 但是无论什么都不会是完全正确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是完全正确的——虽然人们都不愿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如被女性抛弃的诗人,他的悲惨、痛苦、遗憾与伤心都会逐渐染上污秽之色。 但这是那女子的错吗?还是被抛弃的男人的错呢?或者是否他们两人都怀着痛苦之情呢?不是当事人,谁也不会明白。 所以,井上他们之间的事,究竟是谁的错呢?外人无法判断,也不可能单方面的下定论。 或许井上也有他的苦衷。可能并非只有琴吹才是受害者。 “对不起……井上。” 我怀着极度的后悔之情,目送着像迷路的孩子般摇摇晃晃远去的井上,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歉。 真心的,无数次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井上。 这时,中也的诗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 ‘在充满污秽的悲伤中, 开始畏惧痛苦; 在充满污秽的悲伤中, 无可奈何地看着夜幕降临。’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之今天的点心~[银茶匙]~ “井上,难道有恋母情结?” 进入十二月之后,某日的午休时间里,小森同学一面看着我的便当,一面小声地这样说道。 “喂——别说这种话啊!又会被传开的啦!” 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我在和男生交往;更早些时候,甚至有传言说我每天晚上看着幼女的照片自言自语。为此,我没少遭到白眼。 要是再被贴上恋母情结的标签的话,我可真受不了了。无论是恋母情结还是萝莉控,都是变态行为。 “我可没有什么恋母情结啊。” 当然,我也没和男生交往,更不会偷拍幼女的照片。 “可是,你的便当,看起来就像花圃一样。” 听到小森同学这样一说,我无语了。 放在桌子上的,是印着可爱小兔子图案的便当盒,便当盒里面装着捏成花的形状、并且上面点缀着星型图案的饭团;还有用带着小动物脸形图案的竹签叉着的肉丸子、鹌鹑蛋、章鱼型火腿肠、小兔子型苹果瓣等五颜六色的东西,竹签上甚至还挂了一面小旗子。 “真厉害。从中可以感受到母亲深切的爱。你的母亲一定非常爱你吧,井上。” 听到小森同学的感慨,别的女生也朝我的便当盒看了过来。 “哇,好有梦幻色彩哦。” “叉子也是小兔子型的。” “这就是爱啊。” 听到她们的议论,我不禁脸红了。 “不,不是的。母亲把我和妹妹的便当弄混了。” 舞花所在的小学里,每周都有一天可以带便当去,因此,在那一天,母亲总会非常有兴致地把饭团捏成各种可爱的形状,在汉堡包上插上小旗子。 当然,只有舞花的那份是这样,我的和平时是一样的。 今天早上,大概母亲的兴致高得有点过头了吧,所以她把便当弄好的时候,还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啊,已经这个时候了呀。” “给,这是做哥哥的你的便当。” 当妈妈笑着把用蓝色的布包着的便当盒递给我的时候—— 咦?怎么这么轻?……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由于快要上课了,所以就没多想顺势接了过来,带着它离开了家。 “这真的是我妹妹的便当,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对吧,芥川。” 我请坐在一边吃着我便当的芥川(就是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正与我交往的那个男生)为我作证。 芥川以平静的语气说。 “嗯,没错。虽然便当也有如此精致,不过我可从来没看到过上面插着小旗子。” 他这样回答道。 小森同学她们看起来非常高兴,大概是因为能和芥川说话吧。芥川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母亲果然每天都为你做像这样精致的便当吧。” 总觉得她们的话里似乎隐含着别的意思。 “毕竟,男孩子是会喜欢上与自己母亲相似的人啊。有恋母情结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我可不是什么有恋母情结的人啊。 “那么,我来给井上出一份口头问卷调查吧。井上的母亲,是可爱系,还是美丽系的?” 小森同学非常突然给我出了这么一份问卷,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啊,为、为什么要做这个?” “通过这个问卷调查,可以判断出井上的恋母程度哦。” “哎?” 小森同学催促着我立刻回答。 “应、应该是可爱系吧。” “体形呢?是苗条系,还是丰满系?” “这个嘛,是苗条系。” “胸部呢?是微乳,还是巨乳?” “这也要回答啊?普通啦。” “你在几岁之前还和母亲一起入浴?” “啊,连这个都要问!?大概是……到幼稚园毕业吧。” “对井上来说,母亲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这个啊……鲑鱼与花椰菜做的焗菜——啊,干嘛还做记录!” 小森同学兴致勃勃地回答道“没什么,别在意。”,随后,又问了许多问题,比如母亲喜欢的颜色啦、训斥我的方法等等。 “谢谢你,这些就可以作为参考了。” 说完,她离开了。随后其他女孩子也尖叫着离开了。 她说的“参考”,是什么意思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我看到小森同学她们正和琴吹同学说着什么。 接着琴吹同学满脸通红,似乎还很生气的样子。她正对小森同学她们抱怨着什么,不过,小森同学她们似乎根本不在意,依然笑意盈盈。 之后,琴吹同学朝我看了过来。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她慌忙把头转向别处,似乎很吃惊的样子。 然后,她又不时朝我看来,接着又把头转往别处,好像要做什么决定。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我面前。 琴吹同学坐在椅子上,把在学校小卖部买的巧克力螺面包放到我的桌上,脸依然转朝别处。 啊? 我看了看这个味道略苦的巧克力螺,又抬头看了看琴吹同学。 她依然把脸转朝别处,并小声说道。 “……午饭的面包买多了,我吃不完,所以……” 她把面包推到我面前。 “给我的?谢谢。” 为什么她会突然给我面包?虽然我想不明白,但妹妹的便当分量明显不够我吃,所以我非常感谢她。 琴吹同学撅着嘴,满脸通红。 “啊,给你钱。” “我可不要。” “可是……” 我想起了她要求赔偿被远子学姐吃掉的书的事,于是拿出钱包,琴吹同学以非常强硬的语气,说道。 “好了!” 她就这样拒绝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琴吹同学以似乎有些难为情、又有些生气、还略带为难,总之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我,问道。 “……井上,有恋母情结啊。” 她一面轻声说着,一面回到了小森同学她们身边。 震惊之余,我甚至忘了叫住她解释一下。 天啊~~~~~我又要被当成有恋母情结的人了啊。 “别在意。仰慕母亲,或者认为母亲是特别重要的人,对孩子而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芥川有些悲伤地看着我说道。 听到他的话,我舒了一口气。 是啊,芥川的母亲一直住院,尽管社团活动繁忙,他依然经常去探望母亲。 “是啊。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有些难受,但我还是尽量笑着回答芥川,他也笑着说道。 “不过,井上是那种容易被比自己大的女性疼爱的人啊。天野学姐也对你非常照顾。” “啊啊啊啊,你说远子学姐?” 我不禁大声叫了起来。 琴吹同学看向我。 我慌忙压低声音,语气坚决地反问道。 “远子学姐什么时候照顾我了?她总是说学弟要听学姐的话,把我呼来唤去,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芥川好奇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说出了更奇怪的话。 “是吗?可是之前排练的时候,我看她非常关心你呢。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去过你家之后,感觉天野学姐的言行举止和你的母亲有些相似呢。” ◇ ◇ ◇ 远子学姐关心我?还和我的母亲感觉相似?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从哪里看出那个总是悠然自得、大脑少跟筋的“文学少女”关心学弟了。 而且,我也没觉得她和我的母亲哪里相似。 放学后。 一直想着这些的我,向文艺社走去。突然,里面传出物体倒塌,还有什么东西被翻过来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呀!”的惨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又搞出什么事来了。 我急忙推开门。这狭窄的房间里灰尘弥漫,堆在墙边的书山有一部分倒塌了,地板上全是散乱的书本。里面的铁管椅也倒了,而远子学姐正蹲在椅子旁边。 她的右手拿着拖把,大概是打算扫除吧。而左手上不知为什么,拿着胶带。 “你在做什么啊?把书弄得到处都是。” “我只是推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完全没料到。” 远子学姐有些难过地说道。 “请当心一些啊。被书压死可不好看。” 我一面帮忙收拾书,一面抱怨道。 远子学姐心有余悸地回答道“这房间太狭窄了,都没多少可用空间。” 啊,她哪里有个做学姐的样子啊。 说照顾,不都是我在照顾她吗。 在这间透风的寒冷房间里,我们收拾着书,把它们放回原处。 地板收拾干净之后,远子学姐依然蹲着,并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今天不用写点心吗?那样的话,天这么冷,干脆回去算了。” “啊,这可不行。” 远子学姐慌忙站起来,口述了三个题目。 我不高兴地坐到桌边,拿起新的HB铅笔,开始在厚达五十页的稿纸上写作。 远子学姐把铁管椅拖到窗边,脱掉鞋子盘腿坐上去,开始翻阅自己买的文库书。 “中勘助的《银茶匙》,有着加了白糖的煮鱼的味道。” 她一边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一边把书页撕下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咽下。接着,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柔软而美味!仔细咀嚼这种完全溶进生姜味道的白色鱼肉的话,甜美的汤汁就会扩散到每一个味蕾。这种朴素而温柔的味道,就是母亲的味道啊。” 母亲的味道——听到这个词,我非常吃惊。 远子学姐依然微闭双目,一脸幸福地享受着文章的美味。 “作者中勘助,是一八八五年——明治十八年出生的作家。以前尝试过写诗,想以长诗表现独特的世界。 但很遗憾,没有成功,在试刊失败之后,转而开始写小说。 其代表作——自传体小说《银茶匙》受到夏目漱石的赞赏,在漱石的推荐下,该小说于大正二年四月开始,在《东京日新闻》上连载。 银茶匙指的是作品的主人公‘我’小时候使用过的小小的银制茶匙。当时,伯母代替产后体弱的母亲照顾经常生病的‘我’,经常用银茶匙喂我药。 伯母是一位非常温柔善良的人。就像‘我’的另一个母亲似的,对我表现出了强烈的关怀和爱意。不论要去哪里,她都背着‘我’——在五岁之前,一直没有下地行走过的‘我’对此永远不忘——伯母就是这样精心照顾‘我’。对于伯母来说,照顾‘我’就是无限的快乐,也是她生命的意义。” 继续吃着书页的远子学姐说到这,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不可思议的是,看到她的表情,我感到这寒冷的房间突然变得温暖了起来。 咦? 好像真的变暖和了啊? 昨天风吹在脸颊和脖子上的时候,还冷得要命呢。 窗户一直被风吹得“咯啦咯啦”作响,外面是阴沉沉的天空,可是,为什么我会感到暖和呢。 “书的前篇,描写的是‘我’的孩提时代。 尽管这篇文字优美的小说是由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创作的,但纤细地描绘出了小孩子眼中的真实世界,会让人产生同感,觉得自己的童年也有过这样的事,唤起人们对幼时的回忆,对那样的痛苦无法忍受,为这样的小小幸福欣喜不已。 在‘我’那让人感怀而眷恋的童年里,总会出现的是伯母的身影。” 远子学姐继续温柔而轻声地说着。 “如同甜美、肥硕的煮鱼一般——伯母的存在,给人以安心的感觉。 而煮的鱼,一定是鲽鱼。 如果你读到最后,一定会明白我为什么断定是鲽鱼的味道。而到那时候,寂寞之情也会油然而生。 这个小说里,也有其他美食的味道呢。比如说,到后篇的最后,对在朋友的别墅遇到的美丽姐姐的描写,堪称绝品!就像手磨的豆腐撒上釉子的肉瓣一样,汁水渗透其中,放在舌头上仔细品味,那种缓缓融化般的感觉让人陶醉。‘我’小时候和伯母一起去买的水嫩嫩的竹羊羹、叫做肉桂棒的、那种在棒状的糖表面涂上肉桂做成的糖果,只要读着文字,就能让人流口水。 不过,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本书是伯母做的鲽鱼肉的味道。”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在稿纸上写着文章的我,这时终于发现了。远子学姐坐在风吹进来的地方,用身体为我建起了挡风的墙壁,所以,风吹不到我。 在明白的同时,我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坐在那里,远子学姐不觉得冷吗? 难道说,她是专门为了我这样做的……? 是因为我昨天抱怨说会感冒吗? 翻阅着《银茶匙》的远子学姐依然和平时一样,对周围的事不管不问,用温柔而清丽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想起了芥川说的话,感到心里突然变得难受,脸也一下红了。 ——天野学姐也对你非常照顾。 不,这一定是偶然。 我可不认为远子学姐会关心我,而专门坐到被寒风吹的地方。 远子学姐微笑着,告诉我一个小知识:“在欧
洲,人们总会说幸福的孩子是含着银茶匙出生的,在生产的时候,人们会把银茶匙作为贺礼。” 一定是偶然。 “啊!” 远子学姐突然叫起来,并在铁管椅上把身体向前探,我吓了一跳,于是停下了写作。 “你怎么了?” “我找到了。” 笑意在她那张小巧精致的面孔上逐渐扩大。 远子学姐跳下铁管椅,蹲在地上,再次拿起拖把,在柄环处缠上胶带,插进书堆的间隙中。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感到非常无语,而远子学姐又立刻把拖把拿了出来,并露出笑容。 贴在柄上的胶带沾着一枝笔。 那是我以前丢失的笔。 难道说,在我来之前,她鬼鬼祟祟地拿着拖把和胶带,就是为了帮我找笔吗?我早就放弃寻找了啊。 远子学姐的眼睛得意地放着光彩,她拿着笔,走到我面前。 然后,把笔放到目瞪口呆的我手上。 “给,心叶。下次可别再丢了哦。” 她那灿烂的笑容,和早上把便当递给我的母亲的容颜重合在了一起。 ——给,这是做哥哥的你的便当。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脸像火烧一样烫。 确……确实很相似啊。 随后,远子学姐又返回到座位上。 脱下鞋子,继续盘着腿享受《银茶匙》的美味。 “啊,这本书实在是甘甜、枯涩而充满幸福,非常美味呢。 有这样一位能够包容并温柔地守护自己的人在身边,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呢。” 她的声音如春日的阳光般温柔和煦。 我绝对没有什么恋母情结。 只是觉得远子学姐和母亲有些相似而已。 “篝火”、“驯鹿”、“速食比赛”。 我看了看以这三个词为题材写成的今天的点心。 在速食比赛中失败,孤独地徘徊于夜幕中的森林里的驯鹿在篝火前,与一位一直等待着恋人的少女再次相遇—— 当然,我本来打算接下来写成让远子学姐哭得唏哩哗啦的情节——不过…… 由于刚才远子学姐为我挡风,让房间变得暖和。 我决定偶尔也“对学姐表示一点尊敬之意”。 当我用远子学姐找到的笔写完最后一行之后,把这个结局甜蜜的故事当作餐后甜点交给了这位文学少女。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文学少女”与祝福的诗人 那个,是叫抽奖机还是什么来着?就是那个会“喀啦喀啦”作响的机器。 总之,我摇动那个手柄,就掉出来了红色的小珠子。 “恭喜!您获得一等奖,是康巴特公园的双人门票。” 穿着华丽短衫的大叔大声叫着,敲起了面前的钟。 ◇ ◇ ◇ “太好了。白色情人节可以和小森一起去温泉游泳池了!” 我把在商店街得到的双人门票高高地举在头顶,在自己的房间里兴奋地跳起了桑巴舞。 进入三月,春意盎然。第三学期即将结束,从四月开始,我就是大学考生了。在灰色的考试生活降临之前,我非常想与小森一起留下美妙的回忆。我的这个愿望,似乎被神明听到了。 最近我似乎不怎么走运。我时常会想,把年初参拜时投的香火钱还给我,不过,现在算是扯平了。 位于都市郊区的康巴特公园覆盖着巨大的圆顶,里面有模仿南国的大海建造的温水游泳池。还可以听四弦琴的演奏,观看呼啦舞表演,光线随时间变化而改变,能营造出夜幕下的大海和晚霞下的海景般的气氛。 大海! 晚霞! 四弦琴的BGM! 再套着海豚模样的救生圈泡在池中,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看着这两张门票。兴奋得脸都变形了。到白色情人节的时候,用这两张门票去康巴特公园,在晚霞的橙色光线中,与小森KISS。 可是—— “对不起,亮太,我今天要和七濑一起回家。明天和后天也一样,要和七濑一起回家。星期六要和七濑一起出去……” 小森抱歉地合起双掌,对我说道。 午休的时候,我们在离教室比较远的走廊一角交谈着。 “喂,又这样啊!你从上周开始,就一直和琴吹粘在一起。每天都这样形影不离,琴吹也会觉得烦的啊。” “可是,七濑她,为井上的事而非常消沉,我不能放着她不管啊。虽然亮太你也说过井上,可是似乎完全没有效果呢。” “呃。” 我无言以对。 “这个……总之,我还打了他几下,教训他不要脚踏两只船,可是……” 我这样回答道。 实际上,我是把黄油涂在他鞋底上,让他摔倒,可是,看到他疼得几乎要哭出来,我产生了强烈的内疚,根本无法把教训他的话说出来。 “难得亮太这么努力,井上也真是的,在休息的时候总是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根本不和七濑说话,七濑可是一直在看着他呢,都要哭了。” 是啊。 琴吹的眼神,确实很悲伤。 以前,班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交往。井上一直很老实,也不引人注目。琴吹对井上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所以喜欢琴吹的男生们也没怎么注意井上。当琴吹专注地盯着井上看之后,流言就产生了。 “琴吹和井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们到底怎么了?”“琴吹已经是井上的人了吗?”无法接受这种事的男生们纷纷猜测着。 尽管也有人直接去问井上,但每次芥川都会站出来,叫他们别管。 我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啊……可是,恋爱的烦恼只有当事者本人才明白啊,错也不光在井上一方吧。” 由于曾经把他弄哭,有内疚感的我为他辩解道。 “当然了,脚踏两只船是不好的。” “是啊,那是最差劲的!井上就是那样,不过天野学姐也很过分呢!明明知道井上和七濑在交往,还故意在约会那天把井上叫过去。” 啊?天野? 就是那个“文学少女”———— “喂,你说井上脚踏两只船,就是指文艺社的天野学姐吗?” 小森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气鼓鼓的。 “就是啊,七濑一直非常仰慕天野学姐,所以受到的打击更大了。” 我感到茫然了。 井上花心地交往的另一个对象,是天野学姐!? ◇ ◇ ◇ 放学后。 我去了矗立在学园中庭、气派的音乐大厅。 三年级学生由于要参加入学考试,可以自由决定是否来学校,不过,据说天野学姐每天都要来这个音乐大厅。 我可没有兴趣对别人的恋爱说三道四。不过,由于井上对琴吹花心并且交往的对象是以前一直照顾小森的天野远子,所以我对这件事很在意。 而且,不把井上和琴吹的问题解决掉,我和小森之间就不可能有进展。午休的时候就是这样,邀请她一起去游泳池的事就这么泡汤了,可恶。 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也只能去见一见天野学姐。 我是头一次进到这个音乐大厅,看到大厅的豪华气派,地上铺着的厚厚绒毯,让我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哇,这真是管弦乐社的OB捐款建造的吗?” 在社员带领下,我朝最上层走去,其间心脏一直扑通地跳着。 要冷静下来啊,这里是学校。又不是受邀去访问白宫。 冷静啊,一定要冷静下来。 我一面像念咒语一样反复说着这句话安慰自己,一面走进房间。 “反町?” 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呆呆地站住了。 天野学姐解开一边的发辫,她那波浪般的柔软的黑发披到了腰间。 让我吃惊的还不止这个,她那苗条的身体上,披着纯白的布单,就像某种民族服装似的。而她的脖子也非常白皙透润,显眼程度丝毫不亚于布单。她的白皙双足、露出的香肩与手臂,与布单的纯白搭配得自然而协调。 不过——难道说,布单之下,她什么也没穿? 为、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啊。 就算是进入了三月,天气转暖,外出的时候还是要穿上冬装的吧——啊,怎么扯到这个了! “哎呀,你的脸好红啊。对二年级的小男生来说,这个场面是不是过于刺激了啊?” 开心地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手上拿着画笔的超级美女。她那褐色的头发自然地梳在脑后,制服上围着围裙,身体丰满成熟,眼神和表情间充满压倒性的自信。 她叫姬仓麻贵。 是理事长的孙女,被大家叫做公主。是学园内无人不知的超级名人。当然,她是不会搭理我这种一般人的。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 我知道她是在戏弄我,所以脸变得更红了。 “啊……这个……我是……” 我怎么会变得语无伦次了啊,真是丢脸。 这时,天野学姐温柔地说道。 “对不起,我穿成这个样子。我是在当绘画的模特。” “模、模特……?” “对,裸体模特。” 听到公主的话,我的心脏都快爆裂了。 裸、裸体? 果然是裸体啊?在布单下面什么也没穿!虽然我知道不可以看她,但还是忍不住凝视着她。 布单又不是透明的。而且,我更喜欢胸部大的那种类型……天野学姐,怎么看都是那种没货的类型。 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麻贵真是的,别乱说啊。” 天野学姐瞪着公主埋怨道。 然后,她担心地看着我,问道。 “反町,我看你好像有些头晕,没问题吧?” “啊,只是觉得有些热,不过,没什么问题。”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解开了一边的辫子。 现在的天野学姐看起来更有成熟韵味,很漂亮。 不对,以前她就是个美人,怎么说呢……应该是更有透明感……而且,散发着一股朦胧的性感气息。 啊,我的心脏跳个不停。 “别光站着,坐下吧,我去准备茶水。” “不了,我马上就要走。” 我僵硬地回答道。 “麻贵,可以请你离开一会儿吗?” “哎呀,我可不能让衣冠凌乱的远子和正处于发情期的男生独处哦。被人误会可就不好办了。” “不要乱说,好了,快出去吧。” 公主摊了摊手,走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接着,天野学姐抬起头看着我,微笑着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吗?是小森的事情吗?” 我无言以对。 于是,她又用温柔的表情问了一遍,我窘迫得直冒汗。 这个人真的在和井上交往吗?而且,据小森所说,她明明知道井上和琴吹在交往,还故意在两人约会的日子把井上叫去。 如果真是真的,就实在太过分了。可是,温柔地等待着我回答的天野学姐,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的女人啊。 以前也是一样,虽然会在走廊正中朗读诗剧、突然陶醉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还会经常提起什么海涅、拜伦,是个有些奇怪的学姐,但我有事情的时候,她会认真地为我考虑。 可以说,是我的恩人。 虽然我在犹豫着到底该不该逼问她,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回去。 我鼓起勇气,说道。 “今天不是要说我的问题,而是你。” “啊?” “我听说井上在与琴吹约会的时候放鸽子,跑到你那里去了。有人说井上脚踏两只船。” 天野学姐睁大了眼睛,表情慢慢变得悲伤起来。 啊……我最怕应付这种场面了。 “琴吹非常消沉,这让小森很担心。所以她最近都不太愿意陪我了。对我来说,琴吹和井上进展顺利是最好不过的。天野学姐你是怎么看井上的?” 天野学姐低下了头。 “是这样啊……对不起。” 天野学姐弯着手指,在布单上轻轻划动的动作,以及轻柔的声音,都显得非常悲伤。 “我也和七濑说过了,那天,心叶似乎误以为我卷进了什么麻烦事中。他只是作为一个担心学姐的学弟,跑过来探望我而已。”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学姐你,喜欢井上吗?” 天野学姐抬起了头。 她那美丽而略带感伤的笑容让我的心狂跳不已。 “……井上……”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过,她的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天野学姐微笑着回答道。 “…………是我重要的,学弟。” 她的语气非常肯定。 “你说重要,果然还是喜欢他的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重要而已。” 天野学姐缓缓回答着,仿佛在斟酌自己说的每个字一般。 她的声音柔和,目光清澈。 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的声音,我感到心口好痛。 ——是我重要的。 她轻轻说出的这句话,似乎比单纯的“喜欢”包含了更多、更强烈的思绪。 我并不是恋爱专家,也不太明白女孩子的心思。 不过,重要和喜欢,有区别吗? 露出如此温柔而悲伤的神情,并说对方是自己重要的人却不喜欢对方,这是为什么啊? 看到我没有说话,天野学姐拉着纯白的布单,朝书架走去,并抽出一本书,然后回过头,用非常有成熟韵味的笑容看着我说道。 “这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看过吗?反町。” “没有,泰科尔?” “不是泰科尔,是泰戈尔。” 天野学姐笑道。 “罗宾德拉纳特&#8226;泰戈尔,是一八六一年出生的印度文学家、哲学家、作曲家、画家、评论家、教育家——被称为诗圣。 他家是印度首屈一指的大财阀,出身于种姓制最高层的婆罗门阶级的他,周围有着浓厚的新文化艺术的气息。在广阔的庭院中,少年泰戈尔学习着美好的东西并成长着。 在一九一三年,凭借诗集《吉檀迦利》,他成为了亚洲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人。” 天野学姐抱着书本,继续对我讲述泰戈尔的事。 “泰戈尔的诗可以比喻为清冽的泉水,不过,我却觉得那更像是金色的芒果和爽口的酸乳混合的酸甜奶昔,如同与无限的爱温柔相拥一般——” 诗歌一般的词句,从她小巧的嘴唇中倾泄而出。 ‘你已经使我臻于无穷无尽的境界, 你乐于如此。这薄而脆的酒杯,你再三地饮尽, 总是重新斟满新的生命。’ 天野学姐叹了一口气,说道。 “《吉檀迦利》是奉献给神明的诗歌,本来,这是泰戈尔的母语孟加拉语写成的定型诗,他自己把这本诗集译成了英语的散文诗,推广到了欧洲。如果把两者对比阅读,就会得到不同的感受,非常有意思。 定型诗如馕一般甘甜、朴实而严肃,有一种让人感怀的味道。 两者都充满了对伟大存在的爱与信仰。同时,也能让人感受到居住在天界的神明对我们投下的目光。” 微闭双目轻声说着的天野学姐,美丽得让人窒息。 ‘我生命的生命, 我要保持我的躯体永远纯洁,因为我知道, 你的生命的摩抚, 接触我的四肢。’ 天野学姐的黑发倾泻在纯白的布单上。 她的睫毛修长。 脖颈纤细。 声音动听。 ‘我要永远从我的思想中屏除虚伪, 因为我知道, 你就是那在我心中燃起理智之火的真理。’ ——是我重要的。 我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又开始觉得心中疼痛不已。 说起来,上个月在中庭见到天野学姐的时候,她看起来有些情绪消沉呢。 ——经常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孩子……交了女朋友。是个非常不错的女孩子,两人都很纯洁…… 说着,天野学姐神情落寞地笑了笑。 她所指的,不就是井上和琴吹吗。 这么看来,天野学姐果然对井上有好感。 ‘我要从我心中驱走一切的丑恶, 使我的爱开花, 因为我知道你在我的心宫深处安设了座位。’ 这是指井上吧。 ‘我要努力在我的行为上表现你,因为我知道你的威力, 给我力量来行动。’ 她真的是喜欢井上的吧。 这奉献给神明的诗歌,在我听来就像恋曲一样。 天野学姐睁开了眼睛说道。 “这本诗集,请你务必读读看。读完之后,你一定会感到心灵得到洗涤的。这是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大力推荐给反町的书哦。我会和麻贵说一声的。” 说完,天野学姐把泰戈尔诗集交到我的手中。 “天野学姐,你果然对井上……” “反町,我可没有喜欢心叶,或者有想和他交往的念头,心叶也一样,他的女朋友,只有七濑一人。” 天野学姐的语气非常肯定,声音也变大了。 “心叶和七濑交往,我非常高兴。因为,我一直都认为他们在一起是很棒的事。” 我的内心混乱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野学姐真的觉得那样很棒吗?在中庭碰到她的时候,她还满脸落寞的神情。她是真的觉得很棒吗? “心叶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我也不太清楚,他总是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天野学姐的眼睛里泛出一丝光彩。 “……是吗?” 说着,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这时,公主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差不多了吧?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啊,对不起。” “诗集什么时候还回来都可以。” 大声对我这样说的,不是天野学姐,而是公主。 啊,难道她一直在偷听? 天野学姐撅起嘴,对她抱怨道。 “麻贵……” 公主却依然笑着。 “再见了,反町。” 并摆了摆手,似乎急着要赶我走似的。 “那个,天野学姐。” 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我到底想说什么啊。 不过,我马上打住了,然后红着脸,小声说道。 “…………你已经是要参加大学考试的学生了,请保重身体,别感冒了。” 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吧,而是井上的事啊,是井上的事,井上的事啊——!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给远子温暖的。” “我才不要!你要是再说奇怪的话,我就不当模特了。” “打扰了!” 我慌忙关上门,跑到走廊上。 “天野学姐,看来真的喜欢井上啊……” 走出音乐大厅之后,我抱着泰戈尔诗集,一面朝教学楼出入口走去,一面小声嘟哝着。 “那么,井上更喜欢哪个呢?是天野学姐?还是琴吹?” 唔,既然井上在和琴吹约会的时候放鸽子,跑去天野学姐那里,这么说,他是更喜欢天野学姐吧?虽然天野学姐说事出有因,但要真是那样的话,琴吹应该不会那么消沉。 作为井上的女朋友,琴吹应该是对井上的心意变化最敏感的人吧?她最明白井上的心情,井上倾向于谁,井上在想着谁。 就算以我这个外人的眼光来看,井上和天野学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看起来十分融洽,两人相处得非常和睦……虽然井上在教室里的时候显得很老实,但和天野学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开玩笑、嗔怪。井上和天野学姐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总感觉井上和天野学姐交往,比和琴吹交往更让人能够接受。啊,这么说,果然…… 可是,那样的话,琴吹又算什么呢。 我的大脑中浮现出小森气愤的表情,以及琴吹望着井上时的悲伤的目光。心情变得如同喝了生菜汁一般苦涩。 既然会让琴吹如此痛苦,开始就别和她交往啊。既然交往了,却还喜欢上别的女生,实在是过分。 如果井上和天野学姐真的在交往……琴吹一定会伤心的,现在她就非常难受。 啊,这么说,与小森接吻的事真的要泡汤了。 就在我心情沮丧地走着的时候。 啊? 我看到琴吹脸色铁青地站在鞋箱前。 她不是和小森一起回去了吗? 为什么会站在那个地方,而且,脸色非常不好。 琴吹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一直集中在鞋箱的某一点上
。 那是井上的鞋。 她该不会是想在井上的鞋里放图钉吧! 琴吹用手摸着井上的鞋。 我感到一阵恶寒,于是慌忙跑了过去——只见琴吹的表情非常扭曲。 她眼角泛着泪光。 “琴、琴吹……!” 我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啊。 要是一开始就装做没看见该多好。 可是,我的脚却不由自主地跑向琴吹。 “!” 琴吹吃惊地放下鞋子,朝我看过来。 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到手背上。 “你没和小森一起回去啊?” “我……我还有图书委员的工作,虽然小森说要等我,但我叫她先回去了。” “现在图书室还没关门吧。” “…………” 琴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要在图书室值日,是骗人的吧。” “……” “是不愿意和小森一起回去吗?” “……” “也是啊,在心情郁闷的时候,身边要是有人胡闹,就会变得更郁闷。不过,小森可不是有心的——” “不、不是的。” 琴吹轻轻摇了摇头。 “小森非常担心我,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来陪伴我……”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角又泛起了新的泪花。 “可是,我无法笑起来……气氛总是变得阴沉,真、真对不起小森……” 糟糕,她再哭起来的话,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没那回事啊。” 我大声说道。 “小森就是那样的性格,绝对不会认为你给她添麻烦的。对了!她还说了,下次休息的时候,要和琴吹你一起去玩!正巧,我得到了三张康巴特公园的免费门票。” 我拿出装在口袋里的门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星期天,我、小森、还有你三个人一起去吧,尽情地玩耍吧。” ◇ ◇ ◇ 到了周日。 我、小森以及琴吹三人去了我一直憧憬的康巴特公园。 当然,我的门票是自掏腰包买的。 小森也非常高兴地接受了我的提议。 ——亮太也非常担心七濑啊!谢谢你,亮太!我再次迷上你了。 ——七濑也答应一起去康巴特公园了。我们两人一起想办法让她振作起来吧。 ——今天就去买七濑的泳衣~! 兴奋的小森把每件事都向我报告。 我的心里却这样想着。 “永别了,我们两人的白色情人节!” 我们乘坐电车去的途中,琴吹的话语很少。 在能坐四人的箱式座席间,小森坐在琴吹的身边,一直热情地和她说着话,劝她吃巧克力和饼干。 琴吹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每次都尽力回应她,尽管话语很短。 “……嗯。” “是啊,小森。” “……哦,是这样啊。” 琴吹的话语简短,笑容也显得僵硬。 看到她强颜欢笑,我想,我自掏腰包买门票,也是值得的。 只要琴吹能振作起来就好了。 走进圆顶建筑,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南国气息。 到处种植着椰子树,开满木槿花,四弦琴优美的琴声飘扬着,波浪拍打着巨大的游泳池边。 “哇,好棒。” 小森兴奋地大叫着。 “好像真正的大海啊!真想赶快跳进去游泳,是吧,七濑。” “嗯。” “啊,女更衣室在那边。亮太,我们在那棵椰子树下会合吧。” “好的。” 小森拉着琴吹的手跑开了。 我立刻换好游泳裤,盘腿坐在那棵椰子树下等待她们。 由于是周日,到处都有小学生模样的孩子跑来跑去,非常吵闹。 总觉得……这里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在我的想像中,这里应该是更加浪漫的海边……可是,其实却非常平民化,或者说大众化,有许多人是举家来的。池里的水也没有海潮的气息,而是散发着游泳池独有的塑料一样的气味…… 算了,还是别做奢求了。 看起来,今天是怎么也不可能和小森接吻了。 不过,她们还真是慢啊。 我也明白,女孩子换衣服需要时间。我家那个脸臭又很拽的妹妹入浴的时候也总是花很长时间。不过,这也太慢了吧。 我开始担心她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在这个时候—— “让你久等了,亮太。” 我听到了小森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眼前的冲击性景象使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小森穿的,是之前探望我的时候曾穿给我看过的夏威夷风情比基尼,这种下摆像迷你裙一样的泳装是我最喜欢的。 那个时候,她藏在围裙下的胸部轮廓,以及腰部的曲线,都在我面前一览无遗。她那柔软的双臂、健康的大腿、大小正合适的胸部、以及穿在身上的夏威夷风情比基尼,都让我觉得等待那么长的时间是值得的。我的内心在大喊着“Good Luck”。 可是!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扭扭捏捏地低着头走在小森身边的琴吹。 她穿的是粉色的比基尼!而且,布料好少! 虽然披着白色的纱衣,但她每走一步,胸部都会摇动,就像要从三角布里蹦出来似的。 以前,在男生中就盛传琴吹的胸部夸张。今天一看,确实是出乎意料地巨大、性感。 说着的,胸部比琴吹的大的女孩子并不少,穿着制服的时候,也看不出有那么大。可是,一旦换上泳装——而且是比基尼的时候,腰部曲线就会看起来变苗条,因而更加突显胸部。 琴吹晃动着胸部朝我走来,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停在她身上了。 说起来,她的腿也好细长啊。 啊,这可不行,我喜欢的,还是小森那种类型。 比起偏瘦的女孩子,我还是更喜欢丰满些的。 如果让我在小森的大腿和琴吹的大腿中选出最喜欢的,我一定会选小森的。 可是,琴吹穿泳装的样子实在是抢眼,我的目光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虽说还披着纱衣,但她的泳装真的太大胆了。难道她就没想过穿成这样,周围的男性会怎么看她吗!没想过半径三米以内的男性全都会把色迷迷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吗! “亮太,你怎么了,表情这么夸张。” “啊,没什么。” 两人来到了我的身边,在近处观看也好壮观啊……啊,我真是笨蛋,不可以看琴吹。 我的女朋友,是小森。 “对不起,更衣花的时间太长了,你不会怪我们吧?” “不、不会的,怎么会怪你们啊。” 琴吹撅着嘴,低头站在正向我道歉的小森旁边。 “对了,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们吃热带风情甜点吧!是七色雪糕哦。” 小森兴奋地指着一个方向,我朝那边望去,看到了一个挂着冷饮横幅的摊位,摊位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我去去就来,亮太和七濑先下去游泳吧。” “!” “小森!” 琴吹慌张得身体有些颤抖,我也大声叫了起来。 小森朝冷饮摊位跑去,迷你裙在风中轻轻飘动着。 哇啊啊啊啊啊,别走啊啊啊啊啊啊,小森。 我发自灵魂的呐喊,却无法传达到她的耳中。 小森突然转过头,露出甜美的笑容,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越跑越远。 被留在原地等待的我和琴吹之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气氛。 啊,以前好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自作主张地断定我喜欢琴吹的小森,曾经创造过让我和琴吹独处的机会…… 可是,我现在是小森你的男朋友啊。是可以把你叫做红乐乐的人啊。别让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孩子独处啊,你这小傻瓜!一般人谁会做这种蠢事啊!不是应该吃醋才对吗! 难道说,小森你就这么信任我,还是说根本就不爱我…… 我沮丧地蹲着。 “啊……我去看看行李,你先去游泳吧,琴吹。” “……呃……等小森回来一起去也可以。” 琴吹把披着的纱衣向前拉了拉,然后坐到我的身边。 之后,她把脸扭到一边,一直撅着嘴。 啊,是这样呀。 琴吹大概也发现自己穿成这样很难为情了吧。如果脱掉纱衣,独自进游泳池的话,早就准备要和她搭讪的男人们一定会打起来吧。所以,小森认为在自己回来之前,由我在琴吹身边看着比较好吧…… 不过,虽然她披着纱衣,但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胸部曲线,以及暴露在外面的细长而白皙的大腿,还是会让我感到心神不宁。 “你穿的泳装,是和小森一起去买的吗?” 我没话找话地这样一问,琴吹立刻涨红了脸。 “……嗯。” 小声地回答道。 “……我本来是打算买连身泳装的,可小森坚持说这个好……” 小森,你倒是给我选择个含蓄点的啊。 “……说我适合穿比较开放的。” “这,这个……确实和你满相称的。”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 “也是啊,就像小森说的那样,偶尔敞开心扉,大胆一点也不错。” “……今天妨碍你们约会了,真是对不起。你其实是打算和小森两个人一起来的吧。” 琴吹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不、不,没关系的。” “说什么正巧有两张套票和一张单人票,这不是很可疑吗。” “呜。” “其实,你们不用管我的。” 我突然想起琴吹站在鞋箱前的情景。 她摸着井上的鞋子,几乎要哭出来…… 小森还没回来。 我犹豫地说道。 “那个……我和天野学姐谈过了。” 琴吹的肩颤动了一下。 “天野学姐说,井上不是她喜欢或者想要交往的对象……还说井上的女朋友只有你。” 琴吹突然把脸转向我,小声叫道。 “那可不行!” 接着,她对满脸惊讶的我说道。 “因为,因为……井上喜欢远子学姐。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喜欢着远子学姐。” 说着,琴吹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是明白的,井上只在意远子学姐……根本不可能会喜欢我。井上在休息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写东西吗? 那是为了远子学姐。 我呢——并不希望井上写什么小说,也对他说过,说不用写的,井上也哭着说过,其实自己不想写……可是,他却为了远子学姐,那么努力地去写……就算我认为不写也没关系,甚至请求他不要再写,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因为,井上的心中,只有远子学姐一人。” 我顿时哑口无言。 琴吹说的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身为文艺社成员的井上会那样讨厌写小说,为什么琴吹会这么不希望他写小说,我想不明白。 文艺社本来不就是写诗歌或者小说的社团吗?可是,琴吹说的不用写也没关系,还有不希望井上写,是什么意思呢?还说井上也哭着说自己也不想写,这就更莫名其妙了。 不过,我能够感受到琴吹内心的强烈不安。 琴吹以嘶哑而忧伤的声音,这样说道。 “本来……在两人之间插一脚的,是我。井上明明那么喜欢远子学姐,可是……远子学姐那样说的话……说不喜欢井上,并把他甩掉的话,井上就太可怜了。” 井上好可怜。 琴吹流着泪这样说着,我也感到心中痛苦得受不了。 明明自己被甩掉了,她竟然还说对方要是被甩掉的话会变得好可怜。 琴吹的表情十分痛苦。 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啊,这样是不是太没有防备了,琴吹。 你现在可是全身都有空档可钻啊。 小森,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快给我回来呀!现在可不是买什么雪糕的时候。 啊,真是糟糕。 琴吹眼泪汪汪地说着。 “我好寂寞……来安慰我吧。” 并过来抱住我。 这当然只是我愚蠢的妄想,现在的我,大脑已经极度混乱了。 琴吹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女孩子就是要温柔可人,除了小森,我不会交别的女朋友。 不过,现在的状况也实在太危险了。 是男人都会把持不住的吧! 我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搂住身边这个女孩纤细的肩,手指都快碰到披在她身上的纱衣了。 啊,可恶呀。 “别再哭了啊——琴吹。” 我抱膝坐着,轻声说道。 “再哭的话,我就忍不住要抱你了。” “…………!” 琴吹吃惊地屏住了呼吸。 啊,这实在太诱人了吧。 我看着前方,继续说道。 “看到有女孩子在自己身边哭泣——而且是个身材超级棒的美丽少女,大多数男人都会心动的啊……不管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女孩子。不、不过,我是小森的男朋友,就算看到琴吹你哭成这样,我也不能拥抱你。所以,你哭的话,会让我为难的。” 我意识到琴吹的目光、表情变得越来越难堪了。如果她不理睬我倒还好,要是被她鄙视的话,我也会受到打击的。 “话说!现在这种状况,应该是小森来处理才对。虽然身为她的男朋友的我这么说,听起来可能像是在炫耀,不过,小森可是一个非常为朋友着想的好女孩哦。她可以整晚听琴吹你发牢骚;你哭泣的时候,她会摸着你的头安慰你,也会拍着你的背鼓励你。她真的是个胸怀宽广,重情谊的好女孩,所以,要哭的话,就扑到小森的怀里哭吧。” 啊,我的脸好烫。 无法直视琴吹。 “而且,虽然琴吹你不如小森,但也是一个好女孩。只要再稍微努力一下,井上一定会迷上你的。刚才你说是自己在他们之间插一脚,其实,恋爱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 即使你被甩了,也有小森一直支持你。我也一样,就算小森只想着你,根本不顾及我,我也不会在意的,所以,拿出勇气放手去努力吧。” 琴吹没有回答,气氛好压抑。 我瞥了琴吹一眼,发现她一直盯着我,听我说话。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表情非常认真——我是这么感觉的。 啊,干嘛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啊。 我感到耳根越来越烫,就像要燃烧起来似的,我慌忙补充道。 “刚、刚才的话,别对小森说哦。还有,我可没有对你动心,刚才说的,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我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在男人面前哭成那样。” 琴吹笑了。 “啊,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 琴吹笑着,露出温柔的表情。 这样的她,看起来也满可爱的。 这种温柔的表情,她不是也能表现出来吗? 既然如此,井上迷上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亮太!七濑!” 小森跑了过来,双手拿着七色雪糕。 “让你们久等了!排队的人好多啊。咦?七濑笑了?还有,亮太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别别别别别别乱说,只是你的心理作用罢了。” 这时,琴吹站了起来,搂住小森的脖子。 “哇,七濑,你做什么啊。” “刚才,我和反町说了悄悄话。” “啊?” “喂,琴吹!” 琴吹一直搂住小森,用开心的语气说道。 “反町说,他最喜欢小森你了。” “啊!啊啊啊啊?” 小森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也红着脸,和小森相互望着,琴吹则笑着看着我们。 我慌忙扯开话题。 “先、先吃雪糕吧,不然要化了。” “嗯,是啊。” “好漂亮的颜色!” 在椰子树下,我们三人有些难为情地舔着雪糕。之后,又跳进泛着波浪的游泳池,像小孩子一样打闹着,玩着水上排球,还看了呼啦舞表演,在晚霞和星空的照明下欢呼。 这一天,我们玩得非常快乐。 在回家的电车上。 小森坐在我的身边,琴吹坐在对面。在到站之前,我们三人一直疲倦而满足地闭着眼睛打盹。 睡梦中,我依然能听到电车摇晃发出的声音,感受到靠在我肩上睡着的小森轻柔的吐息。 小森的手指和我的手指紧紧相扣,捏着她的手,我感到三人一起出来实在是太好了。 毕竟,琴吹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虽然我无法保证她和井上的恋爱能有所进展。琴吹也是个好女孩,我衷心希望她和井上的恋爱能够顺利。 看到琴吹开心地笑起来,我和小森都为她感到高兴。 加油啊,琴吹。 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小森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亮太,今天谢谢你,我最喜欢你了。” 我更加用力握紧了小森的手。 在这种幸福的时刻,我真想向神明献上诗歌。 ‘你已经使我臻于无穷无尽的境界, 你乐于如此。 这薄而脆的酒杯, 你再三地饮尽, 总是重新斟满新的生命。’ ‘你翻过山岭、 越过溪谷, 带来这小小芦笛, 用它吹出永远新鲜的曲调。’ 啊,泰戈尔的诗真棒。 下次也要让小森和琴吹读一读…… ◇ ◇ ◇ 三月十四日的白色情人节,是毕业典礼的日子。 井上直到前一天,都一直在写着东西。就像一位眼中只有终点的运动员,专注而默默地写着。 他的神情让人崇敬,他的心里,只有完成小说这一个念头。 琴吹忧伤地望着井上。 可是,井上依然没有理睬她。 琴吹忍受着如同胸口被撕裂般的痛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想……琴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吧。 毕业典礼当天,来学校的她眼睛红红的,这是哭过的痕迹。 “七濑,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森。我最怕参加毕业典礼了。就算不是自己毕业,我也会受到气氛感染而哭起来。” 虽然她笑着对小森这么说,但很明显,早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在毕业典礼开始前,我就听小森说琴吹被井上甩了。 我们分手了——据说,井上亲口说了这句话。 而小森也气愤得打了井上,并说:“不要玩弄七濑的感情。” 在毕业典礼进行的时候,我和小森一直待在光线昏暗的化学室里,小森和琴吹一样红着脸,泪水不住地往下流着。 “七濑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他要把七濑甩了?我不甘心,我真不甘心啊,亮太。” 小森依偎着我,大声哭诉着。 据说,井上没有做任何辩解。 也没有躲避小森使出浑身力气打出的拳头,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中带着悲伤的神色。 “呜呜,明明是七濑被他甩掉,他还露出那种神情。井上他,真是差劲透了,呜呜呜,露出那样的表情,真是狡猾。” 小森哭得越来越厉害。 窗外传来合唱《仰敬师恩》的歌声。 尽管旋律明快,这首歌却让人感伤…… 不知琴吹听到歌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都从体育馆回来了。 人群中,我无法找到琴吹的身影。 “七濑现在怎么样了呢,我好担心。” 小森铁青着脸说道。 “我也去找找看。” 放学后,我们本来是要去约会的。毕竟这是我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白色情人节,我希望能在这一天留下美好的回忆,为此,我和小森还做了许多计划。 不过,我和小森的意见是一样的,那就是不能放着琴吹不管。 我们跑到体育馆,看到琴吹没有留在那里,于是又跑到外面,在教学楼附近寻找。 因为我猜测她可能会躲到建筑物后或者树林里独自抱膝哭泣。 “还是没有找到,琴吹到底跑哪里去了啊。” 难道说,她去了天野学姐那里? 这样想着,我向三年级学生的教室跑去。 走廊上,随处可见在校生向毕业生送花束,或者握手,有人哭,也有人笑。 我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进着——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编着长长发辫的人,天野学姐? 这个身影在走廊转角处消失了,我急忙追了过去。 到了转角处,我立刻停下
了脚步,因为,我看到琴吹和天野学姐面对面地站在窗边。 我慌忙把头缩了回去。 “远子学姐你,太自私了……” 我听到了琴吹的声音。 她的声音似哭泣,又似愤怒,是悲痛的声音。 “为、为什么喜欢井上的……全是自私的人……朝仓也好,远子学姐也好……” 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琴吹的声音和天野学姐的声音都越来越小,我几乎听不清楚。 不过,我看得出来,琴吹在责怪天野学姐。 琴吹的心情,我能够理解。 突然,她的声音变大了。 “这是我的毕业贺礼。我拿着也没用,送给远子学姐。” 我探出头朝她们望去,只见琴吹正把手上提着的纸袋塞到天野学姐手中。 天野学姐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似乎有些想哭。 琴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好像要说些什么…… 大概是要说对不起……之类的话吧。 琴吹把脸扭到一边,说话了。 不过,我听不到她的声音。 天野学姐目光悲伤地听着琴吹的话语,然后安静地提着纸袋,离开了。 在这期间,琴吹一直咬着嘴唇,捏紧双手。 接着,我听到一阵离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慌忙躲了起来。 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可是,我却无法动弹。 琴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急得心脏都快从喉咙中跳出来。 啊,她已经过来了—— “!” 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哭泣着的琴吹看到了我,于是吃惊地抬起了头。 琴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她吸着气,眨着眼睛,极力想阻止眼泪掉下来,可是,眼泪依然止不住地从她脸上滑落,她痛苦得脸都扭曲了。 小森不在这里。 我无法安慰她,对她说不要再哭泣了。 因为,琴吹已经努力过了,已经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知道井上的心向着另外的女孩,她依然忍受并一直注视着他。 来见天野学姐,并责备她,也都是为了井上吧。 比起自己,琴吹更担心的是井上。 “——现在,由我暂时代替小森吧。” 说着,我抱住了琴吹。 琴吹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双肩颤抖,声音哽咽,泪水将我的制服都浸湿了。 尽情地哭吧。 用我的制服擦鼻子也没关系,哭吧,大声地哭出来吧。 我也感到非常痛苦,但我依然用手拍着琴吹的肩。 “你已经尽自己的努力了,做得好。” 我安慰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琴吹终于离开了我的怀抱,抽动着鼻子轻声向我道歉:“……对不起!” 在与小森会合后,我把琴吹交给小森照顾,离开了教学楼。 突然,我产生了想散步的念头。 而且,虽然刚才抱住琴吹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我还是对小森有种内疚感。 前不久还吹着北风的学园中庭,现在已经撒满了和煦的阳光。 已经是春天了。 我漫步于中庭,看着吐露花蕾的花朵,以及开始生长的嫩芽。 “恭喜毕业。” “学长,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以后请回来玩。” 到处都能听到这样的话语。 今天这一天里,究竟上演了多少离别呢。有许多人走出这个教学楼之后,就再也无法相见了。 尽管每年都有这样的情景,可是,我却忽然产生了伤感。突然,我看到了那位梳着长长发辫、手上抱着许多花束的学姐。 “天野学姐!” 我跑了过去,在校门前叫住了她。 “反町?” 天野学姐停下了脚步,露出成熟的笑容。和书包一起提着的,是刚才琴吹交给她的纸袋。 和在音乐大厅时一样,天野学姐的表情平静而温柔。 一想起琴吹流泪的样子,我就心痛不已。 对于琴吹而言,这个人是情敌。 可是,对于我来说,她只是一位有些奇怪、有些爱管闲事,总是开心地向我推荐书籍的有着长长发辫的文学少女。 我想起了她曾经突然跑到教室里对我说“你就是寄这封信的人吧?”并把信纸推到我的鼻尖上、想起她自豪地宣称“如你所见,我是‘文学少女’”、想起她用嘹亮的声音以及开心的目光,推着我往前走。 如果不是她看到我投进邮箱里的信,并来找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和小森交往。 我低着头,说道。 “一直以来,感谢你的帮助。学姐推荐我的海涅、拜伦、中也、泰戈尔的美妙诗篇,我永远不会忘记。” 琴吹、井上以及天野学姐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至今仍然不知道。 也不知道天野学姐的真实想法。 还有在与琴吹交谈时,她露出那种悲伤神情的原因。 “不过,也请学姐不要总是教别人,偶尔为了自己而阅读、实践一下,我觉得那也不错。” 天野学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继续大声说道。 “寻找自己的恋情吧!文学少女。” 这就是我对她的声援。 不要犹豫、顾左右而言它,直面自己的心意,大胆地行动吧。因为,通过海涅、拜伦、中也、泰戈尔的诗篇把这些教给我的,正是你这位文学少女啊。 “恭喜毕业!” “谢谢你!” 天野学姐灿烂地笑着回答道。 说完,她抱着五颜六色的花束,向我挥了挥手。随后,像怀抱宝物一样抱起厚厚一札茶色信封,朝校门走去。 天野学姐一定是越悲伤的时候越强颜欢笑的人吧,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因为,有时候哭出来反而会让心情轻松不少。 不过,泰戈尔的诗,和她最后的灿烂笑容都印在了我的心中。 ‘当我走的时候, 让这个作我的别话罢。’ 天野学姐越走越远,长长的发辫在春风中轻快地跳动着。 ‘就是说我所看过的, 是卓绝无比的。’ 她的背影瘦弱。 可是,却比谁都可靠,比谁都自信。 ‘我曾尝过在光明海上开放的莲花里的隐蜜, 因此我受了祝福—— 让这个作我的别话罢。 在这形象万千的游戏室里, 我已经游玩过,在这里我已经瞥见了, 那无形象的他。’ 她那善良的双眸,为我打开了未知世界的门。 让我听到了过去诗人的声音。 ‘我浑身上下因着那无从接触的他的摩抚而喜颤; 假如死亡在这里来临,就让它来好了—— 让这个作我的别话罢。’ 直到最后也挺直身子,凛然地—— ‘让这个作我的别话罢。’ 走出大门,远去了。 毕业之后的天野学姐,究竟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呢。 留在学校里的琴吹和井上又会怎么样呢。 我想,大家都会在各自的道路上努力前进吧,尽管有时会遇到坎坷,有时会失落。 “亮太。”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疑惑地抬起了头。 “啊?琴吹呢?” “她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叫我过来找亮太你……说白色情人节的时候陪伴她,却把男朋友晾在一边,她也高兴不起来。” “……是吗。” 琴吹果然是个好女孩啊。 “井上真是没有识宝的慧眼。” 竟然把七濑甩了。 小森拽着我的衣角,轻轻说道。 “那个……亮太你找到七濑的时候,七濑她……是在哭泣吧。亮太你的制服胸口部分都湿了。亮、亮太你安慰过她吧。这、这样很好……可是、可是呢……” 小森更加用力地拉住我的衣角,低着头,神情落寞地继续说道。 “我……我有些吃醋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充满了甜蜜的感觉,激动的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 于是,我亲吻了小森的右脸颊。 就像之前她亲吻我那样。 那个时候我感受到的惊讶和激动,现在的小森大概也感受到了吧。 我对她说道。 “这是排练。” 说完,我向满面通红的小森露出笑容。 这时,小森也羞涩地笑着,用甜美的声音对我说道。 “……请叫我红乐乐。” “红乐乐。” 我紧紧拥抱着她,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啊,还是觉得好难为情啊。” 小森扭扭捏捏地回答道。 于是,我不停地念着“红乐乐、红乐乐”。 小森一面嗔怪我“别念了,别念了”,一面轻轻捶打着我的胸口。她的表情,好可爱。 天空漂浮着朵朵云彩,暖风吹拂着校园。 不久,樱花也将盛开,为新的旅程祈祷、祝福。 我与红乐乐,也将走向新的每一天。 尽管在今后,我有时会变得懦弱、没用、原地踏步不前、因心爱的女孩的一句话而兴奋得忘乎所以。 但我们的生活会充满诗意。 ——完——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七濑的恋爱日记 特别篇 “那么,明天在检票口见。” “嗯,那个……我、很期待。” 从紧贴着耳朵的手机里,传出“呵呵”的笑声。 “我也是,晚安,琴吹。” “晚、晚安。” 结束通话之后,我望着粉红色的手机直发呆。 明天……真的要和井上约会了。两人一起去看电影,然后吃饭,他还说会陪我去买东西。 就在不久之前,朝仓因为事故心智回到幼儿时期,井上为了照顾她而无法上学。我那时还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就仿佛穿过了长长的隧道,世界突然变得宽广明亮起来。 那时的井上非常痛苦,只能看着那样的他而束手无策的我,心头也隐隐作痛。 不过现在,井上在学校也露出了开朗的笑容。那不是附和周围的假笑,而是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坦率的笑容。 每当井上用那样的表情看我,自己都会脸颊发烫,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在天象馆,大家谈论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时,我曾说过“希望成为坦率的人”。 可是一被井上注视,我还是会因为害羞而有些混乱,语气也变得粗鲁起来。 明天要加油,我要主动向井上开口。另外,希望能在井上面前露出可爱的笑容。 光是考虑明天的事情,我的脸颊就快像蜂蜜一样融化了。 不过,我很快就想起了实际问题。 “呜呜,穿什么好呢?” 床上散乱着从抽屉和衣橱里翻出来的衣服、包包和首饰,看起来就像被小偷光顾之后一样。 已经烦恼两个小时了。 果然该穿这件连衣裙吗?衣摆和领子都是蕾丝很可爱。可是,太过少女情怀似乎会吓到他。 那选这边的短裤和庞克式外套吗?不行,太过朴素好像工作服似的。 裙子短一点比较好吗?还是表现的娴静点选长款的呢?初次参拜时,一开始就决定是和服所以很轻松。不过,井上到底喜欢哪种打扮啊? 啊啊,要是先若无其事地问问他就好了~~~~~~~~~! 正当我在全身试衣镜前不停地穿衣脱衣时,手机收到了短信。 是小森。 ‘明天去不去购物啊?\(^▽^)/。’ 上面是这样写道。 “抱歉,我有安排了。”我本来打算这么回复她,却又在最后加道。 ——和男生约会时,女生穿什么对方才会高兴呀? 回信不到五秒,她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什么什么,七濑!明天要约会吗?对象是谁?井上同学吗?’ “不、不是啦……!我不是真的要去约会,只、只是在想‘一般是怎样的呢’……仅此而已。” ‘哎哎,好可疑呢。’ 小森似乎笑得合不拢嘴。我的脸“唰”地变地变得通红。 “真、真的不是啦。” 我拼命地向她解释。 ‘嗯,就当作是这样吧。’ 结果,被她意味深长地这样说道。 ‘约会的服装呢,果然还是要有冲击性吧。’ “冲击性?” ‘没错。比方说让男生觉得‘是为了我打扮成这样——!’而心怀感激、有气势的衣服。’ 气……气势?该不会要穿柔道服吧…… ‘不过,做得太过头也会很丢人的……像是泳装围裙之类……’ “哎哎哎哎——!” 泳装围裙什么的,不可能的!就算是为了井上,我也绝对办不到的! ‘啊哇哇,刚才只是打个比方。七濑可不能那么做!如果被他家里人看到就麻烦——这个先不去管它,啊!有了!就穿之前拍卖时买的那件衣服吧。那件清爽的白色装。’ “哎、哎哎……不过,那是家居服……” ‘嗯嗯,穿那件绝对没错。下面配上轻飘飘的短裙和长靴,一定会非常可爱啦。’ “是……是嘛。” ‘嗯,七濑本来就是美人胚子。再来个魅力UP的话,就算是井上同学也会看呆的。’ “就说了不是和井上出去啦!不、不过……谢谢你帮我出主意。” 我满脸通红地挂掉了电话。 ◇ ◇ ◇ “让你久等了,琴吹。” “嗯嗯……我也是刚刚才到。” “会不会是同一班电车啊?” “也、也许吧……” 我一边后退一边答道。 和井上说话时,我果然还是会变得表情僵硬、口齿不清。尤其是今天特别严重,脖颈和腋下都直冒汗。 啊……这件衣服真的没问题吗? “那么,走吧。” “嗯……嗯。” 井上今天也很开朗,又温柔。他若无其事地走到车道一侧,用自然的口气对我说道。 我的心思全在大衣下的衣服上面,不但走路歪歪扭扭,汗水也冒个不停。 抵达电影院后,井上付了两个人的票钱。正当我想给他钱时—— “不用了。因为我总是让琴吹担心,所以今天我请客。” 结果,我只得收起钱包。 “谢……谢谢。” “不客气。” 他开朗的笑容让我胸口小鹿乱撞。 啊啊,井上对我笑了。第一次相遇时,井上的笑容总是属于朝仓的,可现在他却看着我的眼睛笑了。 光是这样我就觉得无比幸福。不过进入放映厅入座时,我却立刻陷入了危机。 “哎呀?怎么了?琴吹?” 我保持着大衣加围巾的打扮,扭扭捏捏地驻足不前。井上见状奇怪地问道。 “……” “不喜欢这个位置吗?那我们换一下吧?” “不、不是的。” “要去洗手间的话,还有点时间的。” “不、不是……” “?” 我摆弄着粉红色围巾的下摆,俯下头去。井上更加莫名其妙地注视起我来。 呜呜呜。 我没有办法,只好取下围巾脱去大衣。 因为很难为情,所以我尽量拖延时间,动作慢慢吞吞。 井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 我的脸热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大衣下面是轻薄面料编成的白色织物,背心款式的无袖衫。肩膀和手臂都一览无遗,而且衣领也开得很大。因为紧贴着身体,所以胸部感觉也很突出。真叫人难为情。 虽然小森说“井上同学也会看呆的”,可这与其说是看呆,倒不如说只是吓了一跳……果然应该在上面再多穿一件! 井上仿佛看到不该看之物般移开了视线。 怎、怎怎怎怎么办?他肯定傻眼了……“这家伙兴奋过头了,好恶。”肯定被吓到了……我全身僵硬,胃部也阵阵绞痛。 即使坐到他身边后,我也耸着肩膀蜷缩起身体。 直到照明关闭、预告开始,我才总算松了口气。这下,我总算不用担心裸露的手臂和大开的胸口了。 电影是迪斯尼的新作,井上向我推荐的作品。类型是我喜欢的浪漫幻想剧。井上在选择时有考虑到我,感觉好高兴。 虽然影片正合我的胃口,非常有趣,不过身体却觉得越来越冷。 裸露的肩膀到手臂冷得像冰一样,寒气冰冷刺骨,冻得人直打哆嗦。 虽然我试着双手抱肩、两手相互摩擦,却还是没法赶走寒气。 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讨厌……井上明明就在一旁,我怎么能擦鼻涕啊。 当我一边因为冷得直起鸡皮疙瘩的寒气发抖,一边吸着鼻子时。 “琴吹。” 耳边突然传来窃窃私语。 “!” 我差点“咚!”地站了起来。面纸被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也曾在看电影时哭出来过。” 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小声,悄悄地说道。 我发现自己吸鼻子的事被井上察觉,全身“呼~”地一下燥热起来。 他递出的不是手绢而是面纸,就是说他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哭,而是在流鼻涕。他为了方便我擦鼻涕,才说自己也曾哭过的吧。 “……谢、谢谢。” 我害羞得无地自容,连眼底都仿佛被染成了红色。 我接过面纸,擦掉了鼻涕。 井上又把脸凑过来悄悄说道。 “用围巾围住肩膀,不知会不会暖和一点呢?” 我的脸再次燃烧起来。 连冷得发抖这件事也暴露了。 “嗯……嗯。” 我把像桃子般粉红的围巾摊开,披到肩上。冰冷的肌肤被围巾包裹,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啊啊,脸颊好烫。 因为正好是滑稽的场面,大家哄堂大笑。 井上也在旁边轻笑。 那提起来就像是在嘲笑我一样,所以直到电影结束,我都捏着围巾的一角蜷缩着身体。 呜呜呜,接下来一定要挽回才行。 “电影很有趣呢。” “是、是啊,相当好笑呢。” 我一边走在步行者天国,一边随声附和道。虽然没法轻松地交谈,但起码要露出笑容。我试着将嘴角使劲一样,却感到脸似乎也跟着在抽搐…… 好想别开脸啊~嗯嗯,不行。那样看起来就像心情不好似的。 就这样来到车站。 井上一边看着饮食店的导览图,一边问我。 “午饭想吃什么?” “没什么……哪里都行。” 我这样答完,突然惊觉。 刚才的回答是不是非常的敷衍啊!?“哪里都行”这种话,搞不好会被当成没有自主性的女生! 是不是改口比较好? 可是可是,去哪家店呢?说去井上想去的店比较好吗?啊啊,那也没有自主性啦。 当我在一个人独自烦恼的时候—— “那就去这家意大利面店吧。” 井上微笑着,选择了似乎很受女生欢迎的店。 “嗯,好、好的。” 啊,我的态度也许太敷衍了。难得井上关心我的说。 “好好吃的样子~~~~~~~~”早知道就这样可爱地说了。没错,等意大利面送来就这么说,绝对要说出来。 “看起来很好吃,选了这家真好!谢谢你,井上。” 就像这样。 我一边下定决心,一边和井上乘上电梯,走进店内。 我们在桌前面对面坐下,各自打开菜单。因为井上说有点冷围上围巾比较好,所以我和在电影院时一样围着围巾。 “午餐还带沙拉和饮料呢。啊,我就点这个鳕鱼子奶油意大利面好了。” “我嘛……” 我盯着菜单开始思考。 之前点意大利面的时候,一直选的是鳕鱼子。 可是如果点相同的东西,似乎会被认为没有自主性。还是选和井上不同的东西吧。再说,那样也能够增加话题。 肉酱面,肉汁会溅出来所以不行。 香辣蒜子面,有加大蒜所以不行。 那不勒斯风味太普通了……吧? 啊,这个本店特色的海鲜意大利面似乎很美味。说明写着大量使用海味的番茄意大利面。Pescatore?很好,就选这个。 “我、我点海鲜意大利面。” 井上告诉了女服务生菜单。 在我们谈论电影的话题时,面送上来了。 我准备说出在脑内演练过的台词,深吸了一口气。 哎?
海鲜意大利面……就是这个吗? 放在我面前的,是类似特大号拉面的大海碗。装得满满的深红色番茄酱几乎要漫出碗缘,中间堆满了粗粗的意大利面,上面则满是虾子、蛤蜊、贝类、鱿鱼等等。 而且,番茄酱里好像还加了大蒜,独特的浓郁香味和热气一起朝我迎面扑来。 “看来很好吃呢,我开动了。” 井上用叉子卷起鳕鱼子意大利面,送进嘴里。 “嗯,不错。” “……“ 我一只手拿着调羹,一只手握着叉子,慎重地挑着坐镇于沸腾翻滚的番茄酱之中的意大利面。 叉子的前端只挑到两三根面条。我用调羹接住下面,想把面条卷起来。 不过面条浸在油光光的汤里,滑滑的卷不起来。 面条前端跳来跳去,每动一次就会溅起红色的汁液,让人避之不及。 人家穿的可是白色毛衣。 想要不弄脏衣服用餐,是绝对不可能的。毛衣上会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而且还会有很重的大蒜味。 我真应该去点那不勒斯或者和风青汁面的。 只能稍微活动叉子,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眼看着软掉的面条安全地送进嘴里。我都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卷在叉子上的面条渐渐冷却凝固。 这时—— “琴吹的面条似乎很好吃呢。我好像选错了啊,要是点那个就好了。” “哎。” 井上兴致勃勃地问我。 “琴吹,你喜欢鳕鱼子吗?” “嗯、嗯。” “那么,要不要和我交换呢?虽然我已经吃过一口了。” “嗯……嗯。” “谢谢。” 井上露出微笑,把我的海鲜意大利面和自己鳕鱼子意大利面换了个位置。 “我开动了。” 他用叉子卷起面条,就那样吸进嘴里。 “果然很好吃!谢谢,琴吹。” “嗯、嗯嗯……我也很感谢。” 他发现我在为难,才提出交换。因为我一脸尴尬地瞪着碗…… 明白这点之后,既高兴又苦涩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心口。 加入大量粉红色鱼籽的鳕鱼子意大利面,带着爽口的奶油味,好吃得让人陶醉。 井上用自然的口气找沉默不语的我交谈。 学校的事情、最近着迷的音乐、小时候看过的动画、喜欢的书籍等等。 “呐,还记得小学时在图书馆第一次借的书吗?我借的是《河童之夏》。” “那书拍成电影了呢。我借的是……《波丽安娜》吧……不过是图画书。” “我知道,讲的是‘寻找快乐’的女孩子的故事吧。作者好像是波特。” “嗯……我也有在做哟,‘寻找快乐’。在日记里记下当天快乐的事。比方说午餐里有布丁、上课时蜻蜓停在窗檐上、班主任戴了漂亮的花胸针之类……虽然是些这样的事……” “哎,真可爱呢。” “哎!那、那个……” 刚才,井上他说我可爱。 脸颊一下变得滚烫,可同时也觉得有些悲哀。 我对高兴的自己感到悲哀——明明很高兴,头脑却突然冷静下来,胸口隐隐作痛。 因为,我明明为了井上的一句话这样兴高采烈,可井上却完全没有改变。 “可爱”这话,肯定也没什么重要的含义。 只有我自己一头热而已,像个傻瓜一样。 “……井上很习惯和女生约会呢。” “哎?” 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挖苦你,不是那样的——那个,所以说……因、因为好像只有我在紧张……我只和井上约会过——所以那个——”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井上吓了一跳。讨厌,怎么办?真不像话。我变得更加惊慌失措,边说着“那个、所以说”边手舞足蹈起来。结果手指碰倒水杯,水泼了出来。 “呀!” 水在桌子上蔓延开来。我慌慌张张想要扶起杯子,结果手又一滑杯子滚下地面。 “!” 哐啷!一声,杯子摔碎了。 女服务生连忙赶了过来。 “对不起。” 井上向她道歉。女服务生清理了杯子的碎片。 “对……对不起。” 我脸红到了耳朵根,缩紧身体说。 “没关系的。” 虽然井上这样表示,可我现在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 ◇ ◇ 我们不断地低头道歉,离开了餐馆。 是井上结的帐。 “下次你请我喝茶就行了。” “……嗯。” 还会有……下次吗? 老是像这样失败。 “对了,你说过‘吃完饭后,想去购物’的吧?” “……不用了。” “哎,可是……” “昨、昨天和小森出门时有去过,所以不用了。” 购物不过是借口,我只是觉得和井上一起逛街会很快乐罢了。 可是,我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而讨厌我。难得井上来约我出来。可是和他在一起的话,我肯定又会出纰漏。好想回家。眼睛里阵阵刺痛,似乎一松懈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井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我。 随后,他开朗地说道。 “那么,不好意思,你能陪我去购物吗?” “请问……购物、是在这里吗?” “嗯。” 可是,这里明明不是男生会光顾的店铺…… 架子上陈列着可爱的布娃娃、闪闪发光的吊饰、带花纹的茶杯、化妆和桌布、还有五颜六色的记事本和便笺套装。 四周的顾客全都是女生。 “我想给妹妹买点礼物。琴吹,你能帮我选吗?” “我、我吗……?” “嗯。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女生比较懂。挑琴吹喜欢的就可以了。” “这个嘛……” “这边的兔子玩偶和熊猫玩偶,你喜欢哪一个?” “那个……熊猫。” “那么,这个粉红的茶杯和那个带花纹的茶杯呢?” “……粉红色的。” “这些桌布之中呢?” “……草莓图案的很可爱。” 他像这样不断地提问,我一一作答。 “谢谢,我去结帐。” 井上拿着熊猫玩偶和粉红色的茶杯,朝收银台走去。 其间,我呆呆地望着商品。 ……我也买点什么吧。 和井上约会,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至少做个纪念。 我在贴纸货架浏览着水果、点心和星型的贴膜,眼泪又涌了上来。 井上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粗枝大叶又无趣的人……尽管和井上交往,发展到约会的地步让人非常高兴。可我越是接近井上,就越是让井上看到我的缺点。 井上那么温柔,习惯和女生相处。而我却连话都说不好,总是阴沉着脸。就算和我在一起,井上也不会开心吧。井上可能再也不会约我出去了…… 当我越来越消沉,垂着头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偶像女孩唱着我喜欢的情歌。 哎!为什么?这曲子是井上来电专用的……! 我连忙拿出手机,低声说道。 “你、你好。” “琴吹。” 从扬声器里传出井上的声音。 “井、井上……!你在干什么啊?” 我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哪里都没有井上的人影。难道他一个人先回去了! 我因为打击全身无力,喉咙颤抖。 骗人……太过分了。 井上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面对面的话,会因为不好意思没法好好交谈。” “哎?” “今天,和琴吹过的非常快乐。” 井上的话语缓缓地……传进耳朵深处。 “的确,因为我一直和美羽在一起,所以和女生约会、那个……也许是很习惯……” 他留意到了我所说的话。 “不过,琴吹和美羽是不同的。” 胸口一下揪紧。 “和琴吹约会也好、交谈也好,我都非常紧张。因为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所以感到不知所措。” 真的吗?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忐忑不安吗? 井上和我交谈时,也在忐忑不安吗? “我也和琴吹一样。所以我觉得,今后我们能慢慢相互了解彼此的事情。无论多么微小的事情也好,如果琴吹能把想法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心脏咚咚直跳,感情高昂得不能自已。 “我在店外等你。” 井上这样低声细语道。 我继续听着手机,小跑起来。 在店外的人行道上,井上和我一样听着手机,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在午后的阳光下,井上的脸颊看起来闪闪发光。 非常甜蜜的笑容。 井上把写着店铺名字的手提袋递到我的面前。 “这是今天的纪念。” “不、不是给妹妹的礼物吗?” “那个我也买了。不过,这是琴吹的份。马克杯可以吗?” 我接过来才发现,纸袋比看起来要重。 那个粉红色的马克杯吗? 井上温柔地笑着,喜悦几乎要涨破我的胸口。 我也笑了。 不是强颜欢笑,而是想将现在心中所闪现的感情尽可能地传达给井上。 “谢谢。” 井上的嘴角也微微绽开。 “走吧。” 他“啪”地合上手机说道。 我也合上手机。 “嗯,啊,再稍微等等。我还有东西没买。可以先回店了一下吗?” “那我在这里等你。” “马、马上就回来。” 我一边转身一边喊道。井上一脸和蔼地目送我离开。 我冲进店里,拿起水色的马克杯。这是我送给井上的礼物。 我接着猛冲到陈列贴纸的货架。 然后,作为幸福得喜极而泣的今天的纪念,买下了印有一颗心的马克杯形贴纸。 回去的路上,我和井上牵起了手。 “下次也一起去看电影吧,琴吹。” “嗯。” “水族馆和游乐园也不错。” “是啊,还有动物园。” “琴吹喜欢什么动物?” “唔……企鹅。” 我一边回答,一边想起家里的企鹅玩偶,脸颊微微发热。 “井上呢?” “雪豹吧。全身雪白很漂亮。啊,琴吹今天穿的衣服也很可爱呢。” “为、为什么现在说这个啊……” “哎?因为是白色的毛衣。非常合适哟。稍微有点……让人脸红心跳就是了。” 井上脸上微微泛红。牵着的手中冒出了些许汗水,是我的汗?还是井上的汗? “笨、笨蛋。” “啊,对不起。” “嗯嗯,你不用道歉……只是,那个,那个呢,我很高兴……觉得不好意思。” 我手心不停地冒汗,轻声说道。 ◇ ◇ ◇ 晚上,我洗完澡之后,把奶茶倒进井上送的粉红色马克杯里,开始写起日记。 我在日记里贴满马克杯和心形的贴纸,还把今天所看电影的票根、购买贴纸和马克杯的收据也贴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它们。 今天的“快乐”有好多、好多。 和井上在一起,即使不去“寻找快乐”,好事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我把放在床头的企鹅玩偶紧紧抱在胸前。 企鹅头上所扎蝴蝶结中间的校徽,是初次见面那天井上给我的。 我脑海中浮现出井上的面孔,通红着脸亲吻了企鹅玩偶。 “井上,晚安。” ——完—— 某天的七濑 ☆\”(*`▽`*)ノ☆ 和井上约会了~ O( ̄Д ̄O)(O ̄Д ̄)O 虽然因为紧张而不知所措; \(≥Д≤)ノ 搞砸事情,“哇啊~~”地大叫; (` ;Д; `) 还差点哭出来。 (^_^)微笑 不过因为井上温柔地对我微笑; (//о▽о//) 让我胸口小鹿乱撞; \(★`—`)人(`▽`★)/ 非常的快乐~ 最喜欢井上了。下次再约会吧。 (UоU)啾☆ 恋爱插话集第二弹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文学少女》插话集第二弹正如预告一般,以琴吹&小森&反町为主角。 写《海涅》的时间,是在本篇的《天使》和《巡礼者》之间。因为本篇由于美羽的暗中活跃等原因显得很沉重,所以我想写一些开朗活泼的故事。 反町的第一人称,写出来给人一种治愈的感觉。爱会错意的小森也很愉快。竹冈老师的角色设计依然是绝品。我一看到草图,心里就强烈涌起“想写更多两人的故事!”这样的冲动。拜伦→中也→泰戈尔这样连续下来,就变成了系列。 文中使用的诗我都很喜欢。尤其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每一个字都让人陶醉。超级!推荐!虽然阅读孟加拉语翻译的版本也许是正道,不过英语版译文的透明感果然让人震撼。 顺带一提,反町的那场复仇戏,是在《作家(下)》的构想阶段加进去的。所以,明明执笔中的是严肃的剧情,我却还是在偷偷地想象着不知所措的反町同学一个人暗自发笑。 小森的名字,我觉得很可爱哟~(虽然汉字稍微有点那个)。 最近经常看见吓人一跳的名字呢。因为我的本名还算普通,所以很憧憬华丽的名字。小的时候,在外国故事里看到Florenina或是Dismantinu之类的名字,总是觉得羡慕而暗自叹息。我也很喜欢看抽奖的当选者姓名一览、以及婴儿的命名辞典。 高中的国语作文给出《自己的名字》的题目时,我顺手写了像是希望父母能多做些创意工夫之类的不满。结果在三方面谈时,班主任(国语老师)笑嘻嘻地对父亲说:“我的女儿和XX同学的名字一样呢,哈哈哈哈”,吓得我直冒冷汗。 不过现在,我对自己的名字,以及汉字里包含的含义都非常喜欢。 所以小森到多年以后,是不是也会感谢为自己取名的父母呢?还是说,直呼其名还是NG呢……嗯…… 插话第2集也是琴吹的特集。虽然她还是有点可怜,外传里也被菜乃给压倒,让人越发感到同情,不过她一定会幸福的,所以请再稍等一下。 认识的作家曾对我说,“尽管七濑不是井上心叶故事的女主角,不过她却是琴吹七濑故事的主人公呢。”,让人很受触动。就是那样没错,我觉得这话适合其他所有登场人物。无论是谁,都是自己故事的主人公啊! 换个话题。负责插画的竹冈老师,外传的插图也非常非常的漂亮!虽然一边解了长长发辫的彩图是我提出的要求,不过结果却超出了预期。菜乃的表情无论哪一个都很可爱,我还把和心叶对话的彩图设置成了电脑的壁纸。 与此同时,漫画版的作者高坂とり老师,也在杂志的彩页画了梳着一个长长发辫的远子!麻贵工作室里的远子的画像会松开一半头发,其实就是高坂老师的提案。当我烦恼是保持发辫还是松开头发时,正好碰上聚餐。其间找人商量时,他提出了“松开一半怎么样”的提案。漫画版《“文学少女”与渴望死亡的小丑》也在绝赞发售中! 另外,日吉丸晃老师作画的漫画版《“文学少女”和美味的故事》从《Beans ACE》转移到《月刊Asuka》上。从七月二十四日发售的9月号上再次开始连载,这边也请多多关照。偶尔现身的大人版心叶和中学生的舞花感觉很不错哟~ 剧场版动画也已完成剧本并决定好声优,请静候后续消息。 那么!下次在外传2再见吧。 外传二 见习生的伤心 序章 代替自我介绍的前言~在那天发现了好多秘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猪排 录入 紫恋随风 huan10004 悲剧帝的觉醒 zhangtn 初校 夜の星痕 我有一个秘密,一个美丽的秘密——少年对腼腆的少女轻声说道。 十六岁的我也有很多秘密,多到几乎无法藏在躁动的心中。每个秘密都像砂糖点心一样香甜细致,像玻璃箱那么透明,每一个都如此光彩璀璨。 譬如在夏夜围绕着我们的温暖黑暗,还有最喜欢的人说的深刻话语,深刻得让我想哭的话语。 譬如在秋末早晨冷冽空气里害羞微笑的他,以及拂过我头发的温柔手掌。 此外,还有回荡在堆满书本的小房间里的睿智声音,敲打电脑键盘的喀哒喀哒声。 有时对我露出白眼。有时无奈兴叹、有时流露温和目光、有时疾言厉色、有时悲伤皱眉,这些全部都是…… 我小心翼翼地一一拾起这些五彩缤纷、光芒闪烁的东西,收纳在心中的珠宝盒,偶尔拿出来,看得眉开眼笑。 那个夏天,还有那个秋末。 每天都会增加一些秘密,这些秘密让十六岁的我为之困惑、心跳不已、伤心、苦恼、雀跃、消沉——也让我幸福得几乎喘不过气。 外传二 见习生的伤心 文学少女的伤心 ——我讨厌你。 在六月的某个晴天,心叶学长冷眼说出这句话。 后来的一个多月,心叶学长的态度都很和善。 放学后我去到三楼西侧角落的文艺社,他就会停止敲键盘,柔和地笑着说: 「日坂同学,你好。」 心叶学长背对着充满夏天艳阳的窗口,纤细的脖子挺得笔直,柔和眯起眼睛。我不高兴地嘟哝着嘴打招呼,他仍以温柔的语气问道: 「期末考怎么样?我教你的物理重点有考出来吗?」 「喔,有啊,心叶学长的预言全都应验了,这次应该会及格吧。」 「说什么预言啊,太夸张了。不过能帮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佐野老师的出题倾向我还算清楚,你随时可以问我。我是你的学长,用不着跟我客气。」 「……谢谢。」 「今天要先写功课吗?还是要写三题故事?」 「……三题故事。」 「那就来写『跳箱』、『高跟鞋』、『牵牛花』,限时五十分钟没问题吧?预备,开始!」 他以细长手指咔喳一声按下银色马表,接着又继续写小说。 体贴的话语,柔和得眼神,心叶学长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不耐或者漠视。 休息时间在走廊上相遇时…… 「日坂同学,你待会儿要上体育课吗?今天天气很热,小心别中暑啰。」 他挂着清爽的笑容对我说话,我身边的朋友都看呆了。 「哇!菜乃,好棒喔!你跟井上学长处得好融洽,井上学长真是亲切极了!」 「嗯,一副很稳重的样子,看起来好帅!早知道我也要加入文艺社!」 除了小瞳,所有朋友都很羡慕,我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声音全梗在喉咙里。 因为我跟心叶学长处得一点都不好嘛! 「太不自然了。」 我握着鲜黄色自动铅笔努力填着稿纸格子,同时喃喃说道。心叶学长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温柔地问道:「什么事?」 「随时随地笑眯眯的人实在太不自然了。」 「会吗?芥川也是一向都很和气,脸被抓伤还笑眯眯的呢。」 「如果哪个高三男生被猫抓伤就气呼呼的,我才觉得怪咧。不对,芥川学长的事先放在一边,我要说的是心叶学长啦。」 「我?」 「心叶学长老是笑眯眯的,说不定其实积了一肚子黑水呢。」 「我倒是没看过什么黑水。」 「二十四小时保持微笑,不会脸部抽筋吗?」 「睡觉的时候就不会微笑,没问题的。」 「其实心叶学长很担心压力太大导致掉头发吧?」 「不会啊。」 他一边喀哒喀哒地敲键盘,一边随口答道。 我隔着桌子仰望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会不会觉得我很啰嗦?」 他盯着电脑萤幕,沉着地微笑。 「不会,我已经习惯了。」 「呜呜……心叶学长明明说过讨厌我。」 「喔?有吗?」 明明就有!我都亲耳听见了—我想这样大喊,却把话吞回去。 他又在装傻了。 那次「告白」的隔天也是这样。 ——日坂菜乃同学,我讨厌你。 我对小瞳这从小认识的好友都没讲,一个多月前心叶学长在学校顶楼对我说了这句话。 那时心叶学
长的眼神冷若冰霜,让我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虽然心叶学长早就对我讲过一大堆「我很困扰」、 「你还不想退出社团吗」、 「别靠近我」之类的话,可是,他竟然在我这纯情少女告白时这么干脆地回答「我讨厌你」,丢下目瞪口呆的我愣在原地,无情地转身走掉。 他说讨厌我……心叶学长说他讨厌我…… 那天的晚餐是爸爸出差带回来的螃蟹火锅,可是我脑袋混乱、胃肠纠结,根本没心情挖蟹肉来吃。 隔天放学后,我还不太敢见心叶学长,所以像只迷路的驴子在社团活动室门前走来走去。 振作一点!事到如今,哪有为了一句「我讨厌你」就退缩的道理?我亲吻心叶学长那次,他还用看到变态般的眼神惊恐地看着我,后来整整两周都不跟我说话,相比之下,光是嘴上说「讨厌」已经很客气了。 我鼓励着自己,放胆打开门,说声「学长好」 「日坂同学,你好。」 迎面而来的却是和善的微笑,更让我茫然。 我在作梦吗?心叶学长竟然笑眯眯的,像是担任一日站长的偶像! 「日坂同学,你为什么捏自己的脸?别光是站着,快坐下吧,如果有作业的话,我可以帮忙看看。」 我果真在作梦!不对,是科幻?还是悖论?我感到晕头转向,有如脑海中冒出整片银河,而后心叶学长也一直面带笑容对我说话。 「是说……昨天好像有人说讨厌我……」 「谁啊?太过分了。日坂同学,不要放在心上喔。」 竟然回答得这么亲切,真的是科幻……我惊悚地想着,但这是不可能的。 心叶学长是在装傻!他用这种毫无阴影的完美笑容在我们之间筑起一道墙,把我排除在外。 意识到这点,我仿彿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 心叶学长不会再对我说真心话,他在顶楼时已经做出决定。 而且现在也是。 我握紧鲜黄色的自动铅笔,鼓起脸颊说: 「心叶学长,我爱你。」 「谢谢。」 「今晚可以陪我吗?」 「抱歉,我家的门禁很严。」 「我现在要脱衣服!」 「那我先回避一下。对了,如果觉得热可以去图书室,那裡有冷气,比较凉快。」 连番进攻却都落空,令我不甘心地沉吟。胸口难过得像着了火,我又焦急又难过,好想放声大叫。 这一个多月以来:心叶学长对我没有吐嘈或抱怨过半句话。这些表面上的客套笑容和亲切态度竟然让人这么难受,胸口都痛了起来。 没有一种拒绝方式比这更冷酷。这样下去,我跟心叶学长间的距离一定会越来越远。 到了暑假会有段时间不能见面,第二学期开始后,他说不定会微笑着说:「咦?你是哪位?想加入我们的社团吗?」 可怕的想像使我脑袋发烫,非得想个办法不可…… 我一口气写完三题故事。 「写好了。」 「真厉害,写了五张呢。」 「这是我的心意。」 心叶学长用双手接过去看。 「喔?跳箱小弟和高跟鞋妹妹吵架,跳箱小弟故意不理高跟鞋妹妹,所以她碰咚碰咚踹了他一顿……啊哈哈,真粗暴,简直像纳豆拌进咖哩粉和辣椒粉再淋上意大利面这么惊人的奇怪料理。牵牛花打圆场说:『好啦,你们也吵够了,一起去宿营吧。只要参加宿营,大家都会变得开开心心唷。』……」 「心叶学长!我们来办宿营吧!」 我前倾身体,两手撑在桌面说道。 「想要修补两人的关系,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在星空下心灵相触地畅谈,手牵手看日出,这正是青春的回忆啊!」 心叶学长露出速食店「微笑免费」的广告那般灿烂的笑容回答: 「抱歉,没办法。」 「为什么?夏天就是要参加宿营嘛!排球社、棒球社、管弦乐社都要办宿营耶!我听说连围棋社都有三天两夜的宿营,文艺社当然不可以输给他们,我们也要办宿营两天……不,四天……干脆半个月吧!」 「因为围棋社经常打进东京大赛嘛,再说要办宿营也得有顾问老师陪同啊。」 「文艺社应该有顾问老师吧?虽然没打过招呼……」 「嗯,是教古文的鹭沼老师。听说老师在暑假要去中国徒步旅行寻访杜甫的诗作,八成没空陪我们办宿营。」 「怎么这样…」 「我们之间没有地方需要修补吧?而且我又是个考生,所以抱歉啦。」 他露出满脸爽朗的笑容,果断地拒绝。 「心叶学长是大坏蛋~~~黑心阴险的面具男~~~」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在中庭的木莲树下大吼。 他要是像以前那样怒骂吐嘈还比较好,好太多了!我现在简直像在捶打软绵绵的蒟蒻嘛! 「如果直到毕业都得看着心叶学长虚伪的笑容,我哪受得了啊!」 我在初次见到心叶学长时的那棵木莲树下,抱着树干哭丧着脸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练习怎么推倒心叶吗?」 背后传来揶揄的声音。 「啊!麻贵学姐……」 我正想逃走,头发却被树枝勾住,痛得我迸出眼泪。 「哎呀呀,你别这么慌张嘛。」 这头猫毛般的细发很容易打结,我以不自然的姿势试图解开。已经毕业的学校理事长孙女——姬仓麻贵学姐,带着妖艳的笑容走来。 她那波浪卷长发、英挺眉毛、丰润嘴唇都好华丽,穿着无袖上衣和长裤的身躯完全不像日本人的身材比例。 咦?听说她怀孕了,真的吗?我看不太出来耶。不过她的腹部好像有些隆起……哎唷,头发怎么一直解不开啦! 「心叶学长郑重警告过我不能跟麻贵学姐单独相处。啊,哎呀,不要摸我啦!」 「别这么见外嘛,要不要去我那里喝杯茶?如果你正在烦恼心叶的事,我可以陪你商量啊。」 麻贵学姐妖娆地摸着我缠在树上的头发。 「不不不要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你想把我带到密室里脱了衣服,画些色情图画吧?我才不会上当!」 「裸体画不是色情,而是艺术。像你这种身材想要画得色情也不容易呢。啊,其实我比较爱这种平坦体型……算了,这不重要。除了茶以外还有水果三明治,欢迎你来享用,现在哈密瓜和芒果正是当季,很好吃喔。」 缠住的头发终于解开了。我才在为平坦体型这句话感到消沉,下一秒钟立刻探出上身。 「咦?哈密瓜!」 「真想不到,竟然有平成年代(注*)出生的女孩会被哈密瓜钓上。」注*:意指西元一九八九年之后 在音乐厅的画室里,麻贵学姐看着我大啖鲜奶油水果三明治,愕然地说。 「哈密瓜是水果之王耶,而且在难过的时候都会想吃甜食嘛。」 「是因为心叶吗?你不像会有其他烦恼。」 「麻贵学姐这句话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别在意,我就是这么坦白。」 她坐在沙发上跷起腿,不以为意地说。 这么一扯反而好说话,我说出了心叶学长以笑容掩饰真面目的事。 「唔……心叶还挺固执的,这种情况对你很不利呢。」 「所以我打算借着宿营来扭转逆势。」 「原来如此。不过,社员只有一男一女,即使有顾问老师同行,要办宿营也不一定能获得许可。」 「那我立刻想办法增加社员……」 「等等,你镇定一点。」 麻贵学姐叫住了正要冲出房间的我,别有用心地笑着。 「好啊,来办宿营吧,挺有趣的。场地让我来安排。」 过了半个月。 暑假中,我提着旅行包,抬头看着耸立在庄严大门后方的古老建筑。 哇……是豪宅耶…… 位于北陆的姬仓家别墅有如恐怖电影里会看到的洋房,四周环绕着黑压压的树木,布满龟裂的墙上爬满藤蔓。 在夕阳辉映之下,房子如浴血一般染上艳红。 我们要在这个地方办宿营吗?虽然麻贵学姐说「那栋房子附近有湖泊,很浪漫喔」,可是…… 我找不到门铃,只好大喊:「有人在吗~」 一位绑两枝马尾的小女孩走出来。她穿着和服与附前襟的围裙,头戴白色荷叶边饰带。 咦?她是小学生吗? 女孩紧抿嘴唇,满脸不悦地开门。 「请进。」 她漠然地请我进屋。 「你好,我叫日坂菜乃,是麻贵学姐的学妹。」 「……我听说了。」 她没等我说完就不耐地回答,个头虽小却很有气魄。她是不是在生气?但我不记得做过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啊…… 我可是他们家小姐的熟人,而且来者是客……等一下,她是女仆?她看起来分明只有国小四、五年级,还是个小学生就来当女仆吗? 我满心狐疑地跟着她走。 沉重的门屝一开,随即看见铺上红地毯的楼梯。虽然天花板很高,玄关也很宽敞,屋内却有些阴暗。 「欢迎光临,菜乃。」 随兴扎起头发、穿着围裙的麻贵学姐出现了。她的围裙毫不花俏,是没有装饰的朴素款式,想必是穿来作画用的。 「劳烦学姐关照了。请问,心叶学长呢?」 我好像看见那位年幼女仆的肩膀晃动一下。 麻贵学姐笑嘻嘻地说:「心叶还没来,我刚刚发电报给他了。他可能明天才会来吧,前提是他真的担心你的话。」 「呃……」 如果他不来,我该怎么办啊? 「这孩子叫做纱代,暑假期间在我们家打工,你在屋内有不知道的事都可以问她。纱代,带客人去房间吧。」 「……请往这边走。」女孩冷冷地说。 我再次跟着那女孩爬上楼梯。 他们在家里仍穿着鞋子,好像外国喔…… 「纱代,请多指教~」 「……」 咦?她没有回答,是不是没听到?我又开朗地问道:「纱代,你几岁啊?」 「……十三岁。干嘛问这个?」 「还是个小学生嘛!」 我忍不住叫道,她始终像面具一样板着的脸孔顿时扭曲,面红耳赤地瞪着我。 「是国中生!我已经国二了!不要随便说人家是小学生!」 「哇……对不起」 我赶紧道歉。 「可、可是我也常被人说不像高中生呢。」 「是啊,完全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国一生。」 这样根本比纱代还小耶……我想应该不至于吧…… 纱代对消沉的我说:「这是你的房间。」 她随手打开房门。房里有张附顶盖的公主床,挂在窗上的布帘也十分厚重,看起来很高级。 「谢谢。」 「我回去工作了,有事再叫我吧。」 她脸色不善地说,然后敛起表情,低声告诉我。 「这房间好像会出现『那个』,你最好小心一点。」 那个……哪个啊?我正想问清楚,她却走了出去。 我还是觉得她讨厌我……为什么呢?唔…… 这一晚我因为疲劳睡得很熟,醒来时已是隔天中午。 「心叶学长来了吗?」 「还没。」 「呜呜,这样啊……」 纱代从我背后经过,冷冷地说了一句: 「如果不吃早餐,请在前一天告诉我,不然材料都糟蹋了。」 「对、对不起!」 我吃过鸡肉三明治和豌豆浓汤当午餐之后,麻贵学姐便进房间里作画。 因为无事可做,我就在屋内到处闲晃。 这里有多少房间呢?打扫起来一定很辛苦,电费大概也不少吧? 我想着这些琐事,走过一楼角落的房门口…… 门开了一条缝,我随意一望,看见里面整面墙都排满书。书柜高及天花板,上面放的都是旧书,俨然是书本砌成的墙壁。 「哇……这是什么房间啊?」 我探头进去,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不可以进去那个房间!」 纱代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磅」的一声关上门,瞪着我看。 「对不起,我看到门是开着的……」 纱代噘起嘴巴,以稚气的表情抬头看我。 「呃……这里的书好多喔。」 「跟你无关。这是很特别的房间,请你不要随便进去。」 「呃……喔。」 在她咄咄逼人地警告下,我畏畏缩缩地走开。 我总觉得受到纱代监视,实在坐立难安,所以决定出门。继续待在屋内还会一直忧虑如果心叶学长不来该怎么办,还是出去走走比较能放松心情。 我换上轻柔的棉布洋装,戴上草帽,沿着长长的泥土小径往前走。 昨天刚到这里时,我还觉得北陆果真凉快,但走在清楚投射出自己影子的小径上,还是不免热得流汗。 道路两旁是浓密的树林,我打算找个地方休息而往林中走去,顿时感到一阵清凉,体内热度一扫而空。风把树叶和小草吹得沙沙作响。 啊啊,真舒服。 凉鞋之下的土地湿润而柔软,散发着浓郁的青草芳香。 我突然有点想探索一下,因此笔直走进林间。 我一边走着,一边惊叹地观赏表面粗糙的巨大树干、如蛇一般垂挂的藤蔓以及蝉鸣,突然间,我的视野豁然开朗。 铺着小草和青苔的地带之后有一块区域闪闪发光。 水面反射出阳光,整片亮晶晶的。 这就是麻贵学姐说的湖吗?称为湖好像小了一点,应该叫池塘才对。走近一看,只见清澈的水中映出翠绿的树叶,我忍不住感叹。 好美啊,好像深远得能把人吸进去……可是又有些寂寥。 好像心叶学长…… 虽然温和而清澈,有时却会流露寂寞难耐的眼神。 只要看到他那种表情,我都觉得胸口痛得像受到重压。 一定是因为这会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哭脸。 ——学姐……学姐! 呼唤着失落的一半灵魂的悲痛喊叫又在我耳中回荡。 如果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我好希望自己能抚平心叶学长的伤痛。 真希望心叶学长让我抱着他,温言安慰他。 唉,现实中的心叶学长只会用笑容这道铁壁弹开我的感情,挡在他面前的这道墙壁让我踏不出去,也无法伸手触摸,只能悲伤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睛,触碰不到隐藏在他眼底的真实。 一起调查朱里的事情时,亏我还觉得我们总算走得更近了…… 我屈身凝视着池塘,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寂寞,觉得好想哭,所以站直身体,大喊一声: 「不能再消沉下去了!难得跟心叶学长来这么浪漫的地方办宿营,我一定要打起精神!」 对了,干脆趁机找找看有没有适合跟心叶学长约会的地点吧。 高一的暑假只有这么一次!我一定要过得毫无遗憾! 我又回到小径上,以仿佛会弹开夏日阳光的气势前进。途中突然起风,吹走我的草帽,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我正慌乱时,有个骑自行车经过的当地少年帮我捡起了草帽。 「那个鸡窝头女生,你来观光啊?」 戴眼镜的少年亲切地告诉我,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小的闹区。我走到那里,看见路旁全是土产店,陆上还有很多像是观光客的老爷爷老奶奶,以及年轻情侣。 啊,也有书店耶。 平时我会去的必定是可丽饼店或拉面店,而不是书店,但在这个陌生的小镇发现一间小书店的感觉很熟悉,像遇见老朋友一样,心底变得暖洋洋的。 我走进店内一看。 「呃……歌德、赫塞、海涅…这些是诗人嘛?霍夫曼……福斯特……富凯……都不认得耶。」 我边走边看着排在书架上的书背。 干脆买一本回去吧……要买哪一本呢? 这是,有个书名吸引了我的目光。 《茵梦湖》 作者是施笃特,我不认识这位作家。这本文库挺薄的,我随手翻翻看,发现是短篇集,和书本同名的篇章『茵梦湖』更是不到一百页的短篇故事。 我买下这本书,之后回到别墅。 「心叶学长来了吗?」 「还没。」 我失望地垮下了肩膀,走向二楼的房间。 哎,心叶学长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 我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翻开刚买的书。 里面的字句十分简单好动,描绘的风景相当美丽,夏天的草原、开满花朵的森林仿佛跃然眼前。 书中写到眼神聪颖的男孩和内向的卷发女孩,两人玩得很开心。 男孩名叫莱茵哈德,女孩名叫伊丽莎白。 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莱茵哈德很疼惜小他五岁的伊丽莎白,像是守护着宝物一般,伊丽莎白也爱慕着莱茵哈德。 莱茵哈德到了十七岁,为了继续升学不得不离开故乡。但两人的感情依然没变。 复活节那天,莱因哈德放假返乡,他问伊丽莎自如果两人接下来两年都见不到面,她是不是还会一直爱着他。 伊丽莎白点头,莱因哈德便说自己的感情不会改变,要伊丽莎白坚定地相信他。然后他眼睛发亮,开心地说: 「我有一个秘密,一个美丽的秘密。等我过两年回来后就告诉你。」 这罗曼蒂克的一幕让我看得脸颊发热,心跳不已。 啊啊,好棒喔~我也好希望心叶学长能像这样对我告白!希望他以认真的眼神注视我,对我说:「我的感情不会改变,你在两年后也会不变地爱着我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会对他发誓一百次。 我抱着读到一半的书叹气。敞开的窗子吹进黄昏的薰风,窗外是整片暗红色调,铁门也闪耀着红艳的光辉。门外的树林和小径都浸淫在暮色之中 我突然屏息。 暗红色的长长小径上,有个人朝别墅走来。 那人手上提着沉重的提袋,慢慢走近。 是心叶学长! 我把书放在窗边,从摇椅上站起身,椅子被我的动作震得剧烈摇晃。 心叶学长!是心叶学长!心叶学长来找我了! 我兴奋地开门冲下楼,途中还撞上迎面走来的纱代。 「对不起!」 急忙道歉后,我冲出玄关,穿过艳红如火的庭院,笔直跑向大门。 「心叶学长——」 我对着站在门外的心叶学长大声呼喊。 洋装裙摆迎风飘起。 心叶学长睁大眼睛,他似乎很惊讶。 这时我更加快脚步:心脏猛跳得快要爆裂,脸上满满都是开怀的笑容。 我抓着门把朝两旁拉开,扑向心叶学长,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心叶学长!你真的来找我了~~~谢谢你!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喔!」 心叶学长呆住了,心思仿彿飘到其他地方。 我有点担心,不过片刻之后心叶学长就如大梦初醒,表情变得严峻。 他抓着我的肩膀推开。 这动作似乎带有压抑的怒气,我一时之间吓得心脏冰冷,双腿僵硬。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呃……学长……」 「是你发电报给我的?」 声音很低沉。 「不,是麻贵学姐发的电报。因为我说想跟心叶学长办宿营,麻贵学姐才会帮忙。那……对不起!」 心叶学长转开视线。 「算了,反正被麻贵学姐缠上就别想抵抗,要是不理她,说不定她会做得更过分。」 这时后面有个声音传来。 「哪有这么夸张,我不过是发电报说:『你的宝贝学妹在我这里,带着一周份的换洗衣物过来吧。』如此而已。」 麻贵学姐单手插腰,露出妖艳的笑容。站在她身后的纱代不知为何挑起眉毛,浑身颤抖。 「我不打算跟你辩论。」 心叶学长冷冷地说。 「喔?很明智嘛。」 「井上先生!好久不见了」 纱代突然以紧张拔尖的语气说道。 咦?纱代认识心叶学长吗? 心叶学长舒缓了表情。 「鱼谷小姐长高了呢,你上次在明信片里提到长高了一公分对吧?我这次又要来打扰,请多指教。」 「不会,井上先生太客气了。」 纱代开心得满脸通红。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到会互寄明信片? 「井上先生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两次,棉被也晒过了。啊,我来帮您提行李。」 「谢谢,我自己拿就好。」 「喔,好吧……」 纱代显得眉开眼笑,扭扭捏捏的。心叶学长和纱代之间弥漫着非比寻常的气氛,两人并肩走进屋内。 「也罢,至少他不再板着脸,这样不是很好吗?可是,你现在好像还比不上我家的女仆呢。」 麻贵学姐兴致盎然地说。 后来,心叶学长没再对我开口说过一句话。 吃晚餐时我对他说话,他都不理不睬,用完晚餐之后他也只跟纱代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实在不该硬把他叫来…… 我无精打采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起还没读完的《茵梦湖》。 莱因哈德埋首求学时,伊丽莎白和其他男性订下婚约,莱因哈德的母亲寄信给他说伊丽莎白再不久就要举行婚礼。这剧情令我受到极大打击。
莱因哈德和伊丽莎白最后没有在一起吗? 不对,这就跟电影「毕业生」一样,男主角最后一定会去教堂带走女主角,不会错的,这种安排才有戏剧张力,我一边想一边屏息翻页,结果看见剧情一转眼跳了几年,伊丽莎白成为富裕家庭的年轻太太,过着幸福的日子。 莱因哈德隐藏着他对伊丽莎白的感情,去她家拜访。 伊丽莎白也对莱因哈德余情未了,但两人的立场已经不同,无法倾诉彼此的感情。 莱因哈德怀着他答应会告诉伊丽莎白的秘密,就此离开。 「你不会再来了吧?我都知道,所以请别骗我。」 伊丽莎白悲伤地问道,莱因哈德回答:「是的,永远不会。」 他就这样转身离开啦~~~~ 「呜呜呜呜呜,为什么~~~~」 趴在床上看书的我悲痛地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走得这么爽快?快回来啊!伊丽莎白一定还爱着你!你也同样爱着她不是吗?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 伊丽莎白也真是的,应该去追莱因哈德才对嘛。 话说回来,为什么伊丽莎白不等莱因哈德回来?她为什么跟别人结婚呢? 伊丽莎白忘记自己答应过莱因哈德要等他两年吗?她对莱因哈德始终念念不忘,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呢? 在答应结婚之前,她难道不能写信跟莱因哈德商量一下吗, 啊啊啊啊啊!立刻去追莱因哈德还来得及啦! 现在不是说「我都知道」这种话的时候!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放弃! 莱因哈德那么悲伤地看着你耶,如果现在让他离开,你们永远都不能再见啰!别再想着留下什么美丽的回忆」,去追他啦!快去啊! 「呜呜呜呜呜,我完全搞不懂啊~~~」 我合起书本,趴在枕头上。 本来打算借着结局圆满的爱情故事来振奋精神,结果却变得更无力。 这一晚我梦见长得很像心叶学长的莱因哈德,悲切地望着湖对岸的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背对着他,看不到面貌。 至于我是另一个伊丽莎白,心痛如绞地躲在树后,看着心叶学长凝视那位伊丽莎白。 醒来时,离早餐时间已经很久了。 哇!怎么办?纱代一定会生气…… 我顶着睡乱的头发,战战兢兢地走进客厅,看见麻贵学姐一个人在喝红茶。 「早安。你刚起床吗?」 「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这里又不是学校宿舍,几点起床都没关係。」 她说完便叫帮佣妇准备我的早餐。 没过多久,我那份面包、煎蛋和优格沙拉就送来了。 「谢谢。」 「别客气。是说你跟心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然沉得住气,亏我那么期待你去夜袭呢。」 我差点被可颂面包呛到。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是吗?心叶睡在你前两间房里喔。」 「我都说了不可能嘛!l 「你不是打算在宿营时扭转劣势吗?」 「这个跟那个是两回事!而且我发过誓不会再硬来了。」 「喔?你早就硬来过啦?原来心叶在我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啦!所谓的硬来是指……」 麻贵学姐见我急得要命,便露出邪恶的笑容。呜……她在耍我吗? 我斗胆问道:「麻贵学姐和天野学姐是心灵相通的朋友吗?」 麻贵学姐收起笑容。 「如果是远子对我这么说,我一定会开心地抱紧她。」 「总之你们是朋友对吧?可是麻贵学姐为什么借别墅给我们办宿营,又怂恿我向心叶学长发动攻势?如果我和心叶学长顺利发展,天野学姐不是会很伤心吗?」 天野学姐为了心叶学长独自离开。 被称为「文学少女」的她至今仍爱着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会写小说也是因为答应过天野学姐…… 「我才不在乎心叶跟谁在一起。」 麻贵学姐锐利的眼中闪现柔和的光辉,接着露出温和的表情。 「只不过,我看到心叶没有远子陪在身边就不知所措、四处碰壁,有时跌倒、有时受创,却得自己爬起来继续前进,就觉得很愉快。」 「这样好像有点过分……」 「呵呵,我很期待他经历各种苦难后成长为优秀的男人嘛。」 「心叶学长现在已经很优秀了。」 「唔……在我看来还是差强人意啦,他像是不懂得处理自己的心情。」 麻贵学姐别有深意地说道。 「还有害怕改变这点也是。」 她语毕即不再说话,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暧昧笑容。 「心叶学长有害怕的事吗?」 我如此问道,麻贵学姐却不回答。 「天晓得,你不如直接去问他吧。总之就是这样,我会帮你加油的,因为对心叶来说你等于是『苦难』。」 「心叶学长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真过分~」 「这次的事就算你欠我一次,找一天用身体偿还吧。」 「咦咦咦!麻贵学姐之前又没说,这是诈骗!」 「哎呀,我应该说过我不会免费帮忙吧?」 麻贵学姐眨眼说着「总之你好好加油啰」就起身离开。 我想了一下麻贵学姐刚刚说的话。 心叶学长有害怕的事吗?但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把用过的餐具拿到厨房时遇见纱代。我和她四目交会,立刻退后几步。 纱代瞪着我,我则是陪着笑脸。 呜呜呜,明明是我比较年长耶。 「呃,不好意思,我来洗餐具。J 「这是我的工作,不要多管闲事。」 她边说边从我手中抢走餐具,喀嚓喀嚓地洗了起来。 「我从昨天开始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好像在生我的气。」 纱代一听,抓着满是泡沫的海绵猛然回头。 「我不是生气,只是看不顺眼。」 「为、为什么?」 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我不禁愕然。 「麻贵小姐说过你不自量力地迷恋井上先生,还把井上先生叫来别墅,打算尽全力诱惑他。」 「这是什么话啊!」 麻贵学姐是怎么跟纱代说的啊? 「井上先生已经有远子小姐了!你死缠着不放只会给他添麻烦!」 这句话让我吓一跳。 「纱代,你也认识天野学姐吗?」 纱代板着脸回答:「去年暑假井上先生和远子小姐来过这栋别墅,两人感情非常好。远子学姐怕黑,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井上先生还会在房间陪她到天亮。」 「呃,那个,陪、陪到天亮……就他们两人?整晚都在同一个房间?」 「当然,还睡在同一张床上呢。」 「咦咦咦咦咦!」 同一张床……睡在同一张床!心叶学长和天野学姐已经发展到这种关系吗?他们之间不是柏拉图式恋爱吗?心叶学长已经是「大人」了吗? 纱代以充满明显敌意的眼神瞪着满心混乱的我。 「他们两人是令我非常羡慕的情侣,远子小姐像由梨小姐一样皮肤白皙、长发飘逸、温柔美丽,声音像小鸟那么清脆,看到书房里的旧书也读得津津有味,跟你简直是天壤之别!」 由、由梨小姐是谁啊?我很好奇,但现在这种场合里好像不该发问。 「井上先生的情人只有远子小姐!井上先生喜欢的永远只有远子小姐一个!你只要走进书房就知道了,那裡是充满他们两人回忆的房间!」 纱代滔滔不绝地说完后,满脸通红地转向流理台。 书房……就是从地面到天花板都堆满书本的房间吗?她明明说过那是特别的房间,不准我进去…… 纱代不再开口,我决定去一楼的那间书房看看。 ——井上先生的情人只有远子小姐!你只要走进书房就知道了 我站在门前踌躇不决。 看了房内会不会后悔呢? 在我心中奋力支撑的东西会不会因此崩毁,让我再也站不起来呢? 空气变得好沉重,手心渗出汗水。我艰涩地吞下口水,轻轻打开门。 然后我看见了。 在满墙书本包围的房里,心叶学长靠着长椅坐在地上。 椅子上和心叶学长的身边都堆着几本旧书。有些书摊开,有些书层层相叠。 心叶学长正翻着放在腿上的书本。 他低垂睫毛之下的眼睛隐含着震撼人心的淡淡哀伤——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用这么寂寞、这么伤心的表情读书呢? 湿润的眼睛仔细地读过一字一句。 仿彿在思念着隐藏其中的某件事——或是某个人。 那张侧脸轻淡得好像随时会消失。 心叶学长合起书,轻轻吻了封面。 尖锐的痛楚贯穿我的心脏。 然后他抱着书低下头,那是把心爱之人的幻影温柔拥抱在怀中的姿势。浏海悄悄地垂到他寂寞的眼睛上。 正如莱因哈德想念伊丽莎白一般,如今心叶学长的眼中也映出天野学姐,心中塞满他和天野学姐之间的回忆。 好悲哀…… 胸口难受得几乎碎裂,我好害怕心叶学长就此坠入幻想的国度,消失不见,因此用力打开门。 开门声划破寂静,心叶学长惊讶地抬起头。 他露出毫无戒备的表情愣在原地,这坦率的表情让我的胸口更加苦闷。 我勉强挤出笑容。 「这个房间里有好多书喔!」 「……」 心叶学长看似困扰地皱起眉头。在极短的时间内,各式各样的情感都从心叶学长的脸上消失,诸如痛苦、忧愁、纠葛。 我屏息看着他的脸。 心叶学长已经恢复成温柔学长的样貌,面带微笑地说:「是啊,我很久以前住过这间别墅。这房间属于一位叫由梨小姐的人,我想她一定很爱看书。」 那是彻底拒绝我任何干涉的演技。 我撞见他毫无防备的表情,但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刚才他展现的各种情感应该还在心中,他却藏起来不让我看。 只露出柔和的笑容。 天野学姐是不是很像由梨小姐呢?你是不是想起天野学姐——如果我这么问,他的清澈眼神会不会蒙上阴影?会不会显露内心的悲伤呢? 但我问不出口。 摊在长椅上的书中爬满蝌蚪般的文字,我光是瞥一眼就知道自己绝对读不来,完全看不懂。 如果换成天野学姐,读起这些书必然像呼吸一样简单。 这些书本至今依然连系着心叶学长和天野学姐。 我的胸口紧缩,喘不过气。 心叶学长来到别墅之后,我有好多话想对他说,有好多事想告诉他,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到心叶学长在堆满书本的房间里思念天野学姐的模样,我了解到自己根本不能跟人家相比。 心叶学长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书放回长椅上,以手指轻轻抚过封面,然后过意不去地看着我,喃喃说道:「……我昨天对你的态度很差,真不好意思。因为事出突然,我有点慌张。对不起。」 我不想听心叶学长道歉。 用那种不痛不痒的言语和态度道歉……我才不想听! 我的喉咙在颤抖,胸口越来越苦闷。 如果我读完这里所有的书,就能变成「文学少女」吗?就能代替离去的天野学姐陪在心叶学长身边吗? 我能让他不再露出如此哀悽的表情吗?不会再被他用温柔的微笑拒绝吗? 我的脑中、心中都是一团混乱,仿彿有只小动物在里面乱冲乱撞,但我还是笑着,死命地笑着。 或许我的笑容跟心叶学长一样不自然,但我还是努力笑着。 「心叶学长肯来我就很满足了。我昨天自己去街上探险,看到好可爱的土产店,也有书店耶。我在那里买了施笃姆的《茵梦湖》。」 心叶学长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开朗地继续说着。 「心叶学长知道吗?他是德国的作家。后记写说他的本职好像是律师或法官。 《茵梦湖》该怎么说呢……就像沾上醋酱油的三杯寒天细面。透明闪亮,又细又长,清淡爽口,却能让人回味无穷。 莱因哈德和伊丽莎白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他们彼此喜欢,却不能在一起,没有圆满的结局,是个悲伤的故事。 掺在里面的辣椒粉吃起来火辣辣,寒天细面滑过喉咙的触感冰冷又悲伤。 莱因哈德……」 「好了,日坂同学。」 心叶学长平静地打断我的话。 他以忍耐痛楚的表情说道:「就算你再怎么模仿,你也不是远子学姐。任何人都没办法变成远子学姐。」 心叶学长的口气温柔得有如在安抚幼儿似的,但又有些哀伤。 我忍不住叫道:「没有这种事!不做做看怎么会知道结果?我现在还是见习生,还没办法读懂那些歪七扭八的古文字,也没办法像天野学姐那样畅谈书本,但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可以……」 「不可能的。」 心叶学长的眼中充满哀悽。 「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远子学姐那样。」 「我做得到!不对,我会试着去做!」 「你做不到的,因为你不会吃书。」 我愣住了。 「吃……吃书?」 心叶学长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哀伤的眼神凝视着我。 「是啊,远子学姐会把书页撕下来吃,一脸幸福、津津有味地吃得唏哩呼噜,还会说吃起来很像冰凉的果子露,或是用花酿成的酒。」 这、这是在开玩笑吧?人类怎么可能吃纸? 「呃……她是羊吗?还是……妖怪?」 心叶学长听了便露出恍惚、寂寞得令人心惊的目光,微笑着说: 「不,她是『文学少女』。」 这一晚我睡不着。 我忘不了在书房看到心叶学长露出的悲伤表情,还有他那句「你不是远子学姐。任何人都没办法变成远子学姐」。我心痛欲裂,全身颤抖,心情郁闷难当。 心叶学长露出那么难过的眼神谈起远子学姐的模样,就像失去伊丽莎白的莱因哈德。承受着痛苦煎熬,独自回忆过去。 年老的莱因哈德看见眼前出现伊丽莎白的面容,但那只是幻影,他终究无法摘到漂在美丽湖面的白色睡莲。 即使那朵花一直和他那么亲近。 我也一样。 无论怎么努力伸手,睡莲还是渐渐摇曳远离。 双脚被水草绊住,没办法再往前进。 ——不可能的,因为你不会吃书。 ——不,她是「文学少女J。 我真的不行吗? 月光从窗口照进阴暗的房间,我趴在床上,咬紧牙关。 即使天野学姐不在这里,我也当不成心叶学长的「文学少女」吗? 心叶学长的心中真的只有天野学姐一人,为此甚至还用吃书那么夸张的理由来拒绝我? 好伤心、好痛苦,泪水流个不停。 我翻开放在枕边的那本《茵梦湖》,撕下书页,泪眼朦胧地含住泛黄的纸张,尝到尘埃的味道。 唾液渐渐浸软了纸张。 我咬下一半,慢慢咀嚼,干硬的触感渐渐软化、碎裂。 「呜呜……」 泪水潸潸滑下脸颊。 ——远子学姐会把书页撕下来吃。 —一一脸幸福、津津有味地吃得晞哩呼噜,还会说吃起来很像冰凉的果子露,或是用花酿成的酒。 我勉强吞下几乎梗住喉咙的纸团。 一点都不好吃,喉咙好干涩。 接着,我把剩下的半页撕碎放进嘴里。 「呜呜……咿咿……哽哽……呜……」 我哭着、哽咽着,不停不停把碎纸送入口中。 不好吃,根本不好吃嘛! 吃完一张后,我又撕下另一张。 就算吃掉整本书,我也不会变成天野学姐。 但我如果吃了书,心叶学长会不会承认我是「文学少女」呢? 他是否不会再那么见外地跟我客套,会像以前那样损我、骂我? 他是否不会再独自悲伤地看着远方、思念天野学姐? 细小的文字碎片落入我的喉咙深处。纸片很不好吞,我吃得很难受,胸口沉重得有如压着大石头,胃都快要痉挛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继续吃。 《茵梦湖》吃到一半,就变成泪水的味道。 我好像只睡了一下,窗外喀啦喀啦的声音便把我惊醒。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白色蕾丝窗帘微弱地摇晃。 明明没人去碰窗户,窗子却自己关了起来。 奇怪?我眼花了吗?还是睡呆了? 不,不是! 关上的窗户又唰地打开,接着再次关起,然后又打开,而且左左右右地移动。 我的喉咙发出咕噜一声。 ——这房间好像会出现「那个」,你最好小心一点。 难道纱代指的就是这个? 窗外浮现一条白影。 我浑身颤抖,跳下床铺。 「出现啦~~~~~~~」 我尽其所能地放声大喊,冲向窗边。 白影悚然一抖。 我猛力拉开窗户,白影顿时跳下阳台。 好厉害!身手好利落!不愧是鬼!而且我是第一次撞鬼耶!不愧是别墅!不愧是洋房!真棒!真了不起!真的有鬼耶! 恐怖电影和惊悚片都是我的最爱,这可是让我极度震撼的大事件。 我穿着睡衣冲出房间,跑到庭院。 那白影蹲在窗下。 太好了!还在! 我跑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白影却像人偶上了发条似地跳起来逃走。 「等一下~~~~~~」 我全力追上去。 鬼的动作真快!没多久就穿过庭院、开门出去,我也毫不犹豫地追过去。 天空有星星也有月亮,照亮长长的小径。 白影摇摇晃晃地渐渐远离。 我对自己在国中网球社里锻炼出的体力很有信心,所以一直紧追不放。 白影离开小径,进入森林,我也干脆地冲往林木之间。 哇!此处盖满枝叶,是光线照不进来的黑暗世界。 呃……这样好像不太妙。 但是我看到在树林之间移动的白影便兴奋得全身发痒,实在不愿意就此回头。 我踏过野草,拨开树枝,继续前进。 这时,白影突然消失在我的眼前。 「咦?怎、怎么会这样?」 仔细想想,那个既然是鬼,玩玩突然消失的把戏也是应该的,但我还是很焦急。 「为什么不见了?怎么这样嘛!我都追到这里了才消失。」 我慌张地回头找来时的小径。 可是……咦?是这边?还是那边?算了,走这里看看吧。 我摸黑前进,完全搞不清楚方向。 无所谓啦,又不是在雪山遇难,等天亮了一定会有办法。 当我努力转换心情时,看见前方隐约出现光芒。 「太好了!」 我兴奋地跑过去,结果却遭殃了。 光芒前方有条树根,绊得我摔了好大一跤。 「呀!哇!」 幸好右手撑住没让脸撞到,右脚却痛得不得了。 「好、好痛!」 这种痛法我在网球社也体验过,多半是扭到脚。 「呜呜……」 我泪眼朦胧地趴在地上搓揉脚踝。 想到得用单脚跳回去要花多少时间,我就浑身无力。 唉,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小心?因撞鬼而变得兴致勃勃的心情又开始往下沉。 总之,天亮之前先休息吧…… 我拖着一只脚走向光芒来源,那里是我曾来过的池塘。 在白天清澈碧绿的水池如今一片漆黑,水面吸收天上洒落的月光,妖异地发出光芒。 跟白天截然不同的梦幻美景让我忘记脚踝的疼痛,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好漂亮喔……但是也很寂寥。 我想起了半夜走到湖边摘睡莲的莱因哈德,也想起心叶学长。 莱因哈德没有结婚。他一边进行研究,一边不断思念着伊丽莎白,慢慢变成老爷爷。 如果天野学姐像伊丽莎白一样跟别人结婚,心叶学长该怎么办呢?就算不是这样,如果心叶学长今后再也见不到天野学姐…… 要是这样,心叶学长还会继续写小说嘛? 就像莱茵哈德,满脑子都是和伊丽莎白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不断凝视着伊丽莎白的幻影…… 空中的月亮和映出明月的水面都静静地发光。 我凝望着好一阵子,胸口莫名地绞痛,泪水也跟着涌出。 「呜……心叶学长……如果我在这里遇难而死,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啊?」 正当我脆弱哭诉时…… 「你没有遇难,也不会死,拜托别再幻想了。」 我愕然抬头,看见心叶学长拿着手电筒,从树林之间一脸不悦地走出来。 「心……心叶学长?」 心叶学长以急躁的语气对愣住的我说,, 「你可别问我是不是狐狸变的,我已经快气炸了,应该说已经到极限。你三更半夜的到底在搞什么鬼?既然要办宿营,就乖乖待在房间写三题故事啊!干嘛一再做出这种莽撞的举动?你这么一搞,害我也得在半夜爬起来玩试胆游戏!」 「……心叶学长玩试胆游戏?为什么?」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