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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太鼓的声音后,白崎宗司从梦里醒了过来。
首先看见的是白色天花板。
他撑起身子,回想起忘记的事情。
自己刚才在作梦。那是自己进入荒谷学园就读,遇见女孩子们,最后毕业的梦。
毕业之后梦就结束了。
但从梦里醒过来的他,依然处在梦境当中。
他在梦里作着梦。持续地作着梦。
作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梦——这就是女孩们的希望。
白崎宗司选择实现她们的梦想。
「……好久不见了。」
撑起身体盘腿而坐的宗司眼前,可以看见一名少女正在敲打太鼓。
她是《龟》、『怠惰』的化身,泰丝。
穿着雨衣,身材比莉莉丝更加娇小的她,以人类来说大概是十岁左右的少女。
可以看见从深深盖住头部的帽子缝隙里,露出的是白发以及红色眼睛。
握着鼓棒的小手,以绝对不会出错的固定节奏敲打着太鼓。
那种模样,就像强化了某种机能的自动玩偶一样。
「已经是下一场梦要开始的时间了?」
宗司缓缓环视着周围,并且对女孩这么问道。
这里是梦与梦的夹缝,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白色空间。
如果说在荒谷学园生活的梦是位于舞台上,那么这里就是后台了。
宗司总是在这个地方和泰丝相遇。
稍微和她说几句话后,就忘记她的事情再次开始作起新的梦。
下一个舞台会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呢?
「泰丝要宣告『敌人』出现了。」
敲打太鼓的少女这么说道。
宗司吓了一跳后微微歪着脖子,而泰丝也做出跟他一样的动作。
「『敌人』?」
「就是『敌人』。」
「这里是梦中唷?」
「这里是梦中没错。」
宗司搞不懂她的意思。
「好像快到这里来了。」
「啥?」
在稍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一道门。
门随手被打了开来,女孩子们就这样来到梦中。
宗司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来,我们到了!这里就是白崎宗司的梦里,连结我们主人与其他女孩梦境的控制中心,也就是『梦的中央』唷!」
——但马上就感到无力。
两名少女之中,站在前面的是像导游一样拿着旗子的一名护士。
「随便想也知道,就算一起睡觉也不可能作同样的梦。所以第四宗罪,也就是在那里敲打太鼓的泰丝才会和宗司在一起,连结各人的梦并创造出梦的世界。」
护士有着绑成辫子的栗色头发,以及同时具有大人的知性与小孩子好奇心的红色眼睛。
头上戴着有兔子图案的护士帽,脸上则戴着细框眼镜,略微紧身的护士服领口还挂着听诊器。
胸部的尺寸还算大,虽然不到巨乳的程度,不过已经算丰满了。
几乎是单方面用亢奋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不停说话的她,露出忽然注意到什么事的表情后就干咳了一声。
「兔兔——我竟然会犯下这种粗心的错误。」
她直接把握着旗子的那只手放到护士服腰部,稍微挺起身子,然后用另一只手比出V字形。
「Lovely cutie的治愈系护士,小兔兔的兔子小姐,也就是斯斯,即使是在梦里也无法阻止我来跟大家见面啰!」
最后说到「见面啰」的时候,就透过眼镜眨了一下眼睛。
「你们好啊,真的好久不见了。」
她像是心满意足般地做完动作后,对着宗司他们轻轻挥了挥旗子。
宗司把手放在额头上并且轻叹了一口气。而泰丝的表情则没有任何变化。
「嗯嗯,真的很久没见了。你不叫兔子了吗?算了,反正你本来就很随便,我想斯斯这个名字也满适合你啦。」
「是啊,阿斯摩蒂尔斯,有两个斯,所以叫斯斯。」
不知道触动了她的哪根心弦,只见她的嘴角露出带有含意的笑容。
接着她又晃动栗色辫子,以夸张的动作转了半圈——然后以类似导游所用的旗子,指着一起来的白发少女。
「然后,这是我们的新『敌人』唷!」
对方有着雪色的头发、黑色眼睛,以及穿着白色洋装的稚嫩少女肉体。
那实在太过于熟悉的脸孔,让宗司忍不住呢喃:
「一乃……」
「没错——」
雪色的少女笑了起来,撩起白色长发并且自报姓名。
她就像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划在这处白色空间般宣告着:
「我是森冢终乃,十三岁——」
「兔兔!这个人是『断罪的镇魂曲』的森冢终乃。是我们主人的替代品、『零百夜』的克星,同时也是我们主人原本不存在的妹妹唷!」(朱月:这应该是本系列第一次出现“零百夜”,而且感觉这本里彻底和“零白夜”混了,我就全按照台版原文来了。)
……终乃原本像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划在这处白色空间般,准备说出宣言。
但是斯斯却迅速走到前面来,连珠炮般说出一大串话,让宗司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喂喂,你啊……」
原本像是要说什么耍帅台词的森冢终乃虽然出声抱怨,但斯斯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嗯……明明已经窝在梦里,和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不用理你们也没关系了。但是这个该死的世界完全不懂得变通,真的很让人困扰。继我们的主人之后又产生了新的『命运的死神』。啊,『命运的死神』也就是世界的免疫系统,背负着把不自然、超常以及不应存在的东西从这个世界排除的责任。」
「我说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但终乃依然努力地想要插嘴,至于宗司则是完全失去切入点,而泰丝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说话,只是敲着自己的太鼓。
「兔兔?话说回来,宗司先生原本就知道了吧。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我一直觉得宗司先生的父母亲充满谜团又很可疑唷——」
「给——」
持续被无视的森冢终乃(眼睛里已经有点泪水)终于爆发了。
「给我差不多一点,该让我说话了吧——————————————————!」
在她爆发之后,现场陷入一片宁静。
宗司与泰丝,以及竟然乖乖闭上嘴巴的斯斯,很自然地把视线集中在终乃身上。
她急速地喘气,包裹在白色洋装下的肩膀上下起伏着。
经过十秒钟左右,调整好呼吸的她先转过身去擦掉稍微浮现的泪水,然后露出冰冷的微笑。
「没错,我就是森冢终乃,十三岁——」
她撩起带有光泽的雪色头发如此宣告:
「给稚子带来死亡,给沉睡者带来清醒,给世界带来终结的『命运的死神』。」
终乃往前跨出一步。
白色洋装的裙摆跟着摇晃。
接着她举起一只手臂对准宗司。
她的指尖出现黑色火焰,火焰变成一朵黑色向日葵。
「我是你的敌人,『零百夜』。」
与让人联想到太阳的向日葵完全相反,她的宣言是那么冰冷。
名为「梦的中央」的白色空间里不会有风,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就像有冷风吹过一样。
如果说得更正确一点——就是她让场面整个冷掉了。
「……啊,嗯,是这样哦。辛苦了。」
「喂喂,别用那种看着『虽然很努力但是得不到什么回报的孩子』的同情眼神来看我啊!」
「等等,你这么说……嗯,很让人困扰耶。」
宗司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困扰的表情,不知不觉就看向身边斯斯的脸。
斯斯像是要表示「真拿你没办法」般用力叹了口气。
「兔兔——真是的。既然是『敌人』,就应该更神秘一点才对吧。」
「全都是你害的吧——————————!」
终乃冷酷的表情完全消失,扬起视线,再次大叫了起来。
刚刚才擦掉眼泪,但现在眼睛里又含着泪水了,说不定她是个泪腺很发达的人哦。
「我提起劲、奋力攻入房里后你马上就投降了,然后在来到这里之前,还自己一个人不停说话,甚至还打断我的自我介绍!」
「……对了,你的责任不就是要守护我们留在梦境外的身体吗?」
「就是说啊!你应该更努力一点才对!」
终乃含着眼泪胡乱挥手并且愤怒地大叫着。感到疑惑的宗司也看向斯斯。
就连泰丝也一边敲打着太鼓,一边从帽子底下往上看着斯斯。
「泰丝想问,你为什么会把『敌人』带到梦里面来。」
「说的也是。」
「我也有同感,简直让我大失所望。」
斯斯再次用夸张的动作,一边晃动丰满的胸部一边耸了耸肩。
「兔兔——有什么办法嘛,我们怎么说也只是主人的一部分,而且在没有带头的第一宗罪与第二宗罪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赢得过『零百夜』的克星呢。与其受到无谓的伤害,倒不如趁还没受伤时先投降,再来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把麻烦的事情推给宗司先生就可以啰。」
宗司发出「唔呣」的沉吟声。
「虽然被人把麻烦事推到身上的我也有话想说……」
「这确实相当合理。」
宗司与泰丝能够接受这种说法,但终乃似乎还是不太服气,只见她可爱地噘起嘴唇。
「唔呣呣呣呣呣~虽然了解你说的话,但总是无法接受这样的道理。」
「兔兔——办不到的事就老实承认说办不到,然后依靠他人帮忙,这才是所谓大人的态度唷。」
斯斯说完就露出奇妙的冷笑,然后又莫名娇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不清楚斯斯个性的人,可能会觉得她是个娇艳又有些忧郁气质的护士大姊姊。
当然,这种表面上的妖艳不可能骗得了终乃,只见她猛烈地摇动雪色头发,继续用言语发动攻击。
「这只不过是借口!如果放弃才是成为大人的证明,那我宁愿永远当小孩子,应该说……你给我更努力一点啦!」
黑色眼睛里虽然含着眼泪,却带着不可动摇的意志。
宗司在内心呢喃着「说的话倒是还满耿直的嘛」。
「啊啊,那个……抱歉,在气氛热烈的时候打扰了,我可以叫你终乃吧。」
「有什么事吗,『零百夜』?」
「这样太麻烦了吧,叫我宗司就可以了。」
「虽然不习惯直接称呼年长者的姓名,不过……宗司,啊啊,果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不过加个『先生』也很奇怪,嗯……那就叫你宗司学长吧!」
「学长吗……很有新鲜感耶。」
「请不要露出那种感动的表情!对了,有什么事呢?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没有打算和『敌人』混熟啊。」
「泰丝必须指出,其实已经够熟了。」
「兔兔,终乃小姐其实是个好人唷——」
「那边的两个人吵死了!」
终乃用力挥舞手臂,一边剧烈摇动雪色头发一边不厌其烦地吐槽另外两个人,那种模样看起来愈来愈像一只白色的小狗。
宗司甚至觉得有种亲切感。
「终乃,冷静一下。对她们,应该说对那只兔子说什么都没用啦。」
「像这样打从一开始就放弃的话,根本无法解决任何事情!首先要把事情说出来,然后以行动来展现态度,我绝不容许『就算什么都不做、对方总有一天会懂』的天真想法!」
「……你这家伙真像班长耶。总之,让我们打个商量吧。」
「呼、呼……要、要商量什么?」
宗司等候着因持续大叫而感到疲惫的终乃冷静下来,然后缓缓说道:
「你可不可以就这样回去。我没有和你战斗的理由。」
「怎么连宗司学长都说这种话!」
她又大叫起来了。
「战斗的理由明明很充分啊!宗司学长是『零百夜』,而我是『断罪的镇魂曲』——也是『命运的死神』唷!」
「这样啊,说的也是。你是『敌人』,还是得打倒才行。」
一瞬间,宗司露出看向远方的眼神并点了点头。
没注意到这一点的女孩,也满意地晃动雪色头发点了点头。
宗司在心中呢喃着「看来是说服不了她了」。
『断罪的镇魂曲』森冢终乃。
毫不犹豫地要完成自己使命的固执者。
宗司相当了解这样的存在。
「斯斯、泰丝。退下吧。」
「泰丝要说,了解了。」
「兔兔——看来是没办法了。」
两个人乖乖地退到宗司身后。
终乃似乎很高兴般微笑着。
「看来你终于提起劲想跟我交手了。」
「嗯嗯——我们开始吧!」
宗司对着虚空伸出右臂,呼唤异能之名。
终乃将黑色向日葵丢向天空,呼唤异能之名。
「回归于零——永远的永劫『零白夜』!」
「焚烧罪人——带来死亡的太阳『断罪的镇魂曲』!」
宗司双手手腕包裹在白色手套之下。
黑色向日葵在终乃上空像太阳般发光发热。
宗司不知道她的异能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就是发动『零百夜』的异能,也就是『停止』之力。
这股绝对不变的力量,能让这双手触碰到的东西永远停止。
停止空间停止时间甚至连万物皆平等的死亡都能让它停止的『世界的终结』。
没有胜负、没有优劣,发动之时便是结束。
平常应该是这样才对。
「哦。原来如此,果然是我的克星吗。」
看见悠然地把手放在白色洋装腰部、站在那里的终乃之后,宗司这么说道。
『停止』的异能无法发动,不对,严格来说是会发动,但在发动的瞬间就被抵消了。
宗司的视线,从纯白的终乃身上移向位在上空的黑色太阳。
那应该就是原因了。
终乃像是要肯定宗司的想法般说道:
「『断罪的镇魂曲』的有效范围是黑色向日葵所照耀的一切场所,它唯一的能力,就是以光芒的形式持续降下『烧毁无形之物的火焰』。」
「也就是削减一乃异能的泛用性与攻击力,让它成为广范围型的能力?」
原来如此,虽然同是『烧毁无形之物的火焰』,但是终乃的能力经过特别强化,用来对抗『零百夜』?
「但你这样直接把自己的能力说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在乎唷。因为我不见得会把所有能力都说出来。」
终乃边说边把手伸进洋装的裙子里。
「有很多手段,可以用来打倒『零百夜』被封住的宗司学长。」
不知道是事先绑在大腿上,还是藏在洋装的内里当中,只见她反手拔出了大型的刀子。
在黑色向日葵照耀下,钢铁的刀尖发出凶暴的光芒。
「那么,纳命来吧!」
反手拿着刀子的她毫不犹豫地往前冲,一口气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但是宗司完全没有动摇。
「终乃,我就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差异在哪里吧。」
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喊出接下来的话。
「我对胡言乱语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是我还有伙伴在啊!」
终乃没有办法看见。退到宗司身后的两个人当中,泰丝依然用完全没有紊乱的固定节奏敲打太鼓,并且朝着宗司丢出了某样东西。
其实就算看见了,终乃应该也不会改变行动吧。
一进入攻击距离,反手握住的刀子就往上挥起,然后左手握住刀柄由上往下用力地刺下去。
「去死吧!『零百夜』!」
「太天真了,森冢终乃!」
这时宗司已经抓住泰丝丢过来的武器,并且把它拿来当成盾牌。
「秘技,脸盆盾牌——————!」
刀子与脸盆剧烈撞击后,发出「咕哇咿咿咿咿」这种令人听了想笑的铜锣般声音。
刀刃虽然刺穿了脸盆,但是却因为刀锷被卡住而停了下来。
这时宗司迅速扭动脸盆,终乃的刀子也必然跟着扭动。
毕竟是男高中生对上可能还没上国中的少女,单纯比力气的话终乃当然不可能获胜,最后她的握力输给脸盆扭转的力量,只能放开手里的刀子。
宗司立刻有所行动。
「吃我这招,奥义,脸盆炸弹——————!」
他直接用脸盆往终乃头上敲下去。
果然又有「咕哇咿咿咿咿」这种令人听了想笑的铜锣般声音,响彻于白色空间当中。
终乃整个人趴到地上。
宗司低头看着她,然后冷酷地撩起刘海。
「看到了吗,这就是友情的力量。」
「不、不过是脸盆的力量吧……」
可能是受到的伤害比想像中还要严重吧(感觉好像心理伤害比身体伤害还要严重就是了),依然倒在地上只能抬起脸来的终乃这么反驳着。
「这个脸盆就是我和泰丝的友情证明。」
宗司对身后的泰丝投以「对吧」的眼神。
泰丝脸颊瞬间染红,脸上难得出现腼腆的笑容并且点了点头。
「泰丝觉得,就算要说是爱情的证明也没关系。」
「怎么样啊,森冢终乃!」
「学长你们的发言好像有点兜不起来吧!」
终乃像是要表示没空陪你们演这场闹剧般,迅速站了起来。
应该是准备了刀子之外的战术吧,她这种不肯放弃的态度确实令人佩服。
但是……
「咦……奇怪了?」
她刚站起来的身体开始摇晃。
头上的黑色太阳也呈不规则的形状晃动着。
黑色眼睛里浮现困惑与焦躁的眼神。她的脚不停发抖而且无法动弹。
不对。不只是脚而已,她的全身都在发抖,还有种……麻痹的感觉。
「兔兔兔——看来终于开始生效了。」
在宗司身后,泰丝身边的斯斯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她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然后像要给终乃看一样,把瓶子左右摇晃。
小瓶子上贴着一张相当恐怖的骷髅头贴纸。
「是、是毒药?」
「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只是麻痹的药物。」
「什、什么时候下毒的……」
终乃只靠着意志力支撑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身体,然后抖动着纤细的身躯这么问道。
斯斯发出「兔兔」的笑声,以讽刺的声音回答:
「从一开始见面到来到这里为止,我都一直施放出微量的毒气啊。虽然是微弱的毒性,但累积久了也能够发挥很棒的效果唷。」
「怎么这样,想不到……我会没注意到毒素……」
这时她又像注意到什么一样,以惊愕的眼神看着斯斯。
「我刚才说你『在来到这里之前,还自己一个人不停说话』吧。那就是为了掩饰放毒的假动作吗……」
「兔兔?」
一瞬间的沉默。
「啊——对啦对啦,这就是我的完美作战唷!」
她很骄傲般挺起包裹在护士服底下还算丰满的胸部。
「喂,原来、不是、吗……」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预测失败带来的打击,让终乃终于无法支撑身体而慢慢地瘫倒在白色地板上。
终乃的异能,『断罪的镇魂曲』所创造出来的黑色太阳也完全消失。
宗司蹲了下来,不理会在梦中这么做是否有意义,还是先确认了一下她的脉搏。
她的脉象平稳而且呼吸也完全没有紊乱,看来真的只是麻痹了而已。
瞄一下她的脸,发现眼睛里已经含着泪水而且还懊悔地咬着嘴唇……应该说是想要咬嘴唇,那种有点呆的表情,看起来确实让人觉得同情。
「嗯,我随时接受你的挑战。」
像是要安慰她般说完后,宗司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并且站了起来。
这时换成斯斯蹲下,像在扛米袋一样把终乃扛在肩膀上。
「那么,我就随便照顾一下终乃小姐啰。」
「嗯,不要太粗暴啊。」
「兔兔兔——不用担心啦——」
斯斯以奇怪的表情露出带有含意的笑容,然后钻过门口离开了。
和出现的时候一样,门忽然就消失了。
「森冢终乃吗……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宗司很无奈般叹了口气后,便为了开始下一个梦境而转向泰丝。
泰丝还是一样穿着雨衣,持续地敲打着太鼓。
帽子下方露出白发与稚嫩脸庞的她,红色眼睛正往宗司看去。
「编织梦想是泰丝的能力。」
「我知道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负责联系梦境的也是泰丝。」
「这我也知道。」
「但维持联系靠的是你的力量。」
「嗯嗯,是啊。」
「这里是『梦的中央』,连结梦与梦的地方。」
不知道她想说什么的宗司歪起脖子,然后自己推测出答案。
「『断罪的镇魂曲』吗……」
「是的,就因为那个原因……」
泰丝晃动着从帽子下露出来的刘海点了点头,而且依然没有停下敲打太鼓的手。
「泰丝要传达,这个世界似乎快要崩坏了。」 |
「也就是说,需要一点时间。」
原本是连结梦境之后,作着同样的梦。
但是梦与梦之间的联系,却因为森冢终乃而损毁。
现在女孩子们都作着各自的梦。
要继续作共同的梦,就必须修复梦的联系。
修复这件事将由泰丝来完成。
为了让梦再次连结,宗司要做的就是穿梭于各个女孩的梦境。
『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陪她们到梦境告一段落就可以了。』
和她们一起作同样的梦。
宗司睁开眼睛。
他正在极为熟悉的教室里,坐在一张椅子上。
「那么……这是谁的梦呢?」
宗司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放在一边角落的瓦斯炉与茶具组、些许茶点、堆积起来的杂物、由布制屏风围起来的简易更衣室等种种物品。
包含窗外的风景在内,一切都太过平凡了。
这时教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哎唷,今天很早嘛,宗司。」
「什么嘛,原来是一乃——」
宗司回头,然后说不出话来。
「『什么嘛』?这讲法也太没礼貌了吧。」
森冢一乃有着冷酷的脸庞、黑色长发、红色眼睛,身上则穿着黑色水手服。
她撩起了黑色长发。
然后像是要抬起一手无法掌握的超巨大胸部般交叉双臂。
「怎么……会…………」
宗司的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
没错——
一乃是个巨乳。
这里是梦境,既然是作梦的话,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就算这时的一乃早已经轻松地超过波霸或者爆乳这种等级,变成炸弹级的巨乳,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她身上已经具有压倒性的战力,就连绮莉佳也赢不了她。
但这样不会违反世界的自然法则之类的吗?
「呵呵……」
一乃的红色嘴唇嫣然地露出微笑,像要强调胸部般直接以双手抱胸的姿势走了过来。
「哦,太具爆炸性了……」
结果胸部晃动的模样,已经让宗司忍不住这么呢喃着。
她每走一步,黑色水手服内侧的炸弹级巨乳就会开始摇晃。
足以媲美圣母峰的两颗巨大隆起物从黑色水手服内侧剧烈地往上突起,胸口的缎带就像被夹在深邃的科罗拉多大峡谷中一般,几乎快看不见了。
啊啊,认为她是为了强调胸部才会双手抱胸,可能只是自己判断错误。
宗司从一乃走路的姿势当中领悟到,单纯是因为不撑住的话胸部实在太重了。
这时就连一乃撑住巨乳的双臂,都有一半被胸部覆盖住。
因此反而让胸部更加往前突出,让它看起来更为庞大。
「真是的,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啊,没有啦,抱歉。」
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乃已经来到附近。她在宗司对面坐了下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桌子代替双臂,支撑住她的胸部。
那种模样,就像桌上并排放了两颗弹性十足的巨大大福一样。
宗司的视线无论如何都会被那种巨大的模样吸引、拉扯过去。
一乃「呼~」一声,叹了一口让人感觉充满自信的气。
「真是拿男孩子没办法。」
一乃一边晃动丰满的胸部一边这么说道。
「你们就这么喜欢大胸部吗?」
一乃一边剧烈摇晃Q弹的胸部一边这么说道。
然后红色眼睛又像要窥探宗司的反应般,不停地偷瞄着他。
「胸部的大小根本就不重要吧?」
只见胸部不停上上下下地摇晃——剧烈的程度甚至会让人觉得,至少该装得自然一点比较好吧。
就连以极其迟钝著称的宗司也看出来了。
她想要人家触碰胸部。
等等,当然不是物理上的触碰,而是提及「胸部」这个话题。
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人家称赞吧。
「……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耶。」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红色眼睛正夸张地到处游移,是不是要装成没注意到比较好呢?
但这时还是有一个问题。
就是宗司要加以触碰,也需要相当的觉悟与胆量。
当然,这里的触碰指的不是物理上而是话题上的意思。
一乃因为被看透心思,而宗司则是因为没胆而沉默了下来,当然对话就这样中断了。
两人同时避开对方的视线,对现场这种尴尬的气氛感到坐立难安。
「对、对了。抱歉哦,宗司,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泡杯红茶。」
找到话题的一乃这么说完后,忍不住又补上多余的一句话。
「其实也可以自己泡啦,但胸部太大很难看见手边。」
「嗯、嗯嗯!说的也是!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
宗司急忙从位子上站起来,然后开始准备红茶。
他一边泡茶一边不停深呼吸,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瞄了一乃一眼后,发现她像是要确认胸部确实存在般,开始摸起自己的胸部。在抚摸之际,轻轻按压的指尖已经陷进胸部里。
宗司差点就让手上的杯子掉到地上。
「不、不行……这样下去我会被吃掉。」
压倒性,真的是具压倒性的巨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暴力了。
宗司以钢铁般的意志告诉自己,必须要抗拒那对巨乳。
心意稍有不定,就一定会因为那对巨乳而丧失理智。
如果把胸部比喻成海,而平坦的胸部就是微风吹过的美丽静谧海洋的话……
「那就是暴风雨中的海洋了。」
这时,宗司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虽说是梦境,但他已经因为这过于异常的事态而变得有些奇怪。
露出险恶表情的宗司把两人份的茶杯与热水瓶,以及装了饼干的盘子放在托盘上后回到桌子前面。
「来,你的红茶。还有一些剩下来的饼干。」
「谢谢,你倒是很贴心嘛。」
宗司把托盘放到桌子中央后,一乃轻轻探出身子,把茶杯拿在手上。
在上半身与桌子的包夹下,伟大的乳房整个被压扁了。
「咕呜!」
宗司发出呻吟声,拿起自己的杯子,接着将托盘整个往一乃的方向推。
「这、这样比较好拿吧。」
「哎唷,你今天怎么这么亲切啊。」
「我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亲切吧。」
「嗯嗯,我知道。」
轻笑一声后,森冢一乃(巨乳)就优雅地喝起红茶。
宗司也跟着喝了红茶,但是根本尝不出味道。
一乃几乎是无声地把茶杯放到桌上。
坐在椅子上的她,忽然用力地挺直背部。
「嗯、嗯呜——」
「噗……嗯咕、咕……为什么要忽然挺腰!」
宗司差点就把红茶喷出来了。
一乃挺直背部的结果,让她的胸部刚好来到宗司脸庞的高度。
然后在他眼前漂亮地摇晃起来。
实在太猛了。简直就跟发生了局部地震一样猛。
宗司的注意力被那种夸张的程度吸引过去,红茶差点跑到气管里。
「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才挺个腰就被人抱怨的一乃,像是觉得有些疑惑般垂下视线并叹了口气。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的胸部算是有点大。」
「这时候有必要谦虚吗?」
宗司的疑问被轻轻带过,她再次很忧郁地叹了口气。
「肩膀僵硬真的很痛苦。」
「怎么说呢,听起来的确很辛苦。」
宗司忍不住露出苦笑,然后反射性说出多余的一句话。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胸部吗?」
「当然是肩膀啦。」
「哎唷……」
一乃恶作剧般扬起红唇,接着撩起黑色长发。
「胸部也没关系唷。」
「这样我会觉得困扰!」
「最近胸部僵硬,好难受哦。」
「少胡说八道了,那里基本上是脂肪块。要是僵硬的话就不得了了。」
「不愧是男孩子,对女生的肉体相当清楚。」
「这是上课都有教的内容吧!」
「哎唷,是这样吗?你这个人只有健康教育的成绩比较好吧。」
「真是含血喷人!啊,但其他科目的成绩称不上好,确实只有健康教育的分数最高!」
「看吧,我说的果然没错。」
她露出跟胸部同样自信十足的笑容,并且宣告自己的胜利。
虽然很不服气,但就成绩来看还真是无法反驳。其实只是因为健康教育的内容比较简单,当然容易拿到高分。
「拿手科目是健康教育的白崎宗司同学,那就拜托你帮我按摩一下肩膀吧。」
「看来怎么说都没用了……你别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啊。」
「呵呵……那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一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很高兴一样,这时放弃挣扎的宗司只能叹口气,并从位子上站起来。
他直接绕到一乃背后,把手放在穿着黑色水手服的纤细肩膀上。
「趴下来会比较轻松唷。」
「是哦,像这样吗?」
一乃把胸部放在桌上,然后双臂放在前面,身体趴成像是上课中睡觉的姿势。
「嗯嗯,就像这样。」
说完后宗司就开始按摩肩膀。他认为一开始太用力会弄痛对方,所以放轻力道。
「呜哇,你的肩膀果然很僵硬耶。看来你真的不好过。」
「对吧,胸部大也很累人。」
「我想你是真的很困扰,但是听起来就像在炫耀。」
「我才没有炫耀呢,每个人都盯着我的胸部看,那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抱歉,以后我会特别留意不去看。」
「你敢就试试看,我会告你唷。」
「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我,我可没有提起性骚扰的诉讼然后大捞一笔赔偿金,顺便让你在社会上站不住脚的想法唷!」
「虽然装出傲娇的模样,但你说的内容实在太邪恶了!」
「真、真拿你没办法。被贴上性骚扰男的标签后社会上没人理你,你一定会很可怜,到时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哦哦,这就是传闻中的娇……不对哦,等一下。根本是你造成的嘛,这样只不过是自导自演吧。」
「啧,想不到还满敏锐的嘛。不过是宗司,竟然还变聪明了。」
「什么叫不过是宗司,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想听吗?」
「太恐怖了,还是算了吧。那我要稍微用力一点啰。」
宗司一边说话,一边在按摩的手上稍微加强了力道。
「啊啊啊嗯,不行~那里很敏感啊~」
「我按的是肩膀耶!还故意发出那种甜腻的声音!」
「哎唷,我是想给你福利耶。」
瞬间之前才刚发出娇喘声的女孩,现在却用非常冷酷的声音这么表示。
相对的,宗司则已经满脸通红。即使知道一乃是故意这么做,还是忍不住有所反应,宗司觉得这样的自己相当可悲,于是绷起脸来说:
「不用你鸡婆,闭上嘴啦。」
「真拿你没办法。」
一乃乖乖闭上嘴巴,宗司则继续按摩肩膀。
一乃僵硬的肩膀慢慢变得柔软,看来血流应该顺畅多了吧。
「嗯……啊…………呼啊嗯……」
一乃开始吐出火热的气息。宗司不动声色地窥探了一下她的脸,发现她红色的眼睛已经显得湿润,脸颊也发热变成了淡粉红色。
看来不是在调侃宗司。
「嗯呜……」
一乃像是很害羞般咬着嘴唇,并且忸忸怩怩地摇着身体。
不行,这样下去四周会染上情色的气氛。
宗司为了结束快要进入红色警戒的肩膀按摩,开始考虑起能够不让一乃发现自己已经注意到现状,并且绅士地结束肩膀按摩的台词。
「那个……一乃小姐,我想您肩膀的状况已经变得相当不错了。我听说按摩太过火对身体也不好,所以在下认为,是不是该结束肩膀按摩比较好呢。」
「哈呼~……说的也是,再继续下去的话,连我都要认真起来了。」
「很不想询问认真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很清楚刚才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看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撤退了,松了一口气的宗司,随即把手从一乃肩膀上移开。
但是一乃依然趴在桌子上没有起来。
「宗司,很抱歉,可不可以请你离开社办一下。」
「啥?是可以啦,但为什么要我出去?」
一乃身上很难得地出现了犹豫的气氛。
「……口水。」
「……什么?」
「…………我说口水。」
「…………什么?」
「我流口水弄脏桌面和衣服了!」
「真的很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五秒钟内没有出去的话,就要你舔口水了。」
「我马上出去!」
宗司瞬间转过身子,连滚带爬地离开社办。
「——呜!」
他一瞬间注意到某件事,然后为了不让一乃看见而迅速把门关上。
梦中的第三旧校舍,游戏同好会社办前的走廊上出现了某个女孩的身影。
可能是在窥看教室里的情形吧,只见她的脸近到仿佛伸手可以触及一般。
白色长发、黑色眼睛、把一乃变幼小几岁后的容貌、白色洋装以及向日葵。
森冢终乃、纯白的少女、黑色向日葵。
『断罪的镇魂曲』兼命运的死神——同时也是宗司的『敌人』。
「……喂,怎么了吗?」
少女的突然出现让宗司瞬间提高警觉,但再次看见她在眼前的模样后,却反而冒出困惑的感觉。
「哪、哪有怎么了。」
说话的终乃满脸通红,声音沙哑,黑色眼睛的视线还到处游移。
她的身体不停微微颤抖着,简直就像被逼到绝境的小狗一样。
「是、是学长自己说随时接受我的挑战。所、所以我惩罚完那个兔耳女后,就、就来找你挑战啦。」
「别太过分啊,她怎么说也是个女生。」
「我才没有哩,应该说才五秒钟她就投降了!」
「太快了吧!那个兔耳朵根本没有干劲嘛!」
「就是说啊!然后,燃烧复仇之火的我来到这里……就、就……」
一瞬间燃烧起来的终乃,再次像熄火般压低声音并且偷偷瞄着宗司。
「就、就听见社办里有猥亵的声音,偷偷一看之下,发、发现宗司学长站在姊姊后面做出某种猥亵的动作……」
「等等,这是误会!我只是在帮她按摩肩膀而已!」
「你是说按摩肩膀的前戏吗!」
「等等,这等级太高了吧。」
「不知羞耻!像是『咕嘿嘿嘿嘿嘿,肩膀很僵硬嘛,一乃宝贝。哎唷,手滑掉了,嗯嗯——?胸部也很僵硬耶,咕嘿嘿嘿』这样对吧,我知道一定是这样,你这个性犯罪者!」
「我现在相信你和一乃的血缘关系比海还要深了。」
「让你这种危险人物继续活下去的话,少女们的贞操就要陷入危机了,看来我又增加了一个和你敌对的理由,不知羞耻的学长!」
「嗯,就我个人来说,像刚才那样胡思乱想的你,还比较不知羞耻呢。」
「我只是在做正当的预测!是我仔细观察后得到的成果!」
「没什么好观察的好吗!嗯?」
宗司忽然露出狐疑的表情。
没有注意到的终乃依然快速地说着:
「我猜到你下一步的行动了,宗司学长。你一定是想说『再来就轮到你了』,对吧。想用我在做不知羞耻的妄想为借口,以强硬的手段威逼我然后尽情玩弄我未成熟的肉体,让我变成你的人,这简直是太残酷了!我饶不了你!」
这时她的脸又因为跟刚才不同的原因而变得通红。可能是一下子说太多话而呼吸急促。
宗司轻轻举起手。
「抱歉在这么精采的时候打扰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先不管那是不是只是在按摩肩膀——你仔细地看了那不知羞耻的一幕吧?」
「……啊,没有,绝、绝对没有那种事,那个……」
可能听见对方的指责后才注意到吧,终乃眼里已经浮现一些泪水,原本就泛红的脸也变得更红了。
宗司一直凝视着终乃的脸。
含泪的终乃再次像小狗一样发抖,然后整个把视线移开。
「今、今天就先饶过你吧。」
「根本还没开始吧。」
「吵死了!给我记住!」
留下丧家犬才会说的台词后,终乃就全力逃走了。
看着逃向走廊另一端的终乃,那摇曳着白色长发与白色洋装的娇小背影逐渐远去后,宗司便叹了口气。
在某种意义上,森冢终乃可能是比一乃更加优秀的人才。
「对了,那家伙还没好吗?」
想起清理口水也弄太久了之后,宗司就在门外对着里面搭话道:
「喂——一乃,还没好吗?」
「已经可以了。对了,刚才走廊好像有点吵,是有人在那里吗?」
「啊——有人迷路了。」
「是吗,好吧,你可以进来了。」
「了解了。」
把终乃的事情蒙混过去后,宗司便打开社办的门。
里面有一名女仆。
「呵呵,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女仆一乃扬起红唇,优雅地撩起黑色长发。
她身上穿的是正统派的女仆装。
也就是纯白女仆帽、深蓝色清纯的女仆装、同色的长裙再加上带有褶边的半围裙。
因为是正统派,裸露程度当然比较少——但是本人那绝大的巨乳已经让胸口异常地隆起,而这也让胸部无论如何都变得相当明显。
甚至可以说正统派的女仆装,反而让经过强调的胸部散发出更强烈的吸引力。
就像发现礼盒就一定会想把它打开一样。
「主人,别呆呆站在那里,快点坐到位子上吧。」
「嗯、嗯嗯……」
女仆一乃用手掌比着桌子并这么催促宗司。
宗司露出因为一乃的女仆装模样而有些着迷的表情,坐到桌子前。
再次观察一乃女仆装的模样后,发现裙摆的长度来到脚踝上方,而且扣子也一路扣到胸口,可以说是没有一丝空隙。
「正在想你处理口水怎么这么久,原来是因为换上这身衣服吗?」
「你很高兴吧。」
「非常高兴!不对,嗯……还算高兴啦。」
宗司干咳了一声把事情带过后,一乃就把手放在红唇上轻笑了起来。
「哎呀,那我就当成是这样啰。」
「谢谢,不过为什么突然要扮成女仆呢?」
「呵呵,没为什么唷。」
一乃像是获胜般撩起黑色长发,然后毫无顾忌地挺起胸部。
原本就像要从女仆装内侧爆出来的胸部,被更加往上抬起后,就像在布料内侧被绷紧般晃动着。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为了奖励平常身为我的仆人、努力工作的你吧。」
「这样啊……等等,谁是你的仆人啊。」
注意力被一乃的巨乳吸引过去,差点就接受自己是仆人的宗司急忙加以否定。
可能是那种傻瓜般的模样太有趣了吧,一乃发出愉快的轻笑,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中央的茶壶。
「来,我重新泡好红茶了。快点喝吧。」
「嗯。」
「喝完后,就把口水的事情忘掉吧。」
「……嗯。」
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的宗司露出了苦笑。一乃将红茶倒进眼前的白色茶杯里,重新冲泡的红茶就升起一缕又细又淡的白色水蒸汽。
放下茶壶的一乃,这次换成从装茶点的盘子上拿起一块饼干。
「饼干也特别由我来喂你吃。」
「是要『啊——』吗,不用了啦,那样真的很让人害羞……」
一乃一边听着宗司很不好意思般的发言,一边把手伸向自己女仆装的胸口,然后从上方往下解开三颗钮扣。
「啥?」
宗司发出奇怪的声音,接着视线移往一乃露出来的胸口。
立刻就看见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般的雪白肌肤,以及双峰所形成的深邃峡谷,她纤细的手指接着又把饼干的一半埋进诱人的乳沟当中。
一乃就像是要把胸部送到宗司眼前般弯下身子,然后开口说道:
「来,啊——」
「还『啊——』咧,这样能吃吗!能拿吗!」
满脸通红的宗司这么大叫,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他没有把手指伸进乳沟,抓起饼干来吃的胆子。
「话先说在前面,不可以乱摸唷。」
「我再说一遍,这样能拿吗!」
「真是个笨蛋,你的嘴巴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哦哦原来如此,不用手而用嘴的话就确实不会摸到——那又怎么样啊啊啊啊啊啊!这样更危险了吧!」
「也可以把这当成服务,吃到饼干后直接在乳沟当中塞钱唷。」
「这饼干太贵了吧,最少也要一千圆……不对,应该算便宜,不对,果然还是很贵!」
「男人最喜欢这种服务了吧。」
「超喜欢的,不对,那要看人吧」
「你当然是喜欢的吧。」
「咦——关于这件事有很多说法。首先陈述我个人的意见——」
「啊啊,真受不了,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啰嗦啊。」
一乃轻轻拿起胸口的饼干,把它丢进正在抱怨的宗司嘴里。
「呜咕!」
吓了一跳的宗司反射性地想把饼干吐出来,结果因为嘴巴被一乃用手封住而办不到,最后只能含糊地说着话并且把饼干吞了下去。
「你、你这家伙……」
「是你的错,谁叫你不赶快吃下去。」
从上面解开胸口三颗扣子的乳沟女仆一乃完全没有愧疚的模样,直接开口这么回答。
她的红色眼睛里露出恶作剧的光芒,然后轻轻撩起黑色长发。
「总之呢,还剩下很多服装唷。」
「什么?」
她面向感到困惑的宗司,露出极为挑衅的——就像是带有毒性的花朵一般充满魅力的笑容。
「接下来是要穿兔女郎装?还是旗袍?当然也有护士服唷。」
「……咦?」
「意思是旗袍对吧。好吧,那我要换衣服了,你到外面去等。」
「等一下,对话的进展太奇怪了吧!」
「你要看我换衣服也没关系唷。」
女孩依然带着像有毒花朵般的笑容,把手放到第四颗扣子上。
宗司随即全力逃离教室。
之后一乃就持续进行cosplay秀,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
「唔呣呀——来狩猎地球人啰——!」
「到底是谁作这种蠢梦啊啊啊啊啊啊!」
身穿制服的宗司,在广大的沙漠跌跌撞撞地全力逃走中。
上空有一名坐在飞天摩托车上的红发猫耳美少女——也就是菲尔,正戴着眼罩穿着浑身布满尖刺的制服,不停地挥舞着像玩具一样的雷射枪。
哔咻咻咻——咚磅咚磅!
随着令人感到无力般的声音施放出来的雷射光,击中宗司周边后就引发足以媲美好莱坞电影的爆炸,并且卷起一大片沙尘。
「唔呣呀——知道这对人体无害,即使被射中也只像被电到的雷射枪有多厉害了吧——」
「笨蛋,谁知道啊!为什么会留意到这种方面啊!」
宗司忍不住这么大叫。
「可恶,谁来跟我说明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二〇XX年,地球被突然出现的猫耳星人侵略了。』
「呜哇啊啊啊啊,听见类似旁白的声音了!」
『面对具有压倒性科学力量的猫耳星人,地球人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够到处逃窜而已。』
「我的确是在逃窜!应该说猫耳星人是什么东西啊!侵略地球有什么目的呢?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沙漠里头呢!」
『地球人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够到处逃窜而已。』
「看来这个旁白根本不打算回答我!」
「唔呣呀——!抓住这家伙,让他当菲尔的新娘——!」
「呜,糟糕!」
菲尔的雷射光击中宗司身旁,引发了一阵暴风。
宗司因为注意力被旁白吸引而没注意脚边,被暴风波及后就跌倒了。
看来是躲不开接下来的攻击,这样下去将会全身麻痹并遭到逮捕,然后变成菲尔的新娘!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会忘记吐槽男生怎么当新娘!」
「居然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懊恼吗?唉,算了——」
跨坐在飞行摩托车上的菲尔,把雷射枪的枪口对准倒在地上的宗司。
「危险啊,宗司——!」
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沙漠的另一边,距离大概一百公尺的地方出现一道人影,可以看见那个人在强烈阳光照射下的闪亮银发。
在大叫的同时,她也发射了扛在肩膀上的对空火箭炮。
虽然是把战车用的武器大幅小型化而成,先不管威力如何,总之在追踪性上没有任何问题。
火箭炮准确地击中了空中的摩托车。
「唔呣——!」
爆炸之后,菲尔与摩托车一同坠落在沙漠里。
「呜哦哦哦!这样是不是有点过火啊!」
宗司急忙起身,这时把发射完的火箭炮丢到一旁的人影——银发碧眼,身穿制服运动外套的巨乳美少女,也就是绮莉佳,正朝他跑了过来。
「别担心啦,宗司——这是非杀伤性对异星人用火箭炮啊!」
她像是要表示「你看」般,用手指着坠落的菲尔。
「唔呣——唔呣呣——唔呣嗯——」
菲尔在沙漠上一边用喉咙发出咕噜声,一边扭动身体摩擦着地面。
看起来就像喝醉而感到兴奋一样,猫耳朵整个直立而且脸也相当红。
「那是怎么回事……」
「非杀伤性对异星人用火箭炮,在爆发的同时也会撒下木天蓼的粉末。」
「原来如此,嗯……那好吧。」
「那不重要啦,宗司——在异星人的同伴赶到前,我们快逃到避难所去吧!」
「秘、秘密基地吗?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我知道了!」
绮莉佳用力抓住宗司的手腕,拖着他跑了起来。
最后来到相当熟悉的第三旧校舍。
「喂喂,沙漠里突然出现老旧的校舍,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不过校舍恐怕是受到异星人攻击,已经有一半倒塌了。
虽然看起来根本不像能住人的样子,绮莉佳还是毫不在意地朝社办走去。
然后她忽然从凌乱的社办一角,拉起一块看起来相当普通的木头地板。
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有伪装成木纹的凹陷,似乎是通往避难所的暗门。
「就是这里了。」
「哦……很普通嘛。」
避难所内部是让人只能这么形容的普通空间。
就像是把样品屋里的客厅直接搬过来一样,宗司甚至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沙发与桌子的客厅组合、对面的厨房区、冰箱以及餐具柜等摆设来看……
「咦,这是我家吧?」
「啊哈哈,对啊。绮莉佳小姐努力重现了宗司家唷。今后要一直住在这里,还是熟悉的环境比较好吧。」
「……嗯?」
「因为是地下避难所,当然无法做到完全相同,不过也有浴室,然后下一层也准备了宗司的房间唷。」
「等一下,绮莉佳。我们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对啊——?」
在宗司的询问下,绮莉佳晃动着绑成双马尾的银色头发,微微歪起脖子。
然后像是立刻了解他的意思般啪一声拍了一下手掌,并且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放心吧,宗司——食物、水、医药用品与其他各种东西,都准备了整整五百年的份量唷!」
「啊啊,不是啦,原本以为接下来一定是把异星人赶回家,然后解救地球这样的发展。嗯,如果在这里生活是既定路线的话,那就这样吧。」
「啊哈哈,那还用说吗。因为地球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吧。只要我和宗司还活着,绮莉佳小姐就什么事都不在意了——啊哈!」
「你这家伙,随口就说出吓死人的发言耶。」
带着满面笑容说出这种话的绮莉佳,实在有点恐怖。
但是这里愈看就愈像宗司的家,不一样的地方只有……
「一乃她们不在这里吧。」
宗司随口这么呢喃着。
下一个瞬间……
「咦?」
光芒从绮莉佳眼里消失了。
她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只有蓝色眼睛染上了跟人类难以理解的深海一样的黑暗。
宗司立刻感到一股背脊被冰柱刺入般的恶寒。
「她们当然在啊。」
「这、这样啊。」
「我去叫她们过来,你等一下。」
「好的……我在此静候。」
绮莉佳的一双眼睛依旧黯淡无光,一边踩着跳跃的脚步一边走出客厅。
可以看见两条银色马尾在穿着蓝色运动服的背部晃动着。
等到完全看不见她,宗司才全身无力地整个人瘫到地上。
「那是怎么回事啊?」
恐怖,无法理解的恐怖,就像恶梦一样——或许这正是恶梦也说不一定。
透过深呼吸让冰冷的心脏感到温暖后,宗司再次听见脚步声。
宗司一站起来,客厅的门也被打开。
「久等了,宗司——」
有着黑色长发与红色眼睛,身穿黑色水手服的绮莉佳出现了。
她身上的红色,像是不断燃烧的微小暗色火焰般,看起来相当恐怖。
宗司吞了一大口口水,并且感到口干舌燥。
绮莉佳踩着像要用鼻子哼歌般的轻快脚步,走到宗司身边——真的是身边,直到几乎可以感觉到鼻息的位置才停下来。
绮莉佳暗红色的眼睛,就像要看透宗司心底深处般凝视着他的眼睛。
「这样就不需要一乃了吧。」
宗司的心跳加速。
「接下来换谁?莉莉丝?菲尔?莉亚?兔子也可以唷,那么,接下来想要我变成谁啊。为了宗司,我愿意变成任何人。因为我们要一直一直两个人在这个避难所里生活了,所以我会实现宗司所有的愿望。宗司可以放心,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所以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关系吧,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她没有眨一次眼睛,笑容也完全没有消失过,红色眼睛的绮莉佳就这样边说边逼近宗司。
宗司回过神来才发现背后已经是墙壁,看来他是在不知不觉间往后退了。
「我、我觉得绮莉佳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他的声音已经在发抖。
绮莉佳眼里的黑暗就像瞬间退烧一般消失了。
黑色头发变成银色,红色眼睛变回蓝色,黑色水手服也换回了运动外套。
「啊哈哈哈,宗司真是的,这样的发言让人很害羞耶!」
熟悉的绮莉佳露出跟平常一样的笑容,用力拍着宗司的肩膀,然后笑着说:
「对了,你肚子会不会饿?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吧。」
「喂喂,太突然了吧。老实说我没什么食欲……」
「……咦?」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既然能吃到绮莉佳亲手做的料理,那还是吃一点好了!」
察觉到诡异的气氛之后,宗司一瞬间就改变了自己的发言。虽然下场就是说出连自己也觉得丢脸的台词,但这时候也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事情了。
绮莉佳的脸颊泛起红晕,像是很害羞般再次用力拍着宗司的肩膀。
「啊哈哈哈,宗司真的很会说话。这样称赞我,也只能得到充满绮莉佳小姐爱意的特制餐点而已唷。」
说完后,绮莉佳便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宗司忍不住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背对这边的绮莉佳呢喃道:
「不过——真是太好了……」
绮莉佳回过头来。
「如果你说别的女孩子比较好的话,绮莉佳小姐就会坏掉了,啊哈!」
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宗司从蓝色眼睛里看见了无名的黑暗。
宗司只能露出抽搐的笑容并且发出干笑声。
原来如此,这是恶梦。
在厨房做菜的绮莉佳似乎相当开心。
「宗司啊,你有想吃的料理吗?」
「忽然这么问,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嗯——那加了血和毛发的料理也没关系啰?」
「很有关系!那就那个……嗯……意大利面!」
「嗯,那就做意大利肉酱面吧。」
「糟糕,竟然选了很容易混一堆东西进去的菜色!」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做,我整个人都属于宗司了。不论是准备餐点、打扫还是洗衣服全部都由绮莉佳小姐一手包办,所以宗司马上就能天天和绮莉佳小姐在一起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的,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
宗司的声音已经近似悲鸣了。
像坏掉一样笑着的绮莉佳忽然停了下来,然后露出笑容。
「啊,对了。既然这样,你就趁这段时间,先去避难所的各个地方看一下吧。」
「唔呣……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啦,反正很简单。」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快去吧。」
在做菜中的绮莉佳目送之下,宗司离开了客厅。
客厅外面也是宗司相当熟悉的自家,不一样的地方就只有玄关没有通往任何地方,然后通往二楼的楼梯变成前往地下二楼而已。
考虑了一下后,宗司决定往楼下走。
「话说回来……」
宗司一边下楼,一边回想绮莉佳的样子。
绑成双马尾的银发、蓝色眼睛与蓝色运动服外套……
正在做菜的绮莉佳又在身上加了一件白色围裙。
那种青涩的模样,简直就是新婚妻子绮莉佳小姐嘛。
「嗯,那真的很可爱。」
虽然也同样恐怖,不过现在就先不管这件事了。
地下二楼的隔间果然也是模仿白崎家二楼。
莉莉丝的房间变成绮莉佳的房间,而旁边则是宗司的房间。
宗司一边想着房间内部应该也跟白崎家完全一样,一边打开了房门。
「真的假的……」
房间里的摆设也完全跟宗司家一样。
不过只有一半而已。
和邻室之间的墙壁被移除,正中央放了一张双人床。
甚至还特别准备了※YES/NO枕头。(译注:日本电视节目的赠品。可作为新婚夫妇沟通之用。)
「不会吧……」
宗司把枕头翻过来后,发现是YES/YES枕头。
看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宗司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时忽然听见某个人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
从双人床下迅速飞出一道人影。
来者有着雪色头发、黑色眼睛,身穿白色洋装。
原来是黑色向日葵,『断罪镇魂曲』的森冢终乃。
「绝不放弃就是我的优点!宗司学长纳命来吧!」
「笨蛋,快闭嘴!」
宗司不让她把话说完,中途就用手掌把她的嘴巴捂住了。
被在这场梦中变得有点奇怪的绮莉佳发现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终乃当然不停眨眼,并且挣扎着想把手甩开。
「呣咕——呣嘎——呣嘎嘎!」
「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被上面听见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当然不是我的命,而是你的唷。懂了吗?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呣咕——?呣咕呣咕……」
看起来似乎还是有疑问,但在宗司极为严肃的表情影响下,终乃还是点了点头。
宗司缓缓把手从终乃嘴上移开。
「呼……真受不了,虽然这里是梦境,还是快被你吓死了。」
「噗哈……宗司学长,你在搞什么啊,忽然这样,我才吓了一大跳。」
「这是有原因的。」
「难、难道说……」
终乃像是注意到什么般说道:
「你们正在玩躲猫猫的游戏……?」
「呜哇,也不能说你错了。」
只不过,被找到的话,死的人会是终乃。
终乃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危机当中,还是骄傲地挺起单薄的胸膛说:
「呵呵,我知道了啦,宗司学长。如果被鬼发现的话,你就说『这次要不要找找藏在衣服里的、真正的我啊』,然后展开色情的发展吧。」
「不对,很可惜,我想会被找出来的是你……我的意思是连内脏都被翻出来……」
「为什么对话忽然往猎奇的方向发展了!」
「笨蛋!我不是说过别太大声呣咕——」
「宗司学长才咕噗——」
两人互相用手掌捂住对方的嘴巴,然后四目相交,彼此点了点头再把手放开。
这时传来某个人——其实也只有一个人——走下楼梯的声音。
宗司背部窜过一道恶寒。
「终乃,快点躲到床下。绝对不可以出来唷。」
「咦?好、好的,我知道了。」
可能是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气氛了吧,终乃急忙躲到床底下。
房间的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宗司——饭煮好啰——」
穿着围裙,像个新婚妻子般的绮莉佳出现了。
她脸上浮现很高兴般的灿烂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手上拿着的那把菜刀,简直像是解剖黑鲔鱼用的、长达一公尺的长刀。
「这么说或许有点自卖自夸,但今天的肉酱真的很不错唷!」
「那、那真是令人期待。」
「嗯,对了……」
「宗司——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蓝色眼睛染上了黑暗。
宗司背后立刻冒出一片冷汗。如果露出动摇的表情,终乃就危险了。
「咦?我没和人说话啊,应该是你听错了吧?」
宗司难得出现了极为完美且自然的演技。
可能顺利骗过绮莉佳了吧,只见她眼里的黑暗消退,然后很可爱地歪着头说:
「咦,是这样吗?」
「这里是地下避难所,可能是我的自言自语造成了回音吧。」
「啊哈哈哈,或许吧。绮莉佳小姐可能有点太敏感了!」
她以愉快的态度一边笑着一边自然地走到宗司身边,也就是床旁边。
「嘿咿!」
然后忽然用跟长刀没两样的黑鲔鱼菜刀,用力朝床上刺了下去。
用力刺、用力刺、用力刺、用力刺、用力刺。
「什么,咦、咦?绮、绮莉佳,你在做什么?」
「嗯,只是觉得如果不是绮莉佳听错了,应该就是躲在床下吧。」
「这、这样啊……」
「不过真是太好了。宗司果然没有对绮莉佳说谎。啊哈哈,如果说谎的话,啊哈哈!」
绮莉佳脸上浮现跟平常没有两样的笑容。
「有老鼠的话,一定得把它处理掉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绮莉佳真是勤奋耶。」
「讨厌啦,宗司——别这么夸奖我嘛。我当然不会对宗司怎么样唷。因为不对的是老鼠嘛,宗司绝对没有错,宗司怎么可能会犯错呢?宗司应该是被骗的受害者才对,绮莉佳小姐一定得好好地安慰你才行!」
「啊啊,嗯,我没有被骗啦,你可以放心了。」
「嗯,绮莉佳小姐看见宗司没事就放心了。那饭马上就煮好了,你再过一会儿就上来吧。」
绮莉佳说完,便轻轻晃动着银发与白色围裙转过身子。
然后她把黑鲔鱼菜刀扛在肩上,一边用鼻子哼着歌曲,一边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房间。
直到完全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宗司才开口说:
「你可以出来啰。」
「……那、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终乃露出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纤细的身体还不停地发着抖。
仔细一看之下,发现只是洋装有几个地方留下浅浅的割痕,本身并没受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只是恐怖,简直是太恐怖了。你看看,这里被那把菜刀擦过去,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你别误会了,这次在梦里虽然变得有点恐怖,但她平常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在我心中的好人排行榜,她可以排进前三名唷。」
不过现在这并不重要。
「我不会害你,你这次还是先离开吧。我到了下一个梦境再跟你对决。」
「那、那就这样吧,在、在那之前,嗯……」
浮现大颗眼泪的黑色眼睛,以哀求的眼神仰望着宗司。
「我还是一直发抖,可以请你抱紧我一下吗?」
「嗯嗯……」
她确实是自己的『敌人』。
但宗司还是无法丢下像只发抖小狗般的终乃不管。
宗司以对待妹妹般的动作,像要包覆住对方似地抱紧了终乃。
「上当了吧,学长这个笨蛋!」
「咕噗呜呜!」
一瞬间,终乃的直拳击中宗司毫无防备的身体。
无法呼吸的宗司蹲了下去,终乃则把手搭在白色洋装的腰部,像获胜般挺起单薄的胸部。
「如果以为因为经历了短暂的恐怖事件,我就会轻易地喜欢上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很感谢你保护我,所以今天先这样就算了,下次一定要你好看,给我记住啰,宗司学长!」
说完终乃就发出「嘟哇」这种莫名其妙的叫声再次潜入床(全是破洞)底下。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蠕动声音,最后就回归平静了。
「那、那、那个家伙……下次绝对不救你了。」
宗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这时终乃的脸忽然又从床底下冒了出来。
「谢…………谢谢学长。刚才忘记道谢了。」
她很害羞地红了脸颊,并且把脸别到一边,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次缩回床底下去,看来这次是真的离开这个梦境了。
宗司露出苦笑,然后耸了耸肩。
「唉……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宗司随即离开房间,爬上楼梯来到了客厅。
这段期间他一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及绮莉佳的事情。
绮莉佳确实是变得有点奇怪,但她的愿望可以说是再明确不过。
桌子上准备了意大利肉酱面、法式清汤与简单的沙拉。
绮莉佳已经脱下围裙,变回熟悉的运动服外套模样,坐在宗司正前方的她,蓝色眼睛以充满期待的眼神凝视着宗司。
被人注视多少感觉有点尴尬,但宗司还是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来送进嘴里。番茄适度的酸味与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他忍不住扬起眉毛说:
「很好吃唷,绮莉佳。」
「耶嘿嘿嘿——对吧,我可是很努力唷。」
绮莉佳像是很高兴般露出微笑,接着也伸手拿起叉子。
她灵活地卷起意大利面,然后很美味似地大口嚼了起来。
「嗯,不愧是绮莉佳小姐,是一个很会做菜的新娘子!」
「说的也是。很期待你今后的表现唷。」
「咦?」
「没有啦,今后就要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吧……啊啊……」
宗司接着又说了句「我忘记了」,然后放下叉子。
「我们结婚吧,绮莉佳。」
「咦?咦?咦?什么?咦!」
可能是思绪追不上现实吧,只见她不断发出像是不解般的声音。
蓝色眼睛里不断滴落大颗的泪珠。
「……别为了这种事哭啊。」
「因为……」
宗司站起来,走到绮莉佳身边。
「不要哭嘛。」
坐在椅子上的绮莉佳嚎啕大哭了起来,宗司则像是要包覆住对方一样,用双臂抱紧绮莉佳。
绮莉佳也静静地把手臂绕过宗司的身体——然后用力抓了他一把。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我当然很高兴,但既然要求婚的话,就用浪漫一点的方式好吗~」
「抱歉抱歉,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贴心的事嘛!」
「我饶不了你,宗司这个笨蛋——要是不一辈子好好对我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知道了,我会牢牢记住。」
「一定不能忘记唷,忘记的话我会生气哦。」
「嗯嗯,我一定不会忘记。」
「那我要再哭一会儿……要温柔地对我哦。」
「遵命,我的公主。」
宗司像在帮她梳头般,抚摸着绮莉佳发出闪闪光芒的银发。
在绮莉佳停止哭泣前,他就一直重复这样的动作。
「真是的,看来今后会很辛苦唷。」
接下来,两个人就幸福地过着生活,一直到梦的世界结束为止。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穿着奇怪的衣服站在奇怪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某栋洋馆的大厅。脚下铺着深红色绒毯,天花板吊着奢华的水晶灯,大厅后方则设置了柱钟与螺旋阶梯,二楼则是回廊的形式。
宗司身上是平常那件制服西装外套,上面还加了一件深茶色军用大衣,头上则戴着同色的软帽,可以说是极为怪异的打扮。
他仍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这样看起来就像推理小说里面的侦探一样。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目前大厅里除了宗司之外还有四个人在。
其中一个像是这栋洋馆的女主人,至于外表则一看就知道是莉莉丝。
莉莉丝长大变漂亮后应该就是这种外型的美女,这名女性把头发高高盘起,身上穿着散发出一种忧郁气息的露肩黑色晚礼服。
她还有着快要从艳丽黑色礼服胸口蹦出来的丰满胸部。
女主人莉莉丝的身边跟着一名女仆。
而这名女仆也是莉莉丝。
和宗司相同年纪的话,应该就是这样,有点像大人的莉莉丝吧。
绑成小小马尾的头发上戴着女仆帽,身上穿着清纯的深蓝色女仆装。
面无表情地静静站在女主人莉莉丝身旁的她,看起来就跟一尊雕像一样。
接下来稍远处果然也有另一名莉莉丝。
年龄大概跟女主人莉莉丝差不多,脸上戴着给人干练印象的无框眼镜,身上穿着女用套装。
从紧身裙底下露出来的修长腿部确实很有魅力,可惜的是没有什么胸部,目前正用无线电和某个人进行对话。
这时大家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吧,宗司身边还有最后一名莉莉丝。
她是宗司最为熟悉的莉莉丝,身上也穿着最常见的淡橘色变形运动外套——也就是制服。
这名莉莉丝的彩色眼睛正紧盯着宗司看。
在四名各有特色的莉莉丝包围下,宗司忍不住摆出兴奋的握拳姿势。
「太棒了,这里是莉莉丝天国吧!」
「哥哥,为什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委托人就在眼前唷。」
当宗司因为这最棒的梦而愈来愈亢奋时,站在旁边的普通版莉莉丝已经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腰部。
「……委托人?」
虽然因为莉莉丝天国而极为兴奋,不过听见莉莉丝这么说,他就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
除了这身军用大衣加上软帽的固定打扮之外,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站在旁边的普通版莉莉丝手臂别了『助手』的臂章。
「莉莉丝啊,难道说我是侦探,而莉莉丝是我的助手吗?」
「你在说什么啊,哥哥,当然是这样啊。」
「真的吗,那、那么……大人莉莉丝就是委托者啰?」
「正是如此,哥哥。所以请快点跟人家打招呼吧。这次的委托如果失败的话,就没办法付事务所的房租了。」
「嗯嗯。」
了解这是什么样的梦境后,宗司的视线就看向女主人莉莉丝。
他一边想着如何尽量呈现侦探的口吻,一边开口说道:
「幸会,我是侦探白崎宗司。您是委托人……」
「我的名字是莉莉丝。白崎先生。」
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主人莉莉丝,脸上浮现优雅的笑容。
「先夫莉莉丝过世已经三年,我是一名空有年轻肉体的美貌遗孀。」
「原来如此,那真是辛苦您了。哎呀,不过成熟的莉莉丝也很美耶,真是太棒了。」
「哥哥,请别在那里害羞了好吗?还有请不要无视相当明显的吐槽点。这时候应该对空有年轻肉体宣言有所反应才对。」
名为白崎宗司的男人不愧是重度的妹控,对方的年龄明显比自己大,却依然能够发挥妹控的实力。
被身边的助手莉莉丝眯起眼睛狠狠一瞪之后,宗司才急忙恢复正常的表情。
「咳咳,失礼了。」
「不用在意。」
女主人莉莉丝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我们之间的友好证明,请收下吧。」
女主人柔软的双手像要包裹住宗司的右手般,让他握住了某样东西。
该样物品给人一种坚硬金属的触感。女主人莉莉丝放开手后,宗司便打开右手。
「钥匙?」
「其实那是……」
女主人莉莉丝用手抚着泛红的脸颊,露出少女般腼腆的笑容。
「莉莉丝寝室的钥匙。」
「等等,给我这个要做什么?」
「白崎先生……我已经有成为您妻子的觉悟了!」
「糟糕,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是一见钟情。而且侦探不都是要跟委托人谈场恋爱吗?」
「话说回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哥哥,请不要表示同意。」
绝不算轻的肘击刺中宗司的侧腹部。
不容小觑的威力,让宗司顿时无法出声并感到呼吸困难。
助手莉莉丝像在闹别扭般生气地鼓起脸颊,然后双手抱胸低头看着哥哥。
「你、你在做什么啊,My助手莉莉丝?」
「哥哥还敢问我在做什么。这确实是经常可见的发展,但莉莉丝绝不同意,因为实在太快了。你们相遇不到十分钟唷。」
「不……」
女主人莉莉丝用力握住拳头并且这么断言。
「爱是不受时间影响的!」
「没错!」
「嘿咿!」
「咕哦!」
这次换成了膝击。此时助手莉莉丝不理会无法呼吸的哥哥,干咳了一声后表示:
「差不多该请您说说委托的详细内容了,在电话中只知道是关于警备方面的协助。」
「虽然有些僭越,不过就由莉莉丝来说明吧。」
女仆莉莉丝迅速往前走出一步。
应该事先就决定好由她来说明了吧,只见女主人莉莉丝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黑色晚礼服的胸口拿出羽扇来遮住嘴巴。
这时宗司也站起来,把视线移向女仆莉莉丝。
女仆莉莉丝依然露出职业性的扑克脸,然后以平淡的声音开始说明:
「希望白崎先生和警察合作,一起守护本家族的传家宝物『深蓝之泪』。」
「……深蓝之泪。」
宗司以极严肃的表情这么呢喃,名字听起来应该是某种宝石饰品吧。
「不过女仆莉莉丝也很可爱耶。」
「哥哥请你安静。」
「OK——哥哥保持安静。」
结果马上就挨骂了。但挨骂的宗司还是用超级认真的表情,想着『生气的莉莉丝也好可爱哦』。
女仆莉莉丝不理会非常没用的宗司,继续说明道:
「前几天,那个有名的女仆怪盗莉莉丝寄了预告信给本家族。」
「——呜,是那个有名的女仆怪盗莉莉丝吗?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哥哥帮忙吗。」
「是的。我们认为,已经和女仆怪盗莉莉丝对决过许多次的白崎先生,应该能帮忙守住『深蓝之泪』才对。」
「可以让我看看预告信吗?」
「请吧,信就在这里。」
「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晚深夜十二点,我将到府上夺走深蓝之泪』吗。」
「是的。」
「那个……抱歉打断两位极其自然的对话,可以让我提问吗?」
充分观赏完女仆莉莉丝后,宗司便插嘴这么说道。
女主人莉莉丝与女仆莉莉丝,以及助手莉莉丝自然都把视线放到他身上。
宗司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开口表示:
「女仆怪盗莉莉丝?」
「是的,正是如此,哥哥。哥哥应该也知道,她是女仆变装的高手,同时也是装扮成女仆偷偷潜入的专家。是不论什么地方都能以女仆身分潜入、神出鬼没的怪盗。」
事到如今,就算想说「我不清楚」也不行了。
依然挂着困扰表情的宗司,用手指着女仆莉莉丝说:
「那犯人应该就是那边的女仆莉莉丝吧?」
大厅一瞬间静了下来。
助手莉莉丝发出轻笑声,而女主人莉莉丝也从羽扇底下发出细微的笑声。
「呵呵,哥哥真是会开玩笑。」
「就是啊,莉莉丝一瞬间还当真了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点都没错,莉莉丝确实是前几天才被雇用的新女仆,而莉莉丝之外的女仆全都因为谜样的腹痛而下不了床,莉莉丝也以打扫为由观察了宅邸的各个角落,选择出适合当成逃走路线的地方。但我还是完全搞不懂,有什么证据可以识破女仆莉莉丝就是女仆怪盗莉莉丝的化身。」
有一个人产生相当明显的动摇。
虽然还是装出职业性的扑克脸,但眼神却四处游移,全身也抖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那个……对不起哦。」
「没没没没没必要向我道歉。咳咳……虽然是毫不相关的话题,不过白崎先生喜欢女仆吗?」
「呵,那还用问吗,大小姐——当然是超喜欢啦!」
宗司一瞬间斜戴着软帽摆出耍帅的姿势,然后以无谓的坚定态度做出这样的宣言。
面无表情的女仆莉莉丝眼睛立刻为之一亮。
「其实我在这里的女仆工作是短期契约,明天刚好契约到期。如果白崎先生愿意的话,是不是可以成为莉莉丝的主人……」
「你说……什么……」
当宗司以极为认真的表情表示关切时,女仆莉莉丝又故意以不安的脸孔往上偷瞄着宗司。
「啊啊,但是莉莉丝目前正被怀疑是女仆怪盗莉莉丝……」
「呜,到底是谁这样含血喷人,我绝饶不了他!」
「如果被冠上女仆怪盗的不实罪名并且遭到逮捕,我就没办法服侍白崎先生了。」
「放心吧,我会保护莉莉丝!」
「白崎先生,不对,未来的主人!」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传出庄严的音乐。
聚光灯啪一声打在女仆莉莉丝与宗司身上。
「这样的发展真是太感人了。」
「……是吗?」
先不管是不是真的感人,只见女主人莉莉丝已经开始擦拭眼泪。
助手莉莉丝则是用彩色眼睛,几乎像是瞪着宗司般看着他并且闹着脾气。
而女仆莉莉丝则像电影里最高潮的那幕一般,在红色绒毯上摇曳着深蓝色裙子与纯白长围裙,冲向宗司胸口。
至于宗司则是无谓地露出雪白牙齿来耍帅,然后张开双臂。
「来吧,莉莉丝!」
「是的,主人!」
「好的,哥哥!」
结果助手莉莉丝比女仆莉莉丝快了一步,从旁边扑进宗司的胸口。
「咦?」
「怎么了吗?」
「没有……咦?」
感到困惑的宗司,交互看着抱住自己的助手莉莉丝,与快抱住自己时就先停了下来的女仆莉莉丝。
助手莉莉丝以彩色眼睛往上看着宗司,像有点闹别扭般噘起嘴唇说:
「由莉莉丝来抱住哥哥也没关系吧,因为莉莉丝也是莉莉丝啊。」
「不行。刚才那一幕明显是莉莉丝要抱住他的。」
「哎唷,如果有这种想法的话,由莉莉丝主动抱住也没问题。」
女仆莉莉丝扬起视线,像豁出去一样从正面抱住宗司。
连女主人莉莉丝都像觉得有趣般,从助手莉莉丝的另一侧抱住宗司。
「喂喂,快放开啊,女仆还有老女人!哥哥只要有莉莉丝就够了。」
「疗愈主人是女仆的责任,表露出丑陋独占欲的鬼助手请闪到一边去。」
「只有经验丰富且具有包容性的莉莉丝,才最适合从事侦探工作的白崎先生。」
然后就开始三个人的争夺战,而宗司也遭到不断地推挤。
「哈哈哈……快住手啊,莉莉丝——这样我都不能动了——」
这时他脸上露出完全不觉得困扰,甚至觉得非常幸福的表情。
「正如他所说的,你们几个别再闹了!」
忽然间,一道凛然的声音响彻在水晶灯照耀的大厅当中。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得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穿着套装的严肃莉莉丝,快步从红色绒毯上往这边走来。
「真是的,已经快到预告的十二点了,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啊?莉莉丝觉得你真是太丢脸了,白崎侦探。」
来到宗司等人面前后,她便推了一下无框眼镜,并且把双手环抱在胸前。
宗司则歪着头说:
「你是……?」
「你、你给我等一下!那种『咦,有这个人在吗?』的反应是怎么回事。我打从一开始就在了吧,虽然在大厅角落讨论警备事宜而无法参加对话,所以不引人注意……」
「啊、啊啊!当时我的确认为穿套装戴眼镜的莉莉丝也很可爱。嗯,用男生口气说话也加分了不少,现在觉得更可爱了!」
「这、这样啊……笨蛋,不用称赞我可爱啦!你对自己的竞争对手胡说些什么啊!」
外表看起来冷酷,实际上可能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吧,只见穿着套装的莉莉丝脸颊已经有些微红。
依然抱着宗司的助手莉莉丝轻叹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莉莉丝警部。」
「是助手小妹吗,好久不见。」
「是的,这是第十六次的比试了吧。」
「呵,没错。这次也将由莉莉丝获胜唷。」
宗司独自点着头,心里想着「原来如此,是和侦探竞争的刑警吗」。
「顺便问一下,战绩的结果是?」
「十四胜一败。」
「哦哦!」
「哥哥获得了十四胜。」
「那根本是饭桶嘛!」
「谁是饭桶啊!还没输,莉莉丝还没输唷!」
满脸通红的莉莉丝警部如此坚持着。那种非常懊悔,而且有点快要落泪的表情实在很可爱。是那种会让人有点想欺负她的可爱。
「话、话先说在前面,莉莉丝的手下已经把宅邸周边防守得非常严密了。就算是女仆怪盗莉莉丝,也不可能突破警备入侵到这里。这次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白崎侦探!」
「嗯,加油吧,莉莉丝,哥哥会支持你!」
「别支持对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着脸大叫的莉莉丝也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为什么莉莉丝的对手是这样的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厅里响彻着宗司与莉莉丝警部的喊叫声。
「那么,身为被委托警备任务的侦探,我想问一下那个『深蓝之泪』到底放在哪里。」
「喂,别忽然恢复正常。这样莉莉丝就像个可怜的孩子一样!」
「真不愧是哥哥,切换得太漂亮了。」
「不愧是未来的主人,随时不忘记工作的态度真令人敬佩。」
「不愧是未来的老公,那种冷酷的态度让我再次迷上你了。」
「哈哈哈,别这么夸奖我嘛。这样很不好意思耶。」
「……都是你们这么宠他,才会让这个侦探没用的程度变得完全没有下限。」
「哼!」
宗司头上的软帽侧向一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莉莉丝,你在吃醋吗?」
「没没没没没没这回事啦!」
「……算了,我本来就是在开玩笑。那么重要的『深蓝之泪』呢?」
「深蓝之泪的话,就在这里唷。」
女主人莉莉丝收起羽扇并且把它收到双峰之间,然后再从乳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来按下开关。
宗司等人身边的大厅地板,无声地出现五十公分左右的四方形开口。
接着就有同样大小的玻璃柜从底下升起。
莉莉丝等人发出赞叹的「哦哦」声。宗司也跟着用锐利的眼神看向该物品。
「这就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物——『深蓝之泪』。」
玻璃柜里装着十分漂亮的深蓝色……学校泳装。
「喂,看来想夺取这个的怪盗,和把它当成传家宝的家族,以及把它取名为『深蓝之泪』的家伙都需要被吐槽!」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墙边的柱钟开始传出钟声。
「糟糕,在你们鬼扯的时候,已经来到预告的时间了!」
「不妙,我什么都没做!」
就像要配合钟声一样——事实上,女仆怪盗莉莉丝应该就是设下这样的机关——水晶灯的光芒忽然消失,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别担心,马上就会切换成紧急时用的预备电源。」
正如女主人莉莉丝所说的,大厅再次恢复光明。变黑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分钟左右。
「哥哥,请看!」
「真是不敢相信……怎么会!」
「竟然有这种事!」
「怎么会这样呢……」
『深蓝之泪』忽然就从玻璃柜里消失了。
莉莉丝警部立刻用对讲机和外面的警官们取得联络。
「严守包含窗户在内的各个出入口,连一只小猫都不准跑了!」
「……怎么办,哥哥?」
助手莉莉丝的彩色眼睛带着不安的神情,往上看着宗司。
以沉静的眼神看着空荡玻璃柜的宗司,这时候把身体转向众位女性。
「所有人都别动。」
「犯人就在你们之中!」
「什么——!」
全体莉莉丝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看着宗司。
另一方面,趁势做出这种发言的宗司,正困扰着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能够确定犯人是谁,但可以直接就点出来吗?
瞄了女仆莉莉丝一眼之后,发现她果然产生相当明显的动摇。
宗司拉了一下软帽的帽沿,以平淡的口气开始说道——他打算先说出似是而非的理由来杀一些时间。
「……首先,女仆怪盗莉莉丝是变装的高手。她很可能装出一脸没事的样子,混在现场人员当中。所以莉莉丝警部才会故意不在大厅里配置警官吧。」
「呜……竟然注意到这一点,真不愧是莉莉丝的对手。」
实际上在场的人愈少也就愈难潜伏,这的确是不错的想法。
「女仆怪盗莉莉丝确实趁着刚才的停电偷走了『深蓝之泪』,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只有平安带着『深蓝之泪』从宅邸里逃出去,才算成功盗走宝物。」
「白崎先生的意思是,女仆怪盗莉莉丝已经从现场逃走了?」
「没有,我想不太可能。停电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宅邸外面还有警官的层层警戒。」
「也就是说……」他接着又如此表示。
「怪盗女仆莉莉丝还藏着『深蓝之泪』。」
「——呜!原来如此,的确有可能……不过,她要藏在哪里呢?」
「很简单。只要穿上去就好了。」
「原来如此!干得好啊,白崎侦探,不愧是莉莉丝的对手。」
「哼……」
其实宗司内心已经冒出一堆冷汗。就推理来说这答案实在是相当随便,而且漏洞百出。
不到一分钟的停电时间,要穿上学校泳装实在是太困难了。
宗司顺利让受到气氛震慑的众人同意自己的看法,接下来只要找个检查身上物品的借口,和女仆莉莉丝(绝对是犯人)独处,与她交涉归还『深蓝之泪』之后再放她一马即可。
原本应该是这样。
「我知道了,哥哥,为了表示清白,莉莉丝愿意脱衣服!」
「什么~!」
「这确实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也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莉莉丝愿意为搜查犯罪而脱。」
莉莉丝们不知道为什么,以有些高兴的表情迅速脱着衣服。
由于这种行动完全出乎宗司的意料,让他甚至忘了要阻止她们。
噗滋一声,女主人莉莉丝解开晚礼服背后的钮扣。
咻一声,女仆莉莉丝解开女仆装胸口的缎带。
呼一声,助手莉莉丝的制服上衣轻轻掉在大厅的红色绒毯上。
喀嚓一声,莉莉丝警部打开套装裙子的挂钩。
「等、等一下!」
回过神来的宗司这时虽然制止众人,不过好像已经有点晚了。
「没关系,莉莉丝不介意被哥哥看见……」
「为了未来的主人,莉莉丝愿意献出自己的身体。」
「别人也就算了,为了老公我无怨无悔。」
「别、别会错意了。身为竞争对手的莉莉丝,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奇妙的地方发挥坚强性格的莉莉丝们,完全没有停下动作。
「所以——请看仔细一点哦。」
虽然只有一部分,但莉莉丝们的雪白肌肤露了——
磅!
「莉莉丝警部,逮捕到走在宅邸外面的可疑人士了。」
「推断她很可能是女仆怪盗莉莉丝,所以把她带过来了。」
「不,不是唷!我只是想要给宗司学长好看而已!倒是这个梦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相同长相的人!这是恶梦吗!」
被左右两边的女警莉莉丝(身穿迷你裙)紧紧抓住的终乃出现了。
觉得真是天助我也的宗司立刻背对所有莉莉丝,面向大厅的出入口。
「抱歉了,终乃。」
「忽然就被道歉了!」
当终乃眨着眼睛感到困惑时,宗司已经严厉地指着她宣布:
「犯人就是这个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因为终乃的牺牲,莉莉丝们也不用再脱衣服了。宗司成功地回避了一次危机。
问题是……之后要捏造出什么样的推理,来解决整个事件。
「啧,在最精彩的时候被打扰了。」
「是啊,差点就成功了。」
「真是太可惜了。」
「莉、莉丝才不觉得……」
背后的莉莉丝们依然虎视眈眈地找寻着脱衣服的时机唷。加油吧,宗司! |
窗边的白色窗帘正在摇晃。
天空是那么地高,那么地遥远。
她的手绝对碰不到天空。
她的身体根本无法离开这张廉价的床铺。
她的灵魂也没办法飞离这间小小的医院。
但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慰藉。
那就是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夜空中眨眼的星星、带着季节气味的风……
以及一棵老树。
眼里带着软弱眼神的红发猫耳少女,在床上寂寞地呢喃着:
「啊啊,那棵树的最后一片叶子掉落时,就是我丧命的时刻。」
「那是常绿树唷。」
「唔呣……也就是说,一整年都不会枯萎?」
「不会唷,而且叶子会愈来愈多。」
「唔呣——」
红发的猫耳少女——也就是菲尔张大了嘴巴。
「猫耳之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树烧起来了!」
「啊啊,那棵树的最后一片叶子掉落时,就是我丧命的时刻。」
「以这种论点来看,你的生命只剩下十分钟不到了!」
「……宗司,你对罹患不治之症的薄命猫耳美少女的吐槽太强烈了。对我温柔一点。」
「少啰嗦啦!」
这里确实是病房。
菲尔像个病人一样,穿着猫咪图案的睡衣并躺在床上,但是……
「你超有精神的好不好!气色也很棒,旁边的桌子上还堆了许多零食,到底哪里病弱啦!」
「老是吃零食和喝可乐的话,身体当然会变差啊。」
「只不过是饮食习惯很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因为这样,胸部又变大了。」
菲尔故意隔着睡衣抬起丰满的胸部。
宗司红着脸,不对,应该是铁青着脸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
「笨蛋,快住手。这要是被一乃听见,你真的会死唷!」
「别担心啦,这里是菲尔的梦唷。」
「……啊?」
这里确实是菲尔的梦境。
宗司穿过一乃、绮莉佳与莉莉丝的梦之后来到了这里。
「很厉害吧,菲尔知道自己正在作梦唷。」
「真的吓到我了……不过菲尔的确有可能这样啦。」
「唔呣呣呣——」
菲尔摇晃着红发上的猫耳轻笑了起来。
「所以呢——和我一起玩吧。」
说完她就向宗司眨了一下眼睛。
宗司轻轻叹了口气并耸了耸肩,然后在一旁给探病客人用的椅子上坐下。
「败给你了。」
「OK——那我们从头再来一遍。」
「从头开始?是没关系啦,不过你还真是坚持耶。」
「唔呣呣呣——菲尔偶尔也得展现可爱的一面才行,我要多争取一点人气,好成为女主角。」
「这样的发言已经很不可爱了,根本充满心机,心灵已经被污染了。」
「笨蛋——!最近的女主角已经不是可爱就够了。」
「……你这家伙是活在多有心机的世界啊。」
「别担心,菲尔还满喜欢这种情况。」
「嗯,你开心就好。」
「宗司觉得不开心吗?」
「其实还满开心的,算不错啦。」
宗司从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来。
「那我就配合一下菲尔的女主角赚人气行动吧。」
「唔呣——我这次想要花束——」
「花束吗,我知道了。」
在不停挥动双耳与双手的菲尔目送下,宗司暂时离开了病房。
他走在梦境里的医院走廊,找寻花店然后取得探病用的花束。
「糟糕……仔细一想才发现,我根本不懂花。不过探病的话应该不能送菊花吧。」
结果就因为知道名字这个理由而选择了玫瑰。
刚好它的红色也让人联想到菲尔。
「怎么想都不适合探病……唉,算了。」
宗司再次敲了敲病房的门。
「我要进去啰,菲——尔~?」
床上出现了兔子。
「唔呣——你可以随意处置菲尔唷——」
菲尔变成了兔女郎。
可以看见附有兔耳朵的发带、胸口与背部有很深开口的兔女郎装,以及网目相当大的网袜。
横躺在床上的她用一只手肘撑着身体,然后性感地交叉双腿,另外还像要让宗司看见丰满的胸部般,以另一只手臂把它抬了起来。
虽然个子娇小,但菲尔的身材相当完美。说起来她不算纤细而是丰腴,也就是有着女性柔和线条的体态。
兔女郎装可以说非常适合她,宗司一瞬间就看傻了眼。
不过几秒后立刻大叫了起来。
「罹患不治之症的薄命猫耳美少女的设定到哪里去了!而且医院和兔女郎有什么关系,自己就有猫耳了现在还加上兔耳,你这样不就有四只耳朵了吗?应该说,你获得的根本不是女主角而是另一方面的人气吧,虽然我也不讨厌就是了!」
「哦——太厉害了,一口气全部吐槽光了。」
原本摆出性感姿势的菲尔稍微撑起身体,在床上坐好后就拍起手来。
因为说了一大串话而感到疲累的宗司,大大地叹了口气。
「吵死了。真是的,我已经准备好花束了。」
「唔呣——真的买来给我了吗?Thanks。」
「不客气。」
宗司拿着玫瑰花束走到菲尔身边。
这时菲尔像是要表示快给我般,手掌朝上伸出双手。
宗司则静静地把花束放了上去。
在两人身后,窗边的白色窗帘因为柔和的风而摇动着。
不去注意菲尔的服装,并且截取下这个瞬间的话,确实有点像来探望薄命美少女的画面。
「唔呣——宗司,探病送玫瑰花应该不太对吧——」
「我知道啦。但其他没有我认识的花了。」
听见宗司的借口后,菲尔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似地笑了起来。
玻璃球状的眼睛难得带着感情,往上看着宗司。
「你知道红色玫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
「热情与爱情。」
「……我都说不知道了。」
「谢谢,虽然没办法成为薄命的美少女,但我还是很高兴。」
「…………这样啊。」
宗司说完就别开了脸。
「我要换衣服了,你直接转身吧。」
宗司默默点了点头,像是要隐藏害羞的心情般紧闭嘴唇,装出了冷漠的表情。菲尔则再次发出轻笑声。
接着就是轻微的衣服摩擦声。
「换好了。」
「嗯嗯。」
宗司转过身后,发现菲尔变成学校泳装兔女郎了。
「你在搞什么!」
「唔呣,难得有这么直接的吐槽。」
「吵死了!你这家伙,刚才明明有不错的气氛,也比较像女主角一点了,为什么要自己全力把它毁掉呢!」
结果菲尔露出冷笑的表情,扁着嘴耸了耸肩。
「哼,不要那么天真了——你的人生里,怎么可能出现那种正经的女主角呢——」
「自称女主角的女孩啊,你这不是把至今为止的发言全都否定掉了吗!」
「唔呣!话说回来,好像真的是这样。糟糕,太过集中于调侃宗司,以至于忘记原本的宗旨了。」
「你这家伙……改一下喜欢自爆的习惯好吗?」
「唔呣——但是你很喜欢学校泳装吧。」
「笨蛋!我才没有喜……不对,唔呣……」
那是件胸口绣着白色名牌的深蓝色学校泳装。再加上猫耳、兔耳以及网袜。
应该说除了猫耳之外,可能都是多余的装饰。
但是只看学校泳装菲尔这个个体的话,菲尔的丰腴身材加上紧紧包裹着的深蓝色学校泳装,这样的组合实在是……
「但这服装,胸口有点紧。」
在露出严肃表情、思索着学校泳装菲尔的宗司眼前——
菲尔用力拉起学校泳装的肩带。
她那柔软的胸部立刻被学校泳装的布料压迫,缝在胸口的白色名牌也跟着变形。
「……想不到还不错哦。」
「哇——太棒了——」
菲尔直接比出万岁的动作,高举起双手。
刚才被拉扯的肩带回到原位时,菲尔的胸部也产生极————为剧烈的晃动。
真可以说是大饱眼福。宗司忍不住一脸严肃地用力点起头来。
「但为什么要选兔女郎装?医院的话,护士服才是最常见的吧。」
「唔呣?」
菲尔红发上的猫耳稍微倾斜,然后把果然有点碍事的兔耳发带拿下来,放在边桌上。
「宗司,你喜欢护士吗?」
「要说到喜不喜欢的话,应该算喜欢吧。」
「唔呣——但是,现在不论男女都称作『护理师』啰。」
「你说……什么……」
「还有呢,好像有很多医院都废止护士帽啰。」
「……你说…………什么!」
宗司忍不住握紧拳头。
「不行,就算护理师才是正确的称呼,我也想叫她们护士!然后也希望能够戴护士帽!」
「现在的话,直接叫Nurse好像也OK唷。顺带一提,男护士的话就是Nurse Man。」
「我不讨厌Nurse这个讲法,不过如果只因为不能叫护士就随便找个替代词,那也太逊了。这根本是逃避的做法。」
「哦哦,宗司很坚持耶。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喜欢女仆、紧身运动短裤与妹妹的变态而已。」
「哦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护士耶!当然也不是讨厌,但还没有喜欢到能够热烈讨论的地步!」
「喂喂,你是在耍我吗!」
噗滋!
虽然不怎么痛,但确实被揍了一拳。
「你做什么……」
「因为莫名觉得火大。」
「这样啊,莫名火大的话就没办法了。」
宗司像同意这种说法般点了点头。面对菲尔的诀窍,就是别去在意太多细节。
「等一下,不对哦。你说谁是喜欢女仆、紧身运动短裤和妹妹的变态啊。」
「唉呀,先别管这个了。」
猫耳也随着她那把东西从右边搬到左边般的动作左右摇晃。
「我腻了。」
「哈?」
「冷静一想就觉得,菲尔根本不适合当罹患不治之症的薄命美少女嘛——」
「别自说自话好吗!啊,没有啦,我觉得没这回事唷。」
「唔呣——这种安慰反而更伤人。」
「……抱歉。」
「算了啦——」
红发上的猫耳也只萎缩了一下子。菲尔随即轻巧地从床上跳下来。
「这次我们就反过来吧。」
「反过来……难道是要我扮演『罹患不治之症的薄命美少年』吗?」
「唔呣……竟然说自己是美少年耶。」
「少啰嗦!只是不小心直接把你说的话反过来而已,我才没厚脸皮到说自己是美少年呢!应该说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请你把它忘了吧!」
红着脸的宗司双手合十拼命拜托着菲尔。
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菲尔的猫耳像是很高兴般地不停跳着舞。
「哼哼,这下子好玩了——」
「呜呜,这面无表情的模样真令人火大。」
「唔呣唔呣——不过你要乖乖地配合菲尔的游戏——」
「……没办法了。那我究竟要怎么做?」
「首先躺在床上。这次换菲尔出现在病房里。很可惜的是,里面不是薄命的美少年,只是一般的病患。」
「不会可惜,我倒是放心了。」
宗司认为把情况反过来的想法也不算错。
放弃挣扎的宗司脱下鞋子,直接躺到床上。
这时菲尔忽然整个人扑了过来。
「啥?」
菲尔的胸部带着些许重量,隔着单薄的睡衣贴到宗司身上。
接着菲尔的小手也放到宗司肩膀上,两人间的距离缩短。
在受到压迫之下,柔软的隆起物就像软绵绵的棉花糖般改变了形状。
玻璃球般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感到困惑的宗司。
最后两个人的身体重叠在一起。
她的红唇带着某种甘甜的味道。
「唔呣呣——有机可趁——」
移开身体后,她很难得地笑了起来。
然后直接像变魔术般迅速转身,并且离开病房。
「我马上回来,你在那里乖乖等着。」
宗司只能呆呆望着上面有一对猫耳的红色长发背影往外走去。
吵闹的她离开后,病房里忽然变得安静。
「被那个猫耳女摆了一道。」
过于安静的病房随即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让宗司彻底中招,但现在才抱怨也没用了。
宗司再次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安静到让人心慌的病房里躺了下来。
床上的棉被传来刚晒好太阳般的味道。
应该是刚才那个吻所造成的吧,宗司知道这就是菲尔的味道。
躺在有菲尔味道的床上,宗司带着焦躁的心情等待着她。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然后宗司还没有回答门就被打了开来。
「嗨。」
随着异常轻快的打招呼声,再次出现的菲尔——已经变成了护士。
一对猫耳中间轻轻戴着护士帽,身上那件淡粉红色护士服,裙摆虽然短但不至于太过性感,胸部则依然是相当紧绷。
她故意扭着腰部来到宗司床边,然后又刻意像要强调胸口般往前弯下身子。
菲尔就像是要引诱宗司一样,以鲜红的舌头舔着嘴唇。
「宗司……」
她如同要在宗司耳朵旁吹气般呢喃着。宗司立刻闻到类似蜂蜜般的甜香。
他的心跳莫名加速,声音也变得沙哑。
「做、做什么啦。」
「难得有这个机会,和菲尔做些色色的事情吧——」
「滚回去!」
宗司一边迅速爬起来一边大叫,菲尔则是莫名冷酷地耸了耸肩。
「喂喂,是宗司超喜欢的护士唷。反应太冷漠了吧。」
「我说过没有特别喜欢了。」
「唔呣——反正是在梦里,稍微乱来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连我也乱来的话,谁来阻止你的失控。」
「说的也是。宗司也很辛苦耶。」
「哈哈哈……你就是元凶之一唷。」
「我知道——」
「呜哇,真让人火大。」
「虽然知道,但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
「呜哇,打从心底火大起来。」
「唔呣呣——我爱你唷——」
「爱我的话就稍微减轻我的负担!」
「笨蛋——就是爱你才会把负担推到你身上。」
「糟糕!竟然瞬间同意了!」
「嗯,其实会这么做……是源自于想看看心上人最闪耀的时候,是这样的少女情怀唷。菲尔真是太了不起了。」
「……你的意思是辛苦的我看起来相当耀眼啰。喂,这应该叫天生命苦吧?」
「呼哈哈哈哈哈,尽量痛苦吧。你的痛苦正是我的快乐。」
「你是哪来的大魔王吗!」
「大魔王……」
菲尔把手放在下巴上,玻璃球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宗司瞬间感到一股恶寒窜过背部。
「唔呣——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哦。」
「别想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很讨厌的预感。」
「嗯,现在的菲尔是很优秀的护士,所以还是算了吧。」
「拜托你了。」
宗司轻抚胸口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就又发现自己错了。
「好——那我就要像个护士,好好地照顾病人啰!」
「我可没生病。」
「唉呀——就像在扮家家酒一样嘛。」
「扮家家酒吗……虽然是听起来很有魅力的名词,但对象是你就觉得不安。」
宗司像在瞪人般地看了菲尔一眼,但依然面无表情的她,玻璃球眼珠里还是没有任何感情。
相对的,夹着护士帽的猫耳则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一看就知道在想些不正经的事情。
「别担心——别担心——」
她一边以平淡的口气这么说,一边缓缓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高三十公分左右,里面装满诡异茶色液体的大瓶子。
「首先呢,要把这个常见又完全不奇怪的可疑药物涂满你全身。所以快脱衣服吧。」
「喂喂,你这个猫耳女,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吐槽起了!」
结果还是只能按照顺序来吐槽下去。
「首先呢,那么大的瓶子你是藏在哪里!再来是愈说里面的液体不奇怪,就愈让人觉得恐怖!最后就是,什么叫『快脱衣服吧』!」
「唔呣——好吧。菲尔也按照顺序回答你。」
菲尔不知道为什么摆出高傲的态度,挺起包裹在护士服下的丰满胸部说道:
「瓶子是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拿出来的。」
「喂,一开始的说明就不成立啰。」
「液体只是一般的泥水,所以很安全。」
「你这家伙……根本连药都不是,只是泥水吗?」
「最后呢,脱掉的话菲尔会觉得开心。」
「谁理你啊!」
「唔呣——」
菲尔红发上的猫耳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般微微倾斜。
「原来如此,跟自己脱相比,让别人帮忙脱更能让宗司感到兴奋吗?」
「开始含血喷人了。」
「放心吧,菲尔其实什么都能配合。」
「我现在认真烦恼起该怎样才能让我们之间的对话成立。」
「菲尔根本没有意思要让对话成立,烦恼也没用吧?」
「好吧,菲尔,你再靠过来一点。」
「唔呣——怎么了吗——?」
看到宗司招手,菲尔就半跪在床上,乖乖靠了过去。
撑起上半身的宗司,与用膝盖撑着身体的菲尔都待在床上。
宗司凝视着身穿护士服的菲尔,露出平静的微笑。
可能是产生误解了吧,只见菲尔红着脸颊闭上了眼睛。
「……宗司想这么做的话,菲尔可以配合唷。」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宗司随即用力拉着菲尔柔软的脸颊。
「好动好动,呼喵——」
「至少要努力让对话成立,知道吗?」
又拉、又扯、又捏、又揉。
「好~偶吃道了。」
「真乖。」
宗司满足地点了点头后,就把手从菲尔脸颊上移开。菲尔的脸颊因为跟刚才不同的理由而变红,玻璃球眼睛也浮现薄薄一层泪水。
用手掌抚摸发红脸颊的模样,加上稚嫩的脸孔让她看起来非常可爱,宗司也开始反省自己可能太过火了。
「泥水的事就算了,如果是要玩扮医生的家家酒,我就陪你吧。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护士小姐?」
「OK——接下来的步骤我也想好了。宗司可以再躺到床上吗?」
「好好好,再躺下去就可以了,是吧。」
宗司再次躺到床上并且把头放到枕头上,这时菲尔……
「监狱模式,启动!」
从怀里拿出神秘的按钮并按了下去。
下一个瞬间,八只魔术手臂立刻随着喀嚓喀嚓的声音向前伸出,抓住了躺在床上的宗司!
「什么~!」
「唔呣——这下子宗司就无法动弹了。」
菲尔直接坐在宗司胸口,然后露出邪恶的笑容。
这时宗司根本没有心思,为胸口传来菲尔的重量与柔软度而感到高兴。
「你这家伙!不会是想报刚才捏你脸颊的仇吧。」
「太可惜了,宗司。菲尔的心胸没有那么狭窄。」
那是为什么。当宗司这么想时,眼前的菲尔……
已经从上面解开护士服的三颗钮扣。
快要爆出来的两颗雪白隆起物,以及它们所挤出来的深邃峡谷整个外露。
「忘记说了,菲尔正处于——」
「发情期。」
「喂喂,快住手啊,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唔——呣——?我听不见唷——」
菲尔像是要把外露的隆起物压上去般,身体直接往下方倾斜。
了解状况的宗司虽然为了逃离而左右摇晃身体,但魔术手臂根本一动也不动。
啊啊,这里是菲尔的梦里,不可能像平常那样有一乃等人冲进来解围。可以说是真正的绝望!
这时宗司忽然想起唯一的希望。
森冢终乃——只要她能来的话。
宗司转动脖子,看着病房的门。
门把喀嚓一声开始转动。
然后打了开来——门后面出现的是……
之后宗司究竟有什么下场,完全找不到任何记录。 |
「呀——迟到了迟到了!」
『是的,我的名字是莉亚。原本是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一年级生……
但是,因缘际会之下,不小心就实现了梦想,以偶像的身分出道了!
瞒着朋友与同班同学从事偶像工作真的很累人,其实今天也因为这样而稍微睡过头了。
所以金色的直卷发与烫过的红色水手服明明都乱掉了,我还是得拼命地往前跑。』
「啊!喂喂前面的人,请让一让!」
『咚滋!
啊啊真是的,怎么老是在赶时间的时候碰上麻烦!
和某个从转角冲出来的人正面撞在一起。
正当跌倒的我,要一屁股坐到地上时……』
「抱歉,我正在赶时间。」
「不、不会,我才该道歉呢。」
『那个人温柔地抱住快要跌倒的我……
那是一名有着凛然神情,看起来相当成熟的男性,他的身材比我还要高大,简直就像背后有白玫瑰作为背景一样……
等等,脸、脸靠太近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心怦通怦通地跳,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不要紧吧?你的脸好红。」
「……我、我没事。那个……可以放开我了。」
「啊啊,抱歉。因为你实在太美,让我一时之间看傻了。」
『他轻笑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
称赞我漂亮,应该是为了让我不那么紧张而开的玩笑吧。
但我心脏的鼓动却愈来愈强烈。
他就像在舞会里跳完最后一支舞般,轻轻地放开了我的手。
虽然看起来很成熟,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跟我穿着同一间学校的制服。
相当熟悉的黑色学生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高级的晚宴服一般。』
「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好的……」
「对了,有件事情忘了说。」
「什、什么事?」
「你的金色头发真的又漂亮又完美——有缘的话,希望能再次跟你相遇。」
『留下成熟的笑容之后,那个人就马上离开了。
事后虽然懊悔没有问他的名字,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能不能再度相见……白玫瑰男孩。」
『我悄悄地用手掌按住狂跳的心脏,轻声这么呢喃。
然后立刻想起……』
「啊啊啊啊啊啊!对了,我也因为快要迟到而在赶时间呢!」
『我急忙往前跑去。老实说,现在已经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但除了高中生活、偶像工作……如果可以的话,还有恋情……
我都不愿意轻易放弃!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白玫瑰男孩看似离开了现场,实际上却躲在转角阴影处观察着莉亚。这附近是没什么藏身处的住宅区,实在让人有点困扰。
看见莉亚再次向学校跑去时,男孩才轻叹了一口气。
「终于离开了吗……」
「好像是耶,白玫瑰男孩学长。」
「拜托,别用那种方式叫我。」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白玫瑰男孩——也就是宗司,这么对身边穿着白色洋装,目前正抖动肩膀笑个不停的终乃说道:
「白玫瑰男孩耶…………噗哧。别、别担心,我不会再笑了,嗯,绝对不会——噗……」
「我听见笑声啰。」
「失礼了。」
终乃用力把脸别开,然后毫无顾忌地以不符合美少女形象的夸张动作,连白色头发都乱掉了也毫不在意地笑到满意为止。
宗司只能以极为苦涩的表情,等待终乃笑到够了的那一刻。
这里是莉亚的梦境。
至于是什么样的梦嘛,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是至今为止最容易懂的梦。
因为宗司脑袋里会自然浮现『自己该做什么』的想法,也能听见莉亚以独白方式呈现的心声。
问题是……
「那家伙的品味真的很奇怪。」
「很有少女情怀而且也很可爱啊……噗哧嘿……」
笑到黑色眼睛的眼角已经带着泪水的终乃,嘴角随即再次开始抽搐,不过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并且转头看向宗司。
令人羡慕的是,莉亚不知道终乃的存在,所以不像宗司这样对她赋予一个『角色』。
「哎呀——愈来愈有趣了。啊,宗司学长。这次我们就先休战吧。不过我不是要卖你人情,是因为光在旁边看就很过瘾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
宗司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苦涩,这时脑袋里又有『指示』像电波一样传了过来。
「呜!好像又有事件发生了!要走啰,终乃!」
「了解了,宗司学长!」
宗司按照指示跑了起来,因为跟莉亚不同原因而心跳加速的终乃则跟在他后面。
这两个毕竟是『敌人』,看起来感情不错应该只是错觉。
「这次要去哪里,既然通学路上的事件结束了,我猜应该是去学校吧?」
「……错了,还是在通学的路上。」
「……不是因为快迟到而在赶时间吗?」
「不要问我啊!」
就这样,两人经过几个转角后来到莉亚身边。
在普通的住宅区一角,莉亚她……
「唔呣呣呣——哦,美呆了,小妞别去什么学校了,和菲尔一起去玩踢罐子,你觉得如何啊——」
「不要,快放开我!」
宗司看见有个人戴着露出猫耳的学生帽,身穿被称为长外套的下摆超长型学生制服,下半身则是被称为水泥管的裤管超宽大学生裤,另外还加上木屐。
更夸张的是,这名不知为何嘴角还叼着鱼骨的不良少年……不良少年?先不管这么多了,总之就是像不良少年的猫耳美少女正在纠缠莉亚。
「这种类型的不良少年已经绝迹了吧!有很多人已经不说什么美呆了、小妞之类的话啰!而且还约人家去踢罐子!时代、发展还有台词都很奇怪,也就是所有一切都很奇怪啦!」
宗司忍不住这么全力大叫着,不过为了不让莉亚听见,他已经转向正后方。
传进脑内的电波,要求他这时候帅气地解救莉亚。
「天啊,才刚离开的对象,立刻再次相遇实在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办法了。」
「请等一下,宗司学长。」
当宗司想插身介入莉亚与不良菲尔之间时,终乃已经抓住他的肩膀。
「我有一个很棒的点子。」
「……说来听听看吧。」
森冢终乃露出了微笑。那是让人充分感觉到她与森冢一乃十分类似的微笑。
一般人都把那种相似性称为『无罪的邪恶』。
稍微提一下,大概世界上的所有猫咪都有这样的特质。
『真是的,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虽然有一件好事,却走了两次霉运。
不用说也知道,第一件霉运是睡过头,第二件就是竟然会被这种猫耳不良少年给抓住。
至于好事当然就是……遇见那位凛然神情的白玫瑰男孩了。
要是他在这里——一定会像王子一样把我救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一道声音。』
「哼,竟然做出这么不上道的事情。」
「唔呣!」
「你是……」
『转过头来看着我的,是一个野兽般的男人。
真的和白玫瑰男孩完全不同,他露出了不论看什么都觉得无聊般的高傲视线。
他就只是在身上套了件白衬衫……这、这是什么惊人的打扮……等等,当然下半身确实还穿了裤子啦。』
「你这家伙算哪根葱啊——」
「本大爷是谁,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像是觉得很无趣般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往这边靠近。
接着忽然用力揽住我的肩膀。』
「咦——?」
『然后趁我感到惊讶时,那、那个家伙又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他……竟然吻了我。
我真的只能茫然呆站在现场,说不出话也流不出眼泪。』
「抱歉,这家伙是属于我的。」
「啧……真无趣。我先闪了。」
『猫耳不良少年就这样踩着木屐离开了,这时我才终于回过神来。眼前这名有着野兽眼神的男子还是毫不害臊地抱着我的肩膀,我为了要逃离而开始挣扎了起来。』
「喂,快、快放开我!」
「哼,我为什么要放开属于自己的东西。」
「谁、谁是你的东西啊!竟、竟然敢……敢亲我!你知道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吗!你这个野兽!」
「我当然知道啊,大小姐。」
『这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他那既傲慢又像野兽的眼睛里,带着像是认真在向我诉说些什么的光辉。
由于那双眼睛比想像中来得漂亮,让我也忍不住凝视着他的眼睛。
有着野兽般眼睛的他,以像在说给自己听般的声音表示……』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
「我从今天起开始相信了。这全是因为遇见了你。」
『接着他的嘴唇就再次朝我靠近——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白玫瑰男孩那成熟又温柔的微笑。
然后轻声呢喃着「不要这样」。
我当然没有力气阻止这名有着野兽般眼睛的男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抓住我的力道稍微减弱了。
简直就像被我所说的话伤害了一样。』
「呜——再、再见了!」
『我一挥开他的手,便为了逃离现场而跑了起来。
有着野兽眼睛的他没有追上来。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的身影。』
「……感觉好像搞砸了耶。」
当莉亚晃动着金色直卷发逃走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恢复本来模样的宗司就这么呢喃着。
「你在说什么啊,宗司学长。超级成功的啊!」
「是、是吗……」
忽然冒出来的终乃(之前一直躲在阴影处看着宗司与莉亚的对话),把手放在白色洋装腰部,很骄傲般挺起了单薄的胸脯。
终乃刚才表示「这样总比白玫瑰男孩连续出现好多了」,宗司就被她说服而演出了那样的角色……但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宗司学长,你听我说嘛,她现在是被『有些憧憬的年长绅士』以及『表明喜欢自己的自恋男孩』夹在中间唷!那个莉亚小姐绝对会喜欢这种状况的啦!」
终乃像是相当确定般,以坚定的口气这么说道。
「至少我就很喜欢啊!」
「是你的喜好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我喜欢帅哥!」
「太容易懂了吧!」
「也就是说我超讨厌宗司学长!」
「少啰嗦啦!」
「当然是骗人的。长得好看却一点用都没有的家伙,明明到处都是。」
她露出嘲讽的笑容并且耸了耸肩。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心啦。」
「你说得倒是很好听,那为什么会露出这种下流的笑容?」
「抱歉,因为想到宗司学长刚才那种自恋的模样,实在太滑稽了。」
「哦哦,是这样吗?」
「同时也是因为受不了为了狗屁Fucking宗司学长的自恋模样,而有些怦然心动的自己。」
「多谢你这让人不知如何反应的发言。」
宗司叹了口气后,才想起自己的衬衫已经完全打开,于是一颗一颗地把扣子扣回去——不知道为什么,终乃微微红着脸凝视着这样的他。
「又怎么了?」
「丑话先说在前面,这次只是暂时性的休战。虽然我对被自恋角色做出强硬要求的情况没有抵抗力,也不要以为我会就这样喜欢上你,然后开始得意忘形。」
「不用说那么多次,我不会有这种错觉的,放心吧。」
宗司冷冷地回答完后,终乃的脸颊很不可思议地变得更红了。
『真是的,今天早上真是太倒楣了。最后还是迟到挨了骂……还被那种像野兽的男人亲了。到了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嘴唇还残留着对方的触感,于是我便忍不住用指尖划过自己的嘴唇……』
「怎么了,莉亚,难道还在为了迟到的事情难过?」
「啊,没有啦,没什么事。只不过在想点事情。」
「啊哈哈哈,难道是有心仪的男孩子了?」
「没,没有啦,绝对没这种事!」
『吓了一跳的我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这个时候,浮现在我心中的除了那个完美的白玫瑰男孩之外,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个有着野兽般眼睛的他。
……对我搭话的是同班同学一乃小姐与绮莉佳小姐。她们是好朋友,感情很好的两人总是在一起。虽然也经常会吵架,但应该就是人家说的愈吵感情愈好吧。
当我和她们闲聊时,上课钟声响起,下一堂课开始了。
虽然接下来就是令人忧郁的数学课,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不是数学老师而是班导。而且连那个人也一起出现。
老师在讲台上说的话,我有一半根本听不进去。我想应该是转学生稍微晚了一点才到学校,所以现在介绍给大家认识这类的话吧。
那个人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露出白玫瑰般成熟的笑容。』
「我叫白崎宗司,请大家多多指教。」
「……白崎宗司同学。」
『我好不容易才知道白玫瑰男孩的姓名。
宗司同学可能也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吧,我们两个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
觉得害羞的我忍不住垂下视线,然后又稍微抬起眼睛。
他依然带着沉静的微笑,然后往我这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
「看来我们确实是有缘。」
『这极为平凡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产生剧烈的跳动。
我好不容易才向白玫瑰男孩——宗司同学回点了一下头。』
「那个……今、今天早上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不过真是太好了。」
「嗯……你的意思是?」
「其实我很希望能再次遇见你。」
『我知道自己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这时心脏跳动的次数已经快到数不清了。结果宗司同学那沉静的微笑,又让我的心跳更加剧烈。』
「别、别开这种玩笑了,这样我很困扰啊。」
「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再提了。」
『他、他的意思是全都是真心话啰!
啊啊,真是的,高兴归高兴,但我已经搞不懂了。
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想起来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忘了问你。」
「什、什么事?」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的名字是莉亚。」
「莉亚吗,真好听的名字。莉亚……莉亚,啊啊,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他像是同意自己的说法般点着头,然后又露出白玫瑰般成熟的微笑。
明明是相当单纯的一件事,但是我却因此而感到十分高兴,没注意到他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宗司同学确实是英姿焕发,而且成熟又稳重,简直就跟白玫瑰一模一样。
但是这时我还不知道,他同样也是个天然呆的男孩。』
『上课时一直想着白玫瑰男孩——不对,是想着宗司同学的事情,让我一整天都静不下来。甚至到了放学之后也无法冷静,以至于一个不小心就……』
「啊……话说回来,傍晚开始要录影。」
『而且是迟到就会很凄惨的超重要录影。我急急忙忙冲出教室。外面已经是傍晚时分,现在搭电车已经来不及了,只剩下联络经纪人请他开车送我,或者是自己搭计程车这两种选项。
当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快步前进时,发现那个有着野兽般眼睛的男人……
就站在夕阳照射下的校门旁边。』
「哼,竟然让我等这么久。」
「什么!是你自己要等我的吧!而且我现在根本没空理你了!」
「怎么,在赶时间吗?哼,那你应该觉得高兴,我可以送你唷。」
『他还是只在身上罩了一件衬衫的打扮。
眼前有一辆红色的大型摩托车,而他就是轻轻跨坐在这台不知道名字,但造型相当时髦的摩托车上等着我。
确实,如果他能送我的话,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
「就这么决定啰,坐到后面来吧。」
『为了赶上录影,也只能委屈一下了,于是我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露出满脸笑容,轻轻把一顶红色安全帽朝我丢了过来。
那种笑容看起来有点孩子气,让我忍不住觉得想笑。』
「手伸出来,我拉你上车。」
「……麻烦你了。」
「好。抓紧啰,可别掉下去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没想到他那么绅士,还帮我坐上摩托车。
跨坐在这辆实际搭上后才发现比想像中来得大的摩托车上,虽然很不愿意——但我的手臂还是绕过他近在眼前的背部。
有着野兽般眼睛的他,宽大的背部给我一种似乎很可靠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倧司,那你呢?」
「我叫莉亚。」
「这样啊,莉亚吗……我会记住的。」
『竟然有这种事,白玫瑰男孩与野兽眼睛的男性,名字发音竟然完全相同。
这或许就是缘分,或者是命运吧。
但是,在我做出结论前,红色摩托车就开始往前驶去。
在夕阳之下,红色摩托车从吹拂着金发的风中飞驰而过,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速度。
我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有种从一切拘束当中解放出来的自由感觉。
有着野兽般眼睛的他——倧司,可能就是为了这份自由而骑着摩托车吧。我内心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而我也是在不久之后……才知道了他的孤独。
宗司和倧司,是名字的发音虽然相同,但内心却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在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我的心就这样——被两个男孩子吸引了。
当然,身为偶像的秘密依然藏在自己心中。』
「喂……这下子该怎么办。真的没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正精采吗!」
漂亮地驾驶着从来没骑过的红色摩托车,将莉亚送到电视台的宗司,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等待着终乃。
终乃的白发与白色洋装染上夕阳的颜色,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
她似乎非常在意莉亚与宗司以及倧司之间究竟有什么发展,这时黑色眼睛已经露出兴奋的光芒。
「在两名完全不同类型的男性之间摇摆不定的少女心,也就是三角关系!事件继续发展之后,希望也有情敌登场!啊,我觉得接下来莉莉丝小姐应该会出现,然后也一样是偶像,不论是在偶像工作或是恋爱上都和莉亚小姐竞争,你觉得这种发展如何!」
「什么如何!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啦。」
她那极端兴奋的模样,让宗司感到有些害怕。
可能是因此而感到不满吧,只见终乃鼓起脸颊,并且把双臂交叉在单薄的胸部下方。
「真是的,请认真考虑好吗?你可是当事人啊。」
「少啰嗦啦,导演。」
「啊啊,我也想谈一场这么刺激的恋爱啊。不过真的会犹豫耶!原本以为成熟又冷静,其实有点天然呆的宗司学长,还有在充满自信的自恋假面下隐藏着孤独真面目的宗司学长。如果是我的话要选哪一边呢,两边都很棒,真的很让人困扰耶。啊,不对,我一点都不觉得困扰唷!」
「你一开始不是因为『白玫瑰男孩』而大笑吗。」
「我有吗?」
「说起来呢,不论选哪一边内在都还是我唷,这样可以吗?」
「那当然是——」
这时终乃终于因为回过神来而僵在现场。
「……我没有喜欢上你唷。」
「这样啊。」
「这、这只是因为有点迷失在情境当中,总之绝对不是我真正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了!」
「我觉得你应该和莉亚合得来。」
「至少喜好相当类似。」
「那就好。实际上也得到你不少帮助,因为我对这方面的事情完全不了解。」
「交给我吧,接下来我也会尽全力来导演,让莉亚小姐的恋情更加精采唷。」
用力握紧拳头做出这种宣言的终乃,给人相当可靠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而觉得有点害怕,但为了莉亚也只有努力了。
有些放弃挣扎的宗司刚这么想,就发现终乃一直凝视着自己。
「干嘛啦。」
「没有,该怎么说呢……看着宗司学长目前为止在所有梦境里的表现……」
终乃犹豫了一下才说:
「会觉得你真的很重视这些姊姊呢。」
「我决定要待在那些家伙身边了。」
宗司回望着终乃的黑色眼睛并且回答:
「是我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终乃虽然露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
「泰丝要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告诉我好消息吧。」
「梦的修复几乎已经完成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配合一乃她们进入各种有问题的梦境,也算得到回报了。」
「是的,至于坏消息就是……」
「我大概知道,虽然不确定理由,但不晓得是『哪个人』正在作奇怪的梦。」
「泰丝要说,几乎是标准答案了。要补充的话,就是并非『哪个人』,而是包含我们主人在内,所有人的梦都混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然后呢……」
『时间是二〇XX年!人类被巨乳支配了!』
「唔呣呀——贫乳已经灭绝了——!要来捕捉男人了——!」
「抓人了——」
「是男人啊——」
「抓人了——」
「不但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旁白,还有莫名其妙的猫耳集团袭击,远方还能看见一座巨大的城堡,这也太乱七八糟了吧!」
「……泰丝要说,好好加油吧。」
「嗯嗯,全部结束后要安慰我唷!」
「是色情方面的安慰吗?」
「不是啦!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随便了啦!」
「嗯……泰、泰丝会努力的。」
「嗯嗯,好好努力……等等,当我没说过,是我错了!」
宗司又嚷又叫并且到处窜逃。
穿着制服(红色水手服),手上拿着石斧并且戴着眼罩,红色长发上长着猫耳,总之就是奇装异服的十个菲尔正在追着宗司。
街上的景象看起来相当熟悉,就跟现实世界宗司等人生活的城镇十分相似,但可能是陷入战争状态的缘故,整体散发出一种荒废的气息,有一部分的建筑物甚至能看见损毁的痕迹。
最疯狂的应该是原本有着荒谷学园的地点,竟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城堡。
而且旁边还设置了一尊足以媲美自由女神的巨乳一乃像。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被追呢!」
『让我来说明吧!』
「旁白开始说明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世界的男人就只有白崎宗司一个,所以相当地珍贵!』
「这难道是因为,一乃她们只认识我一个男生的缘故?」
『严格来说,是让她们敞开心胸的男性,只有白崎宗司一人而已!』
「……这样啊。」
『让我来说明吧!白崎宗司感到害羞了!』
「少啰嗦啦,旁白给我滚一边去吧!」
宗司这么对天空大叫后,旁白就真的乖乖消失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宗司依然处于被追逐的状况。
「是男人——」
「抓住他来做色色的事情吧——」
「唔呣呀——一个人独占不太好唷——」
而且石斧菲尔军团的人数还从后面不断地增加。
「糟糕,真的感觉到有切身的危险了。」
「哎呀,别这么说嘛,我们已经准备了女仆菲尔、紧身运动短裤菲尔、女教师菲尔等各种造型了。」
「唔呣,稍微被打动了。」
应该是因为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吧,宗司一个不小心就被脚边的瓦砾绊倒了。
反射性用手臂保护住脸与胸口后,宗司就倒在损毁的柏油路面上。
菲尔军团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唔呣呀——」
当她们发出欢呼声并且一拥而上的瞬间。
「哥哥,不要把脸抬起来!」
有某样物体发出声音,被丢到宗司旁边。
宗司按照指示把脸趴了下去,但侧目瞄了一眼后,就看见了那样物体。
大约掌心大小的物体,有着接近椭圆的形状。
「手榴弹!」
宗司发出近似悲鸣声的下一个瞬间,手榴弹就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咳咳!咳咳咳咳!这、这是什么?」
虽然产生了强烈的爆炸,但扩散的不是暴风与碎片而是白色粉末。
由于宗司也吸进去一些所以开始咳嗽,但身体本身并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对于准备袭击宗司的菲尔军团却有莫大的效果。
「唔呣……」
「唔呣!唔呣!唔呣!」
「唔喵——」
大多数的菲尔就像喝醉酒一样红了脸颊,直接把石斧丢在地上,有的在地面上打滚并且用身体摩擦地面,有的拼命嗅着手脚上沾到的白色粉末。
不论如何,她们已经不把宗司放在眼里了。
「哥哥,你没事吧。」
刚才丢掷手榴弹来帮助宗司的莉莉丝,从阴影处现身。
宗司一边看着扭动身躯的菲尔们,一边对来到身边的莉莉丝问道:
「嗯嗯,我没事……但刚才的手榴弹果然是……」
「是的,是莉莉丝开发的对猫耳用兵器,木天蓼手榴弹。」
「等一下,莉莉丝,我也猜到应该是木天蓼了,但是附加在前后的名词我不太能理解。也就是说,莉莉丝和这些菲尔处于敌对状态啰。」
「一半对一半不对。」
莉莉丝以平淡的声音这么说道。
眼前的她还是有着由柔软头发绑成的小小马尾、彩色眼睛、淡橘色制服,以及没有什么身体曲线,以十三岁来看依然算是娇小的体格。
「敌人是指挥菲尔军团,征服了这个地方并且建立起巨乳帝国的女人。」
「不会是她吧!」
「没错,就是『巨乳女帝』森冢一乃。」
宗司看往山那边——也就是原本有着荒谷学园的方向。
可以看见给人带来压迫感的巨大城堡与高耸的巨乳一乃像。
莉莉丝静静地握住宗司的手,然后看向同一座城堡。
「莉莉丝们——是和巨乳帝国战斗的反抗军。」
宗司在心中呢喃着「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从各方面来看,这确实会让人出现这样的想法。
在莉莉丝的带领下,宗司来到反抗军的秘密基地。
它位于住宅区的一角,建筑物本身看起来虽然有点脏,但完全没有损毁,乍看之下就是建设公司发售的普通两层楼住宅。
「这根本是我们家吧?」
「是的,难得没有损坏,所以就把它当成秘密基地了。」
「嗯,要当成基地是没关系啦,不过为什么没有被发现呢?」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是这样啊。」
宗司一边点头一边和莉莉丝一起进入屋内。当然还是脱了鞋子。
「哎呀,这不是哥哥吗?」
「欢迎回来,哥哥。」
「哥哥要先洗澡、先吃饭……」
「还是先要莉·莉·丝?」
「那我要莉莉丝!不是啦……这里的莉莉丝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啊。」
脱掉鞋子进到家里后,就从二楼、客厅以及后方总计跑出四名莉莉丝,并且各自这么说道。包含带领宗司来到这里的莉莉丝在内,这个秘密基地里总共有五名莉莉丝。如果记忆正确的话,宗司的妹妹应该是两个人才对。
「呵呵呵……哥哥,要惊讶还太早了哦。」
「这里只是其中一处秘密基地,街上其他的秘密基地,还有许多莉莉丝藏身其中呢。」
「哥哥你不妨想想看……」
「连那个猫耳妖怪都能尽情增殖了,不是吗?」
「哥哥不想莉莉丝变成那样耶。」
虽然不讨厌菲尔,但出现一大堆像她那样的家伙,一定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先别管这件事了,请先到客厅来吧。难得来到这里,哥哥就好好休息一下。」
「莉莉丝们还有事情要准备,而且也得给哥哥泡杯茶。」
「嗯嗯,我知道了。」
虽然对于要准备什么事情有些在意,但宗司还是按照指示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不久之后五名莉莉丝当中的四个人就走了回来,并且跟宗司一样坐在沙发上。
宗司两侧各坐了一个人,左右两边的单人沙发上也各坐了一个人。
迟了一会儿,最后一名莉莉丝拿着放了茶壶与杯子的托盘出现,接着在所有人面前倒好红茶后,才在宗司对面坐了下来。
「森冢一乃已经变了。」
其中一名莉莉丝缓缓说道。
「应该是自己变成巨乳后,就被巨乳给附身了吧。然后不久之后,就由巨乳发起为了巨乳建立巨乳世界的政变。」
「抱歉……我愈听愈头痛,可不可以简单说一下重点。」
「好的,哥哥……」
「也就是说,正在进行巨乳与贫乳究竟哪一边比较优秀的战争。」
「嗯,即使听了简单的重点头还是很痛,这情况也太糟糕了吧。」
「很遗憾的是,莉莉丝们处于劣势,战争的主导权被夺走并且陷入苦战……」
「因为森冢一乃变成巨乳,让势力的平衡一口气崩坏了。」
原来如此,看一下游戏同好会内部的成员,就能发现巨乳有绮莉佳、菲尔与莉亚等三个人;贫乳则只有一乃与两名莉莉丝。但现在一乃也变成巨乳那边的伙伴了。
「但是莉莉丝们还有哥哥……」
「只要有哥哥,这场战争的胜利就绝对属于莉莉丝这一边。」
「原来如此。」
宗司点了点头,然后喝了一口红茶。
红茶的香味以及苦涩的口感,让他的心冷静了下来。
宗司依序回望着以彩色眼睛凝视着自己的莉莉丝们。
「这和莉莉丝们穿上cosplay的服装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刚才说的准备,指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女仆装、护士服、兔女郎装、学校泳装还有紧身运动短裤!
莉莉丝她们是趁着让宗司一个人在客厅休息时,换上了这些衣服!
「哥哥不觉得高兴吗?」
「当然很高兴啦!哥哥都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
「讨厌啦,哥哥真是的,眼神好下流哦。请再多欣赏吧。」
红了脸颊的莉莉丝们开始害羞地扭动身体。
女仆装、护士服、兔女郎装、学校泳装与紧身运动短裤就在宗司眼前舞动!
「那么莉莉丝就告诉高兴的哥哥,关于巨乳帝国扑灭作战的内容吧。」
「嗯,cosplay和战争的关系确实让人觉得很在意。」
「那么——」
像要代表五名莉莉丝般,坐在宗司对面的紧身运动短裤莉莉丝站了起来。
顺带一提,短裤的颜色是深蓝色,T恤的下摆则露在外面!
同一时间,坐在宗司两侧的莉莉丝则是紧抱住他的手臂。
两侧的莉莉丝是女仆与护士!透过女仆装与护士服,可以感受到微微隆起的胸部带来的触感以及肥皂般清洁的香味,这时宗司已经快忍不住了!
另外坐在左右单人沙发上的两名莉莉丝也站起来绕到宗司背后,接着用手臂从左右两边抱住他的脖子。
肩膀可以感觉到兔女郎装与学校泳装布料的触感,还有她们的鼻息也让耳朵觉得搔痒。
「喂喂,莉莉丝想做什么啊?」
「呵呵,哥哥什么都不用做没有关系。全部交给莉莉丝就可以了。」
莉莉丝美梦时间似乎还要继续下去。
接下来真正的重头戏——紧身运动短裤莉莉丝她……啊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竟然跨坐在宗司膝盖上,从正面抱住了宗司。
「莉、莉莉丝?」
宗司以沙哑的声音这么问道,但莉莉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用彩色眼睛回望着他。
被莉莉丝从五个方向抱住后,宗司已经无处可逃了。
这简直就是由满满的莉莉丝所构成的莉莉丝监牢。
或许有人会说那又怎么样,但这就是赢得战争所必须的手段。
跨坐在宗司膝盖上的紧身运动短裤莉莉丝以稚嫩的身体在宗司身上摩擦,然后以甜腻、火热的声音呢喃着:
「只要和哥哥生米煮成熟饭,让莉莉丝变成哥哥的人,那么巨乳和贫乳就不再有关系,莉莉丝将获得绝对的胜利。」
「好吧,你先冷静一下,My sister。」
「莉莉丝非常冷静唷。」
宗司虽然加以制止,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左右以及背后的莉莉丝们,彩色眼睛里都已经露出含情脉脉的光芒,准备脱下宗司的衣服了——
叮咚——
此时,玄关的门铃像要破坏整个气氛般响了起来。
「午安——我们是帝国士兵——来这里抓反抗军了——」
下一个瞬间就传来门被破坏的声音,接着有一大群菲尔冲进白崎家。
这里是微暗的地底监牢。
「唔呣……希望莉莉丝们平安无事。」
这里当然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的电灯,再来就是墙边有张简陋的床铺与毛毯。铁制大门非常坚硬,虽然还称不上万无一失,但光用手绝对无法把它打破。
袭击白崎家的石斧菲尔军团抓住宗司后,直接就把他带到城里。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宗司现在已经陷入被丢在监狱里不管的状态。无事可做的宗司只能够躺在床上。
「算了,顺利的话,这样就能见到一乃了。」
「唔呣哈哈哈哈——身为一名囚犯还能这么乐观,我很欣赏你这种态度唷。」
「是谁……不对,其实不用说也知道是菲尔。」
「没错,可怜的囚犯啊,我的名字是菲尔教授。」
地下监牢的门发出「叽叽叽叽叽叽」这种严重生锈的声音后打了开来。
「嘿咻、嘿咻……糟糕,这道门太重了。」
「……我来帮忙吧?」
「那就拜托你了。」
订正,虽然想要开门,但因为实在太重了,需要两个人才能把门打开。
「唔呣哈哈哈哈,我再报一次姓名,我叫菲尔教授。」
「也就是菲尔,对吧。」
大概是因为披着白袍,所以才称之为教授吧。
红色长发加上猫耳,类似玻璃球的眼睛以及红色水手服,不符合娇小身躯的丰满胸部,其他部分完全跟平常的菲尔没有两样。
由于对方迅速走进地下监牢里,所以宗司就再次坐到床上。
门传出「叽叽叽叽叽、碰咚」的沉重声音后关了起来。
「那教授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唔呣哈哈哈哈哈,宗司是这个帝国唯一的男性。所以我要拿这个珍贵的研究材料来做实验——」
菲尔随着尖锐的笑声,露出了符合坏蛋形象的奸笑。
但可能是宗司确实地以教授称呼她让她感到相当高兴吧,只见红发上的猫耳正轻快地左右晃动着。实在是单纯又易懂的可爱家伙。
「就是要进行人体实验吗……」
这名词听起来确实相当恐怖。问题是,宗司早已经猜测到接下来的发展了。
「还是先问一下,你应该不会说出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话吧?」
「唔呣!」
菲尔收起尖锐的笑声,并且僵在现场。
「没、没这回事唷。」
「不是吗,那你要对我做什么?」
「唔呣——那个,唔呣…………」
玻璃球眼珠到处游移着。
菲尔红发上的猫耳整个下垂,然后微微低下头。
接着她表现出害羞又忸忸怩怩的态度,脚变成内八字并且玩着手指。
「要不要先从交换日记开始?」
「抱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对不起你,菲尔。是我的心灵被污染了!」
「然后一个月后开始手牵手。大约半年后接吻,结婚之后才做色色的事情,这样菲尔也能做好心理准备而感到高兴。」
菲尔们当中可能也有个体差异吧,教授菲尔和边喊着「唔呣呀——」边挥动石斧的那群家伙不同,可以说相当纯情。这时宗司也开始有点怦然心动。
「还有,我其实不是来做人体实验,而是来这里拷问犯人的。」
「还给我!把我的小小心动还给我!」
「唔呣哈哈哈哈哈——听不见啦——仔细看好了,这就是我恐怖的拷问器具。」
与刚才完全不同,菲尔再次发出坏蛋的尖锐笑声,然后玻璃球眼睛发着光,把手伸进白袍里。
被菲尔从白袍内侧拿出来并且握在手上的物体,看起来非常有精神地弹跳着。
「那不是鳗鱼吗?」
「唔呣哈哈哈哈——它不是普通鳗鱼,而是吃起来美味,抓起来滑溜溜,而且非常危险的菲尔牌优良鳗鱼——!顺带一提,是养殖的——!」
「这个技术不应该用来拷问,而是要活用在水产业界吧!」
「那么,白崎宗司啊,准备屈服在背后被放进这条鳗鱼的恐怖拷问之下吧。」
「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唔呣——?」
「拷问的目的是什么?老实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唷。」
「唔呣!一定要有目的才能拷问吗?」
「那还用说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就当成是菲尔的兴趣好了——」
「这真是最差劲的拷问理由了……唉唉,算了。」
放弃挣扎的宗司叹了口气,然后从床上站起来,迅速走到菲尔面前站好。
「嘿呀!」
「唔呣,鳗鱼被抢走了。」
「嘿唷!」
「唔呣,抓住我的衣领想做什么——」
「哦呀!」
「呜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后被放进鳗鱼的菲尔教授,因为太痒了而开始大叫。
这时的她像鳗鱼一样扭动身体,在牢房里不停地绕圈子。
但是鳗鱼完全没有要跑出来的意思。
脸颊发红的菲尔发出了娇声的悲鸣。
「唔呣~~那里不行——鳗鱼跑到菲尔敏感的地方了——」
干得好啊,鳗鱼!
但是也没时间待在这里看菲尔和鳗鱼玩了。
从菲尔是独自来到牢房、即使发出悲鸣也没人过来牢房查看,以及菲尔没有把牢房的门锁上这几点来看,现在就是宗司逃狱的大好机会了。
「抱歉了,菲尔!」
宗司还是向菲尔道歉,然后才离开牢房。
果然不出所料,地下监牢相当空旷,也没有任何守卫,只有菲尔被鳗鱼戏弄后发出的悲鸣响彻四周。老实说这样的戒备实在太过松散,不过宗司反而感谢他们的粗心大意。
他小跑步穿越地下监狱并且爬上楼梯。心里想着还是直接逃到外面去吧。
不行。
一定得去见巨乳帝国的支配者——『巨乳女帝』森冢一乃才行!
然后……
「快点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吧!」
自己一定要这么对她说!
「但是……整体来说,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这件事恐怕没有人知道。
带着崇尚和平的正义之心,宗司就这样跑在铺了红色绒毯的城里。
途中虽然被警卫兵菲尔发现,但还是顺利甩开了她们。
爬上楼梯、经过回廊后,宗司找到了一扇门。
接着宗司就用力打开这扇上面挂着『皇帝专用』牌子的门。
「喂,一乃——!」
白烟,不对,白色蒸汽直接遮蔽了宗司的视野。
遮蔽视野的白色蒸汽消失后,出现在眼前的是……
以红色眼睛茫然注视着这边的——全裸的森冢一乃。
「呜哇……太夸张了。」
直接看见丰满到近似暴力的巨乳后,宗司只能够发出这样的呢喃。
一乃应该没有听见宗司的声音,当她回过神来并准备发出悲鸣时——
「哇呀……等等,这时候与其发出悲鸣,会不会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想看就尽量看,靠近一点吧』的态度还好一点!」
「谁知道啦,笨蛋!」
宗司对双手抱胸抬起巨乳,然后以极自然的动作让它们晃动的一乃这么大叫。
他之所以满脸通红,应该是周围气温过高的缘故。
「首先呢,这样很冷,可不可以先把门关上。」
「啊,好。」
宗司乖乖地把门关上后,一乃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让我说声『欢迎来到皇帝的浴室』。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男性。」
「如果不是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男人的缘故,那还真的很光荣。」
没错,那里就是浴室。
只能说不愧是皇帝专用,整座浴室相当宽阔,浴槽几乎等于一座小游泳池。
墙壁旁有精致雕刻(大部分是以一乃为模特儿)作装饰,另外挂在后侧墙壁上的狮子,嘴里流下飘出玫瑰花香味般的热水。
至于浴槽则是用宗司不知道正确名称的光滑白色石材所制成。
一乃就站在浴槽边缘,距离宗司走进来的门最近的地方。
这时一乃噗通一声把身体沉到浴槽里。热水稍微有点颜色,所以看不见她的肌肤。
但是她那帝国主义式的巨乳,有一半浮在水面上。
两颗球体将近有一半露在外面。
「呵呵,靠过来一点啊,不然怎么说话呢?」
「嗯……嗯嗯。」
宗司相当有礼貌地把视线移开,然后走到浴槽旁边。
一乃扬起红色嘴唇露出嫣然的微笑,维持坐在浴槽里的姿势抬头看着宗司。
「……总之呢,我是来要你停止这种愚蠢的战争。」
「唉唷,好啊。」
「咦,真的吗!」
这速度过于惊人的发展,让宗司反射性地这么回问对方。
因为太过惊讶,让他的反应变得有点慢。
「当然啰,不过你要跟我一起洗澡。」
一乃忽然站了起来,剧烈晃动的巨乳由水面下方来到上面。
直接呈现在宗司眼前!
宗司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这时一乃的双手抓住宗司的肩膀,然后直接把他拖进浴槽里!
啪嚓——!
激烈的水声过后,两人的身体掉进浴槽里,玫瑰香味随着热水四处飘散。
「噗哈!太、太危险了吧!」
「唉唷,真是抱歉,但不用这种强硬手段的话,你就会逃走了啊。」
丝毫不感到愧疚的一乃这么说道,宗司则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自己的确可能会逃走。应该说逃走的可能性相当高。
一乃的手仍未离开宗司的肩膀,甚至还用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变成了几乎是紧抱住他的姿势。
一乃具破坏性的巨乳在两人的身体间被压扁、推挤。
她被飘散玫瑰香味的热水温暖的身体变得有些火热,就像成熟的桃色果实一样,不停地诱惑着宗司的本能。
黑色长发也因为湿濡而带着艳丽的光泽,贴在她的身体上。
宗司并非全裸,可能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我不会逃走,快放开我。」
「唉唷,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乃露出嫣然微笑,静静地把嘴唇靠了过去。
宗司瞪大眼睛,一乃的嘴唇在快要碰到他时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吹了口气。
感觉玫瑰的香味似乎变浓了一些。
红色眼珠深处已经带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真是的,何必这么正经呢,又不用负责任,尽情享受不就得了。」
一乃这么表示。
「反正是在梦里啊。」
带着甜腻微笑的她,刚才停下来的嘴唇,不对,应该说舌头像是在尝卡士达酱的味道般舔了一下宗司。
宗司的额头浮现汗水,当然是因为浴室温度之外的理由。
「……你、你自己知道吗?」
「从这场梦开始时就知道了。」
一乃像是觉得很有意思般笑了起来。
「莉莉丝和菲尔也是在注意到真相的情况下参加这场战争。对了对了,可惜你好像没有遇见,但绮莉佳和莉亚也都为帝国做了许多事唷。」
「太好了,这里不是因为胸部大小这样的理由,就发动战争的愚蠢国度。」
「现实世界有更多为了比这更愚蠢的原因,而发动战争的国家唷。」
宗司觉得这确实是很符合一乃个性的讽刺,忍不住就露出了苦笑。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愤世嫉俗了。
「所以呢,现在是可以趁着处身于梦境,尽情玩弄我这个美少女还不用负责任的绝佳状况唷,你打算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会做啦!」
「我会努力诱惑你的唷?」
「再继续下去好像要跌倒了,拜托你不要!说真的,我已经看到之后有地狱在等着我,所以我绝对不会出手。应该说,你的诱惑很明显是陷阱嘛。」
「啧……本来想说只要你对哪个人出手,之后就要说给所有人知道的……」
「看吧,果然是陷阱!」
「不过是宗司,竟然学聪明了,那个像冷冻蔬菜一样迟钝的你到哪里去了?」
「偶尔会觉得,你对我的批评会不会太过辛辣了?」
「只是知道怎么做你都会原谅我,所以在跟你撒娇而已。」
「……是、是这样吗?」
「唉唷,害羞了,果然只是宗司。太好懂了。」
「少啰嗦啦。」
一乃以充满爱怜的表情,将嘴唇靠近脸愈来愈红的宗司。
这次换成像是用羽毛搔痒,又像在撒娇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你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不公平吗?」
「什么意思?」
「我们不论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们,但我们却什么都饶不了你,这真的很不公平。」
一股讨厌的预感轻抚过宗司的背部。
一乃抱住宗司的手臂前方,也就是手指开始用力抓着宗司的背部。
宗司则因为疼痛而稍微皱起眉头。
一乃露出圣女般温柔的微笑,然后很高兴般地说道:
「反正是在梦里,就算说出口也没关系——」
她的红色眼睛凝视着宗司,然后开口表示:
「我爱你唷,宗司。」
然后她的手指更加用力,指甲整个陷入宗司的背部。
「所以关于『她』,我要求你给我一个能够接受的说明。」
这时传来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宗司忍着背部的疼痛,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哈啰——宗司My love——」
「你好啊,总觉得莉亚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
出现的是绮莉佳与莉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围着浴巾。
她们完全是一副要来洗澡的模样,而被浴巾围住的身体,胸口的部分——虽然比不上巨乳化的一乃——不过还是极为丰满、雄壮与强大。
而且全都形成让人忍不住想入内探险的深邃峡谷。
另外,在绮莉佳与莉亚之间……
可以看见有个人像被逮捕的外星人般被她们拖着。
那是一名纯白的少女。
看来疲惫的她白发上沾了脏污,黑色眼睛也变得空洞,纤细的身体更是整个瘫在地上。
卷在身上的唯一一条白色浴巾,应该是女孩们对她的最后一丝良心吧。
森冢终乃这时用哭泣般的声音说:
「宗、宗司……学长…………救救我,这些人根本……无法…………沟通。」
终乃说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像是要表示绝不放开宗司的身体般紧紧抱住他的一乃,以恶作剧的口吻呢喃着:
「我再说一次——」
「你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不公平吗?」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
「我了解了。」
一乃轻放下红茶杯并点了点头。
这里是巨乳城里的某个房间,跟城堡的大小比起来算是小规模,大概跟学校教室差不多的会客室。
不可思议的是,家具摆设与游戏同好会社办十分相似,有一张虽然老旧但一看就知道相当高级的桌子,占据了房间中央。
窗户上挂了蕾丝窗帘,脚边铺着短毛红色绒毯,照明是小小的水晶灯,而墙壁上则挂着一幅某个地方的风景画。
宗司等人围坐在桌子前面,而被五花大绑的终乃目前是坐在宗司身边。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还是提一下,他们已经全都换上制服。
在那之后,连莉莉丝与菲尔都来到现场,泡完澡后所有人的皮肤都相当光滑。
就像是刚烫过的水煮蛋一样。
「啊哈哈哈,没想到连在梦里都会有『敌人』出现。」
「不知道该说是固执还是愚蠢……」
「唔呣——真是累人——」
「倒是斯斯她到底在搞什么?就是为了别发生这种事,才把她留在外面的吧。」
「……那家伙不可能认真做事吧。」
「嗯,菲尔也这么认为。」
「那个……抱歉在谈话中打扰各位。」
再次被穿上白色洋装,然后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的终乃勇敢地插话问道。
绝不能被人看出有些害怕的她,已经有点脚软了。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唉唷,你想知道?」
一乃以姊姊凝视着妹妹般的平静眼神看着她。
「方便的话,希望你们能放开我。」
「嗯嗯,我们当然打算这么做唷。」
一乃的话,让终乃脸上明显出现放心的表情。
但宗司却只有不祥的预感。
「但在那之前,可不可以让我确认几件事。」
「好、好的。我什么都会回答!」
「首先,森冢终乃是森冢一乃『原本不存在』的妹妹,对吧?」
「嗯……是的。就是这样。」
「就像莉莉丝的『第一世界』那样,是从平行世界而来,这样的解释没有问题吧?」
「我想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唔呣——那么,终乃的使命是?」
「那当然是消灭『零白夜』啰!我是『命运的死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获得力量,为此而背负使命,我的任务,就是去守护那个能让该丧命的东西确实死亡的世界!」
「那就是跟我们的主人们同样的存在啰……只不过,我们的主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使命。」
确认似乎到此结束,这时除了宗司与终乃之外的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一乃身上。
依然带着平稳微笑听着这一切的一乃,静静地点了点头并开口说:
「那就杀了她吧。」
「呜咦!」
终乃发出了悲鸣。
「说的也是,杀了她吧。」
「是的,杀了她吧。」
「没办法了——」
「真的是没办法,请不要恨莉亚哦。」
绮莉佳等人立刻赞成一乃的意见。
好笑的是,唯一反对的竟然是身为『敌人』的宗司。
「啊——也不用杀了她吧。她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害处啊。」
「啊哈哈哈,但是将来『可能』会有害处吧。」
「没有理由饶过她。」
蓝色与彩色眼睛透出令人发颤的目光。
眼神里看不见一丝犹豫。
当然一乃也是一样,至于可以说是一乃一部分的菲尔与莉亚,就更不用说了。
近似寂静的杀意——里面不带有愤怒与憎恨,甚至就像是透明的水晶般纯净。
宗司不着痕迹地看向终乃。
可能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承受这种毫不犹豫的纯粹杀意吧,只见她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你之所以反对,一半是因为不想让我们杀人,一半是来自于对这个女孩的怜悯吧。」
「嗯,是啦。」
「也就是说,哥哥不打算杀掉森冢终乃啰。」
「是没有这种打算。」
「那果然还是得由绮莉佳小姐等人来动手了。」
「我会阻止你们唷。」
「宗司……」
一乃静静地说道。
「我们其实选哪一边都可以唷。」
「……」
「就算这世界的一切全被烧毁也无所谓。只要最后留下来的是你,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也没关系。」
「这样啊。」
「只是跟烧毁世界比起来,放弃要来得轻松多了,所以我们才会这么做。让我们全都疯掉了之后,自己才装出正常人的模样,你实在太狡猾了。」
「就我看来,你们几个都比我要正常多了。」
「看来见解上无法取得共识。」
「没办法了。」
双方的交涉就此决裂。不过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
「回归于零——虚无的永劫『零白夜』!」
瞬间,宗司的右手就包裹在白色手套中,同时让一大半的房间连同一乃等人都冻住了。
只有没被冻结的宗司与他身边的终乃,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咦,等等,你在做什么啊!」
「当然是逃走啊!这种把戏撑不了一分钟唷!」
宗司把还没喝完的红茶杯倒过来,里面的红茶一瞬间像瀑布般落下,然后随即以『零白夜』让红茶停在半空,止住红茶的分子振动,强制夺走热量让它结冻。
然后他用红茶形成的小刀割开终乃身上的绳子,直接抓住她的手往外跑。
感到困惑的终乃可能是又想起一乃等人纯粹的杀意,只见她最后还是遵从了宗司的意思。
在「磅当!」一声踹开门后,两人就离开了会客室。
脚步声在巨乳城的走廊上逐渐远去。
百感交集的终乃一边凝视着宗司的背部,一边摇曳着雪白的头发往前跑。
正如宗司所预料,在刚好过了一分钟的时候——
封住一乃等人的冰块碎裂了。
「真是的,那个男人是笨蛋吗。」
「啊哈哈哈,也不是现在才这样了。」
「因为是哥哥,也没办法了。」
「唔呣呣呣——愈来愈有意思了——」
「莉亚觉得头好痛。」
女孩们出乎意料之外地冷静、沉着。
一乃轻轻撩起黑色长发,从位子上站起来。
然后她以符合巨乳城城主身分的优雅态度发言:
「巨乳城——启动风云模式吧!」
喀喀、喀喀喀喀——随着城堡内部机关开始运作的沉重齿轮声……
巨乳城就这样开始变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才刚察觉整座城堡开始剧烈摇晃,城堡内部的构造就产生了天大的变化。
至少从地下监牢移动到皇帝专用浴室时记住的路线,已经派不上用场。
就像要阻断石造的长廊一般,宗司与终乃眼前耸立着三道门。
『呵呵——听得见吗,宗司?』
「啧,被追上了吗!」
「不是唷,宗司学长。我想是监视摄影机与扩音器。」
『说的没错。很遗憾,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慌慌张张地追你们。』
『哈啰——宗司My love——』
『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哥哥的样子。』
『文明的力量真是太棒了。』
『那个……虽然没什么话要说,不过莉亚也在这里唷。』
「所有人都在看吗?算了,这不重要,你说没必要追我们的意思是?」
『我就告诉你吧,现在我的巨乳城已经变成绝对无法入侵或逃离的监狱——』
「等等!」
宗司严厉地制止一乃。
「我打从一开始就想问了,巨乳城这名字究竟是谁取的?」
『是我唷。』
「这样啊……算了,你高兴就好。忘了我刚才的问题吧。」
『少可怜我了,这个笨蛋!』
一乃透过扩音器这么怒吼,宗司身边的终乃则拼命忍住不笑出来。
『总之城堡已经不容许入侵或逃离了!等你们被设置在城堡里的无数陷阱搞得疲惫不堪,我们再出来轻松地收拾你们。』
隔了几秒钟后,她才再度开口。
『没错……这座风云一乃城就是你们的坟场唷!』
「不是巨乳城吗?」
『给我闭嘴!』
「宗司学长,还是不要指责这种敏感的部分比较好唷。」
『对啊,不要光是指责我内心敏感的部分,直接触碰我身体敏感的部分吧。』
「姊姊也不要一找到机会就把话题往那方面发展!」
『森冢终乃,话先说在前面,我没有妹妹唷。』
和刚才那种有点开玩笑的气氛完全不同,一乃的声音冰冷到几乎要让人发抖。
终乃顿时说不出话来,宗司则像是要鼓励她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开始的陷阱就是这三道门。只有一道门能够让人顺利前进。你们就好好努力吧。』
冷淡地宣布完后,她就关上了扩音器。
「当面被否定还真的颇伤人的……不过也没办法啦。」
白色长发、黑色眼睛、姣好的脸庞、纤细的身躯与白色洋装。
像是森冢一乃年幼了几岁的少女露出寂寞的微笑。
宗司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什么话都没说。
终乃随即打起精神,晃动雪色长发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就算要打倒宗司学长,也等逃离城堡后再说吧!」
「嗯嗯,有志气。首先是要怎么从这三道门里做出选择。」
「我想不会一开始就有死亡的危机……」
眼前的三道门在外表上没有差异,完全只能靠第六感了。
「就算烦恼也没有用,我决定走中间这道门。如果我安全了,你就跟上来。」
「那我选左边这道门。」
「终乃!」
「我不是为了被宗司学长保护而待在这里的!」
她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宗司。里头带着极为坚强的光芒。
宗司只能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向中间的门走去。而终乃则走向左边的门。
两人在同一个时间点打开门,然后走向另一侧——
「什么都没有吗?」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顺利走过大门的宗司旁边传来悲鸣声。宗司立刻反射性地往旁边看去。
迟了一会儿才出现的终乃……
「请、请不要看我!」
白色洋装变成了超迷你白色洋装(露出肚脐)了。
严格来说根本不是白色洋装,而是直接被分解成超短小可爱与超短迷你裙,这时终乃拼命用手按住了裙子。
「……原来如此,是这种陷阱吗?嗯,很像她们会做的事,我比较放心了。」
「都说要你别看这边了!」
死命按住迷你裙,满脸通红且大发脾气的终乃看起来很可爱。
「就算要我别看,我也……算了,总之你尽量不要走在我前面。」
「呜呜呜呜,我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豁出去了,想看就尽量看吧!什么叫等我们疲惫不堪后再轻松地收拾我们,我会哼着歌逃离这里啦!」
宗司贴心的举动反而让终乃发愤图强,她随即为了不让迷你裙滑落而用手按住,然后直接走在宗司面前。但她因为一直担心迷你裙而让脚步变得踉跄,所以宗司马上就赶到她身边。
不管怎么样,这时宗司心里想着——这么有干劲总是一件好事。
下一个陷阱是设置在阶梯上。
不对,正确来说不是在阶梯上。应该说是整座阶梯忽然消失,变成一个大洞。
那根本就是无法飞越的距离,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带有滑轮的绳索。
是要他们像泰山一样,抓住这条绳索来飞跃这个洞吧。
眼前共有两条绳索,果然还是有某一边是陷阱吧。
「我选右边。」
「那我选左边。」
「宗司学长,让我们平安无事地在对面碰面吧!」
「嗯嗯,你自己小心!」
两人各自抓住绳索,然后把它夹在胯下来保持稳定。
滑车开始滑行,一口气加速,承载着两人的身躯。
「哇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听见终乃的悲鸣。宗司也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时竟然从墙边伸出魔术手臂,硬是把终乃身上仅存的一小件洋装给扯掉了!
「都说要你不要看这边了!」
还是不要提及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说上面是运动型的浅蓝色,然后下面是蓝白色条纹。可以说有一种符合少女身分的健康魅力!
「那个……我把上衣借给你吧?」
「不用了!这、这点小事,我才不会认输呢!」
成功来到大洞另一边后宗司就这么提议,但终乃却摇头加以拒绝。
黑色眼睛里已经燃烧着火焰,虽然浮现些许泪光,但确实燃烧着火焰。
她就以淡蓝色与蓝白条纹的模样,含着眼泪一边发抖一边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这是十三岁少女所展现出来的,近乎悲壮的高傲自尊心。
宗司当然也没办法继续多管闲事。
但是一乃城依然残酷。
两个人——应该说主要、九成、几乎全部都是终乃——就这样被无情的陷阱袭击了。
「这次是五道门吗……这下可难了。」
「哼,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突击——!」
「等等!你还是有东西可以失去吧。」
「咿呀啊啊啊啊,内衣被抢走啦——————!」
「果然……」
「你那是什么眼神,还有『那种大小的话也不用穿内衣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要以性骚扰罪名把你干掉哦,虽然就算没有性骚扰,最后也是要把你干掉!」
「我没有说那种话吧!」
「……是墙壁吧?」
「……是墙壁。」
「大概有两公尺左右,爬上去就可以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那我们走吧!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下流的陷阱。」
「别说了,笨蛋。别自己插旗啊!」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内、内内内裤被……这、这一点都不好玩啊!」
「太、太狠了……一乃真的是心狠手辣。」
「呜呜呜,真的没想到会被全身脱光。」
「所以我不是说,要把上衣借给你了吗?」
「我不需要宗司学长的帮助!但你要是转向这边的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放心吧,你已经可怜到我不忍看向你那边了。」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我的身体太过平板了,根本连看都不想看的意思!」
「你这是被害妄想症吧……喂,这下你高兴了吧,终乃!这里有休息处唷,而且还有衣服可以换。」
「真的吗!」
「嗯嗯,不过好像是泳装。」
「那也比全裸好!谢谢了,我好爱你哦,宗司学长!」
「没有啦,这个休息处也不是我准备的,你爱我也没有用……」
「宗司学长真的很会惹人生气耶。这时候明明只要乖乖表示高兴就好。」
「你自己也是个很难伺候的家伙吧。」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请你等一下。」
「嗯。」
「等等……这件泳装是怎么回事!」
宗司和终乃走在石造走廊上。
「我说……你那件泳装啊……」
「什么都不要说,请什么都不要说!」
这时候的终乃搞不好比全裸的时候还要觉得丢脸。
她已经满脸通红,全身也不停发抖,眼睛里更是浮现泪光了。
但她还是紧咬着嘴唇,拼命装出没事的样子。
虽然很可怜,但是也很可爱。
「应该说,这根本称不上是泳装嘛!只是绳子啦,绳子!」
终乃的形容其实非常正确。
泳装上下两处的布料都已经减少到极限,可以说一点实用性都没有。
愈跑泳装就愈会脱落,最多只能慢慢地行走。
上身的布料面积大概只有一张扑克牌的大小,而下半身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顺带一提,终乃的肉体年龄是十三岁,所以这完全是犯罪了。
「话说回来,这条路还真长耶。」
宗司很生硬地改变了话题,这时耳边传来沙沙沙的噪音,接着就从扩音器传出一乃的声音。
『好久不见,真是的,你们比我想像中还能撑嘛。』
「那还用说吗!不轻言放弃就是我的优点。我可是个坚强又努力不懈的女孩唷!」
「自己这样说,听起来就很厚脸皮耶。」
『呵呵,你们应该感到高兴。下一个转角的前面就是最后的陷阱了。』
「——哼!终于看到终点了吗。」
接着,最后的陷阱就出现在宗司与终乃面前。
「这、这是……」
「这、这这、这里是城堡里面吧?」
『我把它称之为《虚假之路》。』
眼前出现一座长达五十公尺左右的水池,另外可以看见不少面积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站上去的踏脚石,零星地分布在水池里。
水池后面则耸立着通往城外的大门。
「原来如此,要借由踏脚石通过水池到另一边去吗?」
「之前确实出现了许多陷阱,不过以最后的陷阱来说好像有点简单。」
『事情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里面也混杂了马上就会沉没的假石头。』
「这样啊。所以才叫做《虚假之路》吗?」
除了需要能够跳往踏脚石的运动能力之外,也需要一点运气。
至于算是主要障碍物的水池,内部的水乍看之下跟一般的水没有两样。
这样的话,就算掉下去也没有问题,究竟里面藏有什么玄机呢……
「宗司学长……」
穿着细绳泳装的终乃露出坚强的笑容,往上看着宗司。
「我们一起加油吧,这是最后一关了。」
「嗯嗯,在成功之前千万别掉以轻心啊。」
「哼,你以为我是谁啊。」
『呵,真是令人羡慕的友情。这是最后的陷阱了,希望你们直到最后都不要踩错石头。』
扩音器就随着这声充满讽刺意味的发言被关上了。
宗司与终乃随即开始挑战《虚假之路》。
两个人非常慎重,绝对没有想靠运气的意思。
他们首先开始观察……
真货与冒牌货的踏脚石之间是不是有任何微小的差异。
结果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两者之间的质感有极细微的差异。那是素材所造成的浮力之差。
冒牌货的踏脚石稍微轻了一点点。
终乃确信自己已经获胜。因为是细绳泳装,所以很难使出轻快的动作,但她还是顺利地往前进。
只剩三颗踏脚石,就能抵达终点了。
而其中有两颗是冒牌货。
「这下子我赢定了!」
终乃露出满脸笑容,踏上最后一颗她认为是真货的踏脚石。
以同样的方法往前进的宗司,心里一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仔细观察之后,确实从平常不会发现的细微差异里找出了正确的路线。
这当然是难易度相当高的陷阱。但正因为这样,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牵挂。
《虚假之路》——宗司在脑里这么呢喃着。
「……对了,一乃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是最后的陷阱。」
宗司灵光一闪时,正是终乃跳向最后一颗踏脚石的瞬间。
「不要跳啊!」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宗司仿佛听见了一乃高亢的笑声。
最后陷阱的最后才是陷阱。
对方甚至预测到我们会看穿材质的差异了。
终乃跳上去的那颗踏脚石开始倾斜沉没。
失去平衡的她也跟着沉没。
根本没有时间发出悲鸣,终乃就随着高溅的水花掉进水池里了。
「终乃!」
宗司跪在踏脚石上看着水池里面。
「噗哈!最后的最后被摆了一道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幸好终乃的脚能够踏到水池底部,所以她的脸马上就冒了出来。
乍看之下没什么机关的水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黑色且滑溜溜、长约六十公分左右的生物——也就是……
「这是——鳗鱼吗?」
「呜哇!」
没错,有好几只鳗鱼朝着终乃发动攻击。
「快逃啊,终乃!」
「不用你说我也……啊咿呀!」
如果是平常的话,终乃或许能够逃离鳗鱼的魔掌,但她的注意力有几秒钟浪费在如绳子一般的小泳装上面了。
鳗鱼游到终乃身上,用黏答答的身躯缠住了她。
然后在湿濡的白发、白皙的肌肤以及好不容易用小泳装遮住的娇小身体上到处乱爬。
它们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到处爬着。
「咿,等等,为、为什么……鳗、鳗鱼会啊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鳗鱼应该没有袭击人类的习性才对。
但是这些鳗鱼很明显是以终乃为目标……仔细一看之下,它们全都用位于头部的嘴巴啄着终乃的身体。
「咿呀嗯!不、不行啊~为什么会这样~」
终乃的脸颊发红,像是要隐藏单薄的胸部般不停地扭动身躯。
这时她又因为顾虑身上的泳装而无法做出较大的动作,根本无法甩开拼命缠上来的鳗鱼。
每当鳗鱼的嘴巴吻上她的身体,她就会发出感到搔痒般的娇喘。
「别看啊~」
这时一道尖锐的笑声从扩音器中传出,像是要把她的哀求声盖过一般。
『唔呣哈哈——那正是菲尔开发出来的医生鳗鱼。』
「医生鳗鱼……是像医生鱼那样吗?」
『没错,它们会把累积在人类皮肤上的老旧废物当成饵食。』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攻击掉到水里的终乃吗?」
「为什么~要开发~这么愚蠢的东西~」
『个人兴趣。』
早知道就不问了。
此时宗司忽然露出嘲讽的笑容。
「高兴吧,终乃,我知道攻略这些鳗鱼的方法了。」
「咿……不行——」
『唔呣——看来她根本没空理你。』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赶快说明吧。医生鳗鱼有个很明显的缺点。」
『唔呣!什么缺点?』
「它们毕竟是鳗鱼,只是对终乃掉到水池里的声音与振动产生反应,才会本能性地发动攻击。这样的话只要发出更大的声音与更强烈的振动,鳗鱼就会转移目标了!」
『宗司,你该不会——』
「没错,只要我跳到水池里当鳗鱼的诱饵就可以了!」
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实在太高尚了。
宗司脱掉上衣——也就是制服的西装外套,然后作势要跳进水池里。
这下子连终乃也被他的情操给打动了!
现在已经不是管泳装怎么样的时候,她承受着黏答答的鳗鱼缠绕在身体上的攻击,直接抓住踏脚石的边缘,咬紧牙根,迅速把自己的身体拉了上去。
「话说回来,我绝对不想看见宗司学长被鳗鱼缠住后发出娇喘的景象,谁要看那种画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水池里爬上来的终乃发挥火灾现场般的蛮力,昂然地站在踏脚石上,然后抓住缠在雪白裸身上面的鳗鱼丢了出去。
终于从鳗鱼魔掌里脱逃的终乃,不但呼吸紊乱,湿濡的白色长发也完全贴在身上——但是眼神却相当坚定,姿态看起来也十分美丽。
「终乃!」
「哼,宗司学长真的很爱多管闲事,没有人拜托你伸出援手,我一个人也能顺利过关!」
终乃手叉腰并且挺起单薄的胸脯,然后自信满满地如此宣言。她的发言有几成明显是在逞强,但就是这样才显得可爱。
像逃离水池的时候泳装已经脱落、光明正大地摆出昂然的站姿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了,但是宗司人还在她面前这件事绝对不能提起。要是提起的话,她就太可怜了。
宗司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脱下来的上衣披到终乃的肩膀上。
一瞬间,终乃像吓了一跳般以黑色眼睛看向宗司。
宗司露出温柔的微笑,像哥哥一样摸着终乃妹妹的头。
「你做得很好哦。」
「……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终乃腼腆地噘起嘴唇。
穿上宗司的制服西装外套来代替脱落的泳装后,终乃看起来像是有点高兴,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错觉罢了。
「耶嘿嘿……宗司学长的衣服好大哦。」
直接裸身穿着宗司外套的终乃,因为尺寸相差实在太大,所以看起来像穿着有点奇特的洋装。而且袖子也多出一大截,只见她正高兴地摇晃多出来的袖子。
宗司看着她那让人想露出微笑的模样,然后开口说道:
「我们走吧,马上就能离开城堡了。」
「好的!」
终乃的黑色眼睛忽然充满光辉,然后精神十足地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当然不会再掉入同样的陷阱,于是成功地踩过踏脚石,顺利来到城门前。
巨大的城门发出沉重的隆隆声,然后缓缓打开。
对于度过重重难关的两个人来说,普通的沉重开门声听起来也像祝福的钟声一般。
两人终于来到城堡外面。
「成功了……咦?」
终乃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变成困惑。宗司用力皱起眉头,静静地呢喃着:
「嗯嗯,我早就知道应该是这样了。」
城门外,现实世界里是荒谷学园正门前道路的地方,目前有五台战车在那里等待,并且把炮口对准宗司他们。
虽说是战车,但造型完全不像现代战场上所见的那么洗练。
只是在长一公尺左右的圆筒前方装上短短的炮身,然后利用履带来移动而已。
操纵席也整个外露,与其说是战车,倒不如说是移动式投球机还比较正确。而最重要的操纵者……
当然就是一乃、绮莉佳、莉莉丝、菲尔与莉亚等五个人了。
操纵席上的一乃优雅地撩起黑发,然后往下看着宗司他们并且宣告:
「正如刚才的宣言,我趁你们正虚弱的时候来收拾你们了。」
「抱歉了,宗司——因为你和终乃打情骂俏让人很火大,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唷!」
「借穿哥哥的制服,还被哥哥摸头……啊啊,真让人嫉妒。」
绮莉佳蓝色眼睛里出现开朗的敌意,而莉莉丝的彩色眼睛当中则燃烧着黑暗的火焰。
另外菲尔正因为祭典即将来临的预感而晃动着红发上的猫耳朵,莉亚则露出某种怜悯的表情,然后用羽扇遮住嘴角并且叹息着。
「唔呣——再次把那个女的脱光光吧——!」
「这完全没有杀伤力,两位可以放心……不过很痛就是了。」
对方虽然替自己担心,但似乎没有打算收手,她们内心应该是充满了愤怒吧。
在认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才又被补上致命一击,终乃这时已经是热泪盈眶。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搞的~……」
「绝不放弃和不轻言失败,不正是你的优点吗?」
宗司难得以讽刺的口气这么说道。
「还是说你需要我的帮助?」
「吵……吵死了!没错,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打起精神的终乃恢复正常,然后狠狼瞪着一乃等人。
她的黑色眼睛显现强烈意志,用手撩起依然湿濡的白色长发。
「我是森冢终乃,十三岁……」
虽然是裸身只套着制服外套的打扮,但她纤细的脚还是用力踏着地面。
「身为『命运的死神』,『零白夜』的『敌人』,为了完成使命,我绝不能在此停下脚步!」
说完她就主动朝着五台战车冲了过去。
「嗯嗯,我想你一定很强,森冢终乃。但你还太嫩了。」
他以平静的眼神凝视着终乃的背部,并且这么呢喃着。
虽然没有杀伤力,但以猛烈速度发射出来的是躲避球大小的球体。
终乃摇晃着湿濡的白发,拖着制服外套的下摆敏捷地躲过这些球。
正如她自身「绝不放弃」的宣言般英勇地作战着。
但是……
「那些家伙也同样绝对不会放弃。我就没办法赢过她们。」
宗司回想起被封进梦境前的记忆,她们正面挑战宗司并且光明正大地打败了他,然后女孩们没有杀掉『零白夜』白崎宗司。
为了不杀掉他,女孩子们把他封印到梦里。不是因为『命运的死神』的『使命』,而是为了她们自己。
「以个人意志选择自身『命运』的人可是很强悍的,森冢终乃。」 |
最开始的记忆……
是一片白色。
不知道父母的长相,想不起任何事情,拥有的只有使命与异能。
所有逐渐死去的事物所发出的叹息。
让一切悲剧结束的存在。
永远的纯白。
「啊啊,这是我的梦吗?」
当国名甚至还和现在不同的时候,在遥远的北方。
像铁一样冰冷的森林。像星星一样的白色森林。像死者一样安静的森林。
过去的森林属于异界。
是被狼群支配的乐园。
森林不是人的领域,住在森林里的不是人类。
离开森林后获得变成人的资格,因为和女孩们相遇而变成人。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怀念,也从来不了解什么叫悲伤,那里真的是一无所有。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存在。
有的只有『无』而已。
现在这个获得许多东西的自己待在这个地方,让宗司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呜呜——!这里是怎么回事!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总之就是好冷!」
身为他真诚的『敌人』,竟然一起跑进这样的梦境,只见女孩在连雪色头发都快要冻僵般的极寒当中,抱着身穿白色洋装的肩膀,除了嘴唇发紫外身体还不停地发抖。
另一方面,宗司还是很普通地穿着制服,但是寒冷似乎对他没有影响。
终乃的黑色眼睛狠狠地往上瞪了宗司一眼。
「宗司学长不觉得冷吗?」
「嗯嗯,一点都不会。」
宗司轻轻抬起右手。
白色手套的形状,停止的异能,白崎宗司身上宿命的显现——『零白夜』。
「我用这家伙阻绝了周围的冷空气。」
「喂喂!既然有这么便利的功能,那也用在我身上啊!」
「可以吗?你不介意依靠『敌人』的力量?」
「呜咕!」
宗司坏心眼的问题让终乃发出呻吟。她很懊悔地咬着嘴唇,然后气冲冲地把脸别开。接着口中碎碎念着『一点都不冷、一点都不冷、一点都不冷』。
「顺带一提,在这种温度之下眼泪会结冻,然后让眼睛睁不开唷。」
「我、我才没有哭呢!」
只是眼眶含泪而已。
宗司露出了苦笑。挖苦终乃并非他的目的,于是他便扩大『零白夜』的范围,让终乃周边的寒气也呈现静止状态。
「……谢谢,但是我不会道谢唷。」
「不用啦。」
嘴里说不会道谢,却还是说了谢谢的终乃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才对。寒气减弱之后,她便一边摩擦自己的身体来取暖一边再次看向周围。
「什么都没有耶。」
「有树木、土壤、雪和风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宗司用手指着天空说:
「也有星星,不过看不见就是了……」
「啊……」
有一种现象被称之为「白夜」。
详细的理论这里就先省略不提,但那是一种在极高纬度的地点能看见的现象,届时太阳不会西下,因此也没有黑夜,一整晚天空都是浅白色。
「真漂亮……」
但是那种美丽完全没有意义。
「我在这里出生,然后没有在这里成长。」
宗司抬头看着白夜的天空并且这么呢喃。
「我停下自己的时间,一直在这里等待。等待着我要打倒的『敌人』,以及打倒我的『敌人』出现。结果他们都没有出现。出现的只有一般的人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两人之间出现一瞬间的沉默。
森冢终乃没有看着宗司,而是抬头望向白夜的天空。
或者是透过白夜的天空看着某个东西——或是某个人。
「走在荒谷学园第三旧校舍,一楼,游戏同好会前的走廊时,我对自己的出现产生了自觉。也知道了姊姊的记忆、自身的异能与使命。」
「这样啊。」
「是的。」
踏过深雪的细微脚步声响起,娇小的森冢终乃离开宗司身边,站到他的正前方。
这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抬头看向白夜的天空。
他们互相看着眼前的对方。
「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对哲学没有兴趣。」
「这无关哲学,是关于意志与宿命。」
「我是为了讨伐『敌人』而来。」
「成功后要往何方?」
「某个地方。」
「这样啊。」
「就是这样。」
森冢终乃轻轻撩起白色长发。
「我是森冢终乃,十六岁,是命运的死神、『断罪的镇魂曲』……」
黑色火焰将她包围并且烧尽。
然后她再次出现在火焰的漩涡当中。
她的名字是森冢终乃,是一名十三岁的稚嫩少女。
「我除了使命之外就一无所有。」
现在的她是十六岁。
除了白发与黑色眼睛之外,和森冢一乃完全没有两样。
她的手上拿着尖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枪。
宗司看着她的模样并且静静点了点头,确定某件事后,像哥哥一样温柔地微笑着。
「这样啊,你是下定决心要杀掉我的『敌人』吧。」
『断罪的镇魂曲』同时也是『炼狱』。
「好吧——那我们来打雪仗吧!」
「……什么?」
「没有啦,虽然你好像认真起来了……但这里还是在梦中唷?说起来呢,不把我拖到梦境外面,就绝对杀不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六岁的终乃丢下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枪,然后抱住自己的头。
「对、对哦。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拿出自己的王牌呢!」
「因为梦里也发生了很多事啊,会不小心忘记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
「……别这么沮丧吧,来,打起精神来。」
终乃早已含着泪水,似乎立刻要哭出来般抖动着身体。
宗司虽然像要安慰她一样这么表示,但是这只让她眼眶里的泪水愈积愈多。
这让宗司也感到非常困扰。
虽然终乃本人绝对不愿意承认,不过就她目前的立场来说,大概就类似宗司的妹妹——不是以人类的身分出生后才背负异能,而是为了异能的力量被创造,为了完成使命而生的存在。
「好,那就这么办吧。现在开始打雪仗,终乃赢了的话……」
「赢了就怎么样?」
「我就先让梦境结束。」
终乃擦去泪水并站了起来。
「你是说真的吗?」
「是啊,我也向一乃、绮莉佳、两名莉莉丝、菲尔、莉亚、兔子,不对,斯斯和泰丝以及其他尚未见过的『炼狱』成员发誓。」
「……再次听见这些名字后,就觉得真的是后宫耶。」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听见,所以我就实话实说吧,真的是后宫没错。」
宗司这么说道。
「我一直觉得,自己真的是处在非常幸福的立场!」
「呜哇,好灿烂的笑容。」
「呵……刚出生的小孩子应该不懂吧。人类只要心里有重视的事物,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啧,在我面前放闪光。我一定会把你干掉。」
「办得到吗?首先得在打雪仗时获胜才行吧。」
「没有能不能——而是我一定会赢!」
终乃把长枪扔了出去,然后迅速弯身做出雪球,一边起身一边以下钩投法将雪球往宗司身上丢去。
这是漂亮的偷袭!
「但你还是太天真了!」
宗司一个扭身,以轻快的侧翻躲开雪球,然后以膝盖撑着身体的姿势落地,并且自己也捏起雪球。
「这种程度的攻击果然不能让我获胜啊啊啊啊啊!」
「那还用说吗,我的『敌人』!不是我在臭屁,我可是很强的哦!」
「吵死了!我才不会输给因为后宫而失了魂的大色狼哩。看我用雪球丢破你的头,去死啊啊啊!」
「喂,话先说在前面,这种状况也很累人唷!不能对某个人偏心,而且还要关心每一个人,老实说将来还有很多问题!」
「这样的话就结束后宫,只要选一个人不就得了吗————!」
「绝对不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让所有人幸福!」
「很有男子气概嘛,但是有什么用——!」
「你可别迷上我哦!」
「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发生!所以去死吧——————!」
「呣哦哦哦哦哦!你才去死啦————!」
两人轮流向对方怒吼,然后以极为猛烈的速度朝对方丢雪球。
双方都数次被击中,但是还没有人认输。
应该说,两个人根本没注意到尚未决定胜负的规则。
这样只有在某一方筋疲力尽,再也无法丢雪球时才算输。
不过结果已经相当清楚了。
千万不能忘记。
白崎宗司这个男人,真的是非常宠爱『妹妹』。 |
某个春日的早晨。
每当在熟悉的——现实世界的——自家寝室里醒过来时,宗司还是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老实说这真是太愚蠢了。
只要待在梦里,就能获得所有的东西。而且没有任何自己不想要的东西。
不对,应该说只有一个异常的存在。
想起那雪色的长发,宗司就露出了苦笑。
他重新整理好仪容并且穿上制服——常见的西装外套后,来到一楼的客厅。
「早安啊,哥哥……」
「莉莉丝一直在等着哥哥呢。」
宗司一出现,现实世界的两名莉莉丝就从左右两边抱住他。
两个女孩有着由柔软的秀发绑成的小马尾、姣好但残留着稚气的面容、以十三岁的年龄来看还是相当娇小的体格。
两人都穿着熟悉的淡橘色制服,上面还围着白色围裙。
她们以理所当然的态度,从左右两边吻了宗司的脸颊。
「……早、早安啊,莉莉丝。」
宗司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向两名莉莉丝打招呼。
莉莉丝与莉莉丝闭上彩色眼睛并轻轻抬起下巴,把宛如樱桃般光艳的嘴唇对准宗司,像是在期待什么事情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宗司在心里叹了口气,像是放弃挣扎般快速地亲了两名莉莉丝。
「谢谢哥哥的亲吻……」
「虽然莉莉丝觉得还可以再热情一点。」
两名莉莉丝睁开彩色的眼睛,像是很满足般露出一抹微笑。
宗司可能真的觉得很害羞吧,只见他用变红的手掌遮住了半张脸。
「……饶了我吧,莉莉丝,哥哥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是哥哥不对……」
「你自己说过要遵守我们的任何吩咐。」
「所以不是约好……」
「『早安和晚安的吻是义务』了吗。」
和露出软弱与狼狈表情的哥哥不同,两名莉莉丝看起来非常轻松。
「莉莉丝都原谅因为外遇而表示要回到现实世界的哥哥了……」
「哥哥怎么可以对心胸如此宽大的妹妹说出这种话呢?」
「莉莉丝受伤了……」
「莉莉丝受伤了。」
她们明显是在调侃宗司。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彩色眼睛已经闪闪发光。
可悲的宗司,以愈来愈软弱而且极为狼狈的表情提出抗议。
「不是外遇啦。老实说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我对她完全没有兴趣……怎么说呢,总觉得无法丢下她,然后不管她的死活哇呀!」
「莉莉丝就是最不爽这一点……」
「如果是外遇还比较好呢。」
宗司话说到一半,两名莉莉丝就用力捏了宗司的手肘。
「外遇的对象增加的话还能原谅……」
「妹妹增加的话就会发生战争了唷,哥哥。」
「……我知道了。」
面对左右两名莉莉丝散发出来的强大压力,以及极容易察觉的强烈嫉妒,宗司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了。
结果两名莉莉丝的态度忽然为之一变,她们露出温柔的微笑,拉着宗司的手臂来到桌子前面。
「哥哥,我们来吃早餐吧……」
「今天的早餐是莉莉丝灌注了满满的爱,特别为哥哥准备的。」
「哇啊,真让人高兴……不过,莉莉丝的爱有时让人觉得很沉重。」
「讨厌啦,哥哥……」
「别这么夸奖人家嘛。」
「我才没夸奖你们哩!」
宗司非常无奈地坐到桌子前面。
两名莉莉丝直接来到宗司两侧,像是要把他夹在中间般坐到椅子上。
菜色本身相当普通,就是土司与炒蛋、法式清汤和一点蔬菜。不过宗司面前没有任何刀叉或者筷子。
「怎么会这样呢,莉莉丝真是太不小心了……」
「竟然忘了准备哥哥的刀叉。」
「不过没有问题……」
「只要莉莉丝喂哥哥吃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
宗司已经懒得指出根本每天早上都是这样,而这就是他刚才说莉莉丝的爱有时很沉重的原因。
两名莉莉丝各自挽着宗司的一条手臂,然后以双胞胎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动作,帮宗司的土司涂上奶油,并且轻轻把炒蛋放了上去。
「来吧,哥哥……」
「啊——」
「……啊——」
食物被送到宗司嘴边。
「好吃吗?」
「嗯嗯,很好吃唷。莉莉丝,谢谢你们总是帮我准备早餐。」
「怎么这么说,只要哥哥觉得高兴,莉莉丝愿意做任何事唷。」
露出腼腆表情而且稍微垂下视线的莉莉丝,看起来非常惹人怜爱。
宗司基本上是个妹控,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救药的妹控,所以他不是真的因为这种待遇而感到困扰。
应该说是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吧。
这让他不由得露出着迷般的笑容,然后说出了真心话。
「啊啊——莉莉丝真是可爱!莉莉丝真是太可爱了!」
「哎呀、讨厌……」
「哥哥这么说的话,莉莉丝会觉得很害羞。」
「来吧,哥哥……」
「接下来喝口汤吧。」
「嗯!」
兄妹三个人不停地打情骂俏,而旁边有人看见的话,一定会想大口吃下盐巴的甜腻早餐时光就这样持续着。
顺带一提,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每天都是这样。
早餐结束后就准备上学,原本是要和两名莉莉丝一起出门,但是……
「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唷,哥哥。」
宗司这时自己一个人出门,而莉莉丝则晚一些才到学校。
不过在上学途中的某处……
「哼哼哼,你来了吗?宗司学长。今天、就是今天,我一定要收拾你!」
这家伙不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早上都像忠犬一样在路上等待着宗司。
「哦,早啊,小乃。」
「谁是小乃啊!我是森冢终乃,十六岁……」
轻轻撩起雪色长发的她正准备说话——
「没有啦,一乃怎么说也算是姊姊,所以只能叫你小乃了吧。」
「呣叽————又打断我说耍帅台词的机会!」
「话说回来,虽然变成十六岁的身体,不过内心完全没有变耶。」
「那还用说吗,内心当然还是一样。」
和宗司等人一起回到现实世界的终乃,身体从幼小的十三岁,成长到可以当成『王牌』的十六岁。
至于理由则不清楚。虽然出现各种假设,最后还是听从菲尔『想太多也没用,就当作是成长期好了』的发言,让事情告一段落。
顺利把宗司以及一乃等人带回现实世界的她,愿望当然没有改变。
「今天就是我完成『使命』的时候,你纳命来吧————————!」
她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发动了攻击。
「嘿呀~」
「哇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挥拳往自己冲过来的女孩,宗司往前踏出一步,直接抱住对方。
终乃顿时满脸通红,发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羞的悲鸣。
即使现在变成了十六岁,身体的尺寸也跟一乃差不多,所以只要想着抱住一乃的感觉,就能很轻松地用手臂紧紧抱住她。
不想让女孩子受伤……宗司的这种策略对终乃相当有效。
一对一的话,只要紧抱住对方,对方就很难使出攻击了。
「快、快放开我!你想做什么,你这个色狼、变态、不要脸的家伙!」
终乃一边大叫一边在被紧抱的手臂上贯注力道。
跟平常一样,她所说与所做的事都相当荒唐。
感到有些无奈的宗司开口表示:
「等一下,说起来你应该不是挥舞拳头,而是要使用『断罪的镇魂曲』或是『炼狱』吧。」
「呜呜呜呜呜,不用宗司学长说我也知道啊,明明知道却因为一时气愤而挥拳冲上去的自己,真是太可恨了!」
「哎呀,你的经验还不足啦。」
实际上,五次里面大概有一次是确实发动异能来进行攻击。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轻易地被打败了。
「对了,终乃……」
「……什么事啊,宗司学长?」
紧抱住对方的宗司一这么提问,终乃就露出不满的表情——又像是很害羞般脸颊泛红地往上看着宗司。
「我会拜托老爸帮你准备户籍,要不要来学校上课啊。」
「我没有意愿,我根本不需要上学。」
「你明明穿上我送给你的制服了。」
「我是不得已才收下来。忽然长大后,能穿的衣服就不够了。」
没错,现在的终乃身上正穿着荒谷学园高中部的水手服。颜色还特别选了适合终乃头发的白色。
嘴里虽然说着不得已,但她出现在宗司面前时一定穿着制服。
「嗯——来学校的话,或许会交到朋友唷。」
「我不需要。」
「比较容易找到工作哦。」
「我才不管呢。宗司学长到底在搞什么,你是我的监护人吗?」
终乃像是真的闹别扭般扭动身躯,逃离宗司的怀抱。
「我是『命运的死神』,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才会待在这里。今天我刚好状况不佳,就先饶了你吧!」
终乃摇曳着雪色长发转过身子,然后晃动着白色水手服的裙摆离开了。
宗司轻轻挥了挥手,目送终乃离开。
「明天见。」
「哼,明天就是宗司学长的死期了!」
击退终乃的袭击后,宗司便走进荒谷学园的校门。
校门口的樱花漂亮地盛开,像要祝福学生般撒下粉红色花瓣。
宗司不自觉地抬头看着樱花。
「猜猜我是谁!」
宗司背上忽然被极为舒服,而且又柔软又像甘甜果实的隆起物压住了。
「绮莉佳……应该说一般人这时都是用手遮住眼睛吧。」
「啊哈哈哈,反正马上就会被猜出来,这样就可以了啦。」
回头往身后看去,果然看见绮莉佳的身影。这时有一两片樱花瓣掉落在朝阳照射下的银发上,她蓝色的眼睛就像清澈的天空一般,而身上的制服则跟平常一样是运动外套。
这里是上学时间带的校门旁边,所以当然有许多经过的学生看向他们两人,但绮莉佳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
依然抱住宗司背部的她,这时又把下巴放在宗司肩上,然后像猫咪一样在上面摩蹭撒娇。
「虽然不讨厌你这么做……但要不要换个地方呢?」
「为什么?我们早就『约定』好,只要我高兴,就可以随时随地抱住宗司了吧。这样绮莉佳小姐当然要尽情地抱啦。我又不在意被别人看见——」
「但是我在意啊。」
「啊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啊,宗司『学长』!」
宗司一脸苦涩地扭曲着脸。
总而言之,这就是绮莉佳个人的小小复仇。
宗司绝不讨厌她这么做,就各方面来说反而觉得有点高兴。
贴在背后的隆起物给人相当棒的触感,甚至让人想把头埋进去里面睡觉。
结果宗司就露出了既像在笑、又像感到困扰般的奇妙表情。
可能是觉得这种表情相当有趣吧,绮莉佳直接以坏心眼的恶作剧表情凝视着宗司。
「嗯——要不要我饶了你啊?」
「……有什么条件?」
「绮莉佳小姐忽然好想吃美味的冰淇淋百汇哦——」
「这个礼拜天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不只有冰淇淋百汇,也好想吃饭哦——然后也想买新衣服——也有想看的电影——绮莉佳小姐这下要忙死了——」
「我知道了,我陪你去总行了吧。」
「咦?绮莉佳小姐又没有说要宗司陪我去啊——?」
绮莉佳以装傻的表情这么说道。
「还是说宗司这么想跟我约会呢——?想约会的话,应该要好好地说出口吧——有诚意地邀约的话,我说不定会答应唷!」
「呣咕咕咕咕咕,这个女人……」
「啊,对哦——宗司也很忙哦——因为抛弃了之前进展很顺利的女孩子,迷上了新来的女孩——这应该算外遇吧——啊啊——绮莉佳小姐要哭了——」
「咕呣呣呣呣呣呣呣……」
看见绮莉佳刻意的哭泣动作后,发出懊恼呻吟的宗司已经确定落败了。
宗司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在脑袋里切换成『反击模式』。
「方便的话,这个礼拜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呢?」
「啊哈哈哈,宗司就这么想和绮莉佳小姐约会吗?」
「超级想。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快乐。」
「嗯……绮莉佳小姐跟宗司在一起也快乐唷。」
绮莉佳脸上露出宛如夏日阳光般的炫目笑容。
「你的笑容果然是最可爱的。」
「啊哈哈哈……宗司这个笨蛋,别说这么让人害羞的话嘛。」
「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真心话啊。」
「啧——」
绮莉佳抱住宗司的手臂更加用力。像是要把脸埋在宗司肩膀上一样,蓝色眼睛微微往下看并且噘起嘴唇。
「虽然这可能就是宗司的目的,但听见你这么说,我更喜欢你了。」
「只能说是彼此彼此吧。」
「哼——宗司这个笨蛋,但还是My love——」
绮莉佳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并且把身体移开——一瞬间用嘴唇在宗司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后就跑开了。
「绮莉佳小姐要去教室一下,等等在社办见啰!」
「嗯嗯,等一下见。」
目送银发活力十足地弹动着离开后,宗司就在绮莉佳之后来到鞋柜前面。
鞋柜当中放着一封贴着心型贴纸的信件。
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封情书。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恶作剧。
「我大概知道是哪个笨蛋会做这种事了。」
宗司低声呢喃,然后不动声色地确认周围,果然就发现预料中的笨蛋。
「唔呣呣呣——宗司这个家伙,吓了一大跳而露出愚蠢的表情了——」
红色长发上冒出猫耳、玻璃球眼珠以及坏心眼猫咪般的脸庞、穿着红色水手服以及身躯娇小却有着弹力十足的皮球般胸部——这个女人当然就是菲尔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竟然还有另一个笨蛋在那里。
那个有着雪色长发、黑色眼睛、变成十六岁后就成熟多了的脸孔、纤细身体上包裹着白色水手服的人,和菲尔一起躲在别的鞋柜影子底下看着这边。
「不愧是师父!我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精神攻击!」
「唔呣——交给我吧,我的徒弟啊。我会把玩弄宗司的一百零八招一招不留地全部传授给你。」
感觉好像有某种讨厌的人际关系成形了。
「啊啊……为什么我会遇见这种事。」
最后还有一个明显是被连累的人,而那个有着一头金色直卷发的少女,脸上则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红色眼睛充满放弃般的神情,身上穿着跟菲尔一样的红色水手服,这时有着忧郁气质的她正带着一丝娇艳气息地叹了口气。加上她本来就有高雅的长相,让她看起来就像陷入烦恼当中的美丽公主。
在同样的鞋柜阴影处就躲了三个人,这样当然不可能不被发现,只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当然也有可能是注意到却完全不在意。
不论如何,宗司还是先考虑起如何处置这封假情书。
「好,那就先看看内容吧。」
他光明正大地打开情书并且看起内容。
「啊,师父。他开始看了,完全不知道那封情书是个恐怖的陷阱。」
「宗司根本不足为惧啦——」
「我看他已经注意到那封是假情书了吧?」
「哈哈,莉亚小姐偶尔会说些听不懂的话耶。」
「那家伙太小心谨慎了。」
「师父!宗司学长好像看完信了,现在正在找寄信人的姓名!」
「唔呣哈——交给我吧,寄信人的地方我已经用了假名了。」
「哎唷,是这样吗?」
「我写了企鹅田莉亚子。」
「这样根本超明显吧!稍等一下,文章也是我写的吧!因为你们两个人也写不出什么正经的情书!」
「是的,真的很谢谢你,莉亚小姐!」
「哎唷,很有礼貌嘛,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内容是我写的,寄信人还写企鹅田莉亚子的话,不就等于是我送给他的情书了吗。」
「有什么关系吗?你不是一边鬼叫着『哇呀、呵呵呵』,一边很高兴地写了吗?」
「吵、吵死了。这么一点反应应该没关系吧……」
莉亚从乳沟当中拿出羽扇,然后用它遮住发红的脸颊并且把脸别开。
这时菲尔开始动着猫耳,然后露出坏心眼的无声笑容。
这段期间,徒弟也毫不放松地监视着踏入假情书陷阱的宗司。
「不得了了,师父,宗司学长做出预料之外的行动了!」
「唔呣!」
「他开始把情书的内容念出来了!」
「我看看哦……敬启者,在这春风凉爽的时节,不知道您是否一切安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你是笨蛋吗?你是笨蛋吗!」
忍不住发出悲鸣的莉亚冲了出去,从宗司手上抢走情书。
宗司则轻轻举起手来向莉亚打招呼。
「早啊,莉亚。真是个春风凉爽的早晨。」
「嗯嗯,早安。你真会做些让人没有心思理会春风的残暴举动耶!」
满脸通红的莉亚像要保护抢来的情书般用力把它压在胸口,然后狠狠瞪着宗司。
不知道是害羞、发怒还是不好意思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爱。
宗司轻轻苦笑了起来,然后耸了耸肩。
「写给我的信,我看一下内容应该没关系吧。」
「看内容是没关系,但也不用直接把它念出来吧……」
「而且寄信人是企鹅田莉亚子,从没听过这个人。」
「啥?」
莉亚发出了困惑的声音,而宗司则是凝视着她的红色眼睛并且宣告:
「但我光看内容就知道。写这封信的是一位漂亮、高雅、温柔而且非常优秀的女性。」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啦,啊啊我不管了!」
宗司当然是故意这么做。而莉亚也了解宗司的心态。
但是莉亚的少女心却无视理性,疯狂地产生了反应。
无法忍受的她,就带着通红的脸颊,摇曳着金色直卷发逃离了现场。
顺带一提,菲尔和终乃早就逃走了。这两个人逃走的速度确实不容小觑。
「呵……胜利的滋味总是这么空虚。」
宗司以耍帅的态度开了愚蠢的玩笑,然后就再次朝着社办前进。
这时一乃已经在社办里头了。她在朝阳照耀下的社办里,独自一人优雅地喝着红茶。
「哎唷,你来啦。茶壶里还有红茶,你可以自己倒来喝唷。」
「我知道了,早啊,一乃。」
倒了自己的红茶后,宗司就在一乃正前方坐了下来。
黑色长发、红色眼睛、黑色水手服、冰冷又成熟的面容。
她有着和终乃同样的长相,而且年龄也相同,但两人给人的印象却完全不一样。
一乃静静地放下茶杯,然后用红色眼睛持续凝视着宗司。
「真是个笨蛋。只要在那场梦里,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因为那里面就拥有一切。」
「抱歉。」
宗司选择回到现实世界时,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表示「这样啊」,然后就理所当然般和宗司一起选择醒来。
「终乃状况怎样?」
「还算满努力唷。现在正在教她做家事。我虽然没养过宠物,不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回到现实世界后,首先面临的就是终乃的生活问题。
当然也可以丢下她不管,而且她本人也这么希望,但宗司却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当初原本要让她借住在白崎家,但一乃却收留了终乃。
而终乃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以妹妹的身分被创造出来的她,可能无法对姊姊摆出强硬的态度吧。
一乃的红色眼睛就这么一直凝视着宗司。那是像要看透他心底深处一般的眼神。
「终乃不是你的妹妹、女儿或者你自己唷。」
一乃的声音相当平静。那是快要随着樱花瓣一起被春风吹走般的声音。
黑色长发轻轻随着淡淡的春风摆动。
「当然,她也不是我。」
「……我知道。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终乃既不是宗司也不是一乃——但与他们相似、重叠,所以宗司才会这么关心她。
「真是无谓的怜悯之心。」
一乃呵一声露出了微笑。
那是非常平稳,像是从内部透出幸福之情般的微笑。
「我是被你所救,所以不会阻止你去救某个人——不过当然还是有个限度。」
「我是被你们所救唷。」
「救与被救,很棒的关系嘛。」
「嗯嗯,太理想了。」
宗司轻笑了起来,一乃也发出了窃笑声。
她的手,静静地从上方覆盖住宗司放在桌面的手。
「我相信你。」
「嗯嗯……我记得唷。」
这真的是有点奇怪的回答。
一乃所说的,是指两人最初的约定。
「不过还真是唐突耶……」
「所谓的告白,一直都是这么特别的唷。不过你还记得让我感到很高兴。依你的个性,就算忘记也很正常。」
「我不会忘记,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情。」
「辛苦你了,不能忘的事情愈来愈多。」
「也就表示我很幸福啊。」
「你现在可以用稀松平常的表情,说出让人不好意思的话了。」
「其实我现在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努力硬撑着。」
两个人再次发出笑声。
虽然应该不是受到这样的笑声吸引,但是……
绮莉佳她……
「宗司My love——你怎么了吗?看起来很高兴耶。」
两名莉莉丝则是……
「我们来晚了,哥哥……」
「怎么了,好像听见很高兴的声音。」
而菲尔她……
「唔呣——?有什么好事吗?」
莉亚……
「就是说啊。很令人在意呢。」
斯斯与泰丝、迷你象与小狗——『炼狱』的动物们则是……
「哈啰,大家好啊。」
「泰丝要说,没有太鼓就冷静不下来。」
「象——?」「汪呜?」
最后是终乃。
「……是姊姊叫我来,我不得已才来的。」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来到社办。
「这间社办也变热闹了耶。」
「一开始只有我和宗司而已。」
「我可不是宗司学长和你们的同伴!」
「嗯嗯,目前是这样。」
「以后也是这样啦!」
这时上课钟声响起。
「——差不多该走了吧。」
「对啊,走吧。」
「说的也是,所有人都到齐了。」
「是的,哥哥。」
「唔呣——菲尔负责留守唷。」
「也不算留守吧,我们要做派对的准备。」
「兔兔——让他们看看什么是最具毁灭性的绝佳派对。」
「泰丝要说,我就是为了今天而练习了新的曲子。当然,我说的是太鼓。」
「象——!」「汪!」
「……呣呜呜——路上小心。」
宗司、一乃、绮莉佳与两名莉莉丝。
在菲尔等人的目送下离开了位子。
离开教室后,走在第三旧校舍的走廊上。
位在学园最角落的老旧木制校舍,每走一步走廊就会发出「叽叽」的声音。
除了游戏同好会成员之外就没看过有人来到这里,可以说是被遗忘的场所。
离开第三旧校舍后,众人很自然地抬头往上看着校舍。
今天第三旧校舍依然静静地矗立在该处。
「要道别可能还太早了吧。」
这时一阵强风就像是第三旧校舍的回答般吹过现场。
大量樱花瓣如飞雪般飘动,被风带着拂过校舍前方。
宗司等人再次背对第三旧校舍,迈步往前走去。 |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欢迎来到吾辈之暗黑神殿,吾辈就是在暴风雨之夜诞生的(后省略),这是第十一次的登场了。最近吾辈的时间感有点错乱,有种上一集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左右的错觉,嗯……是不是只有半年左右?」
「是的,大概是半年左右。」
「唔呣,真不愧是吾辈,看来是答对了。先不管这个了,本书就是第十一集。这次是上一集最后出现的森冢终乃,在各方面都相当活跃的故事唷。」
「没错……活跃?」
「唔呣,是活跃(全裸)啊。」
「原来如此,是这种活跃(全裸)吗。」
「就各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挺身为第十一集而努力奋斗,老实说吾辈个人很想赠送花圈给她。今后也希望她能够继续努力下去。」
「说得好像不关你事一样,就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吧?」
「嗯!」
「呜哇,好灿烂的笑容。」
「最近吾辈对于『很努力但得不到回报的女孩』属性觉醒了。真的很有趣,还有你不觉得『对新属性觉醒』听起来很帅吗,觉醒还有进化之类的字眼,都给人这种感觉吧。」
「(这个人不论经过多少年都还是这个样子耶)……啊,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了,你之前没说过要改称号啊。」
「啊啊,是暴风雨之夜(以下略)那件事吗。其实已经有几个候补了,但总是对不用暴风雨之夜(以下略)的自己感到不对劲,真的很让人困扰。你也知道,在我心里就是觉得,提到一乃系列就会想到暴风雨之夜(以下略)嘛。」
「我才不知道呢。」
「哼哼,吾辈的责任编辑还是这么冷酷。但吾辈不讨厌这种个性唷。嗨,这位冷酷美人,简称冷美编辑。」
「太难念了吧!而且听起来很让人不爽!」
「哎呀,后记有比较多的页数就能尽情闲聊,真是太棒了。」
「你不能写些比较有用的事吗?」
「忽然说要写些有用的事,我也……啊啊,看了问卷调查后发现一件事,就是有不少明显是从第一集看到这一集的读者唷。」
「那是当然啦,很少有只看第八集就寄问卷来的人吧。」
「很厉害对吧。自己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十一集的内容真的很多唷?而且还回答问卷,如果是我的话,大概到第五集左右就只能写『很有趣』了。」
「拜托你多努力一下好吗?不过话说回来,实际上是有很多问卷回函,你要好好感谢这些支持你的热情粉丝啊。」
「那是当然,我很感谢——啊,照这样下去就能很自然地来到致谢辞的部分。好吧,刚好页数也快用光了,那么就开始来表达谢意吧。」
就是这样,因为后记还有些许空间,所以按照惯例来陈述谢辞吧。
首先要谢谢各位读者长久以来的支持。托大家的福,本书来到第十一集,完全颠覆了我大概到第五集左右就会结束的预测。
负责插画的ほんたにかなえ老师,也要谢谢您为本集创造了可爱、妖艳而且带有自然情色氛围的插画。
责任编辑以及校正人员——抱歉,还有谢谢各位!
二〇一四年春 『终乃真的很适合眼眶含泪的模样』 叶村哲
后记。
幸会,大家好。
感谢您购买这本「我与一乃的游戏同好会活动日志其之11」!
我是负责插画的ほんたに。
这次真的画了许多莉莉丝。
没想到一张画里能出现这么多的莉莉丝……
那么那么,先再见啰~ |
"还是《白色赛艇》好听。"优希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一边从播放机里取出MD。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上面印有圆形花纹,领子大大的,那大概是她出门穿的衣服吧。和平时不太一样,优希今天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她听着音乐,时不时用嘴吹着垂在额前像个小帘子似的刘海儿。
坐在旁边的秀介一直在读书。他觉得坐在急驶着的电车上,伴着铁轨发出的咣当咣当的响声读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特别是能读到这么有意思的小说,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车上的冷气供得太足了,露在短裤外面的膝盖觉得有些凉。
优希既不看漫画也不读杂志,大概又是在听外国的摇滚乐吧。她说电视上常出来的那些歌手没什么意思,和喜欢爵士乐的朋友们聊不到一块儿。她有一项特技,可以用舌头舔到自己的鼻尖儿,有些与众不同。秀介心里这么嘀咕着,就向旁边瞟了一眼,看到MD的标签上写着"Police"几个字,就问道:"那是乐队组合的名字吗?"
优希抬起头来,略粗的眉毛下面一双大眼睛看过来。这个女孩儿平时说话也喜欢这样直视对方的:"对,是英国一九八。年前后组成的摇滚乐队。秀介,你听听吗?"
对那些东西秀介根本就不感兴趣。之所以要问,是因为Police(英语)是警察的意思。他答道:"不用了。优,你真的喜欢当警察吗?"
优是优希的绰号。开始的时候,只有女孩子们这么喊她,后来,男孩子们也跟着这么称呼了。不对,像说浅仓老师是"大熊猫",说加藤良太是"土耗子",说野野村彩是"白龙马"等那样的才是绰号。优是优希的简略说法,是大家对她的爱称。
"乐队的名字也有叫Police的。喜欢当警察有什么不好吗?不是挺好的嘛。"
"我没说不好,不过有点特殊。女孩子家家的,却喜欢当刑警。"秀介说完后,心想糟了,因为浅仓老师一再提醒大家:
"不要口口声声女孩子家家,男孩子家家的。"好在优希并没在意:
"秀介应该对警察更有兴趣才是啊。你爸爸是刑警,或许将来会子承父业吧。"
"不会的。"
"为什么?"
"子女没有继承父母职业的义务。我妈妈就不会要求我们继承我的职业,你也当个护理助手吧。"
当刑警,又危险又没有多少自由时间。当然,因为刑警这一职业是为社会的正义而战的,在内心深处,秀介对父亲还是很崇敬的。不过,秀介有自己理想中的职业,那就是优希的母亲所从事的那种工作。优希的妈妈二宫美里是个推理小说作家。对于非常喜欢推理小说的秀介来说,二宫美里是他心中的偶像。他常想:如果自己家里能有一个推理小说作家,那该有多好啊。
"继承了多好啊。父子一起当警察,很常见的。"
"我有自己理想的职业。"
"是我妈妈那样的工作吗?快拉倒吧。交稿期快到之前那拼命的样子,怪吓人的。她把头发这样往脑后一扎,只吃一点面包加果酱,整天整天坐在桌子前。工作室里不停地放着摇滚乐。"优希喜欢摇滚乐,也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她继续说:
"哼,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就算我哭着说'妈妈,我肚子饿了',也不会做点什么吃的给我。结果,倒是我学会做饭了。上家庭课的时候见识过了吧?我的手艺,赶上宾馆里的厨子了。"
秀介记得,那次家庭课上优希随意加了一些茄子和肉末什么的,就做成了味道很正宗的咖喱饭。搞得浅仓老师直赞叹:
"二宫,太了不起了!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现在是一个优秀的厨师。我妈妈点的菜,一般都能应付。不过,如果每天做,会把她给惯坏的。所以,我只在妈妈交稿之前和母亲节才做。总之,我讨厌那种工作。"
优希瞥了一眼秀介手里的书,突然惊呼:
"啊,秀介,让我看一下。那不是我妈妈写的书吗?"
"现在才知道啊。"秀介让她看了一下封皮,书名是《赤月村之谜》,是这个月刚出的文库本。
"那种书是大人们读的,字排得密密麻麻的,你也能读得下去啊。我这个做女儿的却只读了两三页。我妈妈很感动地说过:'上月是真正的推理小说迷,十二岁就开始读我的书了'"。
也正因为如此,优希的妈妈才招待秀介到自己出身地的别墅(其实只不过是她高中毕业之前居住的家而已)去玩。
列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接着传来了列车员"下一站是江森"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就要到达换乘的车站了。一路上经过的都是田园风光,列车正在驶向一个小小的村庄。
"不用着急,还有五分钟呢。"优希说着,慢悠悠地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她每年都要来这里,熟悉情况。
秀介往读了一半的书里夹上书签儿。他希望能快点儿换乘上下一趟列车,这样就可以继续读书。优希把播放机放在背包里,把粉红色的草帽戴到头上后,扑哧一声笑了:
"那本《赤月村之谜》,写的是在地方铁路电车上发生的杀人事件吧?告诉你吧,小说中的电车就是以我们要换乘的电车为原型写的。是我妈妈说的。"
"真的?太好了!这么说,赤月村就是以我们正要去的那个村子为原型写的吧。"
"不是,赤月村是虚构的村子。我妈妈好像要连续写七本以那里为活动场所的小说。现在正在写《橘红色的城镇》,下一本是《黄泉岛之谜》。每本书名都有表示颜色的词语,所以叫彩虹系列。""彩虹系列?"
"这个书名来自彩虹村,因为我妈妈很喜欢自己的故乡。我也挺喜欢那里的,如果秀介也能喜欢就好了。"
秀介和优希四目相对,他感到自己的心突突直跳。是因为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光线的缘故吗?平时很熟悉的优希的脸,什么时候开始看起来像个大人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秀介"啊"了一声,好像想说点儿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优,你今天没少说话。"优希平时不怎么说话,不像有的女孩子小鸟似的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就是在和朋友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优希也总是冷静地选择适当的言辞,然后才说话。
秀介觉得自己说走嘴了,不过,优希却微微一笑:
"一定是因为现在是暑假吧。"
在江森站的站台上,风一阵阵吹过来。秀介宽大的T恤衫和优希的裙摆在风中飘摆着。
要换乘的列车停在最外面的站台上,只有两节车厢,车身是紫茄子一般的颜色,上面有白色的线。秀介想起《赤色村之谜》里写到的列车也是青紫色的,显然就是以这列列车为原型写的吧。他高兴得不得了,就取出了照相机。优希很有眼力,马上过来帮站在列车前的秀介照了相。
"谢谢。不过,你刚才说这是电车,实际这是燃油动力车。"
优希好像不明白秀介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太高兴,嘟哝了一句:
"不是电车?"
"不是。你看,列车的上方不是没有电线吗?它不用电,而是装有燃油发动机。所以,也叫气动车。"
在车站周围知了的大合唱声中,列车的发动机低低地呻吟起来。被秀介那么一纠正,优希觉得很扫兴。她心里嘀咕着:哼,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煞有介事地告诉别人。
"喂,如果打算将来当刑警,那还是多掌握些知识为好。说不准什么样的知识会对破案有帮助呢。这是我爸爸的口头禅。"
听秀介这么一说,优希的脸色才缓和起来。其实,以前去优希家玩的时候,秀介也从优希妈妈那里听说过同样的话。她说:
"要想成为推理小说作家,最好什么都知道。比如猴子的手指上也有指纹啦,北半球和南半球月亮的缺口相反啦,也有专门以这些知识为基础进行写作的人。"
"真凉快啊。"优希仰望着天空说道。列车正行驶在海拔一百米的高原,天空开始有点阴了起来。
听优希这么一说,秀介想起来之前,母亲也叮嘱他,彩虹村更凉爽,到了夜晚要注意,别不小心感冒了。还往他的背包里塞了一件长袖睡衣。因为他五年级的时候,有过在林间学校睡觉着凉的经历。
"我们乘坐这电车不,乘燃油动力车要走四十分钟左右,从车站到彩虹村坐小汽车还需三十分钟左右。觉得很远吧?"
"好远啊。不过,这样倒是越发让我对那地方感兴趣了。"
这时一个戴着制服帽的人走过来说:
"把票打开。"于是,他俩将换乘之前的线车票也一起拿出来给他看。司机和列车员是同一个人,这种情况在大城市里是无法想像的。不过,上车后,秀介就明白了。车上只有正中间的地方坐了一位老奶奶。这样会亏本吧,秀介有点儿替他们担心。
车上最前排的座位视野很好,优希坐在右边一排,秀介坐在左边一排。本来两人可以同坐一排的,不过因为车里太空了,两人自然就各自坐了一排。
发车时间到了,又上来五六个人。不一会儿,列车就咣当咣当地出发了。列车在小学校、谷物仓库等一些建筑物旁呼啸而过,马上就驶入了杉树丛中。秀介拿出读了一半的书放在膝盖上,不过,他有些兴奋,不时地向车窗外望。
在只有几户人家的地方也有车站,虽然没有人上下车,但列车还是会按部就班地停车。这里非常宁静,好像到处都是无人车站,车站上只建有一间像小窝棚似的调度室。途中经过不少道口,但守望着列车通过的只有铁道边的地藏菩萨像。
要下车的车站还在前面,而且,从那里到目的地乘汽车还需要三十分钟,那是一个多么偏僻的地方呀。对于没到过农村的秀介来说,这是很难想像的。当然,期待也是一种乐趣,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凄凉。也许是因为天空中厚厚的云层扩散开来,周围又暗了下来的缘故吧。如果不是和优希一起来,一定会很心虚的。他扭头看了一眼优希,她正戴着耳机,若无其事地听着音乐呢。
"好了,我还是继续读我的《赤月村之谜》吧。"想到这儿,秀介翻开了书。正在这时,就听到身后有人说:
"这是二宫女士家的孩子吧?"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站在过道里,需仰视才看得见脸。那个人身上套着一件摄影师常穿的那种满身都是兜儿的马甲。
"你是叫优希吧?"
"是的。"优希摘下耳机回答道:
"你好,风间先生。"
"啊,还记得我的名字呀。是利用暑假来玩的吧。就你一个人吗?"
"和朋友一起来的。"
听优希这么一说,那个叫风间的高大男子朝秀介看了一眼。他大概有三十来岁吧,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下巴颏儿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秀介有些紧张,连忙鞠躬行礼。对方也点头回了一个礼,同时龇着牙笑了。他虽然身形高大,不过下垂的眼睛显得挺友善。
"你好,我姓风间,欢迎到彩虹村来。"风间和蔼地翻开马甲的前胸部分,上面工工整整地缝着风间春彦几个字。秀介也报上了全名。
"你叫上月秀介呀,是一个很秀气的名字啊。你的爸爸或者妈妈也是小说作家吧?"
"不,我爸爸是警察。"
"哈,那可太可怕了。"
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强盗怕警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这么说呢。就算是在开玩笑,这么平淡的话题也根本不好笑。
"是你学校的朋友?也就是说,是优希小姐的男朋友吧。俩人这么要好,多好啊"
听风间这么说,秀介觉得很不好意思,优希却不以为然。这种时候,往往是女孩子显得更大方:"秀介和我同一年级,是我妈妈的小说迷,所以这次招待他去别墅玩。"
风间吹了一声口哨,说:
"了不起,才小学六年级就能读懂二宫女士的书啦。"接着,他盯着秀介膝盖上的书,
"喂,这不是《赤月村之谜》吗?我也读了。小说中出现了类似于彩虹村的村庄。当然我们村的名产是彩虹而不是通红的月亮。"
在赤月村,经常会看到像滴血似的红红的月亮。而且,在月初之夜新月当空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彩虹村的名产是彩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风间在优希后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说道:
"二宫女士写的小说很有意思。书中写到的电车转轨骗术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先说明一下,在彩虹村可没有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的坏人。"
听了这话,秀介突然对风间产生了一丝反感。
留着山羊胡子的风间也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不妥,"啊!"的一声把手捂在头上,连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把结果说出来了。你还没读完吧?不过,只说了这么一点还不打紧吧。"
二宫美里说过,读推理小说最大的忌讳,就是在别人没读完的时候就把结果透露出来。秀介也认为那是常识,现在却突然被打破了。的确,风间还没有完全透露出骗术,也没提到凶手的名字,可是,他已经不小心说出了重要的提示。尽管他一个劲儿"对不起、对不起"地道歉,但已经听到的东西是无法从记忆中抹掉的。
"知道彩虹村为什么叫彩虹村的吗?"
"不知道。"
"这趟电车的终点站是本钿镇。彩虹村在本钿的西边,据说从前这里叫本钿村。还有一种说法,因为村庄位于这个地方的最西边,就叫做西端村。自从经常有美丽的彩虹出现以来,就开始叫做彩虹村了。那么,彩虹是怎么形成的呢,上月你知道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我认为是下过雨之后,悬浮在空中的小水珠被太阳光照射并反射形成的。"
明明自己知道,却加上了"我认为"几个字。这是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形成的习惯。
"回答正确。所以说,只要是下过雨的地方都能看到彩虹。彩虹村之所以经常能见到美丽的彩虹,是因为这里的雨特别多,稍微下一点马上就停了。"
风间刚说到这儿,就听到空中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响声。看样子,雨要来了。
"彩虹村真正的名字,是本钿镇的一个叫西钿的闾。闾和巷是对比镇更小的行政区域的称呼。可是,住在村里的人以及周围的人都认为彩虹村这个名字很美,大家就都这么叫了。地图上,在西钿闾的后面加的括号里写着彩虹村。不只是地名,村里还流传着七个传说和迷信故事。比如说,'如果太阳从彩虹的背面出来的话,村里就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等。"
秀介想,彩虹什么时候都是从太阳的反方向出来的,那种说法太奇怪了。没等他说出口,就听风间接着说:
"当然,那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这大概表达了人们希望村庄能繁荣昌盛的愿望吧。此外,还有'如果直到彩虹消失一直盯着看的话,愿望就无法实现''晚上出现彩虹会死人'等。哈哈,净说了一些不好的。也有好的传说呀,据说'早上看到彩虹会有好事'。"
"晚上不会有彩虹吧?"
听秀介这么一问,风间连忙摇头道:
"也有深更半夜出现彩虹的情况。夜晚也会下雨吧?雨停了以后,空气中的小水珠被月光反射也能形成彩虹。在英语中,说彩虹是rainbow,知道吗?rain是雨,bow是弓,意思是雨之弓。晚上的彩虹叫moonbow,即月之弓。晚上的彩虹应该很美的,遗憾的是我从来没看见过。"
"我也没看见过。"优希也嘟哝着。
"嗯,好不容易来一趟,考察一下彩虹村的传说也很有意思呀。也许能当做暑假的自由研究呢。"
雷鸣声越来越近,大大的雨滴开始敲打车子的玻璃窗了。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车厢里被照得通亮,秀介吓了一跳。
"是傍晚的雷阵雨,马上就会停的。二宫女士不来吗?"风问问优希。
"本来妈妈打算和我们一起来的,可是她早就预定好要去九州讲演。所以,我和秀介就先来了。"
作家这种职业,不仅要写小说,有时也要四处做讲演的。二宫美里把原计划从福冈到鹿儿岛连续三天四夜的演讲会的时间弄错了一周,冒冒失失的。
"就你们两个人能行吗?"
"没问题。妈妈的表妹会来本钿站接我们的,晚上可以住在别墅里,我们自己会做饭。"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轰隆轰隆一巨大的雷声盖过了"放心"这个词。暗得如同夜晚的天空,在一瞬间使风景变成了一幅黑白剪纸画。老天爷好像暴怒了似的。
不,好像是有人真的在吵架,就在后面的车厢里。
"吵得好凶呀!"优希隔着座椅靠背向那边望去。
风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优希和秀介也站了起来,他们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吵架。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就一起跑去看了。
"风间,你别管。我只是想让这个呆子明白,怎样做对村子的将来有好处。"
"谁是呆子?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正为村子的将来考虑的是我们。"
"你们这样做会毁了彩虹村。把珍贵的自然资源从孩子们的身边夺走,你们这样做合适吗?"
"要破坏自然的是你们这些无知的人,你想过吗,这二十年来彩虹村的山头荒废到什么程度"。
优希和秀介躲在车门的两侧听他们争吵着。秀介小声问道:
"呆子是什么意思?"
"那是这里的方言,意思是蠢货。我妈妈有时也用,比如说:'编辑不明事理,太让人为难了。啊,真是个呆子'。"
"是这样啊。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吵架?"
吵得正凶的两个人中,一个年龄和风间差不多,只是身材矮小,这点和风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人瘦瘦的,戴着眼镜。另一个是女的,只能看到背影,感觉应该和二宫美里、浅仓老师的年龄差不多。风间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劝说道:
"别激动,乌贼崎,有话慢慢说。"
那个叫做乌贼崎的女性,听了这话后语气更加强硬。她以一种不亚于外面的雷声的气势说道:
"风间,你怎么说话呢。好像就是我一个人没事找事似的。是你的朋友篷本先大喊大叫的。"
"和你这样的人只能大喊大叫。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事情都给搞混了。根本没法对话。"瘦小的篷本鼻子里哼了一声。
乌贼崎也不甘示弱道:"我可没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你那些有关保护环境的看法肤浅、无聊,你还差得远着呢。"
"你们不就是为了钱吗?"
"胡说八道!"
这时,又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雷声,秀介缩了缩脖子。除了风间以外还有几个乘客,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劝架的意思,只是无奈地苦笑着。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秀介和优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为什么吵架?没听明白。"
"大概是"优希好像知道点儿什么。
"为什么?"
"我听妈妈说过,政府计划要在彩虹村修建高速公路。围绕这件事,赞成派和反对派意见对立。赞成派以为那是一件好事,高速公路开通后会很方便,还能增加当地的就业机会。反对派的观点,则认为开挖山体修建公路,汽车排放出大量废气会破坏自然环境的。从几年前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纠缠不清。因为快要到了作出最终决定的时刻,两派也好像进入了决战状态。"
"这样的争论,报纸上也报道过吗?"
"对。最近媒体上正吵得沸沸扬扬的。有些国会议员认为在彩虹村修建高速公路是一种浪费,因而坚决反对。电视的新闻频道还将在彩虹村修路的事情和其他的修路问题汇编成了特别节目,我妈妈当时看得特别认真。"
"你妈妈是赞成呢,还是反对呢?"
"我妈妈抱着胳臂说:'嗯,这可是个难题'。"优希边说边学着妈妈当时的样子给秀介看。她学得很像。
"是吗?彩虹村的传说挺有意思的,也许研究研究高速公路的问题也不错。我想浅仓老师对这个问题会更感兴趣的。"秀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研究这个问题可能不会太有意思。看来,还是考察有关彩虹的传说比较好。秀介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儿,风间回来了。后面车厢里的争吵声好像平息了下来,外面的雨似乎也小了。风间说:
"你们瞧瞧,大人还吵架,太不像话了。吓了一跳吧。"
"是因为修建高速公路的事情吗?"优希问道。
"是。最近,赞成派和反对派之间的对立越来越激烈了,形势有些险恶。无论公路修成修不成,两派之间都会留下一些芥蒂。和城里不同,这里的人们一直生活在同一个村庄里,闹矛盾会留下后遗症的。"
"那个乌贼崎强烈主张开通高速公路,是吗?"
"是啊,她很愤怒。像她本人的名字一样,嘴里直往外喷墨。"
乌贼崎姓乌贼,是生活在海里的长有十只脚的那种乌贼。她的名字好难写。
"我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强硬地坚持自己的主张。我觉得瓮本的话很有道理,为了子孙后代,应该保护好彩虹村的自然环境。"风间自己也反对修建高速公路。他劝架时,被乌贼崎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一番。
"上月,虽然是你刚到就碰上了吵架这种事情,彩虹村依然是一个好地方。好好玩,希望这里能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
快到目的地了,风间说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放在椅子上的挎包里装着大大的照相机。
"那个风间是摄影师吗?"
"好像是吧。经常到附近的天狗山去拍照片。不过,是不是专业摄影师就不太清楚了。他在村里是个不太踏实的人。"
秀介心想:写一本推理小说,将小说中的侦探塑造成这个人的形象也许会很有意思。尽管他有些惹人烦,差点把《赤月村之谜》的结果给说了出来。
这时,司机手拿麦克风报站:
"下一站,是终点本钿站。"秀介和优希也开始作下车的准备。
不愧是终点站,这里有列车员。车站很宽敞,在一角有燃油动力车的车库。《赤月村之谜》里描写的赤月站,好像就是以这里为原型写的。秀介把照相机镜头对准车库,快速拍了一张照片。
在检票口,有一个穿着牛仔裤和淡蓝色衬衫的人在向他们招手。优希扑哧一声笑了,
"姐姐!"她喊着跑了过去。
"欢迎欢迎,优。"那个人是二宫美里的表妹。原以为她的年龄一定比浅苍老师要大,可实际上比想像的年轻很多,看起来像大学刚毕业的样子。而且,她身材苗条,是一个鼻梁直挺的美人。黑黑的长发很有光泽,垂在淡蓝色的衬衫上,发梢打着卷儿。
"这是上月。"优希介绍说。
"你好,我叫上月。"秀介有点儿紧张,打招呼和鞠躬行礼的动作不协调。
"欢迎你,上月秀介。挺远的?接下来还要坐汽车,累了吧?"
"没关系,不累。"秀介心想,不能一见面就给人家添麻烦。
"好吧,我们这就出发吧。早点儿到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啊,忘说了,我是藤泽明日香。就叫我明日香吧。可不许喊我阿姨,因为连优希都不许这么称呼我。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秀介再一次鞠躬行礼。正在这时,就听有人说"再见",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一看,风间肩上挂着一个好像很重的挎包,正和签本并肩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乌贼崎也从检票口走了出来。她嘴角外裂,看上去挺聪明的样子,不过此时她眼睛肿胀、神情严肃。乌贼崎从他们三个人的身边走过时,向藤泽明口香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刚才篮本和乌贼崎在过道里争执起来了。"等他们走远了,优希说道。
"是吗。乌贼崎和篷本乘坐同一趟电车,那可太不巧了。如果他们再乘坐同一辆公共汽车可就麻烦了。"
明日香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们看到只有乌贼崎一个人向公共汽车站走去,而风间和签本则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姐姐,你刚才说电车,可秀介认为那是燃油动力车。"
听优希这么说,秀介慌忙解释道:
"没关系,叫什么都一样。"
"喂,怎么对不同的人态度就不一样呢?不诚实。"
"好了好了,快上车吧。太好了,雨也停了。"明香从后面推着他俩。
车站前面有便利店,也有旅馆,比较热闹。不过,只走了两分钟就出了镇子。四周的山峦连绵起伏,一片翠绿。
明日香的车子停在车站旁边,颜色是和燃油动力车一样的茄子紫。发动机盖和挡风玻璃上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两个人坐到后排车座上后,明日香撩了撩长长的头发,对后视镜中的秀介微笑了一下。耳垂上的耳环不停地晃动着。秀介心想:小说中侦探的形象塑造成她这样,可能会比塑造成留着山羊胡子的摄影师的样子更受读者的欢迎。
"拐弯的地方不少,感觉不舒服就说一声。好了,出发啦。"
将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庄呢?秀介的好奇与期盼越发强烈了。优希好像也挺快活的,她用两只脚打着节拍,哼着歌曲。
二宫美里邀秀介来玩的时候,这样对他说:
"在彩虹村的别墅里,有很多我小时候读过的书,喜欢什么样的书尽管拿出来读。读书读腻了,还可以到后山去捉捉甲虫,去河边钓钓鱼,或者和泥沼里的小龙虾玩,会很有意思的。你能和优希做伴儿去太好了。不过,如果待烦了,你自己先回来也没关系。"
秀介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
在本钿镇上,立着不少牌子,上面写着诸如"坚决反对修建高速公路"、"大家要齐心合力支持开通公路"等。整个镇子好像被分成了两个阵营,双方各持己见。
在镇子的尽头,粗粗的钢筋混凝土高架桥断在那里,高速公路已经修到眼前了。如果有人说:既然已经修到这儿了,就一鼓作气完成算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车子驶入了山道。明香的车技很娴熟。到了急转弯的地方,优希和秀介肩膀擦着肩膀大声笑着。
"哎,快看!"明日香指着前方突然大声叫道。只见前面的山谷上方有一道彩虹。秀介和优希欢呼起来。明日香见了,又对着后视镜笑了一下说:
"那下面就是彩虹村。" |
透过杉树林,前面的村庄渐渐印入了眼帘。最初,眼前的景色像小小的庭园盆景,随着车子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下行,景色越来越清晰,就像乘坐着飞机降落到另一个世界似的。这里只修有一条马路,道路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周围是大片的水田,中间分布着稀稀落落的农家。四面青山环绕,斜坡上到处是一块块梯田。
"就要进入主干街道了,挺热闹的,上月也许会吃惊的。"
当然,明日香是在开玩笑。就算是在村子的中央,也没见到一幢楼房。只看到一些杂货店、小旅馆、酒馆和村公所、派出所,还有从没见过的邮局。就连这些建筑物也马上就被车子甩到后面去了,路旁的房屋也稀疏起来。
"这儿的村子里没有便利店什么的,傍晚六点一过,所有的小店都会关门。到晚上就一片漆黑了。不习惯的话可能会觉得很寂寞的。不过,日本并不是只有城市呀。"
虽然早就听说这些事情了,不过至今还没有真正体验过。就算偶尔到海边或山里去玩,那些地方一般都有较大的宾馆或旅馆。可是,这里好像没有那样的设施。因为这里是西边尽头的村庄。
"明日香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去江森上高中的时候,每天坐两个小时的电车。朋友中有不少去了大城市,不过我留下来了。这儿是一个好地方,悠闲自在,挺适合我的。"
明日香在刚才路过的村公所工作。
秀介心想:不上班的时候,村里好像连个玩的地方都没有。没有电影院、餐馆、商店、游戏厅,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难道她不觉得无聊吗?
走在路边的人,时不时向车上的明日香点头打招呼。每当这时,明日香也会点头回礼。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整个村子就像学校里的一个班级似的。
"呀,你们快看!"突然,优希发出一声尖叫。
"那个人,他现在还是那种打扮呀——"
在水田中间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装束古怪的人——帽檐很大的绿色帽子、绿色墨镜、绿色衬衫、绿色裤子、绿色的鞋。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绿色的男子。等车子驶近了才发现,就连他的胡子都是绿色的。那男子看都不看一眼驱车而来的他们,仰望着天空的一角,好像嘴里还嘟嘟哝哝的。
"那是什么人呀?"秀介很吃惊地问优希。
"是绿色叔叔。"
"这点一看就知道。我问的是他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呢?连胡子都是绿色的,怎么回事啊?"
"人总不会长出绿胡子吧,那是他自己染的。以前他还曾经把脸染成绿色呢。"
"为什么要染成绿色呢,那是他的兴趣吗?"
"大概是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对于别人的兴趣不要说三道四。当车子转弯的时候回头望去,只见那绿色叔叔还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
"这就是姐姐的家,你看,蔷薇花开得正艳呢。"在穿过用低低的树栽成的篱笆围着的房屋时,明日香对秀介说道:
"咱们先去美里家。在那儿休息一会儿,然后来我家吃晚饭。晚上我去和你们一起住。带游戏机什么的了吗?"
优希回答说:
"没有。我打算在这里做完所有的暑假作业。秀介嘛,我想他会读我妈妈书房里的书的。"
"你俩都挺认真的啊。"
秀介心想,读书未必就是认真吧。自己只是因为喜欢推理小说,所以才读的。至于优希要写作业,那也说不上是认真。不管怎么说,到八月三十一日之前是必须要完成的。她只不过是打算把不太喜欢的事情先做完,然后就可以疯狂地去玩了,或者可以像大熊猫一样悠闲自在地待着。
"在彩虹村没看到赞成和反对修建高速公路的大牌子呀。"
秀介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听明日香说,如果立起那么些大牌子,整个村庄就会被对立情绪所笼罩,所以,双方都在克制。
"好了,我们到了。"明日香把车子停在一所黑瓦房顶的房子前面,这所房子和邻家之间有农业用水流出来,发出汩汩的声音。不是建在水田中间的独院,秀介放心了。院子里种着一些开着红花的夹竹桃。
明日香打开格子窗户门,招呼道:
"请进。"刚迈步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发甜的草味儿。明日香也使劲儿地吸着鼻子。
"昨天来打扫了卫生,换了空气,不过还有点儿气味。稍微忍耐一会儿,马上就会适应的。看到二宫女士的别墅这么普通,很失望吗?"
秀介摇了摇头。优希多次和他说过,这房子不像欧美公寓那样气派。不过他感兴趣的也只是二宫美里的工作间和书房。
他们来到起居室,秀介环视屋内,只见榻榻米上面放着西洋式的桌子和沙发。天花板上吊着像古董似的煤油灯,墙壁上镶嵌着一些奇怪的绘有蔓藤花纹图案的碟状物,房间的一角装饰有似乎小孩子骑上去都没问题的印度象模型。搞不清这种室内设计算是什么风格,不过看起来倒也挺有意思的。秀介一边喝着明日香递过来的果汁,一边看着屋里的这些陈设。
"还有这些东西啊。"桌子上放着一些写给二宫美里的信件,这引起了秀介的注意。是正规推理小说作家俱乐部的会报。正规推理小说是以一些名侦探通过精彩的推理,解开犯罪谜团为题材的推理小说,也是秀介最喜欢的小说。
"啊,这是好久以前的会报了吧,想看就随便看吧。"优希转动着吸管,弄得杯子里的冰哗啦哗啦直响。她向明日香说了秀介的理想。
"是吗,上月想当推理小说作家呀。爸爸是刑警,儿子却想当推理小说作家,很有意思。那么你做美里的徒弟不是挺好吗?"
"他被我妈妈拒绝了,理由是小说作家不收徒弟。秀介的爸爸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工作当刑警,我妈妈也想让我成为推理小说作家。虽然妈妈说过:'当推理小说作家挺好的,既能成为侦探,也能成为罪犯。'不过,我觉得,比起把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写成小说,还是去逮捕真正的罪犯更好。让我们两家的父母对换他们对我们的期望吧。秀介,你好好努力,一定要成为正规推理小说作家俱乐部的成员。"
明日香看着桌子上的信封,惊讶地说:
"怎么写的是正规推理小说而不是正规科幻小说,为什么不写成正规科幻小说呢?"
优希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让秀介解释。
至于推理小说和科幻小说之间有什么不同,秀介也不是很清楚。于是,他解释道:
"提到科幻小说,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幽灵啦、UF0啦、尼斯湖怪兽等不可思议的现象。"
"照你这么说的话,二宫美里的别墅所在的彩虹村里,也许既有推理故事也有科幻现象啦。"优希满脸不高兴地说。可是,秀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吗?"
"是啊,大概在三年前,有UF0降落到村子北边的天狗山上了。自从那天开始,外星人就在那里住了下来"
"啊,是真的吗?!"秀介觉得不可能,反问道。
于是,明日香猛地向秀介探身过来,满脸严肃地答道:"不可能,没有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让你失望了,不好意思。不过,UF0骚动倒是真的。好几个人在晚上看见过有红光落到天狗山上,当地的报纸也报道过。是这么回事吧,优。"优希点了点头:
"嗯,我听妈妈说过。"
"至今都没弄清楚那些红光到底是什么。后来天文台的人说有可能是陨石,骚动才平息下来。也有人去寻找过陨石,但天狗山太大了,不知落到哪里了,没能找到。不过,也有人坚持认为:'那果真是UF0,外星人在天狗山上修建了基地,住了下来。'上月,你相信这样的传言吗?"
当然不相信,但喜欢推理小说的秀介对科幻小说也很喜欢。他常想:像外星人偷偷地侵入地球,苏格兰的湖泊里还生存着恐龙这一类传说,未必绝对不真实。可是,优希一贯不赞成他的这种想法。听听她怎么说。
"姐姐,UF0就是不明飞行物的意思吧。"
"对呀。"
"空中常有一些光或者物体在飞行,就因为无法确认它们的真面目,就认为是外星人乘坐的工具,愚蠢。"
"也不能断言就绝对没有吧。有人照过照片或录过录像。有些照片能证明那些飞行物不像是陨石或人工卫星。"秀介反驳道。
"那种东西,通过作假也可以弄出来的。我问你,外星人从来没有在人类面前现身过吧,那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们是在暗中侦查地球人嘛。也许他们还担心被发现了会遭到袭击呢。"
优希伸出长长的舌头,迅速舔了一下鼻尖儿,说:
"哈哈,太奇怪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晚上飞行时为什么还要发光呢?飞机的机翼上也有灯光,可那是为了安全而特意点的灯。不想让地球人发觉的外星人好像是在说'喂!拍照吧',特意让交通工具发光,没有这样的道理吧。太不符合逻辑"。
"这"秀介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名侦探追捕的罪犯。要想在理论上胜了优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嘟囔道:
"优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没有一点梦想,真没意思。"
"抱有梦想就是不分空想和现实吗?那不是白痴嘛。"
"喂。"一直默不作声的明日香开日劝阻优希,
"优,争论争论倒是没什么,不过那样的说法可不礼貌。"
"嗯,是有点儿过火了。"秀介还没来得及生气,优希就痛痛快快地道歉了,
"对不起,我平时就总被妈妈说:'优和她爸爸一样,没有梦想',所以挺窝火的"
优希的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离婚了,原因好像是大人们常说的"性格不合"。两人大大小小吵过不少次架吧。听优希说,导致关系最终破裂的是这样一件事:
"有一天,爸爸说:'你写推理小说要写到什么时候啊,也该开始写些正经的小说了。'听了这话,妈妈断然下了决心,第二天就去办了离婚手续。"
二宫美里的前夫也是小说家。秀介不太清楚他写的是什么样的作品,听说是被称作纯文学的东西。所谓纯文学,借用二宫美里的说法,就是"可以收入到中学和高中教科书里的小说"。
"妈妈偶尔会喝点儿酒,那时她会说这样一些话:'和什么样的人结婚是优的自由,但对方如果是一个连推理小说都不懂的无聊的男人,那还是不要嫁的好。'她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你自己的自由',实际还是在干涉我。"
父亲很早就再婚了,和优希几乎不怎么见面。"好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去姐姐家吧。晚饭应该准备好了。"明日香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大门外面有人说话,好像是来客人了。"啊,是谁呀?请稍等一下。"她边说边往外走。
"呀,是明日香啊。你好。二宫女士在吗?"是一个公鸭嗓子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看到门前停着车,我们就进来了。"另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
明日香解释说,二宫美里并没有来,是她的女儿和朋友来玩。
那个公鸭嗓子遗憾地说:
"二宫女士没来呀!我们想请她为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签个名。你说她三天后来?那样的话,我们还会再来的。请你转告二宫女士,就说为了签名的事情国松已经来过了。西尾,我们走吧。"
但那个被称做西尾的低音男子西尾还在说些什么,看样子是想让明日香签名。
"我现在还不好决定,所以"明日香有些为难。
"藤泽家全家人都不明确表示赞成还是反对。这是为什么呢?如果高速公路开通了,到江森镇只需现在的一半时间。就算有了重病人,也能及时得到救治。另外,修路的活儿要是找当地人干,除了我和国松的工程店,其他很多人都有了发财的机会。赚了钱的人在村里消费,就又给其他人创造了赚钱的机会,最后大家都受益。我觉得是件好事情啊。"
优希和秀介想听听明日香怎么回答。
"我听说高速公路是要从天狗山的山腰通过去,那和这个村子没什么关系呀。"
"那是谣传,如果大家都赞成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藤泽,那帮人叫唤着'为了孩子们要保护彩虹村的绿色',难道你想站到他们那边去吗?""这个"那个叫西尾的男人步步紧逼,明日香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是修了高速公路,自然环境也不会遭到破坏的。不仅如此,再修一些林间小路,对森林的管理会更完善。你应该好好听听乌贼崎是怎么说的。"
"西尾,别死乞白赖的,走吧。打扰了。"
"他们终于走了。哎呀哎呀!"明日香嘟哝着返回屋里。
"姐姐,你反对修建高速公路吗?"优希问道。
"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可是,我爸爸说:'无论赞成还是反对,都不要签名。'因为如果签了名,村里的人就会被分成对立派。现在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
"反对签名啊。"
"没错。好了,我们走吧。"
秀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刚才离去的那两个人的背影。那个头顶上毛发稀疏、有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他是国松)和那个稍微年轻一些的西尾说着什么渐渐远去了。西尾的身高不亚于在电车上遇到的风间,肩宽背阔,像个摔跤手。秀介心想,被那样的男子死乞白赖地缠着签名,一定觉得讨厌吧。
秀介很想去看看二宫美里的工作间,优希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就说:"待——会——儿——再——说——"
藤泽家已经摆好盛宴等着他们。明日香的母亲想让孩子们高兴高兴,就一个劲儿地在厨房里忙乎。结果,汉堡包、油炸大虾、通心粉、软煎蛋卷、炒养面、寿司卷儿等摆了满满一桌子。秀介心想,好像把足够吃三天的晚饭都拿出来了。
"妈妈,哪能吃得了这么多呢。"
胖胖的母亲听了明日香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微笑着:"想到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肚子一定很饿,不由自主就做多了。优希也已经六年级了,她的朋友是个男孩子,应该能吃她的两倍吧。"
"哪能吃得了两倍呢。"秀介心想。
"不好意思,你俩别见怪。"头发花白的父亲笑着向他俩道歉,一张像草鞋似的长脸,因喝了啤酒而变得通红,他说:
"孩子她妈没在有男孩儿的家庭待过,所以把握不住分寸。不过,再过一两年,上月吃这么点儿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你的肚子会饿得很快,连自己都会觉得奇怪的。我当年就是这样。哈哈哈"
明日香的父亲是一个说话声音大又爱笑的人。受他的影响,刚开始像从别人家抱来的小猫似的老老实实的秀介,也开始活跃起来。他说:
"来这里的途中,我们看到天空中出现彩虹了。彩虹村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是傍晚的阵雨之后出现的那种美丽的彩虹吧。在这个村子里,流传着一些有关彩虹的传说呢。"
明日香的父亲和风间不同,七个传说他全都记得。这些传说是这样的如果太阳从彩虹的背面出来,村里就会发生不吉利的事情。
早上看到了彩虹,那一天就会有好事。夜晚出现彩虹会死人。
看着彩虹直到消失,重大的心愿实现不了。
两个人一起向倒映在明神池里的彩虹许下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如果能看到七色齐全的彩虹,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在彩虹的脚底下埋藏着财宝。
"也许是从前的人们编造的迷信吧。不过,其中有些也挺有寓意的。"老爷子开始耐心地解说:
"太阳是不可能从彩虹的背面出来的,这个说法反映了人们这样的愿望:希望村庄能永远和平。说早上看到了彩虹会有好事,人们会想'有这样的传说啊。好啦,今天要好好努力',就能心情愉快地去劳动了。之所以说夜晚出现彩虹会死人,是实际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听说大约在一百多年以前,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停后出现了少见的彩虹。原来夜晚也会出现彩虹。只是出现了彩虹并不打紧,可是当时发生了泥石流,有五个人死掉了。传说大概就是由来于这件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秀介明白了。
"看着彩虹消失重要的心愿就实现不了,这大概是人生的教训吧。它告诫人们,无论彩虹多么美,它总会在什么时候消失的,觉得消失了可惜就一直看下去,那很不可取,不要再浪费时间,赶快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吧有点不好懂?"
"一点儿都不难。"秀介摇了摇头。
"明神池是村子南边尽头的一个池子,关于这个传说,嗯,没什么特别的。说如果能看到完完全全七色齐全的彩虹,所有的愿望就都能实现,上月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秀介想了一会儿,说道:
"这不难想像。虽然常说彩虹是由七种颜色组成的,而它实际的颜色是从红逐渐过渡到紫,并不是像并排的蜡笔那样。也就是说,世上不存在完完全全的七色彩虹。所以,这么说是告诉人们,不可能任何事情都能如人愿吧"。
"对啊,聪明。优,上月一定是优等生吧?"优希冷淡地答道:
"只说语文的话——是。"
"社会这一科也很擅长啊。"秀介反驳道。不过,优希并不理睬他,她问明日香的爸爸:
"最后的那个传说,是怎么回事呢?"
"是说在彩虹的脚底下埋藏着财宝的那个传说?实际上,这样的传说不仅仅在彩虹村有,在世界各地都很流行。大概在欧洲比在日本知道的人更多。当然彩虹和现实中的桥不同,所以,实际不存在彩虹立脚的地方呢。说那里埋藏着宝物,纯粹是虚无缥缈的梦话。"
"原来如此啊。不过,这种说法挺浪漫的,有意思。"
"要是有德川幕府埋藏的钱币就好了。"优希说道。
"哈哈哈,优,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幕府,也不可能到这里来埋钱币的。幕府时期附近曾经有过小小的山城,不过住在那里的大名很贫穷。太遗憾了。"
晚饭后,大家一边吃冰激凌和草莓,一边聊天,不一会儿就八点多了。明日香说:
"我们该走了。"优希想着要帮忙收拾餐具,大家都说今天就不用了。在大门口,母亲递给明日香一个塑料袋儿,说:
"带上这个。"里面装的是明天早上吃的面包。
一出门,外面的空气很凉爽,周围一片漆黑。田地里传来蛤蟆热热闹闹的大合唱声。如果将村里的蛤蟆都集中起来,大概有几千只吧?不,也许有几万只吧。
明日香家和二宫美里的别墅之间,开车只需三分钟。进入别墅,还是那种甜甜的草味儿。其实这种气味一点儿都不令人讨厌,相反,觉得还有些亲切呢。
晚上秀介在二楼睡,优希和明日香在一楼的卧室睡。虽然自己一个人在二楼有些害怕,但说出来准会被认为没出息。于是秀介就故作镇静,开始往楼上搬东西。
秀介从楼上下来,明日香说:
"秀介不是想看看美里的书房吗?优,你领着他去吧。浴室的水一会儿才能烧好。你们自己决定谁先洗。"
期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优希说了一声"这边"就上了二楼。书房就在秀介睡觉的房间的隔壁。
拉开隔帘,只见正面是一张大大的书桌。两侧靠墙是书架。房间有八张榻榻米大小,铺着地毯,是西洋式风格的布置。一进门右边有桌子和椅子。
秀介首先扫视了一遍那些书籍,右边书架上的书以二宫自己写的为主,是最近出版的,左边书架摆得满满的,是二宫小时候读过的书。很多书只是听说过书名,今天是第一次看到,秀介很兴奋。
"没什么吧!"旁边的优希很平静的样子,
"春假、暑假、寒假,再加上学校三连休的时候,妈妈就带着我来这里工作。也许是变换场所可以转换心情吧,她在这里工作好像进展很顺利。每当那时,我就在这张桌子上做作业,或者看看漫画什么的。"
"我可以在书桌前坐坐吗?"
"可以呀。不过,都收拾起来了,什么都没放吧。"
秀介坐在那把有扶手的皮椅子上,不软不硬,感觉不错。靠背挺高,上身往后仰着也很舒服。秀介心想:如果自己将来当了作家,也要坐在这样的椅子上工作。如果在市场上找不到一样的椅子,就去定做一把。
宽大的书桌空空的,上面除了书档里并排摆放着一些词典之外,还有一个笔筒。这和书啦、笔啦好像随时有可能倒塌下来的浅仓老师的书桌大不一样。笔筒里,在圆珠笔和铅笔中夹杂着一支粗粗的钢笔。现在的作家几乎都用电脑写作,可是二宫美里专用钢笔写作。
秀介顾不上问一声,就迫不及待地把那支钢笔拿到了手里。优希对这些毫不在意,她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嘴里哼着歌曲,是动画片《美惠子》的主题歌。秀介心想,她怎么这会儿唱这首歌呢。
打开笔帽,一股墨香从细细的笔尖里散发出来。很快就扩散到了整个房间,令人心旷神怡。想到这支钢笔是二宫女士用来写那些杰作用的,秀介就觉得这钢笔像一根魔杖似的。
"嗨。"优希在背后说:
"美惠子追赶那只把鱼给叼走的野猫,后来怎么样了?她总不会拿回去再吃吧。猫已经逃走了,就别光着脚追了,放弃算了。都是因为自己不小心。"
秀介烦得撇了下嘴,心想这会儿说这些,太影响情绪了。他勉强应付道:
"她不就是想教训教训那只野猫嘛。"
"第二段的歌词也怪怪的。出去买东西,到了镇上才发现没带钱包,那不可能啊。来时的电车费、公共汽车费是怎么付的呢?"
"带着装零钱的包吧,或者是走着去镇上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
"哎呀哎呀,真是爱刨根问底。"秀介边想边把钢笔帽盖上。
优希在背后又说"嗨",她说:
"秀介如果真当了作家,我妈妈说:'我死之后,这别墅可以送给他。'想要吗?"
对二宫美里的话,秀介很高兴。但他没有高兴地回答说"好"。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他回答:
"不一定要送给我。二宫女士不用的时候借给我用用,就感激不尽了。"
对他的回答,优希点头认可。她也说过喜欢这个村子,也许是听了秀介的话后安心了吧。
"优,上月,"从一楼传来了明日香的声音:
"洗澡水烧好了。"
秀介还想再看看二官的房间,就劝优希先去洗。
"洗澡之前优带来稿纸了吗?"
"嗯,打算把作文写完,就带来了。"
"不好意思,给我几张好吗?"
优希说了声"可以",马上就拿来五六张稿纸。至于秀介为什么现在要稿纸,优希什么都没问。
"我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出来。好了,我先去洗了。"优希下一楼去了。
秀介将稿纸摊开在书桌上,拿起了钢笔。他想借用二宫女士的书桌和她爱用的钢笔写点什么。写点什么呢?
不用说,是要写推理小说。以前,他曾经在笔记本上写过一些东西,不过都没有坚持写完。虽然突然想写推理小说,但从哪里开始,如何开始,完全不清楚。
秀介抬头向窗外望去,星空下远山的影子连绵起伏。山脚下只有一户人家孤零零地亮着灯。虽然眼前是一幅寂寥的风景,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点儿喜滋滋的。夜里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蛤蟆的大合唱声。
秀介脑海里浮现出二宫女士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把你真正想写的东西,按你想要写的那样写下来就是了。"
"按自己喜欢的那样写出来的东西,一些没见过、不知道的人会喜欢的。这说起来好像是个奇迹,但不是不可能。"
"推理小说作家并不是因为喜欢杀人才写杀人小说的。当然,因为推测杀人犯是谁的故事比追赶偷窃空宅的小毛贼的故事惊险,也更刺激,所以才想写的写推理小说,从根儿上有一种不能对谁的死置之不理的情绪。没有这些东西的世界,是写不出推理小说的,也是读不了推理小说的。"
"事物不是看到的那样,也不是听到的那样。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经过再三考虑,靠智慧才能看穿的。你要塑造出只属于你自己的名侦探,让他去叙说就是了。"
此外,她还说过这样的话——
"小说作家是一种无依无靠、孤独的职业,不能因为受到他人的赞扬或诋毁就要么欢喜要么消沉。要只当世界上只有自己和稿纸,堂堂正正地写下去。"
夹杂着蛤蟆的叫声,秀介能听到好像是优希在冲澡的声音。书房的正下方就是浴室。
秀介又一次将鼻子贴近钢笔尖儿。他觉得从那儿冒出来的,是一种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想早点儿问世的梦想的气味。
构思还不完善,不过先定个题目吧。于是,他写下了几个几乎要超出稿纸格子的大字:
彩虹色的杀人
至于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接下来继续构思。 |
早上七点,秀介醒了。
他换上干净的T恤衫和裤子,叠好被子,然后拿着毛巾和牙刷下楼。厨房里明日香已经煎好了鸡蛋。
"早上好!"也许还没完全醒过来,秀介的声音有些沙哑。
明日香回过头来,高高挽起来的长发晃动着,说:
"早上好。洗过脸之后,去餐厅坐着等会儿好吗?早饭准备好了,我去叫优起床。"
优希还在睡懒觉。可能是因为昨晚和明日香聊天聊到很晚吧。
秀介听到她俩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时不时还传来了笑声。心里非常羡慕:要是自己也有一个像明日香那样的"姐姐"该有多好啊。他昨晚读《赤月村之谜》也一直读到深夜。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荷包蛋、火腿沙拉,秀介刚坐下,优希就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印花T恤衫和红色的短裤。
"秀,睡着了吗?"
"嗯,本来打算把美里女士的那本书读完的,可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明日香一边倒牛奶,一边说道:
"优小时候听着蛤蟆叫就睡不着。总问我:'姐姐,到几点它们才会停呢?蛤蟆不睡觉吗?'好了,快吃吧。"
这烤面包片虽然没有自己家附近刚烤好的面包那种浓郁的香味儿,不过今天的早餐吃得比平时更香,大概是因为彩虹村早晨的空气很清新的缘故吧。秀介边想边咕嘟咕嘟地喝着凉牛奶。
"今天打算干什么?想去什么地方的话,我开车带你们去。"
秀介不了解这周围有些什么设施,就拜托优希回答。优希说:"姐姐,你别管我们了。你们大人也没有暑假,休息日一定想自己放松放松吧。"
"有暑假呀,尽管只有一星期。我正考虑呢,今年暑假也许会去北海道旅行。"
"啊,多好啊。我也想去北海道看看!"
大人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旅行,那真好!不过只休息一星期就太没意思了。尽管如此,比起秀介父亲三天的休息日就算是不错了。还是不当刑警的好。
"优,就今天一天,不必客气。对了,上月是第一次来,从天狗山到明神池,绕着村子大概转一圈儿看看吧。"
"那么,就照你说的做吧。明天开始我俩自己安排。"
"如果一直是晴天就好了"明日香看着天空有点儿担心。早晨的天气预报说台风已经临近,全国范围内会变天。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担心也没有用。
因为和二宫美里约好,上午十点之前是做作业的时间。所以,早饭后两个人就开始坐在桌子前各自写自己的作业。这期间,明日香就打扫打扫院子,去附近买点东西什么的。
刚把算术的计算问题和语文的抄写等简单作业做完,秀介就开始和优希搭话。优希一边吹着她那像小帘子似的刘海儿,一边填写着空白地图。
"哎,昨天看见那个绿色叔叔了吧。那个人,为什么要弄成一身绿呢?就算是一种兴趣,那也应该有个理由吧。"
"有啊。"优希头也不抬,一口气将地图上平原的部分涂成了黄绿色,
"那个人叫岛谷,是UFO研究者。本职工作是陶艺家,烧一些碟子、壶什么的,好像能卖好高的价钱呢。所以就把自己弄成绿色了。"
"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话呢。"
优希放下手中的铅笔,看来她也告一段落了:
"不好意思,我解释一下吧。岛谷确信UFO在天狗山上着陆后,外星人在那里修建了基地,因此早晚有一天外星人会在村民面前出现。他是在为那一天的到来作准备。要问他为什么打扮成那样,不是常听说外星人有小孩子那么高,是绿色的吗?因为传说外星人是绿色的,所以弄成绿色是为了表示友好。这不也是理由吗?不相信就去问他本人吧。反正我是觉得很荒唐。"
"那个人不正常吧?"
"他说话的方式也很古怪,也许因为是艺术家的缘故吧。不过,倒不是坏人,也没那么可怕。村里的人都说:'只要不相信有外星人,岛谷就是个正常人'。"
可是,岛谷他相信有外星人,所以他不正常。
"顺便说一下,岛谷极力反对修建高速公路,理由是施工时开挖山体会激怒外星人。村里只有他一个坚持这样的理由。不过,他与反对派之间没什么意见分歧,和风间、笸本的关系挺好。挺奇怪的吧。"
闲聊了一会儿,就到了十点。明日香回来后,他们就决定出去绕着村子转转。
虽说这里是高原,但毕竟是夏天,阳光很强,人的影子投在沥青路上格外分明。秀介和优希的身高都是一米五三,并排着的影子也一样长。可是,优希却说:
"我的影子长。"
秀介不同意,说那是因为她穿的是短裤,形状不同看起来也不完全一样。优希不听他的,一个劲儿嚷嚷着"胜利了,胜利了"。秀介不高兴,心想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呢。
车子首先向天狗山方向驶去,就是那座绿色叔叔确信三年前曾经有UFO着陆的丛林茂密的山。在天狗山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寻常的。在日本像这样的地方数不胜数,就算外星人真的要来地球修建基地,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选中这里。
"如果高速公路修成了,会从这里穿过去吧。"优希把手放到前排座位上,问明日香。
"是啊,听说从山脚下稍微往里走一段,要从那儿挖隧道。那样的话,原来是尽头的彩虹村就和邻近的县连了起来。按赞成派的说法,到时候会很便利的。可是这里与邻近的县并没什么交流,所以,就算道路开通了,也不会有人和物的频繁往来。我认为还是保持自然状态最好。而且,要想赚钱的话,好好利用现有的道路也行啊。这里有段道路时常会发生石崩和泥石流,虽然没有过大事故,不过挺危险的。"明日香尽可能多地解释道。她停顿了一下又问:
"上月,你采集昆虫吗?这一带可以走着过来,我告诉你一声,这儿有很多大甲虫什么的。"
"啊,要采集。"秀介想起自己的笼子倒是没忘记带来。
"这上面不是有一所红瓦顶的房子吗,记住以它为标示物就可以了。"
明日香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往树林里走了两三步后向他们招手。走过去一看,四周的每棵树上都有甲虫叮在树上吸着树汁。在透过树叶缝隙照进来的阳光下,它们褐色的触角和脊背闪闪发光。"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甲虫。太棒了,有很多啊。"
"秀,快来看,这边的好大呀!"优希在那边喊着。她刚刚觉得眼前的这只"啊,好大",就发现旁边树上的那只触角更长。看样子,现在不必着急慌忙地采集,过几天带着笼子再来吧。
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秀介正高兴呢,猛然一回头吓了一大跳——他看到车子旁边站着一个外星人。
"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会感动,这是人类的正常反应。生命最可贵,这是宏观宇宙不可违背的意志。"没听到脚步声就走到近前的是绿色叔叔。他的声音像播音员似的,很洪亮。在田间小路上看到他时还以为他是一位老人呢,走近一看,大概还不到六十岁。
"您好,岛谷叔叔。今天好像会很热吧。"明日香说,岛谷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明日香又问,
"工作很顺利吧?"
"明日香,作品能不能烧制成功,取决于泥土、火和宇宙的意志。吾辈只不过是起个看护的作用罢了。"
一段很奇妙的对话,不过明日香已经习惯了。自称为"吾辈"的人,秀介还是第一次遇到。
"您是出来散步吗?"
"啊,去那边有点事。"说着,岛谷用手指了指红瓦顶房。
"为了阻止修建高速公路,去和笸本碰碰头。眼看就到了关键时期。如果被赞成派占了上风,半年后就要开工的。试想一下,那时天狗山上的外星人会怎么想呢?他们必定会认为是和自己敌对的人类前来进攻了。那样的话整个地球都将面临危机,不过,首当其冲的就是彩虹村。你、我、那两个少男少女,到最后大家都得死。"
"不会吧?那太可怕了。"
"的确如此。因此,吾辈才装扮成这样,为了竖起人类良知的旗帜而努力着。"在那顶绿色的帽子下面,忽地睁开的一双烁烁闪光的眼睛(好深邃的目光)。虽然他的话不着边际,不过秀介好像要被那种魄力给征服了。外星人,说不定真的存在呢
不行,不行。
秀介摇着头心想。如果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动摇了,那不是太没有志气了吗。上月秀介,你要稳住。那样才像未来的推理小说作家的样子啊!
想到这里,秀介突然来了灵感。将这位叔叔塑造成侦探的形象如何呢?自称"吾辈"的绿色侦探,也许会很有意思的。
他刚想好好观察观察这位叔叔,就听到"明日香,再见。长着漂亮眼睛的少男少女,祝你们愉快"的话,绿色叔叔向筏本家走去了。在他的裤子和衬衫中间,掖着一个望远镜。那是用来观察外星人的吧。
秀介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时,篷本从红瓦顶房里出来了。今天的链本和昨天在火车上见到时的截然不同,乐呵呵地说:
"我正等着您呢。"笸本边说边迎了上来,看见秀介他们,挥了挥手说:
"你好。"他是和明日香打招呼吧。
还以为他俩会一起进屋去呢,没想到岛谷一个人进了大门,笸本向这边走来了。他满脸堆笑,镜片后面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好像找明日香有什么事。他问道:
"喂,有事想和你说,方便吗?"他拉着明日香的手,拉走到离秀介和优希远一些的地方。可能是有什么话不想让小孩子听到吧。秀介和优希假装找甲虫,侧目看着。只断断续续地听到篷本一个人不住地说着——
"我也没打算总这么过下去"
"我尊重明日香的感受"
"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没有的话"谈话的内容,他俩已经猜出了大概。
"难道他还没察觉到吗,姐姐讨厌他。太迟钝了!"优希叹息道。
秀介也有同感:
"越纠缠越惹人烦,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啊,开始说高速公路的事情了。"
"哇,厚脸皮。还说什么反对派之间要搞好关系,我真想过去说'姐姐,快点儿走吧。'把明日香叫过来。"
不过,没等他们发救兵,明日香就自己摆脱了困境。瓮本恋恋不舍地刚想把手搭到明日香的肩上,明日香一把甩开就返回来了。那个男人很失望,有气无力地往家里走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明日香本来生着气,不过还是一脸笑容地对他们说。
优希气愤地说:
"那个人,太不怎么样了。"
"是不怎么好。"明日香转回头向着篷本家的方向,双手叉腰,说了一句,
"呆子。"
环绕着彩虹村的是由天狗山、屏风岳、升龙山连在一起形成的群山。秀介他们顺时针在群山脚下绕行,最后来到了明神池的边上。
"快一点了,就在这儿吃午饭吧。"明日香说着取出篮子,秀介和优希高兴得直喊万岁。篮子里装着饭团子,是明日香在准备早餐之前做好的。
"姐姐,给你添这么多麻烦,太谢谢了。今晚开始我们自己干吧。我做饭的手艺还不错,秀也会做咖喱饭。"
"是啊,我们自己会做。"秀介连忙说。
明日香认真地说:
"你俩不必太介意。你们的心情我理解。看着优和上月,我想起来了。小孩子比大人想像的要"
说到这里,她不再往下说了。秀介能想像到她想说的话。明日香是想说,小孩子认为大人瞎操心。
几个人来到树阴下面,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眺望着在夏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池水,吃着带来的饭团子,感觉真好!
饭团子是一种特别的食品,那里面带着制作者手上的温热。妈妈做的饭团子秀介也很喜欢吃,虽然不像明日香这样捏成漂亮的三角形。
"啊,好舒服。"优希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那小帘子似的刘海儿,被从树林刮来的风吹得一动一动的。
"关于这个池子的传说是——"秀介一时卡住了。
明日香接过他的话说道:
"两个人一起对着映在池水里的彩虹许下的愿望一定能实现。我没试过,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看到彩虹出来,赶快跑到这里不就行了嘛。不过,这么远可能来不及吧,没等跑过来彩虹恐怕就消失了。"优希这么说着,将粘在指尖上的米粒一口吞掉了。
明日香马上递了一张湿纸巾过来,说:
"许愿的时候,在一起的两个人必须手牵着手才行。虽然我爸爸说这个传说没什么特别的寓意"
"没有吗?"优希问道。
"嗯,你们已经六年级了你们想想,一起来这里的两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秀介明白了,那一定是恋人。村里连个电影院、主题公园都没有,所以到这个寂静而美丽的地方说说话,恐怕就是最好的约会了。优希也笑道:
"是吗?和喜欢的人手牵手许愿,那一定能实现啦。那些传说,都有一定的寓意呀。"
他们正说着,就听到身后的草丛里有响动,好像有人站在那里。
"你们在吃盒饭啊,真不错,要是我也带来就好了。"
一个小伙子站在那里。他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从棉布裤子下面露出来的一双脚很长,像踩着高跷似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将视线从脚下往上移动,看到一张笑容柔和、棱角分明的脸。大概有二十多岁吧。稍微有些打卷儿的头发被风吹动着,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小伙子英俊潇洒,优希压低声音来了一句:
"简直太酷了。"
秀介也认为他相当不错,假如去拍戏,一定能走红。
"啊,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吃一个饭团子吧?"明日香递上饭团子,她的脸颊好像红了。秀介心领神会:就连自己这个男性对他都有好感,难怪明日香会如此。
"我可以吃吗?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小伙子接过饭团子,盘腿坐在了明日香身旁,他大大地咬了一口,
"好吃,我就喜欢吃这种包着干乌梅的饭团子。"
"喝点茶吗?"明日香想从水壶里倒大麦茶出来,可是,手晃了一下,茶水洒了。她显然有些紧张。
"这么热情,谢谢。不过,我不打扰你们吗?"
"不,哪里话。请喝吧。"明日香好像很高兴。哈哈,是上天的安排吧,刚才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纠缠了半天,这是对她的补偿吧。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是从哪里来的?"等他吃完饭团子,明日香问道。那小伙子是从县政府所在的镇上来这里走亲戚的。他说话口齿清楚,声音也挺好听。
"我曾经在彩虹村待过,直到五岁时一直受那位亲戚的照顾。啊,整整过去二十年了,今天一来感觉好亲切。太不可思议了,虽然小时候的事情几乎都不记得了。"
秀介早就听说明日香二十五岁,和这个小伙子同岁。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明日香又问。
"好久没休假了,这次休假心血来潮就来了。征求老爷子的意见,老爷子答应说可以去。最近,我比较关注这个村子里的事情。"
"是高速公路的事情吗?"
"那是一方面,另外还有这个村子的历史啦,别的好多事情。"小伙子用手指着天狗山和屏风岳中间那一带,
"你知道吗?战争时期,那对面曾经有过日本海军的军事设施。"
在这样的深山中竟然也有过军事设施,太奇怪了。秀介很惊讶。
"我听说过。"明日香说。
"研制秘密武器的事情也听说过吗?"
"嗯。已经去世了的祖父曾经告诉过我,当时在这里研究新型战斗机是小时候听说的,所以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个"优希插嘴说道:
"战斗机不是空军的吗?"
小伙子耐心地给她解释:
"虽然现在的自卫队是分成陆、海、空三种,不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只有陆军和海军,拥有战斗机的是陆海军的航空大队。"接着,他冲着明日香继续往下说,"在那个军事设施里研制的是区域战斗机,搭载着德国开发的机器人发动机。那种战斗机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像机器人一样前去冲撞前来袭击的美国轰炸机。"
"是神风特攻。"秀介嘟哝了一句。
小伙子将脸转向秀介:"你说的是那种用装载着炸弹的飞机去冲击敌人的战舰和航空母舰的作战方式。海军研制了一种叫'回天'的兵器,是把全长不到十五米的鱼雷制造成人可以操纵的武器,用它去冲撞敌机。猜猜看,'回天'从发射到命中目标需要多长时间?一分钟?两分钟?不对。需要三四十分钟。在这期间,在又黑又窄的操纵间捏着操纵杆勇往直前。为了杀死别人,自己也要去死。"唉,只是想像一下就很痛苦。秀介心里很不舒服。
"可是,单凭像'回天'那样的作战方式和武器,是很难攻下对方的轰炸机的。于是,就决定制造像机器人那样升空后就能直接冲撞目标的飞机。当然,那种飞机也是需要有人去操纵的,上面坐着,的是像我这么大,或者是更年轻的士兵。对于那样的情景,你怎么认为呢?"
"太残忍了。"秀介能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我也这么想。但是,敌机从空中抛掷下来的炸弹像下雨一样,一定想去阻止吧?如果置之不理,家、学校都将被烧掉,家人、朋友都可能遇害。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想方设法去阻止的。"
"终止战争,轰炸不就停止了嘛。"优希好像忍无可忍了,
"既然不喜欢投降,讨厌战败,那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动战争呀。"
天色暗了下来,头顶上有薄薄的云飘过来。
"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战争,为什么当今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国家战火不断?"小伙子又眺望着远山,说道:
"据说我的祖父就是在研制秘密武器的过程中死去的,飞机试飞失败了,当时他只有三十三岁。后来,那种秘密武器还没研制完成,战争就结束了。自从听父亲讲了这些,我就一直想到彩虹村来,想来看看未曾见过面的祖父去世的地方,但以前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看到了。"
盛夏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可是,这里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夏天:从天空一角飞来了黑色的轰炸机,军事设施里的飞机要前去冲撞。想到这些,蓝色的天空看起来有些令人伤感。
"不好意思,难得这么高兴,我却说了一堆令人感伤的话。"小伙子道歉。
明日香赶忙摇头道:
"你告诉我们的是一些不该忘记的事情,谢谢。我虽然生长在这里,可是"她抬起头仰望天空。大晴天却突然下起了下雨,雨滴在明神池的水面上激起了波纹。
小伙子张开了双臂说:
"这点儿雨没关系。只是稍微淋湿一点儿,马上就能干。"
小雨下了有十来分钟就停了。
"快看,彩虹!"优希站起身来叫道。
果然,天狗山的上空悬挂着一道彩虹。尽管只下了那么一点小雨,彩虹的影子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明神池的水面上,看起来很美。
"好机会,好机会。"优希抓着秀介的手把他拽了起来,"我没向流星许过愿,所以要求求彩虹。快,秀介,一起来。"
"嗯,"秀介迟疑着回答道:
"是面对映在明神池里的彩虹,手拉手许愿吗?刚才听说了,一个美好的传说。"当时的情形容不得他不去。
明日香扭扭捏捏的,好像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小伙子有什么话要说。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
"啊,初次见面,我可以吗?"
"这个传说,没要求必须是恋人关系。"
"是这样啊,好吧。"小伙子先站起来,拉着秀介看着水面上彩虹的影子,拿不定主意该许什么愿好。一生大概只有这么一次机会,绝不能考虑一些不值得提的事情。虽说自己最大的希望是成为推理小说作家,不过觉得只祈求这一件事太自私了。不是刚听说过有关战争的故事吗,如果真能实现,就祈求世界和平吧。但是仅仅这样怎么可能实现和平呢?这种时候,还是直接想想自己的愿望吧身旁的优希正专心致志地祈祷着什么。如果因为自己磨磨蹭蹭,优希的愿望也实现不了,那就太"请保佑我和优能实现各自的理想,保佑我俩成为推理小说家和刑警。"
四个人手拉着手,一动都不动,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和远处知了的叫声。
"行了吧。"秀介抽出手来手握得紧紧的。
"只许一个愿不行吧。我稍微考虑了一下祈祷词,顺便请求彩虹保佑秀的愿望也能够实现。"
"我也帮你许了愿,顺——便——"
"啊,你想得挺周到嘛。不过我一下许了三个人的愿,也许太过分了吧。"
三个人?知道了,优希还想着妈妈,她可比自己孝顺多了。不过,如果那样扩大范围,那就没完没了了,最后就只能祈祷全人类幸福了。怎么许愿才好呢,这让秀介挺费脑筋的。
"可以了吧?"小伙子问道,明日香羞答答地抽出了右手,牵手的时间真不短,小伙子若无其事地说:
"我们大家的愿望都能实现吧。"
可突然间秀介莫名其妙对他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有些反感,就说:
"姐姐,我们回去吧。叔叔不是说了吗,如果看着彩虹消失,那愿望就实现不了啦。"
"是啊。好吧,咱们回家吧。"明日香有些恋恋不舍,她大概还想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还有这样的说法呀,那我也走了。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西边的天空就阴沉沉地涌上来一片云。今天很愉快,还吃了你们的饭团子,谢谢了。"小伙子说完拔腿就走。在不远处,停着一辆舴气量足有五百毫升的摩托车,车身是鲜艳的红色。他是骑着摩托车从镇上过来的吧。
"喂——"明日香冲着已骑在摩托车上正要戴头盔的小伙子喊道:
"我叫藤泽明日香!"
"明日香,这名字真好听。我叫岛谷光。"小伙子轻轻地挥了挥手,摩托车远去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叫道:
"岛谷?!"雨还在下个不停。
秀介合上读完的小说,抬头看着天花板,侧耳听着雨落在屋顶上发出的声音。
这会儿雨下得很大,让人觉得一上午的好天气仿佛是个梦。昨天傍晚也下过一会儿阵雨,不过今天的雨不同,是因为受了台风的影响吗?秀介有些想念正在九州的二宫美里。
可是,作为女儿的优希却毫不在意这些。在回来的路上,她和明日香两个人一直在车里闹腾,都是关于那个岛谷光的话题。
"姐姐,那人好棒呀。和他的摩托车也挺配的。那么潇洒,胳臂上的肌肉也挺结实的。"
"声音也不错,有些低沉、婉转,听着让人受不了。"
"姐姐也喜欢那个类型吧,和我一样。"
"优,你喜欢的不是像上月那样的吗?"
"开什么玩笑啊。男生脚大一些才好。看看秀介,脚还没我的大呢。"
哼,说这样的话,好像她用尺子量过似的。秀介听着不痛快。明日香这么大年纪了好像还没有男朋友,遇见帅小伙子就高兴,那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优希,一个小孩子装什么蒜啊,说什么"和我一样",秀介觉得很没趣,就给她们泼冷水:
"那个人可是绿色叔叔的亲戚呀,没准儿他也不怎么正常呢。"
两个人齐声反驳道:
"他可是个很爽快的人!"
"是啊,秀看人可没眼光了。你别把光和'吾辈'叔叔相提并论。"
光?叫得这么亲热,秀介心里更不舒服了。
"姐姐,岛谷光这个名字也不错啊。"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岛谷光,不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吗?也许现在觉得潇洒,可是四十年之后秃顶了,光这个名字恐怕就有别的意思了。秀介他们小学的校长体重有一百公斤,上下楼总是呼呼直冒汗。那校长的名字叫太(日语中"太"这个汉字的意思是"胖"——译者注),人们会不会觉得奇怪,认为他的名字叫太所以就发胖了呢。也许有一天会被人说,名字叫光,头发就光了。那也说得上是好名字吗?
秀介心里这么想,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和两个女孩子斗嘴为敌,是没有赢的希望的。
看秀介不做声了,优希说:
"喂,秀介,你以光为原型写一本小说吧。那样的话,我可以赏脸读读你的小说。"
什么呀,"赏脸"给我,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呢。我才不写那样的小说呢。
回到家里,秀介决定先读一会儿《赤月村之谜》,调节调节心情。不过,在读终章之前,他基本上已经知道结局了。都怪那个叫风间的摄影师多嘴,自己的乐趣减了一大半。损失惨重啊!
"可恶!"秀介就那么躺着,右脚向空中蹬去。
明日香回了自己的家一趟,刚过五点多就又过来做晚饭了。雨还在下,她的后背都淋湿了。
"听说台风到鹿儿岛南端了,美里没事儿吧?"明日香在厨房里切着做咖喱用的胡萝卜,她挺担心二宫美里的。
正削土豆皮的优希却漫不经心地说:
"又不是去了深山老林,没事儿。现在肯定和编辑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台风会刮到这里来吗?"虽然鹿儿岛和彩虹村之间相隔几百公里,但秀介还是有些担心。
"台风前进的路线总在变,不过可能不会刮到这儿,至今这个村子还从未遭受过台风的侵袭。现在的雨好像一会儿就能停。刚才发出过大雨警报,不过马上就解除了。好了,开始炒肉,麻烦上月把炒锅递给我。"
秀介刚要递锅过来,就听到有人拉开格子门,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有人吗?"明日香脱下围裙迎出去了。
"我是《观察时报》杂志的记者新堂连太郎。请问二宫女士在吗?我想请她谈谈有关修建高速公路的问题。"
又是来找二宫美里的。明日香连忙解释道:
"太不凑巧了。"
"事前也没来得及打个电话就来了,失礼了。其实,我是坐长途汽车来的,刚到。听说每年这个时候二宫女士都会来这里,所以首先就来拜访了。我也是二宫女士的小说迷。"
"哦,太好了!"秀介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见他衬衫上系着领带,头发是齐齐整整的三七分,像是个认真的记者。年龄大概比二宫女士稍长一些。
"您是坐五点的汽车来的吗?那是最后一趟返回本钿的汽车啊。"
"今晚我就住在村里。明天,我打算采访一些不同的人。"
"这么说,住的地方"
"到国松家去住,也只有那儿可去了。"
国松经营一家工程店,他家房屋很宽绰,同时在做旅馆生意。
"的确,别的地方也没有旅馆。不过,国松是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你住在他那儿,采访时不会偏向赞成派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记者的使命是公正地报道客观情况,这点儿事情影响不了我。"新堂断言,
"啊,我还以为能见到二宫女士呢,太遗憾了。好了,告辞了。"
记者冒雨走了。明日香返回厨房,开始发号施令:
"好了,开工。嗯,我刚才干到哪儿了?"秀介将炒锅递了过来。
晚饭之后时间还早,三个人看了一会儿电视后,秀介上了二楼,去书房找感兴趣的书读。他挑来选去,最后拿了一本英国作家的小说。小说写的是在海滨沙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手拿蜡台,周围有一圈脚印,看似凶手留下的。可是,那脚印没往圈里和圈外踏出一步,奇奇怪怪的。秀介坐在那张扶手椅上,开始读起来。
大概读了将近一个小时,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有点儿累,就扬起了头。已经九点了,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弹钢琴。说实在的,弹得也真不怎么样,同一曲调连续练习好多遍,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吧。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向窗外望去,天狗山仿佛融化在没有星星的夜空里了。从山脚稍微往上一点,只有孤零零的一户人家。外面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房顶的颜色,那是篮本家吧。附近树林里的甲虫们,现在已经睡了吗?
无聊。还是接着昨天的写吧。
秀介把放在抽屉里的稿纸铺开。昨天只写了个题目,太孤单了。尽管故事内容还没构思好,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吧。
浴室里有声音,大概是优希在洗澡吧。和昨天是同一时间。
秀介拿起钢笔,闻了闻墨水的香味,开始动笔。不管怎么说,开头还是先交代一下故事的主人公——名侦探吧。不打算以谁为原型,要在自己的脑海中刻画出一位天才名侦探。为了和小五郎对抗,名字就叫三四郎吧。至于姓什么,差不多就可以了。
他开始写道:
纪田三四郎的事务所在大楼的三层。他作为名侦探已经是声名远扬了,全国各地都有过要请他协助破案的。
才写了两行就用过去时,这不合适。秀介将表示过去时的"过"用双线画掉了。
三四郎最擅长的是侦破密室杀人案。所谓"密室杀人",是指在无人能进出的场所发生的杀人事件。例如,在门和窗户都从里面上锁的情况下,房间里有人被杀害,而凶手逃离了现场的事件,就是密室杀人事件。
至今,三四郎已经侦破了数十起密室杀人案。一年之前,发生在京都寺仓家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密室杀人事件,他就很漂亮地给侦破了。
如果只介绍名侦探的话,可写之处很多。秀介一口气写满了一张,又换了一张新稿纸。
"纪田三次郎的事务所在大楼的三层。"耳旁有说话声,秀介几乎是跳了起来,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优希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秀介刚才只顾埋头写东西,优希进来时他毫无察觉。
"别看!"秀介用手挡住写了一半的稿纸,优希就抽了一页出来。
"看看怎么了。他作为名侦探,已——经——是接下来的几个字读声——名——远,不等优希话落,秀介去抢优她手里的稿纸,只听刺啦一声稿纸撕破了。
"看看怎么了,你不是想当作家吗?小说是写给不特定的多数人看的,为什么我就不能看呢?"
"才刚开始写嘛。别擅自看人家写的东西。"因为太激动了,秀介喘着粗气。
"看看又少不了什么。小气鬼!"
"你这个连推理小说都不懂的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你太坏了!"优希气得涨红了脸。
秀介也不理她,又坐在了椅子上。这时,他从玻璃上映的影子看到优希嘴张得大大的,好像做的是"浑蛋"的口型,就忽地一下站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个呆子。"
"闭嘴,你这个超级呆子!"
"秀是个超超级呆子!"优希说着,朝秀介的大腿上踢了一脚。
秀介也回踢了一下,突然发现优希的眼睛里满是泪花儿。咦,怎么哭了呢?这么点事',就把她给惹哭了,这下可闯了大祸了,真糟糕。秀介慌了。
"我只是想看看秀在写什么样的小说,所以就"优希委屈地说。
"啊,是这样啊。"秀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些被撕破了的稿纸,刚才让秀介扔在桌子上了。优希拿起桌子上被撕破的稿纸,想要把它拼起来:
"对不起!你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多,被我弄成这样了,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突然,优希情绪爆发了似的大哭起来。
秀介手足无措,大脑一片混乱。看到优希这么伤心后,他自己也觉得眼角热热的,就劝慰优希:
"好了好了,优,别哭了。"
明日香吧嗒吧嗒上楼来了。她头发还湿着,看样子是刚洗完澡。明日香问道:
"你俩怎么了?因为什么吵架?"
优希只是号啕大哭,秀介眼泪汪汪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十分钟后,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在餐厅吃着布丁。优希不停地向明日香搭话:
"秀坐在桌前写东西时的样子好帅呀,简直像个天才少年作家。"
"很棒吗?"
"嗯,很棒。"
秀介挺高兴,就问道:
"有多棒呢?"
优希想了一下:
"把光加上XXXX,再除以十吧。"
XXXX是外国人的名字,秀介没记住,大概是一个当红的摇滚歌手的名字吧,加上倒是不错"不许除。"
就在他们谈笑的时候,一个男子发现了在红瓦房顶下篷本慎的尸体,正大声哭喊着。 |
几辆小汽车从门前疾驶而过,朝着天狗山的方向奔去。秀介忐忑不安地问: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优希也察觉到了,马上接着说:
"这情形很奇怪啊。会不会是外星人从天狗山上下来了呢?"优希的话里有点儿恶作剧的成分。
秀介有些吃惊,虽然认为不可能可是,如果万一是真的呢!他忍不住问道:
"明日香,去看看可以吗?"
"啊?"明日香吃了一惊,
"秀,当真想去?"
"当然了。就在身边发生的人类和外星人接触的历史性的瞬间,怎么能错过呢。"
"挺有意思的。去看看,去看看。"曾经嘲笑过秀介,说UF0啦外星人啦根本不存在的优希嚷嚷得挺起劲儿,她只是想借机晚上出去散散步吧。明日香看了看手表说:
"九点半了,出去太晚了吧。好吧,现在是暑假,你们两个又这么喜欢凑热闹。"
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明日香自己也挺好奇。夜晚的气温下降了,她披了件薄外套,钻进车里。车子已经开动了,秀介后悔没把照相机带来。
"好多人聚集在那儿,那不是篷本家吗?"
篷本家位于山脚下比较高的地方,远远的就看得挺清楚。他家门前停着四五辆车,来来回回有好些人。难道是有人得了急病?
不像,那么点儿事儿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和车来的。这么说,也不像是外星人来袭
"出事了。"优希满脸严肃地说道。
"优,你说的没错。派出所的小室也在场。"明日香把车停在现场的一边,没下车。她可能是担心秀介他们会被卷入这场骚动吧。
可是,未来的女刑警不乐意了:
"姐姐,下车去近处看看呀。待在这儿什么都搞不明白。"
"不行。如果真是出了事的话,局外人会影响办案的。"
优希正一个劲儿地嚷嚷"没意思、没意思"时,突然"啊!"的一声大叫:
"姐姐,快看,光也在NJD呢!"
"在哪儿,在哪儿?"
大门口站着的正是岛谷光,只见他神情肃穆,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再仔细看看周围,有好几张秀介曾经见过的脸在光旁边的是绿色叔叔,他也神色慌张。再旁边是表情木然的摄影师风间春彦。正从打破了的窗户玻璃往里边看的,是傍晚来访的记者新堂连太郎。
国松正隔着新堂想往屋里瞧。
拿着手电筒在院子里打转儿的中年男子,多半就是派出所的警察小室吧。
还有三个人不认识。人们有的显得惊慌,有人看起来很吃惊,也有人挺紧张的样子,没有一个人在笑。
"我去问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日香下了车,像被拽过去似的冲着光走去。
"姐姐太狡猾了。"优希边说边跟在明日香的身后。当然,秀介也追了上去。
"啊,是在明神池见到过的——藤泽明日香吧。"光打完电话后,转过身来对着明日香说。他脸绷得紧紧的,和白天见到时判若两人,那种清爽的感觉全无了踪影。
"是笸本出什么事了吗?"
"他死了。"
"啊?"三个人齐声惊叫。
这时,光大声训斥小室:
"小室,你干什么呢,快叫那两个人走开!"
小室连忙把新堂和国松从窗户边拉开。秀介觉得奇怪,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对警察发号施令呢?
"发生事故了吗?"明日香紧张地问。
光摇了摇头:
"不是。看样子是被什么人给杀死的。"又是一声"啊!"的三重奏。
"要叫警察吗?只靠派出所的巡警应付不过来吧。快点儿叫警察!"优希很兴奋地说。
光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说道:
"已经打过电话了,不过"光将视线转向了本钿镇的方向。
"太不凑巧了,这个时候发生了泥石流,通往彩虹村的交通好像被阻断了。这一带一星期之前下过大雨,地基松软了。等应援的警察赶来,估计怎么也得要一天多的时间。"
""三个人都没出声。
沉默了一会儿,优希有些着急了:
"那怎么办呢?发生了杀人事件,警察又来不了,那可麻烦了。凶手会逃跑的!"
"错了。"秀介答道。
优希搞错了。惟一的道路被阻断了,凶手无法逃走,现在还在村里。
"秀,怎么错了?"
"要紧的不是怕凶手逃跑,而是我们和凶手一起被困在村子里。是吧?"秀介说着,把头转向了光。
光点了点头说:
"是啊,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明日香和大人们会保护你们的,另外还有派出所的巡警呢。还害怕吗?嗯,你是"
"我是二宫优希,这是上月秀介。像这么安静的村庄,派出所的巡警处理杀人事件肯定是第一次。如果不抓紧时间请刑警来的话"
"所以说你们不必担心。你们可能没看出来,我是县刑警大队搜查一科的刑警。"
"啊——啊?!"又是三人大合唱——明日香用双手捂着嘴;优希像金鱼似的嘴巴一张一合的;秀介的心情,则好似读了一本情节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推理小说。
"我虽然涉世不深,不过也处理过杀人事件。所以,在应援的警察到来之前,这里就交给我了。"
明日香和优希轻轻地拥抱在一起,而且用一种带着叹息的声调说:
"太棒了"
这时,有人从大门里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扁平的提包,头上只剩下一缕白头发——是村里惟一一家诊所的医生。医生说:
"大概已经死了一两个小时了。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所以,推定死亡时间在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四十五分之间。"
"正好是下雨的时间段。雨是在九点之前停的。"岛谷光刑警拿出笔记本开始作记录。
医生继续介绍着情况:
"是啊,凶器就是留在现场的那根金属棒,上面还沾着血迹呢。你也知道吧,一棒下去,正好打在了致命处。"
"立刻就死了吗?"
"不是。不过,就算打伤后马上喊医生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总之我是无能为力。"
"在县里的警察赶来之前就全靠您了。还注意到什么了?"
秀介出神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当刑警的优希一定听得更专心吧,可是不见优希的影子,她跑到哪儿去了呢?找来找去,发现她正从杀人现场房间的窗户往里看呢。秀介弯着腰悄悄地靠近优希,小声说:
"喂,走吧,会挨骂的。再说看了尸体说不定晚上会睡不着的。"
优希却不听:
"我将来是要当刑警的,胆子比推理小说作家大好几倍。哎,快看,沾着血的棒子掉在那儿。篮本就是被人用那根棒子打死的,太残忍了。"
秀介把目光从窗户上移开,头都被打破了的尸体才不看呢。
"没事儿,尸体只能看到腰部以下。快,秀,你看啊。能看到死去的篷本的右手,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能看清楚书名吗?"
秀介的视力比优希好。被优希缠得没办法,秀介很不情愿地往里看去。
透过薄薄的窗帘可以看到,屋里杂乱无章。正面是门,旁边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放着许多有关日本史和战争关系的书。从书架上掉出来的书、杂志、笔记本、文件等像小山一样堆在地板上,篷本的尸体趴在书堆中。正像优希所说,腰部以上,从这里看不到。沾有血迹的金属棒掉在他的脚下。另外,现场还有一个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的望远镜。
"秀也看不清楚吗?"
尸体右手上拿着的是一本红色封皮的文库本书,书名是白色的字。
"字很小,不过能看清楚。是《热歌》,'热'是'热带'的'热',下面是用英文不对,是用罗马字写的书名,可是作者看不清楚呀。"
"《热歌》,那是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阿斯特拉鲁乐队的主唱写的书。那支乐队在像篮本这样三十来岁的人中间挺有人气。"
"优也喜欢吗?"
"那种臭乐队我怎么会喜欢呢。"优希的话可不怎么文明,
"为什么死的时候会拿着书呢?"
秀介来了灵感:
"那一定是一种临死口信。"临死口信是被害者在临死之前留下的口信,意图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告诉别人凶手的名字。
"那是很重要的证据。阿斯特拉鲁乐队的主唱的名字叫什么?"
"我都懒得说——Hide日。真没品位。"
"那家伙的真名呢?"
"早乙女英树。啊,我根本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朋友们整天唠叨,所以就记住了。"
"早乙女英树——真名比他的艺名Hide日强多了。"
"所以说那是个呆子嘛。"
"Hide日,早乙女英树。也许凶手也叫这么个名字。问问明日香不就明白了?"秀介正说着,脖颈猛然被人抓住,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看到光正怒目而视。
"你们两个,这是杀人事件的现场。有没有脑子啊,也许脚底下留有和凶手有关的重要线索呢。"
秀介马上就道歉了,而优希却顶撞道:
"窗户底下都是水泥,不会留下脚印的。"
"只靠肉眼是看不出来的。通过鉴定,也许能查出凶手鞋底上沾着的泥土或沙子呢。好了,回到明日香那儿去,老实待着。"
"优,上月。"明日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着两个人的手,不住地向光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大意了,马上带他们回家。"
优希不甘心就这么回家,开始争取:
"我将来想当刑警,保证不影响你们。所以,请让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想见习见习你们会怎样做。"
"那会影响光办案的。"
年轻的刑警有点愕然:
"你们说的光,是我吗?听起来好亲切。"
"啊,失礼了。"明日香马上道歉。她的脸又红了。
"你想当刑警吗?"
被光这么一问,优希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
"是!我的梦想,是成为全日本第一的刑警。因为我很讨厌破坏别人幸福的人,所以,我长大了要全身心地投入到逮捕犯罪嫌疑人的工作中去。为此,我要学习很多东西,上了中学我还要去练习空手道。我是认真的!"
光摸了一下鼻尖:
"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可不够,还缺一样东西。"
"啊,是什么?"优希保持直立不动。
"是脑子呀。"光用手指了指优希的脑袋。
是啊,也许真是那样。他尽管年轻,说话挺有道理,秀介听了很佩服他。优希更是感动得不得了,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我会牢记的!"
一瞬间,光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不过他马上就收了笑脸。接着,向那个绿色男子——自己的叔叔走去,并向他询问着什么。绿色叔叔好像很紧张,他的肩膀直发抖。两个人在屋旁花坛的边上坐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村民察觉到天狗山山麓发生了变故,都赶来了。有步行来的,有开车来的,也有骑着自行车来的。在彩虹村,这样的事情不常见。自三年前UF0骚动以来,这是最大的一次。那情形好像紧急搞什么夏季庆祝活动似的。
开车过来的人里面有国松,他看见记者新堂就招呼他:"新堂,原来你在这儿呀。这乱哄哄的是怎么了?这么晚了,签本召集这么多人来,是在搞反对修建高速公路的集会吗?"
那位梳着三七分头、系着领带的记者以一个夸张的动作否定了对方的问话:
"国松,已经不是考虑那件事的时候了。笸本被人杀了。"
"不会吧?!"
"我没有瞎说。他在屋里被人用棒子打中了头部"他连忙把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说了一遍,接着,他开始反过来问国松。
"篮本这个人,有人记恨他吗?围绕修建高速公路的事情赞成派和反对派之间形成对立,会不会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联呢?"
"我相信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记恨他的新堂,你可别瞎联想。如果说赞成派和反对派之间的对立是杀人的动机,那不就是说凶手是赞成派中的一个了吗。我们的伙伴中可没有那样的人!"
"抱歉!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可从篮本家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怎么富裕。所以,这件事不像是强盗所为。"
"强盗?不可能的事情。在彩虹村根本就没有小偷。这里的派出所警察是日本最轻闲的警察。"国松大声说,看到小室巡警走过来,他赶快转换了话题。
"失敬失敬。辛苦了。西尾怎么样了?你不是去采访他了吗?"
"打过电话之后,八点钟去了他家。他正在喝酒,还说:'我呀,太阳一下山,不喝酒说话就找不到感觉。'于是,我就边听他说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理由,边陪着他喝了一点儿。可是,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就醉了,倒头便睡,鼾声如雷。我可是服了他。我当时很为难,该怎么办呢,看来西尾是不会起来了。正犹豫是不是要回住处的时候,就听说天狗山这边出事了。既然这样,作为记者不马上赶过来怎么行啊。于是,我就从土路上趟着水跑过来了。"
"啊啊,我正觉得奇怪呢,怎么没看到西尾的影子呀。那个人,平时什么地方着火了或者是有人吵架了,他总是第一个到场。"
"现在应该醒过来了吧,我去告诉他发生杀人事件了。"
新堂顺着小坡道下去了。剩下国松一个人,小声嘟哝着什么。秀介正好在他的下风位置,国松嘟哝的那句话他听得很清楚:
"少了一个碍手碍脚的人。"
听口气他好像挺希望篷本死去似的。太过分了,他这话有问题。秀介想到这儿就往旁边看了看,这才发现优希又不见了。这会儿,她正站在光和他叔叔旁边凝神倾听他们的对话呢。秀介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叔叔,现在平静下来了吧。把你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再仔细说一遍好吗?"光温和地问道。原来绿色叔叔(后来得知他的名字叫丰明)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光的叔叔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开始叙说:
"吾辈上午也去过篷本家,商量如何阻止修建高速公路的事。那时候,我把望远镜落在他家了。到晚上想去观察UF0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就骑着自行车到他家去取。虽然时间比较晚了,可是观察不能懈怠啊。"
现场的望远镜原来是岛谷丰明的,难怪觉得在哪儿见过呢。
"那是什么时候?"
"从家出来的时候是九点十五分左右吧。就在你刚去洗澡的那会儿。"
"嗯,我大概是那个时候洗的澡,所以叔叔出去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样的话,到这里大概是九点二十五分左右吧?"
"是那个钟点儿。你也知道,在这村里大门一般不锁的。'在家吗,是吾辈。'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往里走,可是没人回答。看到房间里还点着灯,我想不应该不在啊,我从院子绕过去往窗户里一看,就发现篮本君倒在地上。吓了我一大跳啊。""从窗户只能看到倒着的人的下半身。当时还不知道是篮本吧?"光仔细确认着一些细节。
"看裤子和上衣就知道了。"
"是通过服装判断的?是啊。后来怎么办了?"
"当时还没看到沾有血迹的金属棒。吾辈以为他是得急病倒下了,就想从窗户进去帮帮他,可是上着锁,动都动不了。于是,返回正门想进入房间可那把手连拉带推门就是开不了。"
"那个房间没有锁,是上了门闩。"
"结果不都一样吗!"岛谷丰明大声喊道,不过马上就冷静下来了,他继续往下说:
"吾辈当时惊慌失措,又来到窗户前往里看。篮本一动都不动,这时才发现了沾有血迹的棒子。"
"当时怎么想?"
"他是被人杀了吧"
"然后呢?"
"幸亏想起带着手机呢,就开始打电话。先给你打,接着是派出所的警察,然后是医生。"
"我当时正在泡澡,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九点三十五分。这么说叔叔在那儿折腾了十来分钟。是在院子里打的电话吗?"
"是在正门旁边。就一直站在那儿等到你们赶来。其实我当时很想逃回家去。"
"奇怪。"优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光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又是你们,在偷听哪?"
"不,站在这儿就听到说话声了。"
光叹了一口气说:
"你说'奇怪'是吧,有什么奇怪的?"
"窗户的锁和门闩都从里边上着是吧。那样的话,凶手是从什么地方、怎么逃出去的呢?"
当然,秀介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这是不是密室杀人事件呢?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密室杀人事件的情况就是如此,可是,在现实中还没听到过有密室杀人事件的新闻。说不定自己现在正处于重大事件的现场,他为此感到兴奋。
"吾辈也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是会不会是外星人干的呢?!"
那不可能,秀介心想。外星人用金属棒,那和他们的形象太不相符了。
"不管怎么说,是密室杀人事件吧?"优希说。
秀介也刚想这么说。可是,光并不觉得奇怪:
"好了,究竟是不是,仔细调查现场之后才能知道。说不定天花板啦地板啦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入呢。"
"啊,对啊。"优希好像领悟了,不过秀介还是不能理解。
"窗户玻璃被砸碎了,那是光砸的吗?"优希大胆地提问。面对刑警,她还真敢说。
"对呀。当时也可以破门而入,不过砸玻璃更快。窗户从里边关得好好的。"
"门闩也是闩着的吗?""闩着,我确认过了。是个非常简单的门闩。"
从窗户往里看的时候,秀介也看到了。很简单,只是把门上的一根短短的金属棒往横里一插而已。关于这件事,他想问一个问题:
"那可以提问吗?"
"是上月吧?问吧,顺便就回答你了。"
"这里不是连小偷都没有的和平的村子吗,所以门上是不用上锁的。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篮本的房间要把门闩闩上呢?"
光的叔叔回答道:
"这个问题也许是这样的:篷本多年以来一直住在这所房子里。当然,这个男子也有过初中、高中时期。那时,他讨厌父母不敲门就进入他的房间,所以就闩上门闩。这是吾辈的推测。"
这种解释秀介能接受。自己并不是在房间里做什么坏事,不过也希望能有锁。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人发出近似于呻吟的声音。在离岛谷丰明他们一米左右的地方,风间正坐在那儿嘟哝着。听说他是篷本的朋友,受打击一定不小。
岛谷丰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绝对饶不了他,一定要查出这是什么人干的。"听了这话,光严肃地说:
"警察会尽快查明真相的。请你配合我的工作,不要乱来。"
"因为泥石流县里的警察来不了,就你一个人能做什么?"风间反驳道。
"我是刑警,请相信我。"
"你是新手吧?刑警,并不是刚当上警察就能成为刑警吧。看起来你也就是二十五六岁,当刑警最多也就是一两年吧。别看你刚才对那小姑娘说得挺好,处理的杀人案件大概不会超过一两起吧?"优希替光感到生气。光挺着胸脯说:
"那我也是刑警,在县里应援的警察到来之前,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的。"
"时间拖得越长,证据丢失得就越多。再加上只靠你和派出所的巡警管不过来,凑热闹的人都拥到院子里来了,说不定重要的线索已经被破坏了。看来搜查起来不容易啊。"
"如果希望能尽早抓住犯罪嫌疑人,那就应该配合刑警。"优希忍无可忍,开口说道。
风间随和地对优希说:
"优,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努力的。你是上月吧?"秀介回答了一声:
"是。"
"推理小说里的人物,不会把查找杀人犯的事情全部交给警察了事吧?像发射火箭啦做个外科手术什么的非得有专家不可,不过查找犯罪嫌疑人的事情就算不是刑警也能干。"
光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内心也许挺不是滋味。秀介觉得风间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就想站在这个留小山羊胡子的摄影师一边了。反正光那边已经有明日香和优希她们两个追随者了。
突然,天开始飘落雨滴。
"糟糕。"光恨恨地仰望天空,他是担心这场雨有可能会把什么线索给洗刷掉吧,
"小室!"他站起来命令派出所警察,"把村里的人打发走。今晚,我和小室通宵调查现场吧。"
那个派出所的巡警马上去赶走那些看热闹的人。实际上,雨一下起来,不用他们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家走了。
"明日香,你在干什么?!"原来是明日香的父亲。他也赶过来看热闹,见自己女儿也在场。正和人说话的明日香做了一个"玩完了"的鬼脸。
"优和上月也在啊。竟然把小学生带到杀人现场,你在想什么呢?这个呆子。"
"对不起,爸爸。我们过来了,才知道是发生了杀人事件。"
"就算开始不知道,来了不是马上就知道了嘛。为什么还不回去?真是的,我真服你了。好了,优,上月,回去吧。天这么晚了,而且下起雨了,别感冒了。"
看来如果自己再不听话,会让明日香很为难的。优希察觉到了这一点,痛痛快快地回答道:
"是。"
"有人来接了,快回去吧。"光也开始撵他们走。
秀介作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试探着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弄清了凶手是怎么从密室逃走的,能告诉我吗?"
"那些事情你不知道最好。而且,搜查的秘密是不能泄露的。"
看来真的是没办法了。
一夜过去,天已经大亮了。时断时续下了一夜的小雨已经停了,今天是碧空万里的好天气。一大早起来,知了就叫个不停。不过,风却出奇的大。深绿色的山头、树林都在沙沙作响,仿佛预示着村民们的不安情绪。
秀介一睁眼,马上跑到窗前往天狗山的方向眺望,他想看看在红瓦屋顶下光和小室巡警是不是还在调查现场。定睛观瞧,只能看到豆粒大小的人影在晃动。
来到一楼,只见明日香和优希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去洗了脸。明日香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大概还在想着昨天晚上被她爸爸训斥的事情吧:
"昨天是我错了,我反省。知道是发生了杀人事件后,就应该马上把你们领回来。可是"
"不是姐姐的错。"优希一边往米饭上打生鸡蛋,一边说道:
"都是我不好,一心想见习见习他们怎么搜查。我和叔叔也这么说了。"
"就算优那么想,那我也应该带你们回来呀。"
"嗯。不过,还有一个人不好。"
"我,说我吗?"秀介刚想反驳,说自己才没想看呢。
"不是你,是光。就因为那个人英姿飒爽地在现场指挥,姐姐才没想马上回来。所以,光也有责任。"
"喂,别胡说八道。"明日香做了一个要打优希的姿势,脸上恢复了笑容。
"今天就不要出去玩了,说不定杀人犯就在村里的什么地方呢。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吧。今天是做作业日。"
"出去一下,没什么吧?大白天的,杀人犯不会袭击人的。"
"我也这么想,可是,万一你们有点儿什么麻烦那可不得了。我和叔叔、婶婶没办法向你们的父母交代啊。对了,吃过饭后上月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杀人事件通过新闻向全国传播,家里人知道了会很担心的。优也给九州的美里打个电话。"
"泥石流还是那样吗?"秀介问。
"情况太严重了,听说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才能修复。不过,好像修复工程进展挺顺利的,放心吧。"
"都发生杀人事件了,县里的警察不能乘坐直升机来吗?这样的风,飞机能飞吧?"优希好像挺不满意的。她是想看看县里的警察一下子拥来时的那种场面吧。
"这一带的风属于比较弱的,听说周围的风势很强。这样的话飞不了吧。假设出了重病人或受伤者,也许会勉强飞来救助。不过篷本已经死了。"
碰巧刑警光在场,也许县里那些警察比较放心。光的休假就这么泡汤了,他也够辛苦的。所以,还是不当刑警的好。秀介再次这么想到。
饭后给家里打电话,妈妈正在吃惊呢。可是,道路被泥石流给阻断了,也没法儿说"回来吧"或者"去接你"。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也不会来接他吧。父母双方都有放不下手的工作。
后来明日香接过电话,本来不是她的过错,却连连道歉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对不起。"并保证"绝对不会让秀介有危险的"。
优希也给妈妈打过电话了。二宫美里今天的讲演已经结束了,不过九州受到台风的侵袭,没有多少人来听讲演,她正在男朋友为此叹息呢。再加上新干线停运,明天估计也动不了。
"妈妈很焦急。"优希说道。
"担心你吧?"明日香问。优希直摇头:
"妈妈说'又不是杀人鬼闹天宫,你们不会有事的。'作为母亲,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漫不经心了。"
"不对,她是不想让你们害怕才那么说的我怎么给说漏了呢。"明日香挠了一下头。
这时,门铃响了。因为发生了危险事件,昨晚正门上了锁。
"有人在家吗?"是岛谷光的声音。
"有搜查信息了!"优希抢在明日香的前面跑了出去。秀介有些半信半疑,光说过"搜查的秘密是不能泄露的"呀。
明日香把刑警领到了客厅。大概是因为没睡觉的缘故,他两眼红红的布满了血丝,衣服上也到处沾着泥土和灰尘。他说:
"我有事要问问明日香,你们两个上二楼去行吗?"
听到这句话,优希"啊"的一声身体往后仰了一下。秀介却固执地说:
"我想一起听听。"
"不行,刑警问话时,是不会让没关系的人在场的。好了,快去吧!"光的语气坚定。
秀介以为优还要磨磨呢,没想到她痛快地答应了。不知为什么,在上二楼之前她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后,她神秘而又得意地对秀介说:
"你以为上了二楼就听不到啦,那可大错特错了。秀,去你的房间吧,那下面就是客厅。"优希的两只手背在后面,好像从厨房拿了什么。秀介刚想看个究竟,优希把拿着一只碗的右手伸了出来,得意地说:
"把这个放在榻榻米上,耳朵贴上去的话,就能听到下面的声音了。"
"就你一个人听啊?"秀介不满地问。
优希的左手也伸了出来,也拿着一只碗:
"给,秀的窃听器。"
秀介很高兴,直夸她聪明。
他俩将碗贴在榻榻米上试了试,明日香和光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喂,怎么样?"优希很得意的样子。实际上耳朵离开碗也能听到,贴不贴上去都一样,不过为了不让她扫兴,秀介决定还是用碗听。
光问了不少问题——比如有没有察觉到有人记恨笸本慎、围绕赞成和反对修建高速公路问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等,明日香不停地回答着。听起来好像他没找出什么新的线索。光还问到篷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从他父母那儿继承了不少遗产。自己在杂货店干,不过好像经常请假。"
"他是不是一个容易遭人记恨的人呢?"
"不,没有那样的事情。只不过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人们可能对他没什么好感吧。""是国松正志和西尾阳一他们吗?""是啊,还有乌贼崎恭子。不过,我并不是说那些人有什么可疑。"
"在来这里之前,我去找过乌贼崎了,离这儿很近啊。乌贼崎说事件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家练习弹钢琴。这里能听到钢琴声吗?"
"是,听得到。昨天晚上八点之前到九点那段时间她是弹明。"
秀介也听见了,原来是那段时间呀。她的确和蔷本有矛盾,不过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另外"光清了清嗓子,
"听我叔叔说,昨天上午你和篮本是不是争吵过?"
秀介和优希对视了一下。
"说争吵那就太夸张了。是篷本约我'一起去镇上玩',我拒绝了他而已。"
"他只是约你去玩吗?据我叔叔说,他向你求婚,吃了肘铁(肘铁是日语汉字,意思是遭到了严厉拒绝——译者注)。"
"肘铁是什么意思?"优希小声问。
"是肘铁炮的缩略语,是女人拒绝男人的意思。"
"哦,是被甩了,是被甩了。"他们侧耳接着听下面的对话。"你是问我和篮本之间有过口角吗?是有过一些,不过只是因为一点儿琐事。请不要误会,和事件可没关系。"
"我没说和事件有什么关联,只是想收集一些有关笸本的为人的信息。"
尽管光那么说,不过明日香心里一定不平静吧。因为这就是被人说和被害者之间有过纠葛呀。"听你讲了这么多,对我帮助太大了,谢谢。代我向那两个孩子问好。"
光走了,秀介他们从楼上下来。明日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动,有点茫然若失的样子。
"光太过分了。那口气简直就像姐姐有犯罪动机似的,都怪他叔叔多嘴,乱说些什么呀。那个绿色老头子。"优希很生气。
明日香只是有气无力地说:
"算了,算了。"
"可是,刚才很烦吧?本来姐姐已经开始喜欢光了,他还那样。"
"你胡说什么呀。"明日香长长地叹了口气。秀介心想,光可能不会真的怀疑明日香。要杀被自己甩掉的男人,这样的犯罪动机并不成立。明日香无精打采的理由,不是因为被当做嫌疑人,而是不是因为光的态度太事务性了?不过,正在调查杀人事件,他那样做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我有事想问问明日香。"
"上月,你想问什么?""在和篷本关系不好的人中间,有没有名字和早乙女英树或Hide日相近的名字?"秀介说了他想知道这件事的理由。
明日香想了一会儿,答道:
"没有啊。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急先锋是国松正志和西尾阳一乌贼崎也不是呀。"
和书名、乐队的名字都没什么关联。难道被害者手里拿的书并不是临死口信吗?
"乌贼崎就住在附近呀,我还不知道呢。"
"斜对过往里就是。她和年纪挺大的父亲住在一起。正门的方向不同,平时几乎碰不着面儿。不过经常能听到钢琴声。我刚才好像提供了她不在事件现场的证词。"
"她是干什么的?"
"上月够热心的,想玩侦探游戏?如果只是推理的话倒是没什么危险,好吧,就告诉你吧。乌贼崎是学校的老师,在一所中学教社会科。她挺关心环境问题的,也参与了要不要修建高速公路的争论。"
如果考虑到环境问题,那应该反对修建高速公路才对吧?赞成开山修路,这就有点奇怪了。经营工程店的国松和西尾属于赞成派,那是出于工作方面利益的考虑吧。
"详细情况还是去问她本人吧,我是搞不明白。据乌贼崎说,把路通到山里,山林会得到很好的整备,那才是保护自然环境。篮本、风间和绿色叔叔认为不是那么回事。"
"在山里修建公路肯定要砍掉很多树木的。那怎么就成了保护自然环境了呢?头脑不清醒。"
"优,那些事情,现在怎么都无所谓了。啊,好累,喝点咖啡吧。你们两个要吗?"两人齐声说不要。
"姐姐实际是想和光一起喝咖啡来着吧。"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明日香摆着手,去了厨房。
目送着她的背影,优希说:
"好没精神呀,是因为被光讯问的缘故吧。"
"就问了那么点问题,说不上是讯问吧。又没把她当做嫌疑人。"
"可是,她肯定想聊一些更愉快的话题吧。"
"那不可能。人家正在处理杀人事件呢。"
"如果能早点儿处理完就好了。好了,还是我亲自出马侦破这个案子吧。这将是二宫优希经手的第一个案件。"
"说什么昏话呢,那是小孩子能做的事情吗?何况这可是密室杀人事件啊。虽说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解开密室之谜的总是那些业余侦探"
"为什么?"
"警察都是死脑筋,识不破凶手的诡计。"
"推理小说作家为什么总那么小瞧警察呢?我妈妈的小说也是一样,这不是欺负刑警吗。好了,秀说话大言不惭,你能解开这次的密室之谜吗?不,也许并不是什么密室,昨天光说了。"
凶手有可能是从天花板或者地板下面逃掉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奇怪了。秀介昨晚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儿,现在可以解释清楚了:
"你想想看,假设优你是凶手的话,有必要从那样的地方逃走吗?就算揭开地板能从下面出去,也是又费时间又费体力。正常地打开门走出去不也可以吗?"优希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鼻尖儿:
"那倒也是。秀的分析,逻辑性很强。"
"是吧?我突然想到,现场之所以成为密室,大概是这么回事儿吧——
凶手没必要将现场搞成密室(没有伪造自杀的迹象)。也就是说,门闩和窗户锁是不是被害人自己锁上的呢?凶手用棒子打人,被害人就拼命反抗。于是,他把对方推到走廊里,为了保护自己就把门闩给闩上了。当然,窗户锁也是被害人上的。瓮本不是即刻就死去的,假如这么考虑不就合乎逻辑了嘛。"
"不成立。"
"为什么?""门和窗户旁边没有血迹,好像被打了以后就原地倒下了。篮本没动过门闩和窗户锁。"优希说得很自信,看来真的是没有血迹吧。
"观察得那么仔细呀。"
"我是未来的名刑警嘛。"既然不是被害人把现场弄成密室,那一定是凶手做了什么手脚。笸本家是一所老房子,门也不怎么结实,想做点手脚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很难解释凶手为什么要那么做。
明日香手里端着咖啡杯出来了,客厅里马上充满了咖啡香味。秀介喝不了有些发苦的咖啡,不过这种飘散出来的香味儿他很喜欢。
"少男少女侦探还在开调查会议哪?现实中的事和小说、电视剧可不同,刑警是要通过实地调查和借助科学的分析查明真相。优,你未来也许会成为一位名刑警,不过现在还是一名小学生。"
"话是没错,不过现在只有光一个人在调查事件,没有人帮忙怎么行啊。"
"还有派出所的巡警呢。"
"那也才两个人呀。只是向村里人调查情况,今天一整天就搭进去了。"
"到了明天,县里会有好多警察来的,那时光就算完成任务了。"
"那样的话他就立不了功了,对吧?如果能在县里的警察到来之前就把事情解决了,光可就成英雄啦。"
"嗯,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是,不太可能啊!"
怎么现在就断言不行呢?秀介的脑海里闪现出昨晚风间说过的话:发射火箭啦做个外科手术什么的非专家不可,不过查找犯罪嫌疑人的事情就算不是刑警也能干。是啊,每个人都有成为名侦探的机会。我也一样!
一阵大风吹过,树林里又沙沙地响成一片。 |
优希和秀介两个人在客厅做作业,耳边传来了熟睡中均匀的呼吸声。是明日香睡着了。她刚才坐在藤椅上看时装杂志,可看着看着就被睡魔给俘虏了。
"姐姐睡得好香啊。她是不是管着我们两个很累啊。"
"发生了杀人事件,昨晚也许没睡着吧。"为了不吵醒明日香,优希和秀介小声嘀咕着。
"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应该早点儿把犯罪嫌疑人逮住才行啊。"
"可我们该怎么办呢?只是坐在这里左思右想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啊。"
"那我们就出去吧,去进行实地考察。"
"去是想去,可是就这么不打个招呼就出去,明日香会担心的。"
"写个纸条放在那儿,别让她担心不就行了。"
优希说着,用铅笔在用来写作文的稿纸上写道:
我和秀出去了。我们在村里最安全的地方,请不必担心。为了方便联络,我们带着手机。
优希
"这样就可以了。可是,村里最安全的地方在理呢?"
"那还用问吗,警察身边。"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房檐下放着两辆自行车,一辆是二宫美里的,一辆是优希的,正好两人每人骑一辆。有了自行车,比步行的活动范围就大多了。
要侦破案件,首先就要调查现场。第一个目的地是瓮本家。当然,杀人现场是不允许进去的,不过可以绕着周围看看吧,那也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呢。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骑上坡路,来到红瓦顶房屋前。大概是为了不让凑热闹的人们进去,房前已经拉上了绳子,禁止随便跨越。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难道只是从外面往屋里瞧一瞧就回去吗?
"光已经回来了。"优希低声说道。他好像正在屋里和谁说话呢,大概是小室吧。两个人从没拉绳子的树林转过去,蹲在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的窗户下面。
"这么说,乌贼崎有不在场的证明。虽然没人看见过她,不过事发时有人听到她一直在弹钢琴。"
"是啊,去她家附近打探、确认过了。藤泽明日香也听见过。赞成派中只剩下国松正志和西尾阳一了。其中国松说在自己家的事务所干活来着,不过就他一个人,没有人能给他作证。"
"国松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那西尾的情况怎么样呢?"
"《观察时报》杂志的记者八点钟去了,就修建公路的问题采访了他。那个叫新堂连太郎的记者来的时候正好八点,在九点之前他们一直在一起。不过,西尾喝醉了,中途就睡着了。"
"记者没能采访成挺为难的吧。这样的话,西尾不在现场的证据"
"据推测,案发时间是在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四十五分之间。假设犯人在七点四十五分杀害了链本,然后迅速赶回家,八点钟也来得及也就是说,在微妙的时间段他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赞成派的两个人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关于他们两个,看来还需再仔细调查调查。"
"有迹象表明,犯罪嫌疑人在现场逗留了一会儿,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也许是在找有关反对修建高速公路的特别的资料吧。"
小室只说了一声:"是啊。"
"我打算下午再去找其他人问问,然后去找风间。风间家离这里好像很近啊。"
"就在从门前下去的那条路上,去西尾家中途路过他家。不过,那段距离应该不会听到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纠缠的声音,而且当时还下着雨。"
"听说风间和签本关系挺不错的。"
"瓮本的兴趣是研究乡土史,风间是专门拍摄这一带自然风景的摄影师,两个人能谈得来吧。他俩都挺热爱彩虹村的。"
"听说他俩始终反对修建高速公路。"
"你叔叔是因三年前的UF0骚动才开始反对的,他俩在那之前就是反对派。特别是风间,一年四季都要到天狗山去拍照。大概篷本也受了他的影响吧,他俩经常手拿地图结伴在山里走。"
"我叔叔也说在山里偶尔能遇到他们。"
说到这儿,小室的话有些走题了:
"不过,你叔叔真的相信有外星人吗?我怎么总觉得他是在戏弄我们。"光笑道:
"小室,你不愧是个老资格的警察,有眼力。"
"啊,这么说"
"我叔叔啊,想通过扬言外星人来到了天狗山达到他搅和村里人的目的,并把它当做了自己的使命。他是希望彩虹村变成一个能容纳异类生存的村子。为此,竟然打扮成那一副怪样,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一贯主张'没有怪人的世界是扭曲了的世界'。当然,或许他觉得扮成怪人玩挺有意思的吧。"
"什么,果真不相信什么外星人呀!"
"那也不好说。人如果总是说谎,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分不清说的是谎言还是真话了。叔叔的本意现在连我都搞不清楚。"
"嗯,这个话题挺难理解啊,是哲学方面的吧?也就是说"
两个警察的谈话中断了。优希的手机里传出了欢快的摇滚乐曲。她慌慌张张地想要关掉,不过已经晚了。
"又是你们。"光从正门出来了,秀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优希蹲下来接电话,可能是明日香醒来,发现他们不见了,就打手机了。
"总爱偷听,你们当间谍比当刑警更合适。我要告诉明日香,让她教训教训你们。"
"已经在教训了。"一只手拿着手机的优希说道。
"尸体还在里面放着呢,这种地方你们怎么能来呢?!好了,快回去吧。"光张开双臂想把他俩赶走。
优希还对着电话解释呢,秀介就干脆向前迈了一步:
"你要是告诉我密室之谜是否解开了,那我们就走。"
"你还挺难缠的啊,是不是以为自己提出的问题别人都会告诉你啊?幼稚!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想。"
"是,我们还是小孩子。"秀介毫不退让。
光听了苦笑着。于是,他最低限度地透露了一些情况:"天花板和地板上都没发现有人出入的痕迹,墙上也没有暗门。现在的情形挺麻烦的,和推理小说里描写的一样,说实话,这种情况还真让我挠头。"
"我擅长推理,因为我是二宫美里女士的弟子。"秀介的这种说法有些连撒谎带夸张,又问光让自己试试行不行。
"二宫美里,是出生于这个村子里的推理小说作家吧。那边的小女孩是叫二宫优希吧,是她女儿吗?"
"对,我们是她的女儿和弟子。那些密室小把戏,我们一眼就能看破。"
"那太好了!马上让你们观察现场是不可以的。里面有尸体呀,尸体——那对小孩子很不好。本来嘛,哪有刑警听小学生的意见的?不能进入现场!不能进入现场不过可以让你们稍微看一看。好在尸体已经盖上了。"
"啊,可以吗?"秀介感到很意外。
"反正你们昨晚从窗户外面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这点要求就答应你吧。想到了什么就告诉我。实际上,打电话向县刑警本部说明情况后,我遭到了训斥'哪有什么密室杀人呀,好好调查!'"优希接完电话,拍了拍秀介的后背,意思是说就看你的啦。
首先,从窗户观察房间里的情况。把头伸进去细看,发现窗户上旋钮式的锁不如门闩好做手脚。老房子了,门窗都不严,门和地板之间有缝隙。如果从那里穿一条结实的绳子
秀介进入走廊,站在门前抱着胳臂沉思着。这样的门,总会有什么办法的。
"岛谷先生,稍微进去一点儿可以吗?"
"不行!"光的态度非常坚决。
看样子就算双手合十求他也没用,秀介就想了别的招儿,说:
"那么,请把门打开。这门是向外开的吧,我想看看里边。"
"不能进屋。哪儿都别摸啊。"光说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抓住门环,往外一拉。
门打开了,秀介仔细观察门的里侧。门闩的周围没什么异常。接着,他又把头探进去察看门框边儿上的墙壁——
"怎么,就是这么个东西呀?初级中最初级的把戏。"
"看明白了?"一直在他后面看着这一切的优希很高兴。
"岛谷先生,你看这儿。"光进入房间,仔细察看秀介手指着的地方,
"墙壁上钉着图钉。紧挨着旁边就是书架,空隙很小,而且高度只到腰的部位。这样不高不低的地方钉着钉子,很难想像是为了用来挂什么东西的。这是犯罪嫌疑人在伪造密室时钉上的。是特意准备的,还是房间里原来就有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用这个钉子,怎么才能把门闩上呢?"光急切地问。
"只要有像钓鱼线那样又细又结实的绳子,就可以演示一下了。"
"要钓鱼线,桌子上就有啊。笸本有钓鱼的兴趣,大概是他用过的吧。既然你说可以,那就做个演示吧。"
光递过一个钓鱼线圈,秀介把门推到半开状态。这样,钉合叶那边的墙和门之间就有了缝隙。他把钓鱼线的一端从缝隙穿了进去,穿到屋里的部分让光接着。
"我保证不踏进房间一步,不过需要请岛谷先生帮忙。请把那线头挂在图钉上。"
"是这样吧?"
"对。把它在旋钮上绕半圈,然后再将它拉回图钉的位置并绕过去(和刚才挂在上面的合并),最后,将那一端从墙和门之间的缝隙穿出来。"
这么说起来好像挺繁琐的,秀介是想弄成图上的样子。弄成这样,光也看到了全貌。
"关上门后,我站在楼道里横着拽这条线绳。
"这样——"
秀介在门的外侧向右拽线绳。结果,图钉起支点作用,屋里绕在旋钮上的线绳就被向左拉动,旋钮在线绳的拉动下向左滑动。
怎么样,秀介屏住呼吸等着听结果,屋里传来光的声音:"闩上了。"
秀介长出一口气,放心了。
"好,我要回收绳子了。现在是两只手拿着两股绳子,只要撒开一只手就可以了。"
两股绳子变成了一股,顺顺当当地就从门缝中抽出去了,最后集中到秀介的手里。没费什么劲儿,就完成了伪造密室。
"成功啦!秀,太棒了。"优希在窗口看了实验过程,她拍着手回到门口。
小室巡警也乐呵呵地过来了:
"我也看到了。啊,没想到原来这么简单。怪不得公然声称是二宫美里的弟子呢。"
门慢慢地打开了。光走了出来,他把两手搭在秀介的肩上兴奋地说:
"谢谢。这下我就不必再为密室这一环节苦恼了。哎呀,向本部也好汇报了。"
听到大家的夸奖,秀介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这三个人都很佩服他,实际上这样的手法,在推理小说里只是最初级的小把戏。用汉字打个比方,就像刚人小学后学习的"山"啦啦等最简单的字。世上还有很多异想天开、值得称奇的伪装手法,相当于"蔷薇"、"忧郁"等复杂的汉字。
"凶手如何伪造现场的问题是弄明白了,可是好奇怪呀。"光抚摩着下巴颏儿,在狭窄的楼道里徘徊着,
"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手脚呢?刚才上月演示得很精彩,不过,刚杀了人有必要那样做吗?有做手脚那会儿工夫,他应该迅速逃离现场才是啊。"
不愧是专家。关键的地方逃不过他的眼睛。至于凶手伪造密室的理由,对于秀介来说,仅限于二宫美里告诉过他的那些知识——写有关密室的故事,不能只注意作假手段。凶手为什么要把现场伪造成密室这一点很关键。用一句难懂的话表达,就是不能忘记伪造密室的必然性——现在竟然真的遇上了这样的问题。
"我也这么想。"
秀介话刚出口,光就用手指着秀介:
"是吧?不合常理啊。比起如何伪造密室,为什么要伪造密室更是一个难解之谜。嗯,找不到这个答案,看来本部又会絮絮叨叨地说教了。"
"凶手会不会是想通过伪造一些奇怪的情景,让人们以为是外星人干的呢?"秀介想到这里就脱口而出。
但是光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
"警察不会相信有外星人存在的。再说,假如真想嫁祸于外星人,可以有好多方法呀。比如在墙壁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太空文字啦,在现场留下一些看似未知生物的脚印什么的。"
"是为了推迟人们发现尸体的时间,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呢?说不定是想拖延时间,趁机逃离这个村子呢。"小室第一次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优希说:
"那也不合常理。就算他把房间伪造成密室,从窗户也能看到篮本倒在地板上。现场窗帘很薄,拉上了也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如果真是想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就应该把尸体挪到从窗户看不到的地方,比如桌子底下。不仅如此,也会把沾有血迹的棒子藏到一个从窗外看不到的地方吧。"
"有道理!分析得很透彻,表达得也很有条理,够当刑警的素质。"
受到光的表扬,优希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感谢的姿势,说:
"我不能输给秀,我要开始进入状态了。"
"嗯。不过,可以了。到回家的时间了。不想回去?是不是有人来接你们了?"
顺着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茄子紫色的小汽车狂奔而来,就连转弯的地方都没减速,车子尾部一撅一撅的。
"那是明日香吧。"
"不好!"就像腿上被人抽了一棍子似的,优希皱着眉头说,"秀,快跑吧。"
"那样的话,回头更会挨骂的。"
"回头的事情回头再说吧:走!"两个人跳上自行车,顺着土坡路冲了下去。窄窄的小路呈丁字形,小汽车一下子掉不过头来。
拼命蹬着脚蹬,自行车速度快得可怕。优希"呀——"地边笑边叫喊着,秀介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水洼里溅起不少泥。
到了坡底回头一看,明日香从车上下来,光走了过去。明日香点头哈腰道歉,光对她说着什么。
"光会学给她看的,秀是如何破解了伪造密室之谜的。看,两个人好像都在笑。"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风间出现在路中间。他单腿跪在地上,正用照相机镜头对着他们。两个人放慢速度骑了过去。"你们两个真厉害。虽然坡度不大,不过骑得飞快,害怕了吧。我在门前偶尔能拍到一些有意思的照片。起个什么名字呢,就叫冒险的孩子们吧。"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拍了照,就是因为摄影师们经常盯着"有意思的事情"吧。
"照片冲洗出来后,能给我们每人一张吗?我
们想看看。"优希见缝插针就提要求。
"可以啊。我会送给你们的。不过,你们在那种地方和刑警说了些什么?"
"当然是杀人事件了。"
"玩侦探游戏哪,我们的兴趣一样啊,我也正在查找犯罪嫌疑人呢,一定要为筵本报仇。方便的话,顺便去我家坐坐吗?喝点果汁什么的。"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风间的家四周围着预制板围墙。优希他们把自行车藏在围墙阴凉下面,那样明日香就算从门前路过也发现不了。
和篷本一样,风间也是一个人住。他俩被领到一间有六个榻榻米大小,装饰着很多照片的房间,风间拿出橘子汁给他们喝,是带着吸管的那种。
"这些照片,都是在这个村里拍的吗?"秀介环视墙壁上的照片,问道。有森林深处停在枝头的大鸟,水花四溅的溪流,透过林间缝隙看到的彩虹,好像能听到枯木在风中摇摆沙沙作响的冬天的明神池等等。每一张都是杰作。
"是啊,我一直在这个村里拍照。篮本在世时也很喜欢这里。"
"是谁对篷本下手那么残忍呢?"优希单刀直人地问道。
风间说猜测不出,他又说:
"要说可能性,大概是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那帮家伙中的一个吧。笸本为了把反对活动的规模扩大,正打算联系东京的报社和电视台呢。也许有人不乐意他这么做,采取了强硬手段吧?"
"可是,干吗要这样呢?赞成派好像也有自己的主张,通过对话和讨论解决问题多好啊!"
"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受到关注了,对方很着急呀。你们看,这张照片拍的是雕。这是我去年秋天在天狗山上拍到的,可是赞成派的人却散布谣言说:'那是在别的地方拍的,天狗山上没有雕。'雕是一种濒临灭绝的鸟类,必须予以保护的。另外,我和篷本确认过了,天狗山上还生存着狼、熊、啄木鸟等濒临灭绝的动物。这儿的土地不能开发呀。"风间继续着他反对修建高速公路的议论,
"在天狗山和屏风岳,有大片的天然森林。这都是自然植被,和那些人工种植的用做建筑材料的杉树以及用来采集果实的果树不同,目前在日本已经所剩无几了,很珍贵的。一旦被砍伐后,再生则需要很长时间。因此,必须要尽力保护好。为了修建根本不需要的高速公路而砍伐掉这些珍贵树木,实在是太野蛮了。"
"真不知道那些赞成派是怎么想的。"秀介率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如果开发这里,有些人就有钱赚了,那帮人就是为了钱。因为修路是国家出资,会投入很多钱的。所谓的公共事业,本来是为国民谋求方便和幸福的,有些家伙却借机中饱私囊。本来,那些官员和政治客们应该这样制止那帮人,'不能只考虑你们自己的利益'。然而,他们却相互串通一气,因此事情很不好办。他们之间是这样的关系——一方说'将国库里的税金投在我们家乡搞些什么大的工程项目吧。'另一方说'可以啊,有我什么好处呢?'"风间感慨地说。
话题好像进入了社会课的学习。风间说的秀介也有同感,秀介突然产生了疑问。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和工程没有什么关系的乌贼崎恭子为什么也赞成修建高速公路呢?她还是社会课的教师呢。秀介忍不住问道:
"乌贼崎也能在工程中获利吗?"
风间略微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说:
"那个人,净讲一些歪理。说修建了公路才能使环境变得更好,怎么可能呢,我看她脑筋有问题。我总觉得,那样的人才最可怕。"
"你说她可怕,是对篮本"优希很吃惊的样子,尽管围绕是否要修建高速公路的问题双方意见分歧很大,但是一个中学女教师竟然用棒子把人打死,怎么说都不可能啊,所以她赶快又接着说下去,
"可是,乌贼崎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昨晚她一直在家,八点到九点之间她一直在弹钢琴。我和秀介、藤泽姐姐都听到了,刑警也已经核实过了。"
"啊,是啊。我也听到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是李斯特的《爱之梦》。"秀介插嘴说道。优希顶了他一句:
"你什么都知道啊,尽管唱歌五音不全。"
"管得着吗!"秀介不高兴了。
因为有风间在场,两个人就没再往下吵。
"她不在现场的证明,那是子虚乌有。不过,要说一位女教师是杀人犯,就是在推理小说里也很少见。是吧,上月。《赤月村之谜》读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本书,秀介就忍不住抱怨道:
"很有意思。可是,因为早就听到了'调换了列车'啦,'嫌疑人就是村民中的一个'等提示,所以,,"因为我多嘴,使你的乐趣减了一大半?那对不起了,我道歉。那可是二宫女士的杰作呀。"
"只听到调换了列车这么一点儿提示,你就知道故事的结尾啦?!"优希反问道。
秀介解释道:
"在进人地方铁道线终点站车库的燃油动力车上发现了尸体,是被人用刀子捅死的。地板上流了一大摊血,一定是在车里被杀的。从电车进入车库的时间来推算作案时间,一个很可疑的人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他没离开过始发站附近。可是,凶手果真就是他。要说他是如何伪造不在现场证明的,那是在铁路公司职员的帮助下,趁夜晚"
"是把装有尸体的电车车厢调换了吗?"
"对,是燃油动力车的车厢。"
"原来如此。那样的话秀是要生气的。就算是那样"
"怎么了?"
"我妈妈靠写那样的小说也能赚钱。那些小说有什么意思啊?!"
秀介不禁握紧了拳头,生气地说:
"不许对二宫女士说不礼貌的话。而且,被你妈妈养着,竟然还说什么'靠写那样的小说也能赚钱'!真是个不懂推理小说的家伙。"
"这话和你父亲说的一个德行。"秀介心里想着,没说出口。
"也许我用词不太恰当,不过并不是小瞧妈妈。"
"太不恰当了。你要冲着九州的方向道歉。另外,关于小瞧推理小说一事,就向我道个歉吧,我是推理小说迷的代表。"
"我只向九州道歉。"优希找了个适当的方向,低头说了声,
"对不起。"
"你俩果然很亲密啊,说话这么意气相投。关系太密切了,好像有时也会吵架吧。"风间的这句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你们吵架了吧?"
"现在刚才吗?"优希问道。
"昨天晚上。昨晚我路过你家那一带了。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也听到乌贼崎弹钢琴了。"
"啊,这么说"秀介很难为情。昨晚两人的声音都挺大的,从旁边经过的人肯定都能听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想去拍摄下雨天村里的景色,就溜溜达达走了一圈。于是,就听到你们因为上月写的作文"
"不是作文,是小说。"优希更正。
"因为优希骂了'蠢货',上月就更生气了吧?"
"我说的不是'蠢货',是'呆子'"。
就别一一地订正了,秀介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没听到最初你俩为了什么吵架,不过,优希一个女孩子家,用脚踢人可不好。"
"我们班主任老师说过,女孩子家这样的说法不好。"
风间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两手举得高高的:
"是是,以后注意。"接着,他又把话题拉回到杀人事件上,
"你们刚才不是和刑警谈过了吗,警察最终确定谁是嫌疑人了?"
优希咕嘟咕嘟地喝着果汁,秀介回答道:
"他们好像有些怀疑赞成派,尤其是没有不在现场证明的国松和西尾。好像还要进一步调查呢。,'
"乌贼崎的不在现场证明他们那么随便就认可了呀。虽然听到她家有钢琴的声音了,不过没人看见是她本人在弹吧?说不定是事先录制好的磁带呢。"
"我听着感觉不像是磁带。"
"最近出了一种性能很好的音响装置,如果是用那样的机子录制的,一般是听不出来的。"
"乌贼崎是和她爸爸在一起,有她爸爸的证词"
没等优希说完,风间打断她的话,说:
"不行,不行!没有哪个刑警会相信家人的证词的,做父亲的肯定会庇护女儿的。如果那样的做法行得通的话,就只有像我这样一个人过的才会被当做嫌疑人了。那公平吗?"
有道理。不论是在推理小说描写的世界里还是在有关破案的故事片里,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提供的不在现场证词是得不到承认的。在现实中,估计也不会被当做证据吧。光之所以认定乌贼崎当时不在现场,是因为包括明日香和秀介他们在内的邻居们提供了证词。
"究竟是不是事先录制好的磁带,警察应该好好调查调查。"听风间的话的意思,他好像一直在怀疑乌贼崎,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听说篷本死的时候手里拿着书,知道那是什么书吗?你俩不是去过现场吗,看见了吧?"
两人告诉他,是阿斯特拉鲁乐队的Hide日写的《热歌》。
"链本也挺喜欢阿斯特拉鲁,《热歌》这本书,我曾经向他借来读过。那支乐队挺受欢迎的,在村里卡拉OK大会上,国松唱了他们的歌,让我吃了一惊。"
"哇,国松啊,他不是已经五十来岁了吗。"优希也觉得很吃惊。
"那么大年纪的人把年轻人的歌唱好了,因此格外受欢迎。而且,《追赶彩虹》这首歌名和彩虹村很相称,也有追求梦想的意思。"
这些,秀介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本书也许对侦破案件挺关键的,那刑警没说什么吗?"听到针对书的事情光什么都没说,风间捋着山羊胡子哼哼唧唧地说,
"书上没写些什么吗,或者里面也没夹着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如果有的话刑警会注意到的。"
"是啊怎么考虑都不像是临死前随便抓了一本不相关的书啊。"
"我认为,那也许是一种临死口信。"秀介说。
风间拍手表示赞同:
"实际上,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想不到有谁能和《热歌》这样的书名以及阿斯特拉鲁这个乐队名有什么关联。好像和内容也没什么关系嗯,搞不明白。"
谈话中断了,果汁也喝光了。两人起身告辞。风间送他们到最后他对秀介说:
"不小心说漏了《赤月村之谜》的结局,真的对不起。作为补偿,我搞清事件的真相后,一定第一个就告诉你。我保证。"
好狂妄的宣言。可是,秀介心想,那种事情能补偿的了吗。
接下来去呢?正在这时,优希的手机又响了,她还没有切换到静音功能。
"喂,是我。"优希战战兢兢地接通了电话。
里边传出明日香的声音,秀介也听到了:
"吃午饭了,快回来!这是命令。"
原以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可回家一看,什么都没有,明日香笑眯眯地等着他们:
"现在开始,两个人为我做顿午饭吧。你俩好像老老实实地待不住,就给你们找点儿事情做。"
这是明日香的策略,这样就可以把他们稳在家里了。高明!秀介挺佩服她。
"嗯,知道了,吃什么?"优希毕恭毕敬地问道。
"只要好吃,什么都可以。我一生气食欲就特别好,会吃好多好多的。"
优希打开冰箱看了一下里面的材料,嘟哝了一句"加恩扒拉亚",好像一种暗号似的。秀介在不知道菜谱的情况下,就被指派为助手了。
优希解释道:加恩扒拉亚是一种料理的名字,用熏肉和西红柿等做成类似于炒饭的食物,是把西班牙料理肉饭做成南美风味。不愧她自称是厨子。在饭做好之前,明日香躺在客厅沙发上看杂志。看到她很悠闲的样子,秀介反而很高兴:"久等了。"
大盘子里加恩扒拉亚盛得像小山一样,明日香眼睛瞪得圆圆的:
"优,你这是做了几份?"
"三份儿,我们的已经盛出来了,那些姐姐都吃了吧。请。"
"你知道我吃不了这么多的好吧,我吃!"明日香大概是赌气才那么说的吧,不过一旦开始吃了,就不住地说
"好吃,好吃",非常高兴的样子。南美风味炒饭的小山,眼看着就越来越低了。
"优,你们看什么呢。快点吃啊,太好吃了。烧饭和杂烩饭如果做不好的话吃几口就腻了,不过这种饭无论吃多少都会觉得很香的。"接着,好像是她自己做的似的,劝他俩快吃,
"今晚和叔叔、婶婶一起在我家吃。听说婶婶要做中国料理。虽然只是听说,预感到量一定不少。"
优希只盛了明日香五分之一的加恩扒拉亚,边吃边问道:
"姐姐,和光聊了一会儿吗?"
"我不是去和光聊天的,而是为了找你俩回来才跑去的。"
"那我知道,不过你俩说话了吧,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什么怎么样了?我只说了一句'如果能早点抓到凶手就好了'。他正在工作,而且派出所的巡警也在场。"
"假如那个巡警不在的话,就可以多聊聊了吧。"
"不,没那个意思。优,别说话了,快吃吧。"明日香一个劲儿地吃着,直到那只盘子空了后,她才对优希说,
"喂,这是怎么做的?帮我做个笔记。"
真像家庭课上的浅仓老师。优希得意洋洋地说:
"行啊。"就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谢谢!"明日香拿过笔记就去了厨房,然后就开始忙乎着做饭了,而且,还对着很诧异的两个人说,
"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多做两份儿。"
"不会吧?"两人同时惊讶得对应了一眼,明日香比天狗山上的外星人更神秘莫测啊。
优希有些不安地问道:
"姐姐是我的饭做失败了吗?"
明日香嘴里哼着小调切着茄子。这时,有人来了。那声音好像听到过,是乌贼崎恭子。明日香解开围裙出去应酬。
"打扰了。发生了可怕的事件,篷本的死真是太遗憾了。凶手不早点被抓住,晚上都没法儿睡个安稳觉。"
"是啊,听说泥石流的现场已经基本清理好了,到明天早上道路就能恢复通行了。"
"这次,太感谢你了。我是过来道谢的。"
"感谢我什么?"
秀介和优希在柱子后面观察着。乌贼崎恭子穿着朴素的蓝色连衣裙,给人的印象与在列车中和篷本吵架时张扬的样子不同,态度谨慎说话客气。秀介觉得,这样一个稳重而且看起来挺聪慧的人,怎么会用棒子打人呢。不过,他同时又想到,这样的想法也许是没有资格当推理小说作家的。如果犯罪嫌疑人都表现出"确实是我干的"那样的神情,那还要刑警和侦探干什么?
"我听说了,昨晚我在家弹钢琴的事,明日香和来这里玩的孩子们给提供了证词,帮我大忙了。有人告诉刑警我和篷本在电车里吵架的事,他们好像挺怀疑我的。现在好了,非常感谢。"
"我们只不过陈述了事实而已,不必说什么感谢。不过,莫须有的嫌疑澄清了,太好了。对了,你父亲身体怎么样?"
"还是那样,整天吵吵着肩酸啦腰疼啦什么的,不过还算硬朗。还让你惦记着,谢谢。好了,我告辞了。"
乌贼崎恭子走了。好像挨着个在向给她做过不在事发现场证明的邻居们道谢。
"和吵架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看来一涉及道路的问题就容易激动。"优希嘟哝道。
"她认为修建高速公路对环境有好处,那是怎么回事呢?"秀介本来很想问问,又担。乌贼崎如果连续演说上几个小时就麻烦了。
"好了,接着做饭了。"明日香说着刚围上围裙,就又有客人来了。这次来的是叫新堂的那个杂志记者,手里还拿着一个包着印有商店名称的包装纸的盒子。
"总是打扰你们。昨天来的时候,给二宫女士的小礼物忘记带来了。不好意思。请收下吧!"
"啊,是吗。非常感谢!"明日香答道。秀介他们往这边看了一下,目光正好和新堂撞了个正着。新堂微微一笑,觉得自己也只是笑一下不太礼貌,两个人就齐声说:
"谢谢。"
"这是二宫美里的女儿优希和她的朋友上月,他是美里的小说迷,将来也想当推理小说作家。"听明日香这么一介绍,新堂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二宫女士家的小姐和一个侦探小说迷呀。方便的话,我采访一下这些孩子们可以吗?我们的杂志有一个专栏叫《作家的侧面像》,如果采访内容能登在上面就太好了。"
优希有点儿犹豫,而秀介却爽快地答应了。关于二宫女士,他有很多话要说。
"那就请进来吧。"明日香把记者领到客厅。采访开始了,像对待大人那样,新堂递上了自己的名片,秀介很高兴。问到二宫美里的日常生活,优希有些扭扭捏捏地说了一些无关大碍的事情。问及二宫美里作品的优点,秀介则滔滔不绝。最后,新堂用自己随身带来的照相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并排坐着的合影。
"呀,太感谢了。有了这些材料,我能写一篇报道了。有关修路的问题,根本没办法去采访。"
"是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吗?"秀介问道。
"对!我问村里人'你是赞成修建高速公路呢,还是反对呢?'会被人挖苦说:'是赞成派就会被当做凶手吗?'也有人生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结果,目前只听过国松和西尾的意见。乌贼崎、风间他们也应该盯着点儿。哎,昨天晚上风间在事件现场吗?在那种地方也没办法采访啊。至于乌贼崎,刚才来过这儿?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着装朴素的女子,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是她吧?唉,算了。先把《作家的侧面像》这篇报道写出来,采访的事总编会宽容的。"
优希问道:
"您不打算采访杀人事件吗?"
"那不是我的专业。我不是专门报道刑事案件的记者,去了人家也不会搭理的。再说了,像那个叫岛谷的年轻刑警,如果他把搜查的情况全告诉了记者,让上级知道了他肯定要挨训。好了,我该走了。"
新堂向正在厨房做加恩扒拉亚的明日香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新堂刚走,优希马上就打开了礼物包装。里面混装着几种软羊羹点心。
"哼!"她说,
"说连礼物都忘记带来了,还以为他是一个糊涂虫呢。这么看那人办事还行啊。我妈妈最喜欢吃软羊羹点心了,这件事干得漂亮。不过,我们吃掉它吧。二宫美里,太遗憾了。"
"别都吃掉啊,二宫女士马上就要来了。"
"俗话说: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卖。这就叫做世态炎凉嘛。"
厨房里料理好像已经做好了,明日香尝了尝,挺满意:
"嗯,Good,Good。"
不出明日香所料,藤泽婶婶做的中国料理量大得惊人。秀介心想剩下不好,所以就使劲儿地吃,大概吃了六成,秀介停下了。
"啊,吃了不少嘛,太好了。不勉强吧?"婶婶随和地说道。
秀介觉得自己好歹算勉强完成任务了。
"和孩子们相比,明日香没怎么吃啊。"今晚喝啤酒喝得脸通红的藤泽叔叔说道。
"中午吃得太多了。啊,我要出去一下。"
父母齐声问她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杀人事件还没处理,外面不安全。
"去岛谷那儿送点儿吃的东西,是优教我做的加恩扒拉亚。光刑警从昨晚开始一直在工作,挺辛苦的。"
"啊,是吗。那就去吧:不过,回来别太晚了。"叔叔很有兴致地又倒了一杯啤酒,不过,看到优希和秀介站起来,他有点慌神儿,
"喂,喂,优和上月打算去哪儿?"
"我带他俩去。我开车,所以不用担心。我刚才打电话到岛谷家,说我一会儿送东西过去时,那刑警说'想谢谢孩子们',他俩说了一些有利于破案的事情。"
"真的?"
"真的。去那儿之后,直接回美里家。妈妈,晚饭很好吃。"
三个人钻进了小汽车。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饭盒里,装了满满一盒加恩扒拉亚。夜空里,升起了一弯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新月。
不知怎么回事,秀介的感觉很不好。虽然只是柠檬色的新月,看起来却像死神手里的镰刀似的让人觉得不吉利。
"光高兴坏了。他说你们帮着解开了现场的难题,向本部有了交代。早上把你们撵走了,一会儿想正儿八经地向你们致谢。上月,你太了不起了!"
听明日香这么说,秀介心里很得意。可优希却因为没有得到光的认可,挺不高兴:
"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难说呢,现在开始才是关键时刻。"
"话是这么说,不过到明天早上,县里的警察就要来了。那样优就没有机会大显身手了吧。"
"今晚,我要拼命思考!"
"没有时间了,刑警游戏该停止了。好好学习吧,等真的当了刑警之后哎呀!"明日香突然不说话了,猫着腰把脸凑近了挡风玻璃,
"那是人吗?"
在地藏菩萨祠旁边有一个黑影,好像是有人倒在地上了。这里很僻静,左边离山的斜坡很近,右边是大片的水田。再加上空中只有细细的新月,周围比较暗。
"太危险了。怎么了?"明日香放慢了速度,将车子停在旁边。秀介和优希透过车窗看着她下车跑了过去。
"喂喂,你怎么了?啊,是新堂。发生了什么"明日香厉声尖叫起来。
两个人很吃惊,连忙勇敢地冲出了车子:
"姐姐,怎么了?!"
"新堂新堂"
倒在那里的,是那个杂志记者。刚才还满面笑容地采访了他们的那个男子,颓然躺在地上。他的额头直到下颚,流着一道道血迹。
"被袭击了。"还流着血的男子想要说什么。
"嘘,听他说。"优希叫道。三个人侧耳听着。他好像想说是被谁袭击的。
"坚持住!是谁干的?"明日香怎么问都没反应,新堂呻吟着只说了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这次,是优希发出了悲鸣:
"没死,还活着。他的脉搏还在跳动!快,快求救。"
明日香拿出自己的手机,与诊疗所的医生联系。可是,秀介很担心,伤得这么重,那位医生能救得了他吗?
"喂,秀,新堂最后说的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的话很奇怪。"
"他说什么了?"
优希和秀介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对视着。
"特别奇怪。这个时间,尽管天空中只有一弯新月"
"快说啊,他说什么了!"两个人直发抖。新堂的话听起来是这样的——看见彩虹了。 |
和诊疗所联系完后,明日香立即给岛谷家打了电话。绿色叔叔家就在前方,离这儿只有一百米左右。
"喂喂,是刑警先生吗?我是藤泽明日香。我们正在往你那儿去,途中发现那个叫新堂的人倒在路上,头上流着血,已经失去知觉了。本来想把他弄到车上送到诊疗所去,可是我和孩子们弄不了。而且,我们很害怕,不敢动他"
明日香显得慌慌张张的。秀介和优希也吓得紧紧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万一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就有可能导致新堂丧命,他们想到这些就感到心如刀割。
"喂,喂,光?"明日香连续呼喊着,电话里没有应答,
"挂掉了。通话效果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
明日香刚想重拨,就见对面驶来的摩托车灯照在她的侧脸上。原来光没等听完明日香的话就从家里奔出来了。
"这边,这边!"优希跑到路中央挥着手。光一个急刹车把摩托车停住,几乎是扔开摩托车冲了下来。他猫下腰仔细观察新堂的情况,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嘟哝了一句:
"畜生,在这种地方"秀介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之,光好像很懊悔。
"给医生打了电话,让我们'马上用车送过来',可是,我们不知该怎么做好。"明日香还处于一种混乱状态。
光冷静地开始发号施令:
"上月,去把车门打开。优希坐到副驾驶座上去。明日香,你能帮我抬着他的脚吗?我抬着他的上身。"
大家轻轻地把新堂搬入车后座上。他流了不少血,神志不清。
"喂,光。"
"什么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找医生救治新堂。"
"知道。可是这个人,最后说的是'遭袭击了','看见彩虹了'。"
"'看见彩虹了'?晚上看见彩虹了?"
"晚上也会出现彩虹。有这样一个传说:夜晚出现彩虹的时候,会死人的。所以,所以"
光打断了优希的话:
"这件事回头再说吧。明日香,我不知道诊疗所的具体方位,车子由你来开。行吗?"
"是,没问题。"
"OK,我跟在你后面。上月,坐到摩托车后面去。没有安全帽,注意别掉下去。"他自己也没戴安全帽,是争分夺秒飞奔而来的。
"这是谁的?"骑到摩托车上的光,指着掉在地上的手机问道,听到是新堂的,就用手帕包着捡了起来,
"好了,走吧。小心别出事故。"
茄子紫色的小汽车和红色的摩托车,朝着街道中心的方向急驰而去。这阵势非同寻常,村里人家家户户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观看。也许大家已经察觉到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秀介抓住光的腰带,把脸颊紧紧贴在他那宽阔的背上,只听得耳边风呼呼直响。光问他害怕不害怕。他大声回答没问题。
"怎么回事,是山上发生了石崩吗?"医生看着被抬进来的新堂,脸色都变了。接着,和光一起把伤者挪到了诊断台上。担任护士的医生太太麻利地做好了输氧的准备工作。
明日香他们被打发到楼道里去了。诊断室里传出了紧张的对话。
"被人用类似于石头的东西砸了后头部。又是事件吗?"医生一边察看伤口,一边问光。
"好像是。还有救吗?"
"在这儿是不行,必须送到有集中治疗室的医院去。"
"这里就拜托您了。"光出来了,马上与县刑警本部联络,说发生了新的事件,受害人伤得很重。与平时说话不同,他几乎是大声嚷嚷着。秀介他们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又怎么了?"派出所的小室巡警赶来了。是刚才在车里的时候优希打电话通知他的。明日香向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这时光也打完电话了:
"选一个风小一点的时段,会派直升机过来的,请帮忙引导飞机着陆。在哪儿合适呢?"
"诊疗所后面有一块休耕田,让飞机在那儿降落吧。我去收集引导用的灯。"小室说。
他刚想出门,优希对他说:
"用汽车的车灯照不是比手电筒强吗——"
"是啊!"光喊道,
"我的摩托车,明日香的车子,请小室也把车开来,可以从三个方向照。手电筒也需要!"
"我们到附近的人家去收集手电筒。"说着,秀介拉着优希的手跑了出去。
急救直升机掠过镰刀似的新月,飞到彩虹村的上空来了。村里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了休耕田的周围,手里晃动着手电筒。空中的风仍然挺大,飞机不住地晃动着,在村民们灯光的引导下终于安全着陆了,转动着的螺旋桨向四周扬起了一片沙尘。"这边!"光使劲儿挥着两只胳臂。新堂的担架已经被抬到休耕田来了。急救人员把他抬了上去,向诊疗所的医生问了两句什么,飞机就升空飞走了。
"能救过来吗?"
"谁知道呢。"
"好像又有人差点儿被杀了。"
"啊啊,太可怕了。"
为了使嘀嘀咕咕情绪不安的村民安下心来,光说道:
"现在还不能断定就是杀人未遂事件。明天早上县里的警察就会来了,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过,今天晚上请注意关好门窗。我和小室会通宵在村里巡逻的。"他的声音很有力度,这样可能会让听者更有安全感吧,等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光接着问道:
"新堂大概是在八点左右遭到袭击的。他走在路上时有没有人看见过?"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举起手来:
"那大概是七点四十五分左右的事情。我们在院子里边乘凉边下棋,那个人从门前走过去。大概是在散步吧。他在画有村民住宅图的看板前停下来,歪着头一动不动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起下棋的其他三个人也点着头说:
"看见了,看见了。"光核对了一下那个看板的位置,位于明日香家和二宫美里家中间。在遭袭击之前,看见过新堂的只有他们几个人。
"再没人看见过了?那么,下一个问题,今晚有没有人看见过彩虹?"
听到光这么问,大家都有些不理解。只见一身绿的光的叔叔凑到近前:
"光呀,这村里有一个传说,晚上出现彩虹会死人的。这种时候还说不吉利的话。刚才那个人不是好像快要死了吗?怎么会有彩虹呢,又没下雨,不会出现彩虹的。月亮也只是弯弯的新月,光线很弱。"
是啊,是啊,大家都附和着。光点了点头:
"叔叔,我也知道这样的夜晚不会出现彩虹的。我这么问是有缘由的。"
"有目击者吗?有的话就告诉吾辈,说不定是UF0呢。"
又来了,又来了,欷欺声四起。这下,岛谷丰明一脸怒色。
"谢谢各位的合作,大家回去吧。叔叔也回去吧。不好意思,明日香你们几个能留一下吗?我还有事问你们。"
闻讯赶来的明日香的父母,见有刑警光在,也就先回家去了。其他村民也三三两两地开始往家走,光叫住其中一个:
"请等一下,国松。新堂是住在你家的旅馆里吧,他从住处出来的时候你知道吗?"
国松满脸迷惑地答道:
"不知道啊。我一直待在办公室写赞成修建高速公路的传单。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就不见新堂的影子了。他那是打算去嘎呀?"
"去我那儿。"光的话让大家很意外,秀介和优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侧耳听着,光接着说,"我当时正用我叔叔家的电话和本部联络。这期间新堂好像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八点五分之前,他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你那边一直在通话,终于打通了。'还说,'我有话和你说,现在正走着去你那儿。'他就是在那时遭到什么人袭击的。"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光看见新堂倒在地上就懊悔地骂了一句"畜生",秀介心里暗想。
"哦,他想说什么来着?"
"他说:'这个情况也许很重要,所以还是见面再说吧'我当时再详细问问情况就好了。你也什么都没听他说过吗?"
"没有。七点钟吃饭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可能是饭后想到了什么吧。"
"吃完饭是什么时间?"
"七点半。后来的情况我就全然不知了。只听到新堂说了一句:'吃得太多了,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吧。'"
秀介的身旁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西尾阳一,他慢悠悠地走向光和国松:
"国松,走吧。你又不是整天盯着客人,被问这问那的,你也不知道吧。"
光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是西尾阳一吧。昨晚和新堂说话的时候察觉到什么没有?"
"哎呀,也要问我吗?"西尾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对刑警的态度很不合作,
"没发现什么。我只对他说了应该在这里修建高速公路的理由。说着说着就喝醉了,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他来告诉我签本被杀害的消息时,我还流着口水呼呼大睡呢。"
"关于篷本遇害的事,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挺伤心的样子,只说了:'这样闲静的村里也会发生恶性事件啊。'我当时还没清醒过来,他马上就回住处去了。"
"他本人是倾向于赞成修路呢,还是反对呢?"
"中立。他内心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来采访的时候,好像打算写一篇同时反映双方意见的报道。当然,我个人是希望他多写写赞成派的主张。"
"今天没见过他吗?"
"没有。只要对方不来,我是不会找着去见他的——刑警先生,你认为新堂遭袭击这件事和签本遇害事件之间有关联吗?"
"不知道。"光的态度很谨慎。
西尾用鼻子哼了一声,继续说:
"一定有关联吧。在如此平静的村子里,连续两天发生的杀人事件和杀人未遂事件之间,不可能毫不相干。嗯。二者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联,不好说啊。说不定新堂也是反对派,反对派连续遭到袭击。假设真是那样的话,就会认为西尾啦国松啦都是可疑人物了你可别抱有那种愚蠢的想法。"
"如果新堂是为了反对派去采访的,那就必须要查问一下赞成派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了。"光的话有些讽刺意味。
西尾吹了一个口哨:
"就算撒谎说当时在家也马上会被识破的,我说实话。我挺在意泥石流现场的,就骑着摩托车去看了。看到明天能恢复交通,我就回来了,到村里大概还不到八点。新堂是在什么地方遭袭击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我可没从那附近经过,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可以走了吧?"
正在西尾推着国松的后背,打算离开的时候,从离他们大约十来米的地方传来了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男的是风间,女的是乌贼崎,两个人都双手叉腰,恶语相向。
"他们干什么呢?好像挺有意思的。"西尾笑着停住了脚步。
"我当晚在家弹钢琴,已经有好几位邻居帮我作证了。你就别找碴儿了。"
"那不能算是不在现场的证明,因为当时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在弹钢琴。"
"可是,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啊。"
"开什么玩笑,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吗?"、这时,风间回过头来,他觉察到光、国松、西尾以及明日香、优希、秀介都注视着他们,耸了耸肩,接着,他向秀介道歉说,
"对不起,原打算搞清楚谁是杀害签本的凶手后第一个就告诉你,看来不可能了。我就在这儿告诉大家吧,凶手就是这个人"。
"哎哟,亏得你能说出这种荒唐无稽的话!"乌贼崎恭子气得咬牙切齿的,握着的拳头直发抖。
"说你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在家弹钢琴,真是笑话。知道吗?昨晚乌贼崎家里还有另外一位钢琴家,那就是她的爸爸。"
"你认为我父亲会弹钢琴吗?"
"虽然大家都认定他不会弹。不过,我去向村里的老人们打听过了,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听说老爷子以前曾经在江森的小学当过老师,后来身体不好就回村里来了。小学老师会弹手风琴、钢琴什么的也不奇怪呀。现在是不是也偷偷地弹着玩呢?"
"那是你的臆测,我父亲不会弹钢琴。"
"不会弹,没有的事。你不在家的时候,一个多小时弹出李斯特的《爱之梦》的正是你父亲的手指。"
"你没有证据。"
"大家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吧?"
风间对着围在四周的人继续说:
"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昨晚弹钢琴的是她的父亲,这就是说,同样也没办法证明弹钢琴的是她自己。明白吧?"被他这么一问,秀介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这一点风间说得没错。
"怀疑我没有不在现场证明也没关系。可是,只因为没有不在现场证明就被当做犯罪嫌疑人,这我不能接受。"
"你和篷本在列车里大吵特吵的事情,有好几个人都知道。你对信念坚定、步步紧逼的篷本非常记恨吧?你有犯罪动机。"
"我没有记恨谁。只是吵个架就能被当做犯罪嫌疑人吗?"
乌贼崎的话有道理,风间简直是在找借口。秀介越听越觉得很不愉快。
"笸本临死前留下了口信,表明你是凶手。"
"啊——"听到这里,人们不禁发出了惊异的叫声。临死之前的日信,是指被害人手里那本名为《热歌》的书吧。可是,那本书没什么能够指示凶手的特征啊(虽然还没有验证指纹),也不觉得书名和作者暗示了什么呀。秀介不知道风间想说什么。
"就是阿斯特拉鲁乐队的一个成员写的那本《热歌》。作者的名字没什么,问题出在书名上。我曾经向篷本借来看过那本书,所以书的封面设计我记得很清楚。在用大字写的《热歌》几个字的下面,还用罗马字印刷着书名。各位,请在头脑中试着拼拼。"
用罗马字拼出来是这样的:ATUIUTA。那有什么特别的?
"这种特点与用汉字和平假名(平假名是日语的一种写法)写成的完全不同。还不明白吗?"
"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都是热歌。是这样吗?"回答上来的是优希。
风间拍了几下手:
"回答正确。签本要传递的信息就是这个。凶手的名字和这个信息有相同的特点。大概是临死前看到身旁这本书的封皮,他就拼命伸手去抓了吧。乌贼崎的名字倒过来读就是崎贼乌,如果用罗马字拼写会怎么样呢?"
是IKAZAKl。
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都是乌贼崎!
"以前没发现啊,乌贼崎这个名字用罗马字拼出来,倒过来读也是乌贼崎,难以想像。"
光在笔记本上写来写去核对着。岂止他这样,乌贼崎恭子本人也觉得吃惊,在手掌上用手指画着。
"自己的名字,以前竟然不知道。可是签本是怎么发现这种情况的呢?"
"他有一种癖好,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在广告传单或杂志的空白处用罗马字乱写乱画。这样,偶然就发现了。一天,他告诉过我:'乌贼崎这个名字,用罗马字写就成了回文。'"
回文,是指从前面读和从后面读都相同的文字。
"我想篷本并不是随手抓了一本没有任何意义的书。不过,直到刚才我才发现这本《热歌》的书名是回文。刑警先生,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光用笔记本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脸:
"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乌贼崎就是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那是为什么,被害人的临死口信所指的只有她一个人呀。"
"你那么肯定反倒让人觉得奇怪。篮本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抓到《热歌》的,只有他本人明白。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永远无法解释清楚了。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读读那本书中喜欢的文章。而且,就算是他想通过某一本书告诉我们凶手是谁,那也有伸手拿错了的可能性呀。"
"把书名写成罗马字后,和可疑人物的名字相吻合,难道这不成立吗?"
"对,根本不成立!"风间听了生气地踢着地面,好像是在说:真是个不通事理的家伙。秀介认为光说得没错。
"不过,刑警先生,这个乌贼崎是一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这点没错吧?至于她的父亲会不会弹钢琴,请好好调查调查。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我认为会弹。如果找到她父亲当老师时的熟人或是教过的学生问问"
"不,用不着多费手续了。"乌贼崎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风间,刚才被指名说成凶手,好像有些慌张,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正视着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摄影师,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爸爸会弹钢琴。没错,昨晚练习《爱之梦》的也是我爸爸,我在旁边陪着他。所以,我没有杀害笸本。我发誓。"
对于乌贼崎的这段告白,风间首先表现出满意的样子。
"好,好,"他点着头,接着又展开了攻击,
"如果你不是凶手,那为什么撒谎说'我在弹钢琴'呢?好奇怪呀。是不是因为你在列车里和筏本吵架的事情被好多人看到了,觉得被怀疑会很为难呢?"
"有那样的考虑,不过还有别的原因。所以,我没想说。"
光轻声说:
"说吧,我想知道真实情况。"
"是。没说实话,对不起。我爸爸会弹钢琴这件事是保密的。他平时有兴致的时候就弹弹,不过要让村里人以为是我在弹。那么爸爸为什么要隐瞒会弹钢琴的事实呢?因为年轻时受到好些人的取笑:'你还弹钢琴啊,和你的脸一点儿都不相配。'他受了伤害。听起来很孩子气吧?可是,爸爸是个敏感、怕羞的人,对此他非常厌恶。特别是自己尊敬的前辈和心仪的女性那么说他的时候,更让他受不了。所以,来到这个村子后,就一直注意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会弹钢琴。对于村里人,就让他们觉得是我的妈妈在弹。妈妈去世后,就让人们认为'女儿在弹钢琴,是和妈妈学的'。尽管教我弹钢琴的是爸爸。"
国松笑着说:
"那个老爷子,长着一张冬瓜脸,还挺有情调的啊,不,这太失礼了。"乌贼崎狠狠地瞪他一眼:
"就是那种说法。'脸像冬瓜似的,还弹钢琴。真没想到。'只听到一次、两次的话,生点儿气也就算了,可是反反复复总被别人那么说,无论谁都会受伤害的。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是。我认为男人弹钢琴挺潇洒的,用不着隐瞒啊。"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啊。而且,就算现在认为潇洒,可是在以前,也有人以为'男人弹钢琴?像个女孩子'。不仅是以前,就是现在,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的也大有人在。优,假如你们班里最淘气的男孩子告诉大家'我在学芭蕾',一定会有同学取笑他吧。"
秀介心想:假如是自己班里的"灰老鼠"加藤良太那么说的话,明知不该笑也肯定会发笑的,那太残酷了。
风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穷追不舍道:
"你隐瞒了你父亲会弹钢琴这件事情,现在弄明白了。可是,你不在现场的证明不成立是事实吧。你父亲练习钢琴的时候你在旁边陪着,这样的说法不可信。"
"如果能理解我爸爸的心情,那就应该认可我是不在现场的。我爸爸对村里人一直保守着那个秘密。为了保密,我不在家的时候他绝对没弹过钢琴。那很自然吧?如果弹了,就会有人觉得'哎呀,女儿外出时他家传出钢琴声,是爸爸在弹吧。'事情只要被一个人发现,马上就会传遍全村。在这样的小村庄里,不到半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那样的事情是爸爸难以忍受的。也就是说,我家传出的钢琴声,就是我在家的证据。"
有一件事情秀介想不明白:
"那样的话,只对刑警先生一个人坦白:'由于这样的理由,实际是我爸爸弹来着,对别人就说是我在弹。'那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倒是没错。可是,这儿不是城里。无意中对谁说过的一句话,偶然就会被传播出去,很难保守秘密的。而且,风言风语一旦流传开来,人们就总也不会忘记,就像消失不掉的回声似的。农村并非只有美丽、和平、温情,这点和城市里并非全是肮脏、嘈杂、冷淡的道理是一样的。"乌贼崎随和得像是在教育他似的。
"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个和事件没关系的事情?"优希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赞成修建高速公路呢?因为那件事人们分成了对立的两派,不过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听过赞成派的意见。"
优希只听说国松和西尾来找过明日香,想让她签名表示赞成,他们的理由都是"可以赚钱"。
"如果我说是为了保护珍贵的大自然,大家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吧。道路开通后自然林会遭到砍伐,汽车尾气也会影响树木的生长。是这样想的吧?不过,这种想法很肤浅。"
"为什么?结果不是可以看得见的吗?为了修那些不必要的公路,树木一根不留,都得被砍掉。"摄影师提出了异议。
"风间,你只是简单地说不必要的公路,难道农村的交通就应该不便利吗?当然,不能说一定要修成像城里那样,可是,也应该保障居住在乡镇的人们快捷活动的自由啊。因为泥石流,道路马上就被阻塞了,村里如果有人负了伤,那可是人命关天啊。也有人认为,既然那样的话把原来的道路修好一点不就成了嘛,修高速公路太奢侈了,其实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所谓的高速公路,只有将小城镇和大城市,或者是将小城镇和小城镇很好地连接起来,形成一张公路网,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只有那样,周围小镇上的人和物的流通才会好起来,并实现其价值。"
"据推测,今后日本的人口会减少,当然交通量也会减少。那样的话道路还没修够吗?还要把高速公路修到彩虹村来,那简直就是违背常理的奢侈。"
"路线是应该在认真考虑的基础上选定,不过高速公路不是只为了彩虹村而修的,而是为了使整个国家的交通能够更快捷。"
只是道路问题听起来就觉得很复杂,优希问的是保护环境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乌贼崎也展开了一番热烈的论述:"与其说我赞同修高速公路,不如说我更关注修整林间道路的计划。关于为了采伐人工林修建林间道路一事,有人持反对意见:'日本的林业一直是赤字,多余。'或者说:'别搞什么人工种植了,应该保护自然森林。'比如风间啦,还有死去的篮本就持这样的意见。可是,那显然是错误的。自然环境并非放任不管就是好。通过人工种植一些树木,并清除一些过于稠密的树木,森林才能保持茂盛生长的态势。自然需要通过人的双手去保护。"
"自然林才最茂盛,那些净是桧树的人工林只是假造的自然。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做,原先的森林多年来孕育出的多种多样的树木、植物、动物等都会被糟蹋掉的。"
"那是典型的误解,森林需要人类的管理。大家从电视上看到国外的风景,有没有觉得'这个国家怎么净是光秃秃的山头,看来气候不怎么样'呢?那是没有经过人类之手进行改造的山的样子。日本的山,也有好几次差点儿成了那个样子,是林业改变了局面。这就是这个国家的自然史。那些认为'为了砍伐的种植没有意义。而且,出售也是赤字的林业很愚蠢'的看法,真是无知到了极点。正因为忽视了非常重要的林业,森林才开始荒芜了。"
"那我问你,横跨青森和秋田两县境内的白神山地,那里的山毛榉自然林被指定为世界遗产了,那也要归功于林业的作用吗?"
"那是因为山毛榉非常珍贵,所以才被登录为人类遗产的。并不是放任不管,日本各地就到处都会形成那么美丽的森林。"
"可是,你这个人很奇怪呀。林业和高速公路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吧?我想说的是:必须要认真考虑如何减少汽车的问题。不能只因为日本的汽车产业发达,就总是优先发展汽车吧。受其所害,每年都有八千到一万人死于交通事故。如果把修那些乱七八糟的道路的钱用到有意义的事情上,国家会越发展越好的。这个国家到处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汽油的臭味,却闻不到艺术的清香。福利事业也不发达,人们年纪轻轻的就已经为养老作打算了。汽车是文化的敌人。"
"又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看法。"两个人还在相互攻击着。
"姐姐,"优希蹭到明日香身边,
"他俩究竟谁说得正确,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姐姐也搞不清楚。那两个人各自都相信自己的主张,所以才能那么断言。不过大人也有好多事情搞不明白,有好多好多。你认为遇到那样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嗯"
"只明白这些,那就只考虑这些,这些能做得到,那就付诸实施,其余的只有交给将来的大人了。也就是说,问题最终是要由现在还是孩子的你们来解决。"
"或许,那就是所谓的搁置问题吧?"
"不,那不是一回事儿。能做的事情磨磨蹭蹭不去做,那才叫搁置,你说的是没法做到的事情。小孩子也许会觉得大人'太随意,净惹麻烦',不过这样的问题是会依次传递下去的。等你们长大成人了,肯定也会面临一些要遗留给下一代的问题。所以,大家彼此彼此。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任何时代,大人都在暗暗地向小孩子们道歉:'这件事没能解决,对不起。后面就拜托你们自己了。'不过,他们同时也会这么想:'别生气,有些问题你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解决了。'只要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生存下去,这样的事情就会永远反复下去。"
"也会把环境问题遗留下来"
"还有更多更多的问题。很多问题靠一代人、两代人根本无法解决的。例如,如果希望能实现世界上没有战争,那么人类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无法做到。到你们长大成人了,恐怕在什么地方还有战争在持续。就算是在日本,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发动抱着炸弹去冲撞敌人的战争。可是,我们只能相信:有一天没有战争的世界总会到来,遥远的将来孩子们会实现我们的梦想。"
不只是优希,秀介也点着头。
"我自己刚成为大人,还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我不想成为一个只会对孩子们说'对不起'的大人。如果无法对孩子说'对不起。不过,我毕竟也干了这些。'那样活着就没什么意义了。或者说,那样就太不潇洒了。是吧?"
"嗯。"优希回答。
可是,秀介不能完全认同:
"明日香说的我都明白了。我想,如果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大人和小孩代代传承下去的话,那是很理想可是,看看现实中的大人,和明日香有不同想法的人""有很多是吧?不过,我说的这些,大概也没人会否定。有人会觉得'说的也是,可是对自己的事情已经全力以赴了'。不过,那些人肯定也有过想到'对不起孩子'的瞬间,也会把在那样的瞬间说出的'我也干了这些'的事情做到底的。"
这次,秀介点着头。他想,也许真是那样。
风间和乌贼崎的争论也告一段落了。两个人像两条平行线似的,看来双方都挺疲惫的。
光说:
"好了,今晚就到这儿吧,夜也深了。"
时间已将近十点了。
"那么,对我的怀疑怎么样了呢?"
"把乌贼崎当做嫌疑人是没有证据的,所谓被害人临死口信的解释靠不住。不过,你的不在现场证明也不充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今晚八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一直在家,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来着。既然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是不是也问问风间呢?虽然还没搞清新堂遭袭击的理由,也许风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风间刷刷地挠着山羊胡子,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说道:
"在家冲照片呢。报告完毕。"
"我知道了。解散吧。我去察看过新堂遭袭击的现场之后,会和小室巡警在村里巡逻。"
风间、乌贼崎、国松、西尾都各自回家去了。
光微笑着对还留在的明日香他们说:
"是你们救了新堂,谢谢!"
"我们只是偶然经过那里而已。也不知道新堂能不能治好"明日香担心地说。
"现在只有祈祷他没事了,别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抓住犯罪嫌疑人。"
"如果他能清醒过来,那就能知道是被谁袭击的了。"
"也难说啊!是走夜路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袭击的,周围挺黑的,也有可能没看清犯罪嫌疑人的脸。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光仰望着急救直升机离去的方向,然后将视线移到优希他们身上,
"新堂是说过'被人打了','看见彩虹了'吗?请准确地复述一遍。"
优希作为代表回答了他:
"他说被什么人打了,这点可以确定,不过前面说的没听清。'看见彩虹了'这一句,是他痛苦地呻吟着说出来的,也没准儿有点听错了。"
明日香补充道:"优说得没错。因为当时他的声音不清楚,而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上月,你听到他是怎么说的?"
"听起来好像是'看见彩虹了'。不过,自从来到这个村子,在明神池对着彩虹许过愿以来,也听说过不少有关彩虹的传说,所以,是把什么错听成'彩虹'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在'看见彩虹'的前面或后面,他没说什么别的话吗?"见三个人都没有足够的自信回答这个问题,光把笔记本放回了口袋,
"是吗,不是很清楚呀。说不定是他从住处出来走到那里的过程中看见过类似于彩虹的东西,或者'彩虹'是别的什么词。"
"问一个问题可以吗?"优希直视着光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新堂会知道你叔叔家的电话号码呢?"
"那倒是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光在等直升机的时候,察看了在事故现场发现的新堂的手机。由已拨电话记录可知,他是先拨打104查询台问到岛谷家的电话号码的。
"刚开始是我叔叔接的电话。新堂说了'刑警先生在哪里?在您那么请他接电话。'我就接过了电话。"
"新堂想去和你说的是什么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我想他在电话中也多少想说些什么的。"光苦笑着:
"你好尖锐呀。实际上他多少说了一点儿。刚才因为国松在我就没挑明,被你给看穿了。"
"什么事情?"优希追问道。
"他说'关于笸本被杀害的事件,有话想和你说,就在刚才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也许意义重大,所以我想现在去你那儿当面告诉你。'究竟是什么事情,感觉好像简短几句话说不清楚。"
"是说'就在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吗?那样的话,说不定是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
"对,或者,也许是今天傍晚听谁说过的事情。只不过,是什么事情就不好推测了。"
优希陷入了沉默。秀介心想,那是不可能想明白的。他干脆就不再考虑了。
"我想新堂遭袭击是在你们即将路过那儿时的一会儿工夫,你们没看见有逃离现场的人影什么的吗?"
"没有。"三个人齐声答道。
"那么,也没和谁交错而过吗?没看到过小汽车、摩托车吗?我也没见有人、小汽车、摩托车逃向我家这边,所以犯罪嫌疑人是朝着东边的岔道跑掉的。那边黑,容易逃跑。"光说着,看了看手表,"明天县里的警察来了以后再重新做笔录,今晚就请休息吧。累了吧,我送你们回家之后去察看现场,说不定凶器就掉在现场呢。"
"凶器是掉在路边的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只有优希一个人看到了。她说光的摩托车过来的时候,被车灯照着了。那块石头挺大,就算成年男子也需要两只手才能抓起来。因为上面还沾着血迹,应该就是凶器。
"优,谢谢你。我一会儿就去找。"光去推摩托车,"还有什么问题吗?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犯罪嫌疑人是知道新堂要去告诉光什么事情,所以想要阻止他吗?"优希又问道。
"看样子是。"
"可是,新堂是在散步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急着要和光联络的吧?我想那种情况是没有谁能预料到的。"
"你这个问题着眼点不错。新堂说过'就在刚才想起了一件事'。在别人想到什么的时候,马上就有人能预料到,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因此,我想是这样的:新堂边散步边给我打电话,偶然被犯罪嫌疑人给听到了。犯罪嫌疑人心想隋况不妙',于是就拾起路边的石头砸了过去。事情听起来很偶然,不过这是惟一的可能性。今晚手机信号不好,新堂说话的声音很大。就算离得不是很近,估计也传到犯罪嫌疑人的耳朵里去了。这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说是天赐良机,而对新堂来说则是噩梦的开始——就到这儿吧。好了,快上车吧。"
几个人乘坐上小汽车和摩托车,离开了直升机降落的休耕田。可是,在往家走的途中,优希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在离自己家大约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她喊道:
"姐姐,停车。请你在这儿停一下。"
"怎么了?"明日香很诧异,连忙踩住了刹车。
并排走着的光也将摩托车停下来,问优希: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想看看那个。"优希下了车,走向立在路边的看板前,那就是新堂遭袭击之前看过的看板,她回头冲着秀介说,
"喂,新堂为什么要看这个看板呢?"
"那还用问吗,是想通过上面的地图找到岛谷叔叔家的位置吧。"
"不对。不是有人说看见他曾站在这儿歪着头考虑着什么吗,如果他想找谁家的位置,那也用不着沉思呀。岛谷叔叔家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很好找的。"
"我可想像不到那个人究竟想了些什么。"
"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个看板上的地图,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呀。"
光轻轻地拍了拍优希小小的肩头,把她送回车上:
"这个问题我替你考虑吧,忘掉杀人事件,回家睡觉去吧。"
"是。"优希老老实实地上车坐到秀介身旁,不过,车子启动后,她嘴里还在嘟嘟哝哝地说着,
"奇怪,太奇怪了。对了,这没准儿是破解事件的关键呢。"
"我也那么想,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听话,到明天就别想这件事了。"
"明天县里的警察就会蜂拥而至了,那时就没有光、我和秀大显身手的余地了。成败就看今晚了,在明天早晨到来之前一定要解决问题。"
"优现在还不是刑警,说什么成功失败呢。"
"我认为这个杀人犯是个坏家伙。"
"那还用说吗,连续杀死两个人"秀介刚说了一半就闭口不往下说了,他看到优希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优希说:
"凶手是知道情况不妙后才想要杀死新堂的吧?不巧我们正好从那里经过,他就慌慌张张地逃跑了。新堂当时就失去了知觉。一般情况下,他会怎么想呢?'假如他清醒过来,那罪行就会暴露的。啊,不好。但愿他不要醒过来。'他一定会这样惶恐不安的。尽管如此,在刚才来的那些人中间,有人挺担心的样子,'又是杀人事件吗?太可怕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可见凶手很平静,肯定是一个非常冷血的家伙。所以,绝对不能饶了他。"
"也许刚才那些人里没有凶手呢?"
"不会。他一定很在意新堂的伤势,会来看看情况的。绝对有他,所以"
"优。"从驾驶座上传来的声音。明日香只喊了一声名字,就没再往下说。这样好像反而更有效果,优希不再说什么了。
到家了。明日香将那个装食品的容器递给正要去犯罪现场的光:
"还没吃东西吧,这些就当夜宵吃吧。"
"谢谢,我一会儿巡逻时抽空吃。"光高兴地说。
优希毫不含糊地说:
"姐姐做加恩扒拉亚是绝活儿,真的非常好吃。"
明日香温柔地微笑着,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摩托车离去,她们才拉开了格子门回到屋里。"好了,咱们早点儿睡吧。"
明日香刚转过身去,优希就用低低的只有秀介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优"
"在明天早晨到来之前,一定要查明犯罪嫌疑人。"优希铿锵有力地说道,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尖儿。
秀介本来很想问问她这习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表现出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只说了一句:
"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干。" |
滴答、滴答,挂钟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响亮。
秀介盯着天花板,一直思考着有关杀人事件的问题。他眼睛发亮,一点儿都不觉得困,看来要这样一直等到天亮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在睡不着的时候,再想睡也是白搭,干脆不如起来做点儿什么。他走到隔壁的书房把灯打开,坐在二宫美里女士的书桌前,摊开了稿纸。他不是继续写小说,而是想把有关案件的几处疑点总结出来。摘下钢笔帽,闻了闻墨汁的清香,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首先考虑的是篷本被杀害的事件。把杀人现场伪造成密室的方法已经搞清楚了,可是,凶手那样做的动机却不好理解。关于这个案件的疑点,可整理如下:
①凶手为什么要把簦本的房间伪造成密室呢?
②甚本死去时手里为什么会拿着一本《热歌》呢?
接下来是新堂遭袭击的事件。这件事刚刚发生,疑点也容易想得起来,写起来也顺畅。
③新堂说的"看见彩虹"是什么意思?
④新堂为什么会遭到袭击呢?
关于问题④,大致已经有了答案。新堂当时一定是觉察到了对犯罪嫌疑人不利的什么事情,并正要去告诉光。在他边走边给光打电话的时候,被犯罪嫌疑人发现了,犯罪嫌疑人想要杀人灭口。所以,④也许应该换成这样——
④新堂觉察到了什么?
据说新堂在给光打电话之前,曾站在画有居民住宅图的看板前考虑过什么。正如优希所说,那个看板对侦破案件也许意义重大,这点也应该写下来:
⑤新堂在看过看板后想到了什么?
秀介本来想出去再看看那个看板,可是这个时间已经不能外出了。他倒不是害怕会碰巧遇上杀人犯,而是担心明日香发现他想溜出去,一定会阻止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住宅图,秀介想凭借记忆画下来,那样就可以确认村里的地理状况了。首先画好了主要道路,然后在周围星星点点地画上了他所知道的人家。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可以进来吗?"优希身穿印有英国国旗模样花纹的睡衣,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在秀介说"请进"之前,她站在门口没动,
"姐姐睡着了,我就上来了。有关案件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嗯,我刚写了这些。"
"让我看看。"优希凑了过来。
"别的还有什么吗?"看到优希读完了,秀介问她。
"想不起来了。你总结得挺好,如果能找到某一个可疑点的答案,或许就打开了侦破案件的突破口。"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你认为什么地方比较容易突破呢?"
优希也不做声,将目光转向了地图。秀介画漏了的几条路和重要地点她给补充画上了。
"我非常想知道新堂去看这幅地图的理由,但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疑问④好像很难啊。"
"疑问②也不行,风间推测过,可是被光否定了。无论做什么样的推测,总会被笸本有可能是拿错了书这一理由给否定掉的。"
"疑问③也完全理不清头绪。"
"那么,就从疑问①开始攻破吧。"
"可是,这个问题好像最难啊。"
"照你这么说,案件永远也解决不了啦。"
两个人都沉默了。这时,秀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来真是困了。
"别睡,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干的嘛。"尽管优希这么说,可是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太不容易了。
"不睡,我会坚持的。"秀介说着就不停地打哈欠,估计不到五分钟准能睡着。优希嘴里念叨着"真是的",拿过秀介刚才做的笔记,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一个人开始静静地思索。秀介则趴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太困了。"秀介嘟哝了一句,这时,他的意识就已经模糊了。
"秀!喂,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秀介的耳边传来了优希的声音,
"起来,有事求你。"
"要我干什么呢?这儿是啊?"
"快起来,我有话要说。"
秀介抬起脸来,发现窗户边上微微有了些亮光,快黎明了。
哦,这里是彩虹村,自己是在二宫女士的书房里睡着了。在椅子上坐着睡了几个小时,腰都疼了。
"优,你没睡吗?"
"不,你睡着不一会儿,我就在那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大约三十分钟前醒来的,醒来后一直在考虑有关杀人事件的问题。天快要亮了,已经没有时间了。想到这里,我向窗外望去,就发现了一个情况。"
窗户的正对面是天狗山,山脚下就是篷本的家。
"就别再提杀人事件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大批的警察就会蜂拥而至了,没时间了。快别想了,再稍微睡一会。"秀介又想把脸枕到胳臂上去。优希过来摇着他的肩膀说:
"我知道了,为什么杀人现场被伪造成密室,为什么镫本手里会拿着《热歌》,新堂为什么会说'看见彩虹!'新堂为什么会遭到袭击。"
睡意还在不住地向秀介招手,优希说的话虽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是她传递过来的信息却没能被他的大脑接受。不明白这些话的重要性,就被当做耳旁风了。
"我站在这儿,透过窗户眺望对面的天狗山,心想:啊,天就快亮了。也许是因为当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缘故,链本家在我的眼前好像越来越大了,似乎连他家的屋里都能看得到当然,那只是一种错觉。于是,好像各种疑问的答案也浮现了出来,那是惟一的答案,而且理由充足。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秀,别睡。"
实际他好像已经就要睡着了。"凶手是——"
秀介的眼睛马上睁得溜圆。
因为怕弄出声响,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格子门。外面的气温比想像的要低。优希预料到了这一点,在背心外面罩了一件对襟毛衫。
"骑自行车去吗?"
"不行,往出推车的声音会把明日香吵醒的。"
"是啊。"
天空中飘着缕缕云霞,两个人迎着朝霞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我们瞒着明日香出去她会担心的,就算留个字条说我们马上回来,那她也不放心啊。"秀介很在意这件事。
优希却没有半点儿犹豫。
"姐姐累了,这会儿肯定会睡懒觉的。我想在她醒来之前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和光一起去好像有点不合适啊"
"我没想那样做,秀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嘛。"
秀介理解优希的想法,可是,这样做的确很鲁莽。如果大人们知道了他俩正要去做的事情,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并极力阻止他们的。
"对方可是大人啊,而且是杀人犯。我可没自信能保护你。"
"没关系。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
"他杀了我们,就逃不出这个村子了。另外,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凶残到那种程度。"
秀介也不觉得对方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他已经杀了一个人,还要杀死另外一个,这也是事实,可绝对不能麻痹大意。优希是为了鼓励自己才断然说"没问题"的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应该作好应付万一情况的准备。假如犯罪嫌疑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优希。比如说,紧紧抱住对方的腿,就算挨踢也不放开。那样的话,优希就能逃出去求救了吧。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全身颤抖了一下。
"秀,你冷吗?"
"不,没事儿。"两个人尽管走得挺慢,不过这会儿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向东边的屏风岳方向望去,在山顶上空飘着的蓝紫色的云层下面,透出了金色的光芒。不一会儿就会是朝霞满天了吧,时间紧迫。
"开始行动。"优希说完,伸手按响了门铃。不见动静。也许是被门铃吵醒后,主人正对黎明时分有客来感到吃惊吧。优希刚伸出食指,想再按一次门铃,这时有人走出来了。那人背心外面披着运动衫,头发乱蓬蓬的,惊讶地问道: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现在才五点呀,难道说你们两个没睡吗?"
"我们有话想和你说,必须现在说,所以这么早就来了,不好意思。"
听了优希的话,对方好像很迷惑的样子。不过,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是来指认自己是凶手的吧。
"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回事,好了,进来吧。"风间春彦说道。
他们被领到昨天来过的那个房间,在风间对面端坐下来。风间问他们:
"喝点什么?"两人谢绝了。为了解困,风间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问道:
"必须要现在说,是什么事?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吧。我好紧张。"尽管他嘴上这么说,不过盘腿坐着,表现出挺轻松的样子。
优希将紧握着的拳头放在膝盖上,开始发问:
"想围绕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村里发生的事情和你谈谈,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那就是风间你吧?"
"哎呀哎呀"秀介注视着风间的表情。见他只表现出愕然的神情,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哎呀哎呀,这可是爆炸性发言啊,这下我的头脑倒是彻底清醒了。你们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我是认真的。"风间显得挺从容,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像是说:小孩子说什么瞎话。
"你说过,在篷本被杀害的那天晚上,你在雨中去村里拍照,还路过了我们家。"
"啊,对。我还听到你们可爱的吵架声,和从乌贼崎家传出来的钢琴声。"
"是真的吗?"
"当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怀疑我。你俩吵过嘴和有过钢琴声,这些都是实事吧?"
"你在撒谎。"
优希直直地盯着对方,风间的视线也主要投向了优希。这样,秀介就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两个人的动向了。如果那摄影师有什么异常举动,他打算马上抢先抱住对方的双腿。
"太过分了,把我当做好说谎的人啦。我只是准确地叙述了听到的事情,有什么地方错了吗?"
"有几个地方你说错了。不过,只凭这些是不会把你看做犯罪嫌疑人的,因为任何人都有记错的时候。问题在于你犯错误的方式,这一点非常非常反常"。
风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说具体点儿。"
"好。"说到这里,优希舔了一下鼻尖儿,摄影师有些惊讶,优希继续说,
"昨天中午在你这儿聊天的时候,你说我们是因为秀的作文吵嘴的,这是一个错误。当时秀写的是小说。"
"我弄错了才那么说的。"
"奇怪。小学生就写小说,这样的事情听了就会留下很深的印象的。在我们争吵过程中'小说'这个词应该出现过好几次。"
"所以,我说是弄错了嘛,说错了。"
只争论这一句话也没什么意义,优希接着往下说:"还有呢。你不是告诫我对秀说'浑蛋'不好吗,实际上'浑蛋'这个词我那天一次都没说过。"
"嗯,昨天就听说了。你说的是'呆子'对吧。那是我搞错了。比如说,平时如果听到有人吵架说'我揍你',那就会提醒他不能随便说什么'殴打'。这是常有的事情吧?因为这些话的意思基本相同嘛。"
优希也不回答他的提问,只管说下去:
"还有一点。你说我踹过秀是吧?"
"说过,你是踢过他吧?"
"对,你说中了。正因为说中了才很奇怪。"
风间用手捂着下巴考虑了三秒钟:
"为什么?"
"我们是在一张很大的桌子前争吵的。刚开始只是吵嘴,后来我太激动了,就轻轻地在秀的大腿外侧踢了一下。风间你看见了吗?"
"是啊。"
"书房在二楼,你在房屋旁边经过,是怎么看见的呢?如果没在房间里,或者不是爬上房顶从窗户外往里偷看的话,是不可能看到的。"
风间眉头紧锁,自己也觉得不合逻辑了吧,他反问:"你们两个没有谁说过'踢'吗?"秀介插嘴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绝对没说过。"
"是吗?可是,我记得没说过吗?"
两个人都回忆并确认,那时谁都没说过"我踢你"或"竟敢踢人"等类似的话。
"你们说的问题一个一个都好琐碎呀。不过这些只不过是记错了而已。这点事情能说得上是'非常非常反常'吗?"
"把刚才说过的三点联系在一起,就可以得出一条不可思议的规律。"
"什么规律?"
"应该能听到的声音风间你没听到,却听到了不可能听到的声音。而且,看到的也是不可能看到的。"说到这里,优希做了一次深呼吸,
"我和秀是因为争抢稿纸而吵架的。我们都是小学生,别人看了自然就会认为是因为作文在争吵而不会想到是小说。"优希不给风间说话的余地,继续快速往下说,
"还有'浑蛋'的事情。我们争吵的时候说过好几遍'呆子',不过我只说过一次'浑蛋'。在秀面向窗户的时候,我没出声只做了一个口形。风间把没出声的'浑蛋'当做自己听到的了。"
风间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而且,你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踢的动作。把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假说:风间是在什么地方看了我们吵架,不过虽然看到了。却什么都没听到。"
"那是怎么回事呢,我一点儿都不明白。难道你认为我是在天花板上偷看的吗?"
"不,如果那样的话也应该能听到声音的,你是在离得很远的地方看的,所以,什么都没听到。要说离得很远的地方是很远,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篷本家,杀人现场篑本家。因为从我们所在的书房能看到的只有篷本家。"
"离那么远根本看不到的。"
"当然,肉眼是看不到的。不过,如果用望远镜看的话,就像在眼前一样清楚。在杀人现场,有岛谷落在那里的望远镜,是用它看的吧?"
风间是不会痛痛快快地承认这些事实的,那样的话就等于自己供认是凶手。
"你们这是找碴儿,都是你们搞错了。我确实从你家旁边经过,你们没说'小说',嚷嚷着'浑蛋',顺嘴就说了'别踢我'。这些我都听到了。"
他想抵赖,大概是认为小孩子的话警察不会相信吧。秀介愤怒了。
优希毫不畏惧,继续说道:
"我们吵架时是晚上九点刚过一点儿,那时风间就在杀人现场。推测死亡时间是在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四十五分之间,这么说,你用望远镜看我们争吵是在打了篷本之后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窥探村里的动静不太清楚,大概是先观察观察情况,这样事后好说自己'那时在家了'或者'在村里走动了',我想是这样的,就在观察村里有没有什么动静的过程中,我们吵架的事偶然被你看到了。"
"'我想是这样的',就因为你那么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我可要倒霉了。尽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万一警察相信了你那离奇的推测,我可是要蒙受不白之冤的。"
"并不是什么离奇的推测,整个事件的全貌就浮现在我的眼前。你杀害笸本后用望远镜观察完村里的情况后,还在现场逗留了一段时间。我听刑警说了,现场留有犯罪嫌疑人寻找过什么的迹象。就在犯罪嫌疑人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发生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绿色叔叔即岛谷丰明来取自己的望远镜了。是那样吧?"
"不,不知道,问我干什么。"
"对于总是不声不响就出现的绿色叔叔,凶手没察觉到他来了。所以,当时一定很吃惊,很焦急。绿色叔叔从大门进来了,凶手已经没时间逃走了,就迅速把门闩上,以防他进屋里来。接着,绿色叔叔从院子里绕过去的时候,凶手就慌慌张张地钻到了从窗户外面看不到的桌子下面藏了起来。那样,自己没被看到,可是没时间把尸体也藏起来了。绿色叔叔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篮本和沾有血迹的棒子后发出了惊叫声,他开始给光和小室打电话。凶手大概就陷入了混乱状态。"
风间喝了一口水:
"是吗?在岛谷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赶紧从后门逃走不就可以了吗。那样的话,在警察到来之前,不就可以趁着夜色回家去啦。"
"可是,当时雨已经停了,他没办法那样做。"
"管它下不下雨呢,逃走不就是了?"
"不行,从杀人现场往家走,一定会留下清晰的脚印的。就算是幼儿园的小孩,都能随着脚印找到凶手。如果从后门出来不让绿色叔叔发现,偷偷地往家走,那就等于宣告自己就是凶手了。"
风间低低地哼了一声。
"所以,凶手没能马上从现场逃走。他惟一的出路,就是在刑警他们赶到现场,村里人听到情况也纷纷赶来后,混到看热闹的人群里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考虑到这些,凶手就把现场伪造成了密室。"
"怎么又跑出个密室了呢?不必多费手续,赶快跑到附近的树林里藏起来多好啊。"
"因为无法预知会有多少人来看热闹,不能贸然行事。"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假设只来了五个人,时机抓得好的话就可以混到那几个人中间去。可是,绿色叔叔来的时候门是闩着的,如果刑警来检查现场的时候发现门被打开了,'凶手刚才还在屋里,可是从现场到村里却没有留下脚印,说明凶手就在在场的几个人当中'。那样很快就暴露了。他一定想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吧?所以,他就利用房间里的图钉和钓鱼线把现场伪造成了密室。这样,就留下了这样的谜团:'凶手为什么要把现场弄成密室呢?'那么,凶手是什么时候离开现场的,也就搞不清楚了。"
"的确,L0gic。"
"Logic是什么意思?"
"是个英语单词,意思是逻辑。我承认,你的话很有逻辑性。不过,我的头脑可没有凶手转得那么快。你说用图钉和钓鱼线伪造密室,那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谜团是秀解开的。我想就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了"
"不,说来听听,我不明白。"
他是想核实一下是否真的解开了吧。为了让优希稍微休息一下,秀介开始解释。风间的表情挺奇妙,秀介最后又加了一句:
"那只是一个非常初级的小把戏,我想就算是当场想到的也不足为怪。"
"你是想说:更何况是推理小说迷呢。我服了,哈哈。"风间干笑着。不过,那只是做出来的样子,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笑意。大概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吧。
优希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说:
"给篷本手里拿上书的,我想也是风间。目的是想要利用书名用罗马字书写就成了回文这一点,使人们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乌贼崎。就算仅凭这一点乌贼崎不会被捕,但起码可以起到扰乱查案的作用。风间是希望刑警能注意到回文的事情,可是刑警完全没有那样的意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就当做是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要想让警察怀疑乌贼崎是犯罪嫌疑人,就必须推翻她的不在现场证明。于是,你就开始怀疑那天晚上的钢琴声是不是录音,当得出人们不容易接受这种想法的判断时,就又开始探索乌贼崎爸爸会弹钢琴的可能性,是这样的吧?凑巧的是,还真被你说中了。"
秀介心想,他口口声声要为笸本报仇,那显然也是在演戏,多么卑鄙的家伙啊。真让人气愤。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就是一个恶人了吧。"他的声音渐渐小了。
"急急忙忙伪造密室成功了,也顺利地混到了凑热闹的人群中。可是,让凶手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从西尾家赶来的新堂觉察到了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呢,无论怎么考虑,秀介始终没弄明白。不过,优希把先前的逻辑推理联系到一起,就得出结论了:"采访对象西尾喝醉并睡着了以后,新堂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就一个人跑到杀人现场去了。他到了那儿和国松说话的时候秀介看见过。不一会儿,新堂返回西尾家告诉他篷本被杀的消息。问题就出在这儿。"
"他在中途看到什么了吗?"
"是啊。不过他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他发现事有蹊跷,是到了第二天,听我姐姐说风间也在事故现场那些看热闹的人中间时不,还不是那个时候。是在晚上出去散步看到村里的看板的时候。那时他脑海中才产生了疑问:'唉,怎么回事呢?'"
"别绕弯子了。结果,新堂返回西尾家的途中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这样的说法不准确。他发现自己应该见到的东西当时却没见到。应该有却没有的,那就是风间的脚印。"
风间在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在说:
"不好。"
"新堂在赶往现场的时候,没发现土路上留有脚印。那很自然,因为风间是在雨下得正大的时候去篮本家的。后来,新堂先于风间沿着同一条路返回去的时候,他只看到了自己的脚印。当时什么都没想的新堂,后来看到看板上的住宅图时,产生了很大的疑问:'哎呀,风间家不是位于杀人现场和西尾家之间吗。那么,如果是风间比我先去现场的话,我去现场的时候土路上应该有他的脚印啊。相反,如果风问是比我后去的现场,我返回西尾家的时候就应该能看到他的脚印啊。可是,来来回回除了我自己的脚印以外没看到别的什么。这就是说,他不是从家里出发而是从其他地方去的现场吧?'想到这些,他就给光打了电话。"
风间的目光从优希的脸上移开,正好又和秀介的目光相对。不知不觉秀介开口了:
"合乎逻辑吧?"
"啊很有逻辑性。于是呢?我看到新堂边走边打电话,感到恐慌,心想:'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就决定杀了他,是吗?"
优希毫不犹豫地说道:
"是的。好像手机的信号不太好,新堂边走边大声说着。他的话偶然被你听到后,你就袭击了他。新堂自己也许在想:'有点儿奇怪啊,风间是从哪里去的现场呢?'不过,这件事如果告诉了刑警事情就不好办了吧?刑警、巡警和村民们是从别的道路赶往现场的。假如刑警去问大家:'有谁看见过风间没有?'就会得出没人看见过的结果,那可就要命了。所以,风间必须得要封住新堂的嘴。"
风间认为收拾了新堂就可以放心了。
因为那天晚上新堂返回西尾家后,马上又下起了雨,关于脚印的事情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过分,说这样的话太过分了,那个风间完全是你们虚构出来的人物。"
朝阳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摄影师前额渗出的汗珠上。
这时,优希甩出了最后一招:
"新堂在失去知觉之前说了一句话:'看见彩虹',这也是指风间吧?"
"为什么?我又不是彩虹。风间春彦这个名字和彩虹这个词根本就没有相似之处。"
"知道风间是凶手后,受到启发我才搞清楚新堂想说的是什么。他说的不是'看见彩虹',而是'像西尾'。"(在日语中,"虹"的发音和"西"的发音相似;"看"和"像"的发音也相近——译者注)
"像西尾,那就是说西尾阳一是凶手啦?"
"如果西尾是凶手,他直接说'被西尾打了'或者'凶手是西尾'不就可以了嘛。'看见西尾'这样的说法不合理,虽然是想像而不是逻辑推理,我想当时新堂的话还没说完。"
"他还想说什么?"
"'像西尾那样的高个子'或者是'像西尾那么高大',如果他想那么说,那就是指风间吧。"
"有些牵强吧,他直接说'被风间打了'不是更省事嘛。"
"他没办法那么说。要问为什么,因为新堂还不认识风间。去篮本家门前去看热闹的时候你们应该见过,但那时不会有人告诉他'那就是风间'的。作为新堂,他是在边走边打电话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砸了头部的。他只看到了凶手在月光下逃走时的身影,应该没想到是谁袭击了他。当我姐姐问他'是被谁打的?'时,他用尽全力只说出了'像西尾那么高大'。"
风间又喝了一口水,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好像是在争取时间,考虑该如何反驳。过了一小会儿,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让人畏惧的小孩子们,这个圈套设得好漂亮。你们的推理倒是挺有条理的,不过,你们以为警察会相信吗?你们又没有任何证据。关于你们吵架的内容也不会有录音磁带的,新堂究竟想说些什么也不清楚。也没准儿是有人想抢钱包打了他?"
都是些无聊的托词。秀介确信,优希的推理是正确的。
"你们没有证据。如果是在推理小说或电视剧里,到了这一步凶手一认输,故事就结束了。但是,现实可不同,那些闹着玩儿的推理是无法将一个大活人逮捕并治罪的。回去再好好学习学习吧。"
"等新堂清醒过来,就知道我的推理是不是正确了。风间,你这一晚上是怎么过的,想了些什么?是祈祷新堂别得救,祈祷他死去吗?"
风间抓着桌子的两端说:
"优希,你竟然能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我会生气的。"
"如果是凶手的话一定会那样祈祷的。风间是拿新堂的生死在赌吗?假如新堂死了,那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新堂获救了,自己是凶手这件事就会暴露,那时就只有自首一条路可走了。别赌了,希望你马上去光自首。而且,请你为新堂能够获救而祈祷吧。"
"还说那些愚蠢的话"
"求你了。"
秀介提高了警惕,以防风间真的生气。然而,就见他沉默了,默不作声地看着优希的脸,顺着那视线看过去——
优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溜圆的眼睛里泪水不断涌出来,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优希恐怕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在哭,她还在苦劝风间:
"现在还来得及,已经做过的事情是无法挽回了,不过可以弥补过失。所以,请你尽快去光那儿"
摄影师看起来有些木然,搞不清楚他是对如此大胆的提议感到吃惊,还是他的心被优希的眼泪强烈地打动了:
"你们当真认为我是凶手才来的吗?是吧。那样的话,为了灭口我也许会杀人的,这一点你们应该清楚吧?说不定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杀了,然后埋到山里去,你们想没想过呢?"
秀介摆好了架势,在对方做出什么举动的瞬间,他就会扑过去。不过,风间只是换了一个坐姿而已。秀介瞪着眼睛说:
"我们从家出来后,如果过了一个小时还不回去的话,明日香就会去喊刑警的。我们怎么能被你杀掉呢!"
风间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一下:
"打心眼儿里疼爱着你们的明日香,总不会说'好了,我等你们一个小时,去吧。'然后目送你们出来吧。别把大人都当做白痴。现在,她也许正撕心裂肺般为你们担心着呢。世界上的事情,有些可以让别人担心,有些是不可以让别人担心的。你们都十二岁了,也该考虑考虑别人的心情啊!"
对这突如其来的怒斥,优希和秀介对视了一会。
"好了。"风间站了起来,秀介他俩也马上站起身来,作好随时可以逃走的准备,风间问,
"刑警现在在喔?"
"嗯,不,不知道。"秀介支支吾吾地回答。
于是,又遭到了呵斥:
"呆子!最起码把这点事情搞清楚再来啊。"摄影师进了隔壁的房间,不一会儿穿着T恤衫和裤子走了出来,
"我去了,你们赶快回家吧。"
在朝阳下,他的眼睛被晃得眯成了一条缝。他伸开双臂将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里,迅速向天狗山的方向瞟了一眼。山里是一片醒目的深绿色。
早起的知了已经开始叫个不停了。
风间伸了个懒腰,迈步向派出所的方向走去。秀介对着他的背影,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对笸本"
风间头也不回,答道:
"我不想说,对你们我惭愧得无法说出口。"
目送他渐渐远去了,优希过来拽着秀介的胳臂,她的两条腿直打哆嗦。
"秀,我说清楚了吗?我想要让那个人明白的,都表达出来了吗?"
男孩把自己的手放在女孩的手上:
"都表达出来了。"
回到家里一看,明日香还呼呼地睡得正香呢。太好了,没让她为自己担心,两个人很高兴。同时,他们也开始反省,觉得刚才的事情真有些冒险。不过,多亏那样做了,才促使风间下定决心去自首。也不能简单认定那样做就是愚蠢。
"总不能现在开始睡觉吧。我们做早饭吧。"对秀介的提议,优希马上表示赞成。
到七点多一点,明日香起来了,她看到在厨房忙碌着的两个人多少有些吃惊:
"昨晚睡得那么晚,就已经起来活动啦。哇,简直就像是旅馆的早餐。"
秀介在心中默默嘀咕:在明日香睡觉的时候,我们已经搞了好多"活动"了。
在饭桌上,谁都没提有关事件的事情。打开电视听有关台风的报道:台风再次登陆中国等地方,现在还徘徊不前。二宫美里被困在九州,大概现在还没法儿动吧。
接下来的新闻就是发生在彩虹村的杀人事件。三个人都很关注新堂的生死,据报道,他现在虽然还不能开1:3说话,不过幸运的是黎明时分已经恢复意识了。另外,因为发生泥石流而变成陆上孤岛的彩虹村,不久就能和外面的世界恢复交通了。这下可以放心了,三个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又要开始忙碌了。"明日香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今天开始我要去上班了。优,你们去叔叔、婶婶家吧。就你们两个人待在这儿我不放心。"
"是。"两人爽快地回答。
"我吃饱了。啊,太好吃了。"
几个人刚要收拾餐具,外面有人来了,是派出所小室巡警的声音。三个人争先恐后跑了出去。
"早上好。各位,昨天的事情真是可怕啊。明日香送来的食品我和岛谷一起吃了,非常好吃。食品盒回头还给你。"小室大概一夜都没睡吧,下巴颏儿上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说,
"一大清早打扰了,有一件事情想早点告诉你们。凶手来自首了,是风间。"
明日香感到非常吃惊,优希和秀介也装做意外的样子。
"道路不久就能恢复通行了。也许是认识到警察一旦开始真正的大搜查,他自己是逃不了的吧。"
"太好了。可是,风间为什么"
"还没说到这些,好像和钱有关联。详细情况现在开始问他。"
"你是在百忙之中特意来通知我们这件事的吗?"
"风间有话要我转告优希和秀介,他说谢谢他俩。"
"怎么回事呢?"
明日香感到莫名其妙,而优希和秀介却想到风间并不是不可救药的坏蛋。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和他俩聊天度过了愉快的时光吧。这是风间让我转交的,他说自己忘记交给你们了。"
递给优希和秀介的是一张照片。是那天两人骑着自行车从坡路上冲下来时被拍到的。两个人嘴都张得老大,一边叫一边笑着。风间拍得很技术,那一瞬间一定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拍得真不错。"
听到明日香这么说,优希使劲儿点了点头。
"请你代我向风间道谢,就说谢谢他。"
"我也是。"
小室点头答应,说了声"再见"后,转身离去了。
道路恢复通行,是在将近十点的时候。不仅仅是警察,也包括媒体的采访队伍,一起蜂拥而来。村里骚动起来,假设凶手没有自首的话,恐怕要比现在混乱好几倍呢。风间在午后就要被带到江森的警察局去了。
优希和秀介按明日香吩咐的去了明日香家。电视和报纸的记者挨个儿在找村里人谈对事件的感想,他俩就没有出去的欲望了。同时,也没情绪在屋里玩或做作业,干脆就什么都不干,心不在焉地消磨时光。
上午,住在福冈一家宾馆里的二宫美里打来了电话,优希和秀介轮流和她通了话。二宫听了道路恢复通行以及杀人事件顺利解决的消息后很高兴,并道歉说:
"我没能在身边陪着你们,对不起。"她还说台风过后大概明天晚上就能抵达彩虹村。接完这个电话后,秀介也想听妈妈的声音了,就取出了自己的手机。就在这时,刚好妈妈打电话过来了。妈妈问他:
"害怕了吧,马上回来吗?"秀介回答:
"按原计划,再待两天回去。"
"那样的话我和人家说几句。"秀介把手机交给了明日香的妈妈,她们开始聊。挂了电话后,明日香的妈妈对秀介说:
"你妈妈真好。"
一个漫长的下午。
秀介坐在廊檐下,院子里种有一些八角金盘,优希也过来坐在他旁边。秀介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不过优希却没做声。
两个人并排坐在那儿看着院子。
"昨天呢,"优希终于开口了,
"我和姐姐在被窝里聊天了。我说:'姐姐,你喜欢光吧?'"
"明日香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我'多事'。"
"你瞧瞧。"
"我是想向她建议'如果喜欢的话就应该早点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否则的话,等案件解决之后光就要回到遥远的镇上去了,他也许再也不会到彩虹村来了。"
"说得倒也是。"
"如果我是姐姐,一定会鼓起勇气和对方说的。可是,她说自己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
"在明神池边上,不是手牵手向彩虹许过愿吗?"
虽然那是前天的事情,感觉却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光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姐姐听到了。他是这样说的:'但愿能早点儿成为一个出色的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原来就是指刑警。"
"是吗?"
"姐姐听到他说的话了,她说:'光一心要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我不想打扰他。'可是,她那样做未免也太高尚了吧。有个女朋友或恋人就干不好工作的刑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色的。"
"喂,别说得那么肯定,你又没这方面的经验。"
"我将来当了刑警也要交男朋友的。当然,工作要优先考虑。也许会经常打电话向对方道歉,比如说:'不好意思,发生杀人事件了,今天的约会取消吧。'"
"妄想狂。"
"所以,姐姐不必顾虑那么多的。可是她就是不行动。"
"让明日香自己看着办好了,又不是你的事情。"
"可是"
婶婶在喊他们,说有客人来了。出去一看,原来是光,他也和小室一样,胡子拉碴的:
"已经汇报过村里发生的事情了,我要回本部去了。以后有可能还会来这里,不过也许再见不到你们了。你们两个帮我大忙了,谢谢!"
对方这么郑重其事地向自己道谢,两人反倒有些难为情了。
"是你们两个促使风间春彦下定决心去自首的吧?他只对我一个人讲了。他说你们被卷入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好,所以要求我不要对外公布。你们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还说:'优希会成为一名好刑警的。'是用了整个头脑和身体吧。"
"不对。"秀介憋着一股劲儿,
"不只是用了头脑和身体,优还用了心。"
光冲着秀介微笑着,同时把手轻轻地放在优希的头上:
"那就完美无缺了。我也要好好努力,早日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
"风间为什么要杀死篷本呢,他说了吗?"优希问道。
"犯罪动机啊,因为是你们,我就特别告诉你俩吧。现在还不能对其他人讲。"
研究乡土史是镀本的兴趣,他在考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海军研制秘密武器基地的过程中,得知一个近似于谣言的传说:在基地附近有"日本军队的埋藏金"。
"所谓日本军队的埋藏金,是指战争期间日本军队从中国掠夺回来的金银财宝。传说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被藏在深山里了。其实,这样的风传并不少见,而且故意把金银财宝埋藏在研制秘密武器的军事基地附近这样的事,想来也挺奇怪的。可是,笸本却对这样的风传深信不疑。他认为:'假如要往一个人都没有的深山里搬运财宝,无论保密工作做得多好,总会有人发现的。相反,要是藏在平时总有军队出入的场所附近,那就好办得多了,而且不容易暴露。军队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应该真的有财宝。'于是,签本就选中了风问作为寻找那些财宝的搭档。篷本心想:风间经常拿着照相机在天狗山上转悠,他熟悉山里的情况,而且,寻宝时就算被人发现,别人也会认为他'又在摄影'。"
"莫非笸本和风间反对修高速公路也是因为""优希你说对了,因为修路工程开始后他们就没法儿去寻宝了。另外,假如修路过程中财宝被发现了,那自己的辛苦付出就付诸东流了。这是蔷本反对修路的理由。至于风间,好像作为一个热爱大自然的摄影师对开山修路是不能容忍的。不过,关于这一点的可信程度还说不好。
"有一次,联手寻宝的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冲突。
"笛本说出了这样的话:'两个人寻找毫无成果,再增加一个伙伴吧。'他是想把自己的一个熟人也拉进来,那人在镇上从事不正当职业,风间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想和那样的人共事,还是像以前那样就我们两个人干吧。'可是,篷本打算自作主张和那个人联系。听说风间担心篮本真把那个人拉进来,所以篷本去镇上的时候他就总是跟着一起去。
"秀介他们在电车里遇见风间的时候,或许他也是去监视篮本的。
"前天那个下雨的晚上,风间到篷本家去商量那件事。刚开始两个人还能理智地交换意见,谈着谈着双方都激动起来,并开始相互谩骂:'我可不想再和你合伙干了','你才应该被从这个计划里排除出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手里没有资料的风间显然处于劣势。听到自己要被排除出去,顿时就火冒三丈。就在他挥舞着棒子威吓对方说'欺负人可不行'的时候
"悲惨的事情发生了
"事发后风间停留在现场是为了寻找标有财宝线索的资料。那是寻宝必备的,也是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的。可是,并没有找到那样的资料。他很懊悔地对我说:'所谓日本军埋藏的财宝,多半也许是笸本的空想。如果我也随着你叔叔相信存在UF0及外星人就好了,那样既和平又能保留自己的梦摁。'"
秀介不禁脱口而出:
"他是相信了那个传说"
"什么传说?"
在彩虹的脚下埋藏有财宝,是彩虹村的传说。听了这句话,光的脸上露出了悲哀的神情:
"传说这种东西,不正确对待可不行啊。"
大概是很在意时间吧,刑警这时看了看手表。优希慌忙地问道:
"我姐姐做的饭怎么样?"小室的想法已经听过了,她还想问问光是怎么认为的。
"好吃得下巴颏儿都差点儿掉了。刚才我去村公所的时候已经向明日香道谢过了。"
"是在村公所见到的啊。我姐姐没说什么吗?"
"除了'辛苦了''请多保重'没说别的呀。发生什么事了?"
优希轻轻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
"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总觉得自己有比较大的失误,究竟是什么,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是在签本家里看见过的什么事情吧。"
秀介吓了一跳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她:
"很重要吗?,难得她表现得像一个名侦探,出现什么失误了呢?光也仔细想想。"
优希抱着胳臂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不行,马上是想不起来了。也许只是一种不安心理吧。"
光掏出名片,在背面写了些什么:
"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按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我。拜托了。"分别的时刻到了,光走向停在门口的摩托车。优希在院子里采了一朵红色的蔷薇花跑了出去:
"光,这是我姐姐送给你的。"
"明日香送给我的?"他伸手接过蔷薇花闻了闻,插到了自己的口袋上,蔷薇花和他深红色的摩托车挺相配的,他高兴地说:
"谢谢。好了,多保重。"
等到摩托车驶出了视线范围,秀介刚想进屋去,就见优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站着一动不动。样子有些古怪。秀介不禁有些担心:
"优,怎么了?"
看着她紧绷着的脸颊有些松动,刚以为她是不是要哭,就听到了欢呼声:
"二宫优希,你对得起姐姐了!"真是莫名其妙。
这时,优希把从光那儿要来的名片举在眼前:
"我拿到光的手机号码了!"
"这家伙!"秀介先是愕然,随后就恍然大悟。
"觉得我是个有魔力的女人吧。"看着名片的优希显得文弱又秀气。
"没错!"秀介说着抬头仰望天空。群山顶上,涌上来一片黑云。可能又要下雷阵雨了,雨后还会出现彩虹吧。
在明神池旁对着彩虹许下的愿望能实现吧?光的话又萦绕在耳边——
传说这种东西,不正确对待可不行。秀介心想,他说得没错。
那时候的彩虹早就消失了。
不过,总有一天我和优希一定要实现我们的理想。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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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 工口堂(www.moeu.net)
1
“看,好像雪一样呢!”明里这样说道。
那是十七年前,我们刚刚成为小学六年级学生时候的事。我们两个人背着双背带书包,走在放学后的林荫小路上。春季,道路两旁开满了数也数不清的樱树,漫天的樱色花瓣无声飘落,地面也全都被樱花覆盖染成一片淡淡的白色。温暖的天气,天空好似被蓝色的水彩浸透过一样显得清澈而空灵。虽然不远处便是新干线与小田高速路,但那边的喧嚣却完全传不到我们的所在,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只有报春鸟儿那优美的鸣叫。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便再没有任何人。
那是好似图画一样的春季瞬间。
是的,至少在我的记忆之中,对那一天的回忆好似画面一样。或者说是像电影一样。每当我回忆起以前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把那个时候的我们两个人单独拿出来,仔细品位一番。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少年以及与少年身高相差无几的十一岁少女。两个人的背影被完全包容在那充满光明的世界之中。画面中的二人,永远都是那样的背影。而且总是少女先一步向前跑去。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忘记在那一瞬间少年心中激荡起来的寂寞,即便在已经长大成人的今天仍然能够感觉到一丝悲寂。
就是在那时,站在漫天飘落的樱花之中,明里说樱花好似飞雪一样。
但是我却并不那么想。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樱花就是樱花,雪就是雪。
“看,好像雪一样呢!”
“哎,是吗?也许是吧……”
“嗯……好吧。”明里淡淡地说道,然后快步向前跑了两步之后转过身来。明里栗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出华丽的光芒,接着说出了更加让我迷惑的话语。
“那,你知道秒速五厘米吗?”
“哎?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至少你自己也要思考一下吧,贵树。”
可是即便她这么说我依然找不到任何答案,于是只好坦白说实在不知道。
“是樱花飘落的速度哟。秒速五厘米。”
秒速五厘米。真是不可思议的话语,我真心地感慨道:“嗯……明里知道的还满多的嘛。”
呵呵,明里似乎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还有好多呢。雨的速度是秒速五米,云是秒速一厘米。”
“云?是说天上的云吗?”
“天上的云。”
“云也会掉落下来吗?云不是在天上浮着的吗?”
“云也是会落下来的呀。不是浮着的。云是很多小雨滴的集合体,因为云太大了而且又在很高很远的空中,所以看起来好像是浮着的一样。云滴是在渐渐下落的并且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变大,最后成为雨或者雪降落到地面上。”
“……嗯?”我不由得感慨着向天空望去,接着便看到满天的樱花。看似平凡的事情由明里那可爱的少女声音说出来之后,对我来说竟然成为了宇宙真理。秒速五厘米。
“……嗯?”明里忽然重复了一次我的话,然后继续跑到前面去了。
“啊,等等我,明里!”我慌忙从后面追了上去。
那个时候,在放学的路上互相交换从书中或者电视之中得到的在当时的我们看来非常重要的知识——比如说花瓣飘落的速度、宇宙的年龄、还有银的熔点什么的——是我和明里最常做的一件事情,渐渐成为了习愤。我们两个好似准备冬眠的松鼠在拼命收集食物一样,或者说像准备远洋的航海家牢记星座的位置一样,努力积攒着散落在世界之中的各种各样的知识。当时的我们很认真地把这些知识当作未来人生中所必须的东西而努力地记着。
是的,那个时候的我和明里,真的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不但知道每个季节星座的位置,还知道木星从哪个位置哪个时间才能够看到。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地球为什么有季节的变换,尼安德特人灭绝的时期,甚至寒武纪中捎失的物种的名字我们都知道。我们憧憬一切与我们相隔遥远的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基本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我依然记得,当年的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
2
与明里的相会到与她的分别—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和明里是非常相似的伙伴。我们两个人都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而转学,先后都转到东京的学校。三年级的时候我从长野转学到东京,四年级的时候明里从静冈转学到和我同一班级。明里转学到我们班级的时候,站在黑板前面那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表情,直到今天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身着淡粉色连衣裙双手交叉在身前的少女,从教室的窗户之中照射进来的春光将她的身体从肩部以下笼罩了起来,而肩部以上的部分则被隐藏在影子之中。少女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微红,嘴唇也紧紧地闭着,大大的双眸只盯着眼前的一点。一年前的自己一定也和这名少女现在的样子一样吧。这样想着,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一些亲切的感觉。所以,不由自主地主动过去和她搭汕,很快我们便成为了好朋友。
在世田谷长大的同班同学看上去显得太成熟,车站的人太多,挤得呼吸困难,自来水的味道喝起来相当难喝,像这些原本只有自己才在意的事情,现在有明里一起分担。因为我们两个人显得比较矮小同时又体弱多病,所以比起在操场上面运动我们更加喜欢在图书馆里面消磨时光,体育课对于我们来说是最痛苦的。对于我和明里来说,与其与很多人一起在操场上面玩,倒不如两个人静静地聊天或者自己安静地看书更加舒服。我当时住在父亲工作的银行提供的职工宿舍之中,明里的家也在他父亲公司提供的职工宿舍内,于是我们两个人放学所走的路基本上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很自然地走在一起,休息的时间和放学后基本也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两个成为同班同学捉弄的对象。虽然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同学们的行为只不过是天真的孩子气的表现,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并不能够很好地面对这样的事情,越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我们之间所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所以我和明里变得更加接近了。
某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午休的时候,从厕所回到教室的我忽然发现明里一个人伫立在黑板前面。在黑板上面(现在想来实在是非常常见的恶作剧)画着的姻缘伞下写着我和明里的名字,其他的同学们悄声地议论着什么,远远地望着明里。"
明里大概是为了停止他们的恶作剧,而想要走到黑板前面去擦掉那上面的字,但是走到半路却因为感到羞愧而停下了脚步吧。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无言地走进教室擦掉黑板上的字,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拉着明里的手便跑了出去。虽然背后的教室里面传来同学们起哄的声音,但是我们两个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外面跑去。至今为止我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当初做了那大胆的举动,握在我手中的明里的手是那样柔软,令我感觉到一阵眩晕,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不管今后的人生如何—我都已经决定,转学也好,考试也好,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也好—只要有明里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忍受任何事情。虽然对于那时年幼的我来说,把这种感情称为恋爱也许有些夸张,但是我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喜欢明里的心情,而且也可以感觉到明里也对我怀有同样的感情。从我们拉在一起的手、一起跑向外面的脚步中,我越发强烈地确信这一点。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将来便不会有任何无法克服的困难。
而且这种感觉,在与明里相处的三年间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发地坚定起来。
我们都决定一起报考离家稍远一点的一所私立中学,在互相勉励的学习之中,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也许我们两个都是心理比较早熟的孩子,一边营造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内心世界一边也为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中学生活做着准备。从与其他同学并不熟悉的小学毕业之后,与新的中学同学站在同一个起点之上,我们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广阔。而且成为中学生之后,我们之间那淡淡的感情轮廓一定也会变得更
加清晰一些吧。我们一定会有一天对彼此说出“喜欢你”之类的话吧,我不由得期待起来。我与周围的距离和与明里之间的距离,一定会逐渐变得接近起来。我们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地为了我们之间的未来而奋斗。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之间拼命地交换知识,也许是因为互相之间早就有迟早会失去对方的预感吧。虽然没有明显的预兆,虽然在心中一直祈祷着能够永远在一起,但是—如果再次转学的话—这种不详的预感依然给自己带来一丝恐惧。
如果有一天真的失去了最珍贵的朋友,至少也要交换一些关于她的片段。
结果,明里和我还是分别去了不同的中学。小学六年级的冬天的某个夜里,我从明里打来的电话之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我很少和明里通电话,而且还是在那么晚的时候(晚上九点左右,对于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很晚了)打来的电话更是少见。所以,当妈妈告诉我是“明里”打来的,并把电话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贵树君,很抱歉。”明里细小的声音从电话的听筒中传来。紧接着传来的是我完全无法相信的话语,是我最不希望听到的事情。
不能和你一起去那所中学念书了,明里说道。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在春假的时候就要搬家到北关东的小镇去了,明里的声音渐渐变得颤抖起来。我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体忽然变得炽热起来,而头脑里面却一下子变得冰冷。明里在说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说这种事情。我完全无法理解。
“哎……那,西中怎么办?好不容易考上了。”我终于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我已经办理了转学到杨木公立中学的申请……对不起。”
从电话的听筒中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明里是在公共电话亭给我打来的电话。虽然我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面,但是依然能够从电话之上感觉到一阵寒冷的气息传到自己的手指上来。我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膝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拼命地寻找着应说的话语。
“不……明里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但是……”
“我和家里人说要借住在葛饰的叔母家那里继续留在这里念书,但是爸爸说我现在还太小了……不同意……”
明里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忽然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用强硬的语气对明里说道。_“……我知道了!”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在电话另一端的明里惊讶的表情。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停止我的话语。
“已经够了!”我坚决地说道,“已经够了……”当我再一次重复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
经过十几秒的沉默,呜咽着的明里艰难地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我拼命把电话的听筒按在耳朵上面。即便把电话从耳朵上拿开之后,仍然无法挂断电话。刚才在电话之中我的话一定深深地伤害了明里,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那个时候的我,还完全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和明里结束那最后一次令人悲伤的通话之后,我一直抱着自己的膝盖久久无法平静。
在那之后的连续数日,我一直都在异常沉重的心情之中度过。对于比我怀有更大不安的明里,连任何温柔安慰的话都说不出的我,感觉到十分羞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们迎来了各自的毕业典礼,我就带着这种别扭的感情与明里分别了。就连在毕业典礼之后,明里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道“贵树君,再见了。”的时候,我依然低着头没有回应她任何话。但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即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也依然孩子气地希望明里能够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而对当年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我来说,忽然被那么强大的力量夺走了一切重要的东西,任谁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吧。即使只有十二岁的明里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我们却依然无法适应这样的离别。绝对……
还没来得及收拾起自己破碎的心情,新的中学生活便已经开始了,就算我讨厌也好却不得不去面对那完全还没有习惯的新生活。应该和明里
一起念书的中学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渐渐结交了一些新朋友,而且还出人意料地参加了足球部开始了体育运动。虽然和小学时比起来每天都变得非常忙碌,但是对我来说这样反倒显得更好一些。因为每当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以前与明里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接着心里便会一阵阵地隐隐作痛。于是我尽量都和朋友们呆在一起,晚上做好作业之后就马上爬到床上睡觉,早上早早起来积极参加足球部的晨练。
明里一定也在新的地方、新的学校里过着同样忙碌的日子吧。希望她能够在那样的生活之中逐渐忘记我的事情。)
我也应该忘记她,我和明里都是有过转学经验的人,所以应该学会遗忘。
接着就在夏天的炎热逐渐开始的时候,我收到了明里的来信。
当我在公寓的公共邮箱之中发现那封薄薄的粉色信封,知道它是明里的来信的时候,在感到欣喜之前却先感觉到更多的困惑。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来信,我想道。在这半年间,我明明拼命地使自己适应在没有明里的世界之中生活。可是现在却收到了她的来信—失去明里的寂寞感,再次向我袭来。
是的。结果,我越是想要忘记明里,却对明里越发思念起来。我越是结交很多的朋友,越是发觉到明里对于我来说的重要性。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地、无数次地阅读着明里的来信。即便在上课时也悄悄地把她的信夹在教科书中偷偷地看着。反复的阅读,甚至能够背下其中的每一个句子。
“远野贵树君”——明里的信是以这样的敬语开始的。令人怀念,明里那整齐的笔迹。
“好久没有联系了,你还好吗?我这边的夏天虽然也很热,但是和东京比起来就要好得多了。不过现在说起来,我还是更加喜欢东京那炎热的夏天。那好似热得要融化掉的柏油路,炽热阳光下的高层大楼,还有百货公司与地下铁站里的冷气空调。”
好像在很有大人样的文章之中画上了小小的图画一样(太阳、蝉还有大楼什么的),我不由得想象起还是少女的明里渐渐成为大人的样子。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近况的简短来信。搭乘公车去公立中学念书,为了锻炼身体血加人了篮球部,出人意料地剪短头发露出了耳朵。在她的信中并没有提起因为与我的分别而感到寂寞,而且从信中所提到的事情也能够看出她对新生活也渐渐地适应下来。但是,我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明里想要与我见面,想要与我聊天的寂寞心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便不会给我写这封信了。因为,我也有和她几乎一样的感觉。
从那之后,我和明里以每月一封的频率互相通信。有了与明里的书信往来,我明显感觉到生活更加快乐了。比如说无聊的课程,现在我终于能够很清楚地告诉自己那很无聊了。而且自从和明里分别之后所参加的辛苦的足球训练,以及前辈们过分的要求,还有很多痛苦的事情,现在也都可以坦白地认识到那些痛苦。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越是这样想越是发现这些痛苦的事情反倒更加容易去面对了。我们虽然没有在写给对方的信中发泄对这些日常生活的不满与牢骚,但是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中有另外一个人能够理解自己,使我们都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就这样,中学一年级的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来临了。我十三岁,这几个月来身高增长了七厘米,体格也比以前健壮,不那么容易感冒了。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和世界的距离,正在逐渐贴近。明里应该也已经十三岁了。我时常望着身着学院制服的女同学,想象着明里现在的样子,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那时明里的来信之中还像小学时候一样写道,想和我一起去看樱花。信中说,在她家的附近,有一棵很大的樱花树。“春天的时候,树上的花瓣大概也会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向地面飘落吧。”
在升入三年级的时候,我决定转学。
春假时搬家,目的地是九州的鹿儿岛县,据说是距离九州本岛很遥远的一个小岛。
从羽田机场起飞大约要经过两小时左右的路程。我当时认为那里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变迁,所以完全没有感觉到过多的困惑。问题只是与明里之间的距离。虽然自从升人中学之后我们两人就完全没有过联系,但是仔细想来实际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并不算太远。明里所在的北关东小镇和我所住的东京小区,乘坐电车的话应该只有三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们完全可能在星期六的时候见一面。但是,在这之前我却一次都没有考虑过从这里到明里所在的小镇见面的可行性。
于是我在写给明里的信中写到,在搬家前希望能够再见一面。并且在信中写了对地点和时间的一些提议。明里很快便给我回信了。因为我们都面临期末考试,我还要进行搬家的准备,明里也需要参加社团的活动,所以我们两个人都方便的时间就是学期期末放学后的晚上。我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于是决定在那天晚上的七点钟在明里家附近的车站见面。那样的话,我在放学后推掉足球部的活动直接出发,时间应该来得及,和明里能够在一起见面两小时左右,之后再乘末班车回到东京都的家中。总之能够在当天便返回家里的话,家人便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小田急线和崎京线,接着是宇都宫线和两毛线,虽然需要进行多次换乘,但只是乘坐普通电车的话,来回的车票只要三千五百日元便足够了。虽然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是与能够和明里见面相比,这些钱实在是不算什么。
距离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周,我在这段时间内给明里写了很长的一封信。这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大概这就是情书吧。我所憧憬的未来,我喜欢的书和音乐,还有,明里对于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虽然那也许只是幼稚而且拙劣的感情表现—总之都毫无掩饰地写在了其中。虽然具体的内容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是至少写了八张信纸。当时的我想,如果这封信被明里读过的话,我在鹿儿岛的生活即使再艰苦也能很好地坚持下来。这是我想让明里知道的,当时我的片段。
在给明里写那封长信的日子里,有好几晚都在梦中见到了明里。
在梦中,我变成了一只灵巧的小鸟。穿梭于被电线覆盖着的都市夜空,拍打着翅膀高高地盘旋在大楼之上。以比自己在操场上奔跑的速度还快几百倍的速度,向着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的身边飞去。在鸟儿那小小的体内,充斥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感,渐渐地向高空飞去。都市之中密集的灯光好似星星一样闪烁着,列车的灯线好似都市的脉搏一样跳动着。很快,我的身体穿越云霄,冲过洒满皎洁月光的云海。月亮散发着通透的蓝色光芒照耀在云峰之上,简直好似在其他星球上一样。那种获得通往自己希望之地的力量的喜悦,使自己覆盖着羽毛的身体激动地颤抖起来。
只一转眼上天便接近了自己的目的地,找欣喜地降落下去,远远眺望起她所居住的这片土地。一望无尽的田园,人们居住着的屋舍,茂密的森林之中穿过一条光线,是电车。我一定就是坐在那辆电车之上。接着,我的目光看到了在车站上独自等待着电车到来的她的身影。剪了短发露出耳朵的少女,一个人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在她的身旁伫立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虽然樱花还没有开放,但是我依然能够从那坚硬的树皮之中感觉到春天的艳丽气息。忽然少女感觉到我的存在,抬头向天空望去。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很快——
3
和明里约定好见面的当天,从早上开始便一直下着雨。天空好象被湿谁滚的灰色盖子盖住了一样,细密而寒冷的雨滴不停地从空中落下。即将来临的春季似乎改变主意而回去了,周围依旧充斥着寒冬的气息。我在校服外面套上了一件深茶色的厚呢子外套,将写给明里的信收到书包的最深处然后向学校走去。因为按照计划回到家的时候应该是深夜了,于是我给家人留下字条说晚上要回来得晚一些,请家里人不要担心。家里人并不知道我和明里的事情,所以即便把我要去和明里见面的事情事先和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会答应,索性不告诉他们好了。
那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上课。老师所讲的内容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只是不停地想象着穿着校服的明里的身影、应该和她所说的话题,以及明里那听起来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声音。是的,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现在想来,我其实是非常喜欢明里的声音的。
我最喜欢听到明里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这对于我的耳朵来说,永远是一种温柔的享受。很快我就能够听到那个声音了。一想到这里我便难以抑制体内的激动,为了能够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便向窗外望去。
雨。
秒速五米。从教室向外望去,天空一片昏暗。即便是白天,外面的大楼和公寓也都点着灯光。非常遥远处的大楼上面,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外面的雨水在我的注视下越下越大,到了放学的时候,雨变成了雪。
放学后,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同班同学之后,我从书包中拿出了信和笔记。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把信放进了外套的口袋。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交给明里的信,放在一个随时能够用手碰触到的地方,心里会感觉到比较安心。笔记上记载着我事先调查好的换车地点和换车时间,虽然我已经反复看过几十遍了,但还是最后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首先,乘坐豪德寺车站下午三点五十四分发车的小田急线到新宿车站。在那里换乘崎京线到大宫车站,然后换乘宇都宫线,到达小山站。在那里还要继续换乘两毛线,最后在六点四十五的时候到达目的地岩舟站。与明里约定好晚上七点时在岩舟车站见面,这样的话时间刚刚好。虽然这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坐这么长时间的列车,不过应该没有关系吧,我自己鼓励自己道。没有问题的,应该没有任何困难的!
我从学校那昏暗的楼梯上跑下去,打开玄关前的鞋箱。空无一人的大厅里顿时回响起打开铁门时的沉重回响。我把早上带来的雨伞放在一边,走出玄关抬起头望向天空。早晨时还充满雨水味道的空气到了晚上便变成雪的味道了。那是比雨更加透明清澈,更加浸人心脾的味道。灰蒙蒙的天空中无数白色的雪片飞舞着飘落,一直盯着看的话似乎自己也要被吸人到天空之中去了一样。我慌忙带上帽子,快步向车站赶去。
一个人来到新宿车站还是第一次。虽然对于我的生活圈来说这是非常陌生的地方,不过几个月以前还和朋友为了看电影而来过这里一次。
那个时候是同两个朋友一起乘坐小田急线到新宿车站的,在JR的东出口出来之后便完全迷路了。与电影的内容比起来,倒是这个车站的复杂与混乱给我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我从小田急线下车之后,为了不至于再次迷路于是先认真地阅读起站内的导游板,找到“JR线车票售票点”的位置之后,便顺着指示的方向走去。在这矗立着无数立柱的巨大空间之内,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摆放着数十台售票机的地方,每台机器前都站着长长的等待买票的队伍。从排在我前面的OL女性身上飘来一阵浓重的香水味道,不知为什么使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旁边的队伍动了起来,这时过来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从他的外套上圆传米一阵更加浓重的卫生球的味道,这种气味立刻引起了我对搬家时的不安情绪。很步人一起发出的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阵杂乱无章的噪首回响在这地下的空间之中。被雪打湿了的鞋子前面渐渐变得寒冷起采。脑袋也感觉到一件眩晕。而轮到我购买时候,忽然发现售票机上面没有投钮而一下子变得困惑起来(那个时候大部分车站的售票机都还是按钮式的)。偷偷看了一下旁边的人,发现别人都是直接在画面上按目的地的标志,于是自己也跟着按了一下。
穿过自动检票的进站口,我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上面记载有乘车位置的公告板,一边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崎京线的乘车站台走去。“山手线外线”
“总武线中野方向前进”“山手线内线”“总武线千叶方向前进”“中央线快速”“中央本线特快”………
我穿过了无数个乘车站台,途中一直留意着车站内的结构示意图。崎京线的站台在车站的最深处。我从口袋里拿出笔记,然后看了一下手表(为了庆祝中学入学而买的黑奋G shock)的时间。新宿站发车时间是四点二十六分。手表上面的液晶数字显示现在是四点十五分。好,还有十分钟,时间完全来得及。
路上忽然看到有厕所,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先去一趟比较好。崎京线要行驶至少四十分钟,在那之前最好把一切都准备好比较好。洗手的时候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肮脏的镜面之中映出了在白色的日光灯下自己的样子。这半年来,自己的身高一直在增加,我应该也变得更加成熟一些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兴奋,脸颊显得红红的,稍微有些感到难为情。我,就要去与明里相会了。)
崎京线的车上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完全找不到座位。我靠在车厢的最后面,时而看看贴在车厢上的广告和放在书架上的周刊志,时而望向窗外的景色,时而偷偷地观察一下周围乘客们的样子。我的视线和心情一样无法冷静下来,甚至连放在书包里面的科幻小说都没有心情拿出来翻看。
坐在座位上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和站在她面前的似乎是她朋友另外一个女孩子互相说着什么。我站在一边断断续续听到了部分内容。她们两人都穿着短裙,下面也只穿着套腿袜。
“这之前的那个男孩子,怎么样?”
“哪个?”
“当然是北高的那个呀。
“哎?那个不怎么样啊……
“才不是呢。我喜欢那样的。”
大概是在说在联欢会或者什么聚会上认识的男孩子的事情吧。虽然说的不是自己,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一边用手摸着口袋里写给明里的信,一边把视线转移到窗外去。第一次坐车走这条路线。和平时乘坐小田急线摇晃的方式与行走时候的声音有一些微妙的区别,而且那种向未知地方前进的不安变得越发强烈起来。冬季的夕阳将地平线染成一片橘红色,视线远远望去,前方的建筑物并排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之下。雪还在不停地下着。现在我所处的位置已经离开东京进人崎玉了吧。和自然风景比起来,城市的建筑都是相似的。到处都充斥着高耸的大楼和公寓。
途中经过武藏浦合车站的时候,为了给高速电车让行电车临时停车等待。车内响起“有紧急前往大宫方向的旅客,请在对面站台换乘”的通知,车内的乘客顿时有大半都下车去前往对面的站台,我也跟在了人流的末尾。不停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西方天空厚重的乌云以及偶尔透过乌云照射出来的夕阳光芒,那光芒将远处的房屋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色彩。
眺望着眼前的景色,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这不是我第一次乘坐的路线。
就在我即将升人小学三年级,从长野搬家到东京的时候,我和双亲一起在大宫站就是搭乘的这趟电车前往新宿。当时已经看惯了长野田园风光的我,坐在车上眺望着窗外充满高耸建筑物的陌生景象时,不由得心中充满了强烈的不安。望着周围满是建筑的陌生地方,我一边想着从今往后一直要在这里生活,一边因为不安而差点哭了出来。可是才过了五年的时间,我竟然想要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了。虽然我只有十三岁,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这种想法有多么夸张。因为有明里在这里,所以我希望能够同明里永远的在一起生活下去。
大宫站也是规模上不逊色于新宿车站的巨大中转站。从崎京线上下来经过一段很长的楼梯,穿过车站中混杂的人群,向换乘的宇都宫线站台前进。空气中雪的气味越发浓重了,行人们的靴子上也都沾满了雪水显得湿挽滚的。宇都宫线的站台上面也站满了许多准备回家的人们,在电车车门的位置站成长长的队列。我站在距离队列稍微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独自一人等待着电车进站—就在这里,我开始有一些不祥的预感。车站之内的广播更加证实了我预感的准确性。
“请各位乘客注意。宇都宫线、小山。宇都宫线方向行驶的列车,现在因为下雪的缘故晚点八分钟到达。”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电车晚点的可能性。我对照了一下笔记和手表上的时间,按照笔记上的行程应该五点零四分乘上宇都宫线的电车,但是现在已经五点十分了。我忽然感觉到周围变得更加寒冷起来,身体不由得一阵颤抖。两分之后,随着一阵长长的汽笛声电车进站,我才稍微觉得暖和了一点。
在宇都宫线之中,甚至比小田急线与崎京线更加拥挤混乱。已经到了大家差不多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学习,应该回家的时间了。宇都宫线的电车和我刚才所乘坐的电车比起来显得相当陈旧,坐席是四人一组的包厢坐席,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在长野乡间的公交线。我一只手扶着坐席的把手,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站在坐席中间的过道上。车内似乎开着空调显得异常温暖,窗户的四角上因为温差的关系挂满了水珠。车上的人们也许是因为疲劳的缘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灯光的照耀下静静地呆在陈旧的车厢之内。当我意识到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人时,为了不显得太不协调,我便尽可能地沉默下来,一直眺望起窗外的景色。
窗外的景色很快便变得千篇一律,原先高耸的建筑物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被大雪覆盖起来的农田。更远的地方还能够看到有人家的灯光在闪烁着。列车与远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奔驰着。远山那黑色的巨大投影,就好象列队在雪原上的巨人士兵一样。这里已经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了。我眺望着外面的风景,心里所想的只是与明里见面的时间。如果我迟到的话,我完全没有预先通知明里的方法。当时对于中学生来说,手机还完全没有普及,而且我也不知道明里搬家之后她家里的电话号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到达下一个换乘站点小山车站的路程本来应该在一小时左右,但是在大雪之中的电车越行越慢。而且车站与车站之间的距离和都内比起来也变得令人无法相信的遥远,在每一站电车停下的时间也变得令人无法相信的漫长。而且每当这个时候,车内的广播都会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实在非常抱歉,因为后续列车延误,本列车在此车站临时停车。有紧急事情的乘客实在是非常抱歉,请稍微等待一下……”
我不停地看着手表,在心里拼命地祈祷着千万不要到七点。但即便如此,在距离没有任何缩短的同时,时间却在确实的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顿时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不停地敲打着我,使我的全身都隐隐作痛。就好像在我的周围有一个看不见的围栏正在逐渐缩紧。
我已经确实来不及按时赶到了。
在我们约定的七点到来的时候,电车甚至还没有抵达小山车站,而是在距离小山车站还有两站的一个叫做野木的车站停了下来。
明里所在的岩舟车站,需要从小山车站换乘之后再经过二十分钟的车程。从大宫车站出发的这两小时之中,我的内心被逐渐强烈起来的焦急与绝望不停地煎熬着。如此漫长的难耐的时间,对于当时年幼的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经历。我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现在车内究竟是冷还是热了。我所能够感觉到的只有漂浮在车辆之内的深夜的气味,以及从中午到现在一直什么都没有吃的空腹感。当我注意到的时候,车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任何人了,站在车厢里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旁边没有任何人的包厢里坐下。站得已经麻痹的脚部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全身的疲劳感顿时一齐向我袭来。我想要放松一下僵硬的身体,发现甚至连这点动作都做不出来。我从外套的口袋里面拿出给明里的信,直直地凝视起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明里现在已经开始着急了吧。我忽然想起与明里最后所通的那次电话。为什么总是会变成这样!
在野木车站大概停了十五分钟之后,电车终于再次缓慢地移动起来。
电车终于抵达小山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多了。我从电车上下来,向准备换乘的两毛线站台走去。半路把完全没有起到半点作用的笔记揉成一团扔进了站台的垃圾箱。
小山车站只是站台显得很大,人却非常少。我穿过车站的时候,只能在好似广场一样空旷的空间内偶尔看到一两个人坐在候车的椅子上。对许是在这里等待着家里人开车来接吧。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自然地融人到了这里的风景之中。只有我一个人焦急地前进着。
两毛线的站台需要从这里走下楼梯穿过一段好似地下通道的地方才能够到达。支撑着整个建筑的无数钢筋混凝土的立柱等距离地间隔着,天花板上好多的管子纵横交错。被立柱分隔开的空间之内,充满了从站台两边吹进来的风雪的声音。苍白色的灯光将这好似隧道一样的空间照得一片朦胧。站台书报亭的自动门关得严严实实。就在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时,忽然发现前面的站台上有几名乘客正在等车。虽然旁边推车卖荞麦面的小贩和并排在一起的两个自动贩卖机的淡黄色光芒使这里稍微显得有一些温暖,但整体感觉起来这里还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场所。
“现在两毛线因为大雪,列车正在晚点运行。给各位旅客带来麻烦实在是非常抱歉。请在列车到达之前耐心等待。”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广播在站台上回响着。我为了稍微保持一下温度,把外套的帽子拉下来戴在头上,然后靠在背风的柱子上一边躲避寒冷风雪一边等待着列车进站。
彻骨的寒冷从冰冷的地面向我的身上袭来。让明里等待的焦急感与持续夺走我的体温的寒冷还有胃中刺痛的空腹感交织在一起,使我的身体逐渐变的僵硬起来。卖荞麦面的推车旁坐着两名好似工薪族的人正在吃着面条。虽然我也想去吃一碗荞麦面,但是一想到明里也许一样饿着肚子等待着我,只有我一个人吃饱是不公平的。于是为了稍微使自己暖和一下,我走向了自动贩卖机。就在我从外套口袋里取出钱包的时候,我写给明里的信也一同掉了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即便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那封信到底会不会交到明里的手上我也不能确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到最后都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我们的人生充满了无数巨大的不幸,那封信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组成罢了。最后,不管多么强烈的思念也好都会在漫长的时间之中逐渐地变淡变得消失。不管那封信交给了她也好,还是没交给她也好。
随着我拿出钱包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信,在那一瞬间便随着不停吹过的强风,转眼便穿过站台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了。当时的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场。我站在原地深深地低下头去紧紧地咬住嘴唇,强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掉落下来。结果最后连热咖啡也没有买。
我乘坐的两毛线,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途中完全停车。“由于降雪的缘故使车轮出现故障,暂时停车”车内的广播说道,“给各位旅客造成如此不便实在是非常抱歉,现在的情况无法进行修复工作”。窗外是一片昏暗的白雪覆盖的原野。暴风雪不停地打在窗户上发出令人绝望的声音。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车呢?我完全不知道原因。看了一下手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今天一天之内,我大概看了几百次这个手表吧。厌烦了继续盯着不断流逝的时间,我摘下手表把它放在窗边的小桌子上。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不停地祈祷电车早一点重新启动起来。
—贵树君还好吗?明里在来信中这样写道。“因为社团活动比较早,所以我是在电车上写的这封信。”
从信中所读到的明里,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独自一人的感觉呢?于是我想到,事实上我也是一样一直一个人。虽然在学校里面也结交了很多的朋友,但是像现在这样用帽子盖住脸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之中的我,才是我的本来样子吧。虽然电车之中依然开着空调,但是在这空荡荡的车厢之中依然显得非常寒冷。该怎么说才好呢—如此残酷的时间,我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我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坐席之上,把整个身体团在一起咬紧牙关,拼命地忍住眼泪,和充满了恶意的时间做着最后的抗争。我越是想起明里独自一人在寒冷的车站内等待着我,想起她那温柔的表情,我的心情便越发焦急起来。明里不要再等下去了,回家去吧,我开始真心地这样希望起来。
但是明里一定会一直在那里等下去吧。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于是我变得更加的悲伤并且痛苦起来。
窗外的大雪还在不停地从空中飘落下来。
电车再次开始启动的时候是大概停车两小时之后的事,而我到达岩舟车站的时间也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四个小时,是晚上的十一点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完全是深夜的时间了。从电车上下来走到站台上的时候,我的脚踩到地回的积雪发出柔软的声音,风已经停了,夜空中只剩下无数雪的颗粒悄无声息地垂直降落下来。停车的站台既没有栅栏也没有墙壁,从站台问旁边望去马上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雪原。城镇的灯光显得非常遥远,站台周围一片寂静,除了电车的引擎声之外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我穿过小小的通道,走过检票口。从检票口处便能看到站台前城镇的灯光。只剩寥寥无几的人家还亮着灯,整个城镇都在一片静寂之中被大雪援盖了起来。我将检好的车票递给站台的工作人员,然后走进候车室的小木屋。
就在我踏进小木屋的同时,一阵温暖的空气和小炉子那令人怀念的气味便将我包围了起来。眼前的情景使我的胸口涌起一阵感动,我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闭上眼睛再一次慢慢睁开。一名少女在小炉子前面的椅子上面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我仔细地盯着眼前这名穿着白色外套的少女。然后慢慢地走近过去,明里,叫了她一声。我的声音颤抖着好像不是从我自己口中发出来的一样。少女惊讶地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我。是明里。大大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泪花,眼角微微有些发红。与一年前相比显得更加成熟的明里的脸在昏黄的炉火照耀下显得格外美丽,甚至比我目前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丽。
我的心脏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法名状的疼痛。这也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感觉过的。我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明里眼睛里面的泪花渐渐变得越来越大,然后用好象看到难得一见的光景一样的目光看着我。明里的手一下子抓住我外套的衣角,我向明里靠近了一步。就在我看到明里的眼泪掉落在抓住我衣角的白哲的手背上那一瞬间,我一直努力控制住的感情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也跟着哭了起来。炉子上面烧着的水壶沸腾起来发出柔和的声音,在狭小的候车室里回响着。
明里在保温杯里装了茶并且带了自己亲手做的便当。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火炉前的长椅上,中间放着装便当的包裹。我接过明里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茶还很热,散发出一股非常香的味道。
“真好喝”我打从心里赞叹道。
“是吗?只是普通的煎茶。”
“煎茶?我还是第一次喝到。”
“才不会呢!你以前一定喝过的!”虽然明里这样说,但是这种味道的茶我确实感觉是第一次喝到。所以只能回答“是吗……”
“一定是的。”明里奇怪地说道。
明里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和我记忆之中相比显得更加成熟了。只是依然那么温柔,随着明里的声音我的体温也逐渐变得温暖起来。“那么,尝尝这个”明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裹,掀开里面两个保鲜盒的盖子。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四个大大的饭团子。另一个里面则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小小的牛肉饼,小香肠,煎鸡蛋,番茄酱,甘蓝等等。所有的这些都分成两份,整齐地摆列起来。
“都是我自己做的,所以不敢保证味道如何……”明里一边说着一边把包便当的布叠好放在腿上,然后对我问道“要不要尝一尝……”。
“……谢谢”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胸口忽然又感觉到一阵激动,差点又要哭了出来,感觉到自己的样子很丢人的我,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忽然我想到自己一直空着肚子的事实,于是急忙说道:“我肚子正饿呢,非常饿”。听到我的话,明里似乎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饭团子拿起来感觉沉甸甸的,我张大嘴巴满满地咬了下去。我一边吃着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为了不让明里看到我连忙低下头去。这是我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这是我所吃过的食物之中最好吃的。”我坦白地说道。
“太夸张了吧。”
“真的。”
“一定是因为肚子饿了。”
“也许是吧……”
“一定是的。我也吃一个。”明里一边开心地说道,一边也拿起一个饭团。
于是我们两个人开始一起吃起便当。小牛肉饼也好,煎蛋也好,吃起来都是令人惊叹的美味。当我说出自己感想的时候,明里不好意I IV也笑了起来,然后带着很自豪的表情说道:“我从学校放学之后特意回家做的,跟妈妈学的。
“跟你妈妈怎么说的才出来了?”
“我留了个纸条说不管多晚我都一定会回家的,所以请不用担心。”
“和我一样。但是明里的妈妈一定会很担心的。”,“嗯……不过一定没关系的。在我做便当的时候,妈妈问过‘这是要给谁的?’我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妈妈也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她一定都知道的。”
虽然我很想问她心里的答案,但是我却依然只是沉默地吃着手中的饭团。因为饭团实在太大,所以虽然只吃了两个但是却已经吃得很饱了,我感觉到一阵幸福的满足感。
小小的候车室被温馨的淡黄色光芒笼罩着,火炉烤得双腿暖暖的。我们两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开心地聊着天。两个人都完全把回家的事扔在了脑后。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是在各自的心里一定都非常清楚。我们两个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所想要说的话,以及自己所感受到的孤独,从这些没有直接表述出来的话语之中,通过其他的方式向对方倾诉着。
砰砰。车站的工作人员敲打着候车室的窗户提醒我们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车站马上就要关门了,已经没有电车了。”
给我检票的那位稍微有些上了年纪的站员说道。本来我以为他会对我们发脾气,但没想到的是,他却微笑着对我们说道“看你们两个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打扰你们。”站员用带着地方口音的语调温柔地说道,“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必须关门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雪,请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我们向站员道谢之后走出了车站。
岩舟车站被完全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中。虽然雪还是不停地从空中降落下来,但是这满是白雪的深夜世界,竟然出人意料地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我们两个都开心地在雪地上面并排向前面走去。我的身高现在比明里要高出几公分,这一点使我非常骄傲。苍白的街灯好似聚光灯一样把眼前的雪地照亮。明里很开心地向前面跑去,我看到了比我记忆之中长大了许多的明里的背影。
明里带着我来到她以前的信中提到过的那棵大樱花树前。虽然距离车站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但是却走到了一片没有人家的宽阔田野之上。在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工照明,所能够依赖的只有雪地反射出来的朦胧光芒,使整个背景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光之内。简直就好像由巧手的工匠所制作出来的一样,那样美丽的风景。
这棵樱树孤独地伫立在田间小道之上。又粗又高,真是一棵挺拔的树木。我们两人就站在这棵樱树下面,抬头向上面仰望着。天空一片昏暗,雪花穿过樱树交错的树枝无声地飘落下来。
“看,好像雪一样呢。”明里说道。
“是啊。”我回答。我似乎又再次看到了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微笑着望着我的明里的样子。
那一夜,在那棵樱花树下,我与明里初次接吻了。似乎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就在我与她的嘴唇相接触的一刹那,我忽然意识到永远、心以及灵魂这些东西究竟都是什么概念。我忽然明白了这十三年来我一直所追求的一切,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无边的悲伤忽然向我袭来。
明里的这种温暖,这种温柔的灵魂,究竟我该带到哪里去呢?究竟我该如何面对呢?我完全都不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明里明明就在这里,明明就在这里,我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我所知道的,只是我们两个人从今往后永远都不能再在一起了。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前,横亘着对于我们来说过于巨大的人生以及茫然的时间。
—但是,我在那一瞬间所感觉到的不安很快便被明里的温柔所融化,在我的意识之中只留下明里的嘴唇的触感。明里嘴唇的柔软与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的。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吻。即便现在回忆起来,在我的人生之中,那样纯粹而切实的喜悦是绝无仅有的。
我们两个人在田边的小库房里过了一夜。在那所木造的小屋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农具,我和明里将那里面的旧毛毯拽了出来,脱掉被雪打湿了的外套和靴子,两个人裹在一条毛毯里面一直聊了1很久。外套里面明里穿着水手服,我穿着校服。在这里的我们两个人谁都不是孤独的,真是让我们感觉到太开心了。
裹在毛毯里面聊天的我们,时不时的肩膀都会碰在一起,明里柔软的分稍经常会刮到我的脸颊和脖子。那种温柔的感触和香甜的味道使我兴备不已。能够感觉到明里的体温更是使我精神抖擞。明里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扫动着我前额的头发,我的呼吸也吹动了明里的发梢。窗外的云逐渐变得淡薄下去,穿过云层射过来的月光透过毛玻璃将小屋之内照耀的充满幻想般的光芒。我们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我们两个把仍有余温的茶全部喝掉之后,穿好外套动身向车站走去。
天空变的一片晴朗起来,从山后冉冉升起的朝阳把田园雪景照耀得闪闪发光。世界中到处都充满了眩目的光芒。
星期天早上的车站上空无一人,乘客只有我一个。被涂成橘红与绿两色相间的列车迎着朝阳驶人站台。电车的门打开,我走了进去之后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站在站台上面的明里。匹着白色外套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穿着的水手服的,十三岁的明里。
——是的,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两个就将要这样再次成为一个人,不得不回到各自的地方去了。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还一直在交谈着很多的事情,还感觉到那样的亲近,为什么现在竟然要如此唐突地分别了呢。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我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还是明里率先打破了沉默。'
“贵树君……”
我甚至连回应一下的声音都发不出。
“贵树君……”明里重复了一遍,稍微低了下头,明里身后的朝阳将那一片雪原照耀的好似湖面一样泛起粼粼的光芒,在背后如此美景的衬托之下,明里显得异常美丽。
终于明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继续说道。
“贵树君,今后一定也没问题的!一定!”
“谢谢……”我终于开口回答,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车门也开始关闭了——这样下去的话不行。我还有必须要对明里说清楚的话。为了能够使隔在车门外面的明里听清楚我的声音,我大声的喊道。
“明里你也要保重!我会给你写信的!也会打电话!”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听到一阵尖锐而遥远的鸟叫。电车开始启动了,我们两个人隔着车门的玻璃把手按在一起。虽然很快就分开了,但确实有一瞬间的重合……)
在返程的列车上,我一直站在门前。我没有告诉明里关于自己写了一封长信,以及那封信在来的路中丢掉了的事情。我以为今后一定还会有机会再见,而且我意识到在那一吻之前和之后,世界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我站在门前,右手一直放在明里曾经触摸过的玻璃上面。
“贵树君,今后一定也没问题的!”明里这样说。'
似乎被她说中了什么——虽然究竟她说中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却不可思议地有这种感觉。同时,我还有一种预感,在将来明里的这句话一定会成为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精神支柱。
但是至少现在—我这样想着,我想要拥有能够守护她的力量。
我怀着这样的心事,一直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
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将周围的水面照射得闪闪发光。天空摄人心魄般地蔚蓝,肌肤感受到水的温暖,身体轻盈。现在的我,正一个人漂在光之海洋上。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心中泛起一丝幸福的感觉。尽管现在的我,仍抱有许多问题。
象这样不经思考,立刻就产生幸福感的想法本身,也许就是诸多问题的原因。尽管这样想,我依然心情雀跃地迎向下一波海浪。清晨的海洋绚丽无比。缓缓起伏的波涛、语言难以形容的复杂色彩。我不禁为之陶醉。任由冲浪板在波涛中穿梭。感受到身体被浮力托起的我,想站起身来,却马上失去平衡跌人波涛之中。又失败了。从鼻孔吸人的一些海水刺激着眼睛。
问题一,在这半年里,我一次也没有在波浪中站起来过。
比沙滩稍高一些的地方是个停车场(应该说,只是个杂草丛生的空地)。在足有一人高的杂草丛中,我脱下紧贴于叽肤的防晒衣和泳装。用水龙头的水从头淋遍赤裸的全身,擦干身体之后,我换上制服。四周没有一个人。迎面吹来的海风让我感到十分惬意。仅垂到肩膀的短发不一会就完全干了。朝阳将杂草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白色的水手服上。我一直很喜欢大海,特别是在这个季节的清晨。若是在冬季,从海里回到岸上,换衣服的时候是最难受的。
涂唇膏的时候,我听到姐姐的“Step Wagon”驶来的声音,我拿起冲浪板和背包,迎着车的方向走去。身穿红色运动衫的姐姐打开驾驶窗向我打招呼。
“花苗,怎么样了?
我的姐姐是个美人。长发披肩、稳重、聪慧,目前是高中教师。以前的我,不太喜欢这个大我八岁的姐姐。经过反省加分析,我想原因在于对迟钝而平凡的我来说,美丽的姐姐就是压抑着我的心结。不过,现在我很喜欢她。在姐姐大学毕业回到这个岛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对她产生了敬爱的心情。如果小穿这种土气的运动衫,而是换上可爱的衣服的花,姐姐看起来会更漂亮。不过,太漂亮的话,在这个小岛上也许会太惹人注目了吧。
“今天也没成功,一直是离岸风。”我把冲浪板装上车,回答道。
“慢慢来吧,放学后也要来吗?”
“嗯,要来的,姐姐也没问题吧?”
“可以。不过,也别忘了好好学习哦。”
“好——的!”
我随口大声回答着,走向停在停车场一角的摩托。学校指定的“本田Super Cub”是早已踏上工作岗位的姐姐传给我的,在这个没有电车,也很少有公交车的小岛上,高中生大多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拿到摩托驾照了。尽管摩托车很方便,在岛上行驶也很惬意,但无法带上冲浪板,所以每次到海边,姐姐都开车送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学校。我去上学、姐姐去上课。在汽牟发动的时候,我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五分。没问题。他也一定还在练习。我转着摩托跟在姐姐后面,离开了海岸。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受姐姐的影响,我开始玩浮板,从开始的那一天起,我就被冲浪的魅力深深吸引了。姐姐大学时代在冲浪部的活动根本不时尚,完全是为了健身(开始的三个月一直是为下水做准备的基础练习。
从早到晚练习划水和潜水!),尽管不明白走向海洋这种行为的意义,但我认为这是很美好的事。到了高二,我已经习惯了浮板。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殊子,我突然想站在浮板上冲浪,为此,我转向了短板和长板,在练习刚开始时,有几次偶然站了起来,但从那以后却不知为何,一直无法再次站到浮饭上。为是否要放弃难度较高的短板,改回浮板而烦恼的我,就这样到了高中三年级,夏天很快来临了。用短板的我依旧无法在波浪中站起来。
这就是我的烦恼之一。而第二个烦恼,是我马上就要面对的。
嗵的一脆响,混在清晨鸟儿的叫声中,从远处传了过来。这是箭穿过纸靶的声音。现在是八点过十分,我紧张地站在校舍的树阴下。刚才我从校舍一角探出头来张望时,射箭场里和平时一样,只有他一人。
每天早上,他都独自练习射箭,而他也是我练习冲浪的原因之一,看
到他每天早上热衷于某件事,我也希望自己能热衷于某事。他认真地拉起弓弦的样子真的好帅。尽管这样,近距离凝视他是很难为情的,我做不到,只能象现在这样,站在一百多米外的远处看着他练习,偷偷地看着他。
我抚了抚裙角,轻轻了整理一下水手服的衣摆,做了个深呼吸。好的!要自然些,自然一点。然后,向射箭场走去。
“啊,早上好。”
和平时一样,他看到我走过来就中断了练习,向我打招呼。哎呀!他的声音真的好温柔,好沉稳。
尽管心跳不止,我仍然装出平静的样子,慢慢走过去。我只是从道场旁边经过而已哦,心里这样提醒着自己。要谨慎地回答他,尽量显得不动声色。
“早上好,远野同学。今天也来得很早啊。”
“澄田,你今天也去海边了吧?”
“嗯。”
“你真努力啊。”
“啊。”意外的赞扬使我吃了一惊。糟了,我现在一定面红耳赤了吧。
“也、也没什么啦。呵呵,再见,远野同学!”我感到既开心又害羞,慌忙跑开了。“啊,再见。”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问题二,我暗恋着他。已经有五年了。他的名字叫做远野贵树。然而,和远野同学在一起的时间,到毕业为止仅剩下半年。
接着是问题三,就在桌上的一张纸片上面。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正在开早会。我神情恍惚地听着班主任松野老师的话。听好了—马上就要做决定了,和家里好好商量再填写。他似乎是这样说的。这张纸上写着“第三次志愿调查”。该如何填写呢,对此,我一筹莫展。
十二点五十分。午休时间的教室里响起了似曾听过的古典音乐。不知为何,听到这首曲子,会让我联想到溜冰。究竟这首曲子让我的脑子里产生了怎样的回忆啊?曲名是什么呢,我想了片刻就放弃了,开始吃母亲做的便当和煎蛋。香美可口,以味觉为中心的幸福感传遍了全身。
我和有希子、沙希把桌子拼到一起吃午饭,她们两人从刚才就一直在谈论志愿的事。
“听说佐佐目同学要考东京的大学。”
“佐佐木同学是指京子吗?”
“不是不是,是一班的。”
“啊,文学部的佐佐木同学啊,真厉害!”
听到一班,我的心情跟着紧张起来。那是远野同学所在的班级。我就读的高中一年级有三个班,一班和二班是普通班,其中一班集中了希望继续升学的学生。三班是商业班,班里的人毕业后大多进入专科学校,或者走上工作岗位,选择留在岛上的人也是最多的。我正想着他是不是希望回东京的时候,煎蛋那原本美味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花苗你呢?”听到有希子这么一问,我却难以回答。
“打算工作吗?”沙希接着问。嗯……我含混不清地回答她。究竟要怎么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也没考虑啊?”沙希吃惊地说道。“满脑子只想着远野同学吧。”有希子说道。沙希接着说,“他在东京一定有女朋友。”听到这,我不禁大叫起来。
“怎么可能!”
两人掩口而笑。我藏在心中的秘密暴露了。
“别说了,我去买酸奶。”我嘟起脸,离开了座位。虽然是开玩笑,但“远野贵树在东京有女朋友”这句话还是对我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啊!你还要喝啊。已经是第二盒了。”
“我总觉得很口渴。”
“不愧是冲浪少女!”
听了两人的调侃,我走到通风的走廊上,边走边看着墙上的宣传栏,那里贴着即将升空的火箭喷出巨大烟雾的照片。《H2火箭4号发射,平成8年8月17日10点53分》、《H2火箭6号发射,平成9年11月28日6点27分》……据说每次火箭成功发射,NASDA的人都会来贴宣传栏。
火箭升空我已经见过许多次了。拖着白烟从各处升起的火箭,在岛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说起来,好象有很多年没看到火箭升空了。不知才到岛上五年的远野同学见过没有。真想和他一起看看啊。如果他是第一次看到的话,一定会很感动的。两人一起拥有这样的经历的话,我们之间距离一定会拉近的,啊,可是,高中生活只有半年了,在这段时间!
里会发射火箭吗?而且,我在高中结束之前,真的能踩着浮板乘上波浪吗。
虽然很想让远野同学看我冲浪,但我绝对不希望他看到我笨手笨脚的样子,只想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还剩下半年。不对不对,远野同学毕业后留在岛上的可能性并不是零,这么说,还有很多机会呢,那样的话,我的志愿就是在岛上工作。不过,我根本无法想象他留在岛上样子,总觉得这个岛并不适合他。
……就这样,我的烦恼总是以远野同学为中心。尽管我知道,不能一直这样烦恼下去。
所以,我决定在学会冲浪之后就向远野同学告白。
晚上七点过十分。刚才还响遍各处的熊蝉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暮蝉声,再过不久就该变成孟斯的鸣叫声了吧。街上虽然已经变得昏暗,天空中的云彩却在夕阳的余辉中闪现出金色的光芒。仰望天空,片片云彩向西缓慢移动。刚才在海里的时候,风是逆向的离岸风—由于海上吹来的风,波浪的形状并不好。也许现在更适合冲浪。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乘上海浪的自信。
我从校舍的树阴旁向停车处看去,那里已经没剩几辆摩托了,校门附近也很少看到学生的身影。现在各社团的活动都已结束了。我在放学后,也就是练习过冲浪之后,再次返回学校,躲在校舍的树阴下等待着远野同学的身影出现在停车处(回过头想想,这样的我还真是可怕。),不过,今天他也许已经回去了。要是早些从海边回来该多好,我这样想着,但还是决定再等一会。
冲浪的问题、远野同学的问题、志愿的问题,虽然这是眼下要考虑的三大难题,但问题远不止这三个。比如,晒黑的皮肤。我决不是天生的黑皮肤(大概是这样),可是,无论涂多少防晒霜,我的肤色都远比别的同学黑,虽然姐姐安慰我说“因为在练习冲浪,这是很自然的。”,有希子和沙希也说这是健康色,很可爱,但我总觉得比喜欢的男孩子还黑是很要命的。远野同学的皮肤白哲而干净。
还有总也不肯长大的胸部(不知为什么,姐姐的胸部很大。我们的DNA明明是一样的啊。)差到没救的数学成绩、对服装品位的缺乏、健康得过分而完全不会感冒(总觉得这样一点也不可爱),其它还有很多。我的问题堆积成山。
列举这些悲惨要素也无济于事,我这样想着,再次朝停车处望去,从远处走来的人影,我绝对不会看错。太好了!在这里等待果然是正确的!我真佩服自己的判断。在迅速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了停车处。
“咦,澄田,现在才回去?”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在停车处灯光的照射下,我渐渐看清了他的样子。修长的身材、稍长的头发、稳健的步伐。
“嗯……远野同学也是才回去?”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啊,真是的,快平静下来啊。
“是啊,那就一起回去吧。”
——如果我象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会摇个不停吧。啊,还好我不是小狗,如果有尾巴的话,我的心意就全被他知晓了。我很奇怪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能和远野同学一起回家,我真的很开心。
我们在甘蔗地中间的小路上一前一后地行驶。看着行驶在前面的远野同学的背影,品尝着此刻的幸福,我的心间涌起一股热流,和冲浪失败时在鼻子里呛水的感觉一样。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种感觉类似幸福与悲伤。
一开始,我就觉得远野同学和别的男孩子相比有些与众不同。初中二级的时候,他从东京转学到这个小岛。至今,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初二开学典礼时他的样子。站在黑板前的陌生男孩既不羞报也不紧张,端正的脸上挂着沉稳的笑容。
“我叫远野贵树。由于父母的工作,三天前从东京搬来,虽然已经习惯转学了,但对这个岛还不熟悉。各位请多多关照。”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吐字清晰而沉稳,口音是标准的普通话,象电视里的人一样。我要是处在他的立场的话——从超级繁华的城市转学到超级土气(而且是孤岛)的地方,或者反过来的话——一定会满脸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口音和大家不同而紧张得言语错乱。同样年纪的他为什么能象这样,站在大家面前毫不紧张地说话呢。之前究竟是过着什么
样的生活,裹在黑色学生制服里的他,心中到底有什么啊—如此强烈地渴望得到答案,在我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已经坠人了命运般的恋爱中。
从那之后,我的人生改变了,无论在镇上、学校里还是现实中。我都远远望着他。上学、放学,甚至在带着狗到海边散步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总是搜寻着他的身影。看上去很酷的他,实际上总能很快地交到许多朋友,而且完全不象小孩子那样只限于同性,所以,在合适的时机我也和他交谈过许多次。
虽然到了高中以后班级不同了,但能在同一所高中就是个奇迹。
话是这样说,其实在这个岛上也没多少学校可选,凭他的成绩。无论想进哪所高中都不成问题,也许他只是想选个比较近的学校吧。进了高中的我,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他,这种心情在五年之中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日益加深了,虽然也有希望成为他特别而唯一的人这种想法,不过说实话,光是抱有喜欢他这种想法就已经很吃力了。和他相识后的每一天,这种事情我一厘米也无法想象。在学校和镇上,每次看到远野同学的身影,喜欢的情绪就增加一分,我对此感到害怕,尽管每天都觉得痛苦,却也感到很开心,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晚上七点半。我们在回家路上一间名为“Eye Shop”的超市购物。我和远野同学每周大约有1/7次一起回家的机会——也就是说,运气好的时候每周一次,运气差的时候大约两周一次,而来"Eye Shop"的近路,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例行的路线。尽管叫做超市,实际上是住在附近的老婆婆开的一间每晚九点就会关门的小商店,店里也贩卖花种,以及带着泥土的萝卜,糕点的种类也相当丰富。有线电视正在播放着流行的J-POP。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在狭小的店内投下白色的光。
远野同学买东西的时候总是早早就决定好了,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美味牌咖啡的纸包。我却总是为该买什么而犹豫不决,也就是说,我在考虑“买什么才会显得可爱一些”这个问题。和他的选择一样的话总觉得象是有所图谋(尽管实际上就是这样),牛奶的话有些粗暴的感觉、美味果汁的包装是黄颜色的,虽然很可爱,但味道我不太喜欢、美味黑醋饮料我是很想喝,但总觉得太过野性。
正在犹豫时,远野同学对我说了一声“澄田,我先走了。”说完,向收银台走云。真是的,在他身边的机会很难得啊。我慌了神,最后还是买了和平时一样的美味酸劝。这是今天的第几盒了?第二节课以后买了一盒,午休的时候又喝了两盆,这是第四盒了。我身体的二十分之一是酸奶构成的吧。
一出超市的拐角处,我看到远野同学靠在摩托上用手机发短信,急忙藏到邮筒后面,天色已暗,惟有随风飘动的云彩上,还映着夕阳赤红的余韵。
整个岛上即将迎来夜晚。耳边是甘蔗摆动的声音和昆虫的鸣叫声,晚饭的香味从各户人家飘出。
由于天色太暗,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发出亮光的只有手机的液晶屏。
我勉强露出开朗的神情,走向他。看到我之后,他很自然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温柔地对我说“你回来了,澄田,买了什么?”
“唔,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买了酸奶。这是今天的第四盒了。我厉害吧。”
“哇,不会吧,你这么喜欢喝吗?说起来,澄田你经常喝这个啊。”
说话间,我的意识转向了放在运动包中的手机上。要是收到远野同学短信的人是我的话,该多好啊。现在的我,又想起了这个想过无数次的愿望。不过,他从没给我发过短信,所以我也无法发短信给他,我—这样强烈地想道,至少我自己,无论在今后的人生中会遇到什么人,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里都只看着他一个人,绝对不看手机,不让他产生“这个人想的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这样的不安。
星光闪烁的夜空下,和这个毫无理由地喜欢上的男孩交谈着,尽管内心想哭泣,我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2
今天的浪很高,数量也十分多。可是,被离岸风破坏的浪也很多。下午五点四十分,放学后的我来到海边之后,已经涌来了十拨海浪,但没有一拨是能乘上去的。当然—在被破坏后泛起白沫的波浪上,谁都可以轻易地站起来,而我希望的,却是冲上浪尖。'
我努力向海上划去,眼神却呆望着大海与天空。今天的云层很厚,可
天空为什么看上去是那样高远呢。海面映着云层的厚度,也在每时每刻变化着色彩。与划水的我仅有数厘米高度差的海面,每一刻都发生着复杂的变化。好想早日站起来,好想知道从一五四厘米的高度看到的海面是什么样子的。再怎么擅长绘画的人—我是这样认为的。也绝对无法描绘出现在的我所看到的大海。照片也不行,摄影机也一定是不行的。
在今天的信息课上学到的二十一世纪的高清晰影象,是由横向一千九百个光点构成的,这已经是十分惊人的高精细影象了。即使这样也完全不行。眼前的景象,用一千九百乘一千的数百万点阵都无法完全表现。这已经十分漂亮了,在课上这样说的老师和高清晰影象的发明者以及电影制作者真的是这样相信的吗。而身处这样景色中的我自己,从远处看也一定很美丽吧。我的心里是这样希望的,希望远野同学能看到这样的我。这时,我想起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一切。
午休时间,和往常一样,在与有希子和沙希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校内广播传来了这样的消息“三年三班的澄田花苗同学,请去学生指导室。”。
我明白为什么要叫我去,那时的我所想的,是广播被远野同学和姐姐听到的话会使我很难为情。
坐在宽敞的学生指导室里,只有志愿指导伊滕老师,老师的眼前放着一张纸。那是我只写了名字就交出去的志愿调查表。窗外正是炎炎夏日,知了烦躁地叫着,屋子里却十分凉爽。天空的云彩快速地移动着,阳光时隐时现。
刮的是东风,今天的波浪一定特别多吧,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老师对面的座位坐下。
“……这个,整个年级里没有决定好的,只有澄田你了。”伊滕老师故意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道。
“对不起……”我低声回答,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于是沉默了。
老师也一句话都没说,沉默了一阵。
“请在1-3选项中符合的地方画个圈”
我无奈地看着这张写着如下文字的纸片。
1、大学(A、四年制大学 B、短期大学)
2、专科学校
3、就职(A、地区 B、职业类型)
大学的项目里还有公立和私立的选择,后面列着一长串专业名称。
医、齿、药、理、工、农、水产、商、文、法、经、外语、教育。短大与专科也一样。
音乐、艺术、幼儿教育、营养、服装、计算机、医疗、护士、调理、美容、旅游、传媒、公务员……光是追着文字看就让人眼花。而就职一项里有地区的选择,岛内、鹿儿岛县内、九州、关西、关东、其它。
我交替看着岛内和关东两处——东京,我这样想着,可是连去都没去过,也没想过要去。对我来说,一九九九年现在的东京,有黑社会横行的涉谷、贩卖贴身内衣裤的女高中生、市内二十四小时不断发生的犯罪活动、以富士电视台的用途不明的巨大银球为代表的高楼大厦,差不多就是这些。接着浮现在脑海中的,是身穿夹克的远野同学与脚穿松糕鞋、皮肤白哲、头发染成茶色的女高中生挽着手走在一起的情景。我急忙打断了想象,这时,伊滕老师沉重的叹息声再次响起。
“那,就是这样,没什么好烦恼的吧,以你的成绩看,不是专科就是短大,要不就是就职。父母同意的话就去九州上专科或者短大,不成的话就在鹿儿岛就职。这样不就可以了。澄田老师没对你说什么吗?”
“还没……”我轻声回答之后,又陷人沉默中。思绪在心中翻滚。这个人为什么要故意用广播叫我啊,而且还提到姐姐。为什么要在下巴上留胡子啊。为什么要穿着拖鞋呢。总之,午休赶快结束吧,我这样祈祷着。
“澄田,你不说话怎么行。”
“好的……对不起。”
“今晚和你姐姐好好商量一下,我也会和她说的。”
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做我讨厌的事。
拼命划水的我发现了前方的大浪。溅起白沫翻滚着向我靠近。在即将撞上的瞬间,我果断地按下冲浪板,潜人水中,在波浪中穿行。今天的波浪果然特别多。我重复着海豚式划水,想划到更外面的地方去。
——不是这里。
这里果然不行,得到更外面的地方去。我拼命摆动着手臂。海水平稳而沉重。不是这里,不是这里——我的心中如咒语一样反复念着这句话。
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和远野同学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时常会有这样的一瞬间。当我迎向波浪时,觉得自己如同超能力者一般,什么都能清楚地觉察到。放学后的超市旁边无人的停车处、早晨的校
园内,看着在这些地方给某人发短信的远野同学,我能听到他心里发出“不是这里。”的呼喊。我都明白,远野同学。因为我也是一样的。心里想着不是这里的,不只是远野同学。远野同学、远野同学、远野同学——我的心中无数次地呼唤着,身体被波浪托起,在努力想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和突然被破坏的波浪一起被打进海中,呛了好几口海水。我慌忙浮上海面,趴在冲浪板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被海水呛得涕泪交加的我,看起来真的象在哭泣一样。
在返回学校的车中,姐姐没有提起关于志愿的事。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我蹲在超市里贩卖饮料的地方。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在停车处等待过,但远野同学没有出现。这一天,什么都不顺利。
我还是买了酸奶。靠着停在停车处的摩托、将甘甜的液体一饮而尽、戴上头盔、骑上摩托。
我行驶在高台的小路上,侧眼望着还有一丝亮光的西边地平线。在我的左手边,下方的城镇可以一览无余,视线的余光穿过森林,能够看到海岸线。
右手边是被农田隔开的小山丘,在这个平坦的岛上,这里是观赏风景的绝佳地点,也是远野同学回家的必经之路。慢一些的话,也许他会从后面追上来,又或者是已经行驶在我的前方了吧。发动机发出咳嗽般的声响,突然停止了运转、接着又象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恢复了原样。这辆车的车龄已经是老婆婆了吧。正当我默念着"Cub,你没问题吧?“的时候,停在前方路边的摩托映人了我的眼帘。那是他的车!我羞涩地确信着,把车并排停下。
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我开始登上高台的斜面。脚下是柔嫩的夏草。糟糕,我究竟在做什么呀。要冷静。虽然那是他的车没错,可我这样走近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啊。不去见他会更好。这一定是为了我自己。我没有停下脚步,踏上夏草铺成的台阶,走向视野开阔的前方,他就在那里,背向星空坐在高台顶上,用手机发着短信。
风儿吹过,吹动我的头发和衣服,摇曳着我的心。草地发出刷刷的声音,我的心与这种声音相呼应,开始扑通直跳。登上斜面的我故意发出很大声响,希望以此掩饰扑通的心跳声。'
“喂!远野同学!”
“啊,澄田?你怎么来了,竟然知道这个地方啊。”远野同学有些吃惊,他大声地向我打招呼。
“嘿嘿……我看到远野同学的车,就来了!不可以吗?”我一面回答着,一面朝他所在的地方跑去,并对自己说这没什么。
“啊,是吗。你来了我真高兴。今天在停车处都没遇到你。”
“我也是!”我一边用活泼的声音回答他,一边放下肩上的运动包,坐到他的身边。高兴?这是真的吗?远野同学。我的心中感到阵阵疼痛。每次来到他所在的地方,都会这样。不是这里,这句话在心中闪过。西边的地平线已经没人了黑暗中。
风越刮越大,在眼下延伸的城镇闪烁着灯光。远处的学校也点起了灯,国道边闪动着黄色灯光的信号灯下,驶过一辆汽车。镇上体育设施处的巨大白色风车不停地旋转着。片片云朵快速流动着,透过其间,能看到银河与夏夜大三角。织女星、牛郎星、天津四。吹过耳边的风发出雌庵的声响,混杂于草木与塑料棚的摇曳声与虫鸣声中。劲吹的风让我逐渐恢复平静。周围满是绿草的清香。
我坐在远野同学身旁,望着这样的风景。心脏的剧烈跳动已经平息了,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感受他肩膀的高度,我真的很高兴。
“远野同学准备考大学吗?
“嗯,我准备考东京的大学。”
“东京……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啊。”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要去很远的地方啊。”我这样说着,为自己的沉着感到吃惊。听到远野同学亲口说出要去东京这个事实,我应该感到眼前一片昏暗才对啊。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的耳边再次响起他温柔的声音。
“……是吗,那么澄田你呢?”
“啊,我吗?我连明天的事都不清楚。”听到这句话,远野同学一定会吃惊吧,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也许,大家都是这样。
“啊,不是吧,远野同学也是这样?”
“当然。”
“可你看起来根本没有迷茫啊!
“怎么可能。”他平静地笑着,继续说道:“我很迷茫。只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没有一点余力。
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坐在身边的男孩子思考着这样的事,而且愿意说给我听。这让我既高兴又紧张。
“……是吗,是这样啊。”
说完,我看着他的脸。一直凝视着远方灯火的远野同学,看起来象一个无助的孩子。现在的我,更加强烈地喜欢着他。
——对了,最重要而且最清楚的事,就是这个。就是我喜欢他这件事。因此,从他的话语中,我获得了力量。我非常想感谢某人让他降生于这个世界上。比如,他的父母,又比如神明。我从包中拿出志愿调查表,开始折叠起来。风逐渐变小了,绿草的刷刷声和昆虫的叫声也安静下来。
“……这是,纸飞机?”
“嗯!”
我把折好的纸飞机朝城镇的方向扔出。纸飞机飞得很远,途中被急风卷起,消失在高远而黑暗的天空中。层叠的云朵间,白色的银河清晰可见。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去洗澡,不然会感冒的。姐姐这样责备了我。
我跳进浴缸,用热水擦洗双臂。我的手臂上隆起结实的肌肉。总觉得比标准粗壮了不少。真希望自己的手臂象棉花糖一样柔软。不过,即使看到了我的心结,现在的我也根本不在乎。我的心里和身体一样暖和。高台上的对话、远野同学沉稳的声音、临别之际对我说的话,现在依然萦绕在耳边,一回想起这些,激动的感觉就传遍全身。我也知道自己面如火烧。刚才可真悬啊,我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脱口说出远野同学的名字。这个名字在浴室中甜蜜地回响着,溶进了热水的湿气中。我回味着这多彩的一天,沉浸在幸福的想象中。
_ 在那之后,我们踏上归途,路上看到缓慢前行的巨大拖车。轮胎和我一样高的巨大拖车拖着游泳池一样长的货厢,货厢上用很大的字写着"NASDA\宇宙开发事业集团“。这样的拖车有两台,前后由若干乘用车衔接着,和手持红色引导灯的人们一起前进。这是在运送火箭。我以前只是听说过,这是头一次亲眼看到。不知从哪个港口用轮船运来的火箭,这样慎重而缓慢地,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运到岛南端的发射基地。
“据说时速是五公里。”我说出以前不知在哪听过的,用拖车运送火箭的速度,“是啊。”远野同学也呆呆地这样回答我。我们被这种景象吸引住了。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和远野同学一起看到这种少见的景象。!
在那之后不一会,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是在这个季节里很常见的倾盆大雨。我们急忙骑上车赶回家。我的车前灯照着远野同学淋湿的背,那一刻,我感觉和他更接近了一些。我家就在他回家的途中,一起回家的时候总是这样,在我家门口相互道别。
“澄田。”临别之际,他拉起头盔的面罩对我说道。雨越下越大,从我家透出的昏黄灯光照在他淋湿的身体上。透过紧贴在身上的衬衫看着他的身体线条,我的心狂跳不止。我的身体也是这样的吧,想到这个,我的心扑通直跳。
“今天实在抱歉,让你被雨淋。”
“别这么说!这不是远野同学的错,是我自己来的。”
“不过,能和你说说话,真好。明天见,小心别感冒了。晚安。”
“嗯。晚安,远野同学。”
晚安,远野同学。我在浴缸里小声说着。
从浴室出来以后,晚饭是炖牛肉、炸武绸鱼以及间八鱼刺身。非常好吃,我让妈妈帮我添了三碗饭。
“你真能吃啊。”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饭碗递给我。
“吃得下三碗饭的女高中生,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姐姐吃惊地对我说道。
“我肚子饿了嘛……对了,姐姐。”我把炸武绸鱼送到嘴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问姐姐。
“今天,伊滕老师对你说什么了吗?”
“是啊,是说了。”
“对不起,姐姐。”
“不用道歉。慢慢决定吧。”
“什么,花苗,你做了什么事挨老师批评了吗?”妈妈一边给姐姐倒茶,一边问我。
“也没什么大事啦,那个老师有些神经质。”姐姐若无其事地替我回答了。有这样的姐姐,我真感到庆幸。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那是捡到卡布时的梦。卡布并不是指本田的Cub摩托,而是我家养的柴犬。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在海边捡到的。当时,羡慕姐姐拥有Cub(摩托)的我,给捡到的小狗起名卡布。
不过,梦中的我不是小孩子,而是现在十六岁的我。我抱着卡布,行走在异常明亮的沙滩上。抬起头来,天空中没有太阳,而是繁星闪烁的星空。
红色、绿色、黄色,各种色彩的恒星闪耀着,绚丽的银河如光柱般横贯整个夜空。我对这样的场景发出惊叹。突然,有人从远方走过来。那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身影。
对今后的我而言,那个人将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孩子的我这样想道。
对过去的我来说,那个人曾经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和姐姐一样大的我这样想道。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那个梦。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拿到汽车驾驶执照的?”
“是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应该是十九岁吧。那时还在福冈。”
驾驶汽车的姐姐相当性感。我是这样认为的。扶着方向盘的纤纤玉指、朝阳下闪闪生辉的秀丽长发、看后视镜时的神情、换档时的手势。从窗外吹来的风,带来姐姐头发的气息。都是使用一样的香波,可我总觉得姐姐头发的气味比较香。我扯着制服的裙摆,“姐姐。”看着坐在驾驶席上的她的侧脸,她的睫毛好长啊。“很多年前,我记得你带过一个男人回家,好象是叫树林吧?”
“啊,是小林啊。”
“那个人怎么样了?你们以前是在交往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姐姐感到有些惊讶,“很久以前就已经分手了。”
“你有打算过和他结婚吗?和那个叫小林的。”
“有段时期是这样打算过,不过中途打消了这个念头。”姐姐感怀般地冲我一笑。
“哦……”。
为什么打消了呢?我忍住了这个问题,问起了别的事。
“你伤心过吗?”
“这个啊,毕竟是交往了许多年的人,还曾经住在一起。”
左转进人连接海岸的细长道路。朝阳直射而下。天空万里无云。姐姐眯起眼睛,放下遮阳板。在我看来,这样的动作也很性感。
“不过现在想想,我们双方都没有结婚的愿望。这样的话就算交往下去,也找不到心灵的方向。或者说共通的目的地。”
“嗯。”我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一个人向往的方向,与两个人向往的方向是不同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们极力想达成一致。”
“嗯……”
向往的方向——我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发现路边开满了野生的铃原百合与金盏花,绚目的白色与黄色,和我的束身衣是一样的颜色。真漂亮啊。
“怎么突然这么说?”姐姐看着我问道。
“不……没什么。”
我提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姐姐,你在高中时候交过男朋友吗?”
姐姐笑了。
“没有啊。和你一样。”姐姐回答道,“花苗,你真象高中时代的我啊。”
自从那个雨夜和远野同学一起回家之后,已经过了两周,在这期间,岛上发生过一次台风。摇动甘蔗林的风中产生了一丝寒气,天空变得更高,云的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骑车的同学开始穿上毛衣。在这两周里,我一次也没能和远野同学一起回家,也同样没能乘上海浪。不过,最近我觉得冲浪比以前更有趣了。
“姐姐。”
我一边在冲浪板上涂着防滑蜡,一边和坐在驾驶席上看书的姐姐说话。车还是停在海岸边的停车场,我换好束身衣。早上六点半,在去学校之前的一个小时里,我可以去海中冲浪。
“嗯—?”。
“关于志愿的事。”
“嗯。”
我坐到车上,和姐姐背对着背说话。海面上停泊着类似军舰的灰色大船,那是NASDA的船。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了。”
涂蜡完毕,我把肥皂一样的块状物放到一边,不等姐姐回答就继续说道。
“我要从力所能及的事开始一点一滴做起。我走了。”
说完,我抱着冲浪板,心情雀跃地冲向大海—只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我想起远野同学在那天说过的这句话。
我知道,只能这样做,这样做就行了。
天空和海面一样蔚蓝,我觉得自己漂浮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在努力划向大海的时候,心灵与身体、身体与海洋的界限模糊了。我划向海上,几乎是无意识地估算着海浪的形状与距离,判断自己不行的时候,就将身体和冲浪板一起按进水中,穿过海浪;判断没问题的时候,就等待着海浪的来临。终于,我感受到冲浪板被波浪托起的浮力。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兴奋不已。在波浪间穿梭的我直立起上半身、双脚紧紧踩在冲浪板上、重心上移、尝试着站立起来。视野向上升起,世间神秘的光辉在一瞬间被我尽收眼底。
在下一个瞬间,我一定会被海浪吞没。
不过我知道,这个巨大的世界并没有拒绝我。从远处看——比如,从姐姐所在的地方看,我被这光之海洋包容着。所以,我要再次划向大海。我无数次地重复着,在这期间,大脑便得无暇思考。
在这天早上,我成功地在海浪上站了起来。成功来得那样突然,让我无法相信,却又如此完美。
如果短短十七年也能称做人生的话,我想,我的人生就是为这一瞬间而存在的。
我知道这首曲子,是莫扎特的Serenade,初中一年级的音乐会上我们全班合奏过,我负责键盘口琴。那是一种吹奏乐器,我很喜欢用自己的力气奏出音乐的感觉。那时,远野同学还没有进人我的世界,我也还没开始练习冲浪,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单纯的世界啊。
Serenade写做小夜曲,我一直在想,小夜究竟是什么啊。不过,在与远野同学一起回家的路上,我似乎体会到了小夜的意义。今天这首曲子,简直就象是为我们而播放的。我的情绪高涨。远野同学,今天一定要一起回家。放学后不去大海,等着他吧。今天只有六节课,由于大考临近,社团活动的时间也很短。"
“……花。”
嗯?
“花苗。”
是沙希在叫我。十二点五十五分,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里的喇叭中传出轻柔的古典音乐,我、沙希和有希子三人,象往常一样一起吃午饭。
“啊,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你在发什么呆啊,饭送到嘴里就一直没动过。”沙希说道。
“而且还不停地傻笑呢。”有希子说道。
我急忙开始咀嚼送进嘴里的煮蛋。
“抱歉,你们在说什么?”
“又有男孩子向佐佐木告白了。”
“啊、是啊,因为那个人长得很漂亮嘛。”我一面说着,一面把熏肉送到嘴里。妈妈做的菜真的很可口。
“说起来,花苗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啊。”沙希对我这样说。
“是啊,总觉得有些可怕哦,要是远野同学看到你的话,一定会吓得跑掉的。”有希子说道。
今天,我对她们的调侃根本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吗?”
“这孩子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是啊……难道说,和远野同学发生什么了吗?”
“哼哼。”我回了她们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正确地说,是将要发生什么。
“啊,不是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有必要表现得那么惊讶吗?
我不会一直暗恋他。在成功地乘上海浪的今天,我终于要对他吐露心意了。
是的,如果在成功地乘上海浪的今天都无法对他说的话,今后也一定无法说出口。
下午四点四十分,我走向走廊上女卫生间内的镜子。第六节课是三点半时结束的,我没有去海边,而是去了图书馆。当然,并不是为了学习,我双手托腮、眺望窗外的风景。洗手间里十分安静。头发变长了啊,我看着镜子想道。后面的头发已经垂及肩部。在上初中之前,我的头发比现在更长,进了高中之后,由于开始练习冲浪,我把头发剪得很短。当然,姐姐进人这所高中当老师也是原因之一。被别人用一头长发的美丽姐姐做比较是很难为情的。不过,还会变得更长吧,我的心中这样认为。
镜子中映出的,是我那张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的脸。远野同学的眼睛里映出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呢。眼睛的大小、眉毛的形状、鼻尖的高度、嘴唇的光泽。身高、发质和胸部的大小等等。尽管都有些许失望,我仍然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就象在逐一检查自己身上的零件一样。
牙齿的整齐程度、指甲的形状,不管是什么都好—我祈祷着,希望我身上有能吸引他的部位。
下午五点三十分,停车处,我和平时一样站在校舍后面。太阳已偏向西方。校舍投下的斜长影子将地面分为光与影两个部分。
我所站的地方是它们的边界,靠近影的那边。天空虽然还是明亮的蓝色,但这种蓝与中午时候相比稍有褪色。刚才还充斥在树木之间的熊蝉叫声静了下来,脚边的草丛中响起了各种昆虫的鸣叫声。我的心七上八下,发出不亚于这些叫声的巨大律动。身体里的血液奔流着,我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我实在太紧张了,甚至忘了呼气。猛然意识到这点时重重地将气呼出,这种不规则的呼吸使心脏跳得更厉害了。
——今天如果无法说出口的话。今天如果没说出口的话。无意识间,我已,从墙边向停车处偷偷望了无数次。
因此,在听到远野同学叫我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欣喜,但更多的是困惑与焦急。我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现在才回家吗?”发现我在墙边窥视的远野同学和平时一样,步伐稳健地走近停车处。我一边向停车处走去,一边应了一声“嗯。”心情就象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是吗,那就一起回去吧,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柔。
下午六点,我们并肩站在超市里贩卖饮料的地方,夕阳从西边的窗子射人,照在我们身上。由于平时总是天黑了才来,现在的我产生一种进错了店门般的不安。左脸感受着夕阳的余热,我的心里想着,那不是小夜曲啊。外面还很明亮,今天的我,已经决定好要买的东西了。和远野同学一样,是美味咖啡。看到我毫不犹豫地拿起咖啡,远野同学吃了一惊,“啊,澄田,今天决定得这么快啊?”我没有看他,只是回答了一声“嗯。”必须把心意传达给他,在到家之前。我的心一直剧烈地跳动着,希望店里播放的流行音乐能掩盖住我的心跳声。
超市外面,世界已经被夕阳涂上了光与影两种色彩。从自动门出来的地方是光,转过超市的墙角,停放着摩托的小停车处是影。我看着单手拿着咖啡、走向影之世界的远野同学的背影。在那白色衬衫之下,比我宽阔的背,只是看着就使我感到阵阵心痛,以及强烈的焦急。我离走在前面的他大约四十厘米,距离突然缩短为五厘米,心中涌起强烈的寂寞感。等等,我的内心呼喊着,伸出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糟了。不过,现在我要对他表露心意。
他站住了。过了一会,他慢慢回过头看着我—不是这里,我仿佛听到他的内心在这样说,惊恐的感觉袭上全身。
“你怎么了?”。
我的内心深处再一次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平静、温柔而冰冷。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那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以及充满坚强意志的平静眼神。
结果,我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什么都别说了,他的内心这样强烈地拒绝着我。
暮蝉的鸣叫声回荡在整个岛上。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为迎接夜晚做准备的鸟儿们缭亮的啼声。太阳还未完全西沉,余光将踏上归途的我们染成复杂的紫色。
我和远野同学走在甘蔗林和红薯地之间的小路上。从刚才开始,我们就一句话也没说,只有两个人清脆的脚步声。我和他之间只有一步半的距离,我努力使自己不离开他,也不靠得太近。他的步伐很宽。我偷偷看着他的脸,心想他是不是在生气,不过,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样,抬头望着天空。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投在柏油路面上的影子,想起了停在超市的摩托。并不是故意要把车扔在那里,可我总觉得后悔,象是自己做了什么残酷的事一样。
在忍住告白的话语之后,摩托的发动机无法启动了,就象和我的心情发生联动一样。无论怎么按,怎么踢,发动机都毫无反应。远野同学对骑在车上、心急如焚的我很温柔,刚才他那冰冷的表情简直就象根本没出现过,这让我不知所措。
“大概是火花塞到使用寿命了吧。”远野同学检查了一下我的车,对我说道,“这是传下来的?”
“是的,姐姐传给我的。
“加速的时候有没有停顿?”
“好象有吧……”说起来,最近有时候发动机很难启动。
“今天就把车停在这里吧,之后记得叫家人来取。我们走路回去吧。”
“啊!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远野同学你先回去吧。”我连忙回答他。
我并不想给他添麻烦。尽管这样,他依然很温柔地说道。
“到这里已经离家很近了。而且,我也有些想走路回去。
我突然有种想哭泣的感觉。看着凳子上并排摆放着的两盒咖啡,在一瞬间,我认为他的拒绝是我弄错了。可是……!
那是不会错的。
为什么我们要默默地行走。每次都是远野同学你先提出一起回家的啊,可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呢。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样温柔。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为什么我会如此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
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柏油路面在我脚下延伸—拜托了,远野同学,拜托你了。我再也无法忍受,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我用双手擦拭泪水,可是、泪珠仍然止不住地向下落。要在他发觉之前停止哭泣。我拼命忍住哽咽声。可是,他还是发觉了,他用温柔的声音问我。) j2 J'
“……澄田,你怎么了?”
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我尽力想组织起连贯的话语。
“对不起……我没什么的。对不起……”
我停下脚步,低着头继续哭泣。我再也忍不住了。澄田,远野同学悲伤的低语传到了我的耳边。这是他至今为止,包含着最多思绪的一句话,听起来是那样悲伤,这使我更难受了。暮蝉的鸣叫声比刚才更大了。我的心中在呼喊。远野同学,远野同学,拜托你了,请你……
—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了。
在这个瞬间,暮蝉的叫声如退潮般安静下来,整个岛上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在下一瞬间,轰鸣声震撼了大地。我惊讶地抬起头,模糊的泪眼中映出的,是从远处山丘升起的火球。
那是升空的火箭。喷射口发出的光绚目耀眼,正在上升。火箭喷出的尾焰震颤着大气,让晚霞的云层发出比太阳更明亮的光辉。火箭继续上升着,其后的白烟形成了烟之塔。巨大的烟之塔遮住夕阳,将天空分割为光与影两个世界。光辉和塔无尽地延伸,振动着布满遥远上空的大气粒子,轰鸣的声响久久回荡在大气中,如同天空被划破时发出的悲鸣一般。
看到火箭消失在云间,这大概仅仅是几十秒的事。
可是,我和远野同学都一句话也没说,站在那里望向天空,直到高耸人云的烟之巨塔消融在界中。鸟儿、昆虫和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夕阳正
缓缓沉人地平线的远方。天空从上方开始,变得更蓝、星辰闪烁着,肌肤感受到的温度稍微有些下降。
突然,我清楚地意识到。
我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却看着不同的地方。也意识到远野同学并没有看着我。
远野同学很温柔,总是温柔地走在我身边,却总是看着我的前方,看着更加遥远的方向。现在的我,象超能力者一般清楚地知道,远野同学的希望一定还没有实现。也清楚地知道,我们在将来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归途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如同白昼一样,苍白地映照着风中的流云,在柏油路面上投射出我们两人的黑色身影。抬起头,电线从满月的正中横切而过,就象今天这一天一样。无法乘上海浪的我、以及乘上以后的我。不知道远野同学心思的我、以及知道以后的我。 昨天和明天,我的世界决不是相同的。从明天开始,我将生活在和以前不同的世界里。即使这样—即使这样,我想。在电灯熄灭的房间里,我钻进被窝,看着黑暗中洒落在屋里的如水月光。再次溢出的泪水渗人月光。泪水不断涌出,我开始小声抽泣。随着奔涌而出的泪水,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即使这样。
即使这样,明天、后天以及将来,我也依然会喜欢远野同学。我果然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远野同学,远野同学,我喜欢你。
我想着远野同学,含着泪水进入了梦乡。 |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她和他都还只是孩子。在一个雪花无声飘落的寂静深夜中,宽广的田园白茫茫一片,远远能望见农家零星的灯光,越积越厚的雪地上,只有二人走过留下的脚印。
那里有一颗孤零零的大樱树。它看上去比它身边的黑暗更浓重更深沉,就像一个空间中唐突裂开的深深空穴。两人在树前站定,凝视着它深色的树干和树枝,以及从枝权间轻柔落下的无数雪花,她想象着将来的人生。
身边这个直到现在一直支撑着自己的男孩,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即将远行,她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在数周前接到他的信,听说他要转学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停的不停的思考其中的意义了。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当一想到自己会失去现在身边这个熟悉的身影和温柔的气息时,一种仿佛在窥视无边黑暗般的不安和寂寞感瞬时包围了她。梦中的她想,这明明是早已消散的感情了,可为什么现在还会感到这样清晰和深刻——所以,她想,如果那雪变成樱花该多好。
如果现在是春天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平安度过那个冬季迎来春天,住在同一个城市,在归途中像那样观赏樱花。如果那时是这样的季节,该多好。
那天晚上,他在房里看书。
零点,他躺在了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他干脆从床头堆积的书中信手抽出一本,就着罐装啤酒读了起来。
寒冷而安静的夜晚。他打开电视代替背景音乐,深夜播放的电影声轻轻流淌在屋内。半开的窗帘外,是无数街灯和不停下落的雪片。那天,从中午刚过就下起了雪,那雪时而变为雨,时而又化作雪,直到黄昏才凝结成大片的雪花,开始了真正意义的降雪。
在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去读书的时候,他关上了电视机。这下,周围变得过于安静了。末班电车时间早已结束,外面没有车辆驶过的声音和风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墙外雪片落下的气息。
忽然,一种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守护着的久违的感觉复苏了。在思考其中的理由时,他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冬天,看到的樱树。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从中学一年级结束,到现在已经快十五年了。
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合上书,将罐底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干。
三周前,他从工作了将近五年的公司辞了职,第二份工作还没有眉目,他开始了整天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生活。虽然是这样,他却觉得这些年来心里从没有现在这样平静过。)
……到底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着,站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旁边还挂着西装),在玄关换了鞋,拿起着塑料伞走出大门。落在伞面上的雪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慢慢行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附近的便利店。
将装有牛奶和副食品的提篮放在脚边,他在杂志栏前稍作犹豫,取下月刊Science随意翻阅起来。这是他高中时最喜爱的杂志,但现在已经好久不看了。杂志上刊登着正逐渐融化的南极冰层,银河间重力干涉,新粒子被发现,以及纳米粒子与自然环境的相互作用等文章。他一边对世界直到现在都还充满了发现和冒险略感诧异,一边粗略阅读着文章。
忽然,他感到这种感觉似乎曾相识,仿佛很久前就经历过一样。他吸了口气,察觉到了原因。啊,是音乐。
店内的有线电视,播放着曾经——自己大概还在读初中时——最热门的歌曲。令人怀念的旋律萦绕在耳边,眼中映出的是杂志上世界的片段,不知不觉,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的各种感情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当这些感情冷却之后的很长时间,心中依然荡漾着细小的波纹。
走出店门,心里依然有些热热的。他有了种久违的感觉,他想,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心情吧。
注视着从夜空中飘落的无尽雪花,他思考着,最后,这将会变成樱花的季节。
2
远野贵树从种子岛的高中毕业之后,为就读大学前往了东京。为了方便上学,他在离池袋站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虽然从八岁到十三岁一直都住在东京,但除了当时居住的世田谷区之外,他对东京没有更多的记忆,世田谷以外的东京对他而言就像一片陌生的土地。与陪他度过青春期的小岛居民相比,他觉得东京人野蛮冷漠而且言辞粗鲁。人们会在街上若无其事的吐痰,道路两边散落着无数烟蒂和细小的垃圾。为什么地上会有那么多饮料瓶、杂志和便利店的便当盒,他不明白。
在他的记忆中,东京应该是个更和谐更高雅的城市。
不过,无所谓了。
总之,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他想。经历了两次转学,他学会了让自己融入一个新环境的方法。而且,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孩子了。牵着父母的手,从大宫开往新宿的电车中看到的景色,与自己所熟悉的山间风景完全不同。他觉得,这里不是自己应该逗留的地方。但数年后,在从东京转学去种子岛的时候,他还是体会到了那种被环境拒绝的感觉。飞机降落在岛上的小机场,在父亲驾驶的车里眺望车外除了田地、草原、电线杆之外空无一物的风景时,他心里,满是对东京强烈的乡愁。
最后,哪里都一样。而且,这次我是凭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装行李的纸箱在屋里堆得满满的,还没被打开,他望着窗外东京的街景,这样想着。
他想,四年大学生活没什么可说的。虽说理学部的课程很多,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学习,但除了必要的时间之外他都不曾去学校。他将这些时间用来打工,一个人看电影,逛街等等。在为了上学而走出公寓的日子,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依然会跷课,去前往池袋站途中的小公园里用读书消磨掉一整天。公园里来往的人数之多和类型之杂曾让他目眩,但很快,他也就习‘惯了。在学校和打工地点认识了几个朋友之后,其中的大多数还是随着时间流逝联系逐渐淡了,但其中的极少数人却和他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有时他会叫上一两个朋友,在自己家或是在朋友家,边抽烟并喝些廉价酒边聊各种各样的话题度过通宵。四年之后,一些价值观悄悄发生了变化,但有些价值观却比以往更加牢固。
大学一年级秋天,他有了女朋友。那是他在打工时认识的,一个与他同岁,老家在横滨的女孩。
那时候,他通过大学生协会得到了打工机会,内容是在午休时卖便当。他本想在校外找份工作,但学业太忙,这份能将短短的午休时间变成金钱的工作还算合适。第二堂课结束的十二点十分刚过,他就必须跑向学生食堂,将仓库内装着便当的箱子拖出,搬到贩卖点。卖便当的共有两个人,一百个左右便当大概三十分钟就会卖完。那时离第三堂课开始还有大约十五分钟,于是两人便会坐在学校食堂的餐桌边急匆匆地吃午饭。这样的工作进行了大约三个月。那时他的搭档,就是那个横滨女孩。
对他而言,那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事实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她教会他的。在与她度过的日子里,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和痛苦。那也是第一个与他发生了关系的女孩。人类原来拥有这样多的感情——其中分为自己能够控制和不能控制的,但不能控制的居多,嫉妒和爱情都不能通过他的意志决定——他第一次明白。
与那女孩的交往持续了一年半。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男生对女孩的告白,成为了二人分手的契机。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远野,但远野好像并不是那样喜欢我。这我明白,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女孩这样说着,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没这种事,虽然他这样回答,但还是感到,她会有这种想法自己也有责任。所以他放弃了。他这才明白,心疼的时候其实连身体都会感到强烈的疼痛。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女孩,因为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前,两人一同坐在学校食堂的餐桌边急匆匆吃午餐的样子让他印像太过深刻。他总是吃些方便食品,而她却总是从家里带来小小的手工便当。她穿着打工的衣服,仔细地咀嚼便当的最后一粒米。虽然她的饭量连他的一半都不到,但每次都比他吃得慢。当他用这件事来打趣她的时候,她有些生气地回答道。
“远野你也吃得慢点啊,真浪费。”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她所指的是两个人一起在食堂度过的时间。
第二位与他交往的女性,同样是通过打工认识的。大学三年级时,他担任了补习班讲师的助手。每周四天,他得在上完课之后赶到池袋站、坐山手线到高田马场,然后换乘东西线前往补习班所在的神乐坂。小小的补习班只有一个数学讲师和一个英语讲师,来打工当助手的人包括他却有五个。他是数学讲师的助手。数学讲师三十五岁左右,看上去年轻而有亲
和力,与妻子在市中心安了家,工作上非常严谨,能力与魅力为他带来了非常高的人气。这位讲师将因为应试教育而变得枯燥乏味的数学高效率地教给了学生们,但同时,也将纯粹数学的意义和魅力巧妙的编织进授课中。由于担任了这种讲师的助手,他对在大学所学的解析学的理解也更深了。不知为什么,讲师对他非常欣赏,只有他这个学生助手不用干点名簿管理和算分之类的杂务,反而多会将一些补习测试的草案编制和高考出题倾向分析这类重要工作交给他。而他也尽自己所能去完成这些工作。因为这些工作非常有价值,所以工资待遇也不坏。
学生助手中有一名女孩,是早稻田的学生。她很漂亮,比他身边的任何女性都漂亮。她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和大到令人惊讶的眼睛,个子虽然不算高但身材出众。他觉得,她有一种野性美,犹如精悍的小鹿,或在高空飞翔的鸟。
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无论是学生还是讲师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频繁地上前和她搭话,但他却总是避得远远的。(作为观赏用自然是不错,如果随随便便和她说话的话,会觉得她有点美得不现实。)所以,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发现自己对于她产生了某种倾向——极端的说起来,就是某种扭曲的东西。
无论是谁向她搭话,她都会毫无例外对那人展现自己充满魅力的笑容作为回应,但除了必要的时候之外,她绝不会主动向别人搭话。而周围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孤独,反而因为她的这种特点将她想象成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性。
“虽然是个美女,但却不高傲,是个谦逊的人”,这就是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并不打算订正这种说法,也同样并不想知道会令人们这样以为的原因。如果她不想与人们交往的话,那就随她去。人有各种各样,不管是谁都会多少有一点扭曲的思想。而且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上身的好,他这样想着。
但那天,他不得不与她有了接触。十二月,圣诞节前的寒冷冬日。那天数学讲师因为有急事回了家,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在补习班里作测验的准备。两人一起呆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发现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当时,埋头设计试题的他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气息,不由得抬起头。然后他看见,对面座位上的她正垂着头,微微颤抖着,眼睛虽然对着纸面睁得大大的,但明显心思没有放在那里,额头上还满是汗珠。他吃惊地询问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只得站起身,摇晃着她的肩膀。
“喂,坂口!你怎么了,没事吧!”
“……药。”
“啊?”
“药。我要吃药,给我饮料。”她的语气异常平淡。他急忙跑出房间,在补习班走廊上的自动售货机买了茶,打开,把茶递给她。她用颤抖的手从脚边的包里取出一板药片,“三粒”,她说。他将三颗黄色小药片取出,送进她的口中,并喂她喝茶。指尖触碰到她的嘴唇时,他感觉到了惊人的热度。
他与这位女性只交往了短短三个月。但即使只是这样,她还是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痛苦。他想,这痛苦肯定同样也留在了她的身上。那是他第一次那样迅速地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如此僧恨曾经深爱的人。前两个月里,两人都在考虑该如何让对方更爱自己,而第三个月,两人则都在思考该如何给对方留下决定性的痛苦。虚幻一般的幸福和恍惚的日子结束后,开始的是几乎无法对人启齿的倍受煎熬的每一天。彼此对对方吐出的,全都是不该说的话语。
但是,这还真不可思议啊,他想。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给自己留下最深的印象,却还是两人交往前的十二月的那天。
那个冬夜,她在吃完药不久后脸上就恢复了生气。他大大地吸了口气,就像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罕见景象,比如眼看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谁都不曾见过的花苞绽放的情景。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不能再一次失去这样的一个存在。即使她在与数学讲师交往,也完全没关系。
大学四年级夏天,他才后知后觉的找起了工作。与她在三月分手之后,直到夏天他才有了重新回到人群中的心情。同时在亲切的指导教授非常热心的帮助下,他的工作在秋天就决定了。虽然众人看不明白这算是他真心想做的工作,还是不得不做的工作,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得去工作。比起作为研究者留在大学,还是尝试一下不同的世界更好。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已经逗留得太久了。
毕业仪式结束后,他回到了房间里。行李都已经装箱,屋里显得空荡荡的。东面厨房的小窗外,是古老的木质建筑物,再往前,是被夕阳染上了金色的高层楼房。从南面的窗户望出去,能远远看到夹杂在杂居楼里的新宿高楼群。那些超过了两百米高的建筑物,会随时间和天气展现出不同的表情。就像山峰会最先迎来日出一样,高层大楼也会最先反射出朝阳的光芒。就像在狂风大作的海中远远望见的海岸一般,高楼群在下雨天也仿佛将身影浅浅渗透进了大气中。四年来,他总是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眺望着这样的景致。
窗外,黑暗终于开始降临。地上街道的无数灯光夸耀似的亮了起来。
他将纸箱上的烟灰缸拉近自己,从口袋中取出烟,点上火,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坐在地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注视着那些透过厚厚的大气层在天上闪闪发光的物体。
自己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他想。
他工作的地点,是三鹰的某个相当有实力的软件开发企业,职务是被称为SE的那类。他被分到移动解决方案部署,主要客户是信息类从业者和终端制造商,他的工作是在一个小组里开发手机信息终端的软件。
工作伊始他明白了一件事情,编程这项工作非常的适合他。虽然这份工作很孤独而且需要忍耐和集中力,但其结果绝不会背叛自己所付出的劳动。如果程序没有正常运行,那么原因毫无疑问就在自己身上。在反复思考和检查下,将能够确实启动的某种东西——长达数千行的程序——制作出来,这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喜悦。因为总是忙于工作,几乎每天都半夜才回家,于是他不禁抱怨如果一个月有五天休假就好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会连着数小时不厌其烦地坐在电脑前。在以白色为基调的简洁办公室,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他每天每天乐此不疲地敲击着键盘。
不知是这类工作中常有的现象,还是他所在的公司特有的情况,工作上的同事除了一些必要交流之外根本没有沟通。哪个小组都没有在结束工作之后一起去喝上一杯的习惯,连午饭都是各自坐在位置上吃着便利店的便当,离开公司时甚至不会互相打招呼,就连开会时最低限度的必要沟通也是通过公司邮件进行的。宽敞的办公室总是充斥着敲击键盘的声音。每层明明有一百多人,但人的气息却很稀薄。一开始,他因为这和大学的情况差距实在太大而感到了疑惑——大学时他和别人的关系也算不上有多好,只是经常闲聊,并且经常毫无理由的一起喝酒——所以很快他便习惯了这种沉默的环境,而且,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下班之后,他在三鹰站坐上快到末班车时间的中央线,在新宿下车后回到位于中野坂的小公寓。实在太累的时候他也会坐出租车回去,但那也需要先步行三十分钟以上才能叫到车。他毕业之后搬进了公寓,比起公司所在的三鹰,这里的租金更便宜些,况且他本身就不太愿意住得离公司太近,最重要的是,从池袋的公寓能远远看见西新宿的高楼群,他想要接近那里的心情非常强烈。
所以,或许是因为这样吧。他最喜欢的时间,是每天乘坐电车经过荻容周边时,看着窗外西新宿的高楼群现出身影,然后逐渐靠近的样子。那时的电车总是很空,被西装包裹的身体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心里感到非常充实。每当注视着杂居楼背后那些时隐时现的高楼群,伴随着耳边电车有节奏的喀答、喀答声,高楼群便仿佛真的出现在眼前一般。东京的夜空总是明亮得让人费解,高楼在天空的映衬下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影。现在仍有人在工作的窗口透出美丽的灯光,不停闪烁的红色航空警示灯就仿佛呼吸一般。看着眼前的景色,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依然在向着某种遥远而美丽的东西前进他不禁觉得心里有些颤抖。
然后,第二天的早晨,他前往公司,在公司餐厅的自动售货机买一罐咖啡,打完考勤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开电脑。在系统启动的间隙一边喝咖啡一边确认这一天的工作预定。然后移动鼠标,将几个必要的程序打开,把手放在键盘上,思考出几个计算方案,选择合适的,使用API构建流程。鼠标指示位置、编写软件和脱字符号都完全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通过OS的API,更基础的中间设备,甚至是更基础的硬件,硅片,他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驾驭非现实的电子世界。
就像他能如此熟练的编程一样,对于电脑本身他也怀有相当的敬畏之情。虽然对于一切支撑着半导体技术的量子理论不甚了解,但现在由于工作关系接触了电脑并且熟练运用之后,他对自己手中这个道具的复杂性,以及将这道具变为现实的人感到惊叹不已。他甚至觉得,这已经接近
于神秘的范畴了。世界上有为了记述宇宙而诞生的相对论,有为了运用纳米技术而记述的量子论,而在人们考虑将这些统一为超弦理论的现在,自己使用电脑的行为就像是触及了某种世界的秘密一般。而在这世界的秘密中,包含着很久前早已失去的梦想和思考、喜欢的地方和放学后听的音乐、与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孩定下的无法实现的约定等等此类事物的连接通道——虽然原因还不明白,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他怀着要去找回某个重要东西的切实感,埋头在工作中。就像一名孤独的演奏者与乐器进行深度对话一般,他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就这样,进入社会之后一眨眼过了数年。
一开始,他觉得这种每天有所收获的感觉很久违了,就像中学时代,自己的身体开始向成熟进化时拥有的自豪感——肌肉力量和体力逐渐改善,屏弱的体质一天天被刷新。这种令人怀念的感觉就像他愈加熟练的编程技术。而他的工作也渐渐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与此相应,收人也越来越高。他大约每季度为自己添一套新西装,休息日就在家里打扫或读书,每半年约一次以前的朋友,和他们喝酒。朋友的数量还是那几个,没多也没少。
每天早上八点半出门,深夜一点多回到家。
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电车窗口外的西新宿高层大楼无论什么季节,无论什么天气都依然美得令人惊叹。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美也愈发显得夺目。
有时,他会觉得这种美在与他心中的某种东西发生碰撞。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时他还无从得知。
远野。新宿站站台里有人这样呼唤着他的名字。那是一个少见晴天的梅雨季节的周日午后。
喊他的人是一位戴着驼色宽幅太阳帽和眼镜的年轻女性。乍看之下他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但她那种充满知性的气息使他感觉似曾相识。
“是在某某公司工作的吧。”见他没有反应,女性说出了公司名,这下他才恍然大悟。
“啊,嗯,你是吉村那个部的吧。”
“我是水野。太好了,你想起来了。”
“抱歉,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的都是正装。”
“也是,而且今天还戴了帽子。我一眼就认出远野了。你穿便装真像个学生呢。”
学生?她这样说应该没有恶意吧。他一边这样思考一边很自然的和她并肩向楼梯走去。其实,水野这样的装扮才更像大学生。从茶色V字凉鞋露出的脚趾上,淡粉色指甲油闪闪发光。她叫什么来着……嗯,水野。上个月他前往客户的公司交付成果,那时对方负责人的下属就是她,双方见了两次面。虽然只交换了名片,但他却记住了她认真的态度和清澈的声音。"
对啊,记得她应该是叫水野理纱,名字和她本人一样干净。他走下楼梯,边向车站出口右拐边问道。
“水野也是从东口出去吗?”
“嗯,是的,随便。”
“随便?”
“是啊。其实我接下来没什么预约,但既然天气这么好雨也停了,那就想不如去购物吧。”她边笑边说,连带着他也笑了起来。
“我也一样。那么,如果可以的话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吧。”听他这样说,水野便也笑着回答,好啊。
两人在东口附近地下的某个小咖啡馆喝了咖啡,聊了大约两个小时,交换完联系方式后告了别。
一个人走在书店的书架间,他觉得喉咙有些累得发麻。这样说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谁说那么久的话了。他再次察觉到,对方明明可以算是陌生人,但自己却能和她不间断地聊了两个小时。或许是因为工作项目已经结束所以自己放松下来的关系吧。他们聊着彼此的公司,居住的地方,还有学生时代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但却和她聊得非常投机。他觉得,心里好久没有这样温暖过了。
一周后,他发短信邀请她出来吃晚饭。早早收拾完手头工作,与她在吉祥寺碰头一起吃了饭,十点多才各自回家。下一个星期,她主动约他出去吃饭,而再下一个星期日,他邀请她去看电影然后吃饭。就这样周到而慎重的,二人的距离逐渐缩短了。
水野理纱是那种会让人愈发感觉舒心的女性。虽然她的眼镜和黑发让人乍看之下觉得有些太过朴素,但她的五官却长得非常精致。她那严实的衣着、不多的话语以及总是带着羞怯的言行,甚至让人觉得“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漂亮的一面”。她比他小两岁,性格直率而坦诚。她从不大声说话,聊天时总保持着缓慢而令人愉快的语速。和她在一起时,他会觉得很放松。
由于她住在西国分寺附近,公司也在中央线沿线,所以二人的约会总是在沿线。无论是在电车中不经意碰触的肩膀,吃饭时会将自己的东西分给他的举动,还是并肩走在路上时的步调,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对自己抱有的好感。他们彼此都明白,无论是谁提出更进一步的交往,另一方都不会加以拒绝。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这样做。
到现在为止,我——目送她走向吉祥寺站相反方向的站台时,他这样思考。在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总会觉得热情来得太快,然后这份热情会被很快消耗,自己也就失去了那个人。这种事,自己不想重演了。
那年夏末,在一个雨天的夜晚,他在自己房间,看到了H2A火箭发射成功的新闻。2
那是个湿气很重的日子。虽然门窗紧闭,空调也开到了最低温度,但湿气还是随着雨滴声和车辆行驶在道路上的粘腻声偷偷溜进了房间。电视画面上,映出了从他曾生活过的种子岛的宇宙中心,发射升空的H2A的身影。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的是用超望远镜捕捉到的H2A越飞越高的画面。然后,是从附着在火箭上的探头拍摄下的,从火箭上俯视辅助卫星的景象。透过云层,能看见已经远去的种子岛的全景。他高中时代居住过的种子岛和它的海岸线,也在画面中一目了然。
忽然,一股战栗袭遍全身。
但在这幅光景前,他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感想。种子岛已经不是自己的故乡了。父母很久前就因为工作调动去了长野,或许会永久居住在那里了吧。他只是那个岛的一个过路人。他一口喝干开始变温的罐装啤酒,体会着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落人胃中的感觉。年轻的女播报员,面无表情地说着这是颗用来作为移动终端的通讯卫星——也就是说,这颗卫星其实和自己的工作也不算毫无关系吧。但他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被带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第一次看火箭发射是在十七岁,身边有个身穿制服的女孩。虽然不同班,两人的关系却很好。或者应该说,是那女孩单方面非常愿意接近他。她叫澄田花苗,是个喜欢冲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活泼可爱的少女。
将近十年的岁月抚平了感情的起伏,但每当想到澄田时,他还是会觉得心有点痛。她的背影和汗香,声音笑容和哭泣的表情,有关她的一切,都会勾起他对自己青春期居住的小岛的颜色、声音、气味的回忆。这份感情类似于后悔,但他也明白,那时候他除了那样做别无他法。澄田喜欢自己的原因,她差点告白的无数瞬间,由于自己的情绪她总没能把话说出口,以及看火箭发射时瞬间的压迫感,还有事后她的放弃。一切他都清楚地看在眼中,但那时,自己还是什么都没做。
在为读大学而前往东京前,他只将飞机起飞时间告诉了她一个人。出发那天是三月的一个晴朗却刮着大风的日子。在小小的机场停车场里,两人最后简短地聊了几句。对话时断时续,澄田一直在哭,但分别的时候她还是笑了。他想,或许那个时候,澄田已经变得比自己更成熟,更坚强了吧。
自己那时候有没有用笑容回应她呢?现在他已经记不清了。
深夜两点二十分。
为了明天能准时出勤,现在不得不睡了。新闻早就结束,不知什么时候播放起了电视购物节目。
他关上电视刷完牙,将空调定了一个小时之后,关上灯躺在了床上。
枕边正在充电的手机闪起了小小的光亮,告诉他有短信。打开手机,显示屏的白光微微照亮了房间。是水野约他出去吃饭。他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眼睑内部浮现出了各种花纹。因为视神经会将眼球受到的压力识别为光,所以人类是无法看到真正的黑暗的。是谁这样告诉他的呢。_
……这么说来,他想起自己曾有一阵子总会用手机编写短信,这些短信从不发送给任何人。一开始,那只是给一个女孩的短信。他不知道那女孩的邮件地址,不知什么时候彼此断了联系的女孩。当自己无法给她写信,但自己的感情又无法平复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写短信,假设是发给她的,但每当写完又总是直接删除。那段时期对他而言就像准备阶段,是为了独自一人进人社会而进行的助跑。
但接着,短信就不再为任何人而写,它变成了他漠然的自言自语,然后,这种习惯消失了。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认为,这代表了准备阶段的结束。
已经无法给她写信了。
她的信,自己再也收不到了。
——这样想着,他清晰地回忆起了自己那时心中抱有的一种,麻麻痒痒的焦虑。直到现在自己居然还能体会到这种感情,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根本没有成长吗。他有些愕然。那时的自己,无知傲慢而且残酷。不,就算是这样——他睁开眼睛思考着,至少现在,有个人让自己很明确地感到,她很重要。
大概,自己是喜欢水野的吧,他想。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表明心意吧。下定决心后,他回复了短信。将自己的感情清楚地传达给水野吧,就像最后的那天,澄田所做的那样。
那天,在小岛的机场。
彼此身穿着对方并不熟悉的服饰,澄田的头发、电线以及凤凰树叶在强风中跃动。她流着眼泪,微笑着对他说。
我一直都喜欢远野。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工作第三年,他在所属的小组中迎来了工作上的一个转机。
那是他进人公司前就一直持续的一个项目,由于进人瓶颈花费了太长时间,公司决定将这个项目的当初目标大幅缩减后尽快完结。也就是说,关于这个项目的工作类似于战败处理,内容是对复杂而冗长的程序群进行整理,将能使用的部分过滤出来,使亏损减至最低限度。对他进行工作调动的事业部长给了他这个任务,简单说来,就是正因为你有实力,所以才会把这种麻烦事交给你处理。
一开始,他完全按照组长的命令工作。但很快他就发现,按照现有方法只会使不必要的子程序越积越多,反而会使事态恶化。他将这些话对组长说了,但对方不予理会,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只得无可奈何看着手头的工作越来越繁重。在这一个月里,他一边按照组长的命令进行工作,一边尝试用自己认为的最佳方案处理同一工作。结果很明显,如果不按照他的方法做,项目就无法收尾。在用这一结果请示组长时,换来的却是一顿臭骂,以及今后不要独断专行的警告。
他疑惑地看了看小组的其他成员,却发现其他人都是按照组长的命令进行工作。这样的话项目根本结束不了。弄错了初始条件的工作根本不会按照正确路线前进,只会将复杂的谬误越积越多。而这个项目由于时间原因,想要重设初始条件已经不可能了。现在重要的是,思考一下该如何按公司的意思完成工作。
他犹豫到最后,找到那位命令他调动职位的事业部长进行商谈。虽然听完了他长长的发言,但那位部长最后还是以“站在组长的角度替他想想,好好把项目做完”这种话结束。他想,这根本不可能。
于是,这种无意义的工作他持续做了三个月。他非常明白组长希望能够完成项目的迫切心情,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无法继续坐视事态日益恶化而只管按上司所说的办。一边反复被组长训斥,他一边特立独行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只有事业部长对他行为的默许算是他最大的支柱。但他的行为给其他工作人员带来的混乱与日剧增。他抽烟越来越凶,回家后喝酒也越来越多。
某天,他实在忍不住向事业部长提出想要退出小组,不然就说服组长,再不行的话自己就从公司辞职。
最后,第二周小组长就被调走了。新来的组长还兼任其他项目,由于任务繁重,新组长对他颇为冷淡,但至少是个对工作能作出合理判断的人。
总之,这下终于能踏上通往出口的道路了。虽然工作越来越忙他在职场也越来越孤独,但他还是拼命地工作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能干的都已经干了。
由于这种情况,他与水野理纱一同度过的时间反而比以前增加了,而
且那些时间变得珍贵起来。
每周两次或一次,下班之后就前往她家所在的西国分寺站。约好九点半见面,有时他也会买一小束花。由于公司附近的花店只营业到晚上八点,所以他总在七点左右跑出公司买好花再赶回去工作到八点半。这样的忙碌令他很愉快。下班后坐上拥挤的中央线,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花束不被挤坏,一边前往水野等待的车站。
周六晚,有时他们会在其中一人的家里过夜。大多数都是他住在水野家里,但偶尔水野也会去他家。两人家里各自放着两支牙刷,她家里准备了不少他的内裤,他家里也放着料理器具和调味品。自己从未读过的杂志在房间里也逐渐增加,这使得他的心温暖了不少。
晚餐总是水野做的。在等饭做好的时间里,他总会在菜刀切菜声和换气扇的旋转声中,一边闻着煮面条或煎鱼的香味,一边用笔记本电脑继续着工作。每当这种时候,他总能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敲击键盘。做饭的声音和键盘声轻柔地充满了小小的房间。那是他所体会过的,最能令他安心的地方和时间。
关于水野,他拥有很多记忆。
比如说吃饭,水野的动作总是很优雅。她能将敛鱼身上的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切肉时的动作一气呵成,吃意大利面时能熟练使用叉子和勺子,并将食物完美地送进口中。以及,她握着咖啡杯的樱色指甲、脸颊的湿气、凉凉的手指、头发的香味、肌肤的甘甜、满是汗珠的手心、被染上烟草味的唇、有些落寞的呼吸。
住在她家时,关上灯躺在床上后他总爱透过窗户望向天空。一到冬天星空就显得特别漂亮。窗外应该冷得不得了吧,就连房间里也能看见白色的呼吸,但她枕在自己裸肩上的头的重量,却令他温暖而安心。每当这时,窗外中央线行驶的列车发出的声音,就会如同从一个遥远国度传来的不知名的语言一般,在他耳边回响。他觉得,自己正在一个从来不曾呆过的地方。而且,说不定这里才是自己一直想来的地方,他想。
自己至今度过的日子多么干涸,自己又曾是多么孤独,在于水野的交往中,他明白了。
所以,在与水野分手的时候,那种如同窥视无底黑暗一般的不安感包围了他。
三年来他们赌上彼此的感情,努力构建相互的关系。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没能走到最后。在想到自己从今往后又必须一个人上路之后,他有了一种沉重的疲劳感。
他想,其实没有发生什么。没有什么事件决定了二人的分别。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顺其自然地做出了决定。
深夜,他一边倾听窗外车辆的马达声,一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拼命思考起来,将几乎被自己忽视的思绪强行扯回来,想要让自己得到哪怕一点教训。
——但这也没办法。最后,谁都不可能和谁在一起一辈子。人就是这样,必须去习惯失去。
我到现在为止,都是这样一路过来的。
在与水野分手没多久,他就辞了职。
但如果问他这两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他觉得,或许没有关系吧,是自己把工作上的压力带给了水野,当然,水野也曾因为工作压力影响了他,但这种都不是表面上能体现出来的。用语言是无法说清这一点的——虽然不太合适,但那时的自己就像被什么薄薄的东西搜盖着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不明白。
回忆起辞职前在工作最后的两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一团迷雾里一般,不知所谓。
不知什么时候起,季节与季节的区别开始变得暖昧,今天发生的事情有时会被当成昨天的记忆,甚至有时,他会认为这是自己明天的样子。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内容却不过是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常工作。
手头有为了完成项目而指定的流程图,必要的工作时间能够机械的通过所费劳动时间计算出来,就像在匀速行驶的车列中,只要按照交通标识的
指引向前开就行了。不需要打方向盘或加速,什么都不用想就能完成。也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交谈。
渐渐的,编程和新技术,甚至电脑本身,对于他而言都不再显得那样光鲜了。不过他想,这也无所谓。少年时代那样耀眼的星空,不知不觉成为了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
而另一方面,公司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每次审核都会加工资,奖金额度也比任何同期的同事都高。因为他的生活并不用花太多钱,而且没有时间去花,他的存折上渐渐积攒起了一笔数目大到令他吃惊的存款。"
坐在寂静的办公室中,耳边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等待输人的命令被执行的间隙,他吸了一口已经变温的咖啡,心想,这真不可思议,明明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却存了这么多钱。
他半开玩笑般将这话说给了水野听,她一开始笑了笑,但很快脸上就显出悲伤的神色来。看见她这样的神情,他的心仿佛被人捏紧一般抽痛起来,然后莫名地变得难过。
那是在初秋,凉风从窗户吹进屋内,他坐在木质地板上觉得很舒服。
他身穿深蓝色衬衫,没有打领带,而她则身着一件带有大口袋的长裙和深茶色毛衣。他透过毛衣,看到她优美的胸部线条,愈发觉得悲伤起来。
好久没有在下班后来到水野家了。他想,上次来的时候,天还热得必须开空调……是啊,已经两个月没来了,彼此都忙于工作没有时间见面,但还没到绝对无法见面的程度。放在以前的话只怕会见得更频繁。彼此都不再勉强自己了。
“贵树,你想回到小时候吗?”在听完了他对公司发的一通牢骚之后,水野这样问他。他思考了片刻。
“我觉得这问题根本没意义。”
_ “没意义?”
“嗯。每天为了生存就已经费尽心机了。”他边笑边回答,于是水野也笑着说“我也是”,同时将碟子里的梨片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声音清脆令人愉快。
“水野也是吗?”
“嗯。学校问我们将来有什么梦想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决定在这个公司工作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就不用再思考什么将来的梦想了。”
嗯,他一边表示同意,一边向水野削好的梨伸出手。
梦想。
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现在也是同样,他依然觉得自己不能适应自己。他觉得自己没有去追逐什么。这与什么“真正的自己”之类无关,他想,自己还只是在路上而已。但是,自己又何去何从呢?
水野的手机响了。抱歉,她这样说完,拿着手机向走廊走去。他在一边目送她的背影,往嘴里塞了根烟,用打火机点上火。他能听见从走廊传来的轻快笑语。忽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打电话来的对象产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嫉妒。脑中浮现出一个陌生男人抚摸水野毛衣下的雪白肌肤的场景,瞬间,他开始剧烈憎恨起那男人和水野来。
那电话大概只打了五分钟,但当水野回来后对他解释说“是公司的后辈”时,他还是莫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但那不是她的错。他一边含糊地回答,一边仿佛要压抑自己感情似的将烟用力灭在了烟灰缸里。这算怎么回事,他有些惊讶地想道。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在了餐桌边,开始久违的共进早餐。
他看了看窗外,天空中满是灰色的云。这个早晨有点冷。像这样两人一起共进周日的早餐,对他而言是象征性的重要事件。在休息日什么事都不用干,充足的休息时间可以随便怎样度过。这简直就像他将来的人生。
水野做的早餐还是那样美味,这样的时间依然是那样幸福。本应该是这样的。
看着水野将煎蛋放在切片吐司上,然后送人口中的样子,忽然,他预感这很可能是他们二人共进的最后一顿早餐了。没有原因,但却有了这种想法。其实他并不希望这样,他想在下周,甚至以后,都能和她共进早餐。
但事实上,那确实成为了他们二人共进的最后早餐。
在明确了离项目完成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下定决心提出辞职。
在作出决定之后,他才察觉到其实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在考虑辞职问题了。完结了手头的项目,在之后一个月做一些必要的转交和整理,可以的话希望能在明年二月前离职,他这样对组长说。于是组长用带着一些同情的口吻回答,这样的话你去和事业部长谈一下吧。
事业部长在得知他的辞职意向之后,努力进行了挽留。如果对待遇不满意可以适当调整,最重要的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没必要辞职啊,都已经忍耐到现在了;这次的项目虽然很困难,但结束之后对你的评价会更高,工作内容也会比现在更有趣等等。
或许吧,但这是我的人生。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对于待遇我没有不满,他这样回答。而且,现在的工作并不算辛苦。他没有骗人,他只是想辞职而已。但就算他说出了这些话,事业部长依然不肯点头。这也难怪,他想。毕竟他甚至对自己都不能很好地做出解释。
但尽管如此,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拉锯战后,他的辞职还是定在了一月末。
秋意渐浓,空气也一天天变得的清澈寒冷起来。他依然埋头在最后的工作中。由于明确了项目的完结日期,他比以前更加忙碌,就连休息日也几乎都在工作。他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回家就蒙头大睡。就算是这样他还是睡眠不足,身体总是绵软无力容易上火,每天早晨挤电车时会有强烈的恶心感。但在这种生活中,他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事情。这样的每一天,他甚至觉得很安心。
他本以为,递交了辞职申请书之后在公司的处境会比较艰难,但事实上却正相反。组长虽然不善言辞但还是以他的方式表达了谢意,事业部长也为他担心找工作的问题。他甚至说,如果是你,我会信心十足地帮你推荐的。他回答,我想先休息一阵子,礼貌地谢绝了。
在为关东送来冷空气的台风过后,他将正装换为了冬衣。在一个寒冷的早晨,他穿上刚从衣柜取出,还留有樟脑丸气味的外套,围上曾经水野送给他的围巾,便将冬天缠在了自己身上。没有人会提及此事,他也并不觉得这是痛苦。
当时,他与水野有时——每周一两次——用短信联系。等待水野回短信的时间仿佛是一片真空,但他想,或许是因为她很忙吧。其实两人在这方面都差不多。回想一下,离那个一起吃早餐的日子,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她了。
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乘上中央线的末班电车,无力地坐在座位上时,他像平时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深深地。
东京的深夜电车很空,空气中总是漂浮着些微酒精与疲劳的气味。他倾听着耳边熟悉的电车行驶声,眺望从中野街那边逐渐接近的高层大楼的灯光。忽然,他有了一种从高空俯瞰自己的感觉。甸旬在地表的细小光线配上如同墓碑一样的巨大高楼,这般景色令他顿时浮想联翩。
风很大,遥远地表上的街灯像星星一样眨着眼。而我是这细小的光芒的一份子,在这个巨大的星球表面缓缓移动。
在电车到达新宿站时,他走下车,不禁回头向自己刚才坐着的座位望去。因为他觉得那个身穿西装满脸疲惫的自己仿佛还坐在那里,这种感觉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他觉得,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东京,无论是车站的长椅,成排的自动检票机,还是聚集着外来人员的地下通道。
十二月的某天,持续了将近两年的项目终于完成了。
结束之后,他并没有特别的感慨,只觉得现在比昨天更加疲劳。喝了杯咖啡稍事休息之后,他就做起了离职准备。结果,那天他回家时,乘坐的依然是末班电车。
在新宿站下车,穿过自动检票机,来到西口的地下出租车应招点。看到那里排起的长龙时,他才想起,这是周五晚上啊,而且还是圣诞前夜。这是他从夹杂在队列中的情侣和单身汉们的口中听到的。于是他决定放弃坐出租,改为步行回家。他走过通往西新宿的地下通道,来到满是高楼的大街。
这种地方在深夜总是很安静。他沿着楼边向前走着,这是从新宿步行回家时必经的路线。忽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站定,深呼吸,然后取出手机。
是水野打来的。
他没有接电话。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想接。他只觉得心里很难受,但难受的原因却不明白。他什么都做不了,手机小小的液晶屏上显示的“水野理纱”这个名字令他不知该做些什么。手机震动了数次之后,接着唐突的,精疲力竭似的沉默了。
心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迅速涌了上来,他抬起头。
高楼仿佛要消失在天空中一般,视野的大半都被黑色的墙壁占据。墙上零星亮着几个窗口的灯光,更高处是呼吸般闪烁着的红色航空警示灯。
再往上,是没有星星的都市夜空。然后,他看见无数片小小的碎片,从空中缓缓洒落。
雪。
哪怕一句话也好,他想。
哪怕只有一句话,也是我真正需要的。我所需要的只有那一句话而已,但为什么谁都不对我说呢。他知道,这种愿望非常自私任性,但却无法克制这种愿望的产生。久违了的雪花仿佛打开了心中那扇紧闭多年的大门。而一旦触及,他才发现,其实那才是自己到现在为止最想要的东西。
很久以前的某天,一个女孩对他说。
贵树,你一定没问题的。
擦原明里在为搬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封曾经的信。
它被放在了壁橱深处的纸箱里。纸箱盖着盖子,盖子用透明胶带粘着,胶带上写着“以前的东西”(当然这是很多年前她自己写的),这勾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她打开了纸箱。里面放着的,是从小学到中学为止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毕业文集,修学旅行的书签,几本小学生的月刊,不记得录了些什么的录音带,小学用的褪色了的红书包,以及中学时用过的皮革书包。
她一边将这些充满回忆的东西取在手中端详,一边有了一种预感。说不定能找到那封信呢。在发现被压在纸箱底部的空曲奇罐的时候,她回忆了起来。对啊,我在中学毕业仪式当晚,把信放在那个罐子里了。那封信她一直没能送出去,拿在手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毕业时,她仿佛要摒弃这些思念一般,将信放进了罐子里。
打开盖子,那封信被夹在了中学时自己最为珍视的薄笔记本里。那是她所写的第一封情书。
十五年前,在与自己曾喜欢的那个男孩第一次约会时,她本想把这封信交给他的。
那是个寂静的雪夜,她回忆了起来。那时候我刚十三岁,我喜欢的男孩住在离我距离三个小时电车车程的地方。那天他约好了会坐电车来看我,但因为下雪的缘故,电车被推迟了,最后他迟到了四个多小时。在等他的时候,我在木质的小站候车室里,坐在暖炉前写下了这封信。
将信拿在手中,当时的不安和寂寞感苏醒了。她再次体会到了对男孩的向往,以及想见他的心情,让她无法相信这些感情居然是十五年前的东西。那仿佛是她现在的心情一般如此鲜活,复苏的回忆甚至令她感到了犹豫。
我当时是真心喜欢他的呢,她想。我和他,在第一次的约会中交换了初吻。我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接吻后发生了改变。所以,我才没能把信交给他。
这一切简直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是的,真的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她这样回忆道。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镶有小宝石的戒指,代表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那天晚上,她梦见了那天。尚且年幼的她和他,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寂静夜晚,站在樱树下仰望缓缓飘落的雪片。
第二天,岩舟站下起了雪。但云层却很薄,有几处甚至能看到蓝天,让人觉得这雪没过多久就会停下。不过尽管如此,十二月的雪也是好久不见了的。那时那样的大雪,这些年来基本没有再下过。
怎么不住到过年呢,母亲问。她回答,因为有很多事情还得去准备。
“对了,也给他做点好吃的。”父亲这样说道,她回答,嗯。她想,父亲母亲都不再年轻了呢。但这也是当然的,都快退休了嘛,而且我自己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
她与父母一同站在站台上等前往小山的电车,她觉得,这样三个人一起呆在车站好像总有点怪,搞不好从搬到这里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呢。
那天,从来自东京的电车上走到这个站台时,她与母亲二人的不安,她至今记忆犹新。先到的父亲在站台迎接了她们。岩舟本就是父亲的老家,她在幼年时也曾来过几次。她觉得这里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却是个安静的好地方。话虽这样说,要住在这里的话毕竟是两个概念。她出生在宇都宫,在静冈长大,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是在东京度过的。对这样的她而言,岩舟站的小小站台令她十分害怕,她感觉这里不是自己应该呆的地方。心中涌起对东京的强烈乡愁,甚至令她有了想哭的冲动。
“有事要打电话啊。”从昨晚开始母亲就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她觉得父母和这个小城市都变得可爱起来。现在这里是她不愿离开的故乡。她温和地笑着,回答道。
“没事的,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到时候又能见面了,所以不必担心。太冷了,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逐渐驶来的两毛线列车的警笛在远处响了起来。
黄昏时分的两毛线很空,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无法集中起精神阅读随身携带的小说,于是便支着脸颊,向窗外眺望。
窗外是收割完稻子后空空荡荡的田原,她开始想象眼前的这片风景被厚厚的大雪覆盖起来的样子。时间是半夜。从远处只能零星看到几处灯光。如果那样的话,窗框上一定会结着霜吧。
那风景还是让人心寒,她想。带着饥饿和让别人等待的罪恶感,在不得不停止前行的电车里,那人眼中的风景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可能。
可能,当时他会祈祷我回家去吧。因为他是个那么温柔的男孩。但不管让我等他几个小时我都无所谓,因为我想见他想得不能自已,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不是有可能来不了。如果那天,自己能去安慰那个被关在电车里的他的话。她有了这种强烈的想法。如果当时能办到的话。
没关系,你的恋人会一直等你。
那个女孩知道,你一定会去见她他,所以放松点,想象一下你与恋人一起度过的快乐时间吧,虽然你和她以后再也无法见面了,但还是请你将那段奇迹一般的时间,认真地,好好收藏进你的内心深处。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我在想些什么呢,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想那男孩的事情。
她想,或许是因为昨天找到的那封信吧。结婚前日满脑子想的都是其他男人,这有点不忠吧。但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人一定不会在意这些的,她想。由于他要从高崎转职去东京,所以两人借此机会决定结婚。要是说有什么可抱怨的话,那种小事三天都说不完。但我非常爱他。他应该也一样爱我吧。对于那个男孩的回忆,也是我自身重要的一部分。就像吃下的东西会化作血肉一样,这已经是我心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
希望贵树一切都好。眺望着窗外流淌的景色,明里祈祷着。
只是活着,悲伤就会逐渐堆积。
按下电灯开关,环视被荧光灯照亮的自己的房间,远野贵树思考着,对啊。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堆积的尘埃一般,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已经充满了这样的感情。
比如说,浴室里孤孤单单的牙刷。比如说,曾经为了某个人晾干的白衬衫。比如说,手机的通话记录。
和往常一样,乘坐末班车回到家里,扯下领带将衣服挂在衣架上之后,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但如果要这样说的话,水野其实更加痛苦,在从冰箱取出罐装啤酒的时候他这样想道。因为比起他住在水野位于西国分寺的家中,水野来这里的次数要少很多。他觉得自己对她非常抱歉,他本不想这样的。流入胃中的冰啤酒,使已经在室外冻得够呛的他更是感到了一份寒意。
最后的工作日,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同样的外套前往公司,坐在已经坐了五年的桌前,打开电脑的电源,在系统启动的间隙一边喝咖啡一边确认一整天的工作安排。虽然工作移交已经完成,但他还是接了一些其他小组的工作,尽自己所能做到离职那天为止。很讽刺,他这种行为居然为他带来了几个能被称为朋友的人。大家都为他的辞职感到惋惜,打算当晚为他设宴送行,但他还是礼貌地谢绝了。“难得有机会,可是很抱歉,我想和平时一样工作。明天起我会休息一段时间,有机会再聚吧。”他这样回答。_
傍晚,那个曾经的组长来到他的座位边,看着地面喃喃说道“抱歉了”。他有些吃惊,回答说“这没什么”。这是一年前那位组长调去其他小组后,二人第一次说话。
他一边叩击着键盘,一边想道,以后不用再来这里了。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你”。这是水野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想从今以后我还是会一样喜欢你。贵树对我而言,依然是个温柔而出色、让人仰慕的人。”
“我在与贵树交往之后,才第一次明白,人这种动物的内心原来这么容易被一个人支配啊。我觉得自己在这三年里,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喜欢贵树。贵树的每一句话,每一条短信都会让我或喜或悲。我曾在一些很无聊的方面妒忌不已,给贵树带来了很多麻烦吧。但是,虽然这样说有点自私,但这些事已经令我觉得很累了。”
“我从半年前,就开始试着以各种方式将这一想法转达给贵树。但却总是无法表达清楚。”
“我想,贵树一定和平时说的一样,是喜欢我的。但我们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好像还是有些差距吧。这一点点的差距,却让我,觉得有点痛苦。”
最后的工作日依然在深夜才到家。
那天特别冷,车窗上很快就变得白蒙蒙一片。他凝视着从窗外透出的高楼灯光。他心里没有所谓的解放感,也没有必须尽快去寻找下一份工作的焦虑。他不知道,自己该思索些什么才是。最近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啊,他苦笑道。
走下电车,穿过平时常走的地下通道,来到西新宿大楼街。夜晚的空气冰冷刺骨,围巾和外套仿佛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了什么灯光的大楼看上去就像很久前灭绝了的巨大远古生物。
他一边在巨大的身躯间穿梭。
我是多么愚蠢而自私啊。
一边这样想着。
这十年来,他曾毫无理由的伤害了许多人。他一边欺骗自己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一边浑浑噩噩地活到现在。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更认真地为别人着想呢。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换一种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呢——他行走的同时,那些连他自己都几乎忘却了的各种后悔之情也渐渐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无法阻止。
“有点痛苦”,水野说。有点,这不可能。“抱歉了”,他说。“真浪费”,那个声音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吗”,补习班的女孩问。“不要那么温柔”,澄田说。“谢谢”,她最后的话语。“对不起”,电话中响起的慑懦声。还有——“你一定没问题的”。这是明里的话。
至今为止如同深海般沉寂的无声世界中,突然这些话语逐渐浮出,充斥了他的脑海。同时还有各种声音夹杂进来。有大楼间寒风的呼啸声,街上机车和卡车等等的行驶声,这些声音在某处交织并堆积,最后混合成了都市的低鸣。蓦然之下发现,世界原来充满了声音。
接着,他听到了激烈的呜咽——那是自己的声音。
十五年前站台上那次流泪以来,他第一次哭了。泪水无法抑制地向外流淌,仿佛一直藏在体内的巨大冰块融化了一般,他不停地哭着。他不知该怎么办,他思考起来。
哪怕一个人也好,为什么我不能让别人哪怕靠近一点幸福呢。
他抬头望向高达两百米的大楼墙面。遥远的顶端,闪烁的红光渗透了视野。救赎是不可能这样轻易到来的,他想。
7
那天晚上,她轻轻打开了那封刚找到的旧信笺的信封。
她抽出信纸,上面的字迹仿佛昨天才写上去一般崭新。自己的笔迹到现在还是没怎么变啊。
她读了一点,又小心地将信装进了信封。她想等再过上几年再去读,现在的话,还太早了。
到那天为止,小心收藏起来吧,她想。
贵树君启
你好吗?
今天居然会下这么大的雪,约定见面的时候还真是没想到呢。电车看来也会晚点,所以我决定,在等贵树君的这段时间里写下这封信。
因为眼前有暖炉,所以这里很暖和,而且我的书包里一直装着信纸,为了能随时写信。我想等会把这封信交给贵树君,如果你来的太早的话我就写不了了。所以请不用着急,慢慢过来就是了。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吧,有十一个月了。所以,其实我有点紧张。我甚至在想,要是见面了却没认出对方该怎么办。但这里和东京相比只是个小站,不可能见了面不认识的。但不管是穿着学校制服的贵树还是参加了足球部的贵树,无论那一种我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感觉像是个陌生人。
呱,写些什么好呢。
嗯,对了,首先我得向你道谢。我要写下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传达的心情。
我小学四年级转学到东京的时候,觉得有贵树在真是太好了。你能成为我的朋友我真高兴。要是没有贵树,学校对我来说一定是个非常难熬的地方吧。
所以我在即将转学离开贵树的时候,其实真的一点都不想走。我想和贵树上同一所中学,一起长大,那是我一直的愿望。现在我总算适应了这里的中学(所以请不用担心),但即使这样,“要是有贵树在那该多好啊”这种想法,一天都没有变过。
而贵树即将搬家去一个更远的地方,这让我非常难过。本来我还觉得,虽然东京离橱木很远,但“我总还有机会见到贵树”,因为只要乘电车就能见到你了。但这次你却要搬到九州的另一边,这实在太远了。
我从今以后,必须得好好振作起来了。虽然对此,我还没有自信是不是能真的做到。但是,我必须这样做。我和贵树都是,对吧?
另外,我还有句话不得不说。这话是我打算今天亲口对你说的,但为了怕万一没能说出口的话,才写了这封信。
我喜欢贵树。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只是很自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贵树是个坚强而温柔的男孩。贵树一直都在保护着我。
贵树,你一定没问题的。不管发生什么,贵树都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而温柔的男人。不管贵树将来会走得多远,我一定还会继续喜欢你。
无论如何,请你记住我的话。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在因为搬家而堆满了纸箱的世田谷的屋子里,他在写信。他本打算把信在第一次约会时交给自己喜欢的女孩,但那封信却被风吹走了,最后没能送到那女孩手中。梦中的他知道这件事。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得写这封信,他想。哪怕这封信没有人去看,自己还是必须写这封信,他明白。
他铺开信纸,在最后一页上写下文字。
长大具体指的是什么,我还不明白。
但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就算很久以后在什么地方偶然遇见明里,也能坦然面对的大人。
我想和明里约定。
我会一直喜欢明里。
无论如何请保重。
再见。
四月,东京街头被樱花点缀得灿烂夺目。
由于一直工作到凌晨,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打开窗帘,阳光直射人屋内。春霞中高楼的每一扇窗户,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愉快的光芒。杂居楼的间隔处,随处可见盛开的樱花。他再次感觉到,东京的樱花真多。
从公司辞职后过了三个月,他从上周重新开始了工作。拜托了原先的公司之后,他接下了一份从设计到编程全都亲自动手的细致工作。以后是不是能成为自由编程者,他对此还不太明白,但觉得现在是时候开始做些什么了。久未接触的编程意外的有趣,用十指敲击键盘的感触也令他兴奋不已。
他一边咀嚼着涂有薄薄牛油的吐司,一边喝着加人了足量牛奶的咖啡牛奶,这就是他的早餐。因为几天以来自己一直埋头于工作,所以今天就放个假吧。他边洗餐具边作出了决定。
披上夹克走出房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空气中还带着正午刚过的气息。
辞职以来,他才想起城市在不同时间是会有不同气息的,这念头已经好几年不曾有过了。早上会有令人充满干劲的气息、只属于早晨的气息,傍晚会有温柔包容了一天最后时段的、只属于傍晚的气息。星空有星空的气息,阴天有阴天的气息。自己忘掉了不少东西啊,他想。
他在狭长的住宅街道上漫步,由于口渴便在一边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罐咖啡,走到公园里喝。他平静地注视着小学生们从学校跑出,穿过自己身边的背影,望向人行道上迅速驶过的车辆。透过住宅和杂居楼,能隐约看见新宿高楼群的身影。它们身后是一片湛蓝清透得仿佛要溶化一般的天空,上面有几片白云飘过。
他走过铁道。铁道边有一颗高大的樱树,周围的柏油地面被飘落的花瓣染得一片雪白。
他看着徐徐飞舞下来的花瓣。
秒速五厘米。
忽然他回忆起来。铁道警报开始鸣响,响声带着春天大气中浸透的令人怀念的感觉,回荡在空气中。
眼前有一位女性走了过来。她白色的凉鞋踩踏在混凝土地面发出好听的清脆响声,但这声音立刻淹没在了警报声中。二人就这样在铁道上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向前走着,如果现在回头的话——那人一定也会回头,他强烈地拥有这种想法。没有根据,却充满了自信。
于是,在完全走过铁道的时候,他缓缓转身看向那位女性。她也慢慢转了过来,二人目光交错。
就在心与记忆即将沸腾的瞬间,小田急线的特快列车挡住了二人的视野。
电车通过之后,他想。她应该还在那里吧。
在不在都无所谓。如果她就是那个人的话,这已经算是个相当的奇迹了。他想……
等这列电车开过之后就向前走,他在心里作出决定。 |
本书《秒速5厘米》是以我所导演的动画《秒速5厘米》为原作改编的,也就是说我为自己的动画编写了小说。为了能让没有看过动画的读者也能尽兴,我也特别用心,所以没看过原作动画的各位也请放心阅读吧……话虽这么说,电影和小说互补也算是个固定模式,小说也有些地方与电影中的意图不同,所以如果各位能在看完电影后再看小说,或是看完小说后再看看电影的话,我想能得到更多的乐趣。
电影《秒速5厘米》于二零零七年三月在涩谷Cinema Rise首次公映,与我开始写这部小说几乎是在同一时期。之后大约四个月内,我除了在全国各地的电影院给大家带去间候以外,就是在房里写小说。当时小说每月会刊登在杂志《Davinci》上,所以电影院中我能同时听到观众们对电影和小说的感想,那时真的非常快乐。
电影的表现和文章的表现形式不同。表现方法上来说多数用画面(和音乐)更加方便,但有时候也会觉得,画面这东西根本不需要。通过写这本小说,我得到了一种相当刺激的体验。以后我还会继续制作动画,然后不足的方面用文字来补充,或者反过来,将所写的文章制作成动画等等,或许会这样进行吧。
阅读了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二零零七年八月 新海诚 |
天朝版 转自 StillFREE@泉川生徒会
17
昨晚我做了个过去的梦。
那一定是因为我昨天发现的那封信的缘故。
果然,那个时候也许要是能将那封信交到他手上的话就好了。而这份心意让我像现在这样拿起了笔杆。
接下来我将会写下我还是年幼少女之时的故事。
但是我没有能写完的自信。因为超越了语言的心意是无法表达的这种绝望心态的关系,导致我没能将“用语言所写下的心意”交给他。
现在在此挥笔,一想到那一天的体验是不是已经在我心中变得微不足道了,果然还是让我犹豫不决。
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将那封信交给他。我将很久以前,十年之前未能送出的那封信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过去的我真的让我觉得很欣慰。
让我觉得好温馨。
我觉得我好想对那一天的自己说“交给他就好了嘛”。要是能对自身的幼稚和缺陷更宽容一些就好了。
所以,接下来我将写下来的是迟到了许久类似信件的东西。
16
虽然让我烦恼了很久,但我还是想从转校时开始说起。
我有很强的无聊的自卑感,其中一个便是无法在他人面前好好地说明自己的出生地。
在东京那种纷繁的都市中生活,像在哪里出生的人这样制造出人与人的接触点是十分重要的话题,但每次我都会对此感到少许困惑。
听我父母说,我的出生地在宇都宫。
但是我没有在宇都宫待过的记忆,并没有那是我的尘根发芽的地方的意识。那里是母亲的出生地,也曾一家人讨论过,而我也只是觉得仅此而己。
上小学前搬到了秋田,然后又搬到了静冈,最后又搬到了石川。爸爸在栃木为大本营的地方性电器公司工作,派往各地的分公司及营业所已经成为了基本的义务。
所以直到现在我的容身之地在此的那种意识十分淡薄。
年幼时经历过多次搬家与转校,意识的根本已经演变为了那种思想。
不管到哪都不会太过深入。
这里只是暂时的停留之地。
这就是我从年幼时到青春期时所拥有的基本状态。
那是在石川县的小学三年级的冬季。
来年就要转校了哦,听到妈妈多次的提醒,我感觉到的只是终于能从这儿逃跑了的微微喜悦之情以及恐怖的事物又要重新开始了这种强烈的畏惧感。
“这次要去东京哦。”
妈妈认为这是非常幸运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对爸爸的工作而言确实如此吧。但是东京这个地名饶舌的发音让我觉得不吉利。
至今为止的我,对于学校、城市以及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并未有所眷念。今后也一定如此吧?当时的我这么漠然地预想着。
我曾读过和我同样小时候有过不断转校经验之人的随笔。
里面有将每一个城市的样子与眷念一起记了下来。
当时我丝毫没有那样的从容。要是像那样注视周围的话就会和他人的视线对上。
与他人视线相对的话,我就会语无伦次。
语无伦次时,能入耳的话很少。所以我总是低下头,为了不和任何人面对面而做出最好的防备。
不管转多少次校,带给我的总是恐怖。
新的地方与陌生的人们都无法令我感到高兴。
与我差别巨大的语调、每个地方不同的人际关系的独特性、陌生的建筑物、陌生的人、班上同学除我之外都是相识等等这些不公平的状态使我纯粹地感到恐怖。
不管愿不愿意,每当被带到一个地方支配我的就是全身紧绷的肌肤感。
班上同学的一点点举动和毫无意义的话语让我感到十分有压力。
要是每次都能好好掩盖住就好了。可是那么高难度的事我无法办到。
畏惧是一种“软弱”的记号。
软弱只会带给小孩子那未成熟的交流一种名为“恶意相向”的信号。
每一天我都感觉不舒服。每一刻都有一种抽筋般的呕吐感。
呕吐感加重的话,就能不去学校了。但是这种想法让我的呕吐感更加大了。
但是只是空气感啊、气氛之类的东西的话,我还能够承受。
此时只要不深深地吸气,只是静静地呼吸让皮肤紧绷的话,时间便会自然而然地流逝。
无法承受只是种自暴自弃的说法。
我无法堵住双耳。用手堵住的话,对方会向我投来更大的声音。
我直到现在也有一些无法承受的话语。小孩子为了欺负他人而很喜欢使用的那种词汇总是缠着我不放。就算是连教师有时候都会用到这种措词。
在小孩子的空间里,大人也会变得很孩子气。这点我最近已经完全明白了。
虽然像这样一直静静地等待时光流逝,今后的日子也会是如此的想法总在我脑内浮现,但是我却想不出逃离这种现状的方法。
应该说“能逃出”的这神想法都没有。当时身为小孩子的我只能默默地承受一切强加给我的事。
对我而言唯一的救赎就是读书。
只需一个人便能沉浸在丰富的海洋当中。当时的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而我至今也都这么认为着。
读书能让我的心飞到另一个世界。使我得到救赎。
打开书本的话我就能变为他人。拥有别的境遇,能让我沉浸勳做梦都想不到的故事当中。心中的眼睛所看到故事的风景比起平常所看到的景色更为鲜艳。
我屏住呼吸,闭上双眼过着现实的生活,让心飞到另一个世界。通过书本,我学到了众多的知识。
那时,具体上来说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将我的心牢牢捕获的是C.S.路易斯的《纳尼亚传奇:狮子、女巫、魔衣柜》。
衣橱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居住着太阳之兽,还有冬之魔女……我沉迷在了对那个世界的幻想。我毫不厌倦地对那个世界不断幻想着。
当然,实际上我也多次打开家里的橱柜。虽然我明白那里并没有异世界的入口。
每当打开书本,我就会觉得打开了假想的橱柜之门,让心飞到了那个世界。(路易斯有意识到这个“打开”的行为的类似性吗?)
我真正的栖身之地就在此,就在那想象力之门的内侧。
当被告知从明天起就要到东京去生活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住了手上的书,然后将涌上心头的新酌恐怖的预感拼命地压制住。
我已经明白要发生的事。
站在讲台上,被充满兴趣的视线所包围,然后兴趣化为失望,最后我的周围就只被难受的气氛笼罩。
而且我也没想象过自己能做出抗议,也并不知道从那里逃离的大门。我只是死守那想象力内侧的特别场所。为了保护那个小小的领域,只能忍受从外部带来的痛苦。
拼命地忍耐,那就是9岁的我唯一的主要思想。
畏惧会因周围的环境增幅,而增幅后的畏惧会带给我更多负面影响。
不管在哪儿都是一成不变,大概这样会持续到我死吧,所以不管在哪儿在哪种环境我都感受不到这是“自己的栖身之地”这样的想法。
当爸爸的老爷车到达参宫桥的新公寓时,我的眼神大概是忧郁的吧。
我在移动之时,并未欣赏窗外那流逝的景色。对于新的城市风景我并未抱有任何兴趣。
到头来,会让我体验到的总是同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只是从零再次开始而已。就像是被油漆重新涂过一样。我明白只是身体里隐隐作痛的痛楚,更加严重了。
我将头靠向车窗。
如果这种坚固透明的窗户能一直在我的周围建立起一道保护层就好了。
因此当车门打开之时,哐啷的开门声让我觉得十分地不吉利。
鞋底传来的停车场的沥青的触感以及寒冷空气之中刺骨的冷气,简直讨厌得不得了。
还有一星期左右新年即将开始了,又要独自一人前往陌生的地方了。
光是想象就让我胸口紧紧一绷。畏惧的毒素从胸口一直传到了指尖。
那时我在默然地思考死为何物。
这种事今后会持续下去,而我无法再继续活下去的这种想法在心中萌生了。
这并不是说我想去死。当然我也并未拥有自我了断生命的勇气。
继续体验这种心情的话,气力就会一点一点被吸走,然后身体逐渐衰弱,最后影子慢慢变得淡薄——直到自己如同雪花般突然消失。我只是拥有这样的幻想。
但那并不是令人讨厌的想法。呼吸与意识逐渐消失……要是能变成这样,那该多轻松啊。我幼稚的脑袋里正想着这样的辜。
然后我在这片土地上遇到了远野贵树君。
15
讲台的高度总能使我头晕。
明明只比地板高出数十厘米而已,但是那个景色却让我颤抖,心就像是掉到了谷底一样。
成群的目光朝向了我。一个个相貌不一的脸边变得扭曲,边朝我这边看过来。
在那些目光深处,表情的内层到底隐藏着什么呢?我无法明白任何一个人的想法。
不知从哪传来了笑声,我的肩膀自然地缩紧。我将紧握的双手放到了胸口上。
发出吱吱般惨叫声的是黑板与粉笔的摩擦声。我害怕得回过了头去。
笑声变得很清晰,我也越来越感到坐立不安。黑板上用粉笔竖着写着“篠原明里”这四个字,写完的老师将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将我面朝向教室。手的触感越发地令我感到紧张。
这是今天开始要跟大家一起学习的篠原明里。大家要跟她好好相处。
女老师这样说完,然后催促我跟大家打招呼。我一边行礼一边说请大家多多关照,声音变样,教室里一下子就议论纷纷的嘈杂起来。
有人说了句“奇怪的名字”,教室里又被炸开似的笑声包围。
我在转学的各个地方,常常会被这么说,这让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名字十分地奇怪。
尽管老师责备了说这句话的人,但也没有特别较真的态度。大人们,是不会去做与场合的气氛相违背的事情。
我那个时候在许许多多方面上的想法还都很幼稚,但对于学校的老师并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这一点,是十分清楚的。
我被指定了座位,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不知不觉膝盖已经僵硬了,仿佛快要失去力气似的。走在桌子之间的时候,我的脚不住地发抖,步伐也很蹒跚。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不按我的想法动作啊。我以非常伤心的心情,想着这件事。
通道两旁的位置上,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低着头,压低视线转过脸,观察着我的样子。
我颤抖的手和摇摆的裙子,甚至有被视线抚摸的感觉,皮肤上的毛孔都紧紧闭了起来。
视线逐渐变窄,焦点无法稳定。
视野也变得扭曲了。
为什么我的座位那么地遥远。
我低着头前进着。
就在这时——
爽朗的声音飞入了耳中。
“没关系的。”
我吓了一跳,不由得将背伸直了。多亏了这个声音我明白了刚刚我的背到底有多驼,扭曲的视野也恢复了正常。
虽然受到了想要停下来环视四周寻找声音主人的欲望驱使。但毕竟我无法办到,走到了为我准备的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有好多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但是我还是像以往死死盯住桌面,逃过了回过头来盯着我的视线。
是谁?
对我轻声细语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因为声音太过微弱,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
实际上,对那个声音有所反应的就只有我而已。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声音。
但是,我想……那是个男孩子。
老师在讲台上砰砰砰地敲了敲。大家的注意朝向了前方后,我便一直注视着那排成一排的后脑勺。
第一堂课结束后班上的同学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慢慢地将我围了起来。
我被围了起来后,他们将从哪里来啊、为什么会转学呢、生日是什么时候等等这样的问题向我投了过来。
我想要从眼前这些人的脸当中找出“那个声音”的主人。这个想法占据了我的心,所以我基本上没有好好地回答这些提问。
“没关系的。”
这个声音一宣在我心中反复着。
我很在意这句话。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响彻的回声,甚至让我连“没关系的”这个声音的意思都无法好好理解。
我发着呆。
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
其实——
真的好希望有人对我这么说。
现在我能清楚明白,这就是我每当来到陌生的地方之时想要听到的话语。
虽然还未能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但是那百分百是只有9岁的我所追求的话语。
我的不安被理解了。
并且受到了共鸣。
被秘密地当成了伙伴。
就像是对我施加了魔法。
只是一句轻声细语便推动了我,让我抬起了头。
这是为什么呢?比起以往的转学,我没有那么害怕。
我睁开眼焦急地注视着周围的脸,而我无法好好进行回复这件事被一位看上去很固执,大该是有着指挥权的女孩子给善意地曲解了。
她好像认为我一定是因为被这么多人投来大量的质问给吓到了。
总是无法好好说话是我的日常便饭,我对她那种善意的理解感到惊讶。
原来是这样啊,仅仅抬起头便有如此大的差别啊……
这是我能好好度过转校第一天的初次体验。
我在当天使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花费了众多的休息时间不停地东张西望,然后突然将视线停了下来。就是他了,一定是他没错。
亲切的女同学们告诉我需要到别的教室去,而我则偷偷地看着那个人。
他在和朋友们聊着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一边兴奋着,一边将视线投向了我,要不就是聆听着对方的话语,或是进行着争辩。
到头来,几乎所有迎来转校生的人,要不就是对其十分感兴趣,要不就是采取毫无兴趣的态度。但是也就只有这两种态度了。
但他哪一种都不是。
虽然不感兴趣,但却并不是完全不感冒。他属于那种中立的、暖昧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
我认为他是与其他人不同的生物。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份不协调的感觉。
乍一看确实与周围的气氛很融合。但还是确实让人感觉若即若离。
就如同和周围隔着比玻璃还薄一层的薄皮般的感觉。
仅仅如糯米纸板那般厚,但是那里却存在着与现实偏离的次元世界。而大家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我对那个男孩子很感兴趣。应该说是只对那个男孩子产生了兴趣。
可以的话,想要站在他面前,想要再多看看他的脸,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对于转校生来说是无法办到的。在这么多人中仅仅对一人产生兴趣,就连偷偷地问其他人关于他的事情都办不到。转校生可是詖期待着能融入全班数十人的整个团体里的。
回家的路上,被顺路的女生邀请,我们一起回家了。
像这样平稳、友好地度过第一天真的是十分地难得。所以让我十分激动。
虽然有十多位看样子不讨厌我的女孩子,但是我心中只想着那个男孩子。要该怎样才能知道他的名字呢?
沿着学校的围墙走着,没走几步就发现围墙内侧有棵樱花树,从棍杂着少许绿色的绿枝中飘洒出被风吹下的花瓣。
转到别的学校,很多都是春天的新学期的时候,但是也许这是第一次像这样将视线停留在树木与花朵上。
这就是秒速5厘米,我心中嘀咕道。
我的爸爸有点孩子气,至今都有时会在书店里买下自己小时候看的少年向科学杂志。
在那些书页边缘的豆知识栏里的一句话让我觉得很有趣。樱花花瓣的落下速度是秒速5厘米。就是在钟表里最忙碌的指针转动一下时,花瓣就会接近地面5厘米。
我用多快的速度才能接近那个孩子。
这样的比喻,那时幼小的我还不是很能理解——如今长大成人的我,还会偶然忆起那天的场景,散落的樱花,“秒速5厘米”这句话。
14
过了没多久,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远野贵树。
班主任叫我最好尽快地记住班上同学的名字,便将点名薄借给了我。
于是我便拜托喜欢照顾人的女孩子,问这个人是谁这样子核对姓名。当然是以为了记住全班同学的姓名为理由,但我在意的只有他的名字。
至今为止的我,率直得不得了。所以并没有做出表里不一的言行的这种想法,所以,这种做法对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但是就算是知道名字,也是仅此而己。虽然想要接近他,但是我想不出该和他说些什么。
更不知道如何向他搭话,要是突然找他说话一定会非常显眼,大家的视线又会朝向我。最终事态一定会朝坏方向发展。我的脑袋中充满了这种负面思想。
最重要的是我连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我很怕男孩子。
男孩子又粗鲁、声音又大,并且还用那洪亮的声音说些过分的话。这就是铭刻在我心中的世界观。
因此,我尽量不注视他。但是视野的边缘还是捕捉到了他,老是在意着他。
我记得和他第一次说话是在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后。
课程、大扫除以及班会都结束后,我迈进了位于校舍二楼尽头的图书馆。
这所学校的图书室里的方针是连学习漫画都不存放,只引进一些纯文字的书籍。只看文字书籍的小孩子,可以说基本上没有。虽然听说过去不是这样的,但是至少我不知道。
所以,这里的书就像是被我一个人霸占了一样。
虽然有图书委员会,但是负责管理书本借出的小孩子很少按照日程出现在柜台上。我总是自己在图书卡片上盖个章将书租借出去。
在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声响的图书室里,我自然而然地屏住了呼吸,放轻了步子前进着。
为了返还租借出的书,我从柜台上放置不管的图书卡暂存盒中取出卡片,将姓名的那栏盖上返还章,然后再将它插到书籍返还口袋里。最后将书放回原本摆放的书架上。
穿过几列书架后走向边缘时,我的身体停止了——我的思考也停下了。
远野贵树君就在那。
贵树君紧紧地盯着书架上陈放的比他稍微高出一截的书的封面。
但是我觉得他并非真的只是在看书的封面。
他在注视穿道书架的方向的东西——要是书和书架都是透明玻璃的话,他一定能看见那里的东西。所以他只能模糊地注视着。我是这么觉得的。
书架位于向南面的玻璃旁,整齐排列的书本被太阳完美地曝晒着。
夕阳的淡淡光芒射进窗内,温暖着他的后背。
脖子边的汗毛也被染成了金色。
我犹如岩石般死死地盯着这如画般的光景。
回过神来正当我想要逃开之时,他也察觉到了我,把头朝向了我。
“那个……”
他嘶哑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我也将头朝向了他。
无法动弹了。
能听见自己心脏的声音。
可以感觉到身体在倾诉着非常事态的来临。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着什么?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篠原明里?”
名字被叫令我更加地惊慌失措。我的双腿想要逃跑,但是却无法动弹。我只能将身体紧缩一团,为了保护自己将书紧紧地抱着。
“你是来还这个的吗?”
“哎?”
“接下来我借,可以吗?”
他用毫不拘束、爽朗的语气向我说道……当我察觉到他用手指着我抱着的书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力气完全使不出来。
他那率直朦胧的双目,因夕阳而显得稍稍有些刺眼。在我心中响彻着警戒心的枷锁被开启了的声音。
刚开始不管他问我什么,我只是微微摇摇头。我记得当时我只是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但是——
“我也是去年转学进来的。”
当听到他对我表明的瞬间,我自然而然地对他敞开了心扉。
他和我一样,有着转学的经历。
他最初是在长野,然后是三重,最后经由静冈来到东京的这所学校。我也有在静冈待过。
他说话很慢,有种大人的感觉。声音也很小,总是在思考过后再发言。
他并未向其他男孩子那样说话慌慌张张得让我缩成一团。也不说些脏话。所以我可以安心地听他述说。
我们二人在图书宦的地板上坐了下来,靠着窗下的墙壁,互相述说了只有转学生才能共鸣的各种话题。
我对他的话语频频点头,而他也对我那有点语无伦次的话进行着回应。从我们的口中吐露了好多好多双方都会肯定的事情。
那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也一定能立刻明白。
这样想着,涌出了很多话。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说出的话能被理解能够这么高兴。
至今为止我想说出口,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好好表达的话,现在顺畅到令人吃惊。
室外的光线慢慢地倾斜,夕阳的红色也逐渐增加。光线照射到我们面前的书架,曝晒在阳光下的书本褪色更加地严重了。
外面已经完全天黑,我们朝着相同的方向回家,到了分岔口时难以割舍似的挥着手时,我们已经真的、真正地成为了关系亲密的朋友。
交流越多越让我惊奇发现我们二人是如此地相似。
转校生这种境遇会创造出这种特性吗?
他和我都喜欢读书。更加明确的说是比在外面玩球、摆弄那些油漆涂过的玩具、陪其他人玩那些想出来的新游戏以及谈论一些无聊的话题并装作很有意思这些更加喜欢。
我们是知道在自己心中慢慢孕育出异世界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的小孩子。
孤单一人的时问也可以充实自己。他是第一个赞同我这种意见的人。
我们两人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有时候也会请假休息,在一旁观看他人上体育课。
所以我认为正因如此培养出了让我们在安静的地方时会思考各种事情的倾向。
当这种倾向很明显地浮出表面时,我与他都被双亲带到了心理科那样的地方进行了问诊。因为搬家就连治疗也变得马马虎虎,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这件事上也和我一样。
就像是我们都擅长日语、社会以及理科一样。
特别是日语,每次考试我们都能取得惊人的成绩。但是,我们并不喜欢日语课。
当时我真的很讨厌那种诱导并期待我们回答某种答案的课程。
当然我们也有不同之处。
贵树君比我更加主动地融入周围。
通过在他人面前好好地嬉闹、开玩笑、有时还突然意气用事来有意识地确保在儿童社会中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很努力地去掩饰自己并没有融入到周围,一直通过如此来保护对他而言真正的重要之物。
察觉到这样的他大概只有我了。
我对贵树君的这种做法感到很吃惊,觉得很新鲜。要是我也像他那样就好了……
因为我总是害怕面对事物,总是躲起来一言不发。所以我对他那种类似由努力培养出来的积极性感到十分意外,也觉得他十分坚强。
他和我都瞒着双亲进行着长时间的电话。
即便如此我们都未能满足。在学校里我们也开始形影不离了。
这使我开心不已。
我确实地需要能理解我的人。多亏了贵树君,我适应了新的小学。
融入到周围,慢慢变得开始懂得接受这件事本身对我而言就是十分珍贵的体验。
有种仿佛从背负的重物当中解脱般的释放感。度过没有任何恐惧的日子,这对我而言大概是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明里转学过来后,我有件事一直想对明里说。”
贵树君某天向我这么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我真的有种被满足的幸福感。
小学生左右的妙龄少女基本上都期待着命运的来临。用老一点的话讲就是红线之类的。
我至今为止并未对此有什么期待。因为我觉得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上我。
这也是我曾经对于我的人生与世界的理解。
贵树君让我第一次获得了普通人的感觉。
就是说我被一直在意的男孩子也一直在意着我的这种奇迹使我获得了普通人的感觉。
我和贵树君待的地方主要是在图书室。
学校放学后,我们一起到图书室去,二人站在一起望着书架,选出各自在意的书籍,再到大大的书桌上面对面坐着读书,直到各自心满意足为止。然后有时还会对对方的嬉笑声做出反应,去窥视对方的书、观看书上面的插画。我们每一次都会去拿一些书来度过这段时光。
我在那间图书室里拜读了好多的书。
《纳尼亚传奇:凯斯宾王子》的续编我便是在这里读完的。
在这里我与贵树推荐给我的《地海传奇》邂逅了。贵树君好像喜欢后半部剧情严肃的地海,但是我也喜欢那令人作呕的地海前半部。
《Momo》《小王子》《大魔域》(真的好重,抱回家的时候真是辛苦死了)。
贵树君喜欢的是怪盗鲁邦。而我喜欢的是福尔摩斯。
Judith Worthy的《Garden in the sky》。
《飞翔的教室》。
寺村辉夫的《我是国王》系列。
星新一的儿童向作品。
我将《你好安妮》推荐给了贵树君,相对的我必须去读《怪人二十面相》(真的可怕极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多么健康的少男少女所精挑细选的作品啊。过了许久回想起了,我为此特别感到欣慰。
当我品味贵树君喜欢的书,而我喜欢的书亦被他拜读时,我觉得自己心中的小世界仿佛架起了一座桥,感觉就像是将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与他交换了一样。
品味同样的作品,当他说喜欢我未曾留意的部分的时候,我觉得就像是又多了解了他一样。
13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那一天的傍晚我没能碰到贵树君,于是我只能独自从学校走回家。我们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有时候也会发生这种状况。
我记得这是发生在五年级的某天,大概是五月中旬左右的事情了吧。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让人一晒到就会不由自主进入梦乡的心旷神怡的日子。
受到好天气的影响,我不由自主地有了想试着绕绕道的想法。
学校正好位于世田谷与涩谷的中央地带,代代木八幡宫也在我回家的途中。
神社一带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坡,那里有好多好多的树木,就像是料理中被放入香菜一样,绿色丛生。
要是平常的话我只是边斜着眼看着这些景色边路过。但是今天我突然想试试看爬上这个通向神社的长长石阶。我想稍微看看那个山坡上面到底育些什么。
手心滑过钢制的扶手,边感受着脚下岩石的坚固边一步一步地爬着台阶。
石阶的两侧有许多成排生长的大树。那些树的枝叶都十分茂盛,就像隧道一样。越往上爬头上的树枝也就越来越稀少。
我穿过了石阶的牌坊。
由光滑的鹅卵石所铺垫的参拜之路稍稍地弯曲着。道路的两侧挂着红红的灯笼。
神木的枝叶就如同屋顶那般覆盖在参拜的道上。树叶间的缝隙照射进来的光斑斑点点地印在地上。
贵树君就在那坐着。
这是完全偶然的相遇。
他在道路边缘的巨石上呆呆地坐着。后背稍微有点驼,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末发出任何声响就如同这附近的树木或是岩石那样,紧紧地盯着他。
他的两旁有两只小猫。
那两个小家伙,一只伸直了身子躺在地上打盹,另一只则是坐着,尾巴微微地摇动着。虽然那对小家伙的头都朝着别的方向,但是身体的一部分无意识地贴着他。
他与猫以及另一只猫,全都朝着不同的方向。
即便如此,但总觉得他们就像是在用电波偷偷地进行着交流。
就像在互相接触,互相联系着。
树荫的光粒从他们的上面照射了下来。
偶尔微风轻轻地抚摸着他们。
我紧紧地盯着这幅光景,就像是变成了岩石一样。
我觉得神现在像是在告诉我非常重要的真实。我觉得世界神秘的另一端,有一幅画就在那里。
“……听说法国也有揖斐川哦。”
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贵树君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就那么坐着看着我这边。
“你不知道揖斐川么?”
“我想想,是岐阜县的那条河吗?”
惊讶之余,我这么说道。说起来,贵树君之前也在中部地方待过。
“嗯,今天在图书室里发现一本地图册。不觉得根意思吗?说不定这世界的某处还有玉川哦。”
“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某处是被紧紧相连的吗?”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是贵树君好像十分吃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从没有这样想呢。”
说完他注视了四周覆盖天空的枝叶与混凝土的牌坊以及路上铺路的石子后,就像理解了什么似的嘀咕道。
“我觉得你说的对。”
然后贵树君又用很佩服的神情,紧紧地注视着我。
看来我随便说的一句话,在贵树君的大脑中反复推敲着。
我开始觉得难为情起来。
贵树君喜欢像这样死盯着人看。
我只是将突然想到的事情自然地说出口而已。他像那样思考,像那样深有所感,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总是站在将他人随意的话语想象的很严重那一侧,但是从没有这种相反的经历。
贵树君突然将视线移开了我,将手放在了那两只猫够得到又够不到的地方。
“白色的猫叫做咪咪,带点茶色的叫做小不点。”
“它们是兄弟吗?”
“不知道。但是它们总是在一起。”
我向它们靠近,轻轻地蹲了下来。把手伸向了咪咪的头上。咪咪白色的毛像是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柔软得可以让人陶醉。
白色的猫很粘人,它用额头摩擦着我的手。像这样摩擦了两三次后便小跑了起来,穿过道路后不知道去哪儿。小不点就像是觉得很麻烦似的打着呵欠,慢慢地追着它而去。
我带着不可思议的余韵回到家后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连头一起包裹住。然后开始想象遥远国度的那条揖斐川。
那到底是条怎样的河川呢?
大概是一条并不怎么大、可爱的河流吧。
但是也并不是那种哗啦啦的小溪,虽然不宽,但是却有深度。流动的河水密不可分,优美无比。
而且在被夏日照射后,水面还会闪闪发光。
我像这样想象着未曾去过的国度里那未曾目睹过的河流。
然后我站起身来走向了桌子,将抽屉里的笔记本取了出来。那只是一个没有题名的校园笔记本。
但是这个是我的宝物之一。
我有个很奇怪的习惯。那便是读书或是看完电视后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知识记在笔记本上。
那里写满了鼹鼠如果每天吃掉与自己相同重量的食物的话就无法存活下去、世界上约有七千多种语言百年内就会失去继承语言的人,而那些语言会将减少一半、其名虽为“新桥”,但其实是巴黎现存最古老的一座桥等等这样的知识。
已经快要记满三本了。
过了很久我才察觉到,我在那个时候像这样保护着自己。收集知识原来是为了接近世界的秘密的方法。
我通过这种吸取情报的方法来感受“世界的恩惠”。
我觉得这就像是为了今后必须明白的“世界的秘密”而设法进行理解,将其吸收的一种小孩子独有的仪式。
我在笔记本的新的划线上写下了——
“法国与日本都有揖斐川。”
然后稍微犹豫了一下,在下面记上了一笔“就像这样,世界是紧紧相连的”。
对了,把这个笔记本给贵树看看吧。
他一定会很惊讶,会很佩服我的。
贵树君也一定脑袋里装满了这类知识。也许他和我一样也记录到了笔记本上。
虽说是这么想……
但是在这么想的同时,让人难为情、触电般的感情也向我袭来。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把笔记本给他看。
12
我想在此写下五年级时另外发生的一件事。
我和贵树君的共有时间和空间中没有任何杂音,一直继续着风平浪静的日子……要是真像这样的话那就真是童话般幸福了。当然事情并非如此。
我们将要迎来思春期这个阶段,而周围的小孩子们也已经到了意识到这种事的年纪了。
我们真的是关系很好。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
这对于小学生而言果然太过激了。不被戏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记得那时候休息时间很长,大概是午休的时候吧。男孩子们用力地戳着我的肩。然后开始了惯例的奚落。
问些“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之类的话戏弄我,而且还有更加直接的。
当然现在只会觉得很可爱而已。但是对当时我而言是非常致命的。
我想要做些反驳,但是话卡在喉咙里,只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让教室中的同学们都笑成了一团。
我感觉自己双手的鸡皮疙瘩全部都起来了,整个人都冻住了。
贵树君那个时候不在我的身旁。
那种特意趁着贵树君不在的时机的恶意让我害怕得不得了。
只要贵树君不在,我就会变回到那个什么事都办不到的自己。
坏心眼的男孩子们仗着我不还嘴越发得意,越来越过分了。他们走到了黑板边,边嬉闹着边开始涂鸦。
涂鸦的内容是为了戏弄我与贵树君,而画的相合伞。并且还是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巧妙地描绘着。
红色的粉笔画了一个心形符号。我的名字前紧紧写着贵树君的名字。
而我也没能出口阻止,怦怦的心脏声在脑袋中响彻着,我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脑中的压力过高,让我有点冲头。为什么这种时候我的身体会变得无法动弹了呢?
涂鸦完成了,在喧闹了一阵后我颤抖的双脚终于能动了。我走到黑板前,接下来就该拿起黑板刷擦掉这个涂鸦。
虽然我脑中清楚地明白着,但我就是连这点事都无法办到。
当十分接近与涂鸦面对面时,那瞪着我、嘲笑我的意识化为强大的压力紧逼着我,让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我开始眼前发黑,沉重的恶意就像是烟雾似的从黑板上产生,好像要将我包围,我被这样的错觉给缠住了。
恶意。
恶意。
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了。
男孩子和他们的笑声与我面前黑板那所产生的恐怖的东西相比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我知道恶魔的存在。
这种东西不仅仅是存在于我所读的故事当中……我也知道恶魔也存在于这世界上。
这便是恶魔。
从这个粉笔画中间出现的烟雾似的意志。
这是我最害怕的东西。
我的身体被无形的线给绑住了。
脸火辣辣的,脚冷冰冰的。
心也逐渐破碎了。我开始慢慢地低下了头。
再过个两三秒的话,我就会哭了。
那时将围着我周围的烟雾给驱散的是如同拍打白色塑科瓷砖的锐利的脚步声。
周围响起了混杂奚落的叫喊声。我终于能朝向脚步声那一边了。贵树君露出可怕的表情,用力踩着地面向我这边走来。
一瞬间,连贵树君我也觉得可怕极了。
他马上就走到了我跟前,我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他用仿佛将脊柱都伸直的气势,直接拿起了黑板刷用力地擦了两三次黑板。
中间的图案已经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而我也因此从束缚中获得了自由。我终于能够开始呼吸了。
下一个瞬间,我被另一件事给吓到了。我的右手被贵树君的手腕给握住了。
贵树君从手腕上松开了一瞬间,便又飞快地重新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我感觉到他将我的手牵向某个方向。
我的身体突然变轻了。
我被贵树君牵着手带到了教室外。应该说是我们二人手牵手逃到了教室的外面。
那时的感觉该怎么说才好呢。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虽然无法好好表达出来,但我的身体被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解放感给包围了。
被贵树君拉着走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没过多久我的身体便像是没有体重一样的活动了。
手牵着手,我们在学校的走廊里轻快地跑着。
虽然背后传来了喝彩声和口哨声,但这只是成为了轻轻推动我们前进的一股顺风而己。我当时感受到的只有解放感与贵树君手的硬度。
从他手心传来的坚强,让某种东西流进了我的身体。便我变得更加地轻快了。
午后学校的走廊,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了打了蜡的地板上,然后再从地板上反射开来,十分地耀眼。
我们好像是要跳进那耀眼的光线当中似的,向被太阳照射的操场跑去。
我在那时清楚地明白我喜欢贵树君。
那是第一次和贵树君牵手,我好想像这样一直牵着,永远都不要松开。
我们就这么一直跑到了学校角落的仓库后面。那里已经变成了草地。还有好多能当做理科教材使用的大型岩石类标本。
这里是校舍的死角,不仔细找是不会发现的。
我们在这个草地上躺了下来,跷了第五节课。之后事情闹大,虽然我们被老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但是我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吃惊。
在草地的上面我们说了各种事情。当话题结束时,我们就这么两个人一起眺望着蓝蓝的天空以及仔细一看还能发现稍微有点活动的云的边缘。
在我们躺着的这段时间,我心中一直想要再一次触摸贵树君的手。
大概我是想和贵树君试着接吻看看。我觉得这也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11
我们迎来了小学六年级的春天。
当天气变暖,不需要穿大衣之时。妈妈购买我的春装后回来说道:
“东京的孩子果然都很漂亮呢。”
我们已经搬到这里三年,但她还是说着这样的话。
妈妈有点女孩子气,总是给我买一些轻飘飘的可爱衣服。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人偶。
对于变得能够穿着这么显眼的衣服去上学的自己,我稍微有点感慨。
我对于人的视线已经基本上不在意了。也能够抬起头,迈出大大的步子行走了。
也能够不窥视周围的状况开日笑了。
而我和贵树君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我总是在他的身旁。(或者是我的身旁有他。)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总是在一起,午休和放学后我们会溜进图书馆里读书,然后就书上的内容进行交流。
觉得还没聊够的时候就瞒着双亲煲长长的电话粥。长到可以令周围的同学对我们冷眼嘲笑。
有时我会心血来潮地握住他的手。
每次都会使我变得很温暖,喘不过气来。
我曾经明明认定自己直到死都不会被任何人爱上,可是没想到我也会拥有不会被甩开的手。这简直让我无法相信。
他能明白我的全部。
他能接收我所有的话语。
我们在放学后去了各种地方约会。
樱花开始绽放的时候,我记得大概是三月二十四号左右吧,那之后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便盛开了。
每当经过参宫桥公园的边缘时,公园内樱花那粉色的存在感便会逐渐增强。
这种季节的转变让我十分高兴,有好多次我都抬着头欣赏那樱花树。
在还未盛开之前风一吹过,看上去十分柔软的花瓣便会飞舞下来。这种光景总让我觉得很幸福。
参宫桥公园是位于住宅区中央,被树木包围的小山丘,那里是小孩子们的游乐场似的地方。走上转弯迂回只能允许小型汽车通过的细细的坡道就能到达小田急的车站方向。
马路中公园里樱花的枝干恣情地伸出,所以天空就像是被花给遮盖起来似的。
虽然这条道路并不是指定的上学之路,但是我很喜欢从樱花下面穿过,老是拉着贵树君来到这里。
雨过天晴后的白云之间可以看见蓝天,阳光将淋湿的道路烘干。
放学后,我和贵树君在盛开的樱花下肩并肩走着。
在积水中倒映的樱花树枝。飞舞而至卷起波纹的花瓣。
大概是因为上午下雨的缘故吧,大量的花瓣就如同演习所使用的那种纸雪花似的漫天飞舞着。
在路边耸立的供水塔透过花瓣释放出粉红色的光芒。
甚至连空气的味道,都有种粉红色的感觉。
树枝形成的阴影,将我们所行走的道路染成了白色的斑斑点点。
“快看,秒速5厘米。”
我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
贵树君疑惑的神情,让我的心痒痒的。
“花瓣落下的速度是秒速5厘米。”
贵树君毫不在意、心不在焉地说道。
“明里对这种事情很清楚呢。”
贵树君不知道吗?触动心灵的自然,能用严肃的数字来表现这点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这太准确了。这是为什么呢?有种命运般的声音。
秒速5厘米。
我想这大概是我无意识所发出的委婉的爱的话语。
就是说我们两人在一起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我们二人想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慢慢时间累积,我们的羁绊也一点点、慢慢地逐渐变深。
就如同那花瓣掉落的速度,慢慢地,但是十分明确。
我想要像这样自然而然地与你结合。
我想那一天的我一定是被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所包围,受到祝福的存在。
当然年仅十一岁的我,只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不能解释秒速5厘米。
而这个话语中所包含的便是那种意愿。
但是贵树君的那个漫不经心的答复,让我有点不满。
向前迈着步子,那漫天飞舞的花瓣仿佛如同花吹雪的戏剧般的光景让我有些兴奋。
我伸出了手,想要接下那飞舞的花瓣。花瓣就像是为了逃避我的体温似的,在我的手上轻轻地跳了一下,从我的手中逃开了。
“呐,这是不是很像雪?”
“是么……”
贵树君经常像这样用疑问口气来做出回复。
“这边花瓣飞舞的时候,世界的那一边正在下雪哦。”
“日本的相对侧是巴西哦。”
他还是一点都没弄明白。但正确来说日本的相对侧可是在阿根廷附近的海面。
“世界可是平面的哦!”
说着,我突然跑了起来。
在如同樱花的隧道般的坡道上我奔跑着。树荫与从树叶空隙照进来的阳光,在我的眼前不停地互相交错着。
“喂,等等我啦!”
我的身后传来了贵树君的声音。贵树君追了上来。我能通过脚步声明白这点。但我并未理睬,穿过了拐角处,躲在成群的樱花树的最后一棵树的暗处。
虽然我从贵树君那逃走,但是我觉得很安心。
因为会有人追上我。
那是件多么让人安心、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从坡道上下来,转了个弯。
那里有个铁路的交叉口。
贯穿了住宅区的小田急线列车在此通过。
警告灯当当地开始响起,栅栏也开始慢慢地降下。我在下降之前便跑了过去。
成群排列的樱花十分漂亮,被风吹动的花瓣也飘到了交叉口这里。
我在到达交叉口对面的时候,栅栏刚好降完。转过身去,映入眼前的是到达分岔口那边的贵树君与涂满黄色与黑色的栅栏。
“明里!”
边为贵树君远远超出我想象不安的表情感到吃惊,边将手里拿着的雨伞撑开。他怎么了啊?只不过栅栏将我们拦住了而己。
“贵树君。”
我转了个圈,用伞挡住了飞落的花瓣。
快看,很像雪吧。
“要是明年我们也能看到樱花就好了。”
不光是明年,后年也要,接下来永远都要。
正当我准备说出口的时候,从左至右,与轰鸣声一同驶来的电车挡在了我们的中间。
一瞬间,我的心中涌起了一抹小小的不安。飞逝的车体与轰鸣声。贵树君就站在对面,但却看不见他身影,听不见他的声音。
光是如此就能让我的思考变得消极。
贵树君要是不在了,那该怎么办啊?
但是用不着担心,当车辆全部驶完,刺耳般的声音也一同消失的时候,贵树君就在分岔口的那一边。春意正浓的空气,午后的阳光,像雪一般的花瓣全部都在他的身边。
将伞折起,我挥开了花瓣。开心地等待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光是待在他的身边,我就感到比春日还要温暖。
我想要传达给他的心情,他能做出回应吗?度过交叉口后,我们二人一起迈着步子回家的时候,贵树君突然向我问道。
“明里,你要去哪所中学?”
“中学?”
“嗯,中学。”
我在心中开始产生疑惑。中学的事我没怎么特别的考虑。
“私立中学之类的,家里人没和你说么?”
贵树君这么问道。
“并没有怎么考虑……”
“并没有怎么提……”
贵树轻轻地哼了一声,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用平时那嘶哑的声音向我诉说着。
在这里不远有所中高一贯的私立学校。家里人希望自己能去那里上学。
“明里也去那怎么样?”
“什么?”
“我在想明里也去那上学就好了。”
我对这个突然的事情感到不知所措。
“我,我需要问问妈妈才能明白……”
我试着考虑一下这件事。
特地去读私立中学的孩子应该并不是很多。而一起到私立中学上学的孩子更是少之又少。
而贵树君要我和他去这个地方。要我和贵树君一起去新的地方。
要是去公立学校的话,到时候小学的同学基本上都不会改变,最后我们一定又会被戏弄吧?虽然已经不是很在意了,但是被其他人奚落我和贵树君的事情还是让我觉得很刺耳。
要是我们二人一起去别的中学的话。
在谁都不认识的学校。那里是只有我和贵树君二人互相认识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我们二人将创造出新的栖身之所……。
那是多么具有魅力的一件事啊。
我这么想着。突然,我注意到一件事。
这不就和转校一样吗?我竟然自愿地想要进行类似转校的事。
并且一点也不害怕这个行为。
这全部多亏了身边所感受到温暖。
我这么给出了答复。
“我觉得那真是太棒了!”
我试着再靠近了他3厘米。
我以为这份温暖永远都将会属于我。
我还觉得自己比起年龄更为成熟,但我其实完全是个小孩子。
我擅自以为我们会去同一所中学,今后也能一直在一起。
过了一年,我已经深深了解到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猜测。
包围着我的世界绝不可能对我那么好,这种事我应该早已经明白了。
10
墙壁上挂着的水手服让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新制服的质地还非常地生硬,看上去十分地重,十分地不自由。
在纸箱里还装着自己的行李的新房间里,我像是接受惩罚似的装上了它。
我不想穿上鞋,也不想出门。
来到学校的话,入学仪式就会开始,我也将被其束缚住。
只要留在这里,奇迹就会产生,还是会有办法的。我好想紧紧地抓住这个空虚的愿望不放。
但是,在强大的现实面前,我并没有反抗的力量。我只能一点一点地随波逐流。
我穿上不协调的制服,穿上如同秤砣般的鞋子,向新的中学出发了。
就连送我出门时妈妈的话语都感觉十分地虚假。
毫无生气地走在路上,没过多久住宅便失去了踪影,道路两旁是还没有注水的水田。抬头望去,能看见广阔的田园。
而在那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众多漆黑的杂木林。
这里到底是哪儿呢?这个疑问至今都在我脑中徘徊着。
当然就情报而言我十分明白这是哪里。
只是对于自己在这里而感到无法接受。
我在田园的路上,迈着小小的步伐行走着。
越走就越接近现实。
已经可以看到田园旁两毛线的架线。岩舟站的站台也进入到了视野里。
在那背后耸立的是巨大红色纹样的岩山。
如果从高度来说,那并不是一座高山。但是在平地上突然有座陡峭的山出现的话,也会让人觉得十分巨大。
因为岩石的形状很像艘船。所以叫做岩舟山。岩舟山的山脚处的车站是岩舟车站。岩舟车站的周边是岩舟镇。
岩舟山十分单一,没有丝毫修饰,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用月票通过刚完工不久的检票处,我走向了站台。
这种不习惯的行为,让我无法平静,心中忐忑不已。
月票夹粗糙的感触也令我格外紧张。
站在站台上,能一眼看穿刚刚自己所通过的那片田园风景。
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物,天空也十分宽广。
橙绿色的旧电车从我的右侧驶来,两毛线是连接粝木县与群马县的小型铁道路线。
我从今天起就要乘坐这列电车从到位于栃木县小山市的公立中学上学了。
自动门开启,当我乘上电车时,发现上班时间竟然没什么人,这有点让我吃惊。车内悬挂的广告还是少得可怜。
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内。
不协调感……
电车的车轮,有节奏地行驶着。
为什么我会?
为什么我会?
我的脑中不停回响着。
但是疑问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中断了。
学校的正门的入学式看板上装饰着用纸制作的假花。
我穿过了那道门。
入学式开始了。
途中我一直闭着双眼。
入学式后我进入了被指定的教室。坐到了被指定的座位上。
周围传入耳中的男女同学的喧闹声十分地刺耳。
不知道为什么不认识的同学们胡乱地情绪高涨,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周围发生的事情,对我而言就像是没有现实感的幻影……
班主任打开门踏进了教室。我连班主任的长相都没法看清。
虽然他在说些什么,但是我的意识却无法理解。
开始一一介绍自己的时候了。
有种强迫的感觉袭来,我开始不安了。
被这种不明所以的感觉紧逼,我急忙地站了起来。
当知道该轮到自己介绍的时候了,是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后。
周围传来的偷笑声,让我无地自容。
我那时才第一次抬头看了看周围。
原来全班都坐着,只有我一个人站了起来。
眼前的高低差,让我开始犯晕。
就像要从高处掉下去似的。
大家都回过头来看着我。
那集中的视线就像针一样。
呼吸停止了。
心脏也紧紧地纠了起来。
我强烈地畏惧着。
但并不是害怕之类的感情。
就像在我的周围产生了重力,然后将我的水分紧紧地拧干一样。
好痛苦。身体无法动弹。
我无意识地期待着有人会对我说些什么。
有人说了些什么。
但那是讨厌的嘲笑。
班上的人哄堂大笑了起来。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这就是我。
独自一人的我。
樱花是不是在盛开着,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9
知道中学考试的合格通知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是,小学六年级的二月中旬过后。
我和贵树君都平安合格。
我们并不是属于考试失败的类型。
我们二人紧紧抓住合格通知,像男孩子那样砰砰地击掌。
“两个人”一起去陌生的地方,这可是初体验。
而预感这将成为让我激动不已的体验的自己也是十分地新鲜。
身边有握着手的伴侣,一同去往新的地方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啊。
每个小小的新事物一一比如说第一次穿的制服,还未熟悉的通校之路,让人不安的还未习惯的校门。像是对这些事物的感想,都一定会让我在心中边想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边慢慢地体验着。
而到时候我们将会互相注视,来进行确定吧?
像这样想象着未来的感触,真的开心极了。
“爸爸要调到栃木了哦。”
从学校归来,放下书包后,正在做家务的妈妈从我身边走过,用聊天般的语气对我说道。
“什么……”
我刚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用一副心不在焉的眼神,追赶着穿着拖鞋叭哒叭哒地走开的妈妈的身影。我心中充满了讨厌的预感,追上了妈妈。
“又调职了吗……”
“这是最后一次哦。爸爸一直都想要回到栃木的总公司。他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今天终于定了下来,虽然在东京分公司更有发展机会之类的。”
“嗯,那个……”
“真的好想快点安定下来啊。你看,正好现在爸爸老家出租的房子没有人租。对了,搬家之前要打电话给房屋清洁公司才行!”
“那个……”
这到底是怎么意思?
“我,我可是合格了哦,考试。私立的……”
“是啊。”
妈妈停下了步子,将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用很困扰的表情看着我。
“该怎么办呢?”
那是边装作要听取我的意见,边慢慢地拖着时间,边一点点地将事情顺她的意愿时的表情。
虽然一家人有讨论过好几次,但是父母的结论已定。
就是说,就当我从来没参加过私立的考试,让我去枥木县内的公立中学上学。
将这种不讲理的事情,让他们认为这是不讲理的力量,小学生的我并未拥有。
我想我试了很多说法。
但是对于一开始便已经决定好,不打算变更的人来说,不管怎样的说法他都不会听进去。
相反的,被他们问起为什么想要到这边的学校来读书时我无言以对。
我和贵树君之间有种特别联系的事情,并未跟父母说明过。
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不想要父母进行干预。
不想要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干预。
要是一开始就告诉父母的话,状况舍得到改变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结果一定不会改变吧?初高中这六年,不可能会有父母将自己的孩子放开不管的。
我脑袋中像是有股热流般的高压逐渐地升温。脑袋就像是快要裂开似的。
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
但是它却作为现实存在着。
就在我的眼前。
我眼睛的焦点无法集中。
妈妈的脸时近时远。
被挡在面前的墙壁给压住的压迫感。
慢慢降下的栏杆的景象。
左右匆匆飞逝如同墙壁的电车的侧面。
在我脑中浮现着。
我身体不舒服向学校请了假。脑中受着压力的折磨,我想就这么衰弱下去,就这么一动也不能动。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皮肤感觉也变得迟钝了。我好想像这样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也无法感受。
我不想面对任何事情。
就这么躺着,闭着双眼拒绝着情报。
就这么一直下去……
过了不久,我渐渐地放弃了。
这种思想不知道从哪里悄悄潜入我体内,渗透了我心中的终端。让我浑身无力,最后支配了我的全部身体。
大概……
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结果吧?
不管我怎么想,最终我还是会被强制带走。
那样的场面,让我幻想起了被判有罪锒铛入狱的场景。
接受事实的瞬间,焦躁感向我袭来。
贵树君……
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贵树君呢?
那时就如同接到启示般意识到的是,不可能瞒着这件事去面对他。
这我无法做到。就算拼命努力隐瞒也不行。要是这么做的话,我的身体内侧一定会坏掉。
我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要是像这样一直请假的话……
贵树君会给我打电话吧?
这件事让我感到无比恐怖。
正在接受惩罚的感觉,随着时间的经过,在我心中慢慢变大。
不允许继续留在这,这种状况真的和为了接受惩罚送去监狱的场面很相似。
我在接受惩罚,因为我有罪。
我是个坏人,犯了很大的错,所以要这样接受惩罚。
我不是个好人。
我开始这么理解。
因为——不管几时周围不都是这么看我的么?
对啊,我是一个性格扭曲,不停犯错,时常被别人取笑的人。我只是暂时忘记了这件事而己。
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贵树君才行。
不能等到贵树君察觉到“不正常”的我。
因为要是被他知道我在隐瞒着的话,他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因此我要。
向贵树君坦白我犯下的错。
我偷偷地下了床,为了不发出声响,我十分小心地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披上带有毛领的大衣。我将手放到了额头上,发现发了很高的烧。
时间已经是快午夜了。
为了不发出声响,我偷偷地从大门跑了出去。
外面非常冷,我清楚地意识到脚开始逐渐变冷。我摇摇晃晃她跑到了大马路上。
我的目标是公用电话。因为半夜在家打电话是被禁止的——虽然也有这个方面的理由,但是我还是很讨厌让父母察觉我和贵树君说话。
我很少使用公用电话,所以并不是很清楚它在哪。
我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到处寻找,当我走到公路边的巴士站时,终于发现了电话亭。
我走进了电话亭,插上了电话卡,拨起了电话号码。
拨号花费了我很大的勇气。
玻璃制的亭子虽然挡住了寒风,但是一点也不温暖。从我嘴中吐出的白色冷气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边传来嘟嘟嘟嘟这样的等待音。马路上通行的车辆,偶尔将这个声音完全掩盖。
耳边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那个,我叫做篠原。那个,请问贵树君在吗?”
我记得当时我对来接电话的贵树君的妈妈说话说得很快。我大概像平时一样,习惯性地转弄着话筒线。
电话保留中的音乐,让我毫无意义地焦急起来。
“……转学?”
电话中贵树君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平静,今天让我觉得特别不安。
“那西中怎么办呢?那么难得才考上去。”
我感觉得到贵树君这么说着,就这么坐了下来。
我就像是抱着自己似的,紧紧抓着话筒不放。
“父母说要再办手续转到栃木县的公立中学……对不起……”
“不,明里用不着道歉。”
我无地自容地听着他那渐渐地变得严肃的声音.
“他们说想要我到葛饰的叔母家那里上学。”
我的声音开始梗塞了起来,堵着喉咙,让我作呕。
但是我无法阻止。
贵树君。
贵树君……
他的名字在我的心中不停响彻着。
“父母说要等我长大了才能一个人生活……”
这句话的余音让我的胸口颤抖不止。
我开始抽泣了。
泪水从眼中涌出。
脚可以感觉到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鞋子上。
我在哭泣。
我并没有预想到自己也许会哭。
为什么当没察觉到心情之前,身体就会做出反应呢?
我的胸口就像是痉挛似的吐息着空气。
明明好想止住泪水。
但是却无法阻止。
“我知道了。”
“别说了。”
预想外那冰冷的声音,让我的呼吸停止了。
不管何时,身体总是最先做出反应。
之后隔了片刻……我的心中若是存在形状的话,我觉得我一定能听到它发出可怕的声音破裂开来。
“别说了……”
从话筒中传来了贵树君勉强发出的声音。
我的脑袋起响起了破裂的钟声。耳膜就像是要被麻痹到破裂一样。
我的脸也自然而然地低了下来。
我开始变得四分五裂。
正在思考的自己、正在感觉的自己、还有那毫无关系便做出反应的自己以及那被称呼为人类的自己正在分裂开来。
众多的自己正在擅自做出反应。
焦急的声音。
充满怒气的声音
贵树君尖锐的声音——
好可怕。
众多的自己开始综合那个感情。
我能感受到对于贵树君的恐惧之情。
贵树君的这种语气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他将这种语气投向了我。
我感党身体里的血液在翻腾。
有一辆卡车从我的右边驶过,风压打击着玻璃。
每当车辆通过时,就会有某种东西向我逼来,我就快要倒下了。
“对不起……”
正准备说这句话,但是却卡在喉咙里,无法清楚地说出口。
透过紧紧贴到耳边作痛的话筒,我可以听到贵树君的呼吸。但汽车的声音却将其掩盖。
放下话筒的金属的碰撞声,让我的喉咙更加难过了。
我握着自己的手,发现它在颤抖着。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可怕这句话,我是在对谁说呢?
这种心情,我该怎么释怀?
我该向谁说“好可怕”呢?
我深夜里在电话亭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那天以后,我们度过了一个月每当碰面就会很尴尬的日子。终于迎来了毕业典礼。
当典礼与班会都结束后,我稍微和贵树君说了一下话。我和他都在走廊上,下午的阳光照射在打上蜡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地耀眼。
贵树君很少有地穿着西装夹克,但是我那时候没有将这件事当做话题说出口。
我沉默了半后,脚尖无意义地开始行动了。
“那么,再见……”
我记得我当时边说着,边勉强假装微笑。而当时扎成团子头型的头发格外地沉重这件事一直记忆犹新。
“再见了呢……”
避开我视线的他的侧脸——我觉得还是没有原谅我。
从教室传来将毕业证书卷成筒来打斗的男孩子们打闹声,让我觉得好讨厌。
我并知道樱花是不是在绽放。
我就像不愿看见任何事物似的,低着头在回家的路上走着。
步伐自然变得很小。当周围没有任何人时,我将头埋进了手心。
我又孤单一人了。
我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我明明有想去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我总是被强迫着去各种地方。
我当时觉得要是时间冻结了就好了。
不希望樱花绽放开来。
8
我关闭了思考的开关,变成了机器。就这么搬走了。
当行李装上搬家公司的卡车出发后,我们一家人坐上了新宿的电车。
琦京线上车,坐到大宫下车。然后又转乘宇都宫线的电车,最后在小山乘坐上了两毛线。
停车站点的繁多与格外漫长的乘车时间让我不情愿地认识到了“遥远”。
向车窗外望去,都市的风景流逝着,迎来了成群的民居。
民居的中间可臥看到田地,不久后房屋变得无影无踪,列车进入了农业地带。
山飞快地接近着,连山上岩石的纹样都能从车窗上看清,包括山的棱角。
景色开始慢慢地变化。每当此时,我心中的瘙痒的感觉就越来清晰,震动起来。从身体内侧传来一阵阵痛楚。
初到东京时那充满不协调感的街道,从世田谷到代代木那可爱的住宅街。这些东西不知从何时起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我的呼吸又变得微弱了。
我低下头。
明明知道哭出来的话会稍微轻松一点,我也想这么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也流不出来。
但是手臂的颤抖和呕吐感还在持续着。
在除车台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栃木县岩舟站下车后,凉飕飕的风让我的肌肤紧紧地绷着。
因为数日前下了一场不合时节的雪,所以已经结冰化为半透明的雪在月台的背阴处堆积着。
这里是世界的背面。我来到了没有贵树君的世界。
与中学相关的日子,我不想怎么说。
因为我只是不面对任何事物,十分小心,屏住呼吸仅仅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而己。
我在周围建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尽量不受外界的影响。
从表面上来看我仅仅是自然地过着每一天而已。我也开始明白要怎么装出让大家不会察觉到的表情有多重要。
但是这样的我,心中还是像有种异物存在着。偶尔会发作狠狠地给我一击。那个异物长有细细的毛,不分昼夜地刺激着我的肺。偶尔发作的症状,让我如坐针毡。
我总是警戒着,十分小心地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我变得对笑声十分敏感。
我就这么一直无所事事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男孩子看我的眼神,和小学时很明显的不同意义也让我十分忧郁。
被妈妈强迫要我加入要求团队合作的运动部,我逼不得已加入了篮球部。
我特别讨厌社团里那种强制力般的东西。
比如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规定的无言的规则。
但是我并未拥有抵抗的力量,只能忍耐着。
我尽量不去在意,但是……有种东西不由得让我感到十分在意。
用哨子叫住人这是非常不对的事,为什么在学校就没有人意识到呢?
要是在其他的地方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骂的事,为什么在这里就能行得通呢?
殴打他人就是犯规,就算被警察抓都不奇怪,但是在这里为什么就可以这么含糊呢?
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卑鄙和可恶呢?
而认为这些事情并不正确的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表达出来呢?
无法化成语言。
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用一些很好的语言像射箭似的射出——锋利地指出。
不,就算不用语言也可以。
只要传达到了就行。
你们毫不质疑的事物,在我的眼中是多么地奇怪这件事为什么我无法好好传达呢?
一个叹息、一个动作,用这种方式来表现的体验,我觉得我也曾有过啊。
……大概是因为单凭我一个人是无法办到的。
要拒绝空气就必须先拥有空气。
要拒绝世界就必须先拥有世界。
但那是一个人无法办到的。
啊……
好多卑鄙的事物。
我好想要美好的事物。
好想触摸那美好的心。
这种幼稚的孩子气般的愿望在我心中深刻地切实存在着。
在度过这种日子的时候,我养成了在心中和贵树君对话的习惯。
我可以将对外无法表达的心情,直率地向我幻想中的贵树君倾诉。发生了这样的事、那样的事、我是怎么想的。就像这样用十分淳朴、十分率直地向他倾诉着。
我心中的贵树君也是对着我说“是啊”,赞同着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贵树君并未说出什么具体的意见,但是我能感到他能和我感受到相同的事物并赞同着我。光是这么思考就能让我轻松一截。
痛苦也减少了一半。
7
实行向贵树君写信这是在我中学一年级的二学期开始过了很久后的事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联系这种想法,过了很久都未曾浮现。
毕业的时候,我说了“那么,就这么永别了。”
那时候我是真心说出永别这句话的。
所谓的转校,也就是这个意思。
我经验过无数次,被这种认识所支配着。
但是理由并不单单如此,我觉得我果然还是害怕与贵树君联络。
因为我觉得……贵树君一定还在生气。
给他打电话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勉强了。
我很害怕电话。害怕与看不见表情的贵树君交谈。
那个冬季的夜晚,贵树君拒绝我的声音现在还停留在我心中的角落。
进入九月,陆续发生了许多伤心的事。关于那些事情我不打算详细地写下来。
我关掉能感受痛苦的开关继续上着学。什么也不感受,这是对待现实的有效手段。
那时候的我,好像就算是经常通过的道路都会搞错很多次,而且无意识地会倾斜着身体,靠在奇怪的地方上。
而上学乘坐的电车,我记得我也有坐过站,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使用记得、好像的说词,是因为没怎么意识到。
某天早上当我准备去上学时,突然吐了。也因此终于明白我有多么不想去上学。
身体自然呕吐的时候,我就向学校请假。
虽说是休息,但并不是很轻松。我明白这只是暂时逃避而已。
我至今都这么想。要是能真正地逃避掉,那该多好啊。但是就现实而言,我无法一直向学校请假。我的父母并不会那么体谅人,而学校也不可能允许。
只是从讨厌的事物当中逃避一两天,反而只是化为了压力。
“关闭开关”这件事越来越困难了。
当我勉强坐上上学的电车,那种慢慢地接近学校的感觉真是讨厌极了。而我也尽量想一下开心的事。
我在想贵树君的事情。
早上早起,在除了自己只有一两人乘坐的电车上,让我心旷神怡。在那里进行幻想,能治愈我的心灵。
我能感觉到贵树君的气息充满着整个列车。
我对贵树君倾诉着众多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话语。
就在这么继续幻想的某一天。
我在无人的车厢中从书包取出代替日记来使用的便签,边觉得车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十分地刺眼,边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那个给他写信的那个——在我心中存在的另一个自己。
“远野贵树先生收。好久不见。”
笔在纸上毫无抵抗地滑动着。而为心中另外一个自己感到惊讶的我,也对正在写信的自己毫无抵抗地合二为一了。
大概无意识中的我一直都有预感,我会这么做的。
“这边的夏天也很热,但是与东京相比还算舒适。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喜欢东京那种闷热的夏天。也喜欢那快要融化似的沥青路。也喜欢因炎热而看似晃动的高楼大厦,和商场与地铁那寒冷的冷气。”
边望着正在改行写着的手,边从身体里取出东京市中心那看似晃动的高楼上淡蓝色的天空的回忆。
“自打我们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最后一次见面后,已经过了半年了。”
屈指一算,也只是过了半年而已。但是我总觉得就像是过了很多年似的,胸口紧紧地绷了起来。
“呐,贵树君。你还记得我吗?”
贵树君还记得我吗?也许已经忘掉了吧?因为我们都是转校生。因为我们都是属于通过忘掉以前来适应现在的同一种人。
我边害怕着,边下定决心将信投进了邮筒。
当想到已经无法再更改,无法再重新审核时,我突然紧张了起来。
就算将信封插进了邮筒,离开了我的手,但我还是犹豫了半天。
松开信封的时候,我闭上了双眼。
回信在四天后送来了。
当在家里邮箱里发现寄给我的信的时候,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
光是这个速度就让我高兴极了。仅仅如此就已经让我感到十分满足。
我从学校回家时虽然打开了家里的邮箱,但是并没有回家,而是向右转离开了村子,向田园地带方向奔跑着。
我将信封抱在胸前,在田间小道上慢跑着。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家的田地,但是这里大概只是为了自我补给而进行耕种的松松散散的耕地。在那个地方的中间,稍微有些凸起。
那里生长着非常漂亮的樱花树。
当然不会这么巧,樱花并没有开放。
要是在公共的土地上,一定能成为一道风景线。粗壮的树枝向天空弯曲地伸展着,树根深深地扎在宽阔的地面上。它的枝和根让我觉得好像连接着某个遥远的世界。我很喜欢那棵树。
我在樱花树下坐了下来读着信。反复地读着。
笔锋的强度让我无比吃惊。那是很阳刚的粗大的字。带有些神经质感觉的字。
是因为半年的时差关系吗?我觉得上了中学后他的笔迹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信上那种很有礼貌的词汇让我的心痒痒的。
我想他也是一边这么感觉着,一迹这么写着信吧。
我能想象得到他的举止。
信真是奇怪。
虽然上面写着与平时聊天时相同的内容,但是却总觉得不对劲。有种装模作样、郑重其事的感觉。
我寄过去的信上只写有我的近况。所以他的信也是写着自己的近况。
就像是我悄悄地对他轻声细语后,他也悄悄地给我回复一样。
这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
不用过于强烈的语言,这点是很重要的。
我已经不想再接触那些强烈的语言了。
贵树君寄给我的信,不知道为什么我全部都遗失了。所以在写这些的时候,我无法将信中的内容展示出来。
但是那时的印象依旧在我的心中。
贵树君用的词汇非常漂亮。从以前就是如此。
我觉得从半年前那时候起并没有任何改变。
事实上我读了无数遍他给我写的信。虽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我却无数次重复着读着他那告知近况的文章。
像这样用指尖点着字来描绘他心中痕迹。……我这么幻想着。
贵树君也一定从那时起就想与我交谈了。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多么振奋啊!
我也有看过以前的海外电视剧。里面也有当收到信后女孩子便感激流涕,将信封紧紧地贴在胸口的场面。
那并不是夸张,那可是真实的!
当在自己身上发生时,我深深明白这是非常真实的举动。甚至觉得信件能融入到自己的心中那该有多美。
由此为契机,我与贵树君乏间开始时不时地通信。
时不时通信是因为我并不希望像女孩子之间那种一天一次的信件游戏那样。
大概是一个月一次左右,我们会进行近况的交流。每次当知道他十分关心我,我就会觉得很满足。
每次读他给我写的信件,我都对为什么这个人会与我感同身受这一点感到十分感动。
与我一样虽然很痛苦,但是也同样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努力着。这种心情能好好地传达给我。
他对于我所写下的文字,并不会用“知道了”这种简单的话语来显示出我们之间的共鸣,他只是将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若无其事地写下来而已。
而在这其中便隐藏着与我的共鸣。那就是能这样来表达的人。
这是我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的他的优点。贵树君是擅长写这种信的人。
在电子邮件普及的现代,虽然已成为逐渐消失的文化,但信上写有漂亮的字的信件还真是种能打动人心灵的东西。
心跳不止,就像是要从胸口碰到喉咙上卡住似的。
好的信件,真的能刺激我。
每次当贵树君给我回信的时候,我都会写上:
“谢谢你给我回信,我好开心。”
但是我的感情并不是能用“开心”这么点程度来表达出来的。
但是写下来的话,我就只能用这个词汇来表现。这让我有点烦躁。
贵树君现在也在东京的那个城市里边感受着什么,边生活着。
边心中的某处意识着“要将这份心情传达给明里”,边生活着。
唯有这点我可以确定。
但是令人吃惊的是光凭仅仅这一点,就让我的生活轻松许多。
这是为什么呢?
只是能被理解,便能变得如此。
“前略,贵树君收。”
我总是在早上没有任何人的车厢内写着信。
“已经秋天了呢。我这里的红叶非常漂亮。前天我今年第一次穿上毛衣出了门。水手服上我身穿的奶黄色毛衣非常可爱,也非常温暖,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了。贵树君穿着学生制服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看上去一定很成熟吧?
最近因为有社团活动所以我很早出门,现在我正在电车内写着这封信。之前,我剪了头发,剪成了露耳的短发。要是见面的话你也许会认不出我哦。”
我试着重新读了一遍,当察觉到“好想见面”这种信号,在半无意识下流露了出来后,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但是……
“贵树君也会一点一点地改变吧?”
我有点害怕见到成为中学生的贵树君。
我又接到了来信,然后又写了过去。
我记得是这样的内容。
“敬启。虽然严寒交加,但是你还好么?我这边已经下了好多场雪。每当下雪时我就会重装备上学。东京还没有下雪吧?搬家后我也习惯观看东京地区的天气情报。”
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也许会重逢。
虽然有点害怕,但一定会如此吧?
我在那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昵?而他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毕业典礼那一天,他那严肃的表情与自己颤抖的脸颊的感觉,至今在我的体内真实地残留着。
直到那种感觉消失,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这么觉得。
虽然想见他,但是需要一些恢复时间。
直到那一天为止,我就像这样与贵树君进行交流……只要有这种联系,我觉得更能生存下去。
冬季来临的时候,我知道当冬天结束后贵树君要搬到种子岛那里去。
6
“没想到这次是贵树君要转校了,真是吓了我一跳。”
虽然我这么写着,但我的心情可不像文字那样看似很平静。
我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爸爸调职的缘故,我要搬家了。要搬去的地方是鹿儿岛县的种子岛。”
我想贵树君的心情也一定不像他所写的文面上那么平静。
一定是这样。
种子岛……
当然那里是铁炮最初引进到日本的地方这种知识面上的事我是知道的。但是那里是怎样的地方,我完全无法想象。
位于鹿儿岛县内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鹿儿岛县……那是哪啊?
九州的最南端。
那不是日本的边缘了吗?当这么感慨的时候,我才感到遥远。
“虽然大家很早前习惯转校了,但是竟然要转到鹿儿岛那儿,这次真的是好远啊。这已经不是能随便就坐坐电车去见见面的距离了。我果然会感到稍微有点寂寞。请贵树君务必、务必要多多保重。”
虽然我这么写着,但是我觉得我并不想要说这些话。
我的心中开始焦急了起来。
我边感觉身体里传来了如同白噪声的杂声,边书写着回信。
偶尔,我的眼睛会失焦。注视着信纸的视线会变得前后晃悠。
贵树君要去鹿儿岛啊。嗯。
哼嗯……
大脑开始模糊了。虽然贵树君要去鹿儿岛这列文字在我的脑中闪烁着,但是我无法好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脑中重复着“为什么贵树君要去那个地方呢?”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之间要被坐飞机般遥远的距离给阻挡呢?
我……
我觉得从今往后一直要与贵树君保持这样的距离了。
这是为什么呢?我没有任何根据地这么觉得。
而事实并非如此。只要想想各自现在身处何地就能够明白吧?
我现在在栃木,而他现在正在东京。
这是多么近的距离啊!为什么明明这么近,我却没有想过多见见贵树君呢?
我并不知道成为中学生的贵树君的面容。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么无聊的恐惧感,让重要的事物都溜走呢?
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很多都被我给放走了。
但是用麻痹的大脑、没有实感的手指所书写的文面上却十分地率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真的不明白。
之后的几个星期,我过得十分模糊。
那一年的寒流很厉害,就算是到了二月下旬,栃木还是在下大雪。早上我打开大门,脚边就有积雪。
我挥掉邮箱上的积雪向车站走去,然后通过检票口坐上了电车。
脚边的暖气十分温暖,我就这么发着呆坐在摇晃的电车上。
我喜欢将头倚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玻璃上起雾了,外面的景色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用的大雾弥漫般的意识,在学校里一言不发地待着,然后回家,打开邮箱,当确认里面是空的后再关上。
我就过着这样的日子。老师讲的课完全没能传到我的耳朵里,周围在谈论些什么也完全没能引起我的注意。
在意识中的某处幻想着倒计时在不断减少的东西。
只要伸出手便能触摸到的贵树君也马上就要到我不管怎么伸手都无法触摸到的地方去了。
我曾经有好多次都想过给他打电话。
但是伸向话筒的手,总是在中途便停了下来。不管怎么样都无法伸出手。
要是电话那边的贵树君所传来的第一声是冰冷的声音的话……我至今都还对这件事感到害怕,而且……
要是给他打电话的话……与他对话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将非常重要的事情说出口。
事到如今,我还是回避着重要的事物。
贵树君的回信,过了很久都没来。
过了大概两个半月左右,回信总算是来了。我在房间了读了回信,将信件放进了抽屉,然后小心翼翼地上了锁。
第二天早上,我在车站的椅子上边等电车,边在膝盖上写着回信。
“前略。贵树君收。3月4日的约定,我开心极了。再次见面的话已经是相隔一年了吧。不知道怎么的我好紧张。”
贵树君的信上这么写着:我觉的对我们而言粝木与种子岛实在是太远了。若是搬走的话大概有很多年,或是直到我们成人都无法见面了吧?在搬家之前,我想见见明里,我想面对面地和你说话。
所以我准备在三月四日放学后,坐电车去你那儿可以吗?那一天父母都不在,我可以晚一点回家。就算只是在车站见见面也好……
我一口气读完,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像以往一样。反复地读着。
啊……
我又这么想着。
用“开心”这个词来表达心情,是完全不够的。
他——总是会说些我想要说的话。
我知道我在等着这句话。
对。我觉得我在无意识地期待着贵树君这么说。
能这么理解我的人将要离我远去。这是多么地不讲理啊。
但是比起这个。
当想到要和贵树君见面,我颤抖不止。
能见到贵树君了啊!
我充满了紧张与恐惧。
我在信上详细地写上如何从新宿站坐到岩舟站的乘坐路线,并在上面画满了涂鸦风格的插图。
比如说,从大宫到小山之间我画了一条长长的线路,并在上面写着“很远哦!”这样子的小标语。
连从东京来枥木这里都会远到我们想要哭出来。
我希望这遥远的路程,那电车久久晃动的时间,不会让他感到痛苦。
“我家附近有一棵大大的樱花树。到了春天,那里的花瓣大概以秒速5厘米的速度落在地上。我觉得要是春天能与贵树君一起到来就好了。”
我这么写到。
吐出的气息被风吹散。在车站那冰冷长椅上我一边写着,一边回忆起往事。
已经像是很久前的那个转校初日。
“没关系的”那句话语。
牵着手一起跷课的那一天。
握着我手,他那手心的温暖。
还有……
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下,我轻声细语“秒速5厘米”的那一天。
我对那时的记忆十分清晰。
秒速5厘米是句特别的话语。
这对我来说是出生后第一次对男孩子告白的爱的话语。
对啊……从那时其我就——
想要听他的声音。
想要牵他的手。
想要感觉他的体温,想要注视着他的双瞳,并且还要更多……
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像那时候所希望的那样,像花瓣飘落般那样,慢慢地自然而然地与他结合。
突然的分离,然后再突然地接近。现在的我们只能以这种不自然的见面方式见面了。
“希望明年还能再一起看樱花”这种事大概已经再也无法实现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贵树君。
“要是能尽量来到我所在的车站就好。路程很远,请务必小心。我会照着约定,晚上7点在车站的待车厅里等你。”
5
与贵树君见面的日子终于来了。
那一天是工作日,在学校紧张不已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放学,我便急着赶回了家,来到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贵树君一定是放学后没回家就直接从新宿站赶过来,到岩舟站会花费好几个小时。
他一定肚子饿了。
过了很久我回想起这件事来,就会嘲笑起感到难为情的自己。
觉得自己就像那种老电视剧那样做着那种老桥段的女生举动。
家里只有女孩子用的那种很可爱的小便当盒。要是有那种坚固的大大的便当盒就好了。
我将用海苔精美搭配的饭团、煎鸡蛋以及我一个人可以制作的各种食物装进了便当盒里。但是却无法好好地装进去,反复尝试了好多次。
要是和贵树君一起上学的话,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很多次吧?
用餐布将便当盒包起来,为了不让里面的食物散掉,我慎重地将其放进了包里。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如此就已经让我激动不已了。
出门的时候,电视上报道说需要注意大雪的来临。但是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过了六点的室外,天色已经很暗了。
细细的雪一直下着。
我穿过庭院,来到了车站。
我走在因为雪而变得莹白的田地中间的小道上,突然感到十分焦急,我开始跑了起来。
就快要见到他了。
等下就能见到他了。
当能看到用古木建造的岩舟站的时候,我还以为贵树君已经在那里了。喉咙下面就像是被堵死了似的。
打开铝制框架的大门,我走进了车站。圆形火炉的热度,与在那上面金属盆上所产生的蒸汽让室内变得好温暖。我感到因为寒冷而紧绷的肌肤也变得松弛了下来。
待车厅里空无一人。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7点。但是我很早就来到了车站。
在墙壁旁的长椅上轻轻地坐了下来,把手放到了膝盖上面。
只要在这里等着,过不了多久……
月台那里的玻璃门就被打开了……贵树君就会到来。
那时候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呢?
一年不见的贵树君会有什么变化呢?
我想大概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会停止跳动吧?
已经有些年头的火炉开始发出嘶嘶的声音。所有的窗户上都起了白雾。我就像是在与世隔绝的四方形的盒子中。
大厅空无一人,站务员也在站务室里。在没有任何人的待车室里,我为了不破坏掉这份宁静,默不作声地待着。
等待一点也不让我感到痛苦。
一想到贵树窘现在正坐在电车的座位上慢慢地接近我,我的胸口便颤抖不己。
他也许现在正坐在车厢窗户边的座位上边隔着窗户眺望着东京很少见的雪景,边感受着电车的振动。
我试图变成贵树君,想要和他一起感受他所感受到的振动。
我心中晌起了当车轮与铁轨进行摩擦的那个十分有规律的旋律声。
我产生了贵树君就在那停下的地方等着我,我正朝着那里移动的错觉。
当时间接近约定的七点时,我胸口的鼓动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同时也变得焦急了。我注视着挂在墙壁上的圆形时钟与检票口的玻璃门。
每十五秒我就会看一下时钟。
时间过得很慢,我动摇了起来。
我就像这样等着,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后的数分。
我想要从起雾的窗户上看看月台的样子。
就在这时,我发现从刚刚起就没有电车停站的感觉,让我惊讶无比。
我马上站了起来,跑到窗口叫了叫站务员。瘦弱的老站务员,用温柔的语气这么跟我说道。
“今天呢,因为大雪,风力很强,所以电车都停了。”
“什么……”
“确认了安全,先驶动的是车辆开始轮班,前面的车辆要是不行驶的话便会撞上,所以在行驶到车站和线路的中途就会边停边走,慢慢地前进。”
“那个,七点钟的电车刭底什么时候到呢?”
“这个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到耶,我这边也没收到情报。对不起啊。”
我活动起虚脱的身体,回到了刚刚那个长椅的角落。
我紧紧盯着自己的膝盖,用手指抓着自己的膝盖。
当听到电车不会按点到来时,我就放弃了看时间。
我明白自己的双唇加入了力道。
我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时间过得很慢。
所以我决定不看时间,因为我觉得不看时间,这样时间流逝得会快些。
火炉所发出的杂音与水沸腾的感觉,在我耳中不断重复。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偶尔当木制车站的房屋传来振动声或是车站窗口那边传开响声,我的耳垂和脖子后面就会哆嗦起来。然后我就会去侧耳倾听,当知道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我又再次回到了注视脚尖的工作中。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
三个小时里,电车到达了好几次。
我每当听见声响时,就会直起身子,想要看清那玻璃门后雪夜中的黑暗。
玻璃门的声音响起,我便抬起头目送那些一脸疲惫的人们离开检票口,通过待车厅,然后在回家的道路上失去踪影。就算没有人,我也会抬着头注视半天。
当明白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又会坐在长椅上,缩成一团。我不停地重复着这件事。
下雪会使电车停运这种事,我完全都没有想过。搬到这里约一年,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也许发生过了这种事。但是我只是没有遭遇过罢了。
但是说实话,我真的很吃惊。我的心情无法把握状况。
下雪,电车就会无法行驶,最后停运。
虽然这个道理我明白。
但是这件事实际发生,这种实感至今为止我都没有体验过。
因为大雪的关系,贵树君无法来到我的身边。
因为雪而停运的电车里,贵树君被困在了里面。
这种幻想在我心中浮起,让我心痛不止。
雪的秒速是多少厘米来着?
我想不起来。
我想若是昨天的我的话一定能想起来。现在我大脑中大部分都已经短路了。
外面既黑暗又雪白,玻璃上的水滴让景色都变得模糊了。
天花板上老旧的荧光灯发出淡淡的光芒。
像是四边形盒子的待车厅。现在的我在这个只有内侧的世界中,觉得外面一片虚无。
然后隔着这片虚无的某处,将贵树君困住的细长四方形盒子的场景浮现在了我的大脑里。
从市中心坐上三小时左右的电车便能来到这里。
连这样的距离我都觉得好遥远。
他坐上电车,已经过了六个小时。
我觉得距离已经翻了一倍。并且不只是翻一倍。
是啊。
“遥远就是这个感觉啊。”
我在口中嘀咕着。
而且这么远还不足够
他马上会去更遥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份不安。
我确确实实……真正地确确实实地感到不安。
火炉上的盆子发出吱啦吱啦声响的时候,时间就像是在地上爬行似的慢慢地前进着。
贵树君没有来。
贵树君没有来。
我一个人在此。
然后贵树君马上就会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突然觉得肚子里有什么恶心的东西涌了出来,紧紧地握着手指,咬着双唇。
好像有种将手伸进我胸口中搅动的感觉。
喉咙下面感觉十分别扭,好想呕吐。
这时——
我就像通过电流似的突然明白了。
这就是——
他的心情。
当得知我要搬到栃木的时候,接听那个电话时的贵树君的心情。
是啊。我明白了。
剪不断理还乱。
就如同自己陷入泥潭中般焦急无比。
再加上独自一人的不安。
我终于明白了。
他也是会伤心,也是会寂寞,也是会不安的。
为什么我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呢?
贵树君——
既善良又可靠,不会轻易地动摇,是一个十分有安全感的人……
我或许对他下了这样的定义。
我——
好后悔。
那最后的一年里,在那个电话通完后。
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没有一天不这么想。但是为什么我无法告诉他呢?
明明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要是说出口的话,说不定就能让他安心。
为什么要对也许正在想着“明里就要走了”这样的他说出“就这么永别了”这种不经过大脑的话呢?
我为什么会觉得秒速5厘米是多么、多么幸福、多么休闲自在、多么充满恩惠的事呢?
那通电话之时。
我想要他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想要他对我“没关系的”这句话吗?
这算是不体谅他人的撒娇吗?
风声的对面,我感到电车似乎到了。于是抬起头。
死死地盯着检票口。
脚步声响起,人影出现了,玻璃门打开了,有人进来了。
不认识的情侣正挽着手,相互依靠着走了过来。
下来的人只有他们。
我感到十分难为情,于是低下了头。
那对情侣在低着头的我身边走过,离开了车站。
从玻璃门流入的冷空气又再次被中断,在轻轻地叹了叹气后,我感到十分地不安,敲了敲检票口的窗口。
站务员这么对我说道:
“开始运行的电车是不会停止的,只是有好多车辆都已经停运了,说不定你等的人在转车的时候被困住了……”
他边说着,边打电话向始发站进行询问。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状况,但是好像是在贵树君从小山站出发之后才发出停运的指示。
所以贵树君大概在线路上的某处,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收到了停运的信号。
是这样子吗?
我不知道。
我觉得贵材君也许想要告诉我电车延期,从车站的公共电话那给我打过电话。
虽然想要检查是不是真的给我来过电话,但是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不想被其他的人干预。
我现在的心情绝不想再受到任何干预。我不想听到一些无聊的话。
我在等他。
贵树君是会来,还是不会来呢?
4
我在等他。
时间就像是停止了。
疲劳让我的头变得沉重。
等待无法确定的事,时间的流逝麻痹着我的神经。
我发着呆。
思考麻痹到让我觉得很舒服。
晚点的电车。
不会到达的电车。
心中某处也有为这件事感到安心的我。
慢慢驶向终点的电车。
因为贵树君是为了和我告别才来这里的。
电车到达后,全部就会结束。电车是全部结束的预兆。
不希望它来。
拜托了,就像这样让时间停止吧。
花瓣落在地面后又去了那里呢?
消失。
不见。去向某处。
我从包里取出了信纸。
将包放在膝盖上,将信纸放在包上,我开始写起信来了。
我想因疲劳而麻痹的大脑的话,一定会让我写下毫无掩饰、我真正想写的东西。
我完全不考虑顺序,想到什么就写下什么。将我所想的事就这么写了下来。
要是他来了,就交给他。
明明不知道贵树君到底会不会来,但是在以他会来为前提开始写信这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来就是说之后他将和我好好地进行告别。
他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大概很多年都见不到。说不定直到长大成人都见不到。
我拼命写着我想要告诉他的话。
我好喜欢贵树君。
我觉得现在我能写出来,所以我这么写了下来。
好喜欢这几个字眼,一点都无法表达我的心情。
语言真烦。
我觉得要是能将这种心情就这么取出来,拿给他看就好了。对他说我的心情就是这样。
但是——
我“好喜欢”的这个心情,对他而言到底有多少价值呢?
我缩成一团,蹲坐着写着信。
双手的肌肤好像在畏惧着什么。
我像树叶下的昆虫,没有任何价值。我自己这么认为着,我总是这么觉得周围也这么看我。
所以我的好喜欢的心情,也许是让人嘲笑的价值之物。
好喜欢。
即便如此。
我还是好喜欢……
我紧紧抓住这个没有依靠的单词。
我想象着在暴雪之中,被因在电车里的贵树君。
下雪的景象在我心中浮现者。
为什么挡在我们之间的不是樱花呢?
地球是圆的,南半球与这里的季节相反。
我至今为止都喜欢这个景象。
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在地球那一边的正在赏花的人十分可恨。
明明我们现在是那么地想要这样。
我觉得我们就像被诅咒了。
希望明年也能一起去看樱花——
因为我说了这么一句不明现状的话。
所以我觉得命中注定我们绝对无法办到。
贵树君为了见我被雪给困住了。
将他困在雪中的是我。
无法往好处想的我就像是纳尼亚传奇中的冬之魔女吧?
我总是将一些过分的事情都推给贵树君。
我总是伤害着他……
3
疲劳与火炉的温暖让我不久后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只有很多场面出现的零碎的梦。我不知道那时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就算感觉到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梦。而我依稀感觉到的是厚厚的红青色粗呢短大衣的边角。
我抬起了头。
在墙壁般红青色粗呢短大衣上面的是贵树君的脸。
他的表情惊讶得僵硬住了。
比我记忆中要瘦,有点椭圆脸的贵树君就站在我的面前。
模糊的大脑无法好好整理状况。但是感情却直接传到了心中。我半天都无法进行思考就那么僵硬着。
我注视着站在我面前的贵树君的脸,抓着他大衣的边角。这原来不是幻觉。贵树君被我拉到身旁,又向前走了半步。
贵树君大衣的感触……
指尖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沉重了。脸颊内部的水分开始聚集起来,泪水开始从我的眼角边滑落,我的脸也变得湿淋淋的。
我抓着他的大衣低着头,看见水滴一滴一滴地落下地上。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似的痛苦极了。
我没打算哭,但是身体却自动地,让我的胸口痉挛着,将水分排泄到了体外。
在痛哭流涕的时候,我突然惊奇地发现了不属于我的眼泪。我边哭边不知所措了。
贵树君在哭……
这真的让我吓了一跳。
当知道贵树君在哭的瞬间,我眼泪的数量开始倍增了。我真的不知道眼泪竟然有如此强的气势。在我的心中有一个制造出强烈感情的类似于心脏的部位,强烈的感情从那里送往我全身。
只能说这真的是一个十分强烈的感情。
不是高兴、亦不是悲伤、更不是痛苦的感情在我的全身上下循环,最后化成了液体流了出来。
我想要冷静下来,重新抓起了他的大衣,吞了吞口水,擤了擤鼻子,屏住了呼吸。贵树君的衣股传来的感触确实存在于此。
我终于冷静了下来……贵树真的来了……这种实感在我心中涌了出来。
贵树君来了。
为了见我,仅仅为了这个。
2
一起肩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的感觉真的是久违。让我的心痒痒的。
我将保温瓶中的茶倒进盖子里,交给了他。他暖了暖双手后喝了下去。
“真好喝。”他对我这么说道。就平时说话呆板的他而言,可以感到充满了感情。
“是么?只是普通的焙茶而己啦。”
“焙茶?我第一吃喝。”
“骗人,你一定有喝过。”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对话的感觉和以前一样,让我开心极了。
虽说是以前,但是也只是仅仅一年之前。
有点像是鸡同鸭讲,但是却又能不可思议地好好沟通的说话方式。对,我们平时就像这样总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还有,这个是我做的便当,虽然味道无法保证……可以的话吃吃看吧。”
“……多谢。”
贵树君好像十分感激似的。
“我肚子真的好饿。”
接着他用手拿起了我做的饭团。因为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贵树君在电车中待了七个多小时。
我期待着他会对我说很好吃。
“味道怎么样?”
我试着问了他。
“这是我至今为止吃过的食物中最好吃的了。”
贵树君稍微低下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你真夸张。”我摇了摇膝盖说道。
“是真的啦。”
“那一定是因为你太饿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像这样无关紧要地“是这样吗?”“就是这样。”的对话,让我的心痒痒的,开心极了,还让我又有了哭意。我也吃了一个饭团。一想到我们就像是去野餐似的吃着相同的东西,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变得痛苦了起来。
“你马上就要搬家了吧?”我嘀咕道。
“嗯,下个礼拜。”
“鹿儿岛啊……”
“真远啊。”
“嗯……”
我还没有正确意识到鹿儿岛到底有多远。但是我开始理解什么是“遥远”。
“虽然栃木也很远。”
他这么说着。他一定和我在想相同的事情。
“真不想回去呢。”
对我说这句话的贵树君一定感到十分惊讶,但是我笑了起来。今晚我不想让他回去,想要一个人独占他到明天为止,而这便是我心中所想。
那个乘务员,在检票口那敲了敲玻璃制的窗口。
“快要关门了哦。电车也已经没有了。”
“知道了。”贵树君回答道。
乘务员是怎么看我们的呢?虽然我不知道乘务员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的声音充满了好意,而那份温柔十分鼓舞人心。
“雪这么大,你们要小心啊。”乘务员这么说道。
“呐,走吧。”
我用就像是说悄悄话似的语气向贵树君轻声说道。
1
风停了,只有雪在空中飞舞着。虽然很冷,但却不是特别冷。
停放在停车场上的自行车座与车把上也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我和贵树君肩并肩地走出了那所木制的旧车站。
从天空中飘落的细雪,照耀着黑暗之中那街灯无法照射到的位置。
踩到新的积雪上那沙沙的感触舒服极了。
我在车站中的那几个小时,下了相当大的雪。难怪电车会停止运行。
街道也变成了雪白色。
车道与人行道还有旁边的道路都被雪所覆盖,变得无法分辨出来了。道路看上去比平常更为宽广了。车站前的T字路就像广场似的。
虽然是深夜,但是却感觉不到黑暗。街灯的光隔一定时间便照射到雪上。
雪的反射,让黑夜看似在闪闪发光。
我第一次在这样的深夜,并且在这样的雪中行走着。
独特的风景让我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夹在水田中间的道路也已经完全被雪所掩盖。水田上一面雪白,要是道路旁边没有耸立着电线杆的话,就看不出那是条道路。
在远方的黑暗中,高压线的铁塔很规范地排列着,黑压压地飘浮在白色云空的前景上。
我与贵树君在朦胧的雪中,阴暗的道路上肩并着肩制造着足迹。
“你能看见那棵树吗?”我边走着,边这么问道。
“你信上提到的树吗?”
“嗯。那棵樱花树。”
我们肩并着肩走着,来到了那棵樱花树旁。
弯曲的树枝向四面八方伸展着,那是棵十分粗大的树。
贵树君想要抱着树干,但是手却够不到。在这么粗大的樱花树边,我和贵树君站着,注视着伸长到空中的树枝。
我稍微有点感动。
我一直都想和贵树君站在这棵树下了。
当然。不光是没有花,就连树叶都没有。现在只是仅剩下树枝的一棵树而已。
靠着这棵树,抱着贵树君寄给我的信时。我觉得好像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在我的心中,贵树君就是樱花。
从遥远的城镇某处所传来的灯光,反射到了满是白云的天空,最后光芒落在了薄薄的雪上。我们的周围充满了冰冷的光芒。
樱花树现在也挂满了纯白的雪。
天空飘着雪花。
“呐……”
我回过头。
“这很像——”
用手心接着雪。
“雪吧?”
风吹了起来,雪花飞舞,形成了花吹雪。
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周围充满了春天的光芒,弯曲的枝干上粉红色的块状物绽放着的幻影。
这是花瓣。
在世界的另—坝花瓣若是正在飘舞的话,那么雪就是世界另一侧花瓣飘舞的影子。
我想要看到的那个幻影被冰冷的风一瞬间卷走,将我的意识又拉回到了黑暗的雪夜之中。
但是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应该是笑着的。
“是啊。”
贵树君露出温柔的表情,这么说道。
这个答案让我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他会用“是吗?”这样的疑问口气来做出回复。
直截了当的回复让我的胸口一紧。
这种胸口紧绷的感觉驱使着我,让我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注视着贵树君的眼睛。
贵树君也注视着我的眼睛。
无法分辨是我接近了贵树君,还是贵树君接近了我。
先不管是谁,我们自然而然地大概是比秒速5厘米的速度稍微要快一点的速度接近着。
在中途闭上了双眼。
然后——
0
我的双唇感受到了他的双唇——
那一瞬间,我变得无法思考了。
我感到我的意识不在这里。意识就像不是属于我的一样,变得鱼片空白。无数像雷电般瞬间的闪光在我的脑中闪过。闪光之中出现了众多的幻影,那些幻影在我意识到之前便消失了。就像是某种类似尖锐的箭矢般东西射向了我,将我内心深处那艨胧的部分挖走后便消失了似的。纠缠着我多余的部分被全部挖走之时世界消失了,最后就只剩下了我。
零零稀稀的幻影泛滥着,我无法将他们与自己区别开来。在若干的瞬间之中,我变成了贵树君。我兴奋着,高扬着,最后冷静了下来,失去了平衡感。我即是我的双唇,也亦是他的双唇。我无法分辨迭两片嘴唇的区别。我想我明白了永远什么的心什么的灵魂什么的到底在哪里了。我明白我们是相同的人,但也是不同的人。我们吸收了对方不同部分并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身体中。那时所感受到的色彩、温度、感触与黑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觉得我们能互相分享这十三年生活的全部。我明白我们正在想着相同的事。
我们是无法欠缺的同一个存在。光凭那一瞬间,我们就能完美地理解对方。自身化为了肉体消天,仅仅只剩下全能感。百分百的满足就是为了那一瞬间而存在的。那一瞬间被延长至了永远,而我也被卷入到了那个畸形的世界之中。我们明白这就是奇迹,这是奇迹般的具备了所有的时机与条件所来临的一瞬间。当明白这个的下一瞬间——
我又变回了我,唇上重叠着他嘴唇的感触又回来了。
我感受到了他的热度。我并不知道拿这份热度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将它放到哪儿。我所剩下的是原本直到刚刚都十分明白,但现在却已经遗忘的类似后悔的感觉。这种无法再次体会的确定从指尖悄悄地袭来,我手上的力气全部都被抽干了。
我与他的面前有过于巨大的人生在等着我们。在这个漠然的时间中,我明白那个完美的瞬间已经没法再出现第二次了。我清楚地明白我们将来无法一直在一起。我们已经到达了完美,已经再也无法前进了。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我这么想着。
痛苦得喘不过气来。我追求的是更加悠闲更加自然的东西。就像樱花落下的速度那样。但是我们总是这样,我并没有追求那没有未来的奇迹。
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疑问在我的心中反复着。边混乱着,边被那已经失去了的满足的类似余韵的感觉驱使,我将他的脖子给缠绕了起来。将脸颊枕在他的肩膀上。
我隔着厚厚的冬装,想要用全身来感受他身上全部的优点和美好的地方。
混乱写不安.没多久就被他的体温所融化,心中就只剩下喜悦与纯真。
一大片雪从树枝上滑落了下来。
雪不停地在树枝所遮盖的天空中下着。
我陶醉在他缠绕在我背上的手臂的强烈感触中。
1
那一夜我们在田地旁存放农具的小屋中度过了。脱下了外套,我们手握着手,裹着放在书架旁的旧毛巾,互相拥抱着。
他那温暖的体温一直向我传来。
我们说了很多话。
在漫长的一夜中,仅仅一时我所想的是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的,还有……希望他能带我走。
但是我知道这是无法办到的。
这并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小孩子……在接触到他的双唇之时,我所见到的东西,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并不是自我确信的猜测,而是我能知道他也看到了。
我们在那漫长的一夜中,并没有提起那一瞬间的体验。那无法取代的一瞬间,那绝不会再来临的一瞬间,那绝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瞬间,我们绝对没有想过用语言来进行确认。
我们已经无法再在一起了吧?
要是没有调职与搬家的话,我们就算在同一个学校一起上学,也一定无法在一起吧?相反正是因为彼此的距离很近,我能很清楚地明白现在回想起已经失去的事物只是痛苦而己。
就算有这种预感……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下来。
贵树君来见我了。这让我无比温暖。仅仅为了见我,他来到了这儿。他就在这儿。
将脸颊靠在他瘦瘦的肩膀上真的很舒服。我们落进了黑暗之中,并没有做什么梦。
2
第二天,我在月台上送贵树君乘坐早上第一班回到东京。
月台上的积雪还没被铲掉,我们在上面印上了最初的足迹。直到电车到来为止,我们都一直手牵着手。
虽然没有半个人影,我们还是尽量远离车站在月台的边缘处站着。
电车马上就来了。
发出大大的声响,滑进了月台。
还有十多秒,电车就会离开。
贵树君乘上了电车后,立马回过了头,与我面对面着。我们在电车两侧的入口互相注视着。
“那个……贵树君……”
我的手在挂在胸前的包上犹豫地动着。我心中所想的是昨天我在车站里写的信。
那是为了交给贵树君,为了传达自己无法传达的心情而写下的东西。
正准备从包里拿出信封交给贵树君的我的手,中途停了下来。
接吻的时候——
在那个瞬间我心中所产生的“那个体验”。
当知道了这点,我觉得信上所写的内容,简直太不充分了,完全和什么都没写一样。就好像是藐视奇迹似的。
语言与体验的纯真相比,简直是噪音。
那时所产生的强烈感情并不是能用信所能书写下的。我不想留下这么一个劣化的回忆。
那一瞬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好喜欢这句话,我觉得真的很空虚。只要一想到贵树君我明明就会胸口作痛,明明死都想和贵树君在一起,可好喜欢这句话,完全没有真实感。
但是也有一句话,无论如何都想要说出口。
正准备说出口的瞬间,突然又有了哭意。快要哭出来的我这么说道:
“贵树君今后一定没问题的,一定!”
就像感情要溢出来似的,我抬起头大声地说着。
只有这句话我绝对要对他说。
这也是我想要听到他人对我说的话。
我将这句话对面前的另一个我说着,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着。贵树君冒着大雪来到这里,让我的心中发生了某种改变。
虽然无法用语言好好表达出来,但那确确实实地变化。当见到贵树君的脸的那个时候,我发现光是生存就会感到的让身体紧绷的恐惧感就这么消失了。
用现在已经是大人的我的话来说就是——我被祝福了。
贵树君是为了祝福我而来的。
所以我想要对贵树君做相同的事。
是否拥有能告诉别人你已经没关系的力量,这真的特别的重要。
过了很久,已经成为大人的我这么认为着。
远处的气笛声响起,大门发出开始准备关门的空气的压缩声。
贵树君轻声说着“谢谢……”的时候,大门也几乎同时关起了。
他将脸靠近在慢慢地开始活动的门的玻璃上,像是大叫般的说道:
“明里也多保重!”
将手贴在玻璃上的他大叫着。
“我会给你写信的!也会给你打电话!”
我与他的位置开始发生倾斜。
电车中的他确确实实地正在加速着,变得遥远,逐渐渺小。
当汽笛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耳边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了小鸟在枝头拍翅飞翔的声音。
电车的速度上升,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而丧失感也突然朝我袭来。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放也似的注视着那已经看不见的电车的方向。
电车用的信号灯已经变红了。
仰望天空,飘着一片片低云,清晨的蓝天一望无际。月台前端又堆积起来了毫无足迹的崭新的雪。
我觉得这所有的事物都像是为了表明“贵树君已经不在了”这个意义的情景。
但是我——
却拥有了“今后也能活下去”的实感,在那里站着。
因为有他在。
不管他在多远。
只有他能总是完全理解我,我拥有这样的他。光是这么想,就算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可以生存下去。
所以我。
我决定也许是在遥远的将来,在与他见面为止,要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但是,在这之后我们并没有再重逢过。 |
15
与明里断绝书信,已经好几年了。
14
初中一年级的第三学期结束,毕业典礼第二天的早晨,我登上了飞机。从羽田机场飞往鹿儿岛机场。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但是无论是检票还是搭乘,都没有任何问题。双亲按照搬家的日程安排,已经先一步去了种子岛,我因为说想要出席在东京最后的毕业典礼,最后只能一个人踏上旅程。
安安静静地坐在经济舱的座位上,一小时五十分钟后到达了鹿儿岛。既没有任何不安,心情也没有特别激动。
飞机起飞之后,中途都不会停下来,这反而让我十分安心。
在飞机场找到了接送巴士,然后乘坐上去。
一路上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鹿儿岛市的街道里了。从窗口向外望去,宽广的道路中央架满了电线,城市电车并排行驶着。
在鹿儿岛市公所前下车,循着复制的地图,向港口走去。
道路非常宽广,由于没有高层建筑,感觉天空非常宽广。路旁并排种植着椰子树,让人深深的感觉到,啊啊,已经到南方了。
乘上芸往种子岛的高速船,跨越一个很大的海湾的时候,海的对面,就可以看到充满茶色岩石的山峰。简直就像是要把出海口给堵上一样。之后得知,那就是有名的樱岛。
按照这样的路程,我静静移动着。
在种子岛的西之表港,父亲来接我,然后驱车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来到了南种子镇。
来南种子的路上的国道,全都沿着海岸线建设的,打开窗户,潮水的香气迎面扑来。
那种活生生的,就好像喝醉了似的大海的感觉,直到现在仍然在我脑海里留有深刻的印象。
穿过一个小镇,直到另外一个小镇之间,都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田地的那边,是远不可及的山峦的浓绿色。而穿过山峦,又是一片闪闪发亮的大海。
大概是因为植被的不同吧,这里与小时候所居住的长野的山野比起来,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该怎么说呢,日本,原来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啊——我心里涌出了这种朴素的感动。
新家是木质结构的一幢房子,在这样的房子里居住,总觉得有种时隔许久的感觉。
虽然建筑物本身比较古老,但是内部装修还算是比较漂亮的,而且还配有房屋洗衣间。房屋的大梁非常粗,并呈现出烧焦的茶色,给人感觉非常高级。而这个家最好的地方,自然就是宽敞了。
父亲说,由于长时间住在集合住宅里,才会对这样的家感到粮新鲜吧。的确很新鲜。
而且也不坏。
来到庭院里,可以看到非常宽广的天空,而且是浓郁的蓝色,这让我都有些呆住了。
虽然在鹿儿岛市内已经感觉到天空十分宽广了,而这里却比那时看到的更为宽广。
感觉脑袋里,状况的改变,还没有能跟上节拍。
我的身体,仍然停留那辆雪中的电车的触感上。打在窗户上的雪粒,暖和的让人晕眩的房间,还有焦急感,这些东西一直留在我心里。
这极大的落差,我感到一阵的目眩。
我试着想起在汽车里看到的这座岛的景色。
虽然脑海里有一些在社会科目中学习过的一些知识,但是像防风林,甘蔗田之类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实际见到。
我就是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心想,对于一个临时场所来说,已经足够了。
反正过不多久,就又要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13
进入四月份,我转入了南种子的初中。
这间学校的制服和之前学校的一样,一成不变的黑色学生服,这让我觉得有些安心。
我经历过这么多的转学,也算是个老手了。转学生这样一个存在应该采取怎样的举动,已经是轻车熟路。
我想,这大概是多亏了看过很多明里那样的例子的缘故。
由于我在近处接触过转学过来的她,因此才能漠然的理解自己的转学经历,同时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我想,这一定是所有的人,在人生路上,经历过升学和就职的经验之后,都能意识到的东西,但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能意识到这点,对我来说应该是十分有利的。甚至可以说是我的一项武器。
即使是在众目暌暌之下,也不会恐慌。
即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迷茫。
虽然不能太过显眼,但也不能默不做声。另外,还要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不显露出一丝的敌意。
因为对方也是有所防备的。
这点是不能不有所理解的。
转学生,在一段时间内……大概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期间里,都会非常受关注。
这段时间就是关键。在这段时间里,需要将班级里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因为被受关注的人记住名字,会让对方感到高兴。然后以对方的这种好感为线索,渐淅融入班级。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对方产生一丝的不融洽的感觉。
小孩子对于这种东西是非常敏感的,而且会表现出很大的拒绝反应。
十四岁这个年龄,虽然自认为已经是个大人了,但仍旧只是个孩子而已。
从面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来看,真的是只能这么说。我自己也不例外,只有这点,让我觉得非常的讨厌。
从这种原则来看,转学第一天的见面打招呼,大概算不上是十分完美。不过我想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虽然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已经习惯转学了……对这个岛还不是很习惯。请大家多多指教。”
大概,这是对现在不得不站在这里的我自己的,无法掩盖的反感。
在那个班级里,有一个叫澄田花苗的女生。但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对她这个个体有所认识。那之后的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也一直如此。
我在写这些的时候,是离开了初中,甚至高中毕业之后很久的时候。
由于对于那个时候的事情,无法忘记,才写下来的。关于自己,还有……应该不会再见面的澄田花苗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与澄田的第一次对话,应该是转学后一周左右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把教室里的人际关系,还有谁是班级中心,谁的发言比较有力,这些情况基本上有了一个把握。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女生。
当时说了些付么,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也就是说,当时互相并没有说些留下深刻印象的话。
好像,就是亲切的告诉我要换教室上课,类似这样的事情。
投错,她故意靠近到我的课桌旁边,告诉了我这些事。说是下节课在料理教室上课,貌似就是这些。
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接触的澄田花苗,突然跑过来对我说这些话,虽然多少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并没有产生有过多的疑问。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很亲切。
校舍的二楼,光线非常的充足,让人萌生睡意。可能那天,在去往放有黑色试验台的料理教室的路上,是与她一起走的。
这是一座风很大的岛屿,操场上的沙土很容易就被吹到屋里面,无论怎么清扫,仍然显得是到处都是尘土。
在这条充满尘土的走廊上行走的学生人数很少,所以路过了好几间空教室。
这些在东京的初中所没有的细节,让我确确实实的感觉到,自己确实是来到了不同的地方。
没有人,也没安装窗帘的空荡荡的教室,南侧的窗户出照射进来的阳光,在洁白的地板和天花板上胡乱的反射,让走廊上也变得十分明亮。
照射的强烈光线的气息,作为在种子岛的学校生活的象征风景,留在了我心中。
大概,眯着眼睛欣赏这份光景的我,澄田花苗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而对此,我那时候却没有察觉到。一点也没有。
我的洞察力并没有向这个方向发挥,这是因为,新环境让我十分的新鲜,为了融入其中,我的神经已经紧张的不行了,另外……明里的事情在我心里也影响巨大。
越过毫无声息的教室,向操场看去,刚刚新刷上油漆的足球球门,静静的躺在那里。
在之前学校里加入的足球部,在这里我却没有加入。
我有自觉已经一点不觉得球技有趣。我内心有什么已经有所改变了。
12
每到放假的日子,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去岛上的各个地方去转悠。
转学过来的第一个星期日,我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去了南种子镇唯一的一家书店,买了一本种子岛的观光指南。观光指南附带了一张地图,观光景点还以表格的形式罗列在上面。
我靠这些东西,下决心游遍岛内所有名胜景地。内心里那种无法静静呆着的心情,驱使着我行动。
进入初中的时候,长野的婶婶为我买的山地车曾经一度非常活跃。
虽然说是一辆山地车,但并不是真的能在山里行驶的车子,只是在百货商场里卖的,写有“请不要在沙土路上行驶”的车子而已。但是车轮胎却是带有抓地钉的,而且如果蹬的足够用力的话,速度还是很快的。
尽管说是在岛上到处观光,但是种子岛可是日本第五大的有人岛屿,想要把所有的地方都转悠到的话,恐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由于我的家是在岛南端的南种子镇,所以我从岛屿的南边开始,按照顺序,每逢周末就去一个或者两个地方转悠一圈。
种子岛是一个南北细长的岛屿,长度大约有60千米。
如果想要从南种子镇骑自行车去北边的西之表市玩的话,这则会是一段非常长的行程。虽然说并不是去不了,但计算一下返回所花的时间,就会发现什么还没看就需要往回走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常常利用岛屿北端的浦田海水浴场的宿营场地,花费周大和周日两天,数次巡回整个岛屿。
最先去的地方,就是种子岛宇宙中心。
沿着河边行走数千米,顺着通向丘陵的一条路前进,就会进入到宇宙开发事业集团NASDA的专用土地里(当时JAXA还是叫做NASDA这个名字的)。
用力蹬着车子,骑上山丘后,视野就迅速扩展开了。
山丘的那边,好像是牧草地或者是高尔夫球场似的,展现出一片淡绿色的矮草地。
在草地的中央,一条笔直的柏油路横穿而过。
柏油路的那一头,就是大海,
种子岛的海,生硬得好像岩石一样。
若干块巨大的茎永层的赤色砂岩,像是条纹花纹一样裸露在地层上面,扎出海面,这情景甚至会让人误会这里是火星。
波浪长年拍打着岸边,大地被一点一点侵蚀掉,将红色的土地——也就是这个被绿色覆盖的岛屿的原本的颜色暴露出来。
目光穿过长有巨大红色岩石的海面,向更远的地方望去,就可以看见海角。海角的前端,矗立着两座好像犄角一样的铁塔,还有一所四角的白色建筑物。
那里就是火箭发射基地。
我将自行车放倒在一边,站立在道路最中央,面向着飘着淡淡云彩的广袤天空,想象着火箭升空的情景。
但是……到底火箭是向着什么方向,怎么样飞行的呢?
实在是无法很好地想象出来。
火箭发射的影像,明明已经在新闻里看过好多次了,但是为什么,无法跟这个景色,这个现实的景色联系到一起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岛的天空过于宽广的缘故吧。
如果向地平线望去,甚至可以明显看出地球是圆的。从这里看到的大海,就宽广到这个程度。跟狭小的,甚至可以用来指路的东京的天空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我在初中的两年里,养成了眺望大海的习惯。
一旦有空闲,就会登上宇宙中心旁边,卡茂利山峰的展望台,眺望远处云雾朦胧的屋久岛。
看腻了风景,就去门仓岬的公园闻一闻潮水的味道。曾经,这里是搭载了大炮的葡萄牙船只停泊的场所。薄薄的覆盖着青空的云彩,上面缀着一些红色的斑点,我就一直眺望这这些景色。
也常带去岛间港。
岛间港是眺望日落的最好的场所。而且也这里也可以钓鱼。在这里看着商船的装货和卸货,转眼就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看着渐渐沉入海中的,好像石炭一样燃烧的太阳,就会产生一种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似的陶醉的心情。
就像这样,我将岛上很多的场所,都变成了自己内心的东西。
早晨如果很早出门,就可以闻到朝露的味道。
朝露在南国的太阳照耀下气化之后,又可以闻到草叶的味道。
沿着海岸的国道驰骋,会闻到大海的味道。
一旦感觉到雨水的味道,立刻就会下起雷雨。
我就是这样,在通过车轮胎的摩擦,或是踢着柏油马路的过程中,一边移动,一边感觉到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并通过这种移动,感觉自己。
如果不移动,就会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不这么做胸口就会骚动不安,难以忍受。
这里,真的是一座充满味道的岛屿。
色彩、空气,全都充满着令人吃惊的浓厚的味道,几乎让人晕眩。
我将在新的地方开始的新生活写成信封好,寄给明里。
学校里,人数跟东京比起来要少很多,每个年级也只有2个班级,不知为何,见此情况我却安心下来。
种子岛比我想象的要美,真令我吃惊。
类似这样的事情,我都写了下来。
比如红色的土地,接近黑色的绿色山峦,还有与之形成对比的颜色稍淡一些的田地。
还有我夜里肌家中走出来,在星原海岸上看到的星空。
我想,以前的人们,肯定也是像我这样站在这里仰望着夜空,才给这里去了个名字叫做星原。如果站在这里,四周会一点遮蔽物都没有,一百八十度只有宽广的大海和天空。如果波浪停下来,不就可以看到星空倒映在海面上的景色了吗……
明里所寄来的信中的文章,让我觉得跟那个雪天的心情,稍微有了一些改变。
以前在文面上,就像是勉强装出开朗的样子,如同蒙着一层阴云似的,而现在却感觉这层阴云有些退散。看来她的生活,大概也十分的顺利吧。
像这样,安稳的,同时也很充实的日子持续了两年之后,我从初中毕业,升入了15公里外的中种子镇的高中。
11
与明里的书信往来,肯定是无法长久的吧,我潜意识里渐渐认识到这一点。
我一直都给明里写着很长的信。明里也回给我很长很长的回信。写身边发生的特别的事,还有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这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紧迫的竞争感,结果就一个劲儿的堆砌文字。说不定,明里也是如此。
我们两人,都非常拼命地维持彼此的联系。
我和明里,现在也依靠特殊的回路相互连接着——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都在笔尖花费了大量的劳力。
但是,这种毫无来由的钻牛角尖,是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
我一直都在用文字填满信纸的同时,忍受着想要把桌子掀翻的冲动。就好像存有重要宝贝的金库,忘记了开门的方法似的——
那个雪夜,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
明里她,从来都没有在信的文字里,提到过那天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涉及。她这种心情,我是十分清楚的。
因为,我也是跟她一样的。绝对不写在信里。
并不我们通过商议后得出了结论。只是因为,我们只能这样做。
那一个瞬间……
那棵樱花树下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完美了。
只能这样说。
无论怎样的比喻,都无法形容那件事情。
那天,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一个“完成了的瞬间”。
“那个瞬间”被非常纯粹的完成了。
那里包含了所有的内容。
已经完全的东西,是无法继续培养下去的。
完全的东西,在那一瞬,在那个场所,被固定了下来。我们俩,是无法做到将它在什么地方摆出来这件事的。
绝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次体验。
用语言来表述这种行为,就好像是提取、切片、保存……这行为简直就像是在制作标本。
我们两人,根本不想把那场对我们自身产生决定性改变的体验,变成标本。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事情,如果勉强用语言表述,就会让事情原本的光辉受损,根本就是在贬低这件事。
没错,所以……
所以我在那之后,没有对明里说过,在车站的月台上,突然刮起的风把信卷跑了的事。
最后见面的那天,我想要对分开很远的明里传达我的思念,为她准备了一封信。用嘴巴肯定无法很好表达的事情,我想要用文字来表达。而那封信,在等待电车的站台上,被风夺走,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我想这样就行了。
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应该非常的粗略,非常杂乱的吧。
没有什么是可以写下来的。
我正在看着宇宙。
跟那次的体验比起来,我之前写的信,比喻起来就好像原始人所思考的,世界是由大象背着的这样一幅构图似的。像这种东西是不可能作为自己的想法转交给她的。
真的,我十分的愕然。“语言”这种工具,其精确的程度实在是低到骇人的程度。
但是即便如此,即使明白这一点,除了语言,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送给她。
只能借助堆满语言的信纸,去感觉信纸对面的她。
明里的文字里面,没有那天所见到的世界的真实,但是即使明白这点,我仍在她寄来的书信里,在自己写信寄信这样的行为里,寻求那个压倒性的体验所留下的残渣。纵然知道是徒劳,却仍然不断的寻找。
而由于一直都一无所获,也让我渐渐有些疲劳了。
一在我来到种子岛的数年间,每当出门去学校的时候,还有回到家里的时候,都一定会打开邮箱检查,这成了我的一项日课。
不,与其说是日课,不如说是一种身体上下意识的习惯。
就像是某种依靠似的,等待着她的来信。
如果在邮箱里发现她的来信,我就会十分的高兴,但同时,在高兴心情的角落里,每次都会伴随有一些微小的无力感。
真是的,那个时候……
明明自己也清清楚楚的感觉,也实实在在存在于手中的东西,现在却,无论怎么伸手,都再也得不到了。
虽然有好几次都想要把话语写下来。
但是,每次想写的时候,最后都会写成别的东西。
无力感……
明里也肯定,有这种感觉。
换句话说,不断的写信,最终会踏入某种领域里,而迷茫的结果最终会使我们在进入那种领域之前,突然的陷入沉默。在我们相互通信的过程中,只有这种感觉,让我有在不断逼近的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我非常明白。这就是语言的境界。就好像撞上悬崖了似的,无法前行。就算是想要用语言表达,也只不过空虚的动动嘴巴,无法发出声音。简直就像是喇叭被关闭了的播放机似的。CD在旋转,内容在演奏,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这样下去,也许哪一天我们两人,也会断绝了通过书信中共有某种感触的努力吧。
互通的书信,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降格为单纯的记录和报告。书信已经失去了纸张背后的厚重,变成了单纯写满文字的纸张。
再往后,无论谁都不再写信了。
我,对于明里已经不会再来信,我也不再寄信这件事非常有自觉,甚至某种意义上有种解脱的感觉。
那份暂时的安心感过去,我体内所仅存的明里的碎片,被现实的浓郁颜色填涂掉之后,在我心里潜留下来的,是我从今往后,说不定再也不会盼望有人能够理解我了,这种,甚至伴随有一点爽快感的空虚感。
10
尽管能够在岛上安定下来生活了,但是仍然有一些让自己吃惊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高中生可以毫无顾及的骑原付机车上学。
通过图书馆前的道路,面对国道的停车场里,停有很多小型机车。从建筑物中走出的穿水手服的女孩子,戴上一个露脸的头盔,跨上机车,以非常熟练的动作一踢地面,一溜烟的驶了出去。
理所当然的,学校方面是允许骑机车上学的。
如果按照在本土上的感觉,这实在是非常异样。而实际上,就连现在我仍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种子岛是一个很大的岛屿,但是,岛上却不通铁路。巴士的数量也十分稀少。所以才会驾驶原付来上学,但是感觉距离也没有远到无法依靠自行车的程度。
我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实际上试着从南种子镇去中种子的高中上学之后。
“绝对需要机车。”
才有了这种实感。那简直是非常严肃的生活必需品。
刚入学的时候,我曾经骑自行车上学。
从我家到高中,正好是15公里的路程。这是我在地图上用尺子量出来的距离。
我想,作为每天的运动,还算是蛮合适的距离。而且,常听人说种子岛是一个地形平坦的岛屿,所以应该很轻松吧。我就是这么考虑的。
但是,经过了一周、两周这样的生活之后,我渐渐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不正确的考虑。
(是谁啊,说种子岛是一个地势平坦的岛的人。)
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看来这种说法的意思,只是说这个岛跟屋久岛那种有海拔1500米高度的地方不同。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谓岛屿,就是指从海里生成的陆地。既然如此,有些隆起也是必然的,跟本土的平原不同,倾斜的角度必然是非常大的。
以观光的心情,骑着自行车在这里那里到处走的时候,对于上坡是完全没有在意过的,但是如果作为例行程序,每天都要爬坡的话,无论对身体还是意志,都显得有些沉重。
在南种子和中种子的正中间附近,有一处仿佛山谷一样的坑洼地带。尽管田园风光非常美丽地在道路两旁扩展开来,但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去还是回来,都要经历这段非常陡峭的上坡路。
如果按照在上课铃响的时候刚好达到的冲刺劲头来行驶的话,会因为太过劳累而使心脏和肺太过辛苦。
而下坡路,如果太过不注意而不捏刹车的话,会让势头变得太过强劲,肯定会摔下来的。
如果仅是这样的话还好。
一年到头,这座岛上,一直都刮着强烈的海风。如果逆风,会使人整个筋疲力尽的。
另外在这里,就算是国道,路上也没有照顾行人的街灯。稍微离镇子远一些的话,周围是一间民家都没有的,所以时间如果稍微迟晚一些,四同就一片漆黑了。
一片漆黑这个词并不是夸张的表现。黑得确实会让人无法辨别道路的程度。自行车上的车灯在这种漆黑中基本上没有意义。
如果在这种状况下遇到降雨的话,就是最糟糕的了。比如说就在傍晚的时候下起来的,仿佛是谁的恶意的一阵雷雨。
因此我迅速跟父母打了招呼,经过一个通宵,通过了笔试取得了原付的驾驶证,随后购买了学校指定的Honda-SuperCub。
这是辆五十cc的小型机车。但小型的就够了。反正也能载东西,由于安装有变速器,坡道也能顺利的登上去。放腿的地方还带有防风用的挡风板。结实且实用。
说起来……好像澄田在什么时候建议过我说“还是买个Cub比较好”。
那个时候,还对自己的体力很有信心,所以。
“不用了,我骑自行车就够了。”
就这么回答了她,但是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第一次骑着Cub上学的那天早晨,在停车场里,与同样骑着Cub上学的澄田不期而遇,那时,她这样对我说道。
“所以早就和你说了嘛。”
澄田花苗这个女生,我对她进行“再发现”,是在进入高中之后的时候,在我仍旧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夏季之前的那段时间。
从中种子高中出来,沿着唯一的一条道路向东一路前行,就到达了中山海岸。
离开集镇,两边就只有田地,再从投币式精术机器前穿过,登上林中的一个不怎么陡峭的上坡路,就能看到道路两边并排摆放着腐朽了的摩托艇。再往前走,穿越过周围的树林,海岸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里有停车场,正面还有一个有混凝土保护着的船舶停靠场。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船只停靠在那里。因为没有被使用,所以没有人过来。
船舶停靠处的右侧,白白的沙滩,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出去。沙子的颗粒非常的小,捧起来看的话,会发现沙子一闪一闪的。
大海非常宽广,颜色也非常浓厚,远处水的波涛,渐渐变小,最终变成卷着泡沫的白色浪花,时不时形成一个长长的管子的形状,拍打着海滩。
这样的景色,是怎么看也看不厌的。
但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大海。我在停车场的角落里找了一块腌制咸菜用的石头那么大的白色石头,把它搬起来运到沙滩上,然后坐在上面,抽起香烟。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的。
这是那个名叫Tasupo的奇怪名字的卡片还不存在,自动贩卖机可以随意使用的幸福时代。那个,在周围全是认识的人的岛上,吸着香烟的高中生,现在会怎么样啊。
无聊拨弄着一直生长到脚边的滨旋花的蔓藤,同时呆呆的眺望着大海。大海很远处,可以远远的看见一个正趴在单人板上奋力滑动手臂的人。
这让我觉得十分稀奇。这里的海岸可是禁止游泳的。
尽管这里没什么人,对练习来说确实非常便利,但是没问题吧。
单人板上的人穿着类似黄色的简易潜水服,所以在大海里显得非常显眼。身材看起来非常小,说不定还是个女生。只见那人奋力的向着波浪滑行,却总是抱着单人板被推回来,而且反复的重复这个过程。在评价是技术精湛还是技术糟糕之前,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一个初学者的感觉。
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副姿态,却打动了我的心。
与其说那是想要乘坐上波浪,倒不如说那人的目的只是想要反抗波浪,非常值得称赞的,十分拼命的样子。
看到那人反反复复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莫名的跟着变得焦躁起来。
原本我也应该像那人的那个样子去做的,但是感觉像是自己倦怠了似的。
我把香烟和便携烟灰缸收进口袋里,一边感觉着屁股低下冰冷的石头,一边盯着郡小小的单人板上的人看。过了一会,突然觉察到了。那不就是澄田花苗吗?
又花了数分钟的时间,仔细用眼睛辨认。确实就是澄田花苗。
澄田花苗跟我一样是从南种子初中升学到中种子高中来的,现在跟我的班级相隔两个教室。由于能够从南种子上学的高中只有两间,所以初中和高中一直都在一起的这种情况,并不怎么稀奇。
哎——原来她还玩冲浪啊。
尽管这是第一次听说的事情,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澄田给人的感觉就是地道的岛住居民,非常健康的女生,这样的女生会去做海上运动,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想要翻身乘上单人板,板子却翻了过来,我就一直看着她重复这个过程。后来也许是放弃了,她回到了海滩上。当走到了脚可以够到沙地左右的深度的时候,她放下单人板用皮带子拉着,同时,像是在用胫骨分开海水似的,慢慢的走上岸来。
走到这里,她才终于觉察到我的存在,显得非常吃惊。
“呀啊。”
默不做声的话显得太不自然了,我就首先说了一句。也用不着摆出那种好像见到妖怪似的表情吧。她的表情十分惊恐,就好像被人看到了自己非常难为情的地方似的,显得十分的微妙。
“远野君……”
澄田花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然后慢慢走了过来,在距离仍旧比较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她的砰吸仍旧有些急促。伴随着凌乱的呼吸,她说道。
“哎?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该怎么说呢,单纯的偶然吧……”
应该只能这么说吧。
“原来你有在玩冲浪啊,我以前完全都不知道昵。”我说。
“这个……其实……”
澄田花苗在身体前将手指抱在一起,显得非常难耐,看来我是在一个非常不妙的时机正好在场。
她好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向着我这边走来,在我旁边的沙地上并排着跟我坐在了一起。
“还完全称不上是冲浪呢。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澄田她,半低着头说道。
并排坐在我旁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她穿着非常合身的简易潜水服的样子吧。我则是端正礼仪,用目光追寻着拍打岸边的浪花中白色的部分。但是,澄田的那双比想象中修长的腿,却在一段时间内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水还是相当冷的吧。学校结束之后马上就来练习,你还真厉害呢。”
“嗯……”
“难道说每天都有练习吗?”
“不是每天都在练习,而且也不厉害,一点也不。”
尽管我认为已经足够厉害了,但我也不再对此多说什么了。大概在她自己的内心中,有什么坚持的东西吧。因为有这些东西,才不希望让这个话题随便提起吧,她这种心情,我也能够理解。
“远野君你呢,常常来这里吗?”
“很少来的,只是来过2、3次而已。”
“这样啊,果然远野君有些奇怪呢……”
“我?为什么?”
“一个人来看大海,一般都没人会去做吧?”
“是这样吗?”
“嗯,稍微有些奇怪。”
没错,我也觉得大概就是这样。毫无理由的来到海岸发呆这样的习惯,听起来就觉得不够现实。
尽管如此,被土生土长的本地女生,说自己有些奇怪这样的话,感觉自我意识有些被玩弄的感觉。想到这里,那种无处发泄的心情,还有被疏外的感觉,两方面同时向我袭来,真的,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冲浪这种运动,还真是美丽呢。”
这并没有奉承的意思,我只是把我想到了说了出来。
“真的?你真这么想?”澄田看向我这边。
“嗯。甚至会骚动人心。虽然乘上破浪的时候心情会非常高兴,但是向着闪闪发光的大海划去的感觉,在我看起来也十分的不错。”
“啊,我也是。我也最喜欢面向着大海的时候齣心情。”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嗯——冲啊,这种感觉吧?要不就是,就是现在,这种感觉…”虽然不太好表述,反正就是,再接再厉啊,还差一步啦,之类的……”
“想要抓住那一瞬间的紧张感。”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
澄田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远野君,为什么总能说出这么恰当的语言啊?”
“我觉得没有那回事。”
“要是平时也能,多说一些话就好了。”
“我在说啊,一直都。”
“是这样吗……但是远野君,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即使是在跟朋友聊天,就算是有想要说的话,给人感觉也只会说出一半。”
“是这样吗……”
我改变了话题。
“呐,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再稍微看一下吗?”
“不行!”
澄田以非常厉害的气势立即回答。身体甚至还有所后仰。
“为什么啊?”
“因为我技术很烂。”
“也不是那么烂吧。”
“我跟远野君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很多地方。现在正十分的混乱。根本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嗯——”
我想,大概没有什么不同。我和澄田两人。只是,我不想认同我正处于混乱而已。不想被认为是处于那种状况。
对渐渐晾干了海水的澄田,我邀请她一起去便利店逛逛。
她说:
“哎……可以吗?”
这种让人有些不太明白的回答。没有什么行或者不行吧,因为可是我发出的邀请啊。
澄田说,马上就能准备好让我先等等,然后就进入长有浓密灌木的海岸林中去了。
说起来,澄田她是以什么方式到这里来的啊?徒步感觉有些不太现实。是坐车吗?
正在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澄田却基本没怎么让我干等,直接从繁茂的灌木丛深处推出了她的Cub。而且换好了学校的水手服,肩膀上披着一条浴巾。
原来是在那种地方换衣服啊。我真是有点吃惊,或者说有点佩服。
不愧是在南方岛屿上长大的女生。如果是东京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澄田花苗的这种自然的野性美,我觉得十分耀眼。
我骑着自行车,她骑着Cub,来到了附近的I-SHOP。I-SHOP是鹿儿岛地方的便利连锁店。从中山海岸到南种子镇,道路两旁只要有像一间店铺的店铺的话,就只有这家了。不过我却觉得便利店最好。又安心,又不会过分拘束,能让人放松下来。
我全力的蹬着车蹬子,而她也放慢速度缓缓前进,正好保持两个人速度相差不多。可到达的时候,我仍然累得呼呼喘气。
我们买了饮料,并排坐在店外面放置的已经褪了色的长椅,进行了一些毫无营养的闲聊。比如说刚刚开始的高中的课业,老师的好坏,等等聊了很多。
澄田还非常热心的,给我推荐说让我骑原付上学。我在那个时候,仍是非常拘泥于自行丰的,所以逞强的说没有那个必要,内心却想着,如果有原付的话会有多轻松啊……开始动摇了。
但是,更加触动我内心的,是她在海岸边上说的话。
就算是有想要说的话,给人感觉也只会说出一半。
她说了这样的话。
我觉得,她这句话比较准的刺中了我的要害。
我也许,确实是有这种奇怪的自我意识。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态度,也许确实常常摆出来。
被澄田这样的,在学校不怎么显眼的,跟自己也没有太多关联的女生,非常准确的指摘除了自己的不是,让我感觉十分冲击。
也以此为契机,澄田在我心中,稍微移动到了较为特别的分类里了。
从那天以来,我和澄田花苗多少亲近了一些。
在学校的走廊上遇到了,就会抬手,或者互相对视着打声招呼。如果对方身边都没有其他朋友的话,就会稍微在一起聊会几天。
少有的几次,甚至还稍微配合一下对方的回家时间,骑着Cub-起回家。总之……就是这种程度的关系。
与我聊天时候的澄田,看起来总是会有一些紧张。
偶尔会在学校看见,澄田非常愉快的跟朋友们聊天,那时的她显得十分的轻松,虽然我觉得那样的她才更有魅力,但是在我面前的时候,总觉得气氛会有一些僵硬。话虽如此,但是完全没有,被讨厌的意思。
也就是说……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我陶醉,大概她,足喜欢我的逾,我这么认为。
她一见到我,就会绽放开来的笑容,证明了这个想法。
我是尽量不让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也就是说,装作什么都没有觉察到样子,将问题全部向后推。
话虽如此,我还是对她抱有一份朴素的好感。感觉她周围的气氛很好,她周围飘散着的空气感,从我身上将我那些多余的力气全部夺走了。
真的是好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了。
能够有一个亲切聊天的异性,果然是非常不错的事情。每当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能将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而相反的,也让我对自己平时都在十分紧张的生活这个情况,有了自觉。
只要有她在,虽然很少,但却是能让我感到安心。
父亲的工作非常顺利,大概已经不会再变动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要在这个岛上一直工作到退休了。
不管愿意与否,都要在这里扎根了。
我有了这种感觉。
我也要开始固定下来了。
长期扮演着转学生这样一个角色,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无法扎根,甚至有了对任何地方都认为是一个暂时的场所的想法。
我就算是在这片土地上,也摆开了这种架势。跟以往一样。搬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都会做一遍。
但是,我的这种基本的世界观里,却生出了扭曲。
想要去什么地方。
当我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种种事情。然后发觉自己竟然在嘟囔这些话,感到吃惊。
作为工作调动一族的孩子被养大的我?竟然会盼望那样的事情?
对我来说,所谓的搬家,也就是说住所的移动,是作为外部的要因,不得己的事情,在这件事上不应该存在这种自发的愿望的。但是心里堆积起来的东西完全无视自己的意志,擅自引导我的想法,这种从没有经历过的体验,我也只能以半放弃的心情去接受了。
到底是怎么了啊。
大概,我是在焦虑吧。
对渐渐在这个岛上安定下来的自己。
这件事,我考虑了很长的时间。并不是对那种引导我想法的感情,而是我自己自身的欲求。
想要去什么地方这句话里,应该包含着“想要回到什么地方去”这种纤细的情惑,。
但是,去哪儿呢?对我来说,故乡这种地方是不存在的。什么地方,我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扎过根。
我到底是想回到什么地方去啊。
到底该把自己置身于什么地方啊。
这时的我,则是时隔许久的想起了明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没有明里的小镇,会是自己的归所。
之后,我梦见了那个梦境。
9
天空并非一片蓝色。明显不是地球的昏暗的天空上,有非常可疑的不确定的光点在闪闪发光。与褐色相近的深藏青色的天顶上漂浮着气团星云,像是洗了绘画工具的水似的,呈现出红紫或者是浅蓝颜色的条纹。
远处浓腻的白色云彩,正在借助风力飞行,渐渐靠近了那片星云模样的东西。镶嵌在天空中的星星时隐时现。若干的星星甚至非常接近而且非常巨大,而散发出的光芒则渗透进天空这片大银幕中,画着十字。像是飞行机云一样细细的云彩,一边画着螺旋,一边立于天际之中。
在那片广大的天空的下面,两只小鸟横向飞过。
像是画在深藏青色的天空中那片气团星云模样的东西,从天顶上下落到下方水平视线的地方。天空的颜色,也伴随着与地平线的接触而变得淡了起来。从藏青色变成青色,再从青色,变成与珊瑚礁海相似的绿色。
光线,从地平线的下面渗透出来。
一点一点,但又确确实实的。
深夜的领域,被浅浅的绿色势力渐渐的、侵蚀着。而这些变化,全部都在一种温柔的气氛下进行。温柔的黑暗里,温柔的光线渐渐渗透出来。
伸手仿佛就可以抓到的云彩飞走了。
耳边传来风的声音。
覆盖这中隔山丘的绿色的野草,发出波浪的声音。
没错,这里是山丘上。
这里可以看到最为广阔的天空,最为遥远的地平线。
说不定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工的东西。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让人那么满足。
踏着柔软的草地,两个人影并排行走着。
登着山丘。
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是我自己。
另一个人是个女孩子。
踏着草地的足音。
登上了一个高坡之后,我们停了下来。
少女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周围盛开着白色的花朵。
与蜻蜒相似的虫子,一边发出震动翅膀的声音,一边飞行着。
透明的绿色的光线,将我和她围绕了起来。
我们两人,就在山丘上看着天空。
遥远的,浅绿色的天空。
风仍旧强烈的吹着,野草和树叶,还有她的头发全都随风飘摆。
我们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圆球,像是被推出地平线似的,将它苍阴色的全貌展现了出来。
要称呼它为月亮的话实在显得过于巨大,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引力都快要把我给吸过去似的,那么巨大的星球。实际上根本不是月亮吧?
我知道,这里是二重星。手拉着手,互相围绕着对方回转着的双子星,我和她就站在双子星的其中一颗上。观看着这对宿命的星体,在安稳的黎明的光明中显现出全貌的样子。
随后——太阳出现了。
在苍色的星星的正下,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线。原本只是地平线处一块鳞片大小的光亮,但它却渐渐变得非常巨大。给这个一切都非常安稳的世界里,投下了非常强烈的,甚至可以说过剩的光辉。
这压倒性的光辉,将苍色的星球整个覆盏,天空中的繁星也不见了踪影。
天空中的夜色也不见了踪影。
只能看见放射状的光线照射下来。
太阳悄无声息的升了起来。
伴随着太阳的升起,地上被光线照亮,影子从我们的面前,向着我们的身后延伸开去。
一切的草木也沐浴在阳光之中,被染上浓郁的颜色。
飘得很低的细长的云彩们,则沐浴在从下方照射过来的光线中,向天空中放射出投影。
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幻日环的完美的太阳。
由于太过耀眼,我撇开了视线。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强烈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凌乱的飘散着。打在我的皮肤上,让我取回了触感。
她仍旧盯着星球与太阳的美丽二重奏。
站立起来的我的脸上,已经被太阳光照射的感觉有些热了,但是坐在地上的她人就处于阴影之中。
我无法看清那张脸。
白色的太阳突然激烈的变红,燃烧起来。呈现出一副火焰一般的橙色。而那火焰之下,所有的风景渐渐扭曲,飘散。
在那扭曲的当中,有一群鸟儿飞去。
而我已经,无法分辨这是早晨还是黄昏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自己家的自己的房间。朝阳透过薄薄的窗帘,从窗户处射进阳光。
洗了一把脸,换上学校制服,没有吃早饭就乘上原付。这个时候学校里还空无一人。我来到弓道场,大概射箭场的百叶窗。取出自己用的肥厚苏山炭弓和玖拉鲁米箭矢,从左侧进入场地,站立在射击位置上,这是,太阳的光线已经找到脚边了。尽管种子岛上升起的朝阳的光线也十分的红,但是跟那个梦里的比较起来,却显得十分淡薄。
梦到那个梦的当天早晨,明明不是晨练的日子,但我还是来到这里练习射箭。
也许我只是不希望日常的声音、气味还有气氛,跟梦中见到的印象混杂在一起。
初次做那个梦是什么时候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等回过味来的时候,那个梦已经被我认定为“总做的那个梦”。
在这个地球上所不存在的地方,跟一个女孩子的梦。明明梦中的景象像绘画一样清晰,但少女的印象却十分的模糊。音容笑貌完全没有抓住一点。只有一个存在感留在那里。
梦中的景色本身,我想应该是以这个种子岛为原型的。那个广阔的山丘,就算存在于这个岛上的什噬地方,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但是,那个二重星球,扭曲的太阳,这些东西,我恐怕一生都不可能用我的肉眼看到吧。
到底,我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才会梦到那种东西昵?
在那个风景当中,我感到一种被填满的心情。
在那个场所里,有我追求的一切。那个世界,貌似就是我想要的,绝对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什么东西,通过想象,生硬的雕刻出来的。
如果能够去那个地方的话……
将其他所有的一起都抛弃也没关系。
父母、朋友、归宿、未来,什么东西都不需要。
我爱着那个场所。
爱着将那个场所填满的什么东西。
而醒来之后,被拉回现实的时候,全身都会笼罩在一种不完整的感觉下。
宜接对着水龙头,一口气喝了很多水。
喝到再也喝不下去的时候,才觉察到喉咙深处的感触,并不是肉体所苛求的东西。
我应该,是一个欠缺了什么重要东西的人吧。
而恰好填充那个缺陷的拼图,就正是那个梦。正是那个梦所指示出来的东西。大概,我所不知道的我自身,在逼迫我去把那个找出来。说是,如果不将那个找出来握在手中的话,我将一直无法迎来充足感的早晨。
直到握力下降,手腕发抖,我都一直在进行弓箭的练习,之后,我取出手机,打开邮件功能。不知何时,我为了不把梦里见到的东西忘记,养成了用手机做记录的习惯。
粘在天空中的星云,美到不自然的程度的淡绿色的低空,还有一直以来都在我身边传来的体温,那位只有浅浅印象的少女。
从开始到结尾,在将所有的情景都编辑成文字之后,突然,非常自然的,
“你是谁?”
加上了这样一句。
这个瞬间,我意识到这是为了传递给谁而写下的记录。
想要对谁表达一些什么。
我终于知道,这种强烈的欲求,一直潜藏在我的心里。
向谁,表达写什么。
而这些想要传达的东西,肯定是除了这个谁之外,没有人能明白的。
真是太不着边际的话了。
到底想要对谁传达昵?又想要传达些什么呢?我自己无法弄清楚这些事情。简直就像是,很多醒过来之后就全部忘记齣梦不断的聚集起来,而这些东西又非常空虚的,存在于意识的另外一端。
我就像往常一样,将输入完毕的手机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操作这按钮,将刚才的记录消去。
尽管我对篠原明里感到有一些怀念,但也只是怀念而己。我的眼前是现实的日常生活,有很多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我把她,也只是当作过去的事,而让自己这么认为,也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渡过眼前的每一天都让我拼尽了全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尽力去回顾已经过去的事情。
但是,时不时,能够感觉到人的气息,能够感觉到进入我视野的人影,这时我就会停下脚步。
有谁的身影,有谁的气息,我感觉在稍远的地方正在看着我。
但是,如果凝神望去的话,又没有任何人在。看到我突然回头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身旁的澄田花苗露出非常诧异的表情。
人影,这种表达方式也不尽正确。那基本上就是一种类似气息的东西。
但是,那种气息,对自己来说确实一种温暖的东西,似乎只有这一点是能够明确的感觉到的。
我总的来说还是很善良的,人际关系处理的也比较良好,过着别人看起来没有多少问题的日子。
但是我和我周围的环境之间,总是有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隔在中间。通过这层膜,我和周围的环境之间构筑起了没有大缺点的友好关系。
大概除了澄田之外,谁也没有觉察到这份扭曲,在这层微薄的误差上,有谁的身影被投影上去了。而那到底是谁我却不明白。就连是否想要传达什么信息,我也无法确定。
你是谁?
在周围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时不时,去问那个投影在世界的扭曲上的身影。我这个人,还真是个阴暗的人啊。
8
尽管有各种各样的曲折,但是入手原付这件事确实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只要有了这个,整个岛屿就都纳入了行动范围里了。最为重要的是,可以在自己喜欢的时候去岛屿的北端的西之表市了。在这座岛上,最为发达的地方就是西之表了,如果要买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的话,就只能去那里。就算要去鹿儿岛市,也需要经过西之表的港口。
生活范围一下子扩大了很多。
这也给我的意识带来了些许的变化。
伸手可及的范围变得广阔了,也就是说能够抓到自己手边的东西也增加了。这就跟自己的手臂伸长了是一个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变大了。这双手能够抓住的自由也增加了。
就是有的这种感觉。
也曾经花上星期天一整天,围绕着岛屿游玩上一周。虽然几年前也凭借自行车做过同样的事,但是感触确实不一样的。
骑自行车的时候,需要在之前认真确定好线路。但是现在,却可以凭借心情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想去的地方都可以轻松到达。
这给我带来了非常棒的高昂感觉。
接下来,就该是汽车了吧。
会这样想,我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
然后是下一个阶段。这样一来,自己的支配权就可以不断增加丫吧。这个想法不禁让我心动不己。
但是,无论是机车还是汽车,都无法从这个岛屿上出去……
梦想总是会在这个地方停下来。
心情憋闷的时候,我常常乘着Cub走一遍从广田遗迹到宇宙中心的这段沿海悬崖道路.吹到身上的风,总是让人觉得十分舒心。混有海水的空气也总是十分的清爽。
道路上有不少的起伏,也有非常急的弯道,汽车基本上没法走。如果这里是关东圈的话,那些跑步爱好者肯定会把这里当成是赛道的。
上坡的时候,如果不给Cub加点油门,是会感觉有些吃力的,但是一边看着视野左侧的大海,一边顺着道路弯弯曲曲的形式,就会有种仿佛将身心所背负的所有东西都置于身后的感觉。
如果累了,还可以靠着沿悬崖设置的聊胜于无的栅栏上休息,或是躺在草地上打滚。
努力让自己缓缓的呼吸,如果这样持续一个小时的话,就会有一种内心与别的频道连接上了的错觉。
像这种可以一个人呆着的地方,在这座岛上我知道若干处。
在去这些地方的其中一处的时候,偶然,与澄田花苗相遇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那个时候澄田已经从单人板换成了真正的冲浪板了,所以应该是高中二年级夏季以后的事情了。她已经开始尝试站在海浪上面的真正的冲浪运动了。
这里是人口密度很低的地方,我所游玩的地方又是人们很少去的地方。所以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偶然相遇其实还是非常稀奇的事情。
从南种子的中心街向南,骑着原付行走在一条细长的道路上,只见一辆似曾相似的Cub停在路旁。正是澄田的机车。
就算是同样型号的Cub,每辆车弄脏和使用的痕迹,都会有些微妙的不同,所以以此来分别是谁的车,其实是满简单的。
由于看不到车主人的身影,我就想四周张望。
由于我总是呆呆的行驶,所以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是是一座小学校的前面。但是,却没有小孩子们的身影,就连声音也没有。钢筋混净土结构的二层校舍也伤痕累累。
(废弃学校……?)
我翻过铁质的大门,侵入到操场上。
在那里一下子就看到了澄田。只见她正坐在操场角落的一张木质长椅上,伸直了双腿.发着呆。
“远骑君……”
澄田觉察到了我,保持呆呆的表情不变。反应竟然会这么平淡,还真是少见。
“你还真跑到一个奇怪的地方来了呢。”
我一边慢慢走近她,一边说道。
“嗯。偶尔,累了的话,就回来这里。”
还真是跟我做的事情很像呢,我这么想到。
我将她所说的话,全盘的接受了下来。是吗,原来她累了吗。
还真是可怜,我非常直接的想着。如果像她这样的女生会累的话,就会让人想到一些什么不太正常的事情。
“远野君,这里呢。”她冷不防地说,“是我上小学时候的学校。”
“啊,是这样啊。”
“现在,已经不再使用了。”
“看起来确实如此。”
我再一次的,向校舍看去。混净土墙外壁上涂着的胭脂颜色的油漆,全部都褪掉了颜色,让墙壁显得非常粗糙。
“远野君所知道的学校校舍,应该都不是这种把混净土直接露在外面的建筑吧。”
“嗯。是这样的。”
“这里经常有台风到来,所以抹上石灰,或者贴上瓷砖会非常危险的。就直接在混净土上刷油漆了。因为这样……被废弃之后就显得更加寂寞。”
与人口过疏化相伴的统合,小学校正渐渐减少,这种事耳朵里常常听到,但是这与从初中才转过来的我,是没有多少关系的。
但是,听了没有精神的澄田静静的说的这番话之后,就会想,这果然是非常切实的辜情啊。突然有了某种实感。
我,非常直接的,将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寂寞?”
“嗯。”
澄田她,坦率的点了点头。
“因为,我可是在这里过了六年呢。从七岁开始。带有记忆的东西。带有记忆的场所会消失不见,肯定会有些寂寞的感觉吧。”
“这样啊。”
小声的说了这样一句之后,接下来自然的说出口的话,让我自己也非常吃惊。
“真好呢……”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我没有这种感觉。一直都在不停的转学。带有记忆的场所,仔细想想,还真没有呢。”
“远野君你,不是想回到东京去吗?”
“为什么?”
“看起来就是那样啊。而且,也有这样的流言。”
“其实对东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但是,你的志愿是东京的大学吧?”
“那只是随便写写而已。因为无论去什么地方,在这国家最终都会汇集到东京去的。不是常说,如果感到迷茫的话,只要呆在接近中心的地方就行了。我只不过是这么想的而己。”
“这样啊……还真是明确呢……”
“这能称之为明确吗。”
随后,澄田开始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大概,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为了不忘记时间的流逝,需要做一些什么动作吧。
“呐,要是希望像你那样做出选择的话,该怎么办呢?”
“像我这样?”
“我呢,其实什么都无法选择。”
“我觉得选择了吧。比如说冲浪之类的。”
“那个,只是姐姐在做,我跟着她学才开始的。我这人其实对想做什么,或者是该去什么地方之类的事情,完全搞不明白……”
“就是说无法决定以后前进的道路?”
“虽然也有这个……”
“那就是更为整体一些的事情?”
“嗯,我觉得是这样。所以,我很焦虑。”
“焦虑?”
“……害怕。”
“害怕?”
“……想要什么东西,却无法卞定决心去选择。再加上看到别人都做
出了选择,所以……”
“啊啊……”
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无法选择感到害怕,这种事我是非常有实感的,所以也很能理解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想要成为什么。这种事情决定不下来。用来判断的材料不够。
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不想放手的东西是什么呢,无论如何想要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就是因为弄不明白这些事情,所以才会不知道想哪个方向前行。
明明其他人都非常干脆地决定了,为什么自己却决定不了呢?
如果用比较陈腐的说法,就是“没有一个像是梦想的梦想”。
这些事情,让澄田花苗焦虑不已。
这份焦虑,我是十分明白的。
我说不定是为了不与这份恐惧直接面对面,才会急急忙忙的做出了选择。
她身边的那些“非常干脆的就决定的人们”,说不定也是如此。
(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种事情,仔细想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突然,我这么想。
我说不定,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也许只是被周围的气氛,还有媒体之类的东西怂恿了而己。
我们周围的……可以说就是社会,它里面的气氛,就好像在一直强调“人必须要抱有梦想”。电视、杂志或是流行一类的东西,也非常无邪一直怂恿人们说“实现梦想是非常美妙昀事情”。
大家都无条件的相信,有目标的人才值得尊敬。
而这种相信,让澄田花苗非常苦恼。
“冲浪这件事昵。”澄田说,“说到底也只是身边只有这个而已。总之,就是无论什么都要,反正就像想做些什么,我想这样以来,也许我也就会有所改变了。然后就去求姐姐教我了。”
“嗯。”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啊。到现在还无法在板子上站起来。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如果不是非常有天赋的人是做不来的。其实,也并不一定非得是冲浪。所以我想是不是就这么放弃掉啊……”
“绝对不要放弃比较好。”
我打断她的话,如此断言道。
“哎?”
澄田就好像刚睡醒似的,站起身看着我。
“并不是说目的地不明确,就哪儿也去不了。我想就算没有进步的实感,也不能表示就没有任何进步。”
“哎,哎?”
澄田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只要持续去做一件事,就一定能够到达什么地方。无论那个地方是哪儿,这种‘总之就是这么一路做过来了’的过程,我想也是一种成果。就算无法到达预定的场所,但我想这其中的过程本身就是‘收获的东西,。比如说,那边不是有一个宝满的池子吗?就是那个赤米社的。”
“哎?嗯。宝满神社的那个。”
那是种子岛观光经典之一。祭祀这稻米的女神。那件神社旁边挨着一个巨大的淡水池。
“那个池子,潜进去之后,深处是跟马立海岸的岩洞相连的,这你知道吗?”
“哎?不是吧!相连的吗?”
“没有相连。只是有这种传说而已。相连的只是人们的想象力。”
“哎,啊啊,吓我一跳。远野君连那种事情都知道啊?”
“我想说的就是,就好比这个例子,很多事物都是跟想象不到的地方相连的,只要到达那里,就结果来说也许就是正确答案。为此,首先要将眼前的事情继续下去,只要不放弃就行了。放弃的话才是真正的哪儿也去不了。”
澄田她,好一段时间没说出话来。
“远野君,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还是第一次见。”
接下来,说出这种偏离话题的话。
“我才没有无口到需要那么吃惊的程度呢。有话要说的时候我也是会说的。”我说。
澄田听了我的意见,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如果是这么简单就能转换过来的事情,压根也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那个传说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作为本地人的我要被远野君教这种事情啊?”
就因为是本地人所以才会不知道,因为本地人是不会去生活环境里的观光景点的。尽管我这么想,理所当然的我不会说出来。
我对澄田花苗,开始有了强烈的共鸣一样的感觉。她的不安,还有她的害怕。
将梦想啊希望啊目标啊之类的东西,无意义的进行抬高的人太多了。
询问他人“你的梦想是什么”这种问题的人也太多了。
这样的人我什么都不想回答。
也不希望被问像这样的问题。
面对回答这个问题就会受伤的人,问这种问题的家伙还真是迟钝得不可思议呢。
为什么不能将只能漠然存在的东西明确起来昵?
为什么非要用语言贬低,那些无形的重要东西呢?
肯定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是美好的东西。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无法保持具体的姿态的。
就像这样,我脑子里开始展开这种带有攻击性的想法。
我因为自己所说的话,而使自己变得不安起来。
自身非常致命的话语,一直以来我不是都没有冒失的说出来过吗。
只要持续的去做什么,就一定能到达什么地方?
难道我就没有轻易的放弃过什么东西吗?
实际上,要是穿过水底下的隧道,能跟什么地方相连的话就好了。
就算到达不了自己所期望的地方也无所谓?
我难道真的相信这种东西吗?
我到底想要选择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我去选择了,我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点而已。
“我呢,是个很黏姐姐的人……”澄田说,“在发呆的同时,感觉一切的一切,就都跟姐姐做同样的事了。”
“做同样的事不行吗?”
“我想应该是不行的吧。这个。总觉得,这是非常不愿意的事情。比如说会被人拿来比较什么的。”
“因为我是独生子,所以不太明白你的那种感受。”
“尽管我最喜欢姐姐了。但果然,还是会有压力吧。她直接就考上了福大,然后取得教师资格,又毫不犹豫地作为老师回到了这里。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肯定是会有压力的吧。就算到了学校,也常常能碰见。”
是澄田美穗啊……我想到。
澄田老师是在我们高中入学的同时,来到同一间的高中赴任的新任教员。
“这件事,请你先保密。远野君,以前也不知道我跟澄田老师是姐妹吧。”
尽管澄田花苗这么说,但其实我是知道的。其实作为个人曾跟澄田老师说过好几次话。
7
那是某天的傍晚。那时我还只是刚刚入学的高中一年级生。在回家的路上,在周围什么都没有的农道上,突然Cub就熄火了。
无论怎么去踩蹬子,引擎一点启动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喷点气的意思都没有。
到家为止其实还有很长一段鉅离。周围也正渐渐暗下来,正当我束手无策的时候,从旁边经过的一辆很旧的两厢小货车停了下来,从驾驶席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女性。
“怎么了?”那个女性问道。
“突然就不走了。”
“嗯——还是辆新车呢。”
小货车的女性,围着Cub转着看了看。
“是不是没油了啊?”
这么说道。毫无修饰,非常爽快的说话方式。
“大家都太过相信Cub的省油性了。话说,第一次开机车的你,也肯定闹不清楚补充燃料的时机吧。这也是常有的事。我带你往返一趟加油站,去买点油吧。”
“太感谢您了,但是不会麻烦您吗。”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我自然也认出了对方,“澄田老师。”
“果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还好我路过这里。身上带着钱吧?”
“是的,多少带了些。”
在我乘坐上助手席的同时,澄田老师什么也没有确认就踩下了油门。车子依靠车灯驱散黑暗,开始在农道上前进。车里的音响里播放着LINDBERG乐队的《BELIEVEINLOVE》。
“还真怀念呢,这首歌。”我说道。
“嗯?算是吧,因为这是我那个时代的东西嘛。”澄田老师好像很不解似的说,“但是你听了会感到怀念?”
“是的,我是这么觉得的。”
“要是说高中生时候的事情,我也记得一些,反正都会对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什么‘怀念’之类的吧。”
“说不定就是那样。不过我家曾经住过一段时间接有有线的公寓,有次电视里就放了这首歌。当时这首歌和阳台的上看到的景色非常相配。”
“在哪?住的那地方。”
“东京之类的……总之是很多地方。”
“啊啊,越来越弄不明白了。”澄田老师用指甲扣着方向盘的表面,“不久之前呢,本地的学生和外来的学生的区别,靠说话方式就可以一下子分辨出来。但是现在大家的方言腔都越来越淡了。”
在加油站借用了一个装汽油的便携罐,将里面装满之后,澄田老师又把我送回到Cub停下来的地方。
“反正,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绕道的地方,慢慢骑回家就行了。”
越过车窗,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把头转向前方,连手也没有摆一下,很干脆的发动车子离开了。看来是个不会浪费时间的人。连是不是真的因为没油,也不确认一下。
我打开油箱,倒进汽油,然后去踩Cub的引擎。
一下子就发动起来了。
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月的一个星期日,我再次遭遇到了澄田老师。我在去西之表的镇上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去了现做现卖的汉堡店吃午饭,突然有个人非常冒失的进到铺着木地板的店里,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在对面的椅子上做了下来。那就是澄田老师。
“难道说,您是在做岛内巡回或者辅导吗?”
我一边心想,这真是遇到了个麻烦的人物,一边非常礼貌地问道……怎么会。给我开的工资才没有多到让我在休息日去做那种事情呢。”
一边向店员点了杯咖啡,一边用非常随性的口气说。
“不过就是,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觉得是个好机会就来见见你。”
“见我?”
“没错。”
“为啥。”
“你觉得为啥?”
思考了五秒钟之后,我想到了一件事。
“难道说,您跟澄田花苗有亲戚关系吗?”
“好快。你猜中的太快了。”
“哎,真的是那样吗?”我其实是很吃惊的。
“不仅是亲戚,我们是姐妹。这附近姓澄田的家有很多,我还以为不那么容易明白呢。”
其实正是这样。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将澄田花苗和作为教师的澄田联系到一起过。一般来说,学生的亲戚一般都不会在同一间学校上班的,这种常识,也阻碍了我去思考她们的联系。
“这在公立学校,挺少见的吧。”
“这个,也是因为地域的关系吧。因为这个岛上,高中本来就不多嘛。要是在本土的话,我绝对就转到别的学校去了。姑且把我们的姐妹关系按了下来,不过如果有人觉察到了的话,也不会否认就是了。”
我非常谨慎的,探她的话头。
“难道说,您是误会我什么事情了吧……”
“根本没有误会。这点你不用担心。”澄田的姐姐苦笑着,“也就是说呢,那孩子回家晚的时候,有一个少年非常体贴的送她回来。我悄悄的看了那人的脸之后,结果发现非常的眼熟。”
然后,就是利用职权来查看了名字之类的东西吧,澄田的姐姐毫无歉疚地说。
“之后就想起来了,两三年前,我从大学回来归省的对候,记得那孩子给我提起过的一个从东京来到转学生的事,然后就一切都连在一起了。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对自己妹妹太容易理解这点我都有点佩服了。”
这果然是误解了什么吧,虽然我心中紧紧皱眉,但嘴上却默不做声。
当时,我想肯定会被问一些家庭事情,这些以我为中心的话题。而想到这里的人间关系还真是狭小的可怕啊。我身上又冒出一层冷汗。
“然后呢,实际见过面之后,就能接受了吗?”
“其实我接受不接受,都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充满好奇心而己。”
“那,我问您两句可以吗?”
“可以啊,想问什么?”
“要怎么才能成为学校的老师呢?”
“上大学,然后学习教职的课程。如果最开始就决定加入这个职业的话就进教育学系。最近如果不上到硕士的话恐怕很难被采用呢。而根据上的大学不同多少也有有利或者不利的关系。具体的事情,你去间你的前途指导老师去吧。你是想成为老师?”
“我大概是当不了的。”
“那,为什么问这个?”
“嗯,就算是一种参考吧,也可以说是一种情报。”
我说到这儿,澄田的姐姐稍微将头缩回了一点,大概,是想在远距离上观察观察我吧。
“其实你是想问些别的事情吧?”
我在高中三年的时间里,都不太擅长应对这个人,但是,让我产生决定性自觉的,就是这个瞬间。
这个人,在我至今为止遇到的所有人之中,是最难对付的。像这样被人一眼看穿,真是太难受了。
“您大学,是在福冈上的吧?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呢?”
我这么问道。原本,我是想问这个的。
“从最一开始,您就打算在岛内就职的吗?”
“根本没有决定过那种事情。应该说是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吧。虽然也有留在九州的可能性。”
“那为什么那种可能性消失了呢?”
澄田的姐姐,稍微思考了一下,静静的说道。
“因为恋爱结束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应该不会回来的吧。”
我半张着嘴巴,沉默了。
远种事情,会跟没什么重要关系,而且小自己很多,还是自己学生的我说吗?对此我单纯的感到非常惊讶,同时,我也在想这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啊,而困惑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音乐性不一致的关系吧。”
澄田的姐姐说话时也并非心平气和,但口气却一直都没有改变。
“反正就是没有前途吧,只看到眼前的事情,果然是不行的吧。而且也看出来了那样下去是没办法顺利进行的。也没有背负上生活的负担,也就不知道将手中的生活带向什么地方去才好。”
对一介田舍男子高中生的我,进行了介绍全貌的毫无遗漏的现实讲述。大概是领悟到我的困惑了吧,澄田姐蛆她。
“但是,就算给你说了这些,你也没什么实感吧?”
“就好像,对开的电车开过去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到这个东西,反正就是突然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对开的电车?”
“也就是说,就好像在复线铁路上,两辆电车相互行驶的那种情况,虽然在一瞬间两辆列车完全重合在一起,但是这也只是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而已……这种状况是不可能搬到别的地方去的……”
澄田的姐姐用稍显吃惊的眼神看着我。
“……这个,其实我也说不太好。”
“远野君,难道你是个经常读书的人吗?”
“读的也不算特别多。”
“我所说的话,大概跟你说的有些不一样,但是能说出这种意外的比喻,真是太奇特了。有些令人害怕呢。亏你没有在班级里被孤立呢。”
“是被孤立的。”
“根本没有。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那我继续提问可以吗。”
“可以啊,请便。”
“不是选择其他地方,而是选择在这个岛上就职,单纯只是因为这里是住惯了的土地吗。还是说,这里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什么东西呢?”
……我想,我大概是期待她会回答说,正是如此,的吧。
“去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这应该只是让自己能接受的说法吧。”
澄田的姐姐,这么回答。
“去别的地方,就会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这种事情,基本上只是幻想。这点我是明白的,而且我也一直在确认这件事。尽管高中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要尽早的离开这个岛。”
而且冲浪在这里也能做的嘛,她貌似很高兴的这么说道。之后她又小声的说道,这些事,不应该对一个来日方长而且很有前途的高中生说吧。
“你要不要来尝试一下冲浪?如果要试试的话我来教你。”
“很不巧我有社团活动了。”
“对了,我记得是弓道部?”
“连这种事都调查了啊。”
“可是啊。”澄田的姐姐若无其事地,干脆的指摘道,“你却完全没问花苗的事情呢。”
然后,她将已经有些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对了,有件事先给你说一下……又突然这么说道。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对澄田说的。”我在她之前把话说了出来。
“我说啊,你的这种地方,反而让人担心呢。”
澄田的姐姐说完,非常自然的伸手去拿起桌子上的两张账单。当我察觉到她的意思的时候,急忙伸手去抢,但是两张纸已经都在她的手里了。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已经结完帐,一副轻松韵模样离开了。
我对她的最后一击,实在是有些不服气,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沉浸在阴云笼罩的心情下。这大概,是因为我的手臂,比我期待的要短很多的原因吧。
6
像这样,尽管也发生了一些事,但除此之外的日子都毫无波澜的度过,我升上了高中三年级。
我仍然一成不变的,早晨练习弓箭,然后去上课,参加社团活动,回家,进行充分且必要的学习。就这样过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迎来了十八岁的夏天。
清晨,在学校还空无一人的时候开始,我就打开弓道场的百叶窗,进行弓箭的练习。
弓箭的练习,让我心情舒畅。
由于没有其他人看着,也可以准备几只箭,进行一些射箭的游戏(而且这种游戏也很流行),但是我向来,从入场到退场,都按照规定那样去动作。
这种严格规定的形式,跟自己同步的这种职业品味,其实非常的有趣。
我觉得,这是作为生物,将自己肉体的不和谐,无意义的个性排除掉,将自身调整为最适应的状态而采取的行为。就好像削铅笔的感觉。将变钝的部分削成锐角。
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我的命中率,总是勉勉强强这一点。常被人说城市期望的弓箭。就是期望射中的做为非常的强烈的意思。对我来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早晨,我一个人在弓道场联系的时候,澄田花苗偶尔会参观。在我们闲聊的时候,有几次我都毫无防备的对她提起过那件事。
那个梦,断断续续的,梦见过几次。
在淡绿色草原上与女孩子两人一起行走的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中的情景,从来没有一欢是白天。
走在山丘上。
脚才在柔软地面上的感触。鞋子割断杂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虫子在飞,风也徐徐的吹过。女孩子的头发也随风飘舞。飘散到脸颊上的头发,她觉得有些碍事,就轻轻的拨开。
明明是非常自然的景色,但这里,并不是地球。这点我是明白的。
从来没有见过的星座。多的有些过头的星斗。近的过头的衰老的太阳。
夜空中,紫色的气团星云仍然在散发这光芒,非常明亮。
醒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都没有去确认一下女孩子的脸。明明在梦境中,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的到,但就是不知道她是谁。而且在梦境中,对于弄不明白她的身份这件事,甚至不抱有任何的疑问。
我从床上起来,都到桌旁,将手机拿在手里。打开邮件功能,将梦中的情况写成邮件。
将所有记得的东西,全都输入完毕后,我又将那写文字消去了。
“要删除吗?”
电话向我问道。一瞬间,某种祈祷一样的感情,从我的心中流过。
虽然在操作上是删除掉了,但是我却认为是把这封邮件“送到了不是任何地方的地方”。
我也许,是期待着通过什么超自然的回路,与什么地方相连接吧……
“远野君,练习结束了吗?”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一个人留下来拉弓练习之后,来到停车场做回家的准备的时候,澄田花苗走过来对我说话。
“嗯,澄田也结束了吗?”
“去了海岸,这是刚回来。坐姐姐的车。”
“还真是努力呢……”
澄田今天,仍旧是一心一意的在划开波浪呢。我用一些赞扬的意思,这么说道。
“哎?不是的,那个已经……”
澄田好像害羞似的笑了。
“要不要一起回家?”我说道。
“嗯。”
我们俩,将各自的Cub拉出来,开动引擎,用缓慢的速度驶出校门。住宅銜道的浸透有一个消防局,住宅街在那里和国道相连。再经过一个交叉点,就是通往南种子镇的生活道路了。
在等待信号灯之后,我和她驶入了旁边的辅路,绕道去了那家I-SHOP。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人一起回家的时候,在这里买些东西,聊一些闲话成为了一种惯例。
澄田花苗在饮料专区的冷藏库前蹲下,一边用手指敲打着玻璃门,一边开始仔细的思索今天要喝什么。
目光下的她那窄窄的肩膀,小巧的身体,细细的脖子,让我多少有些注目。她的无防备的样子,甚至唤起了我心中的什么感情。
我则是认为犹豫的话太浪费时间,饮料什么样的都可以,所以就像往常一样拿了一个Daily的(本地产的)袋装咖啡。
“远野君,又喝一样的。”
“澄田你才是,好像一直都那么认真的挑选呢。”
“嗯,因为这可是一件大事。”
“我先出去了。”
我在收款台付了钱,走出店外。
澄田大概,会对面对这种小细节,毫不犹豫的远野,还有犹犹豫豫的自己,有所纠结吧。
而让我说的话,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认为是,她在拼命寻找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而我却不是那样。
所以,我觉得澄田花苗很棒。
怜爱,还有,非常羡慕的心情涌了上来。
我来到店外,在贴有冰激凌商标的长椅上坐下来,当我往纸袋上插进吸管的时候.澄田才出来坐在我旁边。
坐的距离,离我很近。
她制服的衬衣的人工质感,都能接触到我的手腕。
感受到旁边的人的体温,真是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这种感觉,几乎要让我融化。
突然,梦中的少女,会不会是澄田花苗呢,这种想法浮上我的脑海。
如果是这样的话……
该有多好啊。
自己从今往后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停留呢?停留在这里,会成为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事情吗。
我好几次都想对澄田花苗说这番话。
自己所抱持的东西,想要让谁理解的心情,我是非常迫切的需要的。
但是,每当我想要讲出来的时候,我却愕然的感觉无法很好的用语言表达出来。
无论怎么表达,都会被一层薄薄的墙壁给挡住似的。
只有无法整理成形的思念在我的周围胡乱的反射着。
总感觉,我被这个世界用一条界线给拒之门外。
澄田美穗,也就是澄田的姐姐,依然让我疲于应付。
虽然我尽可能的离她远一些,但那之后,还遇到过一次两人单独对话的机会。
升上高三之后,就开始进行前途指导的个人面谈了。但是碰巧我的班主任教员有急事,只有那一天是由澄田的姐姐来主持面谈。
“我想要上东京方面的大学。”
我漠然的说了自己的志愿。
“不是说具体哪个地区的大学,而是只要是东京都内的就行?”澄田的姐姐转着手中的笔,向我提出这种十分妥当的问题。“并不是指具体的大学或者学系学科,而是单纯考虑了一个方位的问题?”
“想要去哪儿,这种方位的问题如果不明确,其他的内容也就无从想象了。”我回答道。
就学习成绩来说基本没有问题,进入都内一所不错的大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原本的正事很快就结束,开始了其他内容的闲谈。
“总之就是想要干干脆脆的进行移动。北海道也行。”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说出了这种话。
我想,这是因为以前见面的时候,澄田的姐姐太过于坦率的原因。
“移动这个行为欲求一样。而且是经常性的。”
虽然说的时候没有多想,但说出口之后,又觉得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哎,这样啊……那又是为什么。”
“谁知道……但是,应该就好像是,这里的事情已经都知道了,想要知道一些别的,类似这样的……”
“我说啊,我说些别的事情,可以吗?”澄田的姐姐将旋转的笔放下,
“像你这种铲雪车一样的做法,是长久不了的哟。”
“铲雪车?”我回问道。铲雪车?
“这个,就是那个。将铁路线上的雪给清除掉的那种柴油机车。那种黄色的。应该在电视上或者什么地方见过的吧。”
“啊啊,那个啊……”
“我呢,在给学生做前途指导的时候,就会想这个学生跟至今为止见到的谁很相似,这种事情。然后,见到你,就想起了大学时代的一个前辈。尽管那是女性。那个人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不上大学去了加拿大。”
“加拿大。”
“然后,那个人前年在雪山上遇难,去世了。”
“哎?”
尽菅我是一个不太将感情表露在脸上的人,但是听了这话我想我应该是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您说这些事,是什么意思啊。”
“最近我总算是明白了,无从下手的学生是有两种。”
澄田的姐姐半无视我的问题,继续说道。
“一种是花苗那样的,就算不管她也无所谓,所以比较轻松。但是,像你这样的,等哪天觉察到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十分让人担心。”
“我不会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我不是那种类型的人。”
“仰望着繁星走路是不行的。”澄田的姐姐直直的盯着我看,用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会死的。”
5
我身处梦境之中。
少女与我一起登上山丘。
星光照射下来,山丘的绿色显得十分柔和,我想这是我最喜爱的颜色了。无论是再浓一些或是再淡一些都不行。完美的平衡。
明明都没有任何接触,但却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在这个最爱的空间里,只有我,还有她两个人。
没错。
就是完美。
就好像赋予完美这个概念有形的东西一样。
在梦境中,就是这样的。
在我的手里,就是存在有这样的东西。
我的愿望,就是到达这里。
想要来这里,想要一直在这里
想要将这片景色紧紧的拥入怀抱。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被她,被这个世界,完全的理解。
我也可以完全的理解世界,完全的理解她。
这样的场所在现实里是不存在的,即将要成为大人的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但是在梦中,这个却作为有形的东西,可以真实的感觉到它的存在。
所以就算是明白了道理,我也无法接受。也无法停止在黑暗中伸手去追求它。
在能听到蝉鸣的夏天结束了的傍晚,我和澄田花苗再回家的路上骑着原付一起行驶着。
与蹬田一起度过的时间,渐渐的有所增加。
不久之前还觉得非常遥远的酷热的归途,现在却变得有凉风吹过的凉爽路程。
没有看过反光镜。即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澄田的身影。
我一直,都只看着前方行驶。
想要更强势的前行。
想要更快速的前行。
这样的矢量,将我包裹在了里面。
让我只能向着什么地方前行。
在I-SHOP里,澄田像往常一样犹犹豫豫的选择饮料,我也像往常一样买了Daily的咖啡,先一步走出店外。
将半边屁股坐在原付的座子上,取出手机,继续将那个梦境的后续打出来。
不会发往任何地方的邮件。
澄田从店里出来,看到我,稍微迟疑了一下脚步。
我想,她是想问一问关于这个邮件的事吧。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这种事,让我明白了。
我在一瞬间,甚至有了一丝期待。关于她的。对于她的。
但是……
那个愿望在自己心里打碎了。我将翻盖的手机啪的叠上。
在昏暗的夜路上骑着原付移动,我把她送回家。
到达她家门前,停下引擎之后,只见一只小柴犬从金属脸盆里飞出来,飘着身体向澄田跑来。
“我回来了,卡布,摸摸——”
澄田蹲下身体,挠着小狗的脖子周围。这个时候她的表情非常棒。感觉可爱得不得了。
叫做卡布的小狗,也用细小的爪子,从各个角度与澄田的手指嬉戏。
卡布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狗是四条腿跑的,cub是二轮的,要说奇特的话也是有一点的。
看着她蹲在地上与狗玩得很高兴的背影,似乎让我联想到了什么记忆。
想要检索一下梦境的记忆,又觉得不太对,应该是看过的什么具体影像的既视感。
那个貌似记忆的东西,立刻就被一片朦胧阻挡,无法清晰的想起来。而留给我的,则只有非常怀念的,甚至让人落泪的一种震动的感触。
我在以前,曾经自我讨论过,是否说服澄田花苗,让她跟我一起睡觉。因为我期待能在这个行为中,也许能寻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这个想法,还真是单纯而且自说白话的想法啊。最终这个想法被否决了,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吧。
但是这却不是什么大问题。否决的最大的理由,是我这边从一开始就有,这么做是不可以的,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
对我来说,也许跟恋爱有些不太一样,但我仍然十分重视澄田花苗。
不想伤害她。想要珍惜她。
而且,还有一点。
就是,我害怕。
害怕在澄田花苗那里寻找不到任何东西。
所以不能去确认。
而这个结论将我彻底的击碎了。“为了你而存在的东西,是根本不存在的。”我被宣告了这样的事情……
但是,澄田花苗身上,确实有某种东西强烈的刺激着我。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些年里,我一直都没弄清楚。
在很久之后我才理解了。如果硬要用语言来表述的话,就是与“怀念感”无限接近的感情。
如果我是从小就在这个岛上生活的话,如果我没有做那个奇妙的梦的话……我肯定会对澄田花苗这样的女孩子抱有纯粹的好感吧。
然后,也许就能迷茫着,痛苦着,欢乐着,度过充实的少年时代了吧。
那是一种,就好像对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的嫉妒似的,远距离恋爱的望乡般的思念。
4
在梦境中,山丘向远处延伸着。
就当我想着终于到达顶点了的时候,却从梦中醒了过来。
清晨,在学校练习射箭。那天射得特别不准。
之所以射不准,是因为姿势有些错误。
“但是,我觉得远野君射箭的时候,非常的漂亮。”
结束了早上的练习,从海岸上回来的澄田,对我这么说道。我想,大概她也觉察出我的姿势有错误了吧。
已经过了及时打开窗户,也只有热风吹进来的时期,由皮肤所感觉到的外界天气的变化,不由得让我微笑了起来。
教室里薄薄的窗帘跳舞的样子挺有趣的。午后,艳阳高照,但是窗户那里却由窗帘形成一片阴凉。窗帘被风咬动,看起来就像是在跟外面的光线在室内进行相扑似的。
学校,已经没有像是上课的课了,我们三年级生由于要高考,一直都在进行自习。听不见人声也挺好的,又自由。我也想要感受吹过的风那样的自由。
翘掉了社团活动。
我感觉最自由的时候,说不定是在停车,踩原付的脚蹬子的时候。
在通用门的路径上,用不必要的角度漂移过去,也能感觉到自由。
在往常的店里,买了往常的袋装咖啡。然后,选择了跟往常所不一样的回家的道路。岛屿的中央部分,有岛屿从海洋中制造出来的一片山峦,我就选择了向着那片山地的道路。
何止是路中央线,道路连边界线都没有,只是一条黑色的沥青铺成的带子,我把机车换成低速齿轮,在上面行驶。
沿着路上坡,马上就到达了定点。然后从那里拐弯,穿过山峰之后就有一条南下的道路。
这条道路全部都是高台,无论是向东看还是向西看都能远远的看到大海。这里的景色,简直可以作为兜风线路,登载在观光指南上了。
途中,看到一个门球场和一座展望台,但我都直接通过。
再走了一阵时间之后,我停下了Cub。
向后流动的景色,也一下子停在了眼前。
道路的右侧,是一片广阔的田野。那是种子岛薯的田地。叶子的颜色十分浓郁,而且形状也很有特色,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可是非常的喜欢种子岛薯的。
叶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显得非常清爽。
走进田地与田地之间的小路,就能看到河堤。这种人工建造的河堤在这个岛上很普遍,其作用是为了防风。堆积一道土墙,然后在阴影里歼垦田地。
到了这里我就从Cub上下来了。然后轻巧的在河堤的斜坡上奔跑。
跑到气喘吁吁。
啊啊……
这里,跟梦境中的地方,印象十分相似。
我继续向前走。
继续向前走的话,还能够看到些什么吧。
地面的死角阻挡了去路。
一副全景写生突然展现在眼前。
种子岛东侧的平原部分,可以尽收眼底。
右手那边是中种子镇,左手边,南种子镇呈现出一片灰色坐落在那里。镇子看起来非常的小。而填补镇子之间的,只有若干种类的绿色。
眼前,展现出一片黄绿色,那是甘蔗地。
甘蔗地如果近看的话,颜色明明就十分的浓郁,但像这样从远处看的话,却是淡淡的平静的颜色。
在远处,是一片暗绿色的森林地带。林地的大小实在不能称之为面。只是呈现出若干带状的模样,这些带子来回交错,形成一种乌黑的存在。
田地的淡淡的颜色,还有森林的深暗的颜色,复杂的组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副抽象画似的。田地的平面性,加与上森林的立体感的对比,像是用画具画的出立体感的那种不知名的绘画似的。
有若干处,给人尖锐印象的淡绿色的角落,那是种植了矮竹的防风林。那些地方作为着重点,嵌入到森林的黑色中。
近处的防风林,也随风摇动。
视线继续远望,在平地阶段的地方,有浅浅的水面。也就是,大海。
大海的上面,白然就是天空。
广袤无垠的天空。比这里还要宽广的天空,在日本基本找不到吧。
铁塔,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并排成一列。
然后,左手方向的远处,突兀的一座建筑物。
是三扇叶的,纯白色的风车。
在这幅景色中,唯一一个明显活动着的事物。
越前端就变得越细的圆柱形的支柱,垂直的立在森林的间隙里。在顶尖上,有三扇仿佛能切断手指的锐利扇叶,分别向十二点,四点,八点的方向展开。
白色的扇叶,缓缓的旋转着。
看起来,风的大小非常合适。
尽管是风吹动扇叶旋转,但如果盯着看的话,就会有是发动起在让扇叶旋转,而产生了风的错觉。
那架风车,让人觉得十分新鲜。那是叫做太阳之里运动公园的公立体育设施的一个纪念碑,或者说是象征一样的东西。我也曾经好几次走到跟前参观过。
但是像这样,从远处看的话,却有一种奇妙的冷清感,而且还非常强力,像是能把人的视线吸进去似的。
我盯着风车旋转的样子,看了好一段时间。然后坐在河堤上的草丛上。风把草丛吹出一道道的波浪。感觉十分的舒服,不禁让人想躺下睡上一会儿。
正当我想这样实践,慢慢倒下身体的时候,想起了放在屁股兜里的手机。
我取出手机。然后,按照平时的习惯,打开了短信功能。
今天梦到的内容,还没有写下来。我就停下了睡觉的念头,开始用手机记录。
这种毫无意义的梦境邮件,已经写过几次了啊。
而这次当我打算写的时候,却一点也写不出这次梦见的东西,这让我变得十分不耐烦。
这是怎么了,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写,必须要写下来,然后再消去。而理由,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一边感觉着周围渐渐变暗,一边输入。手机的背光,相对来说显得很强烈。
道路那边传来了原付的声音,我以为是来做农活的人。
“远野君。”
忽然,澄田的声音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澄田?怎么了?亏你知道是我呢。”
“我看远野君的车在那边停着,就过来了。不打扰吧?”
“嗯,这祥啊。那我很高兴啊。因为今天都没在停车场见面呢。”
“我也是。”
澄田一路小跑走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在我左边的地面上做了下来。然后摘下斜跨着的背包。
能见面很高兴,这话在很大成分上是真心的。尽管这个状况有些既视感,但我还是坦率的表达了想法。我收起手机,一边意识到左边的澄田,同时眺望着不知何时已经点亮灯光的白色风车。
“远野君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看风车。从这里的话,能看的很清楚。”
“那个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建的啊。”
“哎,你不知道吗?”
“嗯。”
“发电用的啊,自然是。”
“发电?那个东西,还能用来发电啊。”
“那是当然。”
“可是,转的那么缓慢,能产生出电来吗?不是需要转得更快一些才行吗?”
“内部是有齿轮的,靠那个进行加速。跟自行车是一个道理。能推动那么重的叶片旋转,还是需要很强的风压的。风力发电,靠的不是风速,而是利用的风力所产生的重量。”
“哎……”
“看起来是在慢慢的转,但我想实际上是带着很重的负荷的。”
“那个风车,能产生多少电啊?”
“之前我也调查过,不过数值我给忘了。但是,听说能够包办那个运动公园所有的电。”
“真的吗?那么,那个公园,不用交电费啊?”
“大概吧。但我觉得不可能完全一点都不交的。”
“那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风力发电不能更普及一些呢?”
“应该是成本问题吧。修理维护的费用,主要是最初的建设费用。大概,就算一直转到使用年限,投资设备的费用也收不回来吧……”
“哎,那不完全就是浪费嘛。”
“也不是浪费。”我静静的说道。
“为什么?”
我沉默了。不浪费的理由,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因为漂亮嘛。”
我说道。
像那样,持续接受着风吹,持续树立着,持续转动着,是一件很美的事。
这个问题,我觉得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回答。
澄田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仅靠动作就传达过来了。
“呐,远野君是要参加高考的吧?”
夜晚的气氛渐渐增加,藏青色的广阔天空中漂浮着大块的云彩。
“嗯。打算考东京的大学。”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我想就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纯粹的只是想问问。
“感觉你就是要去远方了。反正就是这么觉得。”
我隐藏起心中些许的动摇。
“……澄田你呢?”
“嗯嗯……”她的喉咙深处鸣叫起来,“我对明天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谁都是那样的。”
很远出的云彩发出一道很小的闪电。
“不是吧!?远野君也是?”
“那当然。”
澄田从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脸。由于天已经比较暗了,所以她的表情也看不真切,但确实是一副真心说出“不是吧!?”的表情。
“看你好像完全没有迷茫似的……”
“怎么会。我简直满眼都是迷茫。”
风在吹。风车也在转。
我看向风车,低声说道。
“我只是想把能做到的事尽可能做到。一点都不轻松的……”
这是,我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这样啊……是这样啊……”
澄田好橡一副非常安心的口气。
她从放在旁边的背包中,取出白纸。看起来她心情大好。那张纸好像是什么打印文件,澄田却开始折起了纸。
“……纸飞机?”
“嗯。”
澄田心情很好似的,在膝头上开始仔细的折起来。她的指甲非常漂亮。在她手指的正确活动下,我看到一张纸变成了一个立体的三角形。
将机翼水平展开,然后举过头顶,用大概非常明快的心情,澄田将纸飞机抛进了风中。
那飞机超出我想象的,笔直的,向远方飞去。
就好像解放了一样的感觉。
纸飞机,沿着小丘的斜面,像是有选择的下降似的,然后又在某个地点突然拉升,向着眼底下看起来很小的小镇飞去。
然后,又突然拉升起来,向着渐渐明亮起来的群星飞去。
不……看起来像是飞向群星,大概是我的愿望让我看到的幻觉吧。
我大概,是把飞走的飞机和自己重叠起来,让自己的意识也飞向远方了吧。
3
回家的路上。我们看到宇宙中心的大型拖车,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路上缓缓的前进着。
由于感觉到快要下雨了,我们就离开了河堤。我像往常一样,需要把澄田送回家。
细小的农道在道路一旁与两车同性的国道连接,在那前面不远的地方,红色旋转灯一边旋转,一边边我们靠近。
当然,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救护车。
正想要横穿国道的时候,看到手持红色警告灯.穿着保安服的人在道路的正中央站着。我们慢慢的降低速度,将Cub停了下来。正好是交叉点前的停止线处。
保安人员,下达了停止信号后,告诉我和澄田,让我们暂时在这里等一下。我和她,在停止线上横向并排着停下Cub,按照吩咐的去做。
一种巨大的,低沉的声音,也从最一开始就能听到。但是,我却没有深想。
一个巨大的东西进入到视野里。
看到那个的时候,我的脑后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那个拖车,大得十分离谱。这种非现实的光景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这是道路交通法中不可能允许的型号。因为单侧车道根本走不了。就算将两边的车道全部占用,也显得很挤。
车的高度也很不现实。肯定会挂到路灯的。而且要是挂到电线的话,肯定会把电线挂断的。这车是打算毫不在意的前进吗?
当看到车体侧面所画的NASDA的标志的时候,我才觉察到这辆车的来历。标志通过之后,连接器的后面,连接着巨大的象牙色的箱子。
长方体的,整个连载一起的容器。
这个容器的尺寸,甚至让拖车都显得小了。
在我的眼前,整整五六十米的距离,都被这个庞然大物给切断。感觉就像是一堵墙。突然,我的眼前被一堵金属的墙壁给隔断了。
没错,我终于明白了。
三菱重工制H2A火箭专用搬运拖车。
在宇宙中心的照片里看到过。
但是,一直都不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这让我想起了若干事情。宇宙开发事业集团的H2A,在爱知县的船坞建造之后,用船只运输到这座岛的岛间港。岛间港是岛屿的南侧,与种子岛宇宙中心依靠一条县道连接。
这条县道,为了让搬运火箭的拖车能过通过,没有横架一根电线。路灯也是可动式的,在拖车通行的时候将灯熄灭,移动到道路的两旁进行避让。
所以拖车通过的时候,才需要必要的交通管制。种子岛的南侧,为了火箭发射,提供了种种的便利。
车辆的顶部安装的黄色非常灯正在闪烁,将周围的黑暗,渲染上一样的气氛。
重低音的发动机轰鸣噪音,支配着整个空间。大概是连接器的碰撞声吧,总之,金属的不和谐的声音也混在其中。
拖车全貌,还有其周围,都点亮了强力的光源,将车辆完全照亮,道路和道路周围的状况,也有若干位保安人员进行以防万一的检查。
远处海上的积雨云处,可以看到有小小的闪电,但是在这压倒性的质量面前,那闪电毫无冲击性。
那个大容器,缓缓的,非常缓慢的,在我面前横穿过去。
保安人员稍微小跑几步就可以轻松赶上那个速度,要追上车子也非常简单。车子的速度就慢到这个程度。
重要的火箭,甚至不想给它任何震动,仿佛就是这种感觉。我想,大概固有震动之类的东西也考虑迸去了。就算是护送汉尼拔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阵势。
在平安发射升空前,不希望火箭受一点伤。这种确定坚固的意志,化为眼前巨大的质量,肃然的缓缓移动。
“……哎?”
我转身看向澄田。
“时速5公里。”
澄田侧着脸,说道。她对这个拖车看入了神。
灯光照射下的我的足底,一下子冒出一股冷气。
“到南种子发射场位置。都以时速5公里的速度前进。”
“啊啊……”
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附和道。
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困难的。我知道,自己遭受了几乎要打穿心脏一般的冲击。
缓缓地……
受到的伤害浸透全身。
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
混乱中,若干种感觉被唤醒。在很久的过去,与谁,分享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心情。
通过那么做,就可以相互守护彼此,可以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站立下去。
像是发作一般非常的想哭。
我咬着牙齿忍住。
哭出来的话自己心中的什么就会被毁坏掉。我根本不想哭。
“今年,也是个许久要发射一次了呢。”澄田说道。
拖车和容器,已经从我们面前通过,像是舞台灯一样照亮周围的灯管,现在也衰减了下来。尽管通行禁止已经解除,但我和澄田,仍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
在夜晚的黑暗中,充满灯光的队列,已经缓缓的离去。
“啊啊,据说是要飞向太阳系的最外面。”
我一边感觉着自己心中的狂风暴雨,一边平淡的回答。
机车头盔的皮带上,啪的落下了雨点。
“……花上数年的时间。”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离去的那个容器的后部。
摇晃着红色的警告灯,徒步随行的保安人员们。
一边照着拖车,一边追随着的带有回旋灯的紧急车辆。
那座灯光的要塞,向着黑色的空间,缓缓的远去了。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那个梦境。
越过山丘,是一片大海。
白色的沙滩,弯弯曲曲的在海岸线上延伸。
有我和少女两人。
我们俩,站在沙滩上,听着波浪的声音。看着渐渐靠近脚边的波浪的边缘。看着那,像是羞愧似的来了又退去的气泡的边缘。
在夜晚的阴影下,大海发出金属般的青色光芒。
那种青色,是天空的黑暗相互复制所形成的。
天顶上,挂着像是磨边玻璃一样的星斗。
还有,发出钝色光辉的镜头状的幸运。
那些都从水面反射着。
简直就是繁星之原。
在晃动的海面上倒影星斗这种事,一般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这里却是可以接受的事实。
啊啊,我明白了。
这里是那只火箭将要达到的地方。运输过来的那只火箭,是向宇宙深处前进的探索机。
这将是,那只火箭将会见到的风景。
清银色的海。
圆圆弯曲的水平线反射着光辉。
沿着水平线展开的云。
低空是绿色。
高空是藏青色。
环状云。
还有,花费无限的时间,才到达了这里的存在。
那真的是想想就会让人绝望,孤独的旅行。
在真正的黑暗之中,只是一味的。
连一个氢原子都很难遇到的,
只是,相信深远的地方应该存在的。
想要接近世界秘密的一心一意。
我意识到了。意识到我的意识能够在这里是个多么大的奇迹。
对我身边,有她在这样一个奇迹。
也有了认识。
流逝的时间。
她那看起来非常柔软的羊毛上衣摩擦的声音。
飘荡的长裙。
头发。
环状的星云好像斗笠一样覆盖着,淡绿色的天空之下。
我看着她的侧脸。
风轻轻吹过。
她好像感觉风吹的非常舒服。
你到底是谁?
想要接近世界秘密的一心一意。
那么我又能前行到什么地步呢?
能前行到什么程度呢?
2
秋季到来了。
稍微瘦了一些。只顾向前迈步前进。
那一天,我觉得我是感觉到了某种气氛。有什么大动作要发生的预感。这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昵?我却一无所知。但是我确实感觉到了。而且,预想也猜中了。
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意识外的观察。就好像在无法识别的误差范围内,今天与往日有所不同。然后由我自身的黑匣子对此情况所做过处理之后,对我自身发出了警告。
总之那天过得战战兢兢的。而这种感觉也许是渐渐迫近的高考的气氛同调而成的,也有可能是无聊的老师说了无聊的话的原因。这样的日子里,教室里贴着的“实现前途”这样的口号也显得格外的眨眼。
所以,放学后的傍晚,在停车场遇到澄田花苗的时候,我松了口气。既然是对今天的气氛有了自觉,神经自然就会向拉开的弓弦一样紧紧张张的。
澄田她大概是在等我。我走到乘车场的时候,只见她在校舍的拐角处,偷偷向这边张望的样子,然后我就“澄田?”的喊了她的名字。
她好像吓了一跳,慌慌张张露出身影。
“现在回去吗?”我问道。
“嗯。”
“是吗。”我露出一个笑容,“那,一起回去吧。”
黄昏的便利店里,金色的阳光横着照射进来,有种让人怀念的气息。
有线的店内BGM,也播放着貌似在哪里听到过的十分怀念的曲子。
在饮料区,澄田像往常一样蹲在那里。但是,跟往常也有些什么不同。她好像设法在用皮肤的感觉去抓住什么似的。而且还看着冷藏库的玻璃门上映着的我的影子。
我打开玻璃门,取出袋装的Daily咖啡。
平常都会花更多时间选择的澄田,今天却马上就取出了一种饮料。
“啊咧,今天这么快就决定了?”我问道。
“嗯。”
然后,我就觉得今天也许会发生什么吧。
我和她两人,结账后,走出店外。
那张旧长椅的地方处于建筑物的阴影里,一样的光线照射不到,显得十分昏暗。
我听到在背后跟着的,她那奇妙的呼吸声。
对此,我因为一些微小的物理层面的抵抗感而停下了脚步。
当我知道袖子被从后面拽住的时候,身体的中心开始急速的冷却。
然后我身体深处的虫子开始活动。
只能说,这是一种拒绝感。
已经明白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甚至可以想象到她会用什么样的口气说出怎么样的台词。再想象到之后,我的心坎里就产生了些许不快的感觉。
不行的,
绝对不行的。
如果听到了那些话,毫无疑问,我的心中,对你的兴趣,就会死掉。
所以……
“嗯?”
我静静的转过身。
静静的,但是,却包含着十分威严的气氛。
“啊……”
左手放在自己胸前的澄田花苗,十分迷茫似的轻轻吐出了一个啊宇。
我,用十分温柔,平稳得不能再平稳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
她干脆的向后面退了一步。
然后低下头,默不做声了。
没错。
这样就好。
总算没让她用语言说出那件事。
如果化为有形的东西,就只会渐渐劣化。能够化为有形的动,我是不需要的。
别让我想要珍惜的东西变得劣化。
我所追求的东西,是绝对无法变换成语言的东西。
听到了虫鸣的声音。
就算是日落了,周围还是有非常强的南国的光线,将混净土照耀成橙色。
澄田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哎?”我温柔的问道。
“啊,没什么。”
澄田仍旧低着头,摇了摇脑袋,
“抱歉……真的没什么。”
但是我想,我心中什么细小的东西,还是在这个时候死去了。
当我们打算回家的时候,才发觉澄田的机车的电打火装置不工作了。
带上头盔的澄田,踩了几次脚蹬子,但引擎仍然没有一丝启动的迹象。
我推着调成空转的自己的Cub,并排到她的机车旁。
“出毛病了?”
“嗯……真奇怪呢。”
我蹲下来,看着她的Cub的引擎部分。几年煎因为没加油,而导致机车抛锚以来,简单的整备和诊断我都能够自己来弄了。
一边查看机车的样子,尽管这有些矛盾,同时我也觉察到我意外的非常重视澄田花苗这个人。
“不行?”
澄田用可爱的声音说道。问的自然是机车的情况。
我,果然还是,有些希望她就是那个梦中的那个少女。
“嗯……火花塞的寿命到头了。这个是旧货?”
“嗯,是姐姐的。”
“加速的时候有没有熄过火?”
“……好像熄过。”
我尽可能的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与刚才的温柔的声音,有所不同的。
她并不是梦中的少女,这我从最一开始就知道的。即使如此,对也说不定就是的这种可能性,我也十分的重视。
“今天就先放在这里吧,回头再让家人来取。今天就走着回去吧……
我将自己Cub的引擎熄灭,用真正的温柔的心情对澄田说。支起车架,从Cub上下来。这么温柔的心情,从我生下来,大概一次都没有过吧。
“哎,我一个人走就行了!远野君你先回去吧。”澄田慌慌张张的,在胸前摆着手。满脸通红,并且挂着非常困扰的表情。
“到这里就离家很近了。而且……”
一直都希望梦中的那个少女,是一个有着实体的地上的存在。
所以一直以来才依靠着这个假说。
我的心中,某些部分,确实希望能够停留在这里。
“而且,我也想走走路。”
但是,那种事情已经无法实现了。
1
在周围全是田地的视野良好的田间道路上,我和她两人单独走着。
既没有车辆,也没有机车从身边通过。在傍晚洒下夕阳余晖的柏油路上,我们俩向着我们的小镇,只是一条直线的走去。
道路非常缓和,拐过几个步行甚至无法察觉的拐弯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大海了,而角度改变之后,又看不到了。
远处的水面上,闪闪发光的金色光线胡乱的反射出来。高度很低的电线杆,我们已经走过了很多根了。
她跟在我背后走着。只能够通过气息,来确认她跟在我后面。留有余年的蝉,在空间里哔哔哔的发出金属的声音。
我一边仰望着天空,一边走着。
在渐渐染成深藏青色的黄昏的高处的天空上,薄薄的云彩表现出细腻的景致。而低处的天空,被淡淡的光线照射成白色。
我笔直的向前走着。
在夜晚与白昼的分界线时分的道路上,我像是用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澄田花苗似的,笔直的走着。手腕上,还留有袖子被拽的时候的冷冷的感触。
我渐渐沉入到梦想中去了。
想要去什么地方。
我想,我大概是非常爱这个美而的岛屿的。
初中和高中,总共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半的时间。这个岛的热,这个岛的空气,这个岛上土地的味道。都已经深深的浸透到我的身体里,对此我也很有自觉。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到什么地方去吧。
是不是为了去寻求自己也知道,在这个地球上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风景,我才不得不离开这里啊。
答案已经有了。
我只能这么做。
这有这点我清楚的明白。
期待这什么时候会有奇迹发生,只能不断的伸出手去。
就好像铸造东西似的,不知不觉身体就变成成形了。我大概,就是一个那样的机械。一个带有这样机关的物体。
风从前方吹了过来。
风的声音,骚动耳垂。
不知什么时候,蝉鸣声,还有澄田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昕不见?
我转回身,发现澄田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睁着眼睛。
她正在哭泣。
仍旧低着头,用拇指根部来回的擦拭溢出的液体。
“怎么了?”
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句“怎么了”。
“抱歉,没什么……抱歉……”
我没明白她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道歉。只是面对不停地说着“抱歉”的她,我去找不出语言应对。
我走近她,想要扶住她的肩膀——
但却将手,又放下来了。
为什么她要哭泣呢?
尽管我身体的一部分在警告说,不能去深究这个理由,但在我内心深处,却早已心知肚明。
她肯定。
是跟我一祥的理由。
代替我哭泣的。
我们俩,都有不断追求的东西。
她和我,都在追求着什么,
都在伸着手,
放弃了祈求,
接下来只能盼望奇迹的出现了。
事情变成这样,这样以来,我就更不能哭了吧。所以她才哭泣。跟我一样的理由。连我的那份一起。两人份的。
所以,我觉得她肯定,就是想要留在这个岛上的半身……
她在脸的内侧实际上压力,让自己停止了哭泣。但如果那么做,却只会让眼泪更加止不住。这种事我是知道的。她自己大概也是明白的吧。但是,却不得不这么做。不断的抽噎,泪流不止,把脸盖住,就算这样还是想要停止哭泣。但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我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眼泪似的,在稍微离开一些的地方,什么也不说的看着她。
我越过她,看到天空已经变得有些发紫。
感觉到夕阳已经渐渐沉下去了。
就在那个时候。
0
蝉鸣叫的声音停止了。
肌肤也感觉到空气的异常。
变化甚至明确到世界仿佛一下子转暗了似的。
低着头的澄田也抬起了头,越过我的肩膀仰望着什么东西,眼睛瞪得很大。
——一道闪光。
宇宙中心的方向,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另一个小小的太阳诞生了。
震动的光球,从地平线向天空中攀升。
黏糊的烟引成一条丝线,这条线沿着地面慢慢的弥漫开来,在原野上翻滚着。
爆炸音终于传了过来。
狰狞的声音拯打着空气,而被捶打的空气再影响到周围的空气,
最终让我的肺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烟的痕迹渐渐伸长,危险的光球向天顶上渐渐上升。
就好像树立起一根白色的柱子似的。
并不是说边喷火边上升。能够看到的只有光球而已。
发出不祥橙色的人工光点,反推这烟柱,颤抖般的越升越高。有一种非常沉重的东西,强行向上升的实感。
飞行,这个词语,已经不足以形容。并不是那么光鲜的感觉。那是一种暴力的,强硬形式。倒数到0秒的时刻,从下到上,将所有的质量举起,把那块巨大的金属,向着天空的深远出,打将上去。
地球的重力总是要将质量拉向地面。
与那力量做殊死的搏斗。
即使有半秒中的松懈,也会被看不见的手给拉下来吧。
在那里的,只有——
强烈的负荷,暴力的将物体推上天这种现象而已。
天意与人为的凶蛮格斗,在这里上演了。
塔在渐渐上升。
光也带着震颤上升。
将云层穿透的光。
伸长的尾巴。
烘烤云层的火焰。
烟雾的塔描绘出一个个拱门。好像将可动喷头当作球投出来了一样。这应该是SSB的燃料已经耗尽,火箭助推器也从火箭上分离了吧。
混杂着火焰的烟炙烤大气,将空间不断踢飞。
声音撞击着空气,被撞击的空气又连续撞击着其他的空气层。
耸立的烟柱。
朝向大海的烟柱。
朝向风车的烟柱。
橙色的光芒,将粘稠的烟带向地面。
那个人工物体伴随着可怕的震动,飞入到黑暗当中。
脱离掉这个名为地球的小岛的,暴力的铁块。
我——在一瞬间,甚至还在担心发射会不会失败,也许现在就会爆炸掉。
在心中闪过的那个征兆中,可以找到“失败吧”这种愿望存在于其中,这让我……十分的动摇。
会落下来。
我意识到,那个刻印,就好像在教室的角落里涂鸦一样,在自己的心中若无其事的,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但是,看着那个光球穿透薄薄的云层的模样的时候,那个愿望不见了,不留痕迹的蒸发掉了。
光球从地球上摆脱,已经,看不见了。
柱状的烟所制造的阴影,形成一条直线横在地面上。
风吹过来,烟的形状,失去了作为柱子的直线性,软绵绵的改变着形状。
发射时所生成的最初的烟的气团,在地面上扩散开来,好像积雨云似的渐渐飘上天空。
风吹过我们俩的周围。
杂草摇摆。
沉默。
余韵。
我们两人都默不做声,并排仰望着那副模样。
我和澄田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总算是可以听到远处破浪的声音了。
火箭所留下来的白烟,仿佛是巨大的蛇一样,一边膨胀,弯曲着,同样也一边飘上了天空。
鸟儿肌叽喳喳的边叫边飞,从我们身边穿过。
从旁边照射过来的夕阳。
膨胀,渐渐变得稀薄,扩散开去的烟。
我和澄田依旧站在那里,眺望着变得稀薄的直线的烟。
想要飞起来——
将那种不纯的,最后的留恋消除之后,我也明白自己内部不断回想着的所有的杂音就也都消失了。也知道,现在将自己留在这里的最后的钩子已经失去了力气。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十分尖锐。感觉到,我已经开始将自己改造成一个只知道笔直前进的物体了。
看了火箭发射之前和之后,我知道自己已经明确的起了变化。
那就是我。
是不能在这里停下来的。
1
那天夜里,做了梦。
在山丘上眺望异星球的大海的夜明。
柔和绿色的天空中漂浮着星云。小小的鸟儿,唱着小小的歌声飞来飞去。
像是卷起漩涡一样的天空的模样上,异世界的风像刷毛般吹来吹去。
少女在草地上,抱膝而坐。
正在感受着风。
这时,水平线有个闪光升起来了。
从大海与天空的境界线当中强行推进上升,那是火箭的橙色光芒……
不,会这么想一定是错觉。
升起来的是金色的太阳。
包含着柔和感情的朝阳的光芒……无论怎样凝视,视网膜都不会被烧坏,就好像只有美丽和沉静被蒸馏出来似的,极为理想的太阳。
摇摆的野花。
就好像为将要沐浴到光芒的预感而震颤似的。
少女站起身来,长发随风飘逸。
光芒像是要吞下大地似的,将夜晚的阴影从山丘的大地上驱散走。简直就像是波浪渐渐靠近脚边。
光明顺着我和她的脚边,一点点温暖了我们的身体。
少女沐浴着光明。
然后转头面向我。
一直处于阴影中,无法看到的那张脸。
沐浴在光明中转向我的那张脸。
看到了,她的那张脸。
我陷入了混乱。
“你是谁……”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是谁。
我向着少女,第一次伸出了手。
2
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向空中伸出手去,那只手却没有碰触到任何东西。小声的嘟囔着那句“你是谁”。那声音撞在天花板上,碎成微粒,溶入了空气当中。 |
20
“诶?你刚刚说什么?”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篠原明里猛地转过身来。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慢吞吞的人,如此敏捷的动作,很稀奇。
明里那个时候,正在学部的学生室里写摘要。
在位于东京市中心,被称作巨型私立大学的日本文学专业学习,已经是第三年了。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文学部的第三年,研讨会就会正式运作起来,所以阅读各种文献、制作发表资料等等,突然就变得忙碌起来。因为这些都不是像考试那样可以临阵磨枪的东西,而是需要纯粹地花费时间和劳动,才能保证发表的质量。
因为实在不想在人前出丑,而且明里还习惯对自己感兴趣的作品进行认真的思考,所以每天她都在踏踏实实地学习。
冬天到了。学生室里塑料瓷砖的地板很凉了。那天她也是在那里写着资料,忽然从旁边的桌子听到了让她意外的话,便不知不觉“诶?”地反问了一声。
“就是听说英美科的佐佐木要结婚了。”
“但是,那个人和我们同岁吧?”
“真是的,说是想要马上就结婚。倒并不是奉子成婚什么的。听说婚礼在夏威夷举行,休学一年,后年从研讨会开始学起。”
还真是优雅啊——同系的朋友羡慕地说。又有其他的人开始痛心地嘟囔着,想透过昏暗的玻璃看着冬季的天空,去到夏威夷什么的。
“但是,刚刚过了二十岁……?”
明里愕然地说到。
“是吧?确实也有人很惊讶的说,可是还在上学呢啊——年龄什么的倒是可以另说。咱们也差不多是该意识到这些的年龄了。小明就没考虑过吗?”
“从来没想过……”
朋友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上,明里已经没有在听了。是啊,自己已经到了无论什么时候结婚,都不奇怪的年龄了啊。
虽然完全没有真实感,但明里还是奇怪地感慨起来。
稍微有点呆住了。
我竟然已经到了即使结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年龄了,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倒是有过只要活着,就会对所有的东西害怕得不得了的阶段。
但是年龄越大,就越觉得活着是件轻松愉快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稍稍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觉得被别人所爱,被别人所接受,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那是一个非常坚固的想法。
记得那个世界观后来好像一瞬间就被推翻了呢。
是的。
那个男孩子解救了我。
耳边忽然响起了煤气暖炉细微的声音。
那个人没关系吧。
明里开始在意起了在她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中的某个男孩子。
那个大雪天,难道自己从他那里夺走了重要的东西吗?
虽然说不太好,但是怎么说呢,好像是生存下去的“力量”之类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们互相依靠着,两个人融为一个。两个人分享着一人份的生存力量,好像互相平分似的,终于,我们活下来了。
19
“与理想的少许误差会令人不快,谁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一般人不会要求别人做的那么完美。按照那种现实上的判断,应该就能成立正常的人际关系吧。但是你很显然缺乏那种宽容性,你用除了一百分就是零分的极端评价标准,还企图适用在我身上。那不是公平的评价。我说错了吗?”
远野贵树面对着女孩说。
那是二十一岁冬天的末尾。他在理学部学习解剖学。住在池袋,步行上学。
从那一年,他开始在私塾打工做讲师。
他和在那里认识的同年龄的女孩子恋爱、交往,然后现在,正打算分手。
相遇的那一瞬间,他便清楚地明白了这个女孩不同于常人。
在那女孩身上根深蒂固的,在她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从未被理解过的某一部分,贵树能够轻而易举地理解。
那个女孩第一次进入他视野的时候,在他的心中刮起了一场龙卷风。
能够感觉到,构成自己的差不多所有的部分都包裹着凶暴。自己自身也被卷入其中。积蓄在身体中至今的噪音被撕得粉碎,消灭掉了。然后意识被导向了风暴中心的无风部分。她犹如核一般,存在于追光灯的中心。他与之接触。
她的直觉完全感受到了相同的感觉,对于贵树对她所抱持的东西,她也完全明白。
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是一辈子只能邂逅一次的,只为自己准备的另一半。
他们两个人都互相这样坚信着。
犹如漂流者得到淡水般地,贵树与她互相滋润充盈着对方的干渴。见不到的时候,想见面想得手都会颤抖。心里颤得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似的。贵树能够感觉到她就是如此强烈地追寻着自己,也清萣她也知道他如此地渴求她。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犹如暴风雨一样地渴求着对方。
就这样,好像计算好的一样,正好一个月后,突然,他们互相的感情变成了憎恶。
他们互相无法容忍对方的存在。那之后两个月的时间,贵树熟习了如何能够伤害别人心的技术。
比起直接地痛骂,能够赋予对方深深伤害的句子要多少有多少。比如说,对方本人也明白,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的事情,好像不知道一样,一一地进行批判。
那个女孩子,身体患有某种疾病,药片一刻都不能离开身边。
有时发作起来,贵树就必须把药片和水送到她嘴边。
第一次一起睡的时候,他十分震惊于她身体的纤细。“里面什么也没装吧?”他开着玩笑,她却一脸认真地沉默了。
“我的大部分内脏只有一半”
“脑子呢?”
她脆脆地笑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她这样说着,似乎安心似的微笑了。
“我和双胞胎的姐姐做了手术平分了,小的时候。”
贵树稍微有些陷入了沉思。他对于猜测别人的出生成长还是意外地很有自信的,可是她是和双胞胎姐姐一起长大的,还真没看出来。
“真的?”
她偷偷地笑了。
“骗你的。我的内脏是一整套的啦。”
虽然互相都十分明确极度憎恶对方,可是两个人仍然继续交往着,也没有停止见面。虽然明知见面就会互相投掷饬害对方的话,可是只有两个人的约会还是没法停止。
即使是让自己憎恶的对方,两个人也都还是迫切地需要着。
很久很久之后,贵树明白了,那实际是用一种激烈形式上的互相撒娇。如果对方是无所谓的人的话,无论如何都能温柔对待的。
但是,那个时候,贵树也好,她也好都还没法忍受那种激烈。
找出她身上的缺点,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因为自己不想承认的自身的缺点,全部都能在对方身上找见。
只要把自己的隐藏起来,并将它转移到对方身上就可以了。
决定不再见面的那一天,最后他终于向她抛出了一直深藏在他心里的问题。
“那,你的双胞胎姐姐现在哪里?”
“……那种事情,为什么非知道不可呢。”
天空下着雪。
18
经过长期的应试学习,总算在通过了考试,成为了大学的一年级学生。篠原明里十九岁了。总之,总算没成为浪人。
在大学的正门附近有樱树,就像画中描绘的那样穿过樱花盛开的门。
差不多是雪白色的小小的花瓣,簌簌地飞舞起来。
(啊啊,自由了。)
心情格外地明朗。
“考试。”
这两个字,犹如锦旗般飘扬着,无论做什么都要优先于它,想做的事情只能一个劲往后退,这样过了一年。
租了公寓,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那个时候无论如何都想尝试一下一个人的生活。
为了这事,还跟母亲闹了点别扭。但是从栃木的岩舟到市中心去上学当然是很勉强的,因此在现实面前,母亲也只能让步了。
租来的木造公寓,主要是面向女孩子的,无论是内部装潢还是外观都很漂亮。暂且还有像凸窗一样的东西,锁也有很多把,无论如何都很满足了。步行就可以上学。
就自己一个人,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吃的,根据心情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吃,可以在自己想起床的时间起床,就这样不被任何人指示,真是愉快的体验。
兴致勃勃地在脸上化了妆,可是就连自己看起来都觉得实在不怎么样。
还是不要化的好。这样想着,便卸去了所有涂上去的东西,有些失望地向大学走去。
那一天才第一次注意到,是不是新一年级的学生,大体上从化妆的技巧的好坏就能分辨出来。放眼周围,同年级的学生好像物以类聚一样,化妆手法都明显地不熟练。真是奇特地可笑。
坐在没有排座位的教室里,听着九十分钟一堂的大课,很新鲜。
当然,对于新的环境虽然也有紧张感,但是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浑身颤抖或者生病了。
朋友也好好地交到了。
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在午餐时间,为吃饭的同伴发愁过。
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中她决不会因为没有人和自己一起而感到不安。一个人的话,就一个人好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也很开心。
总之,很充实。
最亲近的人是野宫同学。野宫是一个美人,看上去总是懒洋洋的,明明有一副模特一样的身材,却大大咧咧地大步走在校园里,说话口气好像流氓一样,对轻易接近自己的男孩子强势地大声斥责,明理最喜欢她这一点。
(绝对要和这个人成为好朋友。)
于是就这样坚信着,硬缠着她成为了朋友。这对以前的自己来说,是怎么都想不到的行动吧,明里想。
入学一年以后,被一个同班同学万分热情、苦口婆心地劝说,明里第一次和男孩子正式交往了。那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人,交往起来很开心,但是半年左右就分手了。
(一被别人说喜欢,我就变得弱势了。)
对于这样的自己,自己也自觉到了。
虽然被告白后,会想“诶——可我完全不喜欢你”。
(等一下。让我再考虑一下看看!)
不知为什么脑袋里就会经历这样的思考。于是就会产生“难得人家告白了,太浪费了”这样的意识,左想右想也许跟贪小便宜差不多,明里想。
这一点,和没感觉就直截了当拒绝掉的野宫,应该说是完全相反吧。
“但是我觉得篠你就从外表上来看,性格一定是女人中的女人呢。”
野宫曾经这样说过。她称呼明里为“篠”,取了“篠原”的开头字。
“是吗?”
“也就是说呢,你的内在和外表不一致哦。某种意义上是求道的类型呢。”
“弓道?”
“不是不是,写成追求道路啦。觉得‘有核的自己’应该在某个地方,并且努力向哪里靠近的类型吧。不过也许是无意识的。”
“是这样的吗……”
歪着脑袋说着,却有种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搔着记忆的感觉。
“Water world。世界是被水淹没的。”
“你说什么?”
野宫突然开始说奇怪的话。
“人类分为两种哦。想到达某个地方而拼命游着的人和只在旁边轻飘飘浮着的人。这种事,看看这所大学就很清晰明了嘛。你很明显是前者吧。”
“真是单纯的分类方式啊……”
虽然对这个过于干脆的分类方式感到有些吃惊.但是那种看法也稍微有些她能够理解的部分,明里不自觉地称赞出来。
“不使之单纯化的话,就很难向人们传达了。当然,也可以更加细分化。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的人,又可以分为两种。认为那里是温泉感到很舒服的人和脚上负重勉勉强强浮着的人。所以你和我都是被眷顾的人呢,从境遇上来讲。”
是那么回事吧,明里想。至少还不是为了维持现状而竭尽全力的状况。
“顺带一提,游泳的人也分两种哦。”
“啊啊,是什么呢?”
“目的地明确地前进着的人和并非如此、乱游一气的人。但是,想要到达那里的那一类人,如果超过极限,就会变成和脚上负重拼命浮着的那一类人同样的状态。虽然向量不一样,但是正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哎……是这样吗?”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变成环了啊。Ring world。”
现在想起来,“停手吧”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忠告。说那句话的时候,明里正在谈恋爱。她拘谨缄默地说,非常深刻地。
下着冬雨。
并不是因为听说了熟人要结婚。一想到被那种单纯的联想游戏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明里就觉得很讨厌。因此,充分地留出时间之后,她慢慢地走出了学生室。
穿过走廊,向另一栋建筑走去。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马上感觉到冰冷的湿气把头发打湿了。
在这个区划中,并列排着荚美学科老师的每个人的个人研究室。发现那个目标房间正亮着灯,明里的身体里通过了一股电流。
敲敲门,没有人回应,明里便打开了那扇小门。
房间的主人并没有从电脑上移开眼睛。
“可以打扰一下吗?”
“只要你不跟我说话,就没关系。”
一股让人感到疼痛的感情猛地抓住了明里的胸口,深呼吸,她坐在了桌子前面的小椅子上。
视线尽头的那个人,正不断地敲击着键盘,就连稍微停下来思考一下的间隙都没有。
她想象起了他那双无法隐藏在监视器后面看到的大手。
在这所大学,有去听其他专业的课程,将学分转移到一般教养那里的制度。
二年级的时候,她选择了英美文学史的学习辅导和研讨会形式的翻译小组的课程。任课的老师,就是现在坐在眼前的这个人。
他作为翻译家比作为学者更有名气,他所翻译的书都是用美丽的语言串联起来的。这就是她最初选择了他的课程的原因。
在明里心中,产生除此之外的理由,是之后马上的事。
明里犹如空气一样地被无视掉,那个人一直在持续着他的工作。这种情况下,那个人稍微的动一动脑袋之类的动作,总有一种独特的气氛。
只能说,她喜欢这种感觉。
并没有像“因为什么什么所以喜欢”,这样明确的理由。
如果因为有理由才喜欢,那么自己就可以控制不去喜欢。只要否定那个理由,并且让自己去接受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会痛苦了。
明明是自己头脑中的东西,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停止去喜欢呢。
但是,试着想想的话,喜欢的理由什么的,是能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吗?
有能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和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东西。
喜欢上某个人的理由,是最不能用语言表这的东西吧。
经常会看到杂志上刊载的,根据调查问卷,最喜欢的异性类型排名第一位是“温柔的人”,但是明里认为这个真的是很值得怀疑的。
至少她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很温柔这种理由,就喜欢上某人。
也许,并不是问卷说谎了。而是大多数人都这么回答了。
但是,即使是大多数人也不会因为对方很温柔就喜欢上吧。只是从结果上来看,那个人很温柔这样而已吧。
进一步说,自己在一种自身都无法掌控的作用下喜欢上了对方,虽然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事情,但是没有理由又无法回答别人的问题,所以暂且就用“温柔”来回答这种难题了吧。
大概,只是这样。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明里想着。
“好了。你的问题?”
从键盘上离开的手,小幅度地挥动着,但那不是在与明里打招呼,而是单纯地肌肉放松。‘
“并不是为了那个来的……”
“那你来干什么的?”
“没事就不能来吗?”
“我觉得那是在浪费互相的时间。”
明里想:
这哪里是不温柔啊,分明就是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可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
“我就不相信你连稍微说会儿话的时间都觉得可惜。”
明里尽量用平静地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小心地说。
“如果把为聊天而使用的处理能力转向其他方面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时间也许又可以产生新齣构想了。应该认为,浪费时间便夺去了这种可能性,这可不是特殊的思考方式哦。我想你过不了多久就会明白的。”
“那如果我有问题就行了吗?”
“因为回答问题是我的工作。”
“那从现在开始,能请您考虑一下关于我的事情吗?”
他的表情一点没有变化。
“老实说,完全没在考虑。”
“老师您是单身吧。”
“这是私人问题,但就是那样。”
“我听说也没有决定了的人选。”
“这是私人问题,但就是那样。”
“暂时性地,咱们如果共同使用相同的时间,那么你就会对我产生兴趣。对这个您是怎么看的?”
“有那种可能性。但是,根据我的判断,用不着那么做。利用那个时间,应该做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
不知不觉地,一声叹息。好像肺变痒了一样,痛苦的叹息。
“我其实是想问‘工作和恋爱哪边重要’这样的问题,想着这样问的话,您可能就会想说出答案了。现在我明白了。”
“这种事情,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只是在哪个时候对哪一边更感兴趣的问题。不可能存在固定的答案啊。有对工作比较感兴趣的时候,也有对对方没什么兴趣的时候不是吗?”
“那老师对什么特别感兴趣昵?”
“获取情报、咀嚼、将其作为基础再生产出新情报。在那个过程中,使自己获得更高的能力。”
“那么‘别人’这种东西,是和哪里相联系的呢?”
“对我来说不需要。”
“那幸福在哪里呢?”
“或者并不是为了获得幸福。以追求幸福为目的的人生太空虚。”
“追求幸福不是目的吗?”
“是的。”
“您打算一直这样下午吗?”
“是的。”
“我觉得不会有人和您共鸣的。”
“我不打算和别人,也不打算使别人和我共鸣。”
“诶?”
“我觉得同个人的共鸣,根本没什么价值。普遍被传播的,不过是道理和其延长线上拥有绝对值的成果而已。”
明里沿着大路走,一个人进到了咖啡店,完全安心了。
咖啡来了,明里没有加入一直都加的砂糖。喝着苦苦的咖啡,想将心中积聚的苦涩中和掉。
“我的人生中,不需要你。”
结果,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不,不是第一次……
只是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而已,她曾经被数不清的、许许多多的这种拒绝包围过。自己应该有过那样的时期。
支起胳膊。
手放在额头上。
靠着椅子立着的雨伞,滑落下来,倒在地上。
她感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广播中忽然开始播放一首悲伤至极的三拍歌曲。明里知道那首歌,是小岛真由美的《初恋》。这种时候最不想听到的歌。
虽然很想站起来出去,可是又没有了那个力气。
心情糟透了。
真想见面啊……
这样想着。
和谁呢?
不知道。
17
虽然很迟才着手,但是总算成功地找到了工作。贵树是在秋天都要结束的时候被录用的。
通过指导教授的介绍得以进入的这家公司,是一家位于三鹰市的软件开发企业。通过接受订单、设计程序、制作、缴费来盈利。
职位被称作是系统工程师,狭义上来看就是系统的设计者兼营业。但是因为程序方面的规模很小,所以贵树也身兼程序设计员。
虽然这家公司是一间没什么知名度的中型企业,但是因为一直在踏踏实实地成长,所以在业界的评价相当高。贵树能进到这间公司,大家都评价说“运气真好”。
贵树自己也这么认为。我的运气真好。
因为他非常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要进到这间公司,
“朝着程序设计员的方向努力”。
因为在大学的研究中,一直在使用电脑,所以对程序方面也有一些粗略的经验。但是,已进入工作。
“这不是我的领域。”
贵树甚至这么认为了。
能够接触到这个行业,只能说是运气好。
在被分隔出来的自己的小隔断里,只要一直盯着监视器就好,商谈可以发邮件,也不用浪费时间去经营无聊的谈话和人际关系……这种冷淡的理由还是有的。
但是比那更让贵树高兴的是,只要一个劲地积累“记述”,通过积累记述做成单一动作构造的那种感动。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执着于工程学。
把自己埋进箱子里。
把自己埋进用自己的手写出来的字列里。
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割下,不断地埋进箱子里。它的动作、增幅、开始一个人动起来。
那种连续,让人沉醉。
桌子上设置的箱子和窗户,好似一个独立的世界。显示器的对面,有一个和这里不周法则的另一个世界。
向那另一个世界伸出手,可以随自己的喜好编排里面的东西。不存在的东西,也可以根据意志和劳动,创造成存在的东西。
不知不觉地,贵树对自己的工作有了一种在什么都没有的荒原建造塔的印象。或者说,一种创造架空生物的印象。
自己可以造物。
下一次,可以创造更大的东西吧。
那种感觉,真是能让人一个劲儿地高兴。
新的技术在自己身上被掌握的手感和快感。
想象。
实现想象。
在那个过程中磨亮自己。
全部都在发光。
为做出的东西得意洋洋。
自己不断地在进步,还会一直进步。自己正在向前迈进。
在不断重复的日子里,他为这种感觉而沉醉恍惚。
再高一点。
向更高的地方去。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两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注意到的时候,贵树已经是公司里技术最高的人才了。
当事人本身很开心,可是随之而来的,能够感觉到身边的噪音多了起来。想把这些甩开,尽量不去扯上关系,但都是徒劳。
由于组织的瓶颈而阻碍继续的上升,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他痛苦地感到被周围低水平的人员拖了后腿。
明明是想要向更高的地方伸出手去的,但却无奈有遮挡的天花板,脚上也绑着重物。
明明可以去向更高的地方的。
这种压迫感让他呼吸困难。
止步不前的工作和毫无前进意识的工作对手,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事了。
贵树意识到,意识低下的入,那种程度越低就越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在所有人中做了拖后腿的人。结果,就借口没有能力算了。
他感到被周围落后的跑者阻住了前进的路。
为什么他们都不想前进呢。
那他们为了什么活着昵?
至少别拖我的后腿呀……
“因为有的人会害怕一口气缩短。”
他少有地将这种郁闷向水野理纱老实地讲了出来,她用柔软的气息说道:
“大多数的人都喜欢特意绕远、一边感受着双脚的疲劳,一边慢慢理解。别人教给自己的东西,就算是正确的也无法接受,而只能接受自己意识到的东西。这样的人有很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样被她温柔地教训一番之后,他呼地没了力气,变轻松了。
她的声音、说话方式,不知怎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作用。虽然这样投入工作的时候,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东西让他郁闷。
只是,水野理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的悲哀。这让贵树很在意。
“——是系统部门的远野先生吧?”
一天,在新宿站的站台,水野理纱就这样向贵树搭话。事后想起来,可以说是很罕见的行为。
按照贵树的判断,她应该不是会和稍微有点面熟的人搭话的类型。
“呃……是的……”
冷不防地被搭话,稍微有些惊讶。
在外面和自己搭话的人,都是街头问卷调查或者推销之类的,连姓和工作部门都说出来,让贵树吓一跳。
想起对方的过程,花费了几秒钟。
托这个时间间隔的福,想上的电车也错过了。但也不过只是着完了电影,打算回家而已,没什么打紧。
水野理纱是在客户公司工作的女职员,直接负责贵树工作的男职员的助理。
要说接触点,不过是交换了名片、稍微有些业务上的接触而已。
让贵树感兴趣的是,如果是自己的话,像这种程度的认识人,即使在大街上看到了,也不会特意打招呼的吧。所以,对坦然可以这么做的人,他稍微有些感兴趣。
虽说是因为假期没什么事做,闲来无事才到新宿闲逛的。但也许是偏见吧,这种行为模式对女性来讲还是感觉罕见了些。
贵树非常礼貌地邀请她去喝茶。水野理纱莞尔一笑,点了头。
那个笑容在记忆的角落里,依然深刻。
两个人从东口出来,在面影屋喝了两个小时左右的茶。
整整两个小时,话题从未中断。
和一个人聊这么久的天,也许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吧,贵树想。
贵树和水野理纱,十分热情地聊着天。
他们对很多问题都持相同的观点。虽然也有几个问题意见不一致,但水野理纱的意见总能让人陷入深深的思考,即使不赞同也能够充分地尊重。
有内涵、有触感。好久没和这样的对象交换意见了。
自己是想和别人说话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或者只是一直努力让自己认为,自己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贵树这样思考着自己。
最后甚至都聊到嗓子痛了。一直以为说话说得口干舌燦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那只是电视里的艺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口才杜撰的而己。原来确实会有这种事。
只要有能够交流的对象,贵树就有很多话想要说。
他感到这种充实、新鲜又开心的时间,这已经有好几年没经历过了。
只是,有一件让贵树感到在意的事情。
要贵树猜水野理纱事情的游戏。
“如果你能猜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水野理纱看似轻松地说,她大概小瞧了贵树了。
贵树咬着嘴唇,紧紧地盯着面前玩弄着吸管、很适合戴眼镜的女子。
有无兄弟姐妹,这种问题即使第一次见面也是很容易猜到的。对方是老丈还是老小、有兄弟还是姐妹,这种问题稍微聊下天,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没有姐姐。
应该也没有妹妹。感觉不到她的成长环境中有同年龄层的女性。
也没有弟弟。这种在她与男性接触时的气氛中能够感觉到。
“如果你不是独生女的话,那么就应该有一个跟你年龄差距很大的哥哥。”
半乱猜般地说出的瞬间,很明显地看到水野理纱动摇了。似乎是什么触动了她内心中最深刻的一点。
水野理纱似乎在压制那种动摇。她隐藏的非常好,只是贵树太习惯于看破这种事情了。
隐藏着许多事情生存的人格,贵树如此评价她。
“……猜对了。”
水野理纱强装笑容地说,但并没有说哪边猜对了。
她发问了。
“你对探究人类很感兴趣呢?”
贵树笑着没有作答。正相反。正是由于对一个一个的人格,他完全没兴趣也没有留恋,所以才会类型化地去理解。
对于顺水推舟地邀请去喝茶的水野理纱,之所以会产生强烈的兴趣,是因为与那种“想要隐藏什么的感觉”产生了共鸣。
拼命地要从什么东西上移开视线的氛围。
也许是在那里产生连带感的吧。
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从那以后,几乎每周两人都要见面。
几次约会以后。
“我想看看水野小姐的房间呢。”
贵树说。
“……好啊。”水野理纱说。
16
水野理纱的房间,好像模型一样干净。
好像尽量不去放置东西一样,地板的面积明明不大,可就是感觉很宽敞。
有一个装有百叶窗屏障的大壁橱,好像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装进了那里面。
壁纸是白色的,家具和隔扇都统一采用实木风格。胡桃色的地板千千净净地打着蜡,厨房虽然经常使用,但也闪闪发亮。
这时候才知道,水野理纱有自己吃的东西,一定要每天自己好好做的习惯。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接近于信念。
可以看出整理自己的这个空间,一定是花费了不少的劳动。这和生活得乱七八糟的自己完全相反,贵树想。
家具是古典味道的床和写字台,还有椅子,但是没有沙发和茶几。总之,房间的设计并没有考虑过要接待客人。
贵树经常造访以后,便添置了茶几和坐垫。
感觉真好啊,贵树评价说。房间果然还是要进出人的东西。贵树对这个房间的主人很有好感。心情舒畅。
“稍微工作一下可以吗?”
第一次来水野理纱家的时候,忽然很想在这里工作试试。贵树一边取出笔记本电脑,一边冷不防地间道。
水野理纱吓一跳、有点生气、非常吃惊,然后是一个放弃的表情。这些表情在很短的时间内浮现了一遍之后。
“啊,请。”
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
但是,当她看到心情舒畅地敲着键盘的贵树,心情便起了变化。
贵树用无比轻松的心情,做了—会工作。竟然一边工作还一边哼出歌来,真是稀有的事情。
“但是,我当时真是吓一大跳啊。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
睡过几次之后,水野理纱说到。
“我一直认为没有人会喜欢上我。我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同别人接触和被接触。因为我一直认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一个人活着,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爱。”
“似乎也不是那样呢。”
“能再接触一下吗?”
这样说着,贵树把脸颊贴了上去。他觉得这种时候,她战战兢兢的感觉很新鲜,而且同时有种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你的提问让我非常安心。骨头的触感也是。”
确实是那样,他想。
一瞬间的记忆闪过,记忆中似乎有某种抓不住的东西使贵树产生了共鸣。
水野理纱受够了贵树屋子的杂乱。
“可以收拾一下吗?”
“不行。”
为什么呢,年纪越大,贵树就越不能收拾东西。
为每样东西决定位置,然后把它们放回固定的位置,难道不是一项无用的工程吗?而且,如果别人为自己收拾了的话,什么在哪里就完全不能掌握了嘛。
“为样么会有这种东西?”
厨房那边,响起了水野理纱的声音。
在因为完全没有使用过而千干净净的厨房前,水野理纱右手拿着料理钳,左手拿着陶制的茶杯。
明明无论如何都没有自己做饭的心情,可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好东西。她似乎对这个抱有疑问。
“啊,那是种子岛钳和种子岛陶器啊。”
水盆的下面还有种子岛菜刀,虽然没用过,但是还是有的。来东京的时候,从岛上带来的。
“高中之前都是在种子岛的。”
“种子岛?那个制造大炮的地方?”
“是的,就是那个大炮。”
“原来远野君是在岛上长大的。不过我没感觉到。”
“也不是在岛上长大的啦。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才移居过去的。但是倒是培养了我如果刃具不是高品质的就没法安心的性格。”
“种子岛,是鹿儿岛吗?”
“是啊。”
“远野君没有南方人的感觉呢。印象上来看。”
“那什么样的印象?”
“更像北方人。有种下雪的感觉。”
贵树笑了,从水野理纱手中接过杯子,放在托盘上。热水要沸腾似乎还需要些时间。
“种子岛就像这茶杯一样,是红色的。”
“红色?什么?”
“土。”
“土?”
“全部的土壤。那是因为土壤中铁的含量很高,和血是红色的理由一样。所以种子岛的陶器是红色的。从前那里是铁制品的一大生产地。嗯,不过现在也是。”
“也做菜刀吗?”
“是啊。你不知道吗?种子岛菜刀。可是特产哦。”
“还真不知道诶。”
“虽然都说从前种子岛是生产大炮的,但并不是因为那里是发源地,而是因为在种子岛大量生产了,其实这个理由更大一些。”
说着这样话,竟有些落泪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意外地感到在种子岛的生活也不坏。
这种事,直到现在才感觉到。
那天,水野理纱住下了。看着她把脑门贴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确实感觉不可思议。贵树想。
这个女孩子如此无防备地睡在自己旁边。这种状况,以前都没怎么想象过。
至今为止和好几个女孩子交往、分手,都没有这种感觉。
太大意了。
就这样卸下防卫,甚至都让人担心“真的没关系吗?”。
人,竟然可以面对他人卸下防卫至此。
贵树震惊了。
在自己的旁边能够如此安心的人,记忆中不曾有。
安睡的呼吸声,犹如波涛起落。
贵树有种仿佛被那个令人怀念的小岛的氛围包围住的错觉,有好一会儿,真的很快乐。
15
明里的就职活动,保守说来,非常艰难。
正值十年不景气,哪家企业都不采用应届毕业生的时期。没有什么特别技术的文学部女生,更是风头浪尖上的冷门。
只是,因为周围的气氛啊负责教师啊一直在嚷嚷着就职困难,所以心理准备还是有的。从那边的说明会到这边的考试,东奔西走,用就是这样气势,进行着就职活动。
(……是谁说的大学四年就是延缓偿付期啊。)
这样忙碌而劳累的日子,明里从来不曾有过。高考都比这要好。
即使这样,最终还是被一家正在东京市内筹划大店铺的连锁书店采用了。
虽然不是最大的企业,但也可以竞争下第二第三了。不管怎么样也算个大企业了。
最开始进入店铺做店员。每天被大量的书包围着的工作环境,也算是和理想无限接近了。
熟悉了包装、熟悉了书架、熟悉了收银、熟悉了人际关系,一转眼一年过去了。
已经两年了,在店铺工作以后,第四年可以通过申请变动岗位,成为见习采购员。
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喜爱而去工作,而是想认真地将卖书作为业务来学习的。
就连个人完全没兴趣的领域的书、周刊杂志、聊天杂志、男性杂志,都看过一遍了。
先把个人的兴趣放起来,作为项目一样地来思考它们的魅力。并且对需要这本书的人也是。
有好几次都很惨地失败了,被狼狈地一顿训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振作起来。
即便如此,喜欢书、喜欢读书的属性却一直没有变。
虽然工作中并不全是快乐的事,但即使那样也还是很开心。
对于与书籍挂钩的事情都感到纯粹地开心,能身在这个工作地方的空气中,很开心。能向世间传递出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很开心。
岗位调动之后,人际关系忽地变广了。
在店铺里的时候,交往对象无论如何都是“多数不特定的客人”,但是做了采购的工作以后,客户公司等的“知道长相和名字的人”猛地增加起来。
这种意义上来看,相反地,现在的岗位更可以说世界很大。
和那个人,也是在成为采购员以后认识的。他在一个出版社做营业。
企业的营业,所有人大件都一样,散发着独特氛围。这是明里进入社会以后才意识到的事情。
也许这种职业,应该说是威严吗,或者虚张声势,这一点很重要。
“我‘能够’做到!”
将这种印象像铠甲一样穿在身上的人,似乎有很多。那样一定很累吧,虽然是别人的事情,明里还是很担心。
“已经很累了哦,真的。”
那个人认真地说。
“因为完全不是自然状态吧。当然,习惯了以后,就能无意识地做出来了。但是无论多么习惯,和在拥挤的电车里会疲劳是一个道理,还是会很辛苦。”
在工作场合见面的时候,明明是一副“能做到”的印象,可一到私底下见面,就变成了一副松弛的状态,明里对此觉得很搞笑。
看起来家教也很好,没有特别贪婪,也不错。
虽说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要笨,但给人感觉很坦诚。笨蛋,也并不是不好的意思。不如说,那呆呆的样子,很招人喜欢。
也许,像工作模式时一样心中只有规则的人,一直见面,会变得非常疲劳吧,明里想。
“篠原小姐是很适合恋爱的人呢。”
看上去有过很多很棒的恋爱经历,他说。
“也没那回事。”
“我觉得不是没那回事哦。”
当然,痛苦的经历什么的也有几次吧,他继续说。
“那些经验和经历过的各种事情,我都一件一件地掌握在手里,感觉好像丰富了自己呢。”
坦率、稍微有些幼稚,明里想。但是,其实这种奉承方式也并没让人感觉那么坏啦。
14
这种关系持续了两年。
两个人的工作都很忙,见面多数是晚上。办公室的窗户外面一变暗的时候,贵树就能够想起水野理纱。
用邮件联络、约好吃饭、喝一点点酒。这种事情很多。在现在已经没有了的中野的酒吧“上海Doll”里边,贵树坐在吧台边喝威士忌,水野理纱则是喝酸白兰地或者鸡尾酒。
“远野君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水野理纱问。
“很普通哦。”
“骗人。”
“硬要说的话,就是不停地转学吧。”
“父母工作的关系?”
“是啊。”
水野的目光注视着被打上了灯光的五颜六色的酒瓶。小声嘟囔着。
“真好啊……我也想转学试试呢。”
贵树惊讶地反问:
“为什么?”
“因为,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吗?自己的印象啊,或者固有的评价什么的。那个时候总想将这些都重新开始,从头重新做来看看。”
“更多的是辛苦哦。”
“是吗?”
“因为在已完整的人际关系中,我就是作为异类加进去的。”
“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有一个转学过来的女生。是个非常漂亮的人,特别有人气。虽然也有不少人嫉妒她,但是更多的人很喜欢她。”
“那个女孩粗心大意的时候,你们都没见过吧?”
“诶?……嗯,大概吧。”
“很聪明啊。我觉得那个女孩,内心肯定总是在颤颤巍巍地紧张吧。”
“远野君也是那样吗?”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
“没被欺负过什么的吗?”
“……是啊。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呢。转了那么多次学,已经习惯了如何融入他们了吧。”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并排走在夜晚的道路上,水野理纱说:
“我这人特别怕生的。”
“我知道啊。”
“可不知为什么,对远野君从最开始就不介意。”
水野理纱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边走着一边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贵树身上。
“怎么办……我真的很喜欢远野君。”
贵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羞涩地笑了,边感受着理纱的味道和她的头发接触在自己脖颈上的感觉,边看着前面走着。
那个羞涩的笑完全是“装的”。
我也是哦,如果那么说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呢。说不出来。
水野理纱一定有什么事。从那段时间经常碰到那件事开始,贵树就感觉到了,一直担心着。
和她一起睡的时候,突然更清晰了。
一天深夜,睡在贵树公寓里的理纱忽然像小孩子一样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贵树惊讶地醒过来。
“怎么了?”
翻了个身,手碰到了肩膀。好像碰到了什么按钮一样,理纱蜷缩起身体,皱着脸哭着。边哭,边抽噎着,气息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梦到哥哥了,哥哥站在月台上。”
贵树坐起身,看着水野理纱。她拉过毯子,似乎要压制住自己不停抽搐的身体似的,抱着自己。
哥哥……?
去到厨房,接了些矿泉水。扶着水野理纱的背让她坐起米。水野理纱连水都无法喝下去。
贵树只是沉默着看着她。其余的还能做什么呢?
很长一段时间,水野理纱都好像在打嗝似地,持续着细弱的呼吸。
贵树什么都没问。
忽然,手放在额头上的水野理纱开始说话了。断断续续颤抖地吐着气,用颤抖的声音。更像自言自语般地,所以有很多地方都不明其意。
水野理纱的哥哥,在她中学二年级的时候,从车站的月台向着电车跳了下去。
推测是自杀。
“从那以后……就不行了,完全不行了……”
从那以后,水野理纱的人生齿轮就完全乱了套。向周围的环境和人际关系妥协,“做得很好”的回路突然坏掉了。
水野理纱自从那以后,成为了一个不管到哪都没法找到自己容身之处的人。
她诉说着自己学生时代冰冷的孤立。谁都不会向自己投来目光。
这些用颤抖的声音诉说的话,光是听着都能想起犹如胃被冻僵一样的回忆。
贵树忽然响起同事长谷川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话。
按照他的说法,对于弟弟妹妹来说,哥哥的死比起家里其他亲人的死,意义稍有不同。
因为长谷川是人事部的,所以公司员工身边发生了不幸的时候,经常要去处理探望。因此他便注意到,在兄弟姐妹中,兄长的死带来的创伤最深。
目睹亲人的死亡,无法振作起来,对工作产生影响。发生这种情况的,死去的往往不是自己的父母、弟弟或者妹妹,而是兄长。他说。
因为贵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听到这话的时候,也只是想到“是这样啊”而己。不,不仅如此,他甚至想“没有这种事吧?”。和失去身边的人应该是一样的痛苦吧。
但是他现在忽然感觉到,那家伙说的话也许是真的。
大概长谷川想说的是,兄长对于自己的亲近程度和人生尺度的重要性,远比父母要大得多吧。作为一个平衡器,被托付的东西是很大的。
水野理纱仍在颤抖,蜷缩着身体哽咽着。
越是经历了亲近的人死掉的事情,当事人应该会越沉重地在现实中安定。
就好像重力的作用变大了一样。
贵树越是明白这些,就越成熟。贵树思考了自己身边发生的几次这样的死亡。然后,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得变沉重。
贵树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
耳边围绕着的荧光灯发出的小小的噪音,让脑袋麻痹。
因为梦到哥哥而哭泣的理纱。
什么都无法做。
但是其实还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抱着她的头,对她说没事了比较好。明明应该那么做的。明明只要做这种简单的事情,就能让她的心情好很多的。
为什么就连这种事情都没法做出来昵。
那么,水野理纱的哥哥,在飞身下去的月台,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13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水野理纱已经完全没事了。虽然心里并不是这样的,但起码拿起来没事了。
所以贵树也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见。和往常一样和她说话。只是,接触到她的时候,伸手比以前要轻。
工作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
技术好的基础上,对工作再积极点的话,当然评价会上升。结果,连束手无策的程序都推给他,这种循环一直持续。
贵树不怎么抱怨,犹如地铁工程的盾构法隧道施工机械般地,消化眼前的工作。
最后,送给贵树的是被认为“公司里最不灵光的工作”。
那个企划在贵树进入公司之前就存在,宜到现在就连目标地点都还没定出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好似为了掩埋一个坑、而用挖另一个坑的土来填满的工作。可目的是要制造平底,所以这种事情只能认为不可能。
他坚强地忍耐着,继续着这样的工作。
“好重……”
贵树忽然嘟囔起来。
虽然繁重的是程序处理,可是自己的声音沉甸甸地响彻全身。
身体好重。
星巴克的纸杯拿在手里,喝掉。没尝出任何味道。
把身体的重量全都放在椅子背上,伸着懒腰。
哎呀。他想。
不是头脑的疲劳,和身体的疲劳也不同。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伸长脖子。
这是什么呢。
搜索着词汇。
“痛苦……”
他嘟囔道。
是了,就是这个。
为什么,如此痛苦呢。
闭上眼睛。深呼吸。
然后皮肤好像感到了什么。
只在自己周围,感觉到比1G沉重得多的重力。
这里到底,是哪个星球。
这之后越来越重。
有种预感。
不能动了……
是的,一定是被绑住了。
明白了。自己是因为被绑住了而感到痛苦。
哪里呢?
是的,到现在为止都没发觉。不,是装作没有发觉。
一在这里,就会感觉到自己被迫减速了。
自己早就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快了。
周围太重了。太慢了。
不尽早抽身的话,自己会无法动弹。
尽早抽身。
用意志力睁开眼睛。不能呆在这里。这里是沼泽。如果不迈动双脚向前走的话,会沉下去。
不好了。
不把这个工作结束掉的话,自己就无法再次向前游了。
这个程序的胜利条件是错误的。看错了目的地。必须要再次设定、适当缩小、使向量一致才行。许许多多的引擎被向着完全分散的方向吹开。没有通过发生力的中心线。
贵树猛烈地敲击着键盘。用了半天的时间便做出了从根本改变程序的改造方案。这是逾越职务的行为,但还不只这些。然后以此为基础,用新的方法论进行了处理。
直接向上级提出了比较数据。
按照以往的方法的话,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任何目的。
就这样达不到任何目的地,长年累月地劣化,最后空中分解。
大概因为没有好好斟酌词句吧。贵树那天被强硬地拒绝了。
不是开玩笑。不可能明知道这船会沉,还继续乘上去。
是填坑。在沉没之前急急忙忙地到达目的地、还是从船上逃出去。
还是自己游泳比较好。
跳过上级,他直接向事业部长提出了相同的资料,要求转换方针。
得到的答复是,不要引起争斗好好干.
模棱两可的答案。
贵树用自己的方法擅自进行着工作,做成了颇具效率的比较数据,两次三次,向好几个其他部门的上司提出。反响并不称心。
不行了。
“请选择。”
一天,贵树站在事业部长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
是自己从这个工作中退出,还是全面改定方针。如果两边都不行的话,那么他就从这个公司辞职。
实际上就是威胁。当然,这个被视为了问题,经过上级的一些讨论,决定全面采用贵树的计划。
下了这个合理的决定的人,仍稳稳当当地在上层,所以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即使辞职了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可惜的。
最开始拒绝他的新计划的上司,被调走了。
程序小组事实上,是在贵树的主导下活动的。凭借几次会议,工作开始朝着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着。
贵树对这感到深深地满足。
但是,那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抛开上司以后,工作就由自己来指挥了。对这种事情必须要负起责任。这是当然的事情,虽说可以理解。
所有的事情,都被带到贵树这里。至今为止都不用负责的事情,也被拿到眼前。
比如说,把几个个性不同的人聚集起来使用。
虽然自己也明白这是很任性的想法,但是他人这种异类生物,真的是很麻烦。调整琐碎的人际关系、提交材料申请,各种各样的杂事……
程序本身,以惊人的連度加速,现在仍在继续加速。公司似乎对这种状况非常满意。每次报告进展状况的时候,都会说一些你是对的、做得好之类的赞扬话。
但是……
贵树本人身上吊着好几个拖后腿的,减速减得很厉害。
想试着把那些“重物”当作不存在。
不想承认自己“变慢”的事实。
无论杂事再多,贵树也绝对不会减掉每天给自己决定的工作量。
即使去水野理纱家,也是在那里一个劲工作的情况多了起来。
好几个小时地不说一句话,有好几次忘记了理纱的存在,再慌张地附和。
现在想起来,也许自己欠缺的不是别的,而是对日常生活价值的感受。
工作上的抱怨什么的,贵树几乎从来没跟理纱说过。
“即使不想说也说说吧。”
这样被理纱强迫着,才第一次说出来。
水野理纱为什么要求这样的事呢,不明白。就算说出来,状况也不会好转。
也许说出来心情会变好些,周围的人明白之后也会觉得安心。他能了解这种体系。
但是,贵树并不是那么想的。
“你就不能在幸福的时候做出幸福的表情,在不幸福的时候做出不幸福的表情吗?”
水野理纱说。
如果做出看上去幸福的表情的话,周围的人都可以安心了。如果做出看上去不幸福的表情,周围的人就要担心了。
总之,是周围人的问题吧。
贵树这么认为。不是我的问题。
“远野贵树应该再流露出感情一点”在这种问题设定下,其实被询问的不是贵树的内心,而是周围人的内心。贵树对这些毫无兴趣。
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一个人来处理自己的内心。
“我渐渐明白了。”水野理纱说。
“什么?”
“之前你不是说过吗?转学什么的完全没什么。”
“嗯。”
“说你基本上都能很好的融入当时的环境。”
“是的。”
“那是因为你觉得即使不被理解也没什么吗?”
大概,是这样的吧。贵树想。在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面前,想要自己的性格变得完美,很容易.
“只有气味。”
水野理纱说。
在你心里,只残留着某些重要事物的气味。
有人把那里面的东西给拿走了。
所以我只是在那个空宝箱里倾听自己的叹息罢了。
夜晚,梦到了孩童时代的事情。
在学校的某一堂课上分组,他哪里都进不去,非常悲惨的回忆。
贵树在悲伤的心情中醒来。好似心中有刷子在搅合的心情。有那种事情吗?想不起来了。
……不,在很小的时候确实有。非常小的时候。
洗脸的时候,喝了口带有漂白粉味道的水。忽然。
(水野理纱也会有那样的经历吧。)
他想到。
大概,有吧。
大体接近于确信的推测。
大概问她的话,她会一脸悲伤吧。
“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呢?”
她会这么说吧。就连那语气,他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渐渐地了解了理纱。
深入交往之后,这是当然的事。
了解了对方的事情,自己也被对方所了解。
(被某人拿走的重要的东西。)
(空宝箱。)
脑袋里忽然浮现出水野理纱不知什么时候,自言自语地嘟囔出来的这句短语。
自己也能够将封印在记忆底部的自己的过去,还原出来。
恐怖。
为什么?
害怕那东西。
“我不想安定下来。”
盥洗室镜中的自己说到。
不想成为谁的心中有质量的存在。
那家伙说。
“我想去别的地方……”
他走上了深夜的街道。直到早晨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在住宅小区中散步。除了街灯,再没有其他发光的东西。也没有星星。
没有气味的街道,让他一瞬间感到混乱。
为什么没有气味。
为什么没有绿叶与潮气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那是当然的,这里是东京啊。
贵树感到自己严重地失常。
走上了大道。扬手拦了出租车,去到公司。
切断保安系统,输入证明密码,从后门进去。虽然同事们经常吹嘘说“不眠的公司”,但这个时间确实谁都不在。
在没有照明的无人的办公室里,他只打开了自己的荧光灯。然后贵树打开了电脑,在监视器青白的背景灯的照射下,一个人开始猛烈地工作。用自己都惊讶的速度敲击着键盘。沉醉在速度和节奏中。再快点,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催促。再快点。
不这样的话,会被追上。
有手向肩膀伸过来。
得快点跑,好害怕。
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什么,虽然不知道,但要更快地跑起来,与他们拉开距离才行。
可是越跑,缠上身体的东西就越多。
风越来越强了。
自己也许会败在这风压下吧。
这就是害怕败北的证据。
不能允许自己这么脆弱。
必须得成为强大的人才行。
一定要吐自己一直都没关系。
12
被捆绑。自己不是那种生物。
因为工作变得处理不完,贵树早上早早的就去到公司,比谁都晚地离开公司。
和水野理纱见面的时间变少了。
在公司还是一如既往地只是感觉到自己被强制地减速、消耗。磨擦抵抗明显的很大。就好像在拉着手闸、踩着加速器的感觉。
在人都走光的办公室里,听着自己敲击出来的键盘的声音,忽然,很想见水野理纱。
自己自身的那种感情,开始重重地起作用。
可怕。
自己对水野理纱那份强烈的执着。对于水野理纱这个存在的不安、不明所以的嫉妒和各种各样的噪音。
有时会像这样想见水野理纱想见得不得了。为什么呢,这种事情,非常痛苦。甚至想扼杀掉这种感情。
已经有两周没见面了。去了久违了的水野理纱家。
“我想买部车,你觉得怎么样?”
水野理纱忽然问。
“你有驾照吗?”
“有啊,学生的时候就有了。因为对就职有利嘛。”
“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维护费用什么的很麻烦呢。”
大学的时候,贵树曾经打工攒钱,买了一部车。铃木swift的二手车,在行车距离范围内跑得还是相当好的。
于是一个人环游了全国各地。也不用借宿旅馆,睡在车里就可以。但是结果,最终无法维持停车费用和车体维护费,只用了一年多就卖掉了。
“嗯,我会早上开车送你去公司。”
“特意?没那个必要啊。因为去到公司只要一部电车……”
“我想那么做。”
水野理纱打断了他的话。这和一直以来慢慢思考着说话的她,一点都不像。是贵树从来没听过的严肃的说话方式。
“尽量,不想让你站在车站的月台上。”
那种带有微妙感觉的理由,贵树当作没有听到。
“不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啊。只是为我做饭,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还一直觉得你这么忙很对不住呢。再接送我的话,就完全变成老妈了。我有些犹豫呢。如果是我接送你的话,倒还好。”
“喂,不是远野君怎么想的问题,是我想这么做。”
水野理纱的目光移到右下方,虎牙轻轻地咬着唇边。虽然说不太好,但这是水野理纱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的习惯。
贵树觉得自己已经杀出重围,便安心了。
“理纱,你没有反过来想让我做这些事吗?我除这些之外没有什么希望你为我做的了。倒不如说,希望你能要求我来为你做这个或者做那个。”
水野理纱的心里好像颤了一下似的,惊讶地看着贵树的脸。
与其说是惊讶于贵树对自己说的话,不如说为自己想要对自己做出的想法产生动摇。
远野君,水野呼唤着贵树。“有一个请求。”
“什么?”
“只要一次就好。”
“嗯。”
“希望你对我说。”
“说什么?”
如果没听就好了。
“说喜欢我。”
回到家里。没有开灯、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开Word。
贵树半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手开始在显示器上写辞呈……
大概,已经不行了。
因为互相都太忙了的原因,贵树和水野理纱见面的时间在减少。
有什么东西,死掉了。
贵树半有意识地,避开了水野理纱。
从十月份开始见面的机会减少,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收起了夏季的衣物,拿出了冬天的。
夜晚冰冷的空气让肌肤抽搐的季节来到了。
贵树每天上下班,都将外套紧紧地裹在身上。
十二月九日理纱的生日,贵树没有去想。不去看日历。为了不去意识这些,在心里便把目光移开了去。
结束了工作,从三鹰乘上电车,从新宿站的检票口穿过的时候,日期已经变了。
无论如何都束手无策的那个程序,已经在三天前结束了。要处理的残留工作像小山一样多。要和许许多多的同事和上司见面、交接和寒喧。结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那天晚上写出来的辞呈,已经递上去了。
还有一个月,只要处理好郡些不需要进展的工作和被要求做的无聊的业务,就和这个公司再也没有关系了。
也没什么想感慨的。
只是觉得,已经不行了。
贵树的体重被裹在身上的疲劳所加重。就连到中野坡上的自己家,都想要乘出租车了。但看到在出租车站排着的大队,他0.2秒就放弃了。
圈内的内线都已经停运了。贵树决定步行。穿梭在新宿的高层建筑之间行走,也不是很讨厌。
穿过隧道般的新宿西口通道,被夜晚似乎有些潮湿的冰冷的室外空气包裹住了。
将车道和人行道分开的街道树,被用青白色的彩灯装饰着。
到圣诞的季节了。贵树并不是很喜欢圣诞节。
但是,树被好像被雪花一样的、细细的光粒照着,根据远近法笔直地排列着,还真是好看。疲惫不堪的心,有种放松了的感觉。
贵树手插在兜里,走着。
皮鞋敲击在地面上嗒嗒作响。在西新宿空荡荡的整个高层建筑街上,能感到鞋子的声音响彻四方。
路过住友建筑的时候,口袋中响起小小的铃声。
手机的震动,磨蹭着神经,贵树停了下来。
戴着手套的手,取出了有些掉漆的Willcom手机。风在吹。在口袋中暖着的手,被风隔着手套又吹凉了。
打开翻盖的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
水野理纱。
贵树轻轻抬起头,看着好似被削去了棱角的三角柱。
抬头望向那里的天空。
簌簌地,白色的东西在飞舞。
开始下雪了。
非常细小的站不住的雪。
落在外套肩膀边上的,尘埃一般的雪粒,马上就消失掉了。
看上去,就好像从寄生在高层窗户上的几个光点产生下落的一样。
震动的声音仍然低低地继续着。
无法接起理纱的电话。
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手指。
理纱,找喜欢你。
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这样想的啊。
贵树自己问自己。
为什么我如此地无力昵。
在这里安定下来的力量。
为某人认真考虑的力量。
爱某人的力量。
能够将某人的痛苦稍微分担在自己肩膀一些的力量。
为什么没有呢。
什么火箭啊。
简直就像是没有引擎的车子。
只能下坡而已。
要说功劳的话。
也应该是在坡顶上吧。
我的时间,到底在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擅自迎来了顶点。
那顶点随着时间,慢慢地跑到了让人轻视的岔路上去了呢。
11
昨晚,梦到了从前的事。
明里和他都还只是孩子。
一定是因为昨天找到那封信的关系。
在两毛线的电车里,除了明里没有任何人。就这样坐着,伸着腰也看不到包厢边上伸出来的人脑袋。
这个时间,总是这样的。
除了早晚的上下班时间,很少见乘车的人。
电车向小山站方向行驶,慢慢地跑着。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慢,因为景色的移动很慢,所以有这样的感觉。
被雪覆盖的水田,一边变化着微妙的角度,一边向后移去。
中学和高中的六年间,明里一直乘坐这条线路去上学。
看惯了的景色、看惯了的车辆,但是还是感觉有不一样,是自己的心情和那个时候已经不同了吧。
在这被固定的硬梆梆的座位上坐久了,姿势就会僵硬。所以身体便向窗户一边靠过去。窗玻璃被呼吸变得模糊。
所谓懒洋洋,也就是这种心情吧。
叹一口气,想用手拄着脸,指甲一碰到脸,脸上便感觉到了戒指上的石头。
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心神不宁的感觉啊。明里想。
结婚,总觉好奇怪。
自己心神不宁,周围的人也心神不宁。
不如说比起本人,父母更加手忙脚乱。
只是回到老家整理东西的,完事以后就回东京。明明只是这点事而已,父母却像一件多大的事一样,一直送到车站。
在岩舟站的月台,下着雪,候车室的屋顶悬着冰柱。
周围广阔的田地被染上了雪景。
父母二人都上了岁数,大该经不起寒冷。所以说只要目送就好了,可偏偏都跟到了这里。穿过无人的检票口,一直送到了月台。
明里在东京一个人生活,已经将近十年了。
这样的明里回到东京,只是这样而已,可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就是不让事情只是这样。
“待到正月多好。”
母亲不舍地说。
“嗯……但是还有各种准备。”明里说。
“是啊。给他也做些好吃的吧。”父亲说。
“嗯。”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啊,明里。”
“没关系的。
明里苦笑。
吐出白色的哈气。随风飘走。
周围都是雪景。
这场面好像电视剧呢。
虽然有种像电视剧里一样害羞、发笑的感觉,但她却热泪盈眶了。
“下个月就会在仪式上见面啦,所以别担心啊。很冷的快回去吧……
这样说着,明里的声音苦笑着,似乎还有些摇动。
随着电车的晃动,明里摇动着。
左手无名指。
还无法习惯左右无名指上戒指的触感。果然感觉很怪。
无名指是与心脏连接的手指,虽然有这种说法,不过她确实有这种感觉。
(结婚啊。)
即使到现在,也没什么强烈的实感。
入籍、一起生活,感觉都还很遥远,现在只感觉是很朦胧的事物。除了准备仪式这件事。那是以现在进行时袭来的不得了的现实。
她甚至想,这也许是逃避。
在金属碰撞声的车厢内,从刚才开始一直想的就是中学时代,早上为了赶去社团活动,乘坐在几乎没人的电车里。
一个人占领一个包间席位,经常在膝盖上放上便签写信。
明里想起昨晚做的梦。
深夜昏暗的路灯下,被雪掩埋的站前街道,被雪亮的光照射。
在那光下,在冰冷的白色的雪道上,有两行足迹向黑暗中走去。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
他和她都还是孩子。
梦里的两个人,很想快些长大,可就是长不大,这让他们很讨厌。
一定是因为昨晚发现了那封信的缘故。
第一次写下的情书。
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都只写过这一次。然后这封情书并没能送出去。
在壁橱的最里面的那个空饼干盒里,和那些当时使用的与众不同的笔记本、喜欢的歌曲的卡带、打都不想打开的毕业文集一起,装在里面。用粉红色的信封装着。没有开封。
打开信封来读。不读就放在那里比较好吗?明里着实挣扎了一番。
在自己少女时代的房间里。因为长时间不使用,荧光灯老化,使得整个屋子昏昏暗暗的,读完了,明里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甜蜜、有些害羞。
心在颤动,将明里包围。
回想起了几个场景。
两个人靠着肩膀读一本书、跑过神社的参道,各种各样的事情。
在那最后一天,他乘的电车。现在自己正在反方向地乘坐。
虽然感觉电车的前进非常缓慢,但其实是用非常快的速度在向目的地进发的。
有些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心情。
穿过云彩,从车窗射进来了阳光。
那光照在明里的脸上。
晃眼。
闭上眼睛。
山的轮廓,一定在光的照耀下雪白地闪耀着呢吧。
感觉好似清爽的风一般的东西。
啊啊。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心中满是那样的心情。
10
贵树辞去了工作,每天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
一天睡眠超过十个小时以上。但是即便是这样还是觉得睡眠不足。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醒来之后,便倚在墙壁旁,两腿伸直,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既不开灯也不听音乐。
即使是外出也仅仅是为了买一点食物而已。有时深夜外出,有时即将拂晓的时候外出。贵树完全放弃了有规律的生活,过着像是受了伤的动物般一直躲在自己巢穴里的生活。
即便是想象,贵树都觉得疲惫不堪.
像这样的生活,也过了一个月。
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抽烟了。在不知不觉中,贵树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没抽烟了。
然而它并没有消除贵树的疲惫感,心又开始微微躁动起来。
走到阳台处,掏出打火机点上火。
好奇怪啊,贵树这么想着。明明吸烟会让体内充满烟雾,但是却能让头脑更加清醒。
二月份的天气让肌肤倍感寒冷。但是也不愿意花力气在房间里穿上衣服。
指尖的疼痛蔓延开来。
挥了挥拿着香烟的手。
贵树的视线向上移。
在不远处可以看到耸立着新宿高楼的街道。
在满是灰色低层建筑物的中心地带,有几座高度不相符的四角塔耸立着。
就像是在草丛中耸立的那些笔直的杉树般。
像是电影一样,云快速地移动着朝这边飘过来。
时间好像是突然倒带了似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宅在家里,脑中希望就这样让时间慢慢停止的想法的缘故吧。
因为至今为止都过着好像是快进一般的生活,所以这也许是为了补偿一下时间的损失吧。
从今以后,再也不去任何地方了。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连地球的公转和自转也都停止了,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了。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不管如何空转,不管是如何的静止不动,一个月还是一个月,一秒钟还是一秒钟。
真是个阴暗的结论啊……
贵树边想着边深呼吸着。
话又说回来,如果时间能过的再快些,在这个瞬间如果能成为大人那就好了。贵树这么想着。忽然又清晰地想起了曾经的那件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想起这件事呢?
这个瞬间,想起了“那个梦”。
是今天早晨的梦呢还是更久以前的梦?虽然不确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是梦中所见。
这个在醒来的瞬间便消失不见的梦,总会在不经意间记起来。那个还是小时候的自己的梦。
啊,是啊。真怀念啊……
这个时候,从PHS中传来收到短信的铃声。
不知道这是谁发来的短信,是怎样的内容,在打开前是不会知道的。
所以在按下按钮的瞬间需要足够的勇气。
从阳台转身回到屋内。
PHS在桌子上闪烁着桔黄色的光芒。
贵树非常紧张。自从住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短信了。总之,贵树并不想接触与他人有关的事物。
贵树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似乎这样做就能让自己的时间静止,就能让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桔黄色的光却告诉贵树时间的流逝,持续不断的闪烁着……
贵树拿过手机并翻了开来。
按下手机的按钮。
手机上的文字映入眼帘。
你好,远野君。
文字这么写到。
你好,远野君。
好久不见了呢。
近来还好吗?
虽然烦恼了很久,但是这伴事还是不得不告诉远野君啊。
“我总感觉有时候远野君的视线掠过我、窗户的景色以及放在桌子上的食物之前,总在看那些可以说是概念上的,也可以说是观念上的一些没有形状的东西。我只知道这些。总感觉你在透过些什么看东西,总感觉你随着你所看的东西连自己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然后会渐渐地消失……
很长的一条短信。
远野一行一行地读着。
读完之后远野抬起了头,在那瞬间,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退了色一般。
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但是还是希望“这个时候”能尽量地不那么快到来。
自己的房间,构成自己生活的一切东西似乎都在瞬间蒙上了一层灰。不管是褶皱了的衬衫,还是在浴室的牙刷,亦或是手机的电话本。所有的一切都传达了一个意思,这就是“她已经不在了”。
紧了紧大衣的领子,穿上靴子走出了公寓。
铁门关上肘发出的类似金属破裂的声音传到耳内。
上锁时传来的冰冷声音直达心底。
贵树按下按钮,等待着电梯。
看着渐渐上升的楼层数,一种压迫感迎面逼来。
厚重的自动门打了开来,这个无人的箱子再一次触痛了贵树的心。
在去一楼大厅的这么短的时间里,贵树似乎连站都无法站立,倚在电梯的内墙上。
耳边传来了马达驱动的声音……
这是金属的声音。
拿在手上的钥匙圈从手上滑落了来掉在了地上。
贵树低下头看着地面。
钥匙圈掉落在地上。
但是贵树并没有拾起钥匙圈。
钥匙圈上串着三把钥匙。
一把是公寓的,一把是自行车的和……
贵树移开了视线。
吸了口气。
慢慢地蹲了下来拾起钥匙圈。
即使仅仅是这样的动作,也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出了公寓便是青梅街道。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贵树有意识地尽力不弓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地行走着。
贵树感到冰冷的空气透过外套似乎不断地在诉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全身的肌肉都被冻得冰冷,像是被冰冻住了般那么沉重。
经过被栏杆围住的空地。
两台吊车停在那里。
也许这里又会新建一座大楼吧。
车子红白光。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影像广告牌,以及噪音。
在这么难以忍受的热辣辣的天气里,街上的风景仍旧一如既往丝毫未受影响。
如此这般的冷漠,让贵树心如刀割般。
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贵树感到十分厌恶。
这点可以从镜子上照出来的表情中看出来。
即使是这样。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对贵树说“怎么了”,或许贵树就能得到救赎吧。
就像是曾经的,她在车站的月台上突然向自己搭话时的那样。
“我到现在还一直喜欢你”,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在短信中这么写到。“但是,也许即使我们发了一千多条短信,心的距离也不会拉近一厘米吧”。
也许,就是这样吧。贵树这么想着。
这个,是我的原因。
但是我不认为我选错了道路。只是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自己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改变方向的人。只舍一味的向前进。在这样的街道上,过这样的生活着是我自己的选择。世界是世界,景色是景色,自己是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前进着。
路上停着些自行车。
傍晚的阳光从自行车那反射到眼睛里。
从皱着的眉头便可以看出来。
贵树移开视线。
阳光倾斜地照射在林立的高楼的上半部分。
干线道路旁树立着蓝色的交通标志牌。
指示道路方向的标志在夕阳逆光的照射下无法看清。
自己这是去哪里呢……
理纱,所有的一切正如你所说的。
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远离。
但是,如果,收到了你告别的短信,为什么我会有如此糟糕的心情呢?
9
昨天的梦境至今为止还记着。
这是很久以前的梦了。
在这个梦里,两人都还只是十三岁——
明里坐在绿色和橘黄色相交的那辆旧车上,并在小山站下了车。
通过地下通道,从驶往上野方向的月台出来一看,发现薄雪正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落下来。
这雪大概无法堆积起来吧。看着灯光显示屏,电车似乎会停运呢。
这雪下的正是时候,明里这么想着。
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涌现出很多过往的人。
那天也正好下着雪。
电车停了。
在十四年前的那一天,他站在车站的月台处,一定边迎着风雪边不断地看着灯光显示屏吧。
那个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电车会因为下雪的缘故而停运。他,应该也是一样吧。
现在,明里看着微微泛白的天空,眺望着以极快地速度从天空飘落下来的小雪。
从小生活在栃木县,虽然下雪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对于下雪心中仍会涌现出夹杂着不安的奇妙情绪。
他一定也是这样吧。
明里飞跃时间的界限,在眼前幻想出十四年前发生在车站的景象。
那个穿着沾满雪粒的呢子大衣的少年,呆呆地站立在车站的情景。
虽然已记不清这个少年是何容颜。
但是,缠绕在他周围的空气,以及他的呼吸和周遭的气氛,却有意识地在明里的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来。
站在电车停运的灰色车站,即便心中充满不安、倔强和纷乱,但还是紧握拳头的十三岁少年。
他在这里所承受的一切只是为了去见十三岁的明里。
犹如宝石般。
那么的美丽。
那天,在这单轨上,电车不知道停止了多少次,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岩舟站的四周都已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之下了。
两人漫步在稀疏的路灯下。
穿过奄站前的那条小道,眼前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广阔田园。
在那远处可以看见稀稀疏疏几家灯火。回头看向走过的道路,在堆积的新雪中只能看见两人走过的脚印。
站在小山站的月台处,现实中的明里任凭过去的记忆飞舞在跟前。银包的电车缓缓地进了站台。
明里稍微调了一下背在肩上的背包位置。
十三岁的那个晚上,对我们两人而言,漫天飞舞的白雪就是漫天飘散的樱花花瓣啊。
(——像这样,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一起结伴去赏樱。)
电车慢慢地开始减速了。
电车停了下来,车门正好停在了明里的面前。
(——他和我,都不再迷茫。)
自动门打了开来。
(——明里这么想着。)
这个时候,明里从电车看见由月台飞奔而来的、穿着藏青色呢子大衣的少年的幻觉……
8
无意识的转着,等意识到了才发现四周已经暗了下来。
并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是这样地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新宿这边。从周遭的环境来看就能知道应该还没有走出新宿区吧。
走在既不能说是闹市也不能说是商业区,只是开着些店铺的街道上,偶尔和行人擦肩而过。
道路的左手边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商店,白色的灯光从店里照射出来。贵树没有细想,便不由自主地进了这家便利店。
如果漫无目的的在深夜行走,就会不自觉地被便利商店吸引。这就像诱蛾灯一样。
学生时代的时候,只要一有空就会聚集在学生食堂,便利商店就像是社会上的学生食堂一样吧,贵树这么想着。总而言之,在这里既能买到食物又能看杂志。
贵树被玻璃窗前的那个放有杂志的角落吸引随即走了过去。
拿了本《科学杂志》翻在手里看。并不是特别想看这本书,只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本想要拿在手中的书了。总之自己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心神不定地翻着手中的彩页。
手停了下来。
宇宙飞入眼帘。
确切地说应该是画着宇宙的插图。
在漆黑的宇宙中,繁星点点。合页的右边画着悬浮在宇宙的、一个装有碗形天线的宇宙探索机器。看起来像是悬浮在宇宙中,其实它正以宇宙的速度在飞快地运行着。
大标题上写着“宇宙探查机埃利什终于迈出了脚步朝着太阳系外的世界进发”的字样。
贵树读着这个报道。上面记载着一九九九年发射了这艘国产宇宙探索机,在运行到海王星那里的时候开始变化进入最后的轨道,最后朝着宇宙的边际开始了永久的旅途。绕行星变轨指的是,人在拐弯的时候抓住什么东西,利用离心力来转向,利用海王星的重力和公转使自己超运行的航行方法。
在海王星处利用最后的绕行星变轨的方法之后,再利用自己的惯性持续不断地朝着离开太阳系的方向飞行。原子力电池的持续时间大概有二十年左右,在这期间它会像地球不断地发送数据。而且,就算完成这些使命,也无法返回太阳系。只能向着字面意思的虚空前进,离自己出生的地方越来越远,丽且原本它的大部分意义就在于此,为此,它需要永远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贵树无意识地又翻了一遍,看见了合页上画满的宇宙CG图。
那才是——
——甚至一个氢原子都不太可能会想遇到。
突然,背脊发凉。
由背脊发凉引发的寒冷把贵树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个是“他”!
是这个家伙。
在那个岛上的傍晚,升上天空的那抹桔黄色的光。
和澄田花苗两个人抬头看见的那艘火箭。
一九九九年——
那艘火箭,现在已经到达那么远的地方了啊。
终于想了起来。
那个昏暗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化。仿佛周围一下子变暗了似的。意识到的时候,转过身去发现一抹光正在往上升,一座烟塔赫然出现在眼前。太迟了,开始震动了……
不。
是接受了只能“如此”的自己。
被不明所以的地方蒙蔽了双眼,只知道一味的前进。
理解了这样的自己。
看见“他”便知道发生震动的原因。
“原来如此啊……”
贵树小声地说着。
历经八年,你竟然到了那么遥远的地方。
然后,我却还在原地。
也许,在种子岛看见这艘火箭升天的那天开始,贵树就已经停下了步伐。
关于那个时候的事,贵树内疚万分……
然而探查机,也就是那架火箭一直坚定不移地前进着,现在已经抵达至海王星了。
并没有给他任何目的地,只是执行着“随便前往哪里,貝要前往无边无际的遥望彼端”这一命令,就这样持续着做着永久的等速直线运动。
虽然“他”只是台机器,但贵树却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一定抵达某个地方了吧。虽然并不知道是哪里,但一定是个有价值的地方……
但是自己,却仍就在这样的地方……
——不,不对。
在这个瞬间,贵树意识到了。
啊啊……
这个深沉的感动从心底泛开,逐渐蔓延到全身。
自己。并不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而是,抵达至这个地方。
虽然并不想成为这样的自己。但是,却在这里。
并不是想来这里。但是,总而言之,来到了这里。
所以,这里就是海王星。
——我,终于来到了这里。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目的地。
但总而言之,自己用双脚走到了这里。
那种自卑感渐渐的散去。在肩上,在脚上都能感觉到的那种沉重感都在渐渐地散去。
轻快地放下杂志。
贵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朝便利店的出口走了过去。
开始思考今天早上奇迹般地回忆起来的那个梦境。
这个梦。
是很久以前的梦。
(在梦里面,我们都才只有十三岁。)
贵树走着。
可以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脚接触白色地面的触感。
(——梦里的场景,是被白雪覆盖着的广阔田园。)
(了一在梦里,被新雪覆盖的地面上只有自己和少女的足迹。)
现在,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那种让人舒心的1G的重力。
那个时候——
好想现在立刻就伸展自己的身子,好想立刻伸出双手去触碰更遥远的地方。
想拥有现实的力量。
梦里的那个少年……还是少年的自己,这样殷切的期望着。
那份力量,现在的这里正拥有着。
如今,站在这里的自己好想成为那个时候的自已。
这漫天不断飘着的飞雪,对于两人来说就像樱花的花瓣般。
(——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去看樱花。)
与那个时候相比,认识到了更广阔的空间。
与那个时候相比,手里握有更多的东西。
那个时候唯一想要的东西,如今已经无法得到了。
(不再迷茫,这么想着。)
那天的自己想要成为更加强大的人。
现在,在这里,有着那样的力量。在自己身上。
继续朝外走,而后在门口停了下来。
7
自动门随即打了开来。
明里乘上了开往东京方向的电车。
6
自动门随即打了开来。
贵树走进了二月的寒风里。
5
我一直在寻觅着你的身影。
熙攘的街头,彷徨的梦中。
虽然明知你不在那里。
若奇迹能够发生,我要立刻与你相见。
在一个崭新早晨抛弃所有过去。
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我爱你”。
(《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作词/山崎将义)
4
远野贵树似乎在看新事物一样的看着自己居住的新宿街道。冰冷的空气吸进了肺里。抬起头。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弓着身体行走着。
口中呼出的白色气息随之飘散。
在这里。
行走着。
五彩缤纷的景色有意识的向原野这边驶来,而后又飞驰过去。然后,在贵树的心中留下些什么。
雪依然下着。如果能再下大点就好了。
贵树避嚣都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走着。
繁华街道的灯红酒绿和喧闹声。
人们的气息。
霓虹灯广告牌。
高层建筑物清晰的轮廓线条。
红绿灯晕开来的光线。
过往行人的脸孔。
各自不同的装束。
发光的招牌。风。街道两旁的树木。落叶。街道两旁的树叶被风吹落,它们似乎正踏着舞步旋转着,飞落在道路旁的电子广告牌上。
所有的一切,全都化成光的信号飞入贵树的视神经内。然后在贵树的心底留下些什么。
横穿过马路。
站在车道的中央。
抬头看向被街道的灯光照亮的飘着雪的天空。
看着从天上飘落下来的白雪,从中央的一角四散开去,以放射状的方式弥漫在整个天空中。
虽然是夜晚的天空,却能看见飞翔的鸟儿。
人行道上铺的石头排列成的花纹。
护栏。
路过工地现场。
正在建造的大楼上方有一些建设用的起重机。
磨损了的车站台阶。
自动检票。
从车站站台低头看向车道。
尾灯的光像组成了一条光的河流般。
贵树回到了公寓。
钻进被窝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然后再一次梦见了。
小时候的自己。少年时代的自己。还是中学生的自己。还有高中时候所发生的一切都像电影般一幕幕地开始回放。
在长野的林间嬉戏奔跑的记忆,在不知不觉中被穿过市中心的神社记忆所取代。然后那时候的感觉就又转移到了在种子岛骑着自行车在坡道上飞驰的记忆里。
记起了几个印象深刻的伙伴们。记起了几个震撼贵树心灵的女孩子。
记起了澄田花苗那纤细的手臂和柔弱的肩膀。
记起了去东京的日子。
记起了那天自己在种子岛的飞机场背着沉重的行李,和澄田花苗来送行的情景。
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为什么……
至今为止还记得那个时候像是咀嚼金属那样的痛苦心情。
记起了在兼职讲师的时候认识的那位气质高雅的冰山美人。
真希望能再和她见上一面啊。
记起了朴素的水野理纱和她那柔美的声音。
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总会感到喉咙深处微微发痒。
沉醉在温暖的黑暗中,细细品味着过去的记忆。
醒来。
下楼,走出公寓。
呼吸着早晨的空气。
漫无目的的走着。
睡过一个好觉的贵树仍旧酩酊在这个现实的生活中。
贵树逐一看着被朝阳照射着的、排列在住宅区街道上的小型建筑物。
站在被栏杆围住的坡道上,看着渐渐上升的朝阳。
柔和的阳光洒满整个小公园。
用身体感受着整个世界。
感觉到身体深处的记忆世界同现在的真实世界融为一体。
各种各样的记忆。
走过古老的石桥。这个街道有着比贵树的回忆更久远的记忆。
站在桥的正中央,看着桥下的河流。
河面微波粼粼。
突然又想到了海。
记起了骑着幼狐牌自行车在国道上行驶的事,右手边是广阔的大海,那时的景色是何其的美丽。
穿过高架。
看见了倚在墙壁上的自行车。远处是一片有着淡淡薄云的晴朗天空。
交通指示牌的影子弯曲地倒影在斑马线上。
背着运动包的高中女学生快步的走在路上。
城市的天空,一片蔚蓝。
阳光倒映在城市川流不息的河流上。
早上,走进设有咖啡的车站面包屋,开始喝起了咖啡。
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透过店铺的玻璃窗看向窗外的街道,用安逸的心情长时间的看着眼前去上班、去上学的川流不息的人群。
出了店门,感受到冬天的空气已经开始渐渐变成了让人觉得舒适的温度了。
突然,有一种想去新宿南口的南部平台店去逛逛的心情。
从新宿站这边稍微爬几个阶梯,便能看到沐浴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的具有公园风的广阔步行道。
贵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住了脚步。
这条步行街如果是车道的话,可以容下好几辆车并行吧。但稀蔬的人流,有的后面追上并超过贵树,有的却从他面前擦肩而过。
有些人坐在种植着树木的坡道上,他们并不是想做些什么而仅仅是为了吹吹风。
贵树慢慢地靠向左侧,把身体倚在绿色栏杆上。
位于类似高地的南面平台店的边缘处往下看,便可以看见延绵不绝的JR线。这正像是从桥上窥视桥下河流的风景般。
眺望着来来往往的电车。
吹着风。
天空是一片淡淡的蔚蓝色。
在天空低处的一角,有一座看似中世纪的钟塔在朦胧中露出它的尖顶来。
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些不如名的白花,乘着风飞舞着,飞过贵树的眼前。
贵树试着伸出手臂。
一片花瓣乖乖地落在贵树的手心。
贵树小心翼翼地收紧握在手中的那片花瓣,似乎深怕把它弄坏了似的。
想起了在高中的那个春天,也有这样的樱花花瓣落在手心。
据说种子岛的樱花已经盛开了。
岛上温暖的空气能让整个身体从内部开始苏醒过来。
抬起头想起了广阔的天空。
夏天种子岛的天空清澈蔚蓝。
想起了那片让人窒息的浓郁深蓝。
至今为止还能闻到那片嫩草所散发出来的清香。
心已经飞往了那片遍布嫩草的小山丘。
青草随风起伏。
风带来泥土的味道。
潮水的香味从远处飘来。
小丘下面的遥远处,可以看到一片蔚蓝色的海洋。
海面上卷起雪白的浪花。
让身体强烈的感受到热气并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太阳。
光彩夺目。
又炙热。
它似乎能把人的意识都融化掉。
意识恢复过来。
似乎整个人被这个世界包围了。
被这个世界包围。
被这个世界拥抱。
鸟儿在天空飞翔。
带着翅膀的小虫飞到那些不知名却很可爱的小草上。
从小山丘往下看可以看到种子岛广阔的平地。
郁郁葱葱的山林。有着赏心悦目的绿色甘蔗地。种子岛甜薯的绿叶井然有序连成一片。红色的大地。蔚蓝的天空。卷曲的反光云。随风摇曳的防风林。
炙热的阳光。
炙热的风。
旋转的风车。
对于从记忆的尽头复苏过来的那些景色。
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个地方是那么齣美丽。
为什么当时却没有发现。
好漂亮。
好漂亮。
理应懂得它的美丽,但是当时却完全没有发现。
自己也曾那样被祝福过。
转身。
仰望。
转过身。
旋转身体。
世界也跟着旋转。
所有的一切犹如星云般回转,聚拢到自己的身边。
如今的贵树,身处宇宙的中心。
3
冬天结束的时候,明里结婚了,樱花的季节终于来临了。
真是如画中的新婚生活一样啊,明里这么想着。
在吉祥寺买了一间公寓,作为自己的新房。
虽然又旧又不宽做,但却正好适合居住。而且,狭窄的屋子似乎能让家人之间变得更加亲密。
成为明里丈夫的人,是一个正在烦恼这个房子贷款且一脸严肃的人。
虽然结婚了,但是还要继续工作。没有理由辞掉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说说,工作和我,你觉得哪个比较重要?”
明里一这样开玩笑,他总是一脸急切的表情,这总是让明里大笑不止。当然明里不会说一些让人悲伤又无聊的事,双方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能笑出来。
对此感到很高兴。
因为他不擅长做饭和洗衣服,而明里又不讨厌做这两件事情,所以烧菜和洗衣服就成了明里的工作。
他是一个连仅仅是按下洗衣机按钮即可的简单事情都不会,连衣服都不会叠的人。
为了弥补这个,他绝对会亲自把自己的衬衫熨平。而且还很擅长。作为男人,他似乎有自己的原则。真是完全不明白他啊。
但是,打扫和洗碗全部都有丈夫负责。就性格来说,对对方来讲。这两件事情也并不是很辛苦的事情。这也是明里求之不得的事情。
做饭的时候完全不用考虑洗碗的事,这是多么的幸福啊。
但是,时不时会觉得,至少要教会他如何叠好自己的衬衫,至少教会他如何煮粥,这些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那天是星期六,休息的日子。
因为有一个棘手的工作,所以虽然是休息日,但丈夫还是一早去上班了。他是一个很喜欢工作的人。虽然破坏了新婚的假日,但是却还是很高兴的出门了。
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明里心情也很好。
真是个好天气啊。
昨天丈夫认认真真的打扫了一遍房子,所以现在房子一尘不染,这使明里齣心情愈加开心起来。
家庭生活很开心,工作也很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很充实。
咦?
那个?
突然,在那一瞬间,明里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萌芽。有什么东西似乎牵绊住了明里的心。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约定,但是好像把它忘记了。
感觉像是和谁借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归还一样。
呆呆的站着,看着阳台上的风景。
突然,一个小东西飞舞着进入了明里的眼帘。
这是一枚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樱花瓣。伸出双手想要抓住这枚花瓣,但是为时已晚,花瓣从明里的指间飞过。
樱花似乎在引诱着明里。
明里突然有种冲动,要不随着樱花去看看吧。
然后便走向了代代木公园。
2
贵树开始了他的新工作。
虽这么说,自己能做的也仅仅是程序设计而己。自从进入公司之后,这种能力在不断的提高并积累。如果是这个领域,不管去哪里贵树都有绝对的自信。
在上班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比较要好的业界同事,贵树一再恳求他们能不能帮他介绍一份工作,他这么恳求道:“其实我辞职了,如果有那种个人能单独完成的小工作就介绍给我”。结果比想象中的要好,虽然这个社会目前不景气,但是他们却迅速给贵树介绍了几份工作。
其中有这么一个人,和他商量完之后,坦诚的说道:“且不说人怎么样,能力还是很有一套的”。这让他苦笑了好一阵。还有直按挖角的人,这么说道:“那就来我们公司吧”,贵树只能婉言拒绝:“你的心意我领了”。
贵树搬到了涉谷区的2K公寓处。
买了苹果牌的高级终端电脑,也买了零部件组装了Windows个人电脑,并搬入了宽敞的写字台和阿龙椅,把公寓的一部分空间用来工作。然后印刷名片,在这里开始了自由编程的事业。
只需要考虑交付期,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心情非常舒畅。
虽然有时候会有突然要求改变式样的情况,还有无理的要求重新制作的情况,但是贵树却觉得有这样的情况也不错,他会大方的接受客户的要求(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有让人生气的情况)。
想要休息的时候休息,想要彻夜工作的时候就熬夜奋战。
退去了稚气。重力也不会忽增忽减了。
是怎么样的心情,就连贵树自己也不知道。开始自己做饭。三餐的饮食开始自己料理起来。这些事是只要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贵树想要足够大的冰箱,所以他买了一台冰箱。
买了书架和储藏架,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如果是以前,一定会把这些资金用于别的地方。
在24寸的显示屏上,挪动着鼠标。贵树把手从键盘上移开,靠着椅子,伸展自己的手臂。
挑灯夜战的第二天早上十点。
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的春天的味道温暖了贵树的心。
窗帘在风中摇曳。
春天温暖的风似乎牵引着贵树的身体,贵树朝外走了出去。
1
话说回来,类似这种被牵绊的心情从结婚前开始便隐约存在着。明里一直认为这是婚前恐惧症。
但,似乎并不是。
难道是记忆的深处正后悔着这次的婚姻?
明里不自觉的说道:“不是的不是的。”
将井之头线列车在下北泽车站换成小田急速列车。在代代木上願下了车。决定从那开始步行。
结婚之后,还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变得焦躁不安,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明里边听着快速前进的脚步声边走着。
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整个身体也变得暖洋洋起来,走着走着,围意便袭了上来。
路过了像是电影又像是电视剧的外景拍摄地一样的、一个风景优美的宽阔路口。
沿着轨道有几户人家,在称不上是庭院的院子里,种满了树木。在春天的阳光中,鲜艳的绿色既美丽又光彩夺目。
越过路口可以看见对面满目绿色的代代木公园。
就在警报器的旁边,种植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现在这棵樱花树还没有一点绿意,正值盛开的时节。
高高的树枝被染上了柔软的、微微泛白的粉红。沐浴着阳光,花瓣柔和的反射着阳光,简直就像一盏巨大的台灯般。
樱花从树上飘落下来,随风起舞,飞舞在路口,飞舞在轨道上空。
明里行走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世界里。
正走到路口的三分之一处,警报器便开始响了起来。正要穿过熬个路口的时候遮断器被放了下来。明里目测了一下,知道即使加快脚步也赶不上了。
真的像画中的景色般。
明里想着,真的似白雪般啊。
温暖的空气也让人心情舒畅。心似乎要被融化了般。明里微微的站在那里发愣。
突然,明里似乎和谁擦肩而过。
0
从别人眼中看来我似乎正在发愣,但事实上找的心情正激烈的起伏着。
心情稳定和不稳定的时候有着很大的起伏。比如有喜欢的人站在面前,又比如正在想着那个人的时候,经常会精神恍惚;在思考很多事情的时候也常常会觉得苦闷、痛苦、焦躁;在心情起伏明显的时候,常常会在内心的角落记下某些东西。但是如果心情稳定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当心情平稳的时候,能很熟练的处理好工作和日常生活的琐事。有时候自己也会很冷静的面对现实。就像是在沙漠中的温差—样那么的明显。如果这两个状态能均匀一点的话,那么自己就能成为一个寻常人吧。明里这么想着。
按下开关时的那种力量连自己也感到惊讶。知道自己曾用生命爱过一个人。常常会想是什么样的能量让自己这么爱一个人。
是啊……
它真的是很重要,它是对生存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因为有了它,我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想要寻找到那个人。想要被那个人寻找到。彼此遇见。彼此了解。
我知道在遥远的过去,在那天,在那个时刻,我曾有过那么棒的体验。
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一直都是美好的事物。也会有让人痛苦的记忆。也会有那种让五脏六腑都绞痛的痛苦存在。但是即使是那个时候,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守护着我。
不管是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叛也好,或者是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也好,或者是在人际关系跌落谷底的高中的某个时期也好,又或者是单独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也好。
一宜守护着我,并不断地给予力量。在我真正感到痛苦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在内心的角落里有着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存在,分担我的忧愁,承担我的痛苦。
不管在哪里,这个存在一定会一直相伴,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存在于视线不经意瞄过的邮箱阴影下。存在于幽深小巷的窗户下。存在于对面的月台处。只要是我心所的地方它都存在着。永远。
所以我一直很好。
我不曾孤单过。
1
和路口的那位女子擦肩而过的瞬间,贵树的心中涌现出那种深刻的理解。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那种真实的压迫感朝贵树袭来。但是这理解的内容不会再一次出现在贵树的意识里。所有的一切都理解了,但是到底理解了什么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无法在心中理清思绪,处在混沌世界的记忆和情感,在响起坚硬的声音的瞬间开始重组、分离、变形,去它应去的地方。
贵树心中的那两只太阳,在幻想的地平线那开始慢慢像沙粒般变缩小直至粉碎。变成闪闪发亮的粉末,飘散开去。然后这些粉末变成了雪花。雪花堆积在窗框边、堆积在停止的电车里,黑暗中的雪景。静止的时间。停止的时间和空间就那样朝别的次元膨胀。火箭转变成了大楼,大楼转变成程序的文字排列着,排列的文字变成了结晶。所有的一切感情都凝结成透明的水晶变得粉碎。
这种感触就像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突然被枪射穿头部的感觉。
樱花花瓣在空中飞舞。
就像是自己的记忆碎片般。
一切都变得混乱。
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
贵树就这么笔直的走着。
报警器开始响了起来。
——现在,如果回头,那个人也一定会回头吧。
过了马路。拦路杆在背后放了下来。贵树就那样站在了那里。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贵树转过身去。
女子也慢慢地转过她的身体。
贵树看到了女子的侧脸。
这时,小田急线的电车响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左边驶过来。电车以极快的速度行驶在路口,遮住了贵树的视线。行驶在蓝色的线路上的银色车体就像小河般流淌着,在贵树和那位擦肩而过的女子之间竖起了一堵高高的墙壁。
这是一列很长的电车。
那位女子站在电车的对面。
无法通过。
就像是耸立了一堵发出震耳欲聋的墙壁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快了。
电车马上就要驶过去了。
在认为即将驶过去的瞬间,从对面的右边又驶来了一辆电车遮住了视线。
无法看见。
那人也无法看见。
只感觉到行驶而过的电车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风压。
退回了一只脚,下意识的斜过了身子。
啊啊,要是几个月之前的话,说不定我肯定会勉强冲过去然后死掉呢。
耳边还有那驶过的两辆电车留下的微弱余音。
警报停止了。
拦路杆也开始往上升。
空气中弥漫着春天浓郁的味道,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轨道的上空飞舞着樱花瓣。
靠近警报器的旁边有一株给人强烈感觉的粉色樱花树。
在那片景色中——
已经没有那位女子的身影了。
花瓣被风卷到天空。
不可思议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于那位女子并没有转过身这件事,自己感到这么的焦躁不安。
贵树问着自己。
那位女子,到底给了我什么?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侧脸,但却能让人感到她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从她的身影中似乎能感受到些什么。似乎被她的郡种满足感所感染。
太好了。
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人们的幸福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物啊。似乎连自己也有了舒适的心情,并想要把这种心情传达给别人。
奇妙的是,身体似乎开始充满了力量。
预感似乎有什么新的事物正在慢慢的萌芽。
2
转过身,背对着路口开始向前走。
温暖的空气使人心情舒畅。心似乎在慢慢的融化。
那么,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能做些什么呢。
试着打个电话也不错。
打给谁呢?
谁都可以。
只要知道电话号码就能打通。能和谁说话呢?
PHS放在家里忘记拿了。
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公用电话……?
那就先在这附近转转找找看吧。
恩。
去哪里都可以。
贵树开始行走,然后在那个转角拐弯。
贵树君:
近来可好?
在这个约定的时间里竟然下起这么大的雪,真的是很抱歉。电车似乎也晚了。所以,我在等待贵树的这段时间里给你写了这封信。
眼前有一个暖炉,所以很温暖。而且为了在任何时候都能写信,所以我的背包里总是放着信笺。这封信我想等一下交给贵树君。所以如果你太早到的话我就会很困扰。所以不要着急,慢慢的来。
距今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大概有十一个月了吧。所以,老实说我有点紧张。如果我们见面了却没有注意到对方那该怎么办啊。但是和东京相比,这真的是一个很小的车站了,所以不可能认不出来吧。但是一想象穿着校服的贵树努力的参加足球协会的样子就觉得好陌生。
在这里写上至今为止我无法说出口的话。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转校来东京念书,那个时候觉得身边有贵树君在真的太好了。能和贵树君成为朋友真的很开心。如果没有贵树君,那么学校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痛苦的地方。
所以,我真的不想离开贵树君转校。我想和贵树念同一所中学,想和贵树君一起长大。这是我一直期望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尽量习惯了这里的中学生活(所以不要太担心我),但是还是每天都会无数次的这么想“如果贵树君在就好了”。
另外,对于贵树君即将搬到更远的地方去的这件事,我感到很悲伤。且然现在东京和栃木也比较远,但是我总是这么安慰自己说“但是我还有贵树君”。因为坐电车很快就能见面。但是像这次要搬到九州的对面去,这就太远了。从今以后,我不得不一个人认真的生活下去。我真的能做到吗?我没有这样的自信。
我不得不说这么多。我今天在这里写的话是那些我无法说出口的事,所以我通过信来传达。
我喜欢贵树君。虽然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很自然的在不知不觉中便喜欢上了。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贵树是一位强大而又优秀的男子。贵树能永远的守护着我。
贵树君,你一定没问题。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你都能成为独挡一面的人。不管贵树君你去了多么遥远的地方,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请,千万千万要记住。
明里:
近来还好吗?现在是晚上九点,这封信是我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写下的。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楼房散发出来小小的光。不知道从明里房间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些什么?我有点无法想象。
其实现在我还有数学作业,最近我逃学的现象也比较严重。现在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反正同一个足球社团的伙伴们没有一个认真做作业的,而且过不久就要搬家了,所以觉得做不做作业都无所谓。
还有两周就到了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了吧?我想那个时候就杷这封信交给你。
我要搬去的地方是九州对面的一个岛上,那里似乎是乡下,似乎还有NASDA的火箭发射基地。我只对这个感兴趣。如果能看到火箭发射的情景,我想把我所见的盛大场面告诉明里。现在,我也就仅仅期待着这个了。
说老实话,对于我不得不搬到那么遥远的地方这件事我感到很不安。我还是想早点成为大人。我现在就有种想中途放弃的冲动。现在我想如果能很快的见到明里那该有多好啊。为什么想那么做呢?其实自从我上中学以来就有很多话想对明里说。我一直都很想见到明里。我喜欢明里。
我不知道长大成人之后具体该干些什么。但是我想成为一个不管在什么时候,在某个地方偶然遇见明里而不感到害羞的人。
关于这个,我想和明里做个约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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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T??:??:??"???"
这是我朋友的朋友所实际经历过的事情……
……嗯?怎么了?你脸上为什么一副『这个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的表情?
相信我啦,这绝对是真人真事。
请你不要用那种像是看到『放羊的少年』的眼神,来看人家这种可爱的美少女嘛。
不过呢,就算你露出热情的眼神,也是敬谢不敏喔。
因为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了。
不对,现在别提这些了。没错,这正是发生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的真实事件。
告诉你喔,那个人居然变成传说中的英雄了!
……喂,你为什么马上就摆出一张臭脸?
不骗你,他的故事真的是一段很劲爆的传说喔。
是LEGEND喔,听起来是不是很响亮呢?
现今这种时代,根本没几个男人能成为传说吧?你现在有点兴趣了对不对?
哎,其实不管你有没有兴趣,我都会继续说下去的。
你也不需要认真听,随便应个几句、感叹几声,偶尔陶醉在我的美声之中就够了。
好,那么我就开始说朋友的朋友——也就是那位英雄的事情啰……
告诉你,他居然打造了一个美少女后宫喔!
喂,为什么你一下子就变得兴致勃勃啊?
难道你们男生个个都憧憬后宫吗?『因为不忍心挑选任何一个,所以全部都要!』之类的?或许也可以说是想要受到许多女生欢迎的幻想吧?哎,那终究只是幻想吧。毕竟现在的女生可是很会吃醋的喔!到时候一定会演变成『你不是很宠那女人吗?应该也要对我一样好吧!应该说,我现在就要你对我一样好!』这样喔。具体来说呢,我想想……例如想送礼物给她们的时候,肯定会是一大难题。因为你必须花费一样多的时间烦恼,花费一样多的金钱购买,而且还得送给所有人不同的礼物呢!
你真的有本事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想大概没想到这么多吧。最好别抱着『因为大家都爱我,所以没关系!』这种天真的想法。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一样,大家心里一定都有『希望自己特别被爱』的念头。只要一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个人,马上就会菜刀伺候喔!而且刺进去之后还会搅一搅,让你的内脏再也没机会修复。就算运气好活下来了,肯定不可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哇~这就是最毒女人心吧。
哎呀,我好像愈扯愈远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啦!
虽然说也不是完全无关,但总之重点不在这里。
呃……我原本是要说什么?对了对了,我是要说那位变成传说英雄的少年啦。
你知道什么是『都市传说』吗?
没错,都市传说,就是『UrbanLegend』。
一般其实是用『Folklore』这个词来称呼的。
不过这个词现在好像根本就没什么人在用吧?
毕竟,如果邻居的欧巴桑突然脱口说出:『对了,最近我打听到一个Folklore……』之类的,那未免也太崇洋媚外了一点呢。
现在顶多只有时装界会用这个词而已,而且指的还是民族服饰风格的衣服。
言归正传,你听过都市传说这个名词吧?
指的是那些听起来荒诞无稽,却又不完全像是虚构的小故事。
尽管大多属于惊悚类型,但或许当中也含有一些诙谐面,因此广受各种年龄层的喜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这就是都市传说。
结论,那个人就是变成了所谓的都市传说。以上,故事到此结束。
……嗯?怎么了吗?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想知道更多对不对?
难道你对这个都市传说很感兴趣吗?
喔~原来你对这类事情有兴趣啊?
我还以为你比较想听『其实隔壁班有个很可爱的女同学』,或是『虽然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不过那女孩其实身材很惊人喔』之类的话题呢。
喔,原来那些你也有兴趣呀,那就下次再找机会说啰。
虽然来聊聊你现在想追的那女孩的身材话题可能也很有趣——
但总之就先搁到一旁吧。
那么,马上就来谈谈那位实际变成『都市传说』的英雄吧。
呃……我想想看……
我先列出三个故事标题,让你从里头挑选看看如何?
第一,会追杀人的诅咒玩偶。
第二,消失的花子。
第三,吞食魔女的魔女。
什么?你问为什么刚才提到的他没在里头?那是当然的啰。
因为他呢——正是将这些传说全都收为己有,一位真正的传说大师。
他就是『第101篇百物语』的故事主角。 |
◆2010-05-11T17:30:00"YagasumiCity"
「呼……呼……呼!」
老实说,我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拚命地跑。
就算我想找个人问清楚,这座城市里现在也已经没有半个人的踪影了。
明明我已经跑遍了大街小巷,但不论是那个上下学常走、会让人喘到心脏无力的大斜坡、平时人潮汹涌的商店街、还是住宅区前那个熟悉无比的公园——都没有任何人在。
不只是碰不到任何一个人,街上甚至连车辆的声音都听不见。
难道整座城市的人都关在家里不出门吗?我现在的心情仿佛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类都灭亡了,或是不小心闯入另一个世界似的。总觉得我好像曾在某本小说还是某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情节。如果是在电玩游戏里——尤其是惊悚类型的,就更见怪不怪了。
刻意将主角安排在无法向任何人求救的状况下,慢慢让观众感到恐怖的表演手法——如果现在这个状况是出自某个电影或戏剧导演之手,那他真的可说是做得非常成功。我现在不只怕得要命,内心里也有许多事情后悔得不得了,真的很希望有个人能来救救我。
例如说……早知道,我就不要拿那支手机了。
早知道,我应该鼓起勇气更亲近学姊一点的。
早知道,我应该向死党多打听一些关于那个都市传说的事情。
一大堆为时已晚的事情,不停地在我脑袋里转动着,同时也打击着我的内心。这到底算什么?为什么我非得碰到这种鸟事?叫那个害我这么惨的家伙出来!
然而,就算愤怒及懊悔在内心里交杂着,也无法让事态有所改善。
「呼……呼……呼!」
我差不多已经跑了整整二十分钟了吧?
我一口气穿越住宅区内的一座小公园,然后跑向平常总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果然没错,现在连一辆车都看不到,这里简直像是一座无人的鬼城。就在我觉得束手无策的时候——
哔哔哔哔哔哔哔!
「咿!?」
无论我怎么逃,怎么跑,每隔一段时间都一定会听到这道冰冷的电子声。
我用手帕包住放在制服胸前口袋里的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就算隔着一层手帕,还是能感受到手机正发热着。不只如此,手机上还在微微发出红光,简直像是在警告我有恐怖的东西正逐渐靠近。
这支手机,是我昨天从一名自称『社』的少女手中得到的。
这支名为『D-Phone』的行动装置,正在不停地闪烁着红光,并且发出来电通知的电子音。
发出『滋』的一声后,手机自动接通了来电,然后传来一道如同恶梦般的说话声。
『喂,是我。我正在公园……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没有用的……』
说完后,对方又擅自挂了电话。
同时,我的身后传来一步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老实说,我现在真的怕得要命。我的冷静及后悔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明明我是以连田径社看了都会大吃一惊的全速一路跑过来,但追逐我的神秘人物却以行走的方式一直紧跟在后头。
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成为碰到这种怪事的当事人。
凡是稍微对恐怖故事有点兴趣的人,一定都曾听说过这个灵异现象。
也就是一般称为都市传说的流言。
虽然我也听说过这个关于『会以电话追人的神秘客』的故事,但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亲身体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很不妙的事情。
「快想,快点想办法啊!一文字疾风……!」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话说回来,这里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城市吗?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现在还有方法可以脱身吗?
即使我的脑袋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思绪,但有一个我绝对不愿想到的字却一直浮现出来。
没错,就是『死』。
难道说,我会就这样……
「不对不对不对!」
由于害怕脑中不吉的想法将会化为现实,我急忙摇头使其散去。
就算继续像这样四处乱跑,对方也一定会追上我吧。
而且我也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安全躲藏的地方。
就算想向他人求助,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
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只有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物。
若是从惊悚故事中看到现在这种情节,我八成会想『啊啊,这家伙死定了』吧。但现在我就是当事人,也绝对不想就这样死掉,以后我一定要打从心底为那些惊悚故事的登场人物加油。毕竟他们也是有生命的呢,嗯嗯。
「『逃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吗……」
光是重复刚才听到的话语,就让我双脚不停地颤抖着,连两腿之间也感到一阵轻飘飘的。不但心脏噗通噗通地快速跳着,眨眼的频率也变得极高。我原本还以为自己算是有点胆量的人,没想到一碰上生命危险就……
让我确切感受到自己只是个渺小无比的存在。
「可恶,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
我将肺里的空气转化为愤怒的话语,从嘴里吐出。
无论我再怎么跑,再怎么跑,再怎么跑……
背后传来的『叩、叩』脚步声却从来也没有消失过。
相反地,只要我稍一放慢速度,声音就会响得愈来愈靠近。
没错,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我心里有数。
一切的开始应该是……昨天早上,我和挚友雾香聊天的时候。
▲▼2010-05—1OT08:30:00"YasakaHighSchool2-AClass"
「都市传说?」
「没错,就是都市传说!」
来到我座位旁的女孩子,以清爽而开朗的声音得意地说着。
她的双眼绽放出如同猫咪般的迷人光彩,如西方人般端正的脸庞上,甚至带着若干高贵的气息。由于她总是穿着略短的裙子,带着曲线美的双腿总是大大刺激着男人的心。这位可爱至极的少女,就是仁藤雾香。
「我决定今天要聊这个话题。」
「喔?」
她把身体靠近过来。虽然从制服上看不太出来……但外表看起来纤细的她,其实拥有着『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这样不像日本人的理想身材。据说她带有一点外国人的血统。我和她曾在一星期前到室外泳池去玩,当时我所见识到的匀称身材,至今都还好好地收藏在我内心的回忆资料夹中。当然我也不忘将其收录在手机的资料夹中。别误会,我可是有事先征得许可的。
现在正是我和雾香每天早上的聊天时间。
这是一段在班会前的短暂时间。我每天都是听完雾香打听来的趣闻后,才开始自己在这个『市立夜坂学园』的一日生活。
「文字知道什么是都市传说吗?」
「我的名字叫做一文字疾风。既然都已经有这个写作『疾风』并读作『Hayate』的帅气名字,拜托你赶快记住吧,雾香。」
「啊哈哈!可是我觉得叫你『文字』比较可爱耶。」
虽然说,我觉得被雾香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说『可爱』也不错……但还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呢,这样的一搭一唱已经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你说的都市传说,就是那种有点恐怖的故事吧?差不多就等于是现代的怪谈?」
「没错没错。告诉你喔,这是我刚才在那边和三枝她们聊的。」
雾香回头望去,担任本班班长的三枝同学看了我一眼,然后用眼镜底下的眼神向我打了招呼。
我也学她稍稍打了个招呼。
三枝同学正把作业借给其他同学抄。这位戴着眼镜的班长是个乖巧而文静的女孩,她会喜欢这种灵异鬼怪的话题还真教人讶异。
「像是『红斗篷』或『花子』这类的就是属于怪谈吧?」
「对,那些也是都市传说。还有『裂嘴女』也是。以前社会上曾出现过『某速食连锁店用蚯蚓当汉堡肉』那样的流言也算是都市传说。」
「嗯,我记得那个流言。最后好像是那间公司派人出来发表『其实用蚯蚓代替牛肉反而会增加成本』的说法,才让流言平息的样子。」
「的确也有像那样消失的都市传说呢。另外还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就是只要拨过『莉可娃娃电话』,之后就会真的接到来自莉可娃娃打来的电话,还说要来杀你!」
「对对,的确有那种故事。」
所谓的莉可娃娃,指的是给小女孩玩的玩偶。
那是一种低年龄层的小女孩常用来扮家家酒,或是以帮它换换衣服等方式游玩的玩具。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还玩不玩那种娃娃,但至少我※表妹一直到小学高年级为止都还在玩娃娃,想来应该还是有市场需求吧。(编注:日文的表妹及堂妹称呼没有差异。)
「呵呵,原来文字也知道很多嘛。」
「其实啊,我还挺喜欢恐怖类型的故事喔。」
「喔~这还真的教人有点意外。」
我想只要看到雾香这样天真白然的笑容,全国至少会有一半的男生坠入爱河吧。她的笑容就是这么迷人。不说别的,光是现在班上的其他男同学就一直在偷看这边。其中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正以羡慕的眼神注视着我,他就是艾伦·西尔斯。
大概是因为雾香很受欢迎,所以他们才会感到羡慕吧。尤其是艾伦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个老实人,说得难听点则是个笨蛋。我随便朝艾伦他们挥挥手,他们则点点头作为回应。
从表情来看,八成是『等一下要把谈话内容也告诉我们』的意思吧。放心,我懂的。我不会独占与美少女之间的谈话。所以拜托你,艾伦,别挤着眉头还用那种像是在下诅咒的眼神瞪我。
由于雾香拥有乐于与人攀谈且耐心听他人说话等等的美德,因此她的消息总是比别人灵通,使得她拥有『万事通雾香』这样的响亮名号,凡是碰到疑问而去请教她,几乎可说是有求必应、有间必答。而且就算是谈到她所不知道的话题,她也会专心听并展现出佩服的态度,因此经常有男同学会错意。毕竟这种年龄的男生,本来就对『对自己的话感兴趣的开朗女生』毫无抵抗力,而我自然也不例外。
理所当然的,班上男同学中不只是艾伦,有许多人都想追求雾香。不过呢,其实只要对象是长得可爱的女孩子,艾伦那家伙倒是见一个,爱一个。而班上许多女同学也抱着『绝不让那些臭男生靠近雾香!』的想法,经常聚集在雾香身边。
雾香是个不分男女、总是成为众人话题焦点的少女。
而这位身边总是有人围绕的雾香,每天早上却都会分一点时间与我交谈。光是从现在周围这样『男生不爽,女生忧心』的氛围,就能看出她有多么受欢迎吧。
根据她本人的说法,似乎是因为「虽然文字的长相只算勉强及格的程度,不过个子够高,而且反应也很可爱」。
总之她满意就好了。
「所以说,都市传说有怎么样吗?」
「嗯,就是有怎么样喔。」
「喔?」
其实我从小学时代开始,就曾对这类型的恐怖故事感到兴奋及恐惧,还常常吓得晚上不敢去上厕所。甚至偶尔在洗头时,都会产生一种像是有人站在自己背后的错觉而频频回头。
现在是因为已经知道那些怪谈几乎都是胡诌的,才能像这样心平静气地与别人谈论,但以前我真的是被这种故事吓得要命。
或许是由于已经接近天气要开始转热的时期,即使多少有点偷跑,现在谈论恐怖故事应该也还算应景吧。最重要的是雾香似乎很有兴致,光是能这么亲近她的笑容,就可以说是一种福分了。
「告诉你喔!嘿咻。」
雾香整个人坐到我的桌子上,然后稍稍整了裙子。
从她格子花纹的制服裙摆下,露出的那双充满健康美的大腿,看起来实在是亮丽无比,令人大饱眼福。
就因为拥有傲人的大腿曲线,使得短裙对她而言就像是一种强大的武器。
「呵呵,你刚才是不是用下流的眼神偷看我的腿?」
「我只是在想,雾香的大腿曲线简直美得像是一种艺术品。」
「啊哈哈,文字还真是诚实呢。」
「因为我素来以老实人自居啊。」
想看就是想看,所以我也不讳言。这就是我的思想。
不用说,为了避免构成色狼的行径,我几乎不会付诸实行。
「然后呢?虽然我对雾香的大腿或内裤也很有兴趣,但既然雾香这么兴高采烈地想谈都市传说,我对这话题也很有兴趣喔。」
「喔,谢谢!当当~」
「很好,看来你对我的好感度上升啊?」
「很遗憾地,提升的是友情度。」
「原来这是有两种数值的游戏啊,那我可要小心别让友情度太高了。」
「啊哈哈!」
我认为像这样享受岔题之乐,也是早晨悠闲时光的醍醐味。比起认真讨论原本想谈的话题,与朋友嘻笑闲谈的时光更令我感到快乐,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说喔,听说最近又出现了呢!」
尽管平常雾香看起来也很中意那样的时光,但现在她似乎压抑不住想谈论都市传说的冲动。
「从都市传说常见模式来推论,应该是幽灵之类的吧?」
「大概吧,毕竟大部分的都市传说都是在讲幽灵嘛。」
「嗯,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出来了?」
「跟刚才提到的莉可娃娃差不多喔。」
「喔?」
「那个都市传说,其实是源自玩具公司的电话服务。文字你知道传说的详细内容吗?」
「知道一点。不过我猜应该比不过消息灵通的雾香吧。」
「呵呵,是吗?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啰。」
或许是因为被夸消息灵通,雾香得意地竖起食指,开始为我说明:
「以前有过一种会有自动答录机接听的电话号码,号码就记载在杂志广告之类的地方,如果拨电话过去,就会听到『喂,我是莉可,谢谢你拨电话给我!』这样的声音。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重复播放录音带的电话服务。」
「啊——就是能听到莉可娃娃说一些话的那个电话吧?」
我想起小时候曾陪表妹拨过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会传来一听就知道是录音的模糊声音,然后说:『喂,我是莉可!我今天和洁西一起去逛街喔。』之类的话。
当时年幼的我很好奇对方到底录了几种语音。
「然后,有一个把『莉可娃娃』丢掉的女孩子,某天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对方说:『喂,我是莉可。你为什么把我丢掉?我现在马上去找你。』接着对方就一点一点地逼近……就是这样的故事。」
雾香打听来的故事,其实我也曾经听说过。那是一出以被丢弃的娃娃为主角的复仇剧,也是一段清楚描写出『竟敢把我抛弃!』这种怨恨的恐怖故事。不过我觉得这行为其实也满接近爱慕过火的跟踪狂。呃,记得最后结局是……
「结果女孩子死掉了?」
「不,结局没有人知道。」
雾香把原本竖起的食指移到自己的脸颊上,侧着头努力回想着。
「嗯——我照顺序说一遍好了。之后女孩子会不断地接到来自『莉可』的电话。『喂,我是莉可。我现在就去你家。』『喂,我是莉可。我在你家门口。』『喂,我是莉可。我在你房间门口。』……就像这样子愈来愈近。」
「记得最后好像是说『我在你的背后』是吧?」
「对对,然后女孩子一转过头就……『呀——!』这样子。」
说到『呀——』的时候,雾香还把两手举高。由于她叙述的时候满脸笑容,让人听了不但不觉得恐怖,甚至还觉得想笑。不过雾香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吓我吧,她一边笑着还一边摇晃着双腿。
而我也趁这段时间,忍不住一直偷瞄她摆来摆去的大腿。
不过,雾香却又突然停止摇晃,还压低了声音:
「而且,现在出现了。」
「……出现了?」
『出现了』这句话还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她指的是『出现受害者了』,那我还可以理解。
但她的说法听起来,却像是在说那个『会步步逼近的莉可娃娃』实际在某人面前现身过似的。
「对。你知道邻近城市有一间明星学校吧?」
「喔,你是说私立苍青学园吧。」
私立苍青学园位在邻近的『月隐市』,是一间学生平均成绩优异的明星学校。
与我们所住的夜霞市不同,月隐市是一个相当发达的大都会。由于在月隐市能买到这里买不到的东西,我们学校的学生们经常会去那边逛。
而月隐市里最有名的就是苍青学园,那是一间学力高、学费也高的学校。更重要的是,里头的学生个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及小姐。
总而言之,那是一间给聪明又有钱的人读的学校。
「听说那里有个女孩子碰到了恐怖的事情喔。」
「喔……是真人真事啊?」
如果是朋友的朋友……这样的说法就一点也不稀奇。不,讲白点那根本就是这类都市传说最常用的开场白。但如果像这样连学校名称都指明了,听起来就更具真实性。
虽然我曾听爱慕的学姊说过『这类话题就是要故意讲得贴近日常一些哟i』这样的话,但像今天这样实际听到后,就更让我同意学姊的话了。
「听说三枝她在苍青学园的朋友,真的被一个用恐怖口吻打电话过来的人物追赶过喔。」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瞄了三枝同学一眼。她的眼镜亮了一下,又用眼神向我打了个招呼。
于是我也跟着又回了一个招呼……话说回来,意思是说三枝同学她也在听我们的谈话吗?
围在她身旁的不只是女同学,还有许多男同学,所有人都在努力抄着她的作业本……我也得赶在上课前去抄才行。
「如果只是被恐怖的电话声追赶,比较像是碰到跟踪狂吧?」
「也有那种可能性啦。不过对我们来说,当成都市传说比较有吸引力不是吗?」
的确没错,虽然对三枝同学的朋友有点过意不去,但这样真的比较有趣。
「听说这个『莉可娃娃电话』,原本是从别的故事来的。」
「喔,这说法我好像听过。记得是『玛莉小姐电话』吧?」
「对对。虽然说像这种类型的故事,原本应该不会有源头可循,因为都是经由口耳相传而发展成有名流言的。不过也有许多故事是有一些……应该说是原典的东西?总之就是把好几段故事拼凑起来形成的流言。」
「你是说一个故事可能是好几个原典拼成的吗?」
「对。以这个『莉可娃娃』而言,一般推测应该是以有名的『玛莉小姐电话』为原典。」
「听到玛莉小姐这名字,我只会想到绵羊啊。」
「啊哈哈,如果这故事有那么可爱就好了。」
雾香先做了这样的开场白,然后又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
「那个『玛莉小姐电话』,说的是有一位玛莉小姐,某天突然接到她以前丢掉的娃娃所打来的电话,最后甚至还被娃娃杀掉……就是这样的故事。」
「那故事是明说主角最后被杀死了啊……」
「嗯。我认为『莉可娃娃电话』这种『不知道最后如何』的结局,应该是有人觉得这样比较恐怖才编出来的。毕竟原本的『玛莉小姐电话』本身也是虚构故事。像这样随着口耳相传而逐渐进化、并且变得更加恐怖的过程,我认为正是都市传说的醍醐味呢。」
「意思是说传说也会慢慢升级,是吗?」
「一点也没错。然后呢,听说受害者就在苍青学园,事情就是这样。」
「嗯……那么她是怎么化险为夷的?」
既然她还能把事情告诉三枝同学,就表示她应该还活着吧。
有许多怪谈最后往往是登场人物全都死光,通常一说完就会马上被吐槽说:『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故事的?』如果跟那相比还满有可信度的。
「听说,是因为手机的电池讲到一半没电了呢。」
「咦?那样就能逃得过?」
一般来说,碰到恐怖遭遇还能活下来的情况,大都是以智取人或攻击了对方弱点之类的,经过这样的过程才勉强脱离险境。
「像这一类的都市传说,无论是『拔掉电池』还是『丢掉手机』,对方一样会继续追过来,这种桥段才是恐怖之处不是吗?」
「嗯。」
例如说明明把手机电源关了,却还是照响不误。
就算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对方一样会打到家里的电话来。
狠下心把家里的变电箱开关关掉,最后还是会从某处传来电话铃声。这些都是这类故事常用的桥段。
「如果说那个娃娃心想『好,我要继续吓你』干劲十足地打电话过来说『喂,是我。我现在……啊!』像这样子断讯的话,就太……」
「的确……好像太蠢了一点。」
在正准备把恐怖气氛推到最高潮时,竟发生了意外。
而且如果那不是出自受害者的意图,气氛铁定会更加尴尬。
「之后,那位没办法再继续吓人的诅咒娃娃,没有再拨电话给对方,最后就这样不再出现了。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难道说娃娃也会视气氛而行事?」
「或许都市传说里的怪物们也有可爱的一面呢。如果是这种类型的,我还真想碰碰面呢~真想和他们交个朋友。」
雾香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开心地笑着。
「如果是雾香,说不定真的能和那些妖魔鬼怪做朋友。」
「文字你也是啊。搞不好很受『那种东西』欢迎哟。」
「如果对方是美少女,就算是妖怪我也欢迎。」
「啊哈哈!我就是这么想!你这花花公子!」
「我可是一个硬派作风的男子汉喔。」
「好啦好啦。啊哈哈!」
当当当当~
雾香的笑声刚好和上课钟声叠在一起。
「午休时间再聊啰,文字。」
「没问题!」
即使雾香轻快地跳下我的桌子,但华丽飘动的裙子却巧妙地以阴影遮住了底下的东西。
真不愧是雾香,就连这种若隐若现的魅力也在她的掌握之中。
雾香先是走到三枝同学那边,然后告诉其他女同学:『等一下也会把这个有趣的事情告诉大家喔!』最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些女同学还高兴地向她点头。当我望着这情景,在内心感慨雾香的群众魅力时,教室的门应声而开。
「班会时间开始了。」
班导安藤老师的语气,一如往常地严肃死板,并且走到黑板前。
此时我突然发现手机收到了一封简讯。
『喂,臭文字,你刚才和雾香女神聊了什么?』
读完来自艾伦的简讯,我发出苦笑,然后当作没看到。
等到班会结束,我就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然后告诉瞪着我的艾伦他们刚才聊了些什么话吧。还有,我要彻底要求他们不准再叫我文字。
就这样,我日常生活中的平凡一日开始了。
◆2O1O-05-10T17:30:00"YasakaHighSchoolGate"
「话说回来,你们真的只聊了『都市传说』?」
现在是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
加入田径社的我及艾伦,常像现在这样闲聊。
由于在等待其他人跑步的时间很无聊,而且本校的社团大都不会很严肃,就算和其他人闲话家常也不会挨骂。
「到底怎么样!你和我们的雾香女神之间有没有搞暧昧!?」
从他口中的『我们』二字,就能一窥班上男学生们的团结力。
由于我受到雾香的青睐之前,和他们是同一挂的,想必他们也更加感到羡慕吧。尤其是和我从一年级就常混在一起的死党艾伦。
艾伦这人表面上是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帅哥。但是,他自出生就一直住在日本,其实还比较不擅长说英语。而且或许是因为人长得帅却是个笨蛋,他似乎只被女同学们当作是一个有趣的人。
金玉其外的丑角——这就是艾伦的写照。
也许是基于彼此立场相近的亲近感,我从去年就常和他一起行动。
「我早上和午休都已经说过了。再说,你到底期待我和雾香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才没有期待!我甚至希望什么也没有!喂!快说你跟她没什么!」
「如果说没什么,就是骗人的。」
「什么!?」
「其实我瞒着你们一件事……我和雾香……」
「你、你和雾香女神……」
「不只是一起去室内游泳池玩,还吃过同一块可丽饼。」
「Jesus!!饶不了你!!你、你居然和雾香女神她间、间接接吻!?文字!你和我之间今天起就是不相往来的陌生人了!我跟你Cut了!」
实际上,我们的关系也仅止于此。看来我在艾伦心目中变成十恶不赦的罪犯了。
这个外国少年明明是个帅哥,脑袋却装了满满的浆糊。不过他那假外国人式的英文用法,我倒是非常中意。
「好吧,看来我们的友情还真短暂。还有,别叫我文字。」
这个小名要是继续扩大出去,将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一边想着,然后一边把目光从西垂的太阳转到校舍上的时钟。看来社团时间就快要结束了。
「不对,文字,你给我站住。」
「不相往来的陌生人,有什么事吗?」
「如果我和你接吻,算不算是和雾香女神间接接吻?」
这家伙又开始说一些不好笑的笑话了。
「如果我和雾香有真的亲过嘴,才会算是那样吧。」
「什么嘛。这样喔……那还是晚点再说吧。」
「拜托你永远别再说。」
这家伙的思考逻辑真是乱七八糟……话说回来,和雾香接吻啊?
我忍不住回想起她那可爱的表情,以及充满魅力的粉唇。
……这想像还真是诱人。该怎么说呢,光是想像到和她接吻的光景,就教人感到脸红心跳。不过,在想像中的我与她嘴唇触碰的那一瞬间,我就把邪念驱出脑外。
「再说,我的内心里已经有对象了。」
「也对——……哎,虽然我觉得你是在作白日梦,不过你就继续白费功夫吧。」
「啰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没错,我已心有所属……这样说也许有点夸张,不过总之有个单恋的对象。
「不过呢,再怎么说,那个难度对你还是太高了,文字。如果是我这种完美的帅哥那还另当别论,但你怎么可能配得上『学姊』?」
「别叫我文字。再说,配不配得上和恋爱有什么关系?」
「哪有,我就是觉得有关系啊!光是和夜坂学园美少女排行榜第三名的雾香女神亲近就已经很超过、算是不识好歹了。你居然还『肖想』排行第一名的七里学姊……」
「这个嘛……」
我忍不住朝艾伦的眼睛戳去。
「唔哇——!?※眼睛!我的眼睛!?」(编注:出自电影「天空之城」中,反派角色穆斯卡上校的著名台词。)
非常识相的艾伦,按住自己的双眼痛苦地挣扎着。
就算你不说,我自己也很明白。像我这种学力普普、家境平凡,至今为止从没交过女朋友的男人,居然敢去爱慕全校的偶像七里学姊——
但是,恋爱应该不是这样的东西吧?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把发自内心的熊熊激情传达出去吗?——嗯,在不造成对方困扰的前提下。
「啊,对了,艾伦。」
「干嘛?」
「如果你碰到都市传说里出现的怪物,会怎么做?」
「啊?你在说啥?」
「如果你能够更了解都市传说,就能和雾香增进感情喔。」
「真的假的!这样啊,如果对方是美少女,不管是幽灵还是妖怪我都照单全收!」
即使这回答好像非常不受女性欢迎,但我认为这就是艾伦的风格。
「是吗是吗?如果你被袭击了再把经过告诉雾香,她一定会很高兴喔。」
「真的假的!这样一来我不但可以亲近美少女般的妖怪,还能Up和雾香女神之间的交情!赞啊!」
看到艾伦高兴地甚至做出胜利姿势,不禁让我感到内心一片祥和。
「那么,学姊差不多要出校门了,我先走啰。」
「好啦,虽然我觉得你是白费力气,总之加油吧!我要去打听跟妖怪有关的消息啦!」
听完艾伦蠢到不行的发言,我准备前往位在社团大楼内的淋浴间。
不过,艾伦却又从背后喊住我。
「欸,文字。」
「别叫我文字。干嘛?」
「没有啦,我是想问……我要怎么样才能碰到都市传说的妖怪?」
「我哪知道,你可以试着去乱打莉可娃娃电话啊?」
「对啊,原来还有这一招!谢啦!那我就去打个一百通看看!」
「喔,加油啊!」
「你也一样,文字!」
由于我已经懒得要他修正称呼,就这样随便朝艾伦挥挥手然后离开。
◆2010-05-1OT18:30:00"YasakaHighSchoolGate"
这个社团活动不怎么热络的学校,有股独特的轻松气氛。
像这样『想练习就练习,不想练习就休息』的社团规定,实在很合我的个性。
和艾伦或其他朋友一边聊天一边跑步很有趣,看着自己的纪录愈来愈好也很有成就感。也有担任社团顾问的老师在一旁关注,防止我们受伤。
虽然也不是没有对『热血!最强!』之类的热情感到憧憬过,但以我而言还是现在这样的作法最好,还能专心享受社团乐趣。
再说,只要早点结束活动,然后好好地冲个澡,通常能刚好赶上学生会结束的时间。那个时间就是六点半。
这是一个离最后一批学生离校没多久的时间。
我在校门口稍稍等了一会儿,然后环顾四周。
原本在上下学时间总是充满学生的校门附近,现在半个人都看不到,甚至连种在一旁的花草及创办人的铜像看起来都显得有些寂寥。
就算是现在这个时期,到了最后离校的时间,天色依旧会变得昏暗许多。
想必随着夏天脚步的靠近,白昼的时间会慢慢拉长吧。
但现在照亮校门的,就只有微弱的灯光而已。
「没半个人在的校门口啊……」
傍晚时分的昏暗,总是会让人感到不安。在前方的黑暗处有没有人躲着?自己会不会不小心迷失到奇怪的世界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自己……?
我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不不,没那种事。」
哪有那么容易就碰到恐怖的东西。再说,如果真的碰到了……那可一定要告诉艾伦。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碰到那种事。只要能过着既安稳又开朗,令人心动无比的校园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
我发现目光角落似乎看到某种白色物体,应该是在校门旁。
我急忙转过去,发现……那里有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我差点就被吓得叫了出来——虽然对方看起来像是在那站了很久,但我刚才明明就看过校门处,很确定那里并没有人。
明明毫无存在感,却突然出现在那里。
对方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身裙,还戴着一顶同样纯白色的宽缘帽。垂在身后的一头笔直长发也像雪花一样洁白。从身高来研判,应该是小学四、五年级左右的学生吧。虽然对方的脸被帽子遮住了,但没遮住的嘴上却露出温和的微笑。只是在现在的状况下,就连那微笑都让人觉得意味深长,看起来颇为可怕。
这股景象和傍晚的微暗交和在一起,使我产生了几乎就要为之发抖的恐惧感。
到底是为什么呢?对方也许只是一个住在附近住宅区的小女孩,对这间学园产生兴趣而已。又或许只是某人的妹妹在这里等人而已。但是,我却因为那女孩身上所带的气息而感到恐惧,无法把目光移开。
她正在对着我微笑。没错,虽然我根本就看不见少女的双眼,但她的视线很明显是对着我。因此当对方开始动起唯一露出来的嘴唇时,我便忍不住直盯着她。
尽管她的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却不知为何明白了她说的话。
——她说的是『待会儿见』。
「什么?」
当我正打算询问那是什么意思,而朝校门口走近一步的时候……
「文字同学——!」
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可爱无比,如同天使歌声般清爽而甜蜜的声音。
我急忙转过身子看去,发现有位学姊正以小跑步朝这里靠近过来。那个人正是我期盼已久的憧憬对象——七里诗穗学姊。
跑动的她正飘逸着一头轻柔无比的长发,诱人的身体也稍稍摆动着。
「学姊……呼……」
在学姊跑到我身边后,我整个人便觉得安心许多。我把手按在胸口上,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自己的恐惧已缓缓淡去。
「咦?文字同学,你怎么了?」
「没有,刚才有个女孩子站在那边。」
「女孩子?在校门口?」
我指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仿佛一开始就不曾出现过一般,少女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已经离开了吗?还是其实『一开始就没有人在』?
由于后者会让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我连忙甩开那个想法。
「啊,不是,可能只是我看错了。」
「真的吗?文字同学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呢?」
学姊忧心地注视着我……当她可爱无比的脸庞贴近过来时,原本的恐惧与疑惑一下子就被欢喜及心动取代了。接着我的体温快速升高,甚至感觉呼吸困难。然而那位告诉我恋爱滋味为何的天使,却以一副浑然不知的态度注视着我。真是罪孽深重的女孩啊。
「我没事的!顺带一提,我的名字是一文字疾风。写作疾风,读作『Hayate』喔!」
我明白自己正喜形于色。
「文字同学的名字听起来很帅气呢。」
「能让学姊夸奖我就心满意足了,随您高兴怎么称呼都没关系!学姊好!」
「呵呵,文字同学你也好!」
站在我面前的学姊,正露出满脸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
那是一个与雾香不同、任何人看了都会为之着迷、具有无比包容力的笑容。
而且她还是在红着脸、调整着呼吸的状态下,把那笑容送给了我。可以说每一次见面,都让我重新又迷上了学姊。
她正是我心目中的天使、单恋对象,以及全校的偶像。
身为夜坂学园学生会长的诗穗学姊,是一位拥有不输偶像美貌的超级美少女。明亮的大眼睛、细鼻再加上小嘴,柔顺无比的秀发,从制服外也能看得出来的傲人身材,以及每天都换不同款式、相当于个人商标的可爱帽子。
将这些特征巧妙地混合在一起之后,就成了我们夜霞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少女偶像——七里诗穗学姊。在她出众的美貌面前,我想就算是杨贵妃、小野小町以及埃及艳后克里奥帕多拉这些绝世美女也会感到相形失色吧。
或许是我的错觉,当学姊一现身,花坛里的花草就变得活力十足,甚至连创办人铜像的视线看起来都变得有些下流。
「呵呵,文字同学练习到现在吗?真了不起呢。」
「哈哈,就是有那么拚。」
「真的~?」
「因为只要我当个乖小孩,学姊就会夸我不是吗?」
「喔喔,你好直接耶。」
「哼哼,更何况!只要我练习到这个时间,也许就能送结束学生会工作的学姊回家啊!」
「哇喔~文字同学真是坦率呢!」
「我这个人就是光明磊落、为人正直。」
「嗯嗯,好乖好乖。」
学姊用她白皙的手轻轻摸着我的头。
光是这样,就让我的今天变得特别无比。
虽然我猜学姊对任何人应该都一样温柔而友善,让我有些不甘心,但既然这也是我所喜欢的学姊的一部分,那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想,真心迷上这位全市偶像的男人,都必须面对这样的考验吧。
「总而言之,我可以送你到半路吗,学姊?」
「嗯,好呀!就算半路变成大野狼也没有关系哟!」
「真的假的!?」
「文字同学会像怪兽一样扑过来吗?」
「我很想!可是!」
「可是?」
「我希望能光明磊落地和学姊正式交往!」
「啊哈哈!原来如此,文字同学还真是一位绅士呢。」
「请叫我文字绅士。」
「不是疾风绅士吗~?」
「糟糕!?」
「呵呵。」
学姊她那如同铃声般轻柔而甜蜜的笑容,让我看了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就算现在死了,肯定也是死得很幸福——我甚至有这种感觉。
「嗯,不过,有文字同学护送应该能安心了。」
「嗯?」
由于感觉到学姊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一点点恐惧,我忍不住望向学姊的脸庞。
她的脸上真的带了一点恐惧,甚至还皱着眉。
「最近不是有一个恐怖的流言吗?像是都市传说的那个。」
「喔喔……」
我想起今天早上和雾香聊到的内容,向学姊点点头。
……或许现在和学姊聊聊关于都市传说的话题并且提升好感度,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大好机会。雾香,感谢你今天告诉我都市传说的消息。你永远是我的第二天使。下次一定请你吃冰淇淋。
「我觉得有一点恐怖呢~所以如果有男孩子陪我放学,会觉得安心许多呢。毕竟我除了文字同学之外,没有什么男性的朋友。」
「真的吗?」
「咦~?」
「学姊平常总是笑容可掬,我还以为……」
还以为二十四小时都有帅哥陪在学姊身边,只要她说一声『茶』,马上就会有人准备各种高级茶水;说一声『饭』,马上就会有不分东西南北的各国美食送到面前来。
我原本一直抱着这样的印象……
「我真的没有什么男性的朋友哟~能像现在这样轻松闲聊的,顶多就只有文字同学而已。和其他人……总觉得有段距离呢。」
「我第一次想好好称赞自己有张厚脸皮呢!」
「啊哈哈!那就拜托你护送啰,文字同学!」
「请叫我文字骑士。」
「不是疾风骑士吗~?」
「糟糕!?」
「呵呵。」
就因为学姊像这样非常懂得幽默,使我觉得,如果其他人肯积极一点攀谈,应该也能和她变得更亲近。话说回来,艾伦好像也曾得意地说:『我根本就没那个胆随便找学姊说话!』
包括那家伙在内,学姊身边的男人还真是一群蠢蛋。
不过,也就因为他们够蠢,我才能有机会和仰慕已久的学姊走得更近。
谢啦,你们这些笨同学……多亏有你们,我才能有今天。
拜托,请你们继续蠢下去。
「咳咳,那么学姊听说的都市传说,也是和莉可娃娃类似的那个故事?」
「对呀对呀,就是那个~听说会『从校门口一直跟到家里』哟~」
「……是那样吗?」
由于这是头一次听到的说法,我忍不住回问。同时这也让我想起刚才的白衣女孩,还打了个冷颤。
「啊,你没听说吗?」
「我、我听说到的,就只有苍青的女学生曾被人追赶,这样而已。」
我回忆起与雾香的谈话内容。记得她说的应该是和莉可娃娃差不多的故事,并没有从校门一路追赶的情节。
「咦,真的吗.那里我也认识一些朋友,不知道要不要紧呢……」
学姊忧心地望着校门另一头的街景。
既然学姊在苍青学园有朋友,就表示她认识有钱人吧。
……对了,学姊的家庭也很富裕。简单地说,她也是一位千金小姐。
身材姣好、外貌出众、个性优良,家境又富裕。
哎呀,学姊还真是完美无瑕啊。真不愧是我爱上的人。
「听说那个人是被打电话过来的娃娃追杀。」
「那个人还好吗~?」
「是啊,听说她接对方电话的时候,刚好碰上手机没电了。」
「那样子就没事了?」
「我也很惊讶,不过看来就算是妖怪也没办法处理这种紧急状况。」
「哇……」
学姊的脸上除了惊奇之外,似乎还带着一点安心。
也许是因为得知有学生逃过一劫,以及还有方法可以脱身的缘故。
「那么,学姊听说的又是如何?」
「嗯?喔,我听说的呀,是在放学后,从校门口一路追到家里哟。」
「类、类似跟踪狂那样?」
「又好像不是那样。似乎是一走出学校,就发现有个小女孩正在看自己,还一路跟过来。
不过听说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我再度想起刚才那个小女孩,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着。甚至还有一股寒意从背后一路窜上额头。
校门口的小女孩……不会吧!
「学姊说的应该和莉可娃娃不太一样吧?」
「一样喔,等回到家以后,就会接到『喂,是我。我在你家附近』这样的电话。然后对方每天都会打来,还变得愈来愈靠近……大概就是这样哟。」
「唔……听起来好像挺恐怖的呢。」
要是我等一下回家,真的接到那样的电话……光是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坐立难安啊。如果每天都接到那种电话,我搞不好会吓得大哭大叫。
「我也觉得很害怕呢……所以今天才想麻烦文字同学送我回家。」
「咦?」
学姊她……要我送她回家?
「可以吗?」
「求之不得!」
当我窥见学姊仰望并恳求自己的表情,什么恐惧之类多余的感情就通通消失了。如今只剩下『太棒了!学姊要我送她回家!我出运啦!』这样的喜悦。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无论是何种恐怖,在爱情面前都会消失得不留痕迹!
「我将会化身成为一面守护学姊的盾牌!」
我用力拍胸口保证,学姊脸上立刻就浮现如往常般的灿烂笑容。
「嘿嘿,那么文字骑士先生,万事拜托了!」
「请包在我身上,公主!」
于是我们就一边玩着骑士与公主的游戏,一边走出校门。
「咦?」
学姊似乎发现了某种东西,停下脚步并望向校门。
在她视线前方的是一个……这应该是叫做陶瓷玩偶吧,总之是一个高度大约到人的膝盖左右的玩偶,看起来孤零零地靠在校门的门柱上。
淡金色的头发,鲜红的双眼,以及破烂的礼服。
原本大概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玩偶,但现在却脏到像是在怨恨全世界一般,看起来还带着可怕的气息。
「怎么会有……?」
我不禁想起早上的对话,也就是『被丢弃的玩偶』追杀人的故事。
——就在此时……
「大哥哥。」
突然听到小女孩呼喊声的我,在回过头去的瞬间,吓得心脏差点就从嘴里蹦出来了。
在我的正后方——距离甚至不超过一公尺的地方,居然站了一个小女孩……就是刚才那个白衣女孩。由于太过惊恐,我的脑里顿时一片空白。闻到一阵有点香甜……类似花香的味道后,我的意识开始朦胧起来。
「这个,是大哥哥的。」
少女捧着双手,以如同汲水般的姿势伸向我。
她的手上还放着一支漆黑色的手机。
那是一支带着奇妙的黑色光泽、造型看起来也颇为帅气的手机。光是注视着它那光亮的表面,就有一种像是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这……不是我的啊。」
我的手机还在。
常用的手机目前正好端端地放在制服的内侧口袋里。
但是,白衣女孩却摇摇头,又把手机捧得更高。
「呵呵,给你。这是大哥哥的『D-Phone』喔。」
「D……Phone?」
「对。这是用来指引命运的物品,也是保护自己不受命运所害、只属于大哥哥一个人的行动装置。所以……最好随身携带喔。」
真没想到会从这么小的孩子口中听到『命运』这种词。但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虽然也可能只是小孩子在玩某种游戏……但现在的气氛却让我不那么想。
「这一定会帮助大哥哥的——虽然我不能保证。」
「……我、我知道了。」
听到对方莫名强硬的语气,我的手上很自然地握住了那支手机……也就是『D-Phone』。舒服的触感,以及让人一看就心动的外型。很不可思议地,明明我光是握着这东西就感到内心慢慢沉静下来,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的确让我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支『D—Phone』能帮大哥哥找出与自己拥有因果——就是一种类似缘分的东西——连结关系的『Lore』。必须好好爱惜喔?」
「……因果?Lore?」
由于对方又接连冒出我听不懂的词,使我更加混乱了。因果这个词的意思我勉强还懂。『原因』与『结果』……因为发生什么事情,而决定其结果。就是这样……对,差不多就和『命运』一样。不过,『Lore』又是什么?
「对。这个能用读取『Code』的方式帮助大哥哥喔……现在就试试看吧?大哥哥,你就用『D-Phone』的相机镜头,看看那边的玩偶吧?」
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刚才那个玩偶。
看来对方不打算进一步说明那些我听不懂的用词。再说,我似乎陷入了像是在发烧一样的状态,根本就无法好好思考事情。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
我的心里的确有一种不祥的预兆,阻止我把那支手机的镜头指过去。但同时,我却又有一种想拯救那个『被抛弃的玩偶』的想法。如果可以阻止它复仇或杀人之类的事情,我就希望尽可能帮助它。
虽然我实际上帮不上忙。不过,我认为自己当时是在同情着那个玩偶。
所以,我就照着小女孩所说的——即使根本就不明白这行为具有何种意义——将『D-Phone』的镜头朝向那个玩偶。
然后——
叮啷叮啷~
听到像是读取了某种数据后的音效,我才回过神来。
「一通、一通旦走!?」
「呵呵呵。这个『Lore』一定会帮上大哥哥的忙喔。前提是……」
「前提是?」
「……没被杀掉的话。」
从少女口中发出的这句话语,听起来一点也不假。
这不是吓唬人,或是忠告。少女就只是很单纯地说了『只要没被杀掉,那东西就会帮上我的忙』。
被杀掉……会被杀掉?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感受到生命危险而带来的恐惧,使我的声音变得有点尖锐。
然而,少女却只是藏在帽子底下笑个不停,完全没有回答的打算。
「欸,到底是什么意思啦!?」
「就是这个意思呀。再见啰!」
「喂!等等啊!」
尽管我情急之下打算伸手抓住她,却像是抓到空气一样。
这并非是因为小女孩的身体透明而摸不着之类的,就只是她巧妙地退了一步,让我的手扑了个空而已……但这也确实让人感受到她的身手不凡。
「你……到底是……?」
在我问出『到底是谁』之前,她就先笑着说道:
「我的名字是『社』。如果你能活下来,就『再见』啰,大哥哥。」
「小社……是吗?」
我握着『D-Phone』把她的名字重复了一次,然后小社又轻轻笑着——
「掰掰。」
——并且向我挥挥小手……
「文字同学,文字同学——?」
哇塞,学姊可爱的脸蛋居然就出现在我的眼前!而且靠得超级近!
如果要具体形容有多么靠近,差不多就像是用额头替人量体温那么近。
只要我再稍微把脸靠过去,甚至就能『啾』一下——就是这种距离。
学姊现在离我就是这么近!
「咦!?」
「啊,你终于醒过来了!」
一个灿烂的笑容就这样在我眼前绽放开来。
啊啊,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啊。不,我干脆现在就死吧。这毫无疑问是我人生最美丽的一瞬间。
我现在非常能体会,为什么会有人临死前会握拳高举并且大喊:『吾之生涯,无悔无憾!』(编注:出自「北斗神拳」里,拳王拉欧的遗言。)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出校门就突然站着发呆呢?」
「不,我……奇怪?」
难道刚才碰见小社的事情全是一场梦?
明明学姊就在我身旁,但刚才却像是只有我和小社两个人在。
「刚刚这里是不是有个小女孩?」
为求慎重,我询问学姊。
「没有呀?一直都只有我和文字两个人而已哟~」
学姊一脸疑惑地答道。
……只有我们两个人。光是听到『只有自己与学姊』,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是、是这样吗,嘿嘿。」
「啊,文字同学的表情看起来好色喔!」
「没有,是因为听到只有我和学姊两个人,才忍不住……」
「呵呵呵,那么我们就一起走完大斜坡吧?」
「了解!」
学姊笑着走出校门,开始沿着斜坡走去。我也缓缓起步,跟在她的身后。
「对了,学姊。刚才那个玩偶……」
「嗯?玩偶?」
听到我的询问,学姊讶异地侧着头。
「咦?」
「嗯?」
学姊的表情看起来一头雾水。
……难道刚才是我在作白日梦之类的吗?
虽然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但一察觉到自己手上握的东西,我马上又把那个想法抛弃掉。
我的手上,正紧紧握着一个黑色物体。
那正是从自称社的少女手中得到的『D-Phone』。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在学姊身旁走着,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2010-05-10T23:45:00"Hayate'sRoom"
当天晚上,我躺在房间的床铺上,并且用自己的手机发简讯。先是告诉学姊很高兴能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然后又发给艾伦『我今天大有斩获』这样的炫耀报告,最后当我向平常谘询恋爱意见的某位学长报告完『我好像还有希望』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不经意地环顾房间,然后因为一片整洁而叹了口气。
由于和我住在一起的表妹每天都会替我打扫,使得我的房间显得异常整洁。让我无法随便弄脏或弄乱房间,就只剩下床铺上可以活动而已。
从我每天回家都发现床铺经过整理这一点来看,她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好太太吧。更何况就算从我这表哥的立场来看,才中学二年级的她就已经拥有一大堆会成为大美人的元素。只要把那冷淡的个性稍稍改变一下,肯定会大受异性欢迎吧。
……不过我的内心却也不太希望她变得太受欢迎,这或许算是身为兄长的复杂心理吧。我想这个心情,全国上下的『大哥哥』应该都能理解才对。
「话说回来,『大哥哥』啊……」
我不禁回想起刚才被名为社的少女这样称呼。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神奇体验。如果那女孩是幽灵之类的东西,我觉得她本身好像也不怎么可怕。还是说因为对话内容实在太过恐怖,才让我没有对她本身产生那样的感觉?
「没被杀掉的话……是吗?」
作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见那样的话。
对于平常总是欢笑耍笨过日子的我,应该距离搏命的世界很遥远才对呀。
「虽然我很希望那只是一场白日梦……」
然而,那支黑色手机却还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
名为『D-Phone』一个『能指引我命运,保护我不受命运所害,只属于我一人』的行动装置……听起来这么离谱的东西,为什么会来到我的手中呢?
老实说,我就只是个平凡无奇的高中生。尽管我在中学时代也曾想过自己应该更有能耐一些,但那个俗称『中二病』的时期已经是我不愿回首的过去。也许也曾经有过不错的成绩,但现在就只是个凡人……当初入学考的时候碰巧脑袋很灵光,才让我考上这间市内屈指可数的夜坂学园,但是从那之后成绩就一直勉强挂在平均的边缘。而论起运动神经,即使还算不错,但我一点也不擅长球类运动那种需要磨练技术的项目。像田径社这种只需要跑步的地方正合我意,而且我擅长跑的还是短距离,因为它既不像长距离那样需要持久力,也不像中距离那样需要与他人做策略性的拉锯战。
再说我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每次和女孩子相处时都会稍稍感到紧张。就算论起男性朋友,当中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每天都只能度过极为平凡的日常生活。
然而……
「就算拿到这么特别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支手机。它的外型极为简朴,但具有独特的品味,不论男女应该都会喜欢才是。如果在市面上贩卖,应该会有很多人想换成这款手机。但是,我却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款式。
虽然听到命运、因果以及其他一些听不懂的专门用语,但像这样拿在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嗯……」
我打开电源,荧幕上立刻显示出『D-Phone』这样帅气的商标。
其实我从回家后就拿起来把玩了一番,发现它具有一般手机也有的功能。
只是,尽管能够连上网路,这手机似乎仍必须透过某种特别的方式,才能发简讯或拨打电话。
就算打开个人资料项目察看,里头也没有登记自己的电话号码及邮件地址。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得知这手机的号码。
而且不只是无法打给自己的手机,从这支『D-Phone』甚至连家里电话或117、110等号码都无法拨通。
「唔……咦?」
刚才我没注意到,原来主选单最下面的图形按钮上写着『连接网站』这四个字。将游标移到那个按钮时,还跳出可连接到『第八世界』这样的说明文……虽然我从没听过什么第八世界,不过那应该是这支手机的使用教学网站之类的吧?
「既然如此,我就奉陪到底吧。」
俗话说一不作二不休。或许我可能会因此卷入某种恐怖的事情,又或许只是单纯遭到他人恶作剧而已。
无论如何,现在除了奉陪到底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进入那个选项,接着出现一个漆黑背景配上旋转时钟的读取画面。看来好像真的连上网路了,但这个连线费用到底该付给谁才好?为了避免之后收到惊人的帐单,我决定只连一下就好。
等了一会儿,画面上显示出写着『第八世界』的网站标题。
接着——
叭叭叭叭~!
「唔哇!?」
听到突然传来的吹奏乐,我忍不住从床上跳起,还将手机丢到一旁。
掉在床上的『D-Phone』还在呜呜地震动着。
我一面感到疑惑,一面又把手伸过去……
『恭喜您!』
「唔哇!?」
就在我准备握起手机的那一瞬间,再度传来大大响起的说话声,害我又吃了一惊,甚至缩到了床铺角落。光是突然响起音乐就已经够吓人了,居然还传来一道听起来很开朗的人声,不被吓到才奇怪。如果这是一支普通手机也就罢了,然而再怎么说,这也是从神秘少女手中得来的神秘手机,会恐怖成这样也在意料之中吧。
而且,『D-Phone』一点也不理会我吓得半死,还在继续发出声音:
『您已被选为「百物语主角」了!哎呀——这可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喔!真是太棒了!』
那是一道听来十分轻佻,年纪应该不大的女声。虽然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不过很少注意他人声音的我实在听不出来那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轻松愉快的语气非常可疑。
「呃,我不懂棒在哪里耶……」
『被选为主角』我也同样听不懂就是了。总而言之我得先把手机捡起来才行。只见画面上大大地写着『欢迎来到第八世界』这几个大字。
『贺!百物语的主角!一文字疾风!』
然后还有一大堆随便乱加上去的耶诞树、新年饰物及天气符号等等,一看就让人觉得『可疑无比』的装饰围绕在我的名字旁。该怎么说呢,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祝贺方式。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玩笑,真想找负责人出来理论。
……是说,为什么我光是连到网站,就连名字都被人查出来了?
即使我的脑袋因为突发状况而一片混乱,但还是能感受到那个网页有些不对劲。
既然会突然发出声音及人声,会不会是含有病毒程式的网站?更何况我好像连个人资料都外泄了。要是连住址之类的都被对方查出,那就太恐怖了。看来这就是所谓的钓鱼网站?
这就像故意找小孩子传递手机,然后藉此取得对方的个人资料,宛如邪恶组织般的行径……唔,听起来好像有点离谱,而且不论怎么看好像都是事倍功半的行为。
「不管怎样,这还真是很毛。」
为了以防万一,我离开了那个网站,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我现在这种心情,大概就是眼不见为净。毕竟要是又发出声音,或者是开始震动的话,不是乱恐怖一把吗?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啊,有电话?」
把『D-Phone』塞到枕头下后,我还把棉被盖在头上,开始察看自己的手机。上头写着『仁藤雾香』这个名字。喔喔,光是看到这名字就教人感到安心,你真是我的挚友啊。接连碰上这些又恐怖、又恶心、又可疑的事情后,我忍不住想向雾香这样的女孩撒娇。
「喂喂,※是我啦!是我!」(编注:日本的诈骗手法之一,刻意不说出自己的名字,等待受害人回应后,伪装成受害人口中的熟人骗取金钱。对象多以老年人为主。)
『咦?呃——是面店吗?』
「对对,我就是面店!是面店喔——喂!哪有这种诈骗集团啊——!」
『啊哈哈!老板,我想吃叉烧拉面喔!』
「我觉得猪骨拉面比较好。」
『呜呜,晚上好像不该谈论这种话题的,害人家肚子都饿了。』
「嗯,我也是。晚安,雾香。要不要现在出去吃个东西?」
『虽然我觉得那也不错,不过如果被爸妈知道会被骂惨的。我还是在睡前看看面店的网站,吃吃空气拉面好了。』
「听起来还真是寂寞啊。」
从雾香能马上针对我的玩笑有所回应这点来看,就能知道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而且她应该也不想让有钱又和蔼的双亲操心吧。虽然艾伦那家伙想追雾香,但那种笨蛋实在配不上她。
……学姊的粉丝们大概心里也是这么看待我的吧,我稍稍反省了一下。
「所以说有事吗,雾香?」
『没什么事,就只是想在睡前和文字聊聊天而已。虽然说前提是不给文字你添麻烦。』
「哪里的话,我反而是大大欢迎啊。因为我刚才看了一个很恶心的网站,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能听到雾香的声音感觉真好。」
『你嘴巴还真甜啊。那么你是看了什么网站?贴了恶心照片的网站?』
「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我一连线到那个网站……」
『嗯嗯。』
我偷偷瞄了压在枕头及棉被底下的『D-Phone』。
「结果就突然响起一阵类似……那应该叫吹奏乐吧?总之就是那样的声音。」
『突然?嗯嗯,那然后呢?』
「然后,就听见一个人说『恭喜您』这句话。」
『哇,你是说手机网站吗?』
「嗯,而且网站上居然还大大地贴着我的名字,因为觉得很恐怖,我马上就断线了。」
『哇——你是说本名吗?还是「文字」?』
「要是连从没看过的网站都叫我文字,我就要痛哭啦。」
『啊哈哈!也就是本名是吗……那的确很恐怖呢。乖~不哭不哭。』
「嗯嗯,我还真的有点怕哪……」
『先给你一个空气摸摸头。那你到底是看了什么?从色情网站跳过去的吗?』
「不是,我今天还没有去看色情网站喔。」
『是喔,下次也让我看看嘛。』
「不行,如果跟雾香一起看,我会忍受不了的。」
『啊哈哈!谢谢你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
反过来说,要不把雾香当成女孩子看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吧。如果先认识的是雾香而不是学姊,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迷上她。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网站啊?』
「嗯,记得是叫……『第八世界』的样子?」
『什么!?』
就在我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雾香突然提高了音量。
『真的吗!?文字!』
一道亢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简直就像是雾香正贴在我耳旁说话一般。
「怎、怎么了?」
『那个网站真的很厉害喔!既然能连到那里,就表示文字你……咦,奇怪?啊,可是……对了,说起来也是啦。』
「嗯?」
很明显地,雾香原本高亢的情绪在一瞬间掉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
『没有,那个叫做「第八世界」的地方,在我们这些灵异事件迷当中是超有名的网站呢。』
「原来你是灵异事件迷喔,雾香。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好啦,我可是知道很多故事的喔!』
「是喔,如果碰到什么恐怖的事情,我会找你商量的。」
『很好很好。到时候我会用「文字,你一定是太累了」这句话陪你玩的。』
「你听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相信嘛。」
『啊哈哈!』
我想起来好像在某部片里的FBI调查员曾聊过这些话。
「那个网站到底是为什么有名?」
『嗯,告诉你喔!听说那里只刊载「真人真事的都市传说」。』
一听到雾香所说的话,我的兴致就马上提了起来。因为一般的都市传说都是虚构,或者是为了增加恐怖及趣味性而刻意改编过的故事,我一向把都市传说当作『煞有其事』的故事。
虽然说,我今天的遭遇的确是很不一样——正确地说是碰到奇妙的少女;但在我的心目中,正逐渐把它定位成白口梦或是某种骗术。况且我也不认为自己真的会碰上生命危险,毕竟我又没惹过什么人,应该没有被迫杀的理由才对。
『在那个网站上的都市传说,一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也就是说,不论上面写出现了什么鬼怪,或是造成了什么伤害,全部都是真实故事……听说是这样喔!』
「喔……可是都市传说不都是虚构的吗?」
『也是啦。所以才会生出「有一个只刊载了真实故事的网站」这样的都市传说吧。』
「啊——原来如此。」
因为不知道真相如何,所以才会有半信半疑的人放出传言吧。
如果是这样就能理解了。
『不过,也有人说过那些都是真的喔!所以我们这些爱好者才会很想确认真伪。』
「我了解了。不过如果是那么有名的网站,应该也有很多冒牌货存在吧?」
毕竟只要架一个取名叫『第八世界』的网站,一定就能吸引到可观的点阅率。既然有这么好康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想利用。
『就是啊。所以文字你连到的那个网站,应该也不是真的吧。』
「大概吧。毕竟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中过什么奖。」
『虽然也听说过,连线到「第八世界」就会听到吹奏乐以及给本人的讯息。而且听到的内容还都不一样呢。』
「喔?」
说到这个,我好像有听到『恭喜』云云的。
『文字,你听到些什么?』
「我……回想一下好了。好像是说恭喜您……被选为百物语……的主角之类的?还说『这可是极为幸运的一件事喔!真是太棒了』。」
『是哪里棒了?』
「我也问了一样的问题。」
『这样啊。可是,听起来好像还满像真的耶?』
「我可不希望成真啊……」
『不过,听说真正的「第八世界」就只能用专用手机连线而已,应该还是冒牌网站吧?嗯——好可惜,如果文字真的连到那个网站,然后分享给身为灵异事件迷的我,我就会很幸福的说!』
「是吗?」
雾香会很幸福啊?既然如此,就算恶心或可疑也无所谓吧——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毕竟我很乐意去做些能让她开心的事。
再说……我那支『D-Phone』大概就是所谓的『专用手机』吧?
不过我现在应该告诉雾香吗?如果真的和那个小社所说的一样,会发生有生命危险的事情,而且还波及到雾香的话,很可能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在状况更加明确之前,还是别向雾香提这件事比较好。
『啊,对了对了。如果文字你真的被「第八世界」选上的话,听说很快就会有美少女去找你喔。』
「……真的吗?」
雾香还知道得真多,让我直冒冷汗。
『会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女孩。我记得名字叫做……小「社」吧。就是神社的「社」,读作「Yashiro」。』
好厉害,雾香居然知道得这么详细。看来她自称灵异事件迷还真不是叫假的。如果是像雾香这种等级的迷,一碰上小社的时候应该就会马上联想到『碰上第八世界了——!』吧。真可怕。
『然后那女孩就会把专用手机给你……听说是这样。如果文字真的拿到了手机,一定要告诉我喔!』
「喔……喔,包在我身上。」
抱歉,雾香。其实我好像早就拿到了,但我根本就还搞不懂那东西到底有没有问题,或者还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再说,我可不希望让你发生危险……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抱歉啦。
当我在内心向雾香道歉的时候,突然听到对方传来『呼』的吐气声。
「嗯?」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自己明明是要听文字的声音才打电话的,结果我一个人讲个没完呢。文字你也说说自己的事情吧?对了,最近你和诗穗学姊怎么样喵——?』
「喔喔,你要问这个话题啊!」
『呼呼呼,可是有人回报说看到你今天和她一起放学回家喔!』
「喔喔,真不愧是我们的万事通雾香!」
『当然!所以说,怎么样?有机会吗?』
尽管雾香像是在为我的恋爱加油,但声音听起来却很雀跃。我想她大概不管我顺不顺利,就只是觉得有趣吧。不过她并不像艾伦只会触我霉头,有时还会给我一些女性角度的宝贵意见。
「没有,就和平常差不多。所以麻烦你,今天也传授我一点秘诀吧。」
『那么就来一堂雾香老师的「迈向恋爱成功之路」恋爱课程吧!』
我想在电话的另一头,雾香肯定是很得意地挺着胸。
于是,我就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和雾香聊了整晚。
『那就掰啰!』
「再见。」
当我们挂断电话时,已经是半夜三点钟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讲电话讲到耳朵发热啊。
于是我就这样钻入被窝,打算明天早上出门前再洗澡。
「……差点忘了。」
我伸手到枕头底下,掏出那支『D-Phone』。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连线到『第八世界』,不知道能不能查清楚雾香提到的那个关于苍青学园女学生的事情,或者是让学姊感到害怕的都市传说?
「喔?好像在发光耶?」
『D-Phone』上指示灯的部分正在一闪一闪地亮着,似乎在示意着有收到来电。
「会是什么?」
我打开『D-Phone』察看……
『未接来电:100通』
「一百!?」
由于数量实在太过惊人,我连忙打开纪录察看。
然而,那些通话纪录全写『未显示来电号码』,连想回拨都没办法。
「……会是……小社打来的吗?」
如果是那位神秘少女打的……连打一百通电话还真是吓人。不过那女孩好像比外表看起来更加精明,应该会用其他方式联络吧。
这样的话,那就是别人打的了……毕竟我是第一天拿到这支手机,而且也还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
「虽然不知道是谁打的……抱歉啦。」
我向拨电话的人物道歉。或许是因为和雾香聊得太愉快了,比起恐惧和不安,我感觉到的还比较像是罪恶感。
◆201O-05-11T08:15:00"Yasaka"
隔天早上,我走在与学校相连、一条又陡又长的斜坡上。
这个坡道就叫做『夜坂(Yasaka)』,正是夜坂学园的名称由来。明明周围都是受到大白然围绕的缓坡,但几乎所有学生却都要爬这段陡坡才能走到学校。
虽然说,这个地方能够把整座城市尽收眼底,景色算是很不错。但每天走每天爬,到了第二年,也实在看腻这个风景了。
走在斜坡上,我发现雾香美丽的大腿就在眼前。
虽然就这样默默欣赏也不错,不过我想先针对昨晚的事向她道谢。
「早喔——」
「喔,文字,早安啊~」
雾香转了过来,然后一早就给我一个清爽的笑容。
今天天气这么好,雾香的笑容也很闪耀,看来今天应该也是个好日子。
「早,雾香。昨天谢啦。」
「哪里,我才是,能和文字聊天很开心喔!」
走在身旁的雾香仰望着我。被她水亮亮的眼睛这样直视,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的睫毛很长,五官也非常端正。更重要的是,她那生动无比的表情教人怎么看也看不腻。
「哪能让你独占雾香美眉!」
此时,一名男子闯了进来,划破了我们之间的好气氛。
那个站到雾香另一边,还杀气腾腾地瞪着我的人物正是艾伦。
「喔,艾伦你早。」
「GoodMorning,雾香。你今天也很美耶?」
「啊哈,谢谢——!艾伦今天也很帅喔——」
「哈哈哈,哎呀~还好啦!」
艾伦撩起自己的头发,一副自恋的模样。这家伙外表的确很不错,做出这样的举动还真的颇帅。遗憾的是,他实在太拙了,看起来反而觉得好笑。
「你刚才第一声明明先叫雾香美眉不是吗?」
「称呼在本人面前当然要换啊。」
听到艾伦说得一脸得意,雾香充满期待地朝我看过来。
「难道文字也会在我本人不在的时候,叫我雾香美眉吗?」
「嗯……好吧,那我就偶尔叫叫看好了。」
「啊哈!那你之后要告诉我是在什么情况下用的喔!」
「没问题。」
「喂,给我等一下!你们之间的谈话听起来感情太好了吧!让我参一脚啊!」
看来,艾伦似乎对于我能和雾香谈笑风生感到羡慕不已。
雾香和我对望了一眼,然后一起伸手做出『请说』的动作。
「啊——我也常用雾香美眉称呼你喔!」
「嗯嗯,例如什么时候?」
「那当然是在大家赞美雾香美眉的时候啰!」
「谢谢!我也常和其他女孩子聊到『艾伦长得是很帅啦』这样喔!」
「喔喔喔喔,真的假的.」
艾伦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
『长得是很帅』的意思是……算了,总之女孩子就是比较有地位吧。
「呃,对了!我也去查过雾香美眉提到的那个都市传说喔!」
「喔,真的呀?」
由于雾香看了我一眼,我只好摇头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态度。
「嗯!现在流行的都市传说好像是叫做『月隐的玛莉玩偶』。」
玛莉的玩偶……原来如此,就是我昨天和雾香聊到的『玛莉小姐电话』吧。
「一个被抛弃的玩偶,为了复仇而狂打电话,而且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它都能穿越,必定能找到对方的所在地!最后则会站在对方背后,等对方回头的瞬间就狠狠地宰掉对方!还真是一个既Fantastic又Elegant的故事啊!」
我也赞同那故事很Fantastic但宰杀对方这种故事称得上Elegant吗?到底哪里优雅了?
我看看雾香,发现她的表情意外地严肃。
「雾香?」
「啊,嗯。原来如此,现在月隐市是这样传闻的呀?」
她把食指放在脸颊旁,侧头思索着。
「艾伦,你是怎么打听到那消息的?」
「呵,雾香女神你可总算是提起兴趣啦?如果是为了你,无论什么消息我都会捎给你喔。」
「嘿嘿,谢谢~」
看来艾伦被雾香充满魔力的笑容完全迷住了。
原来如此,雾香平常都是这样拿到情报的吗?
「班长是从苍青学园听到那流言的吧?其实我也有认识的人在那学校。所以我就直接打电话去问『月隐市在流行什么?』啦。」
这家伙还挺勤劳的啊。今天早上真是让我对艾伦另眼相看了。
「嗯嗯,也就是说『月隐的玛莉玩偶』在月隐市很有名了?」
雾香频频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艾伦望了我一眼,一副「怎么样?我这次干得很好对不对!?」的表情。由于那情报看起来的确对雾香很有帮助,我朝艾伦点头回应。
「嗯……不过如果是在月隐市……」
「怎么了,雾香?」
「啊,嗯。因为是叫做『都市传说』,每个城市所流传的流言其实都不太一样。所以我才在想,原来月隐市的『玛莉小姐电话』故事这么可怕。」
「的确,毕竟是直言会杀掉对方啊。」
「看来恐怖故事会愈传愈恐怖啊……」
雾香好像对那流言不太喜欢的样子。
看见她那忧心忡忡的眼神,尽管有些过意不去,还是让我略为心动。
毕竟,平常总是那么开朗的雾香,很难得会显露出这样的表情。
「哎,总之就是这样吧。」
由于感觉到继续聊下去不太舒服,我强硬地收掉这话题。
雾香则仰望着我,还露出看来有点严肃的眼神。
「如果你被追着跑,绝对不可以转头看对方喔!」
她甚至给了我这样的忠告。
「被……追着跑?」
我望向艾伦。如果是这家伙,倒很有可能会来追杀和雾香感情好的我。
「对。上次不也提过莉可娃娃的故事吗?」
「啊,嗯。」
「一般提到和玩偶有关的恐怖故事,通常都是头发会变长之类的。虽然玩偶的头发变长可能没什么因应对策,不过如果是来追人的……」
「也对,必须等对方手机没电之类的吧。」
记得苍青学园的女学生是这样脱险的。但如果想刻意那么做,其实还满困难的。
「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呢?」
大概是因为我昨晚提到连上『第八世界』网站的缘故吧。
雾香似乎是基于那个『月隐的玛莉玩偶』可能真实存在的前提给我忠告。而且我昨天还的确在校门看到一个神秘玩偶。小心一点准没错。
「的确……我会小心的。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
「我想想喔……常听说就算把电源关掉、电池拔掉,或是把手机丢掉都没有用。而且就算把门锁上,对方也会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雾香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着。而艾伦也认真地听着雾香的话。
看见我们三个人伫立在斜坡上,一旁经过的学生似乎都感到很奇妙。
「嗯,干脆不要逃跑,反过来伏击对方如何?」
「就只是做好心理准备的问题吗?」
「我想如果是文字,碰到女孩子好像都能说一些中听的话呢!」
「……那对妖魔鬼怪有用吗?要说些什么话才能讨玩偶欢心?」
「嗯——赞美说『你真是充满造型美感』……之类的?」
「听起来不怎么优啊……」
「如果是我,大概会说Iloveyou吧。」
听到艾伦这句话,雾香先是讶异地瞪大眼睛,接着……
「啊哈哈哈哈哈H说的也是,那样好像会很有趣呢‖」
雾香一阵爆笑。
看到艾伦得意地做了个胜利姿势,我感到有点不甘心。
我毫不理睬又露出骄傲表情的艾伦,以及还在大笑特笑的雾香,赶着继续爬坡。
◆2010-05-11T08:40:00"YasakaHighSchool2-AClass"
当我们三个人踏入教室的时候,刚好已经打钟了。
看来我们似乎在斜坡上花了不少时间。也罢,反正原本和雾香闲聊的时间已经预先度过了,没什么问题。
「在开始班会之前,先向各位同学介绍一位转学生。」
走进教室来的班导——安藤老师的语气还是一样严肃,但说出的话却相当特别。一听到有转学生,我马上就注视着教室入口。
随着安藤老师的话走进教室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拥有美丽黑发及白皙肌肤的她,看起来宛如一尊日本玩偶,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清纯』的形象。但是,我感觉到她的脸上似乎又带着某种西方人的气息,酝酿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身上穿的则是私立苍青学园的制服。
「因为父母的关系,我从苍青学园转到本校来,我的名字是一之江瑞江。」
她有礼貌地朝大家深深一鞠躬,态度十分优雅,也让人看了怦然心动。不过,如果是搬到本市居住,就算继续读先前的学校也算不上多远,实在不懂为什么她要特地转到本校。
虽然说是因为父母的关系,但到底会是什么原因?
「请你坐窗边……就是一文字同学后面的位置。」
「好的。」
听从安藤老师的话,一之江缓缓走向我这边。
雾香及艾伦两个人都以羡慕的眼神望着我——尽管原因并不相同。雾香是基于好奇心,而艾伦八成是嫉妒我能坐在美少女旁边吧。
「…………」
一之江的冷漠眼神看起来似乎不带感情……这一定是因为才刚转学进来感到紧张的缘故。她那几乎可用锐利形容的视线,开始落到我身上。
我现在应该主动与她攀谈,替她舒缓一下紧张才对。
「多多指教啊,一之江同学!」
我尽可能精神抖擞地与她打招呼。然而,她却只瞪了我一眼,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难道她是怕生的类型吗?
现场陷入一种像是我白费力气的气氛。以艾伦为首的男同学们个个脸上带着窃笑,也让我觉得有点不高兴。算了,如果是这样,以后花时间慢慢认识就好了。反正人就坐在后面,现在没什么好急的——于是我转头面向黑板。
听到背后传来坐定位的声音后,我开始思考着——
之后要用什么方式与她来往比较好呢?
我想还是透过雾香的帮忙比较正确。先让待人和善的雾香出击,化解转学生坚如冰山的心吧。
好,就靠雾香和我的联手出击来攻陷她吧!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一阵恶寒窜上我的背脊。
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令人感到恐惧的寒意,放在衬衫胸前口袋的『D-Phone』还开始发热,到了让人疼痛的地步。
「!?」
我急忙忍住差点叫出口的声音,但自后头的冰冷『视线』依旧让我无法掩饰疑惑及错愕。在我胸前热得发烫的『D-Phone』,似乎像是在通知我有危机似的,让我惊慌不已。
总而言之,再这样下去胸部会烫伤的。
我伸手到衬衫口袋里,准备把『D-Phone』取出。
就在我的手指快要触碰到『D-Phone』的时候I
一之江突然以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的细小声音,朝我说了一句话。
那是一道……像是要揪住我的灵魂,还让我全身上下一起冒出冷汗,带着可怕寒意及恐惧感的声音。
「昨天……你为什么没接电话?」 |
◆2010-05-11T08:50:00"YasakaHighSchool2-AClass"
上午的班会结束后,距离第一堂课还有一段休息时间。
一之江身边围满了人。
由于我像是自然而然地被赶出座位,只好默默退到旁边去。
如果是平常,我应该会和雾香一起担任『向转学生发问大会』的主持人,而大为活跃一番。但我现在并没有那种心情。
「好稀奇喔,你怎么没反应?明明有美少女来了不是吗?」
我的好搭档,像是在看珍禽异兽似地表情走过来。
「啊,嗯。」
雾香应该也对转学生很有兴趣才对。
但她现在会来我身边,应该是因为在担心本来会带头人闹的我吧。她典足我的好朋友,和那个一点都不在意我、率先冲去找一之江的艾伦比起来,更让我切身体验这个事实。
「没什么,该怎么说呢……只是觉得她好像有种让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可是文字,你不是对这种类型很拿手吗?」
「唔……也是啦。」
我转头看向一之江,出乎意料地,她和艾伦及其他同学说话时很正常。即使脸上看起来一直没什么表情,但对于任何询问或对话都会仔细回答。看来与那沉默寡言的外表不同,很具有社交性的样子。
……看来这下会让雾香更操心了。
毕竟在她心目中……不对,只要是学校里认识我的人,都把我定位成『最爱凑热闹的文字』。不,我并非认同文字这个称呼,只不过我在众人眼里的确是居于那样的定位。
明明应该第一个插手『向美少女转学生发问』这种爽差的我,却像是一点兴致都没有似地,躲在远方观看着。
我想就算不是雾香,也会觉得我怪怪的吧。
「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可能是吧。」
我的胸口的确感到刺痛。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手机发烫事件,造成了一点烫伤。
虽然我原本担心手机会不会坏掉,不过刚才经过确认,似乎还很正常。
话虽如此,如果未来还会再发生类似的状况,我就该买个像样一点的手机盒来装才行。
「要不要我陪你去保健室一趟?」
「喔,那句话听起来颇诱人的。」
「啊哈。我想大白天的,你在保健室不太可能乱来吧?既然你还有精神联想到那种事,那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雾香的关心实在太教人感动了,这家伙真的是我的二号天使啊。
跟她相比,艾伦那家伙简直对一之江一头热。就算未来那家伙出了什么事,我大概也不会去帮他吧。
……此时,一之江突然把视线从艾伦及其他同学身上移开。
「……………………」
她开始用冷漠的视线望着我。
每次我一偷瞄她,都会刚好和她的视线碰在一起。意思是说,她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我。
「……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
像她那样频繁地注意我,雾香当然会察觉到。听到雾香压低音量这样询问,我也只能摆出苦瓜脸。
「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会强调『还没有』这点,听起来颇有文字风格的。」
「因为我不能否定未来会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啊。」
『面对任何事情都要积极而主动』正是我的行事作风。也就是说,无论是哪一类型的女孩,我都一视同仁地对待。
当个这样的男子汉,正是我追求的人生之道。
但是,偶尔也会碰到像这样合不来的对象,也就是不喜欢我这一套的女孩子。
碰到这种时候,无论怎么做都会让我像个丑角般演着独脚戏,气氛也会变得尴尬无比。
话虽如此,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曾冒犯过一之江。虽然也可能只是我忘了,但我不认为自己会忘了那样的一位美少女。
再说,她刚才那句话……
『昨天……你为什么没接电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唯一联想得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没错,就是昨天那一百通未接来电。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把手机通信纪录全部填满的事情。
而且上面全都写着『未显示来电号码』,格外教人感到恐怖。
如果打电话来的是一之江……?这么想会不会跳太快了?
神秘的来电,神秘的转学生,以及神秘的话语……
「呵哈——」
没想到才拿到手机的隔天早上,就碰到这么多谜题。
「你好像心事重重啊?」
「还好啦。」
「原本还打算问文字关于『第八世界』的事情,看来今天还是先搁着吧。」
「唔……感激不尽。谢谢你啦,雾香。」
「别客气别客气,有进一步发现再告诉我吧。」
雾香脸上挂着笑容,还朝我挥挥手。
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每次都让我感慨不已。
然后,还是有一道视线在默默关注着我和雾香之间的互动。
「……………………」
一之江的锐利视线,仿佛是不想放过我们的一举一动般。
◆2010-05-11T09:20:00"YasakaHighSchool2-AClass"
「只要套用这个公式,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解开了……」
安藤老师清脆而嘹亮的声音,回绕着午后的教室。虽然是美女教师在为我们讲课,但内容却丝毫没有传入我的耳里。
不用说,当然是因为从身后传来的压迫感所致。
「……………………」
我想,坐在后面的少女所注视的应该不是黑板,而是我的背部。
如果视线这种东西能够造成物理性的触觉,我的背一定会有刺痛的感觉吧。
「……我说啊,一之江同学。」
再也忍受不住的我,下定决心找身后的少女攀谈。
「是。」
即使听起来比早上那道恐怖的声音和缓许多,但还是让人感觉到尖锐。对于已经知道她和其他同学说话时语气温和许多的我来说,被一个转学生如此对待,实在让我很受伤。
……唔,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
「你早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虽然我已尽可能地小声发问,但对方却完全没有回答。
我和她之间陷入一阵十分尴尬的沉默。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问的问题吧?如果是那样,她干嘛要说?
等了一会儿,她总算以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答道:
「请你今天一定要接电话。」
……看来那电话的确就是关键所在。
那一大堆的来电纪录,是她打来的,还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吗?她为了什么,又是怎么拨电话到我的『D-Phone』的?明明就有许多事情想问,但那一切似乎都必须建立在『接电话』这个前提上。
由于昨晚我太过专注在与雾香讲电话上了,完全没察觉到来电。
今天一定要接起来。
「我知道了,一定会接的。如果我不接会让你不高兴,那我一定会接。」
「我?」
「咦,不是那样吗?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既然是来自可爱女孩的请求,我当然想尽可能帮忙啰。」
「……………………」
一之江以沉默回答我的话语。
就在我心想好像说得太过火了的时候——
「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我听到极为失礼的一句话。
「唔……总、总之,我会接电话的。一定会。」
「……………………」
我感觉到她似乎在背后点头了。
看来,今天应该也会有来电。
只要能够确认这件事,我就满足了。
◆2010-05-11T17:30:00?"Yasaka"
我决定今天提早结束社团活动,没有冲澡就直接回家。
虽然不想听艾伦炫耀『与一之江同学聊得好开心』算是主因,不过最重要还是想要履行与一之江所做的承诺,也就是『接电话』。
即使不能在校门前遇见学姊是令我伤痛欲绝,不过现在先了解一之江那句话的意思比较重要。
『请你今天一定要接电话。』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然后,接下来我又会碰上什么事情……?
离开校门以后,我走在夕阳照耀的坡道上并沉思着。
大概是因为那样,我一点也没发觉周遭的气氛不对劲。
「奇怪?」
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四周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明明刚才在校舍出入口还看到一些准备回家的学生啊。
不对,我还记得走出校门前还有看到几个学生。
所以,现在看不见任何放学的学生,绝对是一件怪事。
附带一提,四周不只听不见车辆的声音,甚至连鸟叫声都没有。
四下无人、四下无声,被夕阳染红的坡道笼罩在寂静之中。
虽然昨天碰见小社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但现在我却有更加诡异的感觉。
哔哔哔哔哔哔哔!
「唔哇!」
『D-Phone』在通知有来电的同时,又开始发热了。
我隔着一条手帕拿起手机,发现这支黑色手机又开始微微绽放着红光。
哔哔哔哔哔哔哔!
来电哔声每次响起时,指示灯的部分都会闪着红光。
我畏畏缩缩地打开手机,试着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一文字。」
『喂,是我。』
传来的是一道少女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带着令人全身发麻的魄力,也给人一种像是机械音的感觉。
「……请问您哪位?」
我一间出这句话,就听见一道令人不舒服的窃笑声。
听起来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发自内心深处的欢乐笑声。
『呵呵……你总算接电话了。』
「我说,您到底是哪位啊?」
但对方却没有回答我,就只是先开心地笑了一阵,然后……
『现在就去…………你。』
接着,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
由于那是一句平时不常听见的话语,我的脑子似乎在一瞬之间拒绝理解。
不对,其实我明明就有听见,只是我内心不愿意那么想而已。
电话那一头的人物,似乎是……说了这句话:
『现在就去杀你。』
「……如果不是沙或莎之类的……」
那应该就是『杀』了。
听见如此直接的杀人预告,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除了『为什么?』及『怎么会?』这样的疑问之外,我的内心还存在一个想着『终于来了』的冷静意识。
『这个「Lore]一定会帮上大哥哥的忙喔。』
没错,这是小社在校门口告诉过我的话。
『——如果没被杀掉的话。』
我想起她同时也这么说过。
『狠狠地宰掉!』
同时,听艾伦说过的流言也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说是什么意思?现在追杀我的是一个可能会帮上忙的东西,但也可能会杀死我。而且还是一个会狠心杀人的存在?
「开、开什么玩笑……!」
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接受会被杀死的现实?
相反地,我好想立刻就逃离这个超乎现实的状况。
哔哔哔哔哔哔哔!
「咿——!」
『D-Phone』又开始发出来电声。
我明明没有按下通话键,却像是启动了免持听筒功能似地,直接有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喂,是我。我在你的学校。』
——学校c"o
当我正打算回头去看自己刚刚离开的地方时——突然停止转头……
因为我想起今天早上雾香对我说过的话。
『如果你被追赶了,绝对不可以转头看对方喔!』
这是自称灵异事件迷的雾香所给的忠告——对了,她就是在这条斜坡告诉我的。还有,很庆幸我最近听了许多这类怪谈的资讯。
能够只差一点点而没有整个回头看,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幸运吧。
哔哔哔哔哔哔哔!
尽管又听见哔声,不过反正又会像刚才那样自动接听,我决定放着不管。我把手机收进胸前口袋,然后用力拍了一下颤抖的大腿。
老实说我真的很害怕,几乎到了想把『D-Phone』丢掉或摔坏的程度。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做,反而会『出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失去了这支手机,就绝对无法活着回家。
我整个人向前奔去,一口气冲下斜坡。
『喂,是我。你为什么要逃跑?』
除了我跑动时造成的脚步声之外……
叩……叩……
居然还有像是鞋子踩在沥青上的声音,紧贴在我的身后。
喂喂,这太奇怪了吧。后面的家伙步伐距离到底是长到什么程度?我明明是用跑的,对方居然能用走的追上我,到底是怎么走的啊!我努力在心里吐槽,设法激励自己的勇气。哪怕是多一步也好,总之现在必须拚命往前逃。
我必须想办法摆脱打电话来的人,然后试着找找看能不能碰见其他人。要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种恐怖实在太困难了。不论是谁,就算只让我看一眼也好,拜托让我碰见其他『人』吧。
『——你是逃不掉的。』
低沉的声音。一听见这道仿佛是从地府传来的阴沉声音后,电话就挂断了。
「或、或许我是白费力气啦!」
如果回到学校,可能还有机会找到别人……
但既然打电话来的人已经说自己在学校了,我根本不能过去。
只要继续跑到住宅区、大马路或商店街附近,至少也会有一辆车经过吧。然后不管是冲到马路上还是怎样都好,总之我要拦下车子,拜托对方让我上车。虽然不知道凭车子的速度能不能摆脱她,但我现在能想得到的逃跑方法就只有这样了。
所幸,我因为有参加社团活动,已经充分暖身过了。应该还能再持续跑一段路才对。
叩……叩……叩……
脚步声听起来很近。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甚至能听见对方走路时衣服摩擦所发出的声音,距离就是如此之近。
即使内心充满了想要回头的冲动,但我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回头。由于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抵抗,无论如何都要以此为精神支柱。
再说,只要走下这条坡道,就能抵达住宅区了。只要能逃到那里的话……
「呼……呼……呼……」
就算不能回头,如果在转角处稍微偷瞄一眼,或许就能确认对方的模样。想到这里,我突然做了一个直角式的转向。
「呼……呼!」
这时,我稍稍瞄到映射在道路转角镜上的人影。
「……哇!」
我感觉好像瞄到一名穿着破烂白色礼服的金发少女。但她的身上还带着一些像是黑雾的东西。
这让我联想到曾用『D-Phone』拍过的那个玩偶。
虽然只瞥过一眼,没能细看对方的长相,但我却发现对方身上的礼服满是红色污渍般的东西。在这个状况下『红色污渍』到底代表了什么?由于担心自己光是想像就会更加害怕,我决定再也不要去看对方,拚命地跑就对了。
哔哔哔哔哔哔哔!
电话又响了。
尽管我都快哭出来了,但还是一直跑一直跑……
『喂,是我。我刚转了一个弯。』
这是宣告说就算我转换方向也会跟上来的意思。
『你刚才看了我一眼对吧?』
听到这句话,我惊讶得差点停止心跳。
『不用这么客气……你只要回头看我就好……』
比什么都要恐怖的是……
那句话对我来说,居然带着无比的吸引力。
我现在正处于无尽的恐惧当中。即使如此,就算那句话是来自于给我恐惧的本人,听起来依旧是一种甜蜜的诱惑。没错,我现在就好想把头转过去,确认对方的模样,然后彻底安心。
没事的,只是一场恶作剧罢了。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呢?就算真的有,我听见的不是女孩子的声音吗?不用怕,就算看看也不会有事的。回过头去,然后仔细看看。只要这样做,就能彻底摆脱恐惧。
「呜……啊、啊!?」
我为什么会想这种事情?为什么我已经准备停下脚步,然后朝背后看去呢?
放心,别在意!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反而该仔细看看对方的模样,再思考下一个对策绝对比较好。如早一直背对着对方,不就任由她摆布了?对吧?赶快回头吧。一文字疾风。来,停下脚步……
慢慢地……
『赶快回头吧,一文字疾风。』
「赶快……回头……吧……一文字……疾……风?」
我听见自己像是在说梦话一样的声音。
「不对,唔哇!?我、我的嘴巴自己乱动!?」
『不用怕,放一百个心吧。根本就不必感到害怕,赶快回过头去,然后看个仔细吧。那样做就对了……』
……太可怕了。我的声音……那个我很熟悉的自己的声音,居然从放在胸前口袋里的
『D-Phone』传了过来。
我还记得以前曾试著录下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觉得挺恶心的。但是,这声音却不是那样。就和我在说话时,自己脑子里听见的声音一样……也就是说——
『……被你发现了吗。呵呵……好可惜~』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那道声音就从我的耳朵附近、我的正后方传来。我努力让差点停下来的脚步继续使力,不顾一切地向前逃去。
『再逃……也是没用的。』
我的身后又继续传来『叩、叩、叩』的缓慢脚步声。
「什么嘛,什么嘛,到底是什么啊!?」
为什么那家伙能够播放我的声音?这个内心的声音真的就是我的声音吗?还是那家伙故意让我这么想的?我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话语了。这种事情和先前听说的故事完全不同啊!
我甚至开始觉得,如果只是被追赶且被杀还比较好。
但是,我现在……却彻彻底底感受到何谓『恐惧』。
哔哔哔哔哔哔哔!
「唔哇——!?」
现在的我光是听到来电声就感到害怕。
总之我只能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彻底无视从胸前传来的声音,什么也不想地往前冲就对了。
『什么也不想地往前冲就对了……』
由于又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在我的内心已经快要被恐怖、悲伤以及愤怒等负面情绪压得崩溃了。
「可恶———!!」
我呐喊着,然后还是继续跑。
即使穿越了住宅区,并且看向大马路,却还是完全看不到人或车子的踪影。简直就像是整个世界已经变化成一个『只为了杀我而存在的世界』一样。
『呵呵……呵呵呵……』
胸前的『D-Phone』,就只是不停地传来她的笑声。
◆2010-05-11T17:30:OO?"Hayate'sRoom"
跑了一大段路之后,我总算回到家了。
我马上把大门锁上——甚至还挂上锁链,然后一路冲到位在二楼的自己房间。
「呼……呼……呼……」
理所当然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平常早就该回到家的表妹也不见人影。由于已经猜到会是如此,我早有心理准备。
我奔进白己的房间以后,当然马上就把门锁上。为了以防万一,我甚至把衣柜推到门前挡好。虽然我不认为这样就能拖到多少时间……
「就算多一秒……也好吧。」
长时间奔跑而带来的疲劳,以及流满全身的汗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明明跑到这副德性,结果我还选择跑回家,看起来像是被逼到绝路,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提到都市传说,当中有一部分其实有方法可以脱离险境。
我在逃跑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个曾经演变成社会问题,甚至造成警方出动巡逻车的『裂嘴女』都市传说。我记得只要向『裂嘴女』丢『麦芽糖』或是连续念三次『POMADE』(发蜡),就能击退她。
据说麦芽糖是『裂嘴女』最爱吃的东西,只要趁她吃糖的时候逃跑就行了。至于『POMADE』,则是因为当初替『裂嘴女』动整型手术的医生涂了太多发蜡,导致她因为受不了其臭味而移动头部,最后才发生嘴巴被割裂的情况,记得就是这样的理由。
这表示,有些都市传说其实是有方法脱困的。
至于这次的都市传说『玛莉小姐电话』,其解决方式是……
「我完全不记得啦!」
这个『玛莉小姐电话』的都市传说,基本上就是一段『被自己丢掉的玩偶追杀』的故事。
因为我不曾持有过那种玩偶,所以根本也没有丢掉过。
意思是说,我就只知道这个『鬼故事』,并非忘了击退追杀者的方法,用『根本就没听过』来形容或许比较正确一点。
不过,也许还找得到答案。当我想到这点,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电脑。
只要回到家,透过电脑上网并且搜寻,就可能找到『玛莉小姐电话』……找到击退『玛莉玩偶』的方法。
老实说,我觉得回家根本就是一种自杀行为。如果跑到车站前的网咖,应该能够在那边上网寻找。而使用手机查询虽然也是个方法,但如果我就停在路上操作手机,搞不好又要像刚才那样被对方站在背后,并被可怕的话语催眠。
要是陷入那个状况,我大概在思考之前就呜呼哀哉了。
幸好,这个『玛莉小姐电话』故事在追杀时是有阶段性的。也就是说,我应该还有一点时间才对。应该不会发生对方直接就说:『我在你背后』,然后我就这样死掉的状况。
只要能查资料,就可能找得到解决方法。只要有解决方法,我就能活下来!
「看来只能赌赌看了。」
虽然我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而回家,但如此一来就无路可逃了,这实在是让我怕得要命。不过我还是勉强自己做个深呼吸,然后设法说服自己: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啊,一文字疾风。」
只要对方有按照都市传说的内容行动,会先到家门口,然后房间门口,最后才是……我的背后。虽然这前提是对方会真的依照都市传说行动,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我打算先查『月隐的玛莉玩偶』是以什么模式行动……但也不能确定现在追我的就是她。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赌注。
「总之我要先打开电脑,然后,呃……我能从窗户逃跑吗?」
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先掌握紧急逃生用的通路。
虽然不是没有『还以为对方在房间外,没想到居然在窗外!』这样的可能性……
要是对方逼到我的身后,不顾一切地从窗户跳下去应该也是个办法。
「好。」
我把电脑的电源打开。没多久之后,就听到熟悉的启动声。
呼,看来电器用品似乎还能正常运作。
打开电脑差不多要一分钟。我就趁现在靠近窗户,然后打开窗户……
「……其实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有一半是啦!」
快哭出来的我忍不住叫了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窗户简直像是被固定住一般,根本就打不开。
不对,虽然说似乎还能稍稍移动……却像是有人在另一边用力压着,把我的力量推挤回来似的。
实际上,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点,如果在这种如恶梦般的地方还被人关住,可能会逃不出去。
但那想法竟然这么快就化为现实,我原本沉静下来的心也又再度产生了恐惧。
「拜、拜托快一点啊,电脑……」
如今,我能够仰赖的就只剩下电脑荧幕的另一端,透过网路与我连结的不特定人物而已。如果能在网路上感觉到其他人的意识,也许我还能恢复冷静并且做些什么。
例如冷静地……留点遗书之类的。
『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虽然说我曾梦想过写这种开场白的信件。
「不对不对不对,太触霉头了!」
我急忙甩甩头,要是有时间写那种东西,何不试着想想别的办法?
总之我现在必须赶快启动电脑……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电脑画面居然变成蓝色的。
「啊?」
整片蓝色的画面上,罗列着一堆看不太懂的英文及数字。
「电、电脑居然在这种时候出问题!?」
那是我曾看过几次的画面。
凡是碰到这个情况,无论如何都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让电脑恢复运作,也就是一种俗称『蓝白当机画面』的现象……换句话说,我面对如此紧急的状况,居然不能用电脑做些什么。
「该、该死,居然在这种时候!现在才该派上用场啊——!」
我的心里充满一种被好搭档背叛的感觉,只好把电脑又关掉。
哔哔哔哔哔哔哔!
这个来电声,又无情地响起了。
没错,我现在没空埋怨电脑了。
这正是最致命的状况。我已经被打电话的人逼到绝路了。站在对方的角度看,绝对是只差一步就『将军』的状况。
『喂,是我。我在你家门口。』
听到这段再经典不过的台词,我的动摇已经达到颠峰。
『你的电脑坏了,真是遗憾啊。还有,窗户打不开也很惨呢。呵呵呵……』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居然一切都被她知道了。还是说,连这些现象也是她造成的?
我已经凭着直觉明白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真的想要索我的命。而且还打算先给我毫无希望可言的恐怖及紧张后,再动手杀我。
……为什么我就这样傻傻地回家来了?
我的心里涌现一阵令人绝望的后悔。感到坐立难安而且无计可施的我,忍不住举起拳头。
暗沉的心情在心里扩散开来,我紧咬着下唇……
把拳头——慢慢打开。
「就算玩这种自暴自弃的游戏……也没意义吧。」
明明内心里已经满是绝望及自暴自弃,但我还是勉强自己振作起来。尽管我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带着颤抖,但那就别在意了。还有频频发出打颤声的牙齿,以及明明不寒冷却发抖的身体等等,这些都不管了。
在这个状况下,就算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也没有用。
既然如此……我应该尽可能前进,真的没辄后再绝望吧。
就在我如此下定决心的时候——
喀嚓……嘎。
我突然听见开锁及开门的声音,从家门口的方向传来。
「这太奇怪了吧!?」
只要我一设法振作就会这样。打电话来的人简直就像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行事。不只是门锁而已,那个甚至把锁炼挂上的门居然传来开启的声音。
……明明就是个不合常理的存在,为什么还要特地开锁?对方应该有本事直接穿越,或是把门打坏才对啊。明明是那样,还要『故意让我听见开锁声』……表示那正是一种要故意吓我的恶意行径。﹒
那家伙打算让我动摇,然后害怕、害怕、害怕到极点之后,然后再取我的性命。
为什么?
如果对象是针对玩偶原本的主人,那我还能理解。被抛弃的玩偶会恨主人,还算是情有可原。就是基于复仇心,她才会选择让对方彻底后悔的方式吧。
但是,我既没有丢掉玩偶过,甚至根本就不曾持有。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我非得被恨到这种地步才行?
还是说……
还是说,对她而言,『复仇』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变成一个无论是谁都好,总之就是要给对方恐怖再将之杀害的存在?
「这……该怎么说呢……」
明明要杀害的对象已经不在了,却还是必须不停复仇的玩偶。
如果被那种东西追杀的话……
叽……叽……
我听见来电声,以及踏着木板阶梯慢慢走上来的脚步声。
我甚至觉得对方是故意放慢脚步,好激发我的恐惧心理。
不过我却没有听见电话传来说话声。
……这是因为已经和我很靠近,不需要透过电话的关系吗?
叽……
脚步声在我的房间门口停下。
心跳快得令人感到厌烦,我因为走投无路而闭上双眼。
然而,我听见的却是……
「哥哥?你已经回来了吗?」
我听见的是自己熟悉的表妹——理亚的声音。
「是、是理亚吗?」
「是。请问你怎么了?请你开门吧。」
「喔喔,没什么……我马上开。」
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整个人无力地坐到地上。
真没想到,那位我一直当作亲妹妹爱护,语气总是带着冷淡的表妹,听见她的声音居然会让我这么安心。现在的我愿意买任何东西送理亚,甚至也愿意听她任何请求。以后我会好好收拾房间的。嗯。
「请问怎么了吗,哥哥?请赶快开门啊。」
「喔,抱歉。你等我一下。」
我把手放到原本挡在门前的衣柜上。由于刚才是拚了老命搬动的,房间地板刮得很厉害,这下子要被骂惨了……我现在甚至有了想到这种小事情的从容。
「欸,我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屋外有人?」
我一边推着衣柜,一边开口问道。要是理亚碰见『那东西』,可就糟糕了。
「你是说……谁呀?」
「喔,就是一个穿着破衣服的金发女孩……」
「没有。别管那么多了,哥哥,请你赶快开门。」
「我知道了,不要一直催我。」
当我准备用力推动衣柜的时候,突然间想到……
「……对了,理亚。你为什么要进来我的房间?」
「为什么……?为了什么都无所谓吧,请你快点开门。」
「………………欸,理亚,为什么……」
「又怎么了嘛。总之请你先把门打开,再慢慢说吧。」
「为什么你都还没碰到我的房门,就知道门打不开呢?」
理亚根本就没有碰到门。
如果她有碰到,应该会传来转门把的声音才对。
「再说,我明明有在玄关门上挂了锁链,你是怎么进来的……?」
「………………………………」
经过几秒的沉默。
然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Ⅱ』
胸前的『D-Phone』及门外的人物突然发出笑声。
由于事情太过惊人,我忍不住一屁股地跌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这家伙居然假冒我的表妹——
而且就连声音及个性都完全一样!
「呜、啊、啊、啊……」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能摇摇晃晃地拚命远离房门。
因为我的腰使不上力,甚至必须像个毛毛虫似地拖行。
就在此时,换我的手机收到来电,而不是『D-Phone』。
当啦啦啦啦——
「这个铃声……是诗穗学姊?」
我从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
荧幕显示的是诗穗学姊的名字……
「喂?」
我想,接那通电话的我,声音肯定是再低沉也不过吧。
『哇!文字同学,你怎么了!?』
学姊她那充满关心的声音,令我大为感动。
「没有……因为我现在……碰到一点恐怖的事情。」
『真的吗?这……』
突然听到这种话,学姊当然会感到不知所措啊。不过,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因为……
「你……也不是真正的学姊对不对?」
她是我最最想要相信的对象。
……但我就连那样的对象都无法相信了。因为我现在连自己、表妹也都无法相信。『声音』这种东西,就是这么能够影响人心。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因此,当电话另一头那个『打电话来的人』发出爆笑声时,我也没有再感到恐怖了。
或许这就像是一种穷途末路的境界。也因此,我忍不住做了这样的回答:
「谢谢你,起码我听到学姊的声音了。」
说完后,我挂断电话。
这个都市传说,大多都是一段向抛弃玩偶的主人复仇的故事。所以,无论用上何种手段,都必须把对方逼到绝境。如果是像我这种乐天的性格,也必须先彻底打击过,最后才动手杀人。
如果对方只能凭着给予恐惧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
「……再一次,冷静下来吧,一文字疾风。」
对于她的同情,让我重新找回了内心仅存的一点冷静。
能听见学姊的声音——即使是冒牌货——对我来说很有帮助。尽管我已经怕得不能再怕,甚至根本就站不起来了。但既然听见她的声音,现在如果不拚命拿出好的一面,就不是个男子汉。
话虽如此,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哔哔哔哔哔哔哔!
『D-Phone』又响了。
我干脆接起电话。
「喂。」
『喂,是我。我在你的房间门口。』
「……你好。」
我别无他法,就只能和对方打招呼。
尽管我内心期盼至少能和对方说点话……
『你居然接了电话,看来你很想找死呢。』
「我是不想……不过我想和你说点话。」
『呵呵……我说,你快开门吧?你在里面对不对?』
「就算我说不在,你也不会被骗吧。」
『如果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去啰。』
电话挂断了。看来根本就没机会和她说话。
「接下来就只剩下……」
绝对不要回头。
我就只剩下这最后一道防线了。
我把『D-Phone』放到桌上,然后整个人钻进被窝里。
窗户不能逃。电脑坏掉了。手机只能打给恐怖的东西。
我现在就只能实践雾香说过的『如果你被追赶了,绝对不可以转头看对方喔?』这句话,
然后一直撑到早上。这种类型的故事,通常只要撑到『早上』就能脱离险境了。
话说回来,现在好像才傍晚时分吧。
距离隔天早上还很久,我的内心只感受到绝望。
「我就是不擅长耐力赛啊……」
我参加社团活动之所以不选长距离跑,就是因为『能早点结束』。
一向不擅长长时间认真跑步的我,不做考虑就选了能很快结束的竞赛项目。结果就是选了短距离赛跑。能够只拚个十或十几秒就能分出胜败的体育竞赛,大概就只有短距离赛跑了。
于是,内心想着『要来干脆赶快来吧』的我……
没有发现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收到来电,就因为持续奔跑的疲劳及数度挫折的精神疲劳,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201O-O5-11T3:30:00?"Hayate'sRoom"
「……唔嗯?」
当我醒来时,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奇怪?」
我整个人缩在被窝里,睁开并眨了几次眼睛。
……记得我……
应该正被一个在都市传说里常见,会打电话来说『喂,是我……』的玩偶追杀才对啊。
被称作莉可娃娃,或是玛莉小姐电话之类的东西。
「难道说……是一场梦?」
脑袋还没清醒过来的我自言自语道。
的确,那些超现实的现象会让人觉得是一场梦。对方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假扮成我的表妹、还用学姊的声音打电话过来……
「……对啊,说的也是。」
尽管我的心跳还是很快,不过这么想会让我舒服不少。
「呼……」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寻找自己的手机,打算确认现在是几点钟。
微微发出红光的『D-Phone』,还放在桌子上。
我想那至少还能拿来看时间吧。
就在我这么想着,然后伸手过去的时候……
「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听到耳边的这道声音,我的身体在一瞬之间僵住了。
尽管我在伸手之后,马上就察觉到『那怎么可能是一场梦』,但为时已晚。
她就是趁着我最感到恐怖的这一瞬间,向我耳语。
「呜、啊……啊……啊……」
处于极度恐惧和动摇下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居然让自认为在什么情形下都能耍嘴皮子的我说不出话。由于她丝毫不让我有故作坚强的机会,这也使得我对她的恐惧已经升到最高点。
在我背后极近的地方,开始感觉到有人在。一个冰冷的身体碰到我的背。其冰冷的程度让我感觉不只是被夺走了体温,甚至连灵魂都像要被抽走似的。
「呜……」
我感到不知所措,虽然很想赶快逃,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逃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就是这样的『Lorc』。」
她在我耳边,说出仿佛像是能洞悉我内心想法的一句话。就算你不说,我的本能也已经告诉我那是没有用的。
虽然我还是不懂『Lore』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大概表示他们也具有某种规则或特技吧。
对了,规则。
她是一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让对方逃脱』的存在。
『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它都能穿越,总是能找到对方的所在地!』
我想到艾伦曾经一脸得意地说过这句话。
她,就只为了复仇,只为了给予对方恐惧。
她也许就只能依照这样的规则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
我觉得,那是非常悲哀的一种存在。
以现在这种情况而言,我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她的手上。如今我就只能继续执行雾香说过的『绝对不可以回头看对方』这个准则。
既然如此,和她说点话应该也无所谓吧。
想开之后,我甚至有了这样的从容。
「欸,你是那个……被丢在路边的玩偶吗?」
小社指给我看的那个被丢弃的玩偶。
虽然她称之为『因果』,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如果那就等于是『缘分』的话,我希望至少能听听玩偶诉苦。
「那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只要是看见『被丢弃的玩偶』时,内心产生了某些感情的人,就会让我现身。就是这样的『Code』。」
『Code』这个字我也同样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句话也证实了她的出现是有规则可循的。
而且,对了。我当时看了被丢弃的玩偶后,的确有动了心。
我当时也同样想过,希望能拯救那个『被丢弃的玩偶』,如果还有任何不让它去复仇或杀人的可能性,我真的很想帮忙。
「……那么你就是因为被丢弃之后,才出现在世界上的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问些什么,不过我的确是从那段故事诞生的『Lore』。」
看来『Lore』这个词,似乎是意指像他们这样的存在。
还有其他像这样的『Lore』,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当听到这个回答,我的内心还是闪过……『她很可怜』这样的想法。
原本在内心里的纠结,开始被另一种感情取代。
「所以,接下来就只剩下让你转头,然后看我一眼而已。呵呵……好了,你希望我怎么让你回头?再让你睡上一会儿,然后用其他人温柔的声音叫醒你也可以,还是说,我现在就硬把你的头扭过来……」
果然,似乎一回头我就完了。看来雾香所说的是正确的……
「抱歉,我要回头了!」
「咦?」
我同时向雾香及身后的她道歉,然后以不看见她的方式转过身子。
就这样抱住对方!
「……!?」
我感觉到冰冷的身体,以及破破烂烂的礼服所带来的触感。至于一阵具有刺激性的味道,应该是血吧?尽管我眼角看见淡金色的头发,不过我还是尽可能以不看见对方脸部的方式抬起头。
虽然我『回头』了,但还没有『看见对方』。
我就是为此才抱住她的。
「你、你想要……做什么……」
「真抱歉,昨天我没接你的电话。」
尽管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动摇,但我还是先针对昨晚的事情道歉。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你应该就是由那个玩偶的『寂寞』化身而来的吧?」
所以,才会变成一个怪物,并且出现在看了『被丢弃的玩偶』后有所动心的人面前。
她好想让他人明白自己有多么寂寞,有多么难过。也许她就是这份强烈感情的化身。
现在的我,就只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虽然说我大概马上就会被你杀掉,不过至少在死之前……想让你不要再感到寂寞。」
「我、我才没有寂……」
「既然你是玩偶,原本应该很受到主人的宠爱才对。就是因为玩偶们在和人类一起玩、一起睡觉的过程中,得知了人的温暖,才会因为被丢弃而感到悲伤吧。我以前也曾经和表妹一起玩过玩偶。现在想想,原来那就像是我和表妹还有那个玩偶三个人一起玩啊。」
「……………………」
「所以,也很抱歉……我没能察觉你的心情。虽然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不过我想像这样让你感受人的温暖。」
仔细想想,玩偶们还真是很可怜的一种存在。
就算一直陪在小孩子身边,等他们长大后就会被遗忘,总有一天还会被丢弃。到了那时候,玩偶们又会怎么想呢?
「所以我想说什么呢?如果要杀我的话,拜托等你不觉得寂寞后再下手吧。如果不是这样,我死掉之后就要变成鬼了,因为我还有遗憾。」
「……遗憾?」
「即然我不知逍你到底足例种存在,不过如果在你还觉得寂寞的时候死掉,我会很悔恨的。既然要被杀死,如果没让对方觉得『啊——杀了以后真是清爽无比!』……不是很悔恨吗?」
这是我的任性要求。
既然要被杀死,我希望对方杀完以后能够感到畅快。
如果是那样,我应该也还能接受吧。
虽然说实际上还是不能接受,但最起码我希望让这个玩偶女孩能一扫怨气。
如果能稍微让她觉得好受,就够了……
哎,这或许也算得上是故事主角的行为吧?
「………………你这个人……」
我听到自己的手臂之间,传来一道像是竭力压低音量的声音。
……看来她终于要动手了。
她的身体开始缓缓蠢动着,我则把力量集中在腹部。
「……好,如果你满足了就下手吧!不过如果还觉得不够,我……我就要再抱一会儿!」
在我喊完后,她在我的怀抱里动了一下。
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真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今天那位转学生。
「咦?」
我一不小心,朝她的脸看去。
然后——
咚!
「△△××口○口○!?」
我的脸上吃了一记猛烈的头槌,使我忍不住按着脸大叫。
「唔喔喔喔喔喔|」
遭到撞击的部位,正好就是鼻子上方、两眼之间这个最痛的地方。
我整个人在床上翻滚着,甚至痛得流出眼泪。
就在我因为痛楚而挣扎之际,她在不知不觉中就从我的怀抱里……从床上消失不见了。
叮啷叮啷铃~
『D-Phone』传来这个声音,然后从原本闪烁的红光也转变为蓝白色的光。
「呜喔?」
我按着鼻子,畏畏缩缩地环顾四周,不过她似乎已经消失了。
「我……得救了吗?」
我拿卫生纸擦着自己的鼻涕及眼泪,然后看着手机。
蓝白色的光也渐渐消去,恢复成原来那支安静的黑色手机。
「…………似乎没错。」
把注意力集中到耳朵,能听见外头车辆的声音。如果再仔细听,还能听见其他声音……例如走在外面的高跟鞋脚步声、虫鸣声,以及屋子里家人们的声音。
看来那些消失的人们都回来了。
不对,或许该说是我从不可思议的空间回来了吧。
「哥哥——」
我听见一楼传来表妹的呼唤声。这声音应该是正牌的理亚吧。
「也就是说……」
看来我……
逃过一劫活下来了。
◆2O1O-05-12T08:00:00"IchimonjiHouse"
隔天早上,突然就发生一个令人惊讶的事件。
「早安。」
很惊人的,居然在我一踏出家门时——
眼前就站着身穿苍青学园制服的一之江。
一名穿着苍青学园制服的少女,就站在位于闲静住宅区的我家门口,这模样看起来感觉挺新鲜的,如果她的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就更好了。不过她看起来就和昨天一样面无表情,就只是注视着我的脸。
哎,光是上学时有女孩子在自家门前等候,就已经是很稀有的事件了。
如果是那个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我……也就是约两天前的我,就会打从心底感到高兴了。
「你在等我?」
在昨天那句话、昨晚那件事之后,今天早上又碰到这个情形。就算我的语气中带着怀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再说,她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我可不记得曾经告诉过她。
然而,一之江却像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有些话要和你谈,请跟我来吧。」
她背对着我,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咦?啊、好。」
既然对方说得如此坚决,那就没办法了。我连忙追上她娇小的背影。
「不对,奇怪?」
由于对方朝着学校的相反方向走去,我忍不住感到疑惑。
「我们不去学校。」
「你、你是说翘课吗?」
「是的,就是Sabotage。」
又把话说得坚决无比的一之江,连让我惊讶的时间都不给,就快步往前走去。明明她的身材娇小,步速却相当快。明明外表给人一种纤细而虚弱的印象,走起来却是快得令人意外。
尽管我想到『Sabotage这字好像是法语』这样毫无意义可言的小常识,但同时我也很明白这绝对不会是『约会』之类令人快乐的事情。
——八成是昨晚的延续吧。
因为她要我『接电话』,而接了电话后就马上发生昨晚『那件事』。
她一定也有某种程度的关联吧。
于是我跟在一之江的背后,穿越住宅区并走到大马路。接着,一辆黑色轿车就开到我们的面前停下。那辆车看起来颇长,后座的玻璃甚至是不透明的,完全看不见里面。看来似乎是给身分不凡的人乘坐的车子。
「呃……?」
「请上车。」
一之江走到车旁,司机则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
她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后就坐进去,那模样看起来具有『理应受到服务』的风范。看来她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
「呃……不好意思。」
「请坐。」
我低头行礼,平民气息展露无遗。毕竟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对远比自己年长者颐指气使的人。不过那位年老绅士还是带着温和笑容请我上车。哎呀,真不愧是专业人士。这也让我能以较为舒坦的心情坐进后座。
留着一头白中带黑的白发,教人看了就觉得是『管家!』的他就这样回到驾驶座。他真像是一位照顾大小姐长大的老管家。我猜他一定博学多问,搞不好还会一些神秘的格斗技。
然后……
「哇塞……」
车内的空间非常宽广,座位软硬适中;一旁有咖啡机,还有可以看DVD的液晶荧幕,另外也有许多我没看过的机器。
总而言之,车内的设备真是惊人。
在我看傻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在路上了。
引擎的声音安静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车子的发动。
「好厉害,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家的车子,难道你没坐过这种车吗?」
「没有没有,完全没坐过!」
一之江动作熟练地倒了杯咖啡给我。
她的动作看起来似乎很习惯在这车内招待客人。虽然因为她原本是苍青的学生,我认为她应该是个有钱人,没想到居然还是一位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给你,请喝。这是砂糖及奶精。」
「唔、谢谢!」
我畏畏缩缩地接过咖啡杯及盘子。
由于车内很安静,而且一点也没有摇晃,让人有种像是坐在高级咖啡厅的错觉。
「呃……你说有事情要谈?」
即使我战战兢兢地问——
「现在还不能说。」
她也马上就给了这个回答,我只好噤口。
我思索着她说的『还』是什么意思,然后把咖啡凑近嘴巴,闻到一阵惊人的香气。
「哇,这什么啊,味道怎么这么香!?」
「是吗?很高兴你喜欢。」
虽然我平常没有喝黑咖啡的习惯,但因为产生了无论如何都想亲口品尝这温和风味的想法,就试着喝了一小口。
「喔喔喔,真好喝!?」
由于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黑咖啡好喝,忍不住叫了一声。
「后面好热闹啊。」
「啊、呃……抱歉。」
「请别在意……如果喜欢请尽量喝。」
「嗯,了解!」
听到我精神抖擞的回答,司机先生的肩膀微微动着,似乎在笑。于是我就在这样有点难堪、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气氛下,慢慢喝着咖啡。能坐在高级轿车,一边欣赏流动的街景一边品尝咖啡……还真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只是,我很在意还没有告诉雾香我今天不去学校这件事。
「不好意思,我可以寄封简讯吗?」
「你打算寄给谁?」
「呃,没有啦,班上不是有个同学叫雾香吗?我说的是仁藤雾香。看起来有点像猫咪,感觉很可爱的那个。」
「啊……我知道。」
「我想告诉她我今天请假。」
「既没有那个必要,也请你晚一点再发任何简讯。」
「啥?」
「我已经告诉三枝同学说我们今天请假,还有请你暂时不要透过简讯与他人连接因果。」
听到班长三枝的名字,还有下一句话的『因果』二字,让我吓了一跳。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之江,但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就只是静静地喝着咖啡。
……意思是说,等一下才会说明给我听吗?
是说所谓的『暂时』是指多久?更重要的是,这辆车到底要把我载到什么地方去?
当我暗自做了将要远行的心理准备时,那个时刻却来得比我想像的更早许多。我们已经来到位于夜坂学园所位在的夜霞市、以及一之江转学前就读的苍青学园所位在的月隐市之间,成为其分界线的巨大河川『境川』。
我从小就时常来到这条河川,享受垂钓及烤肉等乐趣。直到车子驶过桥梁之后,一之江才放下咖啡杯并开始说话:
「那么,我要开始说了。」
「咦?喔,已经好了吗?」
「因为已经离开夜霞了,只要来到月隐就没问题了。」
「意思是说只要进入别的城市就行了?」
「是的,因为『Lore』的影响范围原则上是以城市为单位。」
『Lore』这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而这正是我从昨天就很在意的一个关键字。
也就是说,一之江果然和昨天的……
「我说,一之江同学……」
「什么事?」
「昨天那个追杀我的玩偶……」
「那就是我。」
一之江说得毫无歉意,很干脆地道出这惊人的事实。
◆2O10-05-12T09:30:00"TsukigakureCity"
现在早就过了上课时间。说得更正确一点,甚至第一节课都快结束了。虽然我也曾稍稍迟到过,但这还是第一次迟到这么久。
平常应该在教室的时间,我却在一辆行驶于其他城市的车内,对我而言这实在是十分异常的行动。而且,逼我这么做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
她不但自白说自己正是昨天打电话来要杀我的人,甚至还一副『那又怎么样?』的态度,在那里喝着咖啡。
包括昨天感觉到生命危险、面临极度恐惧、冒牌的表妹及学姊,还有做了许多心理准备等等,这些事情在我的脑海里转啊转的,使得平常总是对女孩子很好的我也忍不住燃起怒火。
「欸,你还好意思说什么『那就是我』……」
「我不认为我们有熟到能让你『欸』来『欸』去的。」
「喂喂,那不是重点吧。我昨天差点就死掉了耶?」
「是啊。」
看到对方依旧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我更气了。
「所以说!你就不能带点歉意吗!」
「没什么,我今晚同样可以去杀你哟?」
「你!」
我忍不住把上半身靠了过去。
「如果你这么容易失去冷静,以后是活不下去的,一文字疾风。」
阻止我揪住她胸口的,是提到我名字时她那冷漠无比的眼神。
「无论你是死是活,感到恐怖还是痛苦,都与我无关。因为我认为你和其他持有者相同,极有可能被淘汰出局。」
「……其他持有者?」
「是的。也就是曾被选为百物语主角的人物……我告诉你这些事情可以说是『非常多管闲事』,就算你不感谢我,也没有理由对我生气或是瞪我。」
「就算是那样!」
即使我一个人再怎么亢奋,她的语气依旧是冷淡无比。看来对她而言,我的性命及感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生物,内心除了愤怒之外还多了一分悲伤。
「如果你心里是想『既然差点害我失去性命,告诉我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话……那么我就要对你感到失望了。昨天杀你是我的分内事,所以对我来说,既没有任何罪恶感,也不会同情你。」
把话说得斩钉截铁的一之江,她的眼神中的确是不带着任何感情。
那眼神就只代表着她说的话全是『单纯的事实』。
「……这样啊。」
不过,也因为被说得这么直接,反而让我恢复了冷静。对她来说,我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A』而已。她就只是在告诉我,身为『敌人』的她并没有必要把事情一一解释给我这个连配角都称不上的路人知道。
——只要她想那么做,随时都能杀死我吧。
因为『绝对不回头』这种事,做不到的可能性绝对比较高。正如她昨晚所说过的,只要在『早上起床时骗我』,或是使力直接把我的脖子转到她那边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她之所以会特地来告诉我事情……
这对她来说,可能真的是『非常多管闲事』吧。
「……OK,我了解了,一之江。」
「你现在直接喊我名字了?」
让我做这样的抵抗也不算太过分吧?
就算对方掌握了自己的性命,如果变得卑躬屈节的,那就太逊了。像这样直呼对方名字,多少带着想和她保持对等关系的心情。
「因为还没有到直喊『瑞江』的程度吧?」
「就算你想那么喊也无所谓,反正是假名字。」
「咦,是喔?」
「这是从某个车站的名字来的。」
「哇,真没创意。」
「你这样说,对当初想出站名的人很失礼喔。」
的确。为了反省自己的失言,我随便朝一个方位低头致歉。
对不起,想出那个站名及城市名的人。我觉得那名字很不错。
「话说回来,你好像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虽然我刚刚的确很气,不过现在能仰赖的人也就只有一之江你而已。再说,和一之江这样的美少女说话,比起恶言相向,我比较希望能聊得开心一点。」
「哇,你这人还真是个花花公子。」
「不要用那种瞧不起人的语气好吗?」
尽管她用带着鄙视的眼神看我,但我仍觉得总算是稍稍打开了对方紧闭的心,因此我稍稍做出微笑。而一之江在轻轻叹了口气后,也改用变得稍微温和一点的眼神看我。
「所以说……」
「啊,嗯。」
「由于说来话长,我可以把事情说得简单一点吗?」
「……一之江你该不会是很容易嫌麻烦的类型吧?」
「是的,我最讨厌麻烦。」
即使她的态度变得比较容易亲近一点,但个性上似乎还是不太好相处。
「嗯,虽然很麻烦,不过总之我先把话一次说完,有什么疑问请等一下再说。」
「我、我了解了。」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问吧。」
「喔。」
一之江先以咖啡润润唇,接着就用两眼直视着我,并且问道:
「你……是不是『Lore吞食者』?」
◆2O1O-05-12T13:20:00"YasakaHighSchool2!AClass"
「哇,文字和瑞江两个人居然一起迟到!」
午休时间,当我们两人一踏入教室,雾香就开始大声嚷嚷着。
紧接着,全班男女同学就停止用餐,开始鼓噪起来。
「我很厉害对不对?」
「真不愧是文字!你请半天假跑去哪里了?」
「或者该说我是被人拐跑的吧。」
「哇喔~瑞江好大胆喔!」
雾香很自然地朝一之江攀谈,想和她交个朋友。原本我很担心个性难以亲近的一之江,会怎么回应雾香这句话……
「请、请你不要会错意了。我和文字才不是那种关系……以下省略。」
当她巧妙地扮演傲娇美少女而做了标准回答(虽然有一半被省略)时,就连我都吓得差点把心脏吐了出来。
「哇,是傲娇耶!」
班上的男同学们全都发出惊叹。尤其是艾伦,他最爱傲娇的冰山美人。仔细一看,他居然在那边紧握拳头叫好……虽然说,刚才她的演技的确很不错,不过反过来说也让她更像带着傲娇气息的女孩。
不对,我在想什么?
「原来你还挺有幽默感的呢,瑞江?」
「基本上我本来就很有幽默感,而且还很爱看搞笑表演。」
「啊哈!明明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这么有趣!」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以后请多指教,雾香同学。」
「嗯嗯,以后请多指教!」
一之江面无表情,而雾香则满脸笑容,两人就这么握起手来……虽然也可能只是她想要试探雾香啦。
当当当当~
「喔,看来回合结束的钟声救了你一命呢,文字。」
「救了我一命是什么意思?而且那应该是上课钟声吧。还有,不要叫我文字。」
既然对方留了三处给我,我也就一一吐槽。雾香佩服地为我鼓掌,由于一之江突然变得对我毫不客气,全班同学看了都觉得奇妙,还因此议论纷纷。
「先这样啰,等一下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喔!」
雾香的笑容里充满了好奇心,说完后她就走回自己的座位。
「先这样了,等一下如果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宰了你!」
艾伦的笑容里充满了嫉妒心,说完后也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们真有趣呢。」
「还好啦。」
一之江看了雾香及艾伦一眼,并且在那毫无变化的表情中混了一丝丝感情——
她带着柔和许多的眼神,诉说了她的感想。
◆2O10-05-12T16:15:00"YasakaHighSchoolRoof"
放学后,我和一之江来到平常因为禁止进入而没有人在的学校顶楼。
虽然顶楼已经设了很高的铁丝网,不过由于无人看管及整理,目前是禁止学生进入的地方。然而门锁是坏的,无论是谁只要把贴在门上的胶带撕了,都能轻易地像这样闯入。
这个顶楼除了铁丝网之外,整个空间就只有宽广的水泥地。如果要说有什么比较引人注目的东西,大概就只有设置在入口上方的储水槽而已吧。
「你把我找来这个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啦,我没有什么不良的意图。就只是想针对『Lore』问问而已。」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一之江又毫无歉意地答道。
「话说……你现在的确是脱了嫌疑,但因为你依旧是个危险因子,我决定暂时监视你。」
「我是……危险因子?」
难道我还有什么其他的嫌疑吗?
「我指的不是你会不会成为色狼。啊,其实我也有点担心……」
「喂喂,我不会袭击你啦。」
我不忘向故意抱着自己身体装出害怕貌的一之江吐槽。
「毕竟文字你是『主角』。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拥有什么特殊能力。只不过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你很可能被各种『Lore』攻击。」
「是吗?可是我没有那种感觉……」
「我想等你成长之后,就会得到能力吧。虽然目前只有撑过我的袭击而已。」
「嗯……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我居然撑了过来。」
「我也不敢相信居然会被那种方法撑过去,实在很希望能再重来一次呢。下次你愿不愿意被我杀呢?请务必考虑看看。」
「还什么考虑不考虑的!不要把杀人说得像是邀约一起吃午餐似的!」
一之江就只用冰冷的眼神望着我……看来她似乎不太能接受那种用抱抱来解决的方法。
「哎,不过监视你最大的理由还是当作『诱饵』吧。毕竟你很容易受到袭击。」
「……感谢你把理由说得这么明白。」
被人直言是诱饵,实在教人感到内心五味杂陈。虽然我希望她至少能改用其他词来形容,但我却也只想得到『箭靶』之类的。
「那么,我想想……就告诉你一些事情……嗯?」
「嗯?」
在一之江惊讶的视线前方,有一只蜘蛛在那里。由于它的身体非常小,如果不仔细看大概就只会当作是个红点。不过,一之江却一直注视着那只蜘蛛。
「一之江,这只蜘蛛……」
我没来得及把『怎么了?』这句话说完。
因为一之江已经在一转眼之间,无声无息地来到我身边,并且跳起来抓住我的头。她狠狠地拉住我的头发,然后在着地的同时往地上用力压去。
「好痛!?喂,头发会被扯掉啊。」
我感到头上一阵激痛,然后就这样形成一个怪异的前弯动作。
然后……
原本我头部所在的位置,有个东西快速飞过。
「!?」
「是虫子。」
一之江说完这句话,又用一记漂亮的扫腿让我跌在她的身后。虽然她的确完全控制了我的动作,但动作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我的头就这样撞到地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呜!你、你想干什……!」
我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在一之江的前方,看见了足以令我忘掉头及脚上疼痛的东西。
我刚才站的位置……那里有无数的红点在蠢动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大群刚才看到的红色小蜘蛛,还在那里蹦蹦跳着。看来擦过我头顶的也是其中一只红色蜘蛛,没想到它的跳跃距离居然能轻易越过一个人高。那跳跃方式与其说是蜘蛛,还比较像是跳蚤之类的。
……这表示,我刚才被它们攻击了?
「好、好恶心!这什么东西啊!」
我整个人失去血色。虽然我怕鬼故事,但其实对小虫子也很不在行。
由于太过惊讶,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声音在颤抖着。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这世界上的东西吧。还有,如果往上看我就杀了你。」
相反地,一之江看起来非常冷静。她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抬头往上看,将会窥见一之江的裙底风光。既然现在还能警告我这件事,就表示她非常冷静。
……而我大概也因为远比那些蜘蛛更直接的恐怖及幸福就在上方不远处,多少恢复了点冷静。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会穿什么样的内裤?会是走传统路线的白色吗?如果是黑色蕾丝,那就太令人惊讶了。
「要是敢偷看,我就杀了你。」
「——咳咳,你刚说它们不是这世界上的东西,不然会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吗?」
「应该说是来自『Lore的世界』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也能制造出来的。」
经她一说我才想到……那个没有任何人在的城市。
被一之江的『玛莉玩偶』追杀时看到的无声街景,就是她所谓的『Lore的世界』?一个让他们能令都市传说化为现实的空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被关在会有这些神秘蜘蛛出现的空间吗?
……总有一天我也能制造像这样的空间。
老实说,我听了一点头绪也没有。
「所以,我问你,这间学校里,有没有过关于虫子的流言?」
即使蠢蠢欲动的大群蜘蛛就在自己眼前,一之江的声音却一点也没有产生变化。我也一边望着她包覆在黑色袜子底下的阿基里斯腱附近,一边注视前方的蜘蛛思索着。
「虫子啊……呃,有吗?」
我拚命地回忆着。而在我的眼前,那些红点又持续不断地从地面上涌出,如今已经凝聚成像是一摊红水的东西。光是想到那一团东西是由无数的虫子所构成的,就让我几乎要昏倒,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真拿你没办法。」
一之江先看了我一眼,接着她毫无预备动作就跳了起来。虽然我差点就抬起头,不过要是我现在往上看,马上就会看见一之江的内裤,只好忍住继续看着那些蜘蛛……
『碰』的一声,她的双脚就这么落在蜘蛛的上方。那些蜘蛛则如同水花般朝四面八方飞溅。居然能像那样跳入虫群里,她还真是勇敢啊。
我瞪大了眼睛注视这一切,这不是因为想偷看飘起的苍青学园裙子底下的东西,而是为了注意那些蜘蛛的行动。绝不是为了偷看一之江的内裤喔。
那些蜘蛛飞散到四周……不对,仔细一看还真的变成红色水花了。明明到刚才为止都还能看清楚它们小小的身体上拥有八只细脚,现在却变成平凡的圆形水滴飞散到地上。蜘蛛液化了?还是融化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蜘蛛变成的小水滩上的一之江,优雅地转过身来。她的姿态宛如在跳着一段华丽的舞步,让我忍不住看傻了眼。化为水滴的蜘蛛没有再变回来,就只是散落在顶头四处。
「因为我的『Lore』比较强,所以流言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所以,你有没有想到关于『蜘蛛』、『水花』的事情?」
「嗯……啊!」
虽然『蜘蛛』或『虫子』没有让我想起来,不过『红水』我倒是记得。那是一个发生在去年,在体育社团中蔚为话题的事件。
「我记得曾经有红水从水龙头流出来过……还听说有蜘蛛也跟着流出来,好像有人用『蜘蛛水槽』来形容。」
没错,记得好像是网球社还是篮球社的男同学想喝水的时候,突然发现水龙头流出红水,最后甚至还流出大量蜘蛛,造成一场大混乱。当时我和艾伦两个人还有感而发地说过『还好受害的不是女同学』。
「原来如此。发生在去年……而且还是已经解决的流言。」
一之江转了个身,鞋底还擦出声音,抬头仰望着储水槽。
「喔,当时因为储水槽已经很老旧了,学校就干脆换了新的。」
所以现在已经换过新的储水槽,那个流言也很快地消失不见。而且我记得学校也宣布过男同学的身体没有异状。
「重新利用已经获得解决、消失的流言……正可说是『Lore吞食者』的『魔术』呢。」
「咦……?」
一之江话一说完,又跃上半空中。她的跳跃力比一般人能跳的高度要高出三、四倍。意思是说,就算不使用『Lore』的力量,这样的能力对一之江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吗?
单脚屈膝降落在储水槽上方的她,又直接把手放到水槽上。
「文字,你也顺便看看吧。这就是……像我这种『从人类变成Lore』的『Half-Lore』能施展出的力量。」
「『Half—Lore』能施展出的力量……」
当我重复着她的话语,思索其含意的时候,一之江将原本放在上头的手高高举起……
「嘿!」
她轻轻喊了一声,然后对水槽下了一记手刀。
轰————!!
一之江手刀落下的地方,在一转眼间迸出裂痕,并且朝左右裂成两半,从水槽里流出的大量的水则全都淋到我身上!
「唔哇啊啊啊!?咳咳咳咳!」
仿佛要把我和那些红色水滴一起冲刷掉似的,水一下子就覆盖着整个顶楼,然后流到底下去。我的身体因为撞到铁丝网而停下来,但红色水滴却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然后下一瞬间,原本灰色的世界像是重新找回了颜色,全校的吵杂声也再度响起。
「咳……咳咳!你、你干什么啊!」
「长时间以『Lore』身分存在的人类,就算在他人的『Lore的世界』里,也能像这样短暂地发挥自己的力量。」
「喔……」
的确,一之江刚才展现的跳跃力,以及手刀的威力都非同小可。不过,那好像和把我淋成落汤鸡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然后,『蜘蛛水槽』这个流言是因为更换了干净的水而消失。所以我这次也用『更大量的水』加以冲洗,让流言得到相同的下场。」
「你是说只要发生和流言类似的结尾,就能加以解决?」
「一点也没有错。因此,与『Lore』之间的战斗可以说是一种情报战。」
称之为情报战这点我也可以理解。一之江只透过极少的情报就理解这次的事件,而且以实际行动的方式加以解决。
「一之江,你真厉害……哈、哈啾!」
「哇,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被水淋湿了以后马上打喷嚏的。」
「……因为我是主角的『Lore』嘛。」
「喔,我了解了。」
我原本是打算用『因为我是主角』——所以会出现漫画里常见的情节——这句话来掩饰自己的难堪,没想到居然被对方若无其事地接下,真教人感到不甘心。
「不过,『魔女』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身分。」
……意思是说,用『蜘蛛水槽』这个『Lore』攻击我们的人物就是『魔女』。
看来很明显地,对方的目标就是我们两个人。 |
◆2010-O5-12T09:30:00"TsukigakureCity"
再将时间倒回一点,回到我坐一之江的车子,并且行驶在月隐市内的时候。
一之江正针对所谓『Lore的世界』向我进行简单的说明。
「解释完毕。那么请你把『D-Phone』交给我。」
「等等,你根本什么都还没说。」
我和一之江之间的对话,就以这样的方式开场。
「因为我觉得这样子的篇幅比较简洁有力。」
「不不,现在不需要讲求什么文章上的美感。既然我们都翘课了,你就慢慢讲吧。」
「因为真的很麻烦呢……」
「你这人,不要说得一脸厌倦啊。」
「请不要喊得那么失礼。不然我就要用『亲爱的』叫你喔。」
「听起来很像夫妻,不是很棒吗?」
「我会在七里诗穗面前先喊你『亲爱的』,然后再补上一句『啊,我喊错了,一文字同学』。」
「别闹啦!那样一来我铁定会被误会啊!」
她居然开始扯这种恐怖的玩笑。要是她真的这么做,我觉得学姊应该会满脸笑容地祝福我『祝你们幸福~☆』!那样一来我就没希望啦!
「不对,你为什么认识学姊?而且还知道我会因此感到困扰!?」
「因为我在转学进来前,已经大略调查过了。」
一之江依旧是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使得我忍不住仔细端详了她一番。这位少女总是面无表情,而且我行我素,让人完全捉摸不了。
「你把我的事情查得那么仔细……?」
「不,就只有七里诗穗及仁藤雾香而已。虽然还有一部分其他的人,但主要是这两人。」
没想到对方说出的名字,是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两大人物。
她们是我的一号及二号天使。两人就像是※力之学姊与技之同学一般,各有胜场。(编注:出自特摄影集『假面骑士』系列。假面骑士一号又被称为「技之骑士」,而假面骑士二号则是
「力之骑士」。
「我很在意你为什么要调查那两个人……」
「关于这件事,我现在还不想说。」
既然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以一之江的个性而言现在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我猜她一定是嫌麻烦之类的吧。
「那,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的资料上把你定位成『对七里诗穗纠缠不清的跟踪狂男子』。」
「呜啊!?」
我觉得『跟踪狂』这三个字刺在自己的心脏上。
「居然还刻意调整社团活动的时间,打算和对方一起放学回家……该怎么说……实在很『那个』呢……」
「不要再说了!我可是纯情男孩啊!?」
「还什么『男孩』。」
一之江用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般的眼神望着我,而我则打算代表全国的纯情男孩,拚命进行抵抗!
「怎么说,难道你就不能更堂堂正正一点吗?像个男子汉那样。」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数落成这样。」
「亲爱的,你好恶心。」
「不要用温柔娇妻的语气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一之江原来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女孩子,让我忍不住连续吐槽。而且因为她的语气始终很平淡,听起来挺有趣的。原本在我内心里那个清纯可爱又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印象已经全部消失了,变成一个『难以捉摸但又有趣的家伙』。
「哎,总之我就赶快说一说,然后把你丢下车吧。」
「都已经把我载到这么远的地方,如果把我丢下车我就要哭了。」
「我就是想看花花公子哭哭啼啼的样子。」
「哇,一之江你真是个超S。」
「所谓的超S其实是很体贴的,因为他们最擅长让对方感到高兴。」
「你指的是那些超M的类型吧?」
「不会,大家都会感到高兴的。」
「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她居然超级有自信,一点也不在意我会不会讨厌,自始至终坚持扮演自己。她这样的个性,甚至让我抱持了好感。哎,虽然我差点就被她杀了,反正现在她似乎待我很友善(?)嘛。
「都是因为文字扯太远了,害我一直没办法进正题。」
「不要叫我文字好不好!?而且明明是你先扯开的!」
「好啦好啦。」
「就这样!?」
「嗯,总之我就简单地说明给文字你听吧。」
一之江总算是愿意进正题了,她先是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坐正身体。
我也跟着喝了一口咖啡,并且转身面对一之江,准备听她的说明。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关于都市传说的事情。」
「嗯,还好啦。毕竟昨天晚上才刚亲身体验过。」
我想一般人不曾实际被类似『莉可娃娃』的东西追杀过吧。就算撇开昨晚的事,我这几天也和雾香及学姊她们聊过这个话题,可以说已经很清楚都市传说的概要了吧。
「那些都市传说化为实际形体的东西,我们称之为『Lore』。就是Folklore等字的『Lore』这个部分。意思差不多是指传承、知识之类的。」
「『Lore』……记得你昨天晚上也有说过。」
那是我偶尔会听到的一个词。虽然平常没什么听过,但属于让人很容易记得的名词。
「是的。每一个『LoreJ]都有独一无二的规则。例如我的『咒言玩偶——玛莉玩偶』,如你所知,会先将目标逼到绝境,最后让对方回头,藉由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模样,达成杀害及复仇的目的。如果有必要,甚至会直接把对方的头硬转过来,完成杀害。」
我感觉脖子附近好像痒痒的。我把手放到脖子上,来回摸来摸去。
「……可是,你刚说直接把对方的头转过来。那样一来不是在对方看见自己之前就杀死他了?」
我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恐怖。不过如果用力转对方的脖子,一般人是会死掉的;也就是说,『为了杀害而让对方转头』和『为了让对方转头而硬转脖子』这样的行为是有矛盾的。
「凡是被『Lore』所拥有的都市传说式规则——也就是『Lore的世界』所包围的对象,如果施以规则之外的行为,很有可能无法给予影响。」
「什么意思?」
「说得简单一点,被我追杀的对象,可能被砍断头也不会死亡。」
「……真的吗?」
就连那个『矛盾』,她都说得像是故事里的安排一般。虽然还没有人真的被砍过头,但光是有那种可能性就已经很惊人了。
「在都市传说里所发生的现象,大多是逻辑、科学上无法加以验证的。『故事』的逻辑将会支配一切。当那些都市传说化为现实,并且变成名为『Lore』的存在那一瞬间,在其影响范围内的世界法则都会受『Lore』所支配。那就是『Lore的世界』。」
这也很惊人。
意思是说,只要被关进那个像是都市传说的世界,如果不能打破那个法则,甚至连死都办不到。将会成为一个连想要自杀都不行、必须完成整段都市传说的故事登场人物。
「因此,像我这种属于『杀人』类型的『Lore』,基本上都会将其杀害。」
「基本上都会杀人喔。」
「当然,一刀下去干净俐落。毕竟这就是我的『Lore』。」
「是这样的吗……」
我真的觉得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活着,实在是一种奇迹。
虽然我不是认为结果比过程重要……
「再说,如果没能确实杀掉对方,也可能变成另一种流言。」
「嗯?例如说?」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对方,居然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好萌啊。而且我根本没死捙』——如果这样的流言传开,在流言化为『定论』的那一瞬间,我就会变成一个『只会追人的可爱萌萌Lore』了。」
老实说我觉得那样的都市传说好像也不错,但对当事人来说肯定无法忍受。
姑且先撇开『杀』、『不杀』这些在伦理道德上合不合宜的话语。
因为我现在正是待在远远偏离这些『常识』的地方,进行着对话。
「意思是『Lore』这种存在会受到流言影响?」
「正是如此。因此像我这种『Lore』,平常必须隐藏自己的存在,偶尔还要出来制造一些牺牲者,藉此彰显自己的存在才行。」
「彰显自己的存在……喔,就像是『苍青学园的女学生遭到袭击,但逃过一劫』这样吗?」
「那是我请位在各学校的『三枝同学』帮忙散布的。」
「……难道每个学校都有『三枝同学』?」
我回想起担任班长、虽然不显眼,但总是认真乖巧的那个眼镜少女。
「是的。因为他们都属于协助我们『Lore』的人物。」
听到『他们』这两个字,让我大吃一惊。意思是说,我所认识的那个三枝,是专门在各学校散布都市传说的团队之一员。
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把她当作是一个文静的眼镜女孩班长,真是太教人惊讶了。
「规模好像一下子变大了啊。」
「不只是在日本,从古至今有许许多多的传承诞生、遭到改编、最后消失。以日本而言,老故事、妖怪传奇或灵异故事都是很好的例子。意思是说,『Lore』从很久以前就存在,只不过是躲在社会的暗处生活而已。」
「原来如此,像是妖怪或恶魔之类的,这些全都可能是『Lore』吗?」
「究竟是原本就有那些非人类的存在、之后变成了『Lore』,或者是因为他人的流言而产生了『Lore』;虽然不知道是何者为先,但总之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因『流言』而生,以『流言』而活的存在。」
「嗯……我大概懂了。」
我觉得虽然还很模糊,但已经大致理解『LoreJl这种东西的性质了。
先是有一个像是都市传说的流言,然后产生一个仅限于流言世界中的规则。只要是在这规则的范围内,他们就能发挥超越人类所知的能力,应该就是这样。
「『Lore』还真辛苦啊。」
「你怎么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百物语』的主角?」
「……咦?」
「你已经被『第八世界』选为『百物语』的主角了。因此你现在是第一百零一位主角……一种被称为『HundredOne』的存在。」
「怎、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很帅的名字……呃,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早就已经进入变成半个『Lore』的状态了。早晚会变成像我一样的『Half-Lore』吧。」
「Half-Lore?」
「意思是指从人类变成『Lore』。」
一之江指了指自己。由于她总是面无表情,我并没有办法推测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那表示……
「人类也会变成『Lore』吗……」
我面临了这样的事实。
「是的。举例来说……你听过『裂嘴女』这个都市传说吗?」
「喔,我知道。就是讨厌麦芽糖及发蜡的那个吧?」
「是的。有一位脸上戴着大口罩的女性,在路上问小孩子说『我漂亮吗?』如果对方回答『很漂亮』,她就会拿掉口罩并且说『那这样还漂亮吗!』原来她口罩底下竟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大嘴——就是这样的故事。」
「嗯。我记得好像还上了新闻,后来因为政府做了处置,也就渐渐没人再提这个都市传说了。就是这样对吧?」
当我在内心感慨着有些『Lore』会像这样消失的时候,一之江却表情一沉,静静地把话说下去:
「是的。但是,我们『Half-Lore』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我们是由『世界』的错误认知而生的。」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有一位漂亮的女性,这里就先命名为A小姐吧。」
「嗯。」
「假设A小姐某天凑巧戴着一个大口罩走在路上。然后,没有恶意的小孩子看到她,然后对她喊说『啊,是裂嘴女!』」
「虽然很没礼貌,不过如果是小孩子……的确可能说这种话。」
毕竟小孩子就是恣意妄为的存在,就算是对别人没礼貌的话也照说不误吧。
「是。如果那流言只是在小孩子之间流传,并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听到那个流言的学生或大人们开始想着『这个城市有真正的裂嘴女出没』,并且加以散布……」
一之江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她就只是平平淡淡、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着。
但那反而更刺激人的恐惧心,让我的背感到一阵凉意。
「……便有愈来愈多人的看到A小姐时喊她『裂嘴女』。因为对许多人而言,A小姐已经被当作是『裂嘴女』的体现了。最后的结果……A小姐将会变成『裂嘴女的Lore』。」
「咦,等、等一下!」
「就等你一下吧。」
听了刚才那些话,该怎么说,我觉得里头包含了惊心动魄的恐怖感。
A小姐原本是位普通的美丽女性。却只因为碰到一个死小鬼,喊了她一声『裂嘴女』。我想当时A小姐一定只觉得『真是没礼貌的小孩』而已吧。
但是,那个小孩把事情传了出去,使得流言的范围扩大到学生及大人之间。之后连他们看到A小姐,都开始认为『啊,她就是裂嘴女』——姑且不论他们有没有任何恶意。
——等到这件事情变成集体的共识后,A小姐就会变成『裂嘴女的Lore』,也就是变成像一之江那样的『HalfILore』,而非人类。
这实在很难教人相信……
「流言会让一个人类变成『Lore』……?」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错误的认知』。只要人心不稳,这些错误就永远不会修正过来……这些错误将使世界变得更不稳定,进而导致『被世界错误认知』这个情形的发生。」
「意思是说……因为『世界』把A小姐及一之江你,认知成『如同都市传说般的存在』……?』
「是的。我们将变成既非人类也非『Lore』,名为『Half-Lore』的一种存在。」
把话说得极为肯定的一之江,从表情上看不出她内心在想些什么。就算刚才提的A小姐只是一个虚构人物,但一之江却是实际在这里。不,也许过去真的有变成『裂嘴女』的A小姐这个人。这还真是可怕的一件事。
「由于『Lore』拥有独特的规则,就某种层面而言,我们并不像人类那样容易死亡。然而当『流言』本身消灭时,我们也会跟着消灭,因此必须定期引发一些事件。如此一来才能成为令人恐惧或讨论的对象,并且让人类广为认知。」
「……如果不引发事件,会怎么样?」
「当从人类的记忆或文献纪载上消失的瞬间,我们就会消灭。」
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做一些能成为流言的事情。
这就是『Lore』。
而一之江就是一个必须定期杀人,否则就会消失不见的『Half-Lore』。
那还真是……太过辛苦的一种存活方式啊。
然后……
「你是说我也快要变成那样了?」
「是的。尤其是站在『主角』这种定位的人物,应该会受到更多制约束缚才足。例如说,如果你昨天在我打电话说『我在学校』的时候,就不小心回头看的话……」
「嗯。」
我回想起刚离开学校时的确很危险,点头对一之江的话表示同意。
「……故事就会变成:『本次的百物语主角,在第一话就被「Lore』打败了,完。』」
「……『完。』然后会怎么样?」
「你大概就会消失吧。」
「咿——真的假的?」
「当你从社手中接过『D-Phone』的瞬间,你就已经接受成为『Lore』的命运了。」
……我想到小社当初完全没对我说明这些事。
也许对她来说,我不论最后是死是活都和她没有关系。或者该说,如果她自己也是一个『Lore』……那么也许她就只能透过把能连接到『第八世界』的行动装置交给别人这个行为,维持自身的存在。
「然后,我就会变成『一瞬间就把百物语的主角打倒的强大Lore』这样的流言,就算好一阵子不做任何事情也能维持名气过活……真是失算了。」
「原来如此,只要成功就能让自己的传说变得更震撼是吗?」
「是的。附带一提,我就算不增加震撼性,也已经得到『月隐的玛莉玩偶,已经屠宰过无数Lore』这样的『流言』,不会轻易就消失掉的。」
她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得意。
「……一之江,你会吃其他的『Lore』?」
「我说的屠宰并不是那个意思。实际上是指,我从事着专门惩治为非作歹之『Lore』的工作。」
「惩治……你是说『Lore』?」
「是的。因为『Half-Lore』本为人类,并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严重事情,但单纯发生的『Lore』只要一诞生就会引发大事。」
「喔,以刚才的例子来说,就算没有A小姐这个人,还是会生出『裂嘴女』?」
「是。只要流言一传开,人们普遍相信其存在的那一瞬间,『Lore』就会诞生,并且开始依照都市传说的内容行事。再者,以此种形式诞生的『Lore』多半留有改编的空间……因此大都会持续增加残忍及危险性。」
「哇——原来如此。一之江平常都在惩治这些东西啊。」
「你将来也会做相同的事情。如我刚才所说的,『Lore』如果没有事件就会渐渐消失。身为『主角』就是必须不断解决事件才行。」
「这、这样啊……」
虽然看故事里的主角们漂亮解决事件很爽快,但一听到换自己必须面对都市传说这种怪物,就几乎让人为之憔悴。
光是昨晚应付一之江就那么辛苦了,以后还要面对更具有残忍及危险性的东西,还真教人绝望。
而且……对了。
我是『百物语』的主角。意思是说,至少还有九十九个故事。
「附带一提,如果不能持续解决事件,你大概就会消失。」
「一旦被人遗忘,就会消失是吗?就算我在暗地里奋战也不行?」
「如果是那样……重点是向『世界』宣示自己的存在,应该没有问题。」
把人变成『Half-Lore』的是『世界』。而判断『Lore』该消失还是得以继续存在的,也是『世界』。
……虽然搞不懂『世界』这东西到底算不算是通情达理,但总之还真是不好应付。
「哎,不过世界上也不全都是会做坏事的『Lore』,要惩治之前必须先分辨清楚才行。」
「嗯,原来如此。所以必须见机行事吧。」
「我打算请你帮忙我的工作……可是我又觉得你好像不太有用,还在烦恼要不要拿走你的『D-Phone』,让你就此退出。」
「什么叫做好像不太有用!」
我总觉得一之江很瞧不起我,是我的错觉吗?
「一般来说,主角这种人物应该凭着智慧、勇气及机智等能力,一一破解危机才对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
「但是,你昨天是怎么化解危机的?」
……昨天的我……
『……好,如果你满足了就下手吧!不过如果还觉得不够,我……我就要再抱一会儿!』
「哇啊……」
那既不是机智或智慧,也不是什么勇气。
一个忠于自我欲望,紧抱住妖怪少女的男人——那就是我。
「……可、可是我的确化解危机了啊?」
「那只是因为,我被你这个第一次见面就乱抱妖魔鬼怪的人吓到而已。」
「我想也是……不对不对,你就把那也当作一种机智嘛!」
如果我现在不强调一下自己的价值,很有可能被传闻成『一被吓到就放弃当主角的逊咖』,那是男人的尊严所不允许的。
「唉……算了。反正我暂时得待在夜霞行动。你身上所具有的主角能力,也许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喔,是喔?对了,你好像一直很提防我住的城市里的『Lore』,难道夜霞市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吗?」
毕竟一之江从事着专门打击邪恶『Lore』的工作。
她之所以会特地移动到隔壁城市才讨论这些事情,应该是因为有所提防的缘故吧。
「就是有呢。刚才也说过,就是人称『Lore吞食者』的『吞食魔女的魔女』。我目前怀疑的对象,就是刚才提到的七里诗穗和仁藤雾香。」
……我的天使们是『魔女』?
我差点就要嗤之以鼻。因为现在去哪里还找得到像她们那么好的女孩?如果叫她们是天使我还会相信。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但是,一之江的眼神看起来却很严肃。
「怀疑对象的主要条件是拥有『富裕家庭』、『合乎时代潮流的美貌』、『多才多艺』,还必须是『具有高社交能力的女性』。另外再考量到人际关系及性格等细项……出来的结果就是——夜坂学园里有两名嫌犯。」
「……那条件的确是吻合到不行啊。我记得雾香的确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在夜霞市内有十名可疑对象。但因为其中两名都在同一间学校,所以我才转学过来。」
「呼。还好不是只有她们两个人。」
「嗯。可是在我转学前一天,就出现了一个躲过我的『Lore效果』的男子。由于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因此我判断那男子不是『魔女的手下』就是『被利用者』。之后我才为了解决你而加以袭击。不过,看到你被吓成那副德性,也算是脱了嫌疑。」
「还真感激咧。」
「哪里哪里,你可以再多感谢我一点。」
无论如何,尽管我的罪嫌已经洗刷了,但同时也产生更麻烦的问题。
被称为『Lore吞食者』的魔女,那正是一之江的目标。
而,那似乎也将成为我的头号『敌人』。
◆2010-05-l2T16:45:00"Yasaka"
于是,在这天的放学时刻,我和一之江两个人一起沿着坡道回家。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虫子攻击的缘故,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被『敌人』监视着一般,感到十分紧张。
顺带一提,『和一之江一起放学回家』这点也很让我紧张。
和美少女一起放学回家——一之江虽然对人不太客气,但依旧是个幽默的家伙,而且如果不开口的话,看起来就是个十足的美少女,因此让我觉得『岂有不高兴的道理』;但是我们一起行动单纯是为了调查『Lore吞食者』。
「那么,就马上请你帮忙寻找『魔女吞食者』吧。你的『D-Phone』还在吗?」
我把从小社那里得来的『D-Phone』拿给一之江看,她点点头。
「『D-Phone』是用来连接到『第八世界』的行动装置。」
「嗯嗯。我好像已经听说过了。」
「如果有新的『Lore』诞生,或是有人成为新的『Half-Lore』,作为通往『Lore的世界』之向导的『社』,就会现身并为其开启入口……这样的故事就是她的『Lore』。因此,社本身也是一个『Lore』。」
「这是把『世界』看作『神』,而那女孩就扮演类似神社的角色对吧。」
所以才叫做『社』啊。
「因此,几乎所有的『Lore』、『Half-Lore』,以及与这世界有关连性的人物,都拥有这支『D-Phone』。另外『D-Phone』互打或互发简讯都是免费的,这也是一大特征。」
「喔,还真方便啊。」
能和都市传说交换信箱!『D-Phone』还真不简单。
「这会随着时代而进步。据说以前好像是一定会飞到对方身边的箭文。」
「从那么久以前就有了!?」
所以那是一种随时都会有箭射过来的恐怖系统吗?然后来不及躲开的『Lore』就会一命呜呼?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改成触控式荧幕啊?」
如果会随着时代而进化,将来应该会变成那种设计吧。或者是变成一款小型电脑之类的。那样子就更加时髦了。
「然后,这个『D-Phone』的其中一项功能,是能够『读取Code』。」
「『Code』……你是说我把镜头指向被丢弃的玩偶,然后就读取了某种东西的那个?」
「咦,你是说在哪里发生的事情?」
「小社把这个给我的时候,告诉我有个玩偶在那边。」
我记得玩偶是放在校门旁边吧。我指了那一带给一之江看。
一之江似乎在沉思着,还把手放到唇边。
「……怎么了吗?」
「社居然会刻意干涉他人的行动,而且还第一个就连接给我……」
之后,她开始凝视着我的脸。机会难得,我也趁机看着她。我发现一之江实在是个超级美少女。她的睫毛很长、头发忧丽、肌肤晶莹剔透、脸颊看起来很柔软、鼻子小巧,还有一双粉唇……的确长得可爱无比,教人光看就忍不住想紧抱她。就连娇小而平坦的身材都让人觉得很美。
「……意思是这个闷声色狼还是有某种过人之处?」
「谁是闷声色狼!?」
「还是你喜欢被叫做OpenEroristc?」
「……OpenErorist听起来还真是糟糕。」
「意思是『对于性开放无比的人』。简直到了走在路上都想脱光衣服的程度。」
「那只是普通的变态吧!」
「我想任谁多少都会有那种念头吧。所以你要选闷声色狼,还是要选OpenErorist?」
「……闷声色狼就好……」
「那就请你一开始就答应嘛,真是的。」
让我屈服成这样,一之江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超S。
「那么,我就说明一下『Code』吧。」
「喔喔,抱歉,请指教。」
「所谓的『Code』指的就是『因果』。因果这个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两件事之间的连系,也就是一种类似『缘分』的东西。」
原本我还以为是条码之类的东西,看来『Code』好像是源自『线』的意思。
「意思是说只要有『缘分』,『D-Phone』就会帮我连接吗?」
「是的。只要读取与文字具有因果关系的『Lore』类型事象,也就是可能成为你的百物语之一的『缘分』,『D-Phone』就会为你和『Lore』牵线。」
「……嗯?」
由于她说得有点复杂,我一时听不太懂。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态度,一之江又想了一下,然后重新解释一次。
「举例来说,如果能够同时读取到『棍子』及『狗』这两个『Code』,狗就会在你面前走动,然后被棍子打中。」
意思是如果能够读取,※棍子及狗就会在我面前『相碰』。(译注:转借自日本谚语,原指任意采取行动可能招致意外结果。)
这就表示它们之间具有这样的因果是吗?
「一般来说,世界上多得是有『缘分』却不能在一起的事情吧?这支『D-Phone』就能藉由读取『Code』的方式,把『缘分』连结在一起。」
「有缘分却不能在一起,听起来真悲伤啊。」
「所以才会有人贩卖保佑结缘的护身符吧。」
经过她的说明,我了解结缘的意思了。
只要读取了『Code』,『D-Phone』就会将我和与自己有关联的『Lore』连结在一起,这的确是很方便。相对于大部分故事里的主角都是属于『受波及型』,我却能透过寻找『Code』的方式,主动把『事件』吸引过来。
由于我本身属于不主动做点什么就坐立难安的类型,这东西实在是太有帮助了。
总之我以后只要去寻找看起来能变成『百物语』之一的『Code』就行了吧。
「不过,寻找『Code』啊……」
我随便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什么产生反应的东西。既然必须同时符合『Lore』及『与我具有因果关系的东西』这两项条件,如果随便找就能找到一大堆的话,老实说也挺让人感到困扰。
「如果像电玩游戏里那样,特别的东西会不停发光提示就好了。」
「如果是那么系统化的游戏,可能就太过简单了。」
「原来一之江喜欢比较困难的游戏,属于硬派玩家啊。」
「我最爱无敌密技了。」
「怎么一点都不硬派!?」
「因为我玩游戏属于享受内容及故事的类型。」
「被称为杰作的游戏,在这方面也很优秀呢。」
「再说,明明游戏本身非常困难,却能以无敌状态一路闯关,那种优越感不是很棒吗?例如说,把关卡头目如杂兵般凌虐至死之类的。」
「一之江真是超S。」
「谢谢你的赞美。」
「我不是在赞美你耶04」
「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被虐的感觉的。」
「……一之江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像玩笑,听起来颇让人不舒服啊。」
「呵呵呵……」
「咿——」
「好了,关于游戏的讨论就到这里。赶快去寻找你的『Code』吧。」
一之江稍稍环起手臂,抬头望着我。
「我猜你还是比较想碰到女孩子的『Lore』吧?」
「当然,再怎么样也比臭男人好吧……你要和我一起找吗?」
「嗯。毕竟你是最擅长寻找『Code』的『主角』嘛。我想只要接触各式各样的『LoreJ|,应该就会碰见『Lore吞食者』吧。」
「的确……顺便问问,如果是一之江的『Lore』,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找到『Code』?」
既然我是『百物语的主角』,我能理解很有可能会继续碰见剩下的九十九个。不过,身为『Half—Lore』的一之江又是如何?
「假设每天都拚命在街上找,运气好一个星期会找到一个,运气不好会一直找不到。」
「……这么稀有啊?」
「毕竟现代的年轻人都不玩娃娃了嘛。」
「从汽车、酒到娃娃,还真是严重的社会问题啊……」
「如果那些宅男不会离弃美少女模型就太好了。」
「我觉得那些家伙如果被模型追,好像会很高兴。」
大概会高兴地大喊『玛莉女神来啦——!』之类的吧。
在我心目中对他们的认识,总觉得对幻想类的事物特别具有抗性。
「那么我可能要谨慎地袭击才行呢,毕竟那种家伙可能会突然抱住我。」
「我对那次的事情真的感到很抱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之江对那件事非常耿耿于怀。
不过,我的确比较『特别』的样子。
我深切体会到所谓的『主角威能』有多么方便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找吧……夜坂学园里有没有『花子』的流言?」
「『花子』?喔,你是说学校怪谈是吗?呃……中学时代好像听说过。」
「你说的中学在哪里?」
「差不多在我家和这学校之间的地方吧。」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
一之江伸手指向前方,意思是要我『走在前面带路』。于是我就依照她的指示,开始朝距离此处不算太遥远的中学走去。
「毕竟无论哪个城市都会有『花子』的流言。而且因为很有名的关系,很可能会是强大的
『Lore』。」
「如果对方很强大,我们不会有事吗?」
「总之我会帮忙的。反正就算你死了也只是你的故事告一段落而已。」
「一之江……你真的很冷淡耶。」
「才没有那种事。我对班上同学或雾香同学是很和善的。」
「所以是只限对我冷淡?」
「对你特别看待,是不是很高兴呢?」
「好、好棒——……唉唉。」
尽管我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但内心依然感到困扰。
愈有名的『Lore』就愈强,这我还能理解。如果『受认知的程度』就是他们的重要指标,那么愈有名气的『Lore』就会愈强或愈恐怖,是吗?
如果是这样……就更让人感觉到『Lore吞食者』的恐怖了。
毕竟,那可是『魔女』啊。
无论是多么年幼的小孩,多么年长的老人,还是在任何一个国家,『魔女』都是『可怕女性的代名词』。只凭一之江,真的能够打倒那种东西吗?从面无表情地走在我身旁,她那娇小身体来看,实在无法想像她会有多强。如果只看外表,真的会觉得待在豪华的和式大宅里插花会比较符合她的风格。
「你怎么了?迷上我了吗?」
「你的外在的确会让人着迷啦。」
「我的个性等内在更棒呢。」
「你真的是很有自信啊。」
她那充满自信的态度,到了让人看了忍不住苦笑的地步。
我想,她应该也拥有与那些强敌周旋的自信吧。
那分沉着实在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2010-05-12T17:10:00"JuninomiyaJuniorHighSchool"
「老师好——!」
我来到过去就读的十二宫中学,在校门前看见怀念的老师。
「哎呀,好久不见了,一文字同学。」
「看到四朵老师这么健康真令人高兴!」
四朵老师是我国三时的级任老师,同时也是田径社的顾问。他是一位瘦瘦高高的老师,由于长得颇为帅气,非常受女学生的欢迎。穿着西装的他,似乎在关注绕着学校跑步的社员。
「你今天是来看社团学弟的吗?」
「因为好久没回学校来看,想顺便以OB身分看看学弟们。」
「原来如此。那位小姐呢?」
「初次见面,我是一之江瑞江。今天是我拜托一文字同学,请他带我来毕业的中学看看。」
一之江向老师攀谈的态度有礼得吓人。老师似乎也吓了一跳,先看看她,又看看我。光从他的眼神就看得出来,他现在心里一定想着『你到底是怎么把到这么棒的大小姐』。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必须好好欢迎你这位客人了。我是四朵,在他三年级的时候担任班导,也是社团的顾问。」
「感谢您的好意,四朵老师。」
看来四朵老师把事情『误会』了,他先向我点点头,然后告诉附近的田径社学生说自己要离开一会儿,接着便带我们到总务处。
「是说,一文字同学从以前就喜欢可爱的女生……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带了可爱女生来啊。」
当我们穿过校门,走到通往总务处的中庭时,老师还在说这种话。
「我听朋友说,一文字同学很受女生欢迎……」
一之江的态度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脸上还挂着极为和蔼的微笑。你哪位啊?
「他老是对大家都好,结果全部都只能当朋友。」
「呵呵……是这样啊。」
「嗯。所以看到他能够和像一之江同学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真的很让老师我感到放心呢。一文字同学就拜托你了。」
「……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会尽力的。」
「如果可以的话,很希望你们这些话能在本人不在的地方谈啊。」
我朝走在前面愉快谈话的两人说了这句话,结果老师笑得爽朗,而一之江虽然也轻轻地笑着,但脸上却挂着捉弄人的微笑。
可恶,一之江还真会装清纯的大小姐。不对,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对我显露出毒舌而爱开玩笑的一面?不不,如果是那样我比较喜欢清纯的那一面,那才是本性吧。
……真教人感慨,女孩子真是种很神秘的存在啊。
「来,这是给访客的通行证,还有室内拖鞋。」
「谢谢老师。」
「有事情尽管来找我,我不是在校门就是在操场。」
「我会先带她逛逛校内,之后再去看社团练习。」
「嗯,了解。待会儿见。」
向我使了个眼神后,老师向一之江点点头并且离去。
望着那位帅哥的背影,一之江开口说道:
「他真是一位好老师呢。」
「虽然有点死板,不过他是一位很为学生着想的老师。」
「就因为遇见过这样的老师,才有现在的你吧。」
「……也对,如果这么想的话,我从以前就很幸运啊。」
如果以这样的角度来想,会觉得过去所有的邂逅及经验都很幸运。
即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偷偷对离去的老师行了个礼。
「呵呵。」
「什、什么啦?」
「没事。那么就请你赶快带我看看校内吧,一文字同学。」
「好像才过一天,我就已经和一之江熟到觉得那称呼很怪的地步。」
「是啊。那么文字,请你赶快带我到『有花子在的厕所』吧。」
「好~了解。」
我记得是在社办大楼的女厕所。反正我是来看社团练习的,去那里也说得过去吧。
于是,『带穿着有钱人明星学校的苍青学园制服的大小姐,观摩学校厕所』这样奇妙的参观中学之旅就揭开序幕了。
◆2010-05-12T17:10:00"JuninomiyaJuniorHighSchoolOldSchoolHouse"
好了,就来简单说明一下在我读过的『市立十二宫中学』所流传的『花子』流言吧。
「现在的社办大楼,其实是决定不拆除的旧校舍。」
「喔,也就是说原本是校舍的地方,厕所有『花子』出没是吗?虽很老套但也就很有可能性。是不是有传言说那建筑物从二战前就存在了?」
「那建筑物正是有那样的传言。」
「甚至还传说有小孩子在二战期间失踪了?」
「那建筑物正是有那样的传言。」
「真是超级老套呢。很有机会的。」
总之就是这样的情形。
我想,老建筑会有的流言可能真的没什么新意。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大家还算满怕的,女生甚至完全不敢用那间厕所。然而用「全国」的角度来看,却变得像是稀松平常,还真教人感到惆怅。
「愈是老套的故事,能力就会愈强哟。」
「……也对,毕竟对『Lore』来说愈有名愈好吧。」
「是的。所以,总之你要小心一点。」
从一之江担心我这点来看,就可见其危险的程度。
于是我开始拚命回想『碰到花子时的应对方法』。我记得只要正确回答花子提出的问题就可以了。
附带一提,我母校的『花子』属于一旦应对失败就会把人拖进马桶的类型,要是不好好回答,可就要惹得一身臭了。
基于这个原因,我们来到距现在校舍有一段距离的旧校舍——也就是社办大楼。光从那掉漆的木造建筑外观上,就能感受到好像有东西躲在里面。
「看来气氛也很吻合呢。」
周围的树木吵杂着,仿佛像在欢迎我们的入侵。
当时明明不觉得这么恐怖的……但现在我因为一之江的缘故而得知『世上真的有鬼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之江毫不理会我,直接走进敞开的大门,我只好急忙追上去。
旧校舍里充满了令人感到怀念的霉味,还有灯泡微弱的灯光照耀着。
每走一步,地板都会传来『叽……叽……』的声响,墙壁及天花板上的神秘污渍看起来也有点像人脸。我中学那三年,还真有办法待在这么恐怖的地方读书啊。
「我们要找的厕所在哪里?」
「上了楼梯就会看到了。不过因为有『花子』的流言,几乎所有女生都不会用那间厕所,现在可能很荒凉吧。」
「原来如此。」
一之江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恐怖气氛,看起来就和平常没有两样,开始快步地爬着楼梯。习惯以后我也会变得像她一样吗?还是说,一之江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有胆量的女孩子呢?
完全无法联想一之江害怕模样的我,急忙追上她娇小的背影。
然后,当我们抵达社办大楼二楼的时候,传来女学生的嬉笑声。
「嗯?」
仔细一看,正有三名穿着体育服的女学生,从有『花子』的厕所走了出来。
「奇怪?」
在我发出怪声的同时,一之江也瞪了我一眼。
「啊,文字学长,好久不见——!」
而且,对方还刚好是我认识的田径社学妹。
除了向我打招呼的女孩子之外,另外两人也向我点头致意。
「喔,好久不见。我来看你们练习啰。」
「现在社里有好多天分不错的新生喔,请学长务必好好锻练他们一番!」
「喔,真的吗?那我去社办看看后就马上过去。」
「是——学长要赶快来喔——!」
扎着单边马尾的女孩子笑容满面地朝我挥挥手,身后的两人也高兴地鞠躬致意。
喔,对了。机会难得,就顺便问问她们吧。
「啊,对了。你们刚刚是不是从『花子』的厕所走出来?」
「嗯?『花子』?」
马尾女孩看了其他两人一眼,歪着头感到不解。另外两个人也摇头说不知道。
……奇怪?难道她们不知道『花子』吗?
「那间厕所在学长那一届有『花子』在吗?」
「呃,没什么……原来是这样啊。抱歉,你们别在意。要好好练习喔。」
「了解!那么我们先走了——!」
可爱地朝我敬礼后,马尾女孩她们就一起跑走了。
看见这些可爱的学妹,让我的脸上充满微笑,还挥手看着她们走下楼梯。
「文字学长,你还真受欢迎啊。」
「哎呀,还好啦。」
「所以,你说没有女生使用那间厕所是骗人的吗,文字学长?」
「呜……在我们那时候明明没有人用的啊。」
随着时间的流动,大家觉得『花子不足为惧!』所以流言也跟着被遗忘了吗?
「哎,毕竟这原本就和男生没什么关系吧。可能是因为女生们听腻,也就渐渐不在意了。」
「毕竟地点是在女生厕所。你以前没说过『学长陪你们一起进去看看吧嘿嘿嘿』之类的话吗?」
「我既没说过什么『嘿嘿嘿』,也不想进去女厕所啊……」
……嗯,虽然说那种地方似乎带着某种神圣的形象,颇教人在意。但毕竟是男士止步的地方,可以说男人一辈子都不太有可能进入。
「毕竟闯进去就会被当作是变态了吧。不过你其实很想进去对不对?」
「你怎么老是把人当作变态啊?」
「毕竟你就是个会把过来杀自己的鬼怪,一把抱住的变态呀。」
「呃,可是,那是因为……」
「赶快进去吧,变态先生。」
「……是,真的很对不起。」
我想只要还和她在一起,这件事情就永远会被拿出来提吧。
哎……那柔软的触感的确很舒服啦。
当我心想着只能把这当作是体会那触感的代价时,先进入厕所查看的一之江又走了出来,并且向我招招手。看来里头似乎没有人。
我先在门外挂上放在一旁的『打扫中』看板,然后才走进去。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是我第一间走进的女厕所,里头显得非常整洁。
由于这也是头一次看见只有隔间的厕所,甚至让我感到很新鲜。
「好了……请把『D-Phone』拿出来。」
「喔,差点忘了。」
我们是来这里找『Code』的。
赶快把『这里是只有少女才能进入的神圣场所』这件事忘掉吧。
「手机会变烫或发出红光吗?」
对了,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一之江的时候,手机变得很烫呢。
不过,我取出的『D-Phone』却既没有变热也没有发光。
「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喔,意思是至少这里对你不具有危险性。」
「一感应到危险,这东西就会发热吗?」
「是的。当有人准备危害持有者,或者是意图吸收其『Lore』|而开始施展力量的时候,就会开始发热。」
原来如此,『D-Phone』还具有感应『Lore』是否处于危险之中的功能啊。
在我感慨着这东西还真是必须随身携带的时候……
「意思是说,那天早上一之江……」
「是真的打算杀你。」
「咿——!」
不论是热度还是亮度,都让我深刻体会到一之江当时有多么认真。
「毕竟当时我怀疑你可能是『Lore吞食者』的手下,所以也等于是一种下马威。」
「是喔,那前一晚我没接电话那件事,也让你以为我已经在提防了?」
「我的确是那么想的。如果你是十分熟悉和『Lore』战斗的『主角』,我就必须用尽全力杀你才行——就在我的故事被吸收之前。」
……原来『主角』这种存在,就连看起来身经百战的一之江都必须如此提防吗?尽管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但每一次我体认到这些事实时,都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离那很遥远。
「可是……」
『寻找Code』也是『主角』的特权。
我将取出的『D-Phone』设定成拍照模式,开始进行搜索。
不过,我在厕所随便找了一下,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应。
「发现旁边有一个人在中学女生厕用手机四处乱拍,该怎么说呢,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呢。」
「我有什么办法!?」
听到别人这么说,实在是让我觉得非常沮丧。
「算了,就先放文字一马吧。这里真的没有任何『Code』吗?」
「嗯,这附近似乎没有。」
「那么传闻有花子出没的厕所是哪一间?」
「记得应该是最里面的隔间。」
「那么我要打开了。」
根本别谈我有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之江毫不留情地把隔间的门打开。
「然后,可疑男子又朝女厕隔间狂拍。」
「就说我别无选择啊!」
她似乎还不忘玩弄我。
不过,『D-Phone』似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耶。」
「哎呀,是真的吗?……嗯。」
一之江先是露出感到有些惊讶的表情,然后又马上恢复成原本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来每次她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把手指放到嘴唇上。
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我连一之江的一些小习惯都记得了。
「因果……明明这里是个连最难符合的『旧校舍』特征都具备的场所,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吗?」
「嗯,上次我一把镜头照向玩偶,马上就响起一阵『叮啷叮啷』的音效了。」
「……会不会是弄错地方了?」
「应该不会,要再找找看吗?」
「也有可能是流言改到别的地方了……可是,如果既是旧校舍又是传闻这么久的地方,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吗……嗯——」
看到一之江独自沉思着,我似乎给不了什么意见。尽管这种时候只有关于『Lore』的知识能派上用场,但我还是对没能帮上一之江的忙感到很不甘心。
「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去找找其他厕所?」
「……说的也是,就这么做吧。」
一之江的表情看起来与其说是凝重,比较像是正在拚命思索着一切的可能性。在一旁看着她那严肃神情的我……
很希望自己能够赶快达到能与她讨论的程度。
当我先离开厕所的时候,刚好碰见四朵老师。幸好我已经走出来了,并没有遭到什么怀疑,但仔细想想,若是稍微晚一步可就糟糕了。
「哎呀,你带她来厕所吗?」
「是的,因为一之江对于灵异事件有点兴趣。」
「灵异事件?是喔,那么漂亮的小姐有这种兴趣其实也有点合呢。」
老师的回答不带一点恶意,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我才带她来这间厕所。」
「嗯……?这间厕所怎么了吗?」
…………咦?
「呃,我们还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有闹过『花子』吗?」
「『花子』……?你是说学生们曾经传过这个流言吗?」
听到老师的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我和老师都在这间学校的时候,老师明明有开导过恐惧过度的女同学们,也曾帮忙唤起其他学生的注意。
由于那演变成一个颇热络的活动,甚至在暑假集训期间,大家还结伴巡逻社办大楼。不用说,老师当时也有参加。
所以……他应该不可能忘记才对……
「怎么了吗?」
一之江用手帕擦拭着手,从厕所里走出来。
「没有,那个……一之江……」
由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变得支支吾吾。
「啊,是的。我从一文字同学那里听说这间学校也有关于『花子』的传闻,所以才请他带我来看看。因为我本身对于民俗学也有一点兴趣。」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要不要我介绍比较了解本校的老师给你认识呢?」
「哎呀,是真的吗!好的,那就麻烦老师了。」
一之江再次切换成超级清纯大小姐的模式,甚至还做出把双手合在胸前、露出了和蔼的微笑等精湛的演技。呃,我觉得这还比什么灵异事件更吓人耶。是说,原来民俗学是这样的学问啊。
「那么,就到学校图书馆去一趟吧。」
「感谢老师的帮忙。」
一之江恭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就跟在老师身后走去。
「……总觉得怪怪的。」
由于心里像是一片雾茫茫的,使我产生像是头晕般的感觉。
之后,我就和一之江一起向担任图书委员顾问的一位年长老师打听。
虽然那位老师详细地告诉了我们关于二战期间以及过去的学校历史——
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也不记得从以前就流行过的『花子』传闻。
◆2010-05-12T19:00:00"Hayate'sRoom"
与一之江道别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躺在床铺上看着『D-Phone』。
她甚至还怀疑:『如果不是你记错了,也许是D-Phone故障了也不一定。』如果真的是故障,可就是不良品了。
不知道小社会不会帮我换一支新的?
「嗯——一
光是这样观察,一点也不觉得手机有损坏。上头的时间显示正常,拍照功能也没问题。我透过手机镜头望着天花板,在我感到百思不解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哥哥,吃晚饭了。」
「喔,抱歉。」
表妹理亚特地来到我的房门前,告诉我晚饭时间到了。
对了,记得她现在就在读十二宫中学。我就问问她吧。
「对了,理亚?」
「是。有什么事吗,哥哥?」
我喊住听到回答而准备离去的理亚,继续隔着门与她说话。
「你听过『花子』的传闻吗?」
「花子……?」
「嗯,就是常听说的那个学校怪谈。」
「是。那我有听说过,听说常常出现在小学厕所呢。」
「咦?」
难道理亚也不知道十二宫的『花子』?
「我记得在理亚读的中学里,也有那样的传闻……?」
「咦,是真的吗?花子……我已经读了两年,但还没有听说过呢……」
她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是完全不知情。明明我毕业才过了一年,难道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个流言就消声灭迹了?
「请问怎么了吗,哥哥?」
「我只是最近对民俗学产生一点兴趣而已。谢啦。」
「哥哥对民俗学有兴趣?请问您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学问吗?」
「啊,呃……就、就是调查都市传说之类的……吧。」
虽然我学一之江的说法应付,但终究是临时抱佛脚来的知识,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我知道了。总之请快点下楼吧,饭会冷掉的。」
「好——」
幸好理亚没有继续追问。
等到她从门前离开并走远后,我疑惑地想着:
像『花子』那么有名的流言,真的会那么容易就被遗忘掉吗?
◆2010-05-12T23:50:00"Hayate'sRoom"
与家人一起吃过晚饭后,我马上就开始上网查询关于『花子』的资料。
不但随便搜寻就找到一大堆网站,而且也找到非常详细的资料。
毕竟有出过相关书籍,也拍过恐怖电影,这都市传说在日本可说是非常知名。
但与那十分相似的流言,却从我毕业的学校里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一口事?
「呼啊……算了。明天再和一之江讨论吧。」
我躺到床铺上,然后开始玩弄『D-Phone』。
说到这支『D-Phone』,不知怎么着,突然就连不上『第八世界』网站了。
难道说,这真的是不良品?
包括这件事在内,应该找一之江谈谈才对。
「记得那时候就是读取了『玩偶』……才和一之江有所联系的吧。」
意思是说,我和那家伙之间就是具有名为『因果』的缘分吗?
如果以这个角度想,可能就表示『花子』和我之间没有缘分。
那样的话,之后我们可能会改去寻找其他的『Code』吧。
「喔,原来是储存在这里。」
我浏览着手机内的资料夹,发现当时拍的那张玩偶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很寂寞的玩偶,静悄悄地靠在校门旁。
「真没想到这就是一之江啊……」
正确地说,应该是一之江的『Lore』——『Merry'sDoll』的『Code』。
我不经意地按下操作键,读取那张照片的档案。
就在此时——
叮啷叮啷铃~
就在一阵轻快的旋律从『D-Phone』传来的瞬间。
我立刻感觉到背后出现可怕而冰冷的气息。
接着,『D-Phone』就开始发热,还不停地闪着红光!
「难、难道说这是……」
「呼……」
当我听见耳朵后方这道叹息声时,整个背都开始发冷。
「……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呃……奇、奇怪?啊,难、难道说……」
在这一瞬间,我才好像明白到这支『D-Phone』有这样的功能。
「看来那支『D-Phone』是属于专为『百物语』主角设计的特别款式。也许你就是能像这样,呼叫出已经攻略完成的都市传说档案,把我们『Lore』召唤出来。」
「好、好厉害啊!我这样好像『女○转生』的恶魔召唤士!」
「嗯,的确……」
手机依旧是热得发烫,红光也闪个不停,简直像是在警告我说『你快要被杀啦!』似的。
「而且,那似乎能无视我们的意愿,强制把人叫过来……」
背后传来一道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响起,听起来不耐至极的声音。
「呃,这个……请问您在生气吗?」
「我是在床铺上享受昏昏欲睡的幸福时被叫过来,现在真的很想杀人,请你务必转过头来看我好吗?」
「一定要等到转头确认模样后,才算完成一之江的『Lore』对吧?」
「是的,那就像是一种开关。只要对方『回头确认我的模样』,就一定可以杀害对方。不过,如果对方没那么做,我就会像这样一直待在其身后。」
她居然说『一定可以杀害对方』!?
如果不想办法延续自己的生命,我的人生就要到此为止了!
「……请问是到什么时候?」
「这种类型的『Lore』,通常都是到早上为止。所以,如果不能杀掉你,我就不能在自己家的床铺上好好睡了。所以我要宰了你。」
「你的语气怎么突然变凶恶了!?」
「宰了你。」
「你还说了两次!?」
看来即将入睡前的一之江,是个超级危险的人物。
「不不不,一、一之江小姐,请振作点!」
「虽然人家说不知者无罪,但你不认为就因为不知道,才更要严厉惩罚,让他不再重蹈覆辙吗?」
「我、我认为他一定不敢再犯了。」
「可是如果因为某些差错而可能发生第二次的时候,难道不应该为了以防万一,先除之为后快吗?」
「生、生命可是比地球还重要的!」
「我的睡眠也和那一样重要。」
「原来你的自信跟地球同等规模!?」
「有意见吗?」
「没有,我同意你的说法。的确一样重要!」
随时被人贴在背后,真的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
虽然我很想回头看,但要是看了可能真的会被杀掉。
搞不好我一回头,一之江就算没那个意思也会杀了我。
如果『Lore』真的就是受到这样的规则束缚……我就只能努力活到明天早上才行。
如果问我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就只是因为,我不希望一之江再杀害我或是其他人。
「我感觉到你似乎在想某些塑造自己形象的事情。」
「好痛!好像有某种尖尖的东西在刺着我的背!」
「这只是很温柔的小小攻击而已。噗吱噗吱。」
「你那个形容词听起来已经不太温柔了啊!」
「因为『戳戳』听起来好像不太够力呀?」
「的确……」
尽管身后的恐怖气息依旧,但光从这段对话就能让我了解那真的是一之江。
……看来就算是『Lore』的状态,也不会因此就改变性格。
「哎……算了。仅此一次,请你好好享受有我陪睡的心跳体验吧。」
「嗯……抱歉。谢谢你。」
突然就这样被找来,一之江一定很气吧。
就算我不知道有这功能,但的确给一之江添了麻烦。
我应该要好好反省一番,然后感谢她今天放我一马。
「不过,如果你敢不小心碰到我的身体,我就切掉你。」
「『切掉』!?」
「是的,我会切掉你。」
这句话恐怖的程度,甚至让我不敢问『切掉什么』。
不知为何,我忍不住把双腿夹紧。
「呼……真是的。」
我听见背后传来像是混着叹气及原谅的声音。
光是这样,就让我内心感到有点高兴。
◆2010-05-13TOO:30:00"Hayate'sRoom"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地过了几十分钟。
「你还醒着吗?」
「嗯,因为心跳得很快。」
光是有美少女陪睡就让人感到心动,更何况只要稍微碰错地方,我的男性尊严部位就可能发生悲剧。
同时夹带着心动及恐惧的双重刺激,让我几乎无法招架。
「听起来很不错。要是敢乱来我就杀了你。」
「绝对不会的。」
由于一之江的『杀了你』听起来极有说服力,我真的不敢违逆她。
「不过……起码明白了『D-Phone』并没有坏掉。」
「……也是啦。」
能够像这样以『Lore』身分呼唤出一之江,就证明了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这是一支『百物语的主角』专用的『D-Phone』。
上头可能加诸了种种限制,同时也可能带着其他功能。
「真没想到『百物语的主角』会拥有召唤自己收服的『Lore』的能力——就某种层面而言,那真是最强的道具呢。我是说未来啦。」
没错,『未来』。
即使现在只能像这样呼叫出一之江,如果我能顺利存活下来,应该就能呼叫出总计一百个『Lore』。
恶魔召唤士。
虽然是刚才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词,没想到真的有那样的可能性。
「听说『百物语』的主角还有大约一百个人演过……」
「是呀,『第八世界』上也写着确实有『百物语』的主角存在。」
「明明是那样,为什么不知道能力?」
「因为上面没有载明详细的内容,就只写了『拥有统领Lore的可能性』……还有据说他们遭到淘汰的机率非常高。」
「意思是说曾有过一百个主角,而且所有人都已经被淘汰了?」
「是的。而且网站并没有详细述说那些人的故事。」
看来故事有诸多疑点。
就连我自己本身,也是到最近才察觉这件事情。
我想一定也有人连自己是主角都不知道,就突然被选上了吧。
如果他像第一天的我一样,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
里头一定有一下子就被『Lore』解决掉的人吧。
「我得顺利完成故事才行。」
「是呀。如果得到『遭到一下子就被打败的主角捉住,糊涂至极的第一Lore』之类的封号,我就亏大了。」
「唔……也许会那样喔。」
「所以,我必须让文字顺利完成整段『百物语』才行。如果因此成为『与超强主角最有缘分的Lore』,我的存在就稳如泰山了。」
「这样啊,说的也是。」
我原本一直在思考自己能不能为一之江做点什么。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忙。
「……嗯,我会努力。我要让『世界』认定你是最棒的『Lore』。」
「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呢。哎,你的快乐百物语生活还有九十九话。就算二天解决一件事,也必须花上两百九十七天。如果一星期演一话,就得花上六百九十二天。大约一年又九个月左右。」
「这么久!?」
「这下你明白每个星期都要战斗的正义英雄有多么累了吧。」
「说、说的也是……英雄果然很厉害啊。」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以这么亲近的心情,向那些可称为前辈的英雄们抱以敬意。真想把这件事告诉以前那个愉快欣赏电视的自己。
「而且,『Lore』里面,美少女所占的比例很高,真是太好了呢。」
「真的假的!」
虽然我脑袋里一时飘过『这不是老王卖瓜吗』的想法,但一之江的确是个美少女,根本不能反驳。
「包括魔女在内,女性特别容易受到恐惧及负面力量的影响。」
「……毕竟内心比男人纤细嘛。」
那正是我一向非常在意之处。
所以,我必须乐观而开朗地与女孩们相处,不能伤了她们的心。
毕竟这也是我从中学时代就一直抱持的理念。
「就算会接连碰到生命危险,如果能因此拯救许多美少女,好像也不错……」
「也许我还是应该趁现在杀了你比较好。」
「咿——!」
好像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刺着我的背!
怎么搞的,难道一之江有携带着什么锐器吗?
「就说那又痛又吓人啊!」
「你要无时不刻记得我在背后,约束自己的行为才行。」
「呜……我明白了。」
我认为一之江应该不会嫉妒吧。那么,她是为了保护未来遭遇的『Lore』吗?不对,一之江好像也打倒了不少『Lore』吧。
……真是教人搞不懂。
一之江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持续着『Half-Lore』的生活?
她现在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待在我的身后?
「一之江,我问你……」
「什么事?」
「啊,那个……」
我现在问:『你觉得如何?』真的妥当吗。明明我们才刚认识不久……更何况我甚至给她添了麻烦。我想一之江一定也不希望被这样的我担心吧。所以,我应该先从让一之江信赖自己开始做起。
「我的表妹也在读那间中学,不过她没听说过『花子』的流言。明明在我和学长那几届,这件事情闹得很大的。而且每逢夏天都会提。」
「嗯……果然是那样吗?」
「『果然』?」
背后传来正在沉思的呼吸声。我想,她现在应该又把手指放到嘴唇上了吧。
「……也许,『花子』已经被『Lore吞食者』吃掉了……可能是这样也不一定。」
「……真的吗?」
「毕竟四朵老师及担任图书委员顾问的那位老师也都不知道。」
「嗯,他们明明应该知道的。」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刻意隐瞒。不过,应该也没那个必要吧。
「所以,我才想可能已经被『Lore吞食者』吃掉了。」
「……那位魔女有这样的力量啊。」
「只能说,很有可能。不过如果这么推断,就能合理解释这件事。」
「…………的确……可是,如果是那样……?」
「没错。一旦被『Lore吞食者』吃掉,『Lore』就会变成不曾存在过。意思是说,不会有人记得它,『Lore』本身也会消灭掉。」
「……这样啊。」
「完全的消灭、绝对的死亡——那正是『从记忆中消失』。」
『Lore』被魔女吃掉后,就会从人类的记忆中消失吗?
还是说,先让人类不再记得『Lore』,等对方变弱后才吃掉它?
无论是哪一种……对大多数的『Lore』来说,那还真是一个可怕的『Lore』。
可是……
「为什么我还记得?」
「应该是某种主角威能吧?」
「是那样吗……」
我忍不住望了『D-Phone』一眼。
的确,能够记得被大家遗忘掉的故事——
……好像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业界里,『无法理解』及『特别待遇』都是家常便饭。」
「你是说都市传说实际成真的业界吗……」
各种法则及规则都以故事为准的业界。
或许那个充满『Lore』的世界,就叫做『第八世界』吧。
「我说啊……」
「什么事?受特别待遇的主角。」
「……一之江你如果被吃掉,也会消失不见吗?」
「很有可能,如果被吃掉的话应该就会消失吧。包括我的故事一起,从人类的记忆中消失。那似乎就是被『Lore吞食者』吃掉的下场。」
「这样啊。」
因为各种方式而消失的『Lore』们。
一之江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自己那随时可能会消失的命运搏斗的?
就算想要安安静静过日子,也可能会被人们遗忘掉。
但如果引发事件,却又可能被『Lore吞食者』那样的存在发现。
我是这几天才开始想到『自己可能会死掉』,但一之江却早就已经体验过无数次,她即使痛苦、烦恼,还是必须不断战斗。
……就是因为的确拥有自信,她的态度才能那么从容。
即使那就是目前的一之江——
「我会加油的,一之江。」
——我绝对不会让一之江被消灭。
我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心,然后握住一之江的手。
「!」
一之江的身体颤了一下。
「我会努力让你成为我的故事里,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算对方把手收回去也无所谓。
但……我就是想要……紧握住那双手,然后把『你不孤单』这件事传达给她知道。
「…………哈呼…………」
一道缓缓的吐气吹到我的背上。
那吐气像是带着放心、信任,以及放弃的感情。
然后,一之江就……
——我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
「好痛!?」
有东西狠狠地刺在我的背上!?
「你这大便男干嘛随便乱握少女的手?」
「怎么叫我大便!?」
「你不需要鸡婆想那些事情,赶快睡觉就对了。只要你完全关闭意识,我就能回家了。」
「咦、啊,是这样啊?」
「就是那样。还是说,我直接让你永眠比较快?」
「我马上就睡!」
明明的确有东西刺在背上,却只有感觉到最初的痛楚,这反而更令人害怕。
背上那冰冷的利器触感使我变得更加紧张。
「唔喔喔喔喔!快睡啊,我的意识……!」
我试着紧闭眼睛,希望能挺过这个晚上。
「真是的……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除了叹气之外,她的声音里似乎还混了像是感到安心的吐气,是我的错觉吗?
不过我也觉得这种状态下根本不可能马上睡着……再说,我记得先开始说话的人,应该是一之江才对吧?
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我突然感觉到……一之江的头轻轻靠到我的背上。
「咦?」
「嗯……呼——……呼——……」
「……什么嘛,原来她先睡着了。」
由于感觉到对方有轻轻反握自己的手,我松了一口气。
也许,她刚才只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而已。
想到这里,我感到放心不少,同时也开始产生睡意。
「原来处于『Lore』状态的她,也能像这样安心睡觉啊。」
「嗯……呣……我会杀了你喔……呼……」
……居然连梦话也这么恐怖,平常到底是多想杀人啊!
不过,也许她在我回家后又调查了一番,或是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努力,所以才会这么疲倦吧。
「我要加把劲了,得帮上这家伙的忙才行。」
听着一之江平静的呼吸声,我稍稍施了一点力气在手上。
我不会让你消失不见的——以主角的身分发誓。
我将这样的决心倾注在握住的手上,然后慢慢地关闭自己的意识。 |
◆2010-05-13T05:00:00"Hayate'sRoom"
早晨,当我醒过来时,一之江已经不见了。
由于她的身体总是很冰冷,原本一直感觉到的体温也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我睡着的缘故,她已经回到自己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寂寞啊。」
那是我第一次握着别人的手睡觉,大概是因为这样才感到遗憾。
即使明白只要去学校就能再见面,但还是无法释怀。
「嗯,现在时间好像还早。」
我看看时钟,现在这时间就算称作晚上也不过分。
顶多就只有送报员,或者是出外晨跑的人才会醒着吧。
「最近我不常参加社团练习,就去跑一跑吧。」
打定主意后,我便换上运动服,打算出门晨跑透透气。
◆201O-05-13T05:25:00"YasakaPark"
「呼——今天雾还真浓啊。」
这是一个雾气很重的早晨。
由于本市海拔不低,像这样的天气很常见,但还是必须小心突然有车辆出现。
眼前只能看到十几公尺的距离,跑步时我得集中注意力才行。
「对了,我顺便找找看有没有『Code』。」
我做完暖身操后,便开始进行慢跑。
并非使尽全力跑步,而是让身体感到温暖的运动。
我打开『D-Phone』的拍照功能,然后拿在手上,以几乎与步行无异的速度慢慢地跑着。
即使如此,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到与我有关的因果。
我想,还是必须按部就班地调查本市的都市传说,然后一一确认有没有『Code』比较好。既然这样,自称是灵异事件迷的雾香应该比较熟悉都市传说吧。
「不过,要是太过依赖,可能会害她卷入危险。」
雾香是很重义气的人,也许会太过努力去追查。
如果因此害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更何况,她都已经知道我被选为『百物语的主角』之类的事情了。
再继续牵连她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重新整理思绪后,我朝住家附近的市立夜坂公园跑去。
即使那座公园在白天总是成为家庭主妇们的休息去处,但早上几乎不会有人在。
因此,就算我拿相机四处乱拍,应该也不会遭到怀疑。
「再说像『公园』那种地方,一听就让人觉得会有什么都市传说。」
我抵达公园后,发现里头充满了雾气,仿佛像是幻境一般。
搞不好在浓雾的另一头,会躲着某种怪物或巨大野兽之类的东西。
……要是真的碰见那种危险无比的生物,我根本就无能为力吧。
希望就算会有「某物」,也不要是那么恐怖的东西……
我心里如此想着,并且透过『D-Phone』四处观看。
「嗯?喔?」
我不经意地看向自动贩卖机旁的长凳。
上头似乎有一个红色斑点。
「血……?」
我战战兢兢地靠近过去……
原来长凳上有一只蜘蛛。
然后,我马上回想到曾在顶楼被虫子攻击。
我急忙环顾四周,但似乎没有其他人在。
为了以防万一,我朝蜘蛛做出备战姿势,但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
「什么嘛,只是普通的蜘蛛吗……不过,真的有这么红的蜘蛛?」
那是一只比昨天看见的更大的蜘蛛。而且一身赤红让人更感到恶心。
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人面犬』及『人面鱼』等词。
像那样不可思议的生物,难道都算是都市传说吗?
如果是那样,像这个『全红的蜘蛛』也算是都市传说?
「嗯——不知道有没有『罕见的虫子』这样的都市传说?」
就在我打算先用『D-Phone』看看那只蜘蛛的时候——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开朗的声音。
「世界上真的有『食人虫』这样的都市传说哟!」
由于感觉声音很耳熟,我回过头去,发现雾香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咦,奇怪,是雾香?」
「嗯呼呼,文字好像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呢。与其说是因为雾很浓,还比较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喔?」
「啊,嗯……」
由于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碰见雾香,我多少感到有点错愕。更何况我刚刚才在想雾香的事,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嗯?你这么惊讶,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
「没有,只是因为我刚才正好在想雾香,还以为我内心的幻想真的把你化为实体了。」
「啊哈哈!原来我可能只是文字的幻想产物?」
「不,现在的雾香是正牌货。」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是在幻想,雾香一定是穿泳装的。」
「哇,原来如此!」
「因为上次去温水游泳池时体会的震撼,我到现在还难以忘怀……就是雾香那、隐藏在制服底下的诱人身材……」
「你这么赞美我,真让我觉得努力维持身材没有白费工夫呢。」
「就因为我没有想过会那么具有吸引力,才会感到震撼啊。」
「嗯嗯,能让你眼睛一亮真是太好了呢。」
雾香笑得很甜,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使我感到松了口气,而打算坐到长凳上……
对了,我突然想到有那只红色蜘蛛在。
「难道这只蜘蛛会吃人?」
「我刚才说的只是都市传说啦。这只属于※棒络新妇的一种……嗯,虽然说全身红色的确很罕见。」(编注:腹部带有红色斑点的蜘蛛,学名为Nephilaclavata。)
「什么啊,原来雾香对虫也很了解?」
「我读幼稚园的时候,人家都叫我『昆虫博士』呢。」
「雾香真厉害。我以前则是甲虫博士。」
「意思是说,我的知识范围比较广吗?」
「嗯,如果比昆虫博士度,是雾香赢了。」
「呵呵,耶~」
雾香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轻轻碰了一下蜘蛛的屁股。
被美少女戳而大吃一惊的蜘蛛,很快就逃之夭夭。
「好,你要坐坐吗?还是要继续晨跑?」
「不,我正想坐下来和雾香好好聊聊。」
「太好了!」
雾香开心地笑着,坐到长凳上,然后又拉我坐到她的身旁。
看到她笑得如此天真无邪,让我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
……看来那些和『Lore』有关的事情,似乎给了我不少压力。
雾香笑容给我的治愈效果,让我不由得这么想着。
「你和刚转来的瑞江好像很要好?」
我还在犹豫是否要把事情原委告诉雾香,她却已经直捣黄龙问起来了。
明明我之前常和她四处玩乐,但昨天却是和一之江一起行动。
我想站在雾香的角度,不在意这件事才奇怪吧。
「因为我就坐在她前面,而且你不也觉得她很有趣吗?」
「嗯,瑞江她真的很有趣呢。该怎么说呢,虽然是个毒舌的冰山美人,但又带着某种少根筋的气息。」
「还真是难以归类的属性啊。明明外表上看起来就像个漂亮的大小姐。」
「我还以为文字比较喜欢像她一样,看起来有点幼齿的类型呢。」
「才、才不是。我喜欢的,是……」
我比手画脚,想要进行说明。
「我喜欢就只有一个人,其他女孩……该怎么说——」
这种时候却还不能把话说得很漂亮,就表示我很不会应付女孩子。
「怎么说?」
但雾香并没有放过我,她充满好奇地注视着我的脸。
「我们……我在文字心里,算是什么人呢?」
「雾香,是我的……」
「嗯嗯,『我的』……?」
如果问我讨不讨厌,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一点也没有讨厌雾香任何地方。相反地,喜欢她的部分根本是多得要命。
没错,所以我才说如果在认识学姊前先认识雾香……
「……是我的MyAngel。」
「『我的』和『My』好像重复了,文字。」
「糟糕!」
「呵呵,而且还什么『Angel』。」
「因为你真的和天使一样可爱啊!」
「如果你真的是那么想的,那好像还不错。」
雾香『呵呵』地笑着,并且仰望天空,她的侧脸让我忍不住感到心头一震。
「不过,文字比较喜欢像诗穗学姊那样的完美身材吧。」
「对对,我就是喜欢那样充满诱惑的体型。」
虽然我也在心里对一之江感到抱歉——
不对,其实我个人也颇喜欢她那样不会太过显眼的体型。
「诗穗学姊衣服底下更惊人哟!」
「更、更惊人是吗?」
「虽然学姊光是从衣服上就已经很性感了。不过我上次和她一起去泳池的时候,看见的真是……!哎呀,不论是形状还是质感……」
「嗯嗯!!」
「啊哈哈,文字你好兴奋喔。」
「差不多不要再叫我文字了吧。一文字,写作『疾风』读作『Hayate』。」
「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文字听起来很可爱啊。」
「既然可爱就没关系!」
「没关系!」
两人如往常一样嘻笑着。这也让我感叹,雾香真是我的天使。能像这样聊些有的没的,快快乐乐过日子。
这样的时光真的让我觉得很珍贵。
「……欸,文字。」
「嗯?」
由于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变得有点沉静,我看向雾香。
发现雾香正用极为认真……甚至还带点湿润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感到怦然心动。
「怎、怎么了?」
奇怪,这家伙有这么性感吗?
雾香的眼神看起来充满吸引力,让我不禁这么想着。
和平常开朗而天真无邪的气氛不同,该怎么说……
那眼神似乎只能用『充满女性魅力』来形容。
注视着心跳加速的我一会儿,雾香又靠了过来……
她把身体靠到我身上。
「到、到底是怎么了?」
我的声音甚至走了调。我并非从来没有像这样意识到雾香的魅力。相反地,如果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每天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我一向用『我最爱学姊!』的思绪来压抑着……
不过那只是强忍,而我应该也很明白自己当然也对雾香抱着感情。
……以男人的天性而言,那也是很感到过意不去的地方。
「雾香,呃……你、你想干什么?」
「没有人在的早晨公园。而且周围还被浓雾笼罩,不太可能被其他人看见。就算不是你最爱的类型,和这样的美少女独处,你难道不会想入非非吗?」
「唔……」
「最近,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有点爱捉弄人、平常总是和自己一起瞎闹的女孩也不错呢?」
「唔唔唔……」
雾香的话虽然像是在开人玩笑,但声音却也带着几分严肃。而凑近过来的身体也传来甜甜的香味。
难道说……她、她是在诱惑我?
「……我,其实……很懂得让男孩子感到愉快哟!」
「真的假的!?」
「哇,你的反应好激动!?」
看见雾香边说话还边动着手指头,像是有所暗示,我忍不住过度反应。
「不不,因为原本在我心中雾香=清纯而有点爱作弄人的小恶魔类型,所以有点惊讶而已。」
「咦,那算什么分类呀?」
「虽然有小恶魔般的一面,但其实出乎意外地纯情而可爱,这样。」
「唔哇,听起来好像全是男孩子的喜好呢。」
「会对可爱的女孩子做那种联想,正是男人的天性……」
「那好像不是可以说来耍帅的台词吧。」
雾香把头贴在我的胸膛上,轻轻地笑着。
她又恢复原来充满好奇及雀跃的眼神,这也显示刚才的诱惑只是一种游戏。虽然我感到松了口气,但其实也有点遗憾。
「不过,原来文字对我这么有感觉啊?」
「毕竟你的确超级可爱啊。男人总希望这样的女孩能保持清纯嘛。」
「啊哈哈,虽然清纯、纯情之类的可能不够,不过如果只看知识,我算很厉害喔。」
雾香离我的脸很近,她『呼呼』地笑着,表情看起来极为挑逗。
我应该可以把这当作是一种诱惑没错吧?
「…………您、您有实战经验吗…………?」
没用的我,居然忍不住问出这种话。
「应该算是……正在寻找一起尝试的对象?」
「……(吞口水)」
「例如,像这样子……轻轻抚摸,叫作『FeatherTouch』哟。」
雾香以有点性感的动作,一边注视着我的脸,一边用手轻触着我的胸部等部位。
「喔、喔、喔,好、好像有点痒痒的!」
「顺带一提,如果文字你觉得很舒服,就表示这么做也会让对方很舒服。这是以后会一直派上用场的知识……你可要好好记住喔!」
雾香注视着我的眼神里充满诱惑,但她的手依旧处于『FeatherTouch』攻势。察觉到雾香魅力的我,不禁有些焦躁。
「好、好厉害,雾香看起来就像是年纪比我大的大姊姊一样。」
「你就是喜欢大姊姊类型对吧?」
「非、非常喜欢!」
我不仅立即回答,还非常亢奋。
雾香一直用眼神盯着我,手则慢慢滑到我的腹部。
「然后,如果把手像这样轻轻回转抚摸,慢慢刺激对方……」
「糟、糟糕,我……快要忍不住了!」
「呵呵……」
不行了,现在不论雾香想做什么,我都无法抵抗了。
就像是蜘蛛慢慢以蜘蛛丝绑住抓到的猎物。
雾香已经成功绑住我的心了。
她贴到我的脸颊附近,而我还是毫无抵抗能力。
在任由她摆布的状况下,她的手慢慢移动到我的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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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
「!!」
「好痛!?」
突然,雾香那只往下摸的手以及我的手附近,爆出红色的火花。
由于冲击力强大,甚至让陷入陶醉的我整个人一下子惊醒过来。
「呃,雾香你还好吧?」
我急忙转头看向雾香,她的手竟然流血了!
「唔哇啊啊,抱、抱歉!?」
「没关系……喔,原来如此啊。」
我急忙掏出手帕,正打算去替雾香的手止血,却因为看了她的眼睛而停住。雾香的眼神看起来,既不是原来的天真,也不是充满诱惑。
她的眼神就像是人类在看虫子一般,冰冷无比……
而那视线就落在——我手里所握的『D-Phone』。
没错,刚才的火花正是因为『D-Phone』像是在抗拒雾香的手,而发出电流般的力量。
「雾香……?」
由于她整个人的感觉变得完全不同,我试着喊她的名字。
「原来如此,防护措施很万全是吗?真是可惜啊,我还以为只有文字一个人的话很好搞定的呢。」
「咦……什么?咦?」
我听不懂雾香到底在说什么。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D-Phone』上,还用舌头极为性感地舔着自己手上的血。
由于她的舌头、她的嘴唇,看起来是那样的鲜红——此时,我才终于发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呵呵。」
她手上的血滴落到长凳上,刚才那只蜘蛛马上跑了过来。
「唔哇!」
不对,不只是刚才那只蜘蛛。
除了『红』色的蜘蛛之外,还有红色蚂蚁、红色蜈蚣、红色马陆、红色毛虫、大量红色的蟑螂,还有无数不知道名称的小虫子……那些并非昆虫博士的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各种虫……简直像是从长凳下突然涌出来似的,开始大群地围向那滴血。
「什……哇、哇啊!」
我整个人从大量虫子包围的长凳上滑了下来。
由于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惊悚,我的脚使不上力气。
我坐在地上抬头看。发现雾香就在虫群之中,那模样就像是它们的女工一般。
但是,她却还是『如往常一般』地朝我笑着。
「雾香?你……?」
「虽然我也是真的颇喜欢文字。不过如果有那支『D-Phone』,对我应该也很方便……只是我好像被它讨厌了呢。」
「……方便,什么意思?」
「吃·东·西!」
她一说出这句话,大量的虫子就群聚起来,化为巨大的人形,站在雾香身旁。
无论内部或是表面上,都有无数的虫子如同饥饿的野兽般蠢动着。
「……难道你——?」
雾香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闪着红光,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人类。
她让大量的虫子站在自己身旁,面带微笑地伫立在长凳上。
「其实呢,我原本想再轻松过一段日子的,但真没想到文字会一下子变成那么厉害的人物呢。」
「……原来我真的很厉害喔?」
「还不错哟!虽然我原本就觉得你颇有天分,就算来『Lore』的世界应该也能混得不错。但变成『百物语的主角』就太超过了。我真的吓了很大一跳喔!——当你告诉我自己被选上的时候。」
「哎呀,没什么,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原本只是选来假装是『朋友』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会身分三级跳。这也害我没办法再久留了呢。毕竟我的真面目什么时候会穿帮都很难说。」
虽然我刚才只说了『难道你』三个字,但雾香似乎完全不打算掩饰了。
想说『没想到』的人应该是我。没想到,雾香真的是……
「你就是『Lore吞食者』?」
「嗯,那好像是我的别称呢。其实我是一个名为『吞食魔女的魔女尼图蕾斯特』的『Lore』。」
「尼图蕾斯特……」
虽然不知道那名字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不过那可能就是雾香真正的名字。
「藉由吃掉其他『Lore』,一直存活至今的魔女的『Lore』吗……」
既然是由本人说出口的,我不得不相信这事实。
虽然我很希望『Lore吞食者』另有其人,只不过是在操纵着雾香……但那似乎太过乐观了。
不说别的,光是我的『D-Phone』正在发热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似乎并不像一之江袭击时那么烫。
……意思是说现在并非绝对危险的情况,只是必须保持警戒吗?
如果是这样,也许雾香不打算伤害我也不一定。
「虽然人家总是说我吃『Lore』维生,不过毕竟我是个『魔女』,不只是『Lore』……」
她把手平举,朝向长凳的方向,让更多的血滑落下去。
然后,又有更多红色的虫子聚集过来。
当中似乎还有那种我从来没有看过、全身长满好多恶心脚的虫子。
「我还喜欢吃拥有强韧灵魂,看起来很美味的人类喔!」
听到这句话,我打了个冷颤。难道说,她是指要让这些虫子吃我?
就算雾香本身不打算危害我的安全——
如果像是那些虫子自动聚集过来的情况——
难道『D-Phone』就不会警告我?
我悄悄把手放到『D-Phone』上,打算瞒着雾香进行操作……
「哎呀,不可以哟文字。」
「唔喔!?」
「毕竟我可不知道『百物语的主角』会有什么样的能力。不过我猜那支『D-Phone』很特别……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从其他的故事『主角』身上领教过了。」
「你认识其他的主角?」
「嗯,因为我是魔女嘛。已经打倒好几个啰。」
「那、那些人都被吃掉了吗?」
「嗯!」
她以极为亮丽的笑容点头。
「……你是以物理方式『吃掉』?」
「以『性』的方式。」
「骗人,真的吗!?」
「骗·你·的!」
「糟糕。可恶,这就是魔女的骗术吗……」
「啊哈哈!文字真是的,连在这种状况下都和平常一样。」
看起来十分开心的雾香也和平常没两样。也因为如此,我并没有那么感到寂寞。
就算雾香是『Lore吞食者』,就算雾香是『魔女』——
老实说,那种事情我一点都不在意。
比起那些事情,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觉得很讨厌自己。
就因为那分厌恶感超越了恐惧,才让我保持着冷静。真是讽刺。
「虽然我真的吓得半死。但,该怎么说呢……看在你是我挚友的分上,我想老实告诉你……」
「嗯?」
「抱歉,雾香。我们两个明明是死党,但我现在居然觉得有点怕你。」
我就是因此感到不甘心。
和一之江那时候不同,现在的雾香既能让我看得见模样,个性上也和往常没有太大的不同。
但是,我却因为流言及真实身分之类的事情……
即使只有一瞬间,但我竟然对自己的挚友,对那么可爱的雾香感到恐怖。
我真的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觉得朋友很恐怖是很失礼的一件事情啊。」
我此话一出,雾香立刻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开始大笑起来。
「啊……啊哈哈哈!!是喔,明明是我吓到你的耶。但是,文字你居然会那么想啊,啊哈哈哈!所以我才喜欢文字啊!」
雾香抱着自己的腹部,在长凳上大笑着。
对于像她们那么有本事的女孩子来说,我的回答方式听起来总是那么好笑吗?
「呜……我还真希望你的表白能够更有气氛一点……」
一之江不在,而且我还无法用『D-Phone』呼叫她。
就算被对方表白,但我依旧处于生命危险中。
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办法能够解决眼前的状况。
「呼——真是笑死我了……嗯,果然文字你看起来很美味啊。」
「如果你是指性的方面,我会更感到心动的。」
「不只是灵魂,就连各种感情好像也很好吃。文字你还真是一顿美味大餐呢。」
「……咦,难道说雾香你说的『吃』,是指精神方面?」
「嗯,我吃的是精神,也就是灵魂。」
「呼,既然这样……」
「不过,如果对方因此而疯狂,失去了自我意识的话,我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就会大口大口地以物理方式吃掉。」
「……我了解了。」
看来被雾香吃掉精神或灵魂之类的,依旧是一个充满危险的行为。
让人的精神无法承受。
到底会被她怎么样……简直恐怖到让人不愿想像。
「记得你刚才说,这是『食人虫』的都市传说?」
「嗯——不过那是倒果为因了喔!」
「嗯?」
「『魔女尼图蕾斯特』所控制的虫,会吃人、吃『Lore』、吃故事、还会吃记忆。也就是说,所谓的『食人虫』都市传说,差不多就像是衍生出来的旁支故事。」
雾香竖起食指,有模有样地说明着。
那副模样,就和平常在教室里教我许多知识的她十分相像。
「哇,那将来如果和雾香在一起的话,我好像会变成一个都市传说大师啊。」
「等到那时候,搞不好就能得到述说所有都市传说者『朋友的朋友』——也就是『FOAF』的称号喔。」
「朋友的朋友……喔,就是指自己吗?」
「对。那是只有体验过一千个以上都市传说的人,才能得到的『任何传说都无法消灭它』之称号。好了,我是文字你碰见的第几个都市传说呢?」
「才第二个而已。如果把『第八世界』的小社也算进去,那就是第三个了。」
「那只是类似开场白的故事而已。那么你得到『D-Phone』之后,碰到的第一个就是……」
「我想行使缄默权耶。」
雾香想问的,应该就是一之江吧。
我想雾香应该已经掌握到一之江可能是某种『Lore』。
只是,她还没摸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Lore』。
……『Lore』之间的战斗,果然会是一场情报战啊。
只要愈能够了解对方,就愈能找到漏洞或对策。
因此愈是有名气的人,就愈会产生这样的不利。
从这个角度来看,身为『魔女』也许远比想像得更辛苦。
因为不论在故事、童话还是神话里,都有大量魔女遭到击败。
……在被人掌握到真面目前,雾香想要先下手为强。
所以,她没有打算马上吃掉我,而是先试着收集一点情报。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呢?」
「雾香你真是很会察言观色啊。」
「嗯嗯。而且我也发现到,文字你已经下定决心不打算说和她有关的事。」
「毕竟保留与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可说是男子汉的原则啊。」
「呵呵……我要怎么做,才能从帅哥身上问出那个点心的秘密呢?」
雾香脸上挂着微笑,然后缓缓从长凳上走下。
她踏到地面时,周遭的虫子马上就开始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于是她脚底下开始形成一个红色的虫子圆圈……意思是说,虫子不能触碰雾香?
「文字,你以为这个状况下还能做些什么吗?」
「不,我只是超级拚命地、在内心祈祷能和雾香重回平常生活。」
「啊哈,那段日子我也过得很开心呢。」
雾香回答时没有转头看我,缓缓走到喷水池旁,然后停下脚步。
红色虫子追在她的身后,缓缓聚集过去。
依旧没有任何虫子能靠近她的身体。
但雾香却像是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那些虫子。
「雾香看起来好像女王一样啊。」
「是吗?如果我带条鞭子,那就会更像啰?」
「如果雾香扮成女王的模样,我大概就会变成你的奴隶了。」
「呵呵,把文字当作奴隶啊——那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呢。」
雾香为什么要这样故作神秘?
她明明有办法马上杀了我或吃掉我才对。
再说,只要她操纵那些虫子,应该马上就能逼我全盘托出。
那些虫子就是有这么恶心。
我的精神绝对无法忍受被那些虫子逼迫。
然而,雾香却只是稍稍用言语恐吓我,像是在烦恼些什么。
「欸,雾香。」
「嗯?」
「……你为什么要犹豫?」
一发现有什么想不透的事情,我就马上向博学多闻的雾香请教。
我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啊,嗯——你说的没错。」
「是啊,因为拖时间就只会对要被袭击的我有利,对雾香一点好处也没有。」
「嗯。说起来,我其实很想在其他『Lore』注意到这个雾之前,赶快解决掉呢。」
原来这个雾气也是雾香的能力?既然她是魔女,可能是某种『雾的魔术』吧。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有时间思考呢?」
「啊——嗯——大概是因为……」
「因为?」
「因为,我好像真的有一点点……舍不得与文字的那段生活。」
……这让我大受感动。
明明雾香看起来像是『什么坏事都能笑着做出来』,她却有那样的想法,真让我高兴。
但也正因为太过高兴……使得我也产生了悲伤。
既然会说舍不得,那就表示雾香还是打算就此结束这段关系。
「不过,嗯,说的也是。文字,我真的很喜欢你。」
雾香似乎也在内心里打定主意了。
当她再次注视着我的眼睛时,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迷惘。
……她似乎有过好几次,像这样抱着依依不舍的感情吃东西。
毕竟雾香活了那么久,以她那么善于社交的个性,一定有些人和她成为好朋友。
而每一次她准备下手时,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不知不觉地,紧握着自己的双手。
「那么,我要上啰。」
雾香挥手指向我。
一大团——让人已经不想去思考到底有几只或是有几种虫在里头的块状物,开始大量朝我站的位置聚集而来。
……但是,我依旧不为所动。
「你不逃吗?」
在虫子即将倾泻而下的状况,雾香问道。
我一边瞪着那些虫子,一边以因为不舒服而有点颤抖的声音回答:
「该、该该该怎么说、说说说。」
「说说说?」
「我、我我觉得绝、绝不能逃……」
不行,我就是没办法不颤抖。
因为,我仔细一看,那些红色块状的虫群,它们的眼睛居然都看着我!
到了这个地步我之所以还能保持不生气,全是因为对于雾香的感情。
因为,我的内心除了悲伤之外,甚至还产生了愤怒。
「『觉得不能逃』……?那些虫子超恶心的喔?现在这样子看起来,还真让人觉得『虫』这个字有三个『虫』真的很妙呢。」
「呃,其实我一看到就已经觉得『超恶!』了!里头甚至还有蠕虫之类的东西,我真的快要发疯了啦!」
「嗯嗯。明明是那样,为什么你还不逃呢?」
看来在我还没回答这个问题前,雾香不打算驱使这些『虫』来攻击我。
不过,我已经不想管什么心理战了,只想把这愤慨的心情说出口。
反正我差不多就要死了。
既然如此,我就要把话全部说完!
「因为,如果我逃了,那不就像是假的一样吗!」
「假的?」
「没错,包括和雾香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还有身为好朋友之类的这些事情!」
我已经和她相处了好一段时间。
要把那全都当作是假的,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话虽如此……
「啊……啊哈、啊哈哈哈!!嗯,没关系的,文字,本来就是那样!」
「咦?」
「本来就是假的。」
「……什么?」
「有一种魔术,可以在大家的记忆中稍稍混进一些东西。」
「…………嗯。」
「你我一起度过的回忆,绝大部分都是假的。其实我和你只认识一个星期左右喔。」
「…………咦?」
一时之间,我没办法理解雾香在说什么。
然后,我才渐渐开始明白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更早以前——例如刚认识的时候去唱卡拉OK、大家一起去烤肉、一起在图书馆准备考试、还有在文字家大战电玩游戏等等……全都是假的。我只是在你们的记忆之中,写入我『曾在』的段落而已。」
怎么会这样!
我在卡拉OK因为她甜美的声音而兴奋。
在烤肉时因为她擅长烹饪的一面而怦然心动。
在图书馆想到『哇,我们这样好像情侣』。
还有在电玩大战时,对她穿便服的模样感到心跳加速。
「那、那些全都是假的吗……」
「因为我是用那样的方式溜进他人的记忆,所以你那些感情或情绪都是基于『如果我在』的假设下产生,并不算是假的就是了。」
意思是说,我是在记忆里妄想出一个雾香吗!
「……好……」
「好?」
「好厉害啊!魔女好厉害!原来你还能做到这种事啊!」
「居、居然不会大受打击,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耶。」
「没有,我还是很受打击,不过也觉得很厉害。」
的确,如果说那些往事都是假的,真的让我大受打击。
但是!
「如果是一星期前左右认识的,那么去室内游泳池就是真的啰?」
「嗯,那是货真价实的泳装喔。」
「那你说看过学姊的身材很好那件事呢?」
「我是在三天前亲眼目睹诗穗学姊的好身材。」
「我实在很想把那件事情问得更清楚……」
包含学姊的身材在内——
还有关于魔术的事情——
不对,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希望她告诉我些什么。
我想,自己大概就只希望能和雾香像这样愉快聊天而已。
而且,雾香应该也是。
所以,她才会一直拿不定主意杀我。
但……
「很遗憾……既然已经被你知道这么多了,文字……」
「……这样啊。说的也是。」
关于记忆……
关于魔术……
还有自己的心情……
明明雾香是邪恶的『魔女』,却和我说了这么多的内心事。
也因此,她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法让我再活下去。
「嗯。拜拜,文字。我果然还是喜欢你的。」
雾香做了第三次表白,然后轻轻笑着并且挥手。
当我感觉到她的双眼似乎闪了一道光时——
大量的虫子开始展开袭击,一起扑向我。
简直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包起来吃掉似地。
说老实话——
在变成这样之前,只要我想逃,应该还有机会能够逃掉。
雾香就是有那么多的破绽……或者该说故意给我机会。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
应该说,我无法那么做。
我怎么可能丢下雾香,自己一个人逃跑!?
而大量的虫群……
这些恶心的家伙,反而也激起了我的斗志。
「哇,明明碰到这种事,居然还没有屈服!?」
雾香似乎对我感到很惊讶。
……对了!
雾香刚才自己说过。
她必须先吃掉我的灵魂或精神,才让这些虫子吃掉剩下的部分。
反过来说,如果我的内心没有屈服,这些家伙就无法吃掉我。
正因为它们不是现实里的虫,而是『Lore』的虫,就必须照规则走。
「嘎唔喔嘎呜呜!」
我原本还想耍帅向雾香说点什么,却有大量的虫子跑进嘴里。
我差点就要屈服了。
「……你到底还想讲什么啦……」
雾香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无奈,她似乎又回到平常的态度了。
内心有迷惘的人,应该不是我而是雾香吧。
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告诉她。
告诉连『Lore』都能吞蚀殆尽的魔女,『※琪莉可·尼图蕾斯特』——(译注:音同雾香。)
「咳咳!呕——!呸!呸!」
我把跑进嘴里的虫吐出来。
然后,提高音量大声喊道:
「——就算如此,我——还是很喜欢雾香!」
由于脸上满是虫子在爬,我根本就看不见雾香。
不过,声音已经传过去了。
「……那是虚假的记忆耶?」
「如果虚假当中,雾香的个性还是真的,那就没关系!」
就算在虚假的记忆中,雾香还是和平常与我相处时没有两样。
「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很会演戏哟?」
「那也没关系!」
我听得出雾香的声音带有若干迟疑。
「那根本就不构成讨厌的理由!就算是现在……我怕得要命!不对,根本就快要死掉了……但我还是无法讨厌雾香!!」
所以,我的内心绝对不会屈服。
如果只是恶心,忍一忍就好,那种东西要我忍多久都没问题。
我绝不能放弃对雾香的感情。
就算是雾香本人要求也一样!
「……这样啊。」
雾香的声音里,听得出明显的歉意。
「那么……抱歉了。我原本想先把你的绝望、愤怒或憎恨先引出来,让我吃掉……等到失去意识后再让虫子慢慢吃掉文字的身体,最后才拿走『D-Phone』的……」
「不可能的!而且我更不可能憎恨你。讲明白点,雾香你根本就挑错对象亲近了。」
没错,我……不曾讨厌过自己亲近的人!
「……好像是呢。所以,抱歉了,文字。我会尽量要那些孩子们不要咬得太痛喔?」
「……咦,它们还是可以吃吗?」
「嗯?嗯,毕竟它们也是我的攻击手段啊。」
「所谓的攻击手段是指……?」
「只要我喊一声『吃掉他~』所有虫子就会一拥而上,然后咬咬咬咬!」
「……咿————!!还是好可怕啊啊啊啊!!」
看来,我原本以为它们无法吃还没屈服的人,这下猜错了。
也就是说,失去防波堤的我,将被这些大量的虫子……
虽然看不清楚,但我好像还听见它们正在『喀喀喀』地咬着牙。
「那么就一起……」
滋滋滋滋!
脚底下涌出大量的虫子,将我整个人包住。
虫子一下子窜上来,爬进衣服底下、爬满我的全身。
翅膀拍动的声音,虫子互相碰撞的声音,还有奇怪的水声。
令人厌恶无比的东西不断进入我的耳朵,如此的恶心程度让我几乎失去知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背后好烫。
就因为有那热度,才让我没有失去自己的意识。
「……奇怪?文字。」
「呜呜喔喔!?」
由于我的嘴巴已经被塞住,根本无法回答雾香的话。
附带一提,我本来想装出冷静态度回答『怎么啦』的。
「嗯,文字。虽然你好像还没有察觉到……」
「呜嗯?」
「为什么——虫子没办法包住文字的背呢?」
就在雾香提出这个疑问的瞬间——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一道手机的来电铃声大声响起。
而且在我感到惊讶时,铃声又停了下来,然后……
『喂,是我。』
『D-Phone』传出这一句像是电子合成的声音。
『我在你的背后。』
「!?是你……」
雾香惊讶地大喊。
同时,我的背后传来像是有人紧贴着的感觉。
那就是我刚才感觉到的热度。
而且,没错,那正是……
「呜呜喔喔(一之江)!?」
「什么,你说要给前来解救你的小姐一百万圆?」
「呜喔——(我没有说——)!?」
「什么,你说要给更多?」
「呜喔呜喔呜喔(没有没有没有)!」
因为我的嘴被堵住,没办法吐槽一之江,真教人难受。
「你……难道是瑞江?」
「虽然那名字是假的,不过差不多就是那样,雾香同学。」
「你给人的感觉……变了很多呢,我是说在『Lore』状态的时候。」
「毕竟我现在有着魔鬼身材,而且衣服四处都充满了稍稍露出肌肤的魅力呢。」
「呜喔呜喔(真的假的)!?」
「啊哈哈!也对,因为文字绝对看不见瑞江现在的模样嘛。毕竟她一直在你背后。」
「而且一看就会被我杀掉。」
「呜喔——(咿——)!」
明明就是来救我的,谈吐却像是没把我的生命放在心上似地,这也很合一之江的作风。
不过因为我曾经抱住过她,所以可以确定她的身材根本没变。
我才不会上当咧!
「原来如此,『月隐的玛莉玩偶』就是瑞江的『Lore』。」
「是的。我属于能够一直存在对方身后的『Lore』。意思是说,如果你想要侵蚀这秃子的全身,就必须先设法处理我。」
「呜喔呜喔呜喔(你说谁是秃子)!?」
「我想你的虫子还有魔术,原则上全都是属于『精神污染』方式的侵蚀型。意思是说,只要有一处你无法侵蚀的地方,你就无法吃掉对方……我没说错吧?」
「啊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因为我认为你一直强调自己很喜欢文字,只是为了之后让他发觉『结果还是救不了你』而绝望的手段。」
「呜喔呜喔呜喔呜(原来你从那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
「请你先给我闭嘴一下,臭虫。」
「呜喔(是)……」
她叫我的方式好像愈来愈糟糕了。
不对,我总觉得一之江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怒气,是我的错觉吗?
「原来如此,你猜的大致上都正确吧。」
「哼,反正我也不相信你说的『正确』。」
「毕竟是魔女说的话嘛。」
「没有错。会相信的,大概就只有超级烂好人兼色鬼而已。」
这大概也是在说我吧。不过这我不能否定。
只是之后我一定要否定『秃子』这称呼。
「这下子我也明白文字的力量了,瑞江。『百物语的主角』能将自己取得的『Lore』当做自己的力量使用……」
「是的,看来正是那样。虽然说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不容小觑的能力啊。」
雾香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寒气。
明明之前一直是充满从容,听来可爱的小魔女声音。
现在,她的内在似乎变了个人。
「不容小觑……到了让我觉得很有兴趣的地步!」
她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点像是精神异常。身为魔女的她,看到了想查个清楚的对象——我似乎被她当作『有兴趣的对象』了。
真是个敬业的魔女。我一点也无法想像她的内面究竟隐藏了多么深邃的黑暗。
「她可没你想得那么善良哟?」
一之江从背后给我忠告,不过我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雾香这个魔女至今为止,肯定是制造过不为天理所容的大量牺牲者,也做尽了无数坏事。想必她一定做过许许多多我所无法想像的过分事情。
但是,就算是那样……
只凭这种程度,是无法让我改变心意的。
「呼……」
一之江那像是觉得拿我没辄的吐气,不知为何鼓起了我的勇气。
「……虫子们,看我这边……」
一之江嘴里念着这句话,并把手放到我的嘴旁,接着周围的虫群就立刻消灭了。
看来就连虫子们,也无法抵抗这个状态的一之江的规则。
凡是听了她的声音,并且看了她一眼的虫子们,全都遭到消灭了……
那正是『玛莉玩偶』的能力。
「『回首即杀(Merry'sPeriod)』!虽然是我第一次见识,但好厉害喔!」
我听见雾香十分高兴的声音。什么,刚才那招有这么帅气的名字?
「好了,请你大喊想说的话吧。」
「等很久啦!」
我把挡在脸上的虫群拨开,然后直视着雾香。
「雾香!」
「文字?」
她先是一愣……然后又用带着极具诱惑力的红色眼睛望着我。
她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顿美味无比、好想马上吃掉的大餐一样。
真不愧是魔女。不愧是非人生物。不过……即使如此——
「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不管你是魔女还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感觉自己的背后被推了一把。
于是我打算藉着那个力量往前冲去。
但是,受到虫群完全包围住的我,根本就无法向前踏出任何一步。
「啊哈!没有用的,文字!你的脚已经完全被我封锁住了。」
「但我的『Lore』能力,也能令距离变得毫无意义。」
一之江在背后告诉我,然后把手放到我的背上继续说道:
「好了文字,喊出你想去的地方吧。」
「我想到雾香身旁!!」
就在我脱口而出的瞬间。
我的脚步突然变轻了。
不对,不只是脚而已。
我的身体真的就在『一瞬之间』,拉近了与雾香之间的距离。
「哇,好厉害!」
原本拉住我的脚的那些虫子……
不对,应该说包住我全身的虫子们,就这样被留在我原本所站的位置。
这简直就像是传送,或是瞬间移动。
一之江所持有的能力,凡是她能使用的我也都能使用是吗!
「这是『忆起跳跃(RingerBell)』。」
「厉害,好厉害!能够超越空间,直接移动至听到自己声音者的地方……瑞江!文字!你们两个真的很厉害耶!」
被我们靠近到身旁的雾香,瞪大了眼睛夸赞着。
……虽然只是推测,但雾香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很感到高兴。
『超出自己预测的对象,那就是魔女的弱点。』
这声音不是从耳朵后方,而是直接在我脑里响起。
喔,就因为她是以这种方式让人听见声音,所以就算没有电话也能让对方听到『喂,是我……』这句话是吗?
我感到恍然大悟,同时还有一之江的思考传达过来。
魔女的弱点,似乎不分任何时代都相同。
魔女因为拥有丰富的知识……所以往往一开始就算尽各种机关了。
这下我也明白,为什么雾香听到我出乎意料的回答时会大笑。
『现在她已经失去戒备了。所以,就让我来杀……』
(等一下~)
我想一之江现在的声音,就只有我听得见。
所以我也在心里大声喊住她。
我绝对不能让一之江就这样杀了雾香。
「雾香!」
我把自己的脸凑到雾香面前。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她那闪烁着璀璨红光的眼睛……实在是很美。
「啊哈,真有一套呢,文字。能让我感到这么开心的,你还是第一个。你真可以说是我的初体验呢!」
「那还真是让人高兴啊。」
「怎么样?你打算让瑞江杀我吗?」
我能感受到一之江的杀气在身后膨胀着。
虽然一之江在学校也和雾香看起来处得不错……但她人也没有好到现在选择不杀『Lore吞食者』吧?
然后,雾香则是一副看起来好像已经获得满足的表情。
那笑容看起来,就好像是如果对方超越了自己的预期,被杀死也无所谓。
她的表情宛如一个已经成就一切的人。
「不,我选择这么做!」
所以,我取出『D-Phone』……
叮啷叮啷铃!
我把她的笑容拍成了照片!
「咦?」
「这样一来,就留下『真实』的记录了吧。你现在已经是我故事里的重要一部分了。」
当我一说完这句话时,背后的人听了似乎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在雾香回应之前,我就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
只见雾香的脸愈变愈红……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真好笑,文字!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H呀——好痛苦!不行,我喘不过气了!啊哈哈哈哈哈!」
「奇、奇怪,我刚才那句话不是很帅吗.」
雾香会笑成这副德性,是我始料未及的。
对我来说,实在很希望雾香听了以后感动地大喊『文字!』,然后冲过来抱住我之类的……
「啊哈哈哈哈!!嗯嗯,其实你刚才那句话真的很帅。虽然我觉得大喊『文字!』然后冲过去给你个拥抱也不错……可是,啊哈!」
真不愧是雾香。她似乎非常了解我的想法。
不过,她没那么做应该是有原因的。
「因为……」
「嗯?」
背上一痛!
我察觉到自己的背后好像有某种利器抵着。
「原来你不论对谁都会说那种话是吗?」
一之江如同发自地狱深处般的恐怖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不、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样!」
情急之下,我忍不住冒出如同外遇被抓的台词。
「顺便告诉你喔,文字。」
「啊,嗯,什么事啊雾香……好痛痛痛痛!有东西刺到我了,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在我的背上!」
「对我们『Lore』来说,『成为我的故事吧』之类的话就等于是求婚喔。」
「好痛痛痛痛痛……你说什么!?」
由于听见『求婚』这两个字,使我一时忘了疼痛而望向雾香。
「意思就像是『要把你的Lore人生变成我的!』……也像是在说想要和对方成为同一段故事,直到天长地久。」
「唔哇!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妙了。
因为我昨晚才向一之江说了这样的话,而现在又向雾香说出了同一句话。
「文字,你真是一个超级花花公子呢。」
不过,我却完全没有追求到自己心仪的女性。
反而向两位同班同学做了类似求婚的动作。
「如果是那样,这就是像诗一样的美丽人生了!」
「请你还是去和四朵老师湿在一起吧。」
「那我敬谢不敏!」
「而且文字要当总受。」
「虽然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听起来很不妙!?」
「我刺我刺。」
「快住手——!不要再拿东西刺我的背啦——!」
一之江用某种尖锐的物品猛刺着我的背。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且被她的『Lore』刺应该也不会死,所以就只是一种不断让我疼痛的行为。
「呵呵,算了。」
一直笑咪咪地看着我们的雾香,轻轻地叹了口气。
「既然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开心,这么心动……」
「嗯?」
「所以,我想想喔,继续待在文字身边一会儿好像也很有趣呢。」
「咦,真的吗!?……好痛,我的背好痛!」
「啊哈哈!不过呢,如果让我看到很无聊的故事,我就会吃掉你喔!」
「呜呜……你的意思是……」
「唉……你刚才已经透过对雾香同学拍照,与魔女订了契约。如果不能持续让雾香同学看到令她满意的故事,她将会连你一起吃掉。」
「咿!是、是那样吗?」
「啊哈!那么小女子就托付给您了,Master。」
「Master!?」
「嗯,因为你能够指挥我们『Lore』不是吗?还是说,你比较喜欢『主人』?『老爷』?还是要叫你亲、爱、的?」
「那个笑点其实我已经用过了,雾香同学。」
「喔喔,居然已经把打情骂俏的能力收为己有了,真不愧是瑞江。」
「嗯,你没有过奖。」
「啊哈哈!」
「呼……」
雾香清脆的欢笑声,以及从背后传来、像是拿我没辄……但也带着某种喜悦的呼气声。
我一边听着这两道声音,一边望着雾气渐渐消散的公园。
「好了,那我现在可以捧两位美少女回家了吗?」
「请只留下你的玩笑话就好。」
「我个人的存在被否定了!?」
「再怎么说,如果去文字的家会被你表妹发现呢。我还是回自己家吧。」
「咦?自己家?」
我一时之间还以为是指魔女的发生之地。
「毕竟我好像还得在这里待上好一段时间。因为你至少还得收集九十八段故事不是吗?
「啊……嗯!对对,就是那样!」
「文字虽然很擅长骗女孩子,不过其他事情还必须好好教他一番才行。这都是为了让他成为我们的主角。」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一起教他吧,瑞江。」
「好的,就『戳戳戳』地教他一番吧。」
「嗯嗯,我会『咬咬咬』地好好教他喔!」
「针对你们用的形容词,我有一些意见……」
「我拒绝!」「予以拒绝。」
同时遭到两人拒绝的我,只能感到心灰意冷。
嗯,也无妨。
能够很快就振作起来,也可以说是我的优点。
因为如果才没两下就感到挫折,怎么能让所有女孩子都得到幸福呢?更何况,我一开始就得到这么强大的两位伙伴。
「好,那就回家吧!」
我朝面前的雾香及身后的一之江两人说道。
「那就这样,学校见啰,文字!」
「以后不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找『Code』,听到没?」
雾香像是藏身在自己生出的雾里,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而一之江则如同忍者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然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被留在早晨时分的公园里。
「……呼……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啊……」
我伸了个懒腰,如此自言自语着。
一之江的『玛莉玩偶』,具有很不得了的能力。
雾香的『魔术』及『知识』,也一定很不得了。
虽然未来能和她们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是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但『我的故事』,到底会如何发展下去?
「我真的很期待大哥哥的故事喔。」
这时,小社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
由于太过惊讶,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破胸而出了。
「小、小社,早安。」
「早安,大哥哥。看来你把她们两个人都骗到手了呢?」
「像小社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不可以说这种话。」
「呵呵,我知道了——」
总觉得她的年纪八成远在我之上。
但毕竟外表看起来是个幼童,我该说的还是要说。
「所以,大哥哥打算怎么让故事发展下去呢?」
「我想想……虽然好像很困难……」
「咦,你已经有主意了吗?」
小社惊讶地问道,转向我这边。
而我也转身面对小社,顺便蹲下来看着她。
虽然从这个角度还是刚好看不见她的脸,不过能窥见她小巧可爱的嘴。
「嗯,一段永不终止的故事。我想要创造一篇Never—EndingStory。」
「咦?不是HappyEnd之类的吗?」
「那不就结束了吗?雾香和一之江也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们本身可能会有危险吧?」
「嗯,的确有可能。」
「所以,我不打算结束这段故事。就算收集完百物语,我的故事还是要一直持续下去喔,小社。」
「哇……」
「明明是『百物语』,但我却是第一百零一篇不是吗?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是体制外的第一百零一人(HundredOne)。所以,我的故事就算无限持续下去也不会有问题!」
尽管这只是我自己这么想……
「噗!啊哈哈哈!!」
很好,既然小社听了大爆笑,就表示我这回答一定够劲爆了。
「真的,你真的很有趣呢,大哥哥。」
「就是吧就是吧。等到小社长大以后,也可以和我更亲密一点喔。」
「呵呵,大哥哥真是的,居然连我也想要。」
「从老婆婆到小罗莉,都是我这个主角想给予祝福的对象喔。」
我朝小社投以得意的微笑。
小社把头上的帽子稍稍挑起……
「那么,我会期待你也让我幸福喔,大哥哥。」
帽子底下的她,正朝我做出一个看来十分美丽的笑容。
「……咦?」
但是,我却因为那张脸好像在哪看过,而感到疑惑。
「我已经让大哥哥的『D-Phone』能连上『第八世界』了。」
「嗯?喔,谢啦。」
「呵呵,那么我走啰大哥哥。拜拜。」
小社朝我挥挥手,然后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不见。
难道所有『Lore』们都拥有传送的能力吗?
我感到有点羡慕,不过还是只能乖乖跑步回家。
「嗯——虽然说的确是位美少女,但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她……」
我觉得小社的笑容好像似曾相识。
回程之中,我拚命地在记忆中寻找着。 |
◆2010-05-13T05:30:00?"YasakaPark"
「哇~文字他还真的成功了呢。」
「是呀,他还真是很漂亮地把事情圆满解决了呢。」
「嗯嗯,如果是文字,以后应该还是能顺利闯关吧?」
「我觉得应该不太可能耶!毕竟至今为止一百个人全部都失败了。机率应该是无限趋近于零。反过来说,是个百分之百失败收场的故事。」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如果照那样解释,文字碰到小瑞瑞的时候,还有碰到小雾的时候,失败及被吃掉的机率不也都是百分之百吗?」
「说的没错!难道那个文字拥有某种『管它什么机率,拚就对了!』之类的潜力吗?」
「呵呵,你好像也看得很开心嘛,『说书人』)」
「哎呀,被看出来了吗?的确,对我来说他也是个极稀有的例子。像是一个好运不断的奇迹之男呢。」
「毕竟那正是无法以机率推断的事情呢——嗯嗯,文字真厉害。」
「哎,虽然说也无法否定他只是一个平凡无奇、单纯的花花公子,才让那两名可称作是高手级的『Lore』大意失荆州了。」
「也许那正可以说是一种幸运呢。新手能胜过熟手,都是因为对方一瞬间的失误导致。万中仅一的失误……而他硬是把碰到那个失误的幸运吸引过来……」
「哎呀呀,难道『你』也对他有兴趣吗?」
「不,还没有喔。」
「喔,也就是说,以后有机会……?」
「呵呵,不知道耶。我觉得他就这样和雾香送作堆好像很有趣,而小瑞瑞似乎也不讨厌和他在一起。」
「哎呀呀,难道没有『你自己』这个可能性吗?」
「目前还没有。我至少要确定他能不能活到最后一刻。毕竟和会死掉的人交往,也只会徒增寂寞不是吗?」
「哇——还真是……超高标准哪!」
「嘿嘿。不瞒你说,其实我可是很挑的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关于有幸成为候补的他,会有怎么样的未来呢?」
「如果是普通的『Lore』,因为他身边有最强层级的小雾及小瑞瑞在,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是啊,我想也是。就算没让对方加入自己的故事,一般的『Lore』根本无法打赢他吧。」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很希望他能把更高标准的『Lore』一一收服呢。像是『神话』之类的。很想看到那种情形对吧?」
「哇——!你到底对文字抱了多高的期待呀!」
「既然机会难得,当然会想看看吧?不管是『神话』级,还是『传说』级。」
「的确没错!如果真的有能够看见的那一天,我可能也要向文字献上『呀——!你好棒——!』这样的喝采呢。」
「嗯,如果他真的办到了,我大概也会对他更好一点呢。」
「哇哈哈,你真是坏心。到底是在内心盘算、规划到什么样的程度才展开行动,凭我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我觉得你也很坏呀。」
「嗯。我们彼此都是一样,就算是人类也必须提防一点呢。」
「是呀。毕竟文字的『Lore』——也就是『第一百零一人(HundredOne)』——拥有『把任何故事收为己有』的特殊能力。」
「就和具有特定限制的先前一百个人很不一样呢。」
「你是说那些被遗忘的百物语吗?」
「消失的人、变质的人、死去的人,还有退休的人。我想大家应该都很期待文字吧,毕竟他是自己最后的继承人。」
「简单地说,就是『敬请期待文字未来的活跃!』这样吧!」
「是的,对我也是『千万不可错过!』喔!」
「好了,那我差不多该走了。毕竟早晨的公园很冷。」
「嗯,我也必须赶快回去贴文章了。以一个『说书人』的身分,述说他的故事!」
「呵呵,那就拜托你啰,『说书人』!」
「嗯嗯,请交给我吧,『管理人』!」
◆外传:百物语们的日常景象
▲2010-05-17T16:10:00"YasakaHighSchoolGate"
◇ViewSide:SiteManager◇
「啊,学姊!」
「哎呀,是文字!还有……」
文字看到我,很快地跑了过来。
身旁居然还有两位可爱的女孩子。
「你好——诗穗学姊。」
「你好。」
「你们好,小雾及小瑞瑞。」
「……诗穗学姊,您不觉得『小瑞瑞』说起来有点拗口吗?」
每次碰到小瑞瑞——也就是瑞江的时候,她都会针对这点进行抗议。
由于那表情实在有点可爱,使得我反而不想换方式称呼她。
「呵呵!那不就是魅力所在吗!」
「就是啊,小瑞瑞。」
「小心我宰了你,马赛克男。」
「不要用那种很可疑的称呼叫我好不好?」
这两个人似乎是一对很好的相声搭档呢,嗯嗯。
「学姊,我们下次去泡温泉好不好?」
小雾笑容满面地向我提议,还偷瞄了文字一眼。
「喔,温泉好像很不错呢!小瑞瑞及文字要不要一起去呢?」
「真的假的!?」
「真的好吗?如果这男人去温泉之类的地方,然后说出『偷窥正是温泉一大乐趣』之类的蠢话,最后可能会被我报警,好一段时间得待在某处反省自己的罪过呢。」
「喂——!?怎么是你要报警啊|」
「因为我这个人,就算说是为了正义而活也不为过。」
「一之江,你还真有本事能面不改色地说那种话啊。」
明明面无表情,却是一个很风趣的女孩子。
我从第一次碰见小瑞瑞那天,就一直很中意她。
……其实我第一次在学校碰见她,是在文字将小雾收为同伴的那一天。
他们三个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事情自始至终我们都看到了。
「如果真的偷窥就严惩——我们就以这为前提一起去吧!」
「嗯——如果禁止我偷窥,那我一个人泡温泉也很无聊啊。」
「就带文字常提到的那个『坏朋友学长』一起去吧?」
「话是没错,雾香,但他的个性实在很特别……」
「喔,你说他啊。嗯,应该没关系吧?」
「唔,既然学姊说OK,那么我一文字疾风就没有任何异议。」
「一文字疾风?你说的是哪个文字啊?」
「一之江你不要故意开我玩笑嘛.」
「呵呵呵。」
我和小雾,看到文字和小瑞瑞两人耍宝的模样,就只能笑个不停而已。
看起来如此平凡无奇的孩子们,居然时而战斗,时而痛苦……
真教我感叹世界上充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平常总是带头炒热气氛的文字,是个沉重故事的主角。
擅长观察气氛的小雾,是个恐怖无比的魔女。
至于面无表情又是装傻高手的小瑞瑞,却是擅长杀人的都市传说妖怪。
既然这三个人能够相处得这么好,世界上居然还有种族歧视、无法互相了解的人在,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是怠于沟通的结果。
……不对,我没有资格说那种话。
毕竟我也向他们三个人隐瞒了自己的立场。
虽然说我总有一天一定会告诉他们的。
但现在还是秘密。
毕竟,我还想继续和他们一起度过『日常生活』呢。
所以……抱歉,文字。
请你再让我假装一下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怎么了,学姊?你在担心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稍稍陷入沉思,他马上就会关心起我来。
这点实在教我觉得很狡猾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肚子饿了而已。」
「啊,既然如此,诗穗学姊!我们一起去最近新开的蛋糕吃到饱吧!」
「喔!听起来很不错呢小雾,蛋糕吃到饱!」
「嗯……既然听见蛋糕,那我就不能保持沉默了。」
「难道你对蛋糕很挑剔吗,一之江?」
「不,只很喜欢吃而已。」
「……你只是想说那种听起来意味深长的登场台词吧?」
「也算是如此。」
「啊哈哈!」
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来一往,把小雾逗笑了。
看到他们三个人那样的关系,让我觉得有点羡慕。
所以,一点点就好——
我允许我自己,稍稍变成爱捉弄人的「诗穗学姊」。
「呵呵,说到蛋糕吃到饱,好像也有个都市传说呢。」
我一说出这句话,他们三个人的气氛稍稍有了转变。
小雾兴致勃勃。
小瑞瑞保持警戒。
文字则感到忧心。
光从这点就能看出他们各自对于『Lore』有何看法,让我感到有点放心。
既然他们没有人讨厌,那就好。
「听说,有一位戴了帽子的女孩,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夜霞的蛋糕吃到饱全部种类都吃遍……?」
「呃,那不就是学姊吗?」
「啊哈哈!被发现了~」
尽管难以察觉,但他们三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呵呵,真对不起,我稍稍捉弄了你们一下。
「好了,那么小雾快带我们去吧——!」
「OK,那就走吧!」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一起去吃蛋糕了。
由于在那里所发生的,只是平凡无奇的事情。
这次我就写到这里啰。 |
「爱写什么都没关系喔!」
基于责编如此慈悲的一句话,『第Ⅲ篇百物语』就这么开始了。我真的写得极为自由、毫不受限,甚至到了让我内心想着『这真的好吗?』的程度。
各位好,我是最近在名片上加注了『小说家』三个字的サィトゥケンジ。
当被人间到『你有喜欢的对象吗?』的时候,我总是有点害羞地回答『我喜欢凉香小姐……』,这也是我个人充满酸甜滋味的回忆。
虽然我指的是本书的插画,但她还真是让我体会到像是校外教学中夜晚时分的心情。
凉香小姐她只说了『呀呼——!』一声,就很有魄力地接下了本书的插画工作。真教人佩服。小的跟您一辈子了。
经由这样过程所诞生的第一集,不知道各位读者是否满意呢?
如果有人是习惯先看后记的话,请容我在此做个简单的剧情介绍。
这是主角——文字,打造个人后宫的故事。
而女主角们,大概都是为人正直,清纯可爱又天真无邪的美少女。
文字将会被这些女主角们恶整、吐槽、危及性命或是吐槽,然后努力当个称职的故事主角。
这是让人看了血脉贲张,属于灵异动作爱情喜剧片的都市传说。
如果各位听了觉得『是真的吗?』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务必阅读看看。我想之后一定会想『喔,好像也没有说错……』的。
另外,本次在和凉香小姐讨论时,我主动提到『这次干脆不要露内裤吧』。当我以『小小见光与刚好看不见两者相比,看不见似乎比较令人兴奋』这个理由提出请求时,凉香小姐又是『呀呼——!』一声就答应下来。真教人佩服。小的下辈子也跟定您了。
基于上述缘由,本作并没有露内裤的成分。
不过,由于责编是一位对内衣抱持热情的人士,搞不好会演变成『干脆看起来像是没穿内裤』或『因为底下不是内裤所以不会感到害羞』这样的战斗,让人无法掉以轻心。
接下来,本人想在此表达谢意。
首先是刚才提到的责编庄司氏。是的,是庄司;同乡又同一学区的庄司氏。真的很感谢您。就算说本书是因为您既积极又出色的协助而催生也不为过。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如果我害您的身分曝了光,还请见谅。
为本书加上美丽插画的凉香小姐,您真教人佩服。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您的画,每次碰到人都会拿出来炫耀一下,还大肆张扬喔。我甚至裱起来装饰呢。至于那些我以前的涂鸦,拜托请您赶快丢掉,或者是锁在保险箱里。求求您。
负责检视本文及小说内容的御门氏及八木氏、给了我既宝贵又有帮助之意见的小M、帮助我构思世界观及『Lore』设定的代濑氏,各位都是本书的功臣。某社的F泽氏及リリ蒧、一口答应我突兀请求的メ鲭コハダ老师、带我去泡温泉SPA或陪我一起玩的槚本氏及伙伴们、让我当作主角原型的れぃ、看了本世界观或角色名字而感到惊讶或会心一笑的某些人,各位真的帮了我很多忙,打从心底感谢你们。
然后,在此当然也要向购买本书的您,献上最大的感谢。
如果能让您以后在书店里发现『啊,又是ケンジ的书』时,能够感到高兴,就是本人的荣幸了。
2010年梅雨季,在氧气胶囊休养后サィトゥケンジ |
台版 转自 chenlunno1@轻之国度
◆2010-??-??T??:??:?? "???"
你好,好久不见呢!
哎呀,你看起来好像闷闷不乐的,究竟是怎么了呢?
难道是上次谈的后宫男学生故事不合你的胃口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结果你还是认为:‘帅哥最好通通炸掉!’这样是吗?哎呀呀,由于我本身也是一位现实生活充实到不行的美少女,实在无法体会你的心情,但各位男生们还真是辛苦呀,哇哈哈。
话说回来,如果你觉得:‘真羡慕他那么受女性欢迎,甚至能开后宫!’的话,那么要不要听听关于他的另一段故事呢?咦,你看起来不太感兴趣耶。如果你想说:‘反正又是帅哥用花言巧语骗到美少女的故事对吧?’……那你就猜对啰!
不过呢,虽说是被哄骗成功,但也不代表双方都毫发无伤。过程中还是伴随着类似痛楚的东西。简单地说,结论就是:‘如果不想受伤,那就干脆什么也不做’。但是呢,你不觉得这个‘行动与否’正是一位男生受欢迎或不受欢迎的分水岭吗?
喔,你好像有干劲了呢。嗯嗯,已经准备好要展开行动了是吗?我想想看喔,修饰自己的外表的确是很有效的方式。毕竟第一印象就是要靠外表呢!不过呢!我这里要给不够帅气的人一个好消息,好的第一印象其实一点也不难!只要能够先给对方:‘啊,这个人虽然长相独特,但很风趣呢’或者‘啊,这个人虽然身材胖,但既可爱又很好相处呢’之类的正面形象,丑男一样能赢过帅哥!
说实话,所谓的帅哥是一种只适合远观,不适合亵玩的东西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人类嘛。就算是美少女也是要上洗手间的,更别提帅哥也是会脏会臭的,一旦那样的幻想面临崩毁的瞬间,男女双方都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嗯嗯。啊,附带一提本人是‘超级’美少女,所以不用上洗手间,请放心吧。嘿嘿☆
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吧。
虽然那位‘百物语的主角’属于后宫型男主角,但仔细想想,他自己似乎也成了颇为麻烦的存在呢。毕竟是‘传说’的‘主角’嘛,之后肯定不会碰到什么好事。像这种从一个普通人类变成故事登场人物般的存在,一般称为‘Lore’。这个名词上次有提过对吧?嗯,如果忘掉的话要赶快回忆一下喔。
好了,这次就来针对变成‘Lore’会有多么辛苦这件事,进行一段教学吧。是说,你听了大概还是会觉得:‘就算变成怪物,只要能受美少女包围还是很快乐’吧。哎呀,就某种层面而言,那样的思考逻辑有当故事主角的素质呢。前提是你要真的享受那个状况。嗯,所以你有兴趣当个‘Lore’看看吗?
哎,我也知道一般人都不想啦。
本次要谈的是,一位只想当‘一般人’,却成了非人类存在的少女。
以及一段关于想成为人类的‘Lore’的故事。
那么,就来谈谈百物语的第二集吧。 |
◆2010-??-??T??:??:?? "Nightmare"
清醒过来时,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寂静无声的和室。
榻榻米的味道刺激着鼻子,室外的光线透过※障子门,隐约地射了进来。(编注:格状和室拉门。)
这是一间由柔和色调的木板所搭建而成,令人全身感到放松的房间。
由于温暖的被窝太过舒服,使得起床的念头渐渐被我抛到脑后。
啊啊,好想再睡一会儿。
这样的冲动根本就无法抗拒。
所以,包括‘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
—〡还有‘自己是谁’〡—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重要了。
如果要说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事情……
“你醒了吗?”
大概就是这位伫立在枕边,身穿和服的少女吧。
我的记忆很模糊,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她。
说起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又怎么可能会记得她呢?但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和她很熟,又好像完全不认识她。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很熟识的人突然穿了与平常不同的衣服,并且朝着自己微笑,会让人同时产生陌生与心动的感觉。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自己非常喜欢那位少女。甚至到了“只要内心还有这份感情存在,其他事情即使忘了也无所谓”的地步。
“你好像还没睡饱呢。”
她那天真和善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优雅。
她那放在嘴边的手,就连白皙的小指头都让人觉得性感。
如果能和她永远待在这里,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永远留在这里也好。
如果能和她——
“没关系的。”
听到她如此平静的语气,不知为何,真的让我感到放心许多。
即使有种被人操弄的感觉,但反而感到舒服。
总觉得最近自己老是碰到一些可怕的事情,像这样的安宁真教人感到高兴。果然还是这样的女孩子讨人喜欢啊。
想着想着,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其他女孩的面容。
我感觉背后开始发烫。
“你一定要再来喔。”
听到这句话后,一阵猛烈的睡意袭击而来。
“下次我们就来……吧。”
我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不过——
——我就只记得那份诱惑……十分令人心醉。 |
没多久前还是平凡高二学生的我˙一文字疾风,某天突然成了‘百物语的主角’。也许这么说可能很难听得懂,但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就是有一个‘百物语的都市传说’,而我是被选为第一百零一位主角的人物。甚至还可以用‘Hundred One’这样帅气的方式称呼。
虽然我很犹豫该从哪里说明起,不过还是按照顺序来讲比较好懂。没错,我记得一切的开端是……某天早上,我和我的好朋友,名为仁藤雾香的可爱少女谈论关于都市传说的话题。当时,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之后居然会遭遇那么可怕的事情。
然后,我从一名自称‘社’的女孩子手中,得到一支叫作‘D-Phone’的手机,接着就被‘玛莉小姐的玩偶’这个都市传说中的鬼怪,也就是一之江瑞江这个转学生袭击,之后又得知那位原本以为是挚友的女孩子其实是‘吞食魔女的魔女’,然后我又被袭击,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峰回路转。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平静下来,我也和她们两位相处得很好(?)。
基于以上缘由,未来我必须和‘都市传说中的鬼怪们’——也就是所谓的‘Lore Jl继续相处下去了。
本次的故事,也是从我和雾香之间的谈话开始的。
——事情是发生在学生们纷纷换穿夏季制服、刚入六月份的某个早上。
◆2010-06-01T08:30:00 "Yasaka High School 2-A Class"
“梦?”
“嗯,我只记得好像有个超级美少女登场,但记不得内容了。”
早上班会前的时间。
和往常一样,我正在和班上的大红人仁藤雾香开心地聊着天。
“喔,文字梦见美少女啊……”
“就说别叫我文字了啊。”
“呵呵?不然,叫你一文字同学?”
“那样听起来好像很疏远啊。”
“还是……深情款款地喊你‘疾风’?”
“那样子我会心脏狂跳死而的,雾香还是叫我文字吧,唉。”
“啊哈,那么就叫你文字同学啰。”
雾香依旧把我的桌子当作头等舱的座位,还不停地摇晃着双腿。
每当她的大腿若隐若现的时候,我的视线也忍不住会飘过去偷瞄两眼。
她的外表就是这么可爱到令人困扰。猫咪般的眼神,端正的面容,以及远超乎日本人水准,隐藏在衣服底下的傲人身材。尤其是胸部的形状和大腿的曲线,简直可以问鼎天下。
外型如此出众的雾香,理所当然是班上的大红人,不只是男同学瞪着我,连女同学都紧张兮兮地注视我。尤其是那个常和我玩在一起、人称‘遗憾帅哥’的艾伦˙西尔斯,更是以像是带着诅咒的眼神凝视着我。
像这样在众人环伺下与雾香聊天,已经成为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了。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同学们的视线,雾香居然还大方地把脸凑近过来,‘呵呵’地笑着。“所以,你说是美少女的梦,一定是色色的梦对不对?”
“不是,如果是那样,我怎么可能会告诉雾香呢。”
“咦,是喔……还是说你也有作过关于其他人的春梦?”
“啊……无可奉告。”
我把头转向走廊,试图避开把脸凑近过来,带着逼供视线的雾香。
——是说,这样的反应好像太过明显了一点。
“喔。一定有梦过诗穗学姊吧——”
“呜,嗯、嗯:一
“难道说,也˙有˙我˙的˙吗?”
雾香的脸更近了,而且她的脸上还带着逗人的笑。
啊啊,嗯,果然被看穿了。
“哇,你脸红了!文字同学真是老实人呢!”
“啰、啰嗦——如果身边有这么有魅力的女性朋友,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喔——男孩子还真是充满罪孽的生物呢。就算不是心仪的对象也无所谓呀。”
雾香依旧在取笑着。
难道说,她不在意自己被当作‘那样的对象’吗?
“哎,虽然教人不好意思,既然是梦的话也就算了。”
看来她还真的毫不在意。
“什么啊,原来没关系喔?那下次梦见雾香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来。”
“喔,好好来?你和梦里头的我进展到哪里了呢?”
“就,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
“嗯嗯。”
“然后就‘啾——’……”
“哇,已经到接吻了呀?”
“正想吻下去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样不算是色色的梦吧?”
“不知道为什么,雾香穿的是泳装。”
“文字你还真的很喜欢我的泳装耶!”
大概是因为我提了好几次,惹得雾香大笑。
不是我要说,雾香穿泳装的模样真的很赞。
我到现在都还常常打开手机观赏里面的照片。
……顺带一提,手机里还有心仪的学姊,以及另一个人的泳装照片(当然是取得许可后拍的)。这些可都是死也不能离手的档案啊。
对了,另一个人今天似乎也迟到了。虽然表面上是以‘身体虚弱’作为理由,实际上似乎是忙于调查之类的。
“嗯,关于我的梦先摆到一旁,文字你刚才提到的梦比较让人在意呢?”
“是吗?”
“虽然梦这种东西是人脑在整理记忆所产生的,但实际上也常常成为怪异故事的题材不是吗?例如预知梦或清醒梦等等,常有这类的故事。”
“嗯,说得也是。有什么比较恐怖的都市传说吗?”
“是有一个叫作‘猴梦’的故事。”
“猴子?你是说会吱吱叫的那个?”
“对,吱吱叫。和小猴子有关的梦。”
和那些常在动物园里看见,表情可爱的猴子有关的梦。
我怎么也无法和‘恐怖’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作梦的时候,不是常常会梦见上次梦境的续集吗?”
“喔,有啊有啊。已经忘掉那个梦之后,某天却又梦到续集对吧?”
“对对,那个叫作‘猴梦’的都市传说,就是那个的恐怖版本。”
“喔?”
雾香像是在回忆内容,抬头看向天花板,并把食指放到唇边。
她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向我说明吧。
“如果听完整段故事,自己也会作相同的梦,最后则会死掉……这故事有这样的警告。哎,都市传说本来就很常有这类开场白。”
“全部听完就会出局,很常有嘛。”
就是那种‘如果读到这里,接下来就会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结尾。
也是一种典型的吓人手法。
“世界上也有真的会‘出局’的故事,你要小心一点喔,文字。”
“……希望你会提醒我。”
以防万一,我伸手去摸藏在口袋里的‘D-Phone’。
那支外型帅气的黑色手机,并没有发烫的迹象。
看来雾香要说的故事没有危险。
“类似这种的安全确认是很正确的行为,文字真了不起。”
“这都是雾香你们训练出来的啦。所以说,那个‘猴梦’是什么故事?”
“嗯。有一天,有个人作了一场梦。”
“嗯嗯。”
“那个人在梦里呢,嗯……好像是搭上了一辆类似游乐园里的猴子火车的东西吧?记得也有公车版,我看过的则是云霄飞车版。总之就是一辆交通工具。然后呢,作梦的人坐到最前面后,就听到一段广播。告诉他:‘即将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嗯。毕竟这类故事就是愈恐怖愈好嘛。”
“嗯嗯。然后那个人也想说:‘那就来试试胆啊’。各版本的故事会有些微的不同,总之故事主角自己知道‘这是一场梦’,所以才不会感到害怕。”
原来如此。如果知道是一场梦,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那个人大概就是处于那样的状态下吧。
我自己是属于一发现是梦就会立刻醒过来的类型,所以反倒有点羡慕。
没错,如果知道是一场梦,就可以和学姊或雾香……
不对,色色的幻想还是留到晚上再继续吧。
“你不继续色色的幻想了吗?”
“晚上再说吧。我说雾香,你也太过了解我的想法了吧?”
“呵呵,因为我对文字的认识很深呀。”
雾香带着甜美笑容如此回答。尽管她那如同小恶魔般的微笑教人心动,我还是挥挥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电车就开始行驶了!”
雾香把手平移,藉此表现电车的移动。由于她的动作实在太过可爱,让人一点也感受不到故事的恐怖。
“过了一会儿,车内就开始广播了,而且还说了很恐怖的话。会说:‘下一站是~活雕~活雕~’。”
“活雕?鱼的?”
“不是,人的。”
“人……”
“作梦的人往后一看,发现坐在电车最后面的人,被一大群小矮人拿刀分尸,最后被作成像是活雕鱼片一样的东西。而且惨叫声和味道都很逼真哟。”
“哇,还真血腥啊。”
人肉活雕。由于我不想去想像它,只好在脑袋里想着理化教室的标本。
“过了一会儿后,又听到‘下一站是~挖眼~挖眼~’。”
“这也很血腥啊。”
“然后又有一堆小矮人跑出来,手里拿着叉子汤匙,开始挖坐在主角后座的一位女性的眼珠子……”
“恶……”
虽然我很怕恐怖故事,但也受不了这种听起来很痛的话题。我忍不住用手遮住眼睛。
“而且血的味道和近在耳边的惨叫声都很逼真喔。”
“……还真讨厌啊……”
“接着,终于轮到故事主角了。虽然他心想要赶快逃跑,但身体却无法动弹。就在他死命挣扎的时候,广播又传来:‘下一站是~绞肉~绞肉~’。”
“意、意思是说他会被绞碎吗?”
“因为他不想变成绞肉,只好拚命祈祷,要自己赶快醒过来。可是,身后却开始传来尖锐的机器声响……”
“咿——”
“最后呢,他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醒来了。”
“呼,真是恐怖啊。”
“可是这段故事还有后续喔!”
看到我被吓得半死,雾香似乎愈说愈起劲。
她的态度像是在说,接下来才要进入重点。
“雾香老师。”
“什么事呢,文字同学。”
“再来好像很恐怖,拜托你说得含蓄、简略一点。”
就算我是以‘收集一百个恐怖故事’为职责的‘主角’,老实说我胆子不大。相反的,我甚至觉得胆子太大反而会大意。我还记得曾经在某处看过一句话,说:‘只有明白恐惧的人才拥有真正的勇气’。
“嗯——这样啊。那就直接跳结局吧。过了几年之后,主角原本已经忘了那个梦,却又在某天晚上作了相同的梦。结果在他醒过来之前,广播竟然直接告诉他:‘你又要逃了吗?下次再来就逃不掉啰——’。就是这样的故事。”
“哇塞,结果那个人最后怎么了?”
“嗯?故事的最后就是那个主角的独白,说:‘如果下次我再作那个梦,大概就会死掉’。还说:‘就算在现实世界的死因是心脏麻痹之类的,实际上在梦里应该是被作成绞肉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恐怖的故事。毕竟人本来就无法控制梦境,未来的确可能会又梦到。
“听过这个故事的人,也开始宣称他作了这个梦,所以后来才演变成‘只要听过就会产生相同的遭遇’。而且也因为没有办法证实……大家才会害怕自己也作相同的梦。”
“唔,虽然我很想再梦到雾香穿泳装的模样,不过我可不想作那种梦……不对,我愈想愈可能会梦到啊。”
“不过这算是都市传说恐怖故事的典型喔?”
“嗯?”
“不是最后有得救的方法,就是还有时间。也就是处于‘能把故事告诉别人’的状态。所以他们才会告诉别人,藉此分享恐怖的心情。”
“嗯,说得也是。以这个故事来说,就算真的作了那个梦,也还有几年的时间可活,所以大家绝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在第三次梦到的时候死了’。”
“对。与次数有关及循序渐进式的都市传说,往往有这种漏洞或打倒的方法。文字可要好好记住喔。”
“真是让我受益良多啊。”
“这类与异世界有关的故事,就某种层面而言属于最基本的都市传说。经常会有被带到其他地方或被关住的情况。以这次来说,关的地方是‘恶梦里头’。也许会出现我们无法救援的情况,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喔、喔,我知道了。”
看来我迟早会碰到这种事情。
虽然我本身处在十分奇妙的环境下,但终究只是个平凡的男高中生。这样的我,到底该怎么应付那些二话不说来杀我的家伙呢?要是失败的话,我就会在梦里头被杀,现实的身体也会死掉……
包括表面上是平凡女高中生,实际上是可怕‘魔女’的雾香,还有今天还没来学校的那家伙,当她们两人不在身边的时候,碰到袭击我根本无力招架。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呃,我作的应该不是那种恐怖的梦。”
“是喔?”
“起床的时候,我甚至还有点遗憾。”
没错,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像是寂寞的感觉。
那是一种像是还想继续作梦,有点忧伤,类似怀旧的感觉。
正当我回忆着今天早上的感觉时……
“喂——文字在吗—〡?”
教室入口的方向传来叫我的声音。
“哎呀?”
雾香也回头看去,发现一名留着淡咖啡色双马尾,看起来活泼大方的女孩子正站在那儿。一瞬间,全班都吵杂了起来。
“别叫我文字。你来找我还真稀奇,有什么事啊,音央?”
“有什么关系,喊起来顺口嘛。”
明明是其他班级的学生,她却还是一点都不在乎地走进来。光是这样就已经吸引了全班男生的目光。这也当然,一位照片经常刊在流行杂志上,还有偶像事务所特地前来挖角的美少女,居然朝我的方向走过来。尤其她的身材还有胸围大小都十分出众。原本胸部较大的女孩看起来可能会比较胖,但因为她的身高较高,整体而言显得相当匀称,散发出一股情色感。她本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材傲人,只是看起来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她的名字是六实音央。
在身材变得这么好之前……也就是国中时代,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文字就是文字,有什么关系?”
“就算再熟也要注意礼貌啊,音央。”
“不就是熟人才会用绰号称呼吗?”
“因为就连不熟的人也开始模仿了啊。”
“有关系吗?代表你这人很容易亲近吧。”
说一句就回一句,是个典型的强势女孩。由于我们之间属于有话直说的交情,相处起来总是像这样自然。连原本在一旁笑着听我们谈话的雾香也插了进来。
“就是呀,有什么关系嘛?文字。”
“你看,小雾也这么说了。”
不论是扠在腰上的手,还是盛气凌人的眼神及语气,在在充满了自信。
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的音央,总是展现出正大光明的态度,从不畏缩。也因此,她光是现身于其他班级就足以聚集众人的视线。
不过,平常只要美少女一登场就会出现的艾伦,却没有靠近过来。对了,他似乎有避着音央的倾向,之后再问问他原因吧。
“所以说,怎么了?一大早就来找我。”
“我从会长那里听说了。”
“从诗穗学姊那里00”
心仪已久的七里诗穗学姊,居然会提到我!
内心里到刚才为止的恐惧感一下子全消失了,我现在只想赶快聆听这位传递爱情讯息的使者说话。
“唔哇,这个人居然这么激动……”
“啊哈哈,毕竟文字他最喜欢诗穗学姊了。”
“你这种恶心态度很有名耶。”
“不要说我恶心,我只是从不隐藏我的爱罢了。所以,学姊说了什么?”
“会长才没有托我传什么话。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文字你们好像比较熟悉,才托我来商量看看。”
“我……‘们’?”
“对。文字你、小雾,还有转学生一之江瑞江同学?”
音央开始左右张望,在教室里找人。话说回来她喊‘小雾’喊得这么顺口,表示雾香和音央也是朋友吗?还是说,雾香已经透过‘魔术’或某种方式,让她产生了那样的记忆呢?以雾香的作风,好像两种都有可能。
“一之江还没有来。她身体虚弱是很有名的。”
“是吗?”
是说,指定的人选未免也太明确了。
“听说你们几个对都市传说很了解?”
喔,果然是这样啊。我和雾香交换了一下眼色。
在我交换眼色的时候,眼角还瞄到朝我比着中指的艾伦,像是在说:‘你这家伙居然和雾香女神眉来眼去’。
喂,要是有好孩子模仿你那坏举动怎么办?不对,都什么时代了还在比中指,你是以前那种很弱的小混混吗——亏你外表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帅哥。
哎,先把那个笨蛋朋友摆一边,诗穗学姊的事情比较重要。
“你又从诗穗学姊那边听到什么恐怖故事了吗?”
我想起之前音央一直在害怕‘玛莉玩偶’的都市传说。
“正确地说,是有某个传闻在流行着呢。”
“传闻?”
我又看了雾香一眼,她则轻轻摇头。
“对。总而言之,放学后你们能来学生会室一趟吗?”
“是无所谓……到底是什么传闻啊?”
经我一间,音央稍微思考了一下。
——然后把那个传闻的名字说出口。
“就是……‘神隐’。”
◆2O10-06-O1T12:50:O0 "Yasaka High School Roof"
我和雾香,与午休时间才姗姗来迟的一之江一起来到学校顶楼。
这个原本禁止进入的地方最近没有上锁,所以我们总是若无其事地前来。甚至连其他学生也常来这里休息,环境美化委员会还特地整修了长椅及护栏。
我们三个人就坐在顶楼角落的一张长椅上,谈论着早上的事情。
“没想到居然会碰上‘神隐’这种棘手的类型。”
一之江端正地坐着,膝盖上还摆着小小的便当盒,没好气地说道。
一位个子娇小,如同黑发日本玩偶般的美少女,如今以白眼看着我,还真是令人感慨的情境。她的皮肤很白,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像是身体虚弱。
如果只看外表,绝对看不出来这女孩竟然会是‘都市传说’的具体呈现,也就是‘Lore’。
“我也吓了一跳呢,再怎么说对文字都还太早了。”
“不过既然已经碰见我和你,也没什么早不早的。”
“啊哈哈,好像也是。”
雾香一边吃着福利社买来的沙拉三明治,一边和一之江谈着。
一之江则是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把饭放入嘴里,细细品尝着午饭。
——如果不论谈话的内容,实在是一幅和平至极的午餐景象。
“‘神隐’有这么厉害啊?”
“我以前也说过,愈有名的‘Lore’就愈强。”
“然后‘神隐’这个词,就连文字你这种不太听恐怖故事的人都知道不是吗?而且全世界都有类似的案例发生。”
“意思是,对方会是既主流又危险的‘Lore’吗?”
我打了个冷颤,继续提起筷子吃表妹理亚做的便当。
虽然今天的鸡松饭也非常好吃,但谈话的内容却害我食不下咽。
“在和学姊见面之前,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做的吗?”
“嗯,总之先做复习和拟对策吧。”
一之江从怀里取出自己的‘D-Phone’。
“在‘第八世界’的网站上,有刊载一些实际发生过的都市传说。”
“喔,上面也查得到解决方法吗?”
“不,虽然可能会有,但大部分都还维持着‘都市传说’的型态。”
“意思是说得很保留,没有完全解决是吗?”
我也拿出自己的‘D-Phone’,小声碎碎念。
如果是那么恐怖的‘Lore’,还真不想和它扯上关系。
以电玩游戏之类的来说,刚开始应该只会出现较弱的敌人,之后才慢慢变强。我虽然是一开始就得到超强的同伴,但自己的等级还很低。
“‘已经解决了!’这类的是不可能会刊载在上面的。毕竟几乎所有的‘Lore’都是一被知道弱点就会消失不见。”
雾香也取出自己的‘D-Phone’,开始进行搜寻。看了她超快的操作速度,既让我感到‘还真熟悉操作’,也感到‘真像现代的女高中生’。或许是对那熟练的操作感到放心,一之江已经把‘D-Phone’收起来了。
“‘第八世界’上刊载的东西相当于‘人物介绍’,大致说明有什么类型的都市传说。”
“原来如此啊。”
我也透过‘D-Phone’浏览‘第八世界’。
我试着在‘搜寻列’上输入‘神隐’二字。
——搜寻结果,一共五百一十四件。
我将搜寻出来的故事标题大略看过一次后,默默把网页关掉。
“神隐也未免太多了吧?把百物语跑个五次都还有剩啊。”
“简直就是‘脸红心跳!全是神隐的百物语’。”
“听起来像是大家全都会失踪啊。”
“不过至少会看得到头部※走光吧。” (编注:日文中“走光”也有“掉下来”的意思。)
“那种走光镜头一点都不让人想看啊。”
“哎,搜寻是有诀窍的。放心交给雾香同学吧。”
一之江似乎已经打算把事情丢给别人处理,开始自顾自地吃着便当。
“拜托你啦,雾香。”
“嗯,反正我是个灵异事件迷,很擅长这种事情哟。”
“不是因为身为魔女的缘故吗?”
“虽然也有点关系,不过我本身也很喜欢灵异事件。”
雾香这位少女是一般被称为‘魔女’的‘Lore’。
不过她也有像个平凡无奇的女高中生,让人容易亲近的一面。
尽管这让我有些放心,但一之江似乎还在提防着雾香。原本就以‘都市传说鬼怪’身分而生的雾香属于‘Lore’,由人类变成都市传说鬼怪的一之江则是‘Half Lore’。
我还不太能理解她们之间的差异……
——不过,她们的价值观或存在本身都有决定性的不同。我大致上能感受到她们之间有这种气氛。
“啊,这个这个。”
雾香向我们招手。我和一之江把脸凑过去看。
雾香的发香扑鼻而来,让我差点就要想入非非。
“咳,你说哪个?”
雾香手里的‘D-Phone’,出现了这样的故事内容。
【令人村的传闻】
这是我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传闻。
有一间一定会引发神隐事件的主题祭园,真的会让人消失不见!
没错,是‘一定会’哟。
原本我也半信半疑,但我的朋友们真的和传闻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下手我想不相信也不行了呢——
那是一间叫作‘Wonder Park’,游客稀少的游祭园。
游祭园就盖庄我家附近的山工,由秘从山脚下就能看见一座很大的摩天轮,镇工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座游乐园的。
游祭园的入口是无人管理的自动闸门,如早游客刚好雇a et的时间进去,就会走到一座异世界的村子。
听说那里原本有一间村子,但是后来废弃了。或许是因为穿麸了时空的关系,朋友们就店我的面前,走入了闸门另一头的那座‘村子’。是的,就连站雇闸门这头的我,都能够看见那座村子。
……听说只要一踏入那么村子,将再也无法定出来。
店那之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但我的朋友们一直没有回来。
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那座村子过去曾发生‘神隐’。
导致整个村子的人都店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了。
简直像是村子本身把村人们通通吃掉了似的。
如早发现一间叫作‘Wonder Park’,好像没什么游客店的主题乐园——
选庄日落时分走进去的话,将会遭遇神隐事件。
那样的话,你也会被‘食人村’吃掉的。
也许将再也无法活着走出来。
“这里提到的‘Wonder Park’,是说盖在境山上的‘境山Wonder Park’吗?”
“既然有写说镇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应该没有错吧。”
原来如此,这个网站会描述得这么具体啊。
“那间游乐园连住在邻近城市的我都知道。可是,没想到那里会有这样的都市传说呢。”
连一之江也没听说过的都市传说。看来世界上真的有很多‘Lore’存在。
“不过时机好像很难掌握。就算说是‘日落时分’,也很难知道太阳什么时候会下山。还是说,上面提的是气象局发表的时间?”
雾香则对发生条件感到疑惑。的确,要是在日落这种模糊的时间就会发生行踪不明的事件,被害者应该早就多到引起关注才对。
“嗯,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发生行踪不明的事件。”
而且,成为传闻的速度也很暧昧不明。到底是有几个人成为牺牲者后才变成传闻的?不对,还是先有传闻才开始有人失踪的?究竟是先有传闻,还是先有事实呢……
如此复杂的情况,让我思考得头昏眼花。
“不过,这应该是‘村子类’呢。瑞江。”
“肯定会是‘村子类’。”
“什么是‘村子类’?”
居然还有这种分类?
“‘村子类’的都市传说有很多种,而且几乎都是很恐怖的哟。”
“是喔?光听名字的话还以为很祥和呢。”
听到我的回答,身为灵异事件迷的小魔女不知为何显露出高兴的态度。她得意地挺起胸,竖起食指开始说明给我听。
“包括这座一进去就出不来的村子在内,还有因为怪物……例如狼人的出现而毁灭的村子,以及全村都是僵尸的村子等等。‘村子类’都市传说的种类繁多,既有趣又可怕哟。”
“嗯嗯。”
“人数稀少而且封闭的社群……就是基于这些带有压迫感及疏离感的印象,使得‘村子’这种地方总是让人感到恐惧。包括这个传闻里提到的村子,也是因为人口减少而废了村,想必一定产生了许多恐怖的传闻。”
原来如此,就算实际上只是单纯因为人口减少而废村,也会经由传闻而变质。在这之间,被传得煞有其事的传闻就会变成‘Lore ’是吗?
“想必这座村子一定不只是‘异世界的村子’,而有某种让人无法离开的原因存在。只不过因为说故事的人并没有进去,所以故事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某种让人无法离开的原因啊。”
“关于这部分,就只能试着调查看看了。有多少时间能收集情报?”
一之江稍稍皱了眉问道。
“大概等放学后听完学姊她们的话,马上就会出发了吧。”
看来没有时间让我们三个人慢慢收集情报。
“嗯,一般来说,聊着聊着应该就会演变成‘干脆现在就去看看’的情况吧。”
“以音央的急躁个性来看,就算没人要跟,她可能也会自己跑去。”
如此一来,她就可能会因此失踪。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从国中就认识的朋友碰到那种事情。
“啊哈,那我就分头行动,去查一些资料好了。调查这类话题可是很有趣的。”
雾香以爽朗的笑容轻轻比了个提振精神的手势。
“那么就仰赖魔女的调查力吧。”
“瑞江的解决能力也很可靠哟。”
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大家同心协力就能达成。这样的景象让我有些感动。
当我沉浸在这种感受之际——
“啊——!?臭小子,你怎么可以和两位美少女一起吃饭φ”
突然传来如此吵闹的声音。
一脸激动跑过来的人,果然是艾伦。
“来得刚好,艾伦。你有没有听说过境山的传闻?”
尽管我试着避开他的抗议并提出询问,但艾伦似乎很不高兴。
他把脸转到一旁。
“为什么我要回答你?”
没办法,就给他一点谈话的兴致吧。
“雾香、雾香。”
我小声喊了一下雾香,并且碰了碰她的手肘。
雾香点点头,然后转向艾伦。
“艾伦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情报喵?还有,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如果是为了雾香同学,我艾伦什么都愿意回答。”
真是个单纯的男人。看他一脸高兴地撕开福利社面包的包装袋,让我不禁耸耸肩,真是拿他没辙。
“所以说,艾伦。”
“怎样!”
嗯,看来他现在心情还挺不错的。那家伙正注视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便当的一之江。从他那张色脸来看,想必正因为一之江如同人偶般的优雅吃相而感到心动吧。
“你知道‘境山Wonder Park’那一带原本有座村子吗?”
“啥?不就是原本在境山上的‘富士藏村’吗?”
“富士藏?”
“原来你不知道喔?富士藏村很有名啊。”
“呃,我没有印象耶。毕竟境山不是我的势力范围。”
如果是从境山流下来的河川——境川的话,就属于我的势力范围。毕竟比起游山,我家一向比较喜爱玩水。
“意思是说,艾伦同学从小在山上长大,文字同学则是在河边长大,这样吗?”
“男子汉还是必须以高山为目标才行啊,雾香同学。”
“不不,心胸像河川一样宽大的男人才好啊,雾香。”
“啊哈哈哈!不论是山还是河我都喜欢哟。”
看到雾香笑得那么开心,艾伦和我都松了口气。
总而言之,只要能逗美少女笑就好了。这就是我们的共通意识。
“所以,艾伦同学,那个村子有什么传闻呢?”
“呃……我想想。”
艾伦的视线游移着。
虽然这家伙的外观怎么看都是美国人或英国人,不过依旧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他的儿时记忆,全是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记忆。
“小时候曾经听大人说过,如果在黄昏时到‘Wonder Park’玩,就会被带到富士藏村,而且再也回不来。”
一之江的眉毛跳了一下。不过吃饭的速度倒是没有改变。
雾香则是稍微伸手摸了一下藏在怀里的‘D-Phone’。
——光从刚才这段话,就已经很吻合传闻了。
“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既然实际上那边没有村子,应该是父母亲或学校老师故意编出来吓人,让小孩子不敢玩得太晚的假故事吧。只不过因为听起来很可怕,我们小时候真的不敢在那时间到那里去。”
以结果而言,那个传闻的确保护了孩子们的安全。
“欸,艾伦同学。还有其他关于那座村子的传闻吗?”
“只要是雾香同学开口,要我说到口水喷干都没关系喔。”
“嗯嗯,那就尽量喷出来吧!”
“噗!”
艾伦突然按着鼻子蹲在地上。
“嗯?”
雾香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
……看来这位小恶魔般的魔女发挥本领了。
“面纸拿去,艾伦。”
“谢啦,伙伴。”
“不要叫我伙伴。”
我把面纸塞给艾伦后,他马上拿来塞住鼻子。
帅气外国人用面纸塞住鼻子的景象,看起来很超现实。
“那座村子……呃,我想想。从我读小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传闻……”“是吗?”
“嗯,和我读同一间小学的人应该知道得比我多。”
“还有谁啊?”
“如果要说你也认识的,音央女神刚好也读同一间小学喔。”
听到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我吃了一惊。
“原来你和音央也认识啊?”
“哼,我没有和她分到同一班过,所以关系仅止于‘隔壁班的可爱女孩子’,完全没有打过交道!而且她还变得愈来愈可爱,身材也愈来愈不得了。我光是远远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艾伦满带自信地说道。
换句话说,因为他是个胆小鬼,所以根本没有勇气找美少女攀谈。别看他现在似乎能和雾香及一之江说话,但那也是因为我在这里的关系。如果只有艾伦一个人,他肯定不敢靠近过来。
“我能流出的讯息大概就只有这些吧。”
艾伦还在思考着。看来他从小就很听父母的话,是个健健康康长大的乖小孩。
“这样啊,你流出的量真多呢,艾伦同学!”
“噗噗!”
艾伦再度遭到击沉。从雾香那一脸的笑容看来,很明显是故意的。魔女还真可怕。
“嗯?”
“………………”
我不经意地看向一之江,发现她已经停下筷子,并且看着远方。
——不知道她正在想些什么?
她那心事重重的表情,让我产生了些许的不安。
◆2010-06-O1T16:50:00 "Yasaka High School Student council Meeting room"
“打扰一下——”
我轻轻敲着学生会室的门,想必我心仪的学姊和音央应该在里面。
“好的——请进来吧"q”
打开门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带着灿烂笑容的本校学生会长——美丽的七里诗穗学姊。站在她身旁的则是一脸严肃的音央。
“啊哈,欢迎你们来,文字!小瑞瑞!”
“嗯,欢迎你们。”
脸上挂着仿佛能包容一切之笑容的学姊,以及视线让人看了几乎就想打退堂鼓的音央。这样的会长与副会长,其实意外地很有协调感。
“顺带一提,我的名字是疾风,学姊。”
“呵呵,欢迎你来,疾风……)”
她居然用语尾像是带了爱心符号般的语调喊我!
“这、这样会让我心跳过快而死的,还是请叫我文字就好。”
“啊哈,了解啰,文字~”
唉,真拿学姊没办法。
“打扰了。”
一之江从我背后静静地走入室内。
结果,只有我和一之江两人前来学生会室打听消息。
雾香已经前往艾伦住的城市,进行探听及查访等调查工作。原本我还担心地问她一个人会不会有问题,但她只轻松地回了一句:‘像这种fieldwork就交给我吧!’。
附带一提,我之后向一之江请教后才知道,所谓的‘fieldwork’指的是民俗学上的实地考察。
——有机会我也去研究一下民俗学好了。
另外我也试着约了艾伦,但他却怕得要命。
‘都市传说这种东西愈去查就愈恐怖啊!我才不想碰到那种恐怖的事!’
真羡慕他总是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看来他从小家教就非常好,实在是令人安心。唉,我本身也不想碰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但既然已经成为‘主角’,想躲也躲不掉了。
再说,如果真有会让诗穗学姊感到不安或害怕的传闻,我也很想做些什么。
“只有文字和一之江同学来呀。小雾她呢?”
示意我和一之江坐下后,音央一脸疑惑地问道。由于其他学生会的成员不在,我们随便找了座位坐下。
等到我们坐定后,她们两人才分别坐到学生会长及副会长的位置上,这样的举动着实让人感受到被当成贵宾看待。
“雾香很擅长收集情报。所以她现在是和我们分头行动。还有,不要叫我文字。”
“喔,原来你们还有分工合作。”
我偷偷提出的抗议似乎被忽视了。音央环着手臂,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这也难怪,毕竟一之江才刚转学进来没多久,我们也没有创立社团或同好会,却能够进行团队合作的分工,会感到讶异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曾和我们一起游玩的学姊倒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情况。
“那么今天是文字和小瑞瑞要去帮我们调查吗?”
会长席上的学姊将身体前倾,皱着眉展现出担心的态度。
……不希望看到学姊露出这种表情的我,用力拍了胸脯一下。
“咳,请、请放心吧!”
“哎呀呀,你好像敲太大力了?”
“唔呜,到了呼吸困难的程度。”
“啊哈哈,笨——蛋。你真没用耶。”
“音央,怎么可以骂我笨蛋!?”
由于一下子就被音央取笑,我忍不住提出抗议。
以这家伙的强势个性,大概都把这类‘恐怖传闻’当成稀松平常的东西吧。毕竟这对于一般学生来说只是很常见的传闻,我在不久前也和他们一样站在‘普通人’那一边。
“不会呀,文字可是很可靠的哟~”
“……真的吗?”
看到诗穗学姊以温柔的笑容替我说话,我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傻笑。
果然诗穗学姊是站在我这边的。光是这样看着她,就让我内心感到热血激昂。简直快回忆起学姊穿泳装的模样了……
突然,我的左脚上感受到激烈的疼痛。
“好痛.”
“怎么搞的,为什么突然叫了一声?”
“没有,我的左脚好像被人踩了一脚似的……”
如果真的有人踩我,大概就是坐在隔壁的一之江吧。
可是一之江坐在我的右手边啊。奇怪?
“被踩了?”
“……没事。”
音央露出不解的表情。一之江则是连视线都没有转过来。
这家伙的个子不高,脚也不长。应该没办法从右手边灵巧地踩到我的左脚吧。既然如此,刚才的痛楚是我的错觉吗?
“文字,你还好吧?”
“咳,当然。所以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学姊安心呢?”
“哇,说得好直接哟,文字你真是的。”
诗穗学姊轻轻笑着,然后从椅子上起身。
“是这样的,校内开始在流传‘Wonder Park会发生神隐’这样的传闻。”
接着,她站到身后的白板前。上头写着‘Wonder Park会发生神隐!’这样的标题,旁边还有一个箭头写着‘超恐怖!’
嗯,看来学姊的确是吓坏了。
“你应该有听说过传闻吧?”
我想起午休时间打听到的情报,朝学姊点点头。
“故事的内容是说,如果在日落的那一刻进入,就会遭遇神隐事件。”
学姊把双手手指交叉在胸前,露出失落的表情。
我不得不把目光从手指移动到学姊的胸部上。
没错,那底下就是那天在泳池看到的美妙……
我猛然感到一阵刺痛。
“好痛!?”
有东西刺到我的左脚了!!
“哇,你怎么了,文字!?”
我看看左脚,似乎没有流血之类的。最有可能是犯人的一之江,还在我的右手边装出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虽然说那副表情正好说明了她就是犯人,不过这件事姑且先摆到一边吧。
刚才我是被踩了没错,但现在这一下是怎么回事?
真不愧是活都市传说,她似乎懂得很多让人害怕的方法。我稍稍拉开了与一之江的距离,试图保护自己的左脚。
……是因为我在回忆泳装的模样吗……?
的确,只要一回忆起学姊穿泳装的模样,自然就会连带回忆起当天一起去的一之江的泳装模样。难道她是打算透过神秘的方法阻止我?可是,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
“你还好吧?”
“没、没事,只是左脚会突然疼痛的怪病发作了而已。”
我以笑容回应学姊的关心。
“那是什么怪病?你真的没问题吧?”
“喔,那是最近,不对,应该说是现在才发病的。”
“跟你那张色脸有关吗?”
“什么?我刚才有露出那种表情吗?”
“一看就知道在想一些下流的事情。”
看来我的左脚就是在那个时机下被攻击的。
还是等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再慢慢回想学姊以及一之江的泳装模样吧。
“咳。意思是说,要我们去调查那个‘神隐’事件对吗?”
我向学姊问道。音央则指着自己回答:
“应该说是文字和我一起。不过看起来一之江同学好像也知道不少,如果能够和我们一起去的话就更好了。我打算现在就去‘Wonder Park’看看。”
“喔——我知道了。这是为了去证明那里什么也没有,之后再回来告诉大家对吧?”
“就是那样。‘Wonder Park’距离这里有点远,半路得找辆计程车载我们过去就是了。毕竟要赶在日落前到达才行。”
计程车啊。不知道我的钱包里面还有没有足够的钱。
“我有私人常坐的计程车,就搭那辆过去吧。”
一之江稍稍举起手来提议。
“咦,真的好吗,一之江同学?”
“嗯,没有问题。如各位所见,我家很有钱。”
一之江到现在还穿着苍青学园的制服。那件有钱人家小孩们所就读的知名学校制服,具有无比的说服力。
“既然这样,我们就赶快出发吧。”
听到我这么说,学姊马上就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她用两手紧握住我的手。
“真的很抱歉,因为大家都很害怕,文字只要帮忙去看看,告诉大家什么都没有就好了~”
“咦,啊,好……好~!”
学姊用她那双暖暖的手,握着我的右手。
“虽然很不希望让文字你们碰到危险,可是现在只能依靠你们了。”
然后学姊她……
居然把自己的胸部靠过来!
“唔呜!?”
学姊的胸部,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虽然没有实际体会到那柔软,但光想到那层布的后面就是学姊的胸部……!
“会、会长!”
“嗯哼?”
音央红着脸提出抗议,但学姊一转过去看她的时候……
我感受到一股柔软的触感。
“呜————————————!!”
我的右手上天堂了。
右手触碰到禁忌的世界。那是一个既柔软、又温暖,还拥有恰到好处的弹力,即使隔着制服都能感受到其魅力。
啊啊……天堂……
又是一阵刺痛!!
“我的左脚被砍掉了吗!?”
由于疼痛太过激烈,甚至让我以为左脚被砍掉了,但看了看脚并没什么异状。一之江还是待在我的右边。如果想以锐器刺我的左脚,需要相当高速的移动才行。这该不会是什么拔刀术吧?
话说回来,一之江可能很在意胸部大小之类的。每次她都是在这种时机折磨我。
“哇,你怎么了,又发病了吗?”
“看来要是我继续待在这里,左脚早晚会被废掉。”
“哇,那真是糟糕!”
学姊急忙松手,然后摸摸我的肩膀。
“那么,嗯,祝你顺利喔,文字。”
“嗯,我已经切身体会到,身边的事物远比都市传说更危险了。”
“咦,是吗?”
一之江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音央则像是察觉了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事情,轻轻苦笑着。
“所以,为什么音央也要一起去?如果只是看看,我们白己去就好了吧?”
“因为是我向会长提议说要去看看的。”
“哈哈,不要拖累我们喔。”
“只是去‘Wonder Park’而已,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笨蛋。”
听到我和音央之间这种只有熟人才会有的一来一往,不只诗穗学姊的表情变得开朗,连一之江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一点讶异。
“喔,我和音央从国中就认识了,一直都这样。”
“你从以前就喜欢讨好女生。”
“我也可以对音央那样喔?”
“不必不必,你找别人吧。”
音央挥挥手,做出赶人的动作。
“哇~原来文字也有对女孩子这么不客气的态度呀。”
“有吗?”
“看起来有点野性魅力呢。”
“请叫我狂野文字。”
“不是叫狂野疾风吗?”
“糟糕!”
我们一如往常地开着玩笑。
“如果碰到危险,要赶快逃回来哟。”
“当然没问题!”
“请放心交给我们吧。至少会让音央同学平安回来的。”
我起身后,一之江也站了起来。
“那我呢?”
“希望到时候你的左脚别被砍了。”
“不要砍我啦!”
“啊哈哈,小瑞瑞和文字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诗穗学姊像是松了口气,以笑容送我们离开。
◆2010-06-01T17:30:00 "Mount Sakai Road"
离开校门后,一之江开始操作着手机。
下一秒钟,一辆计程车就从坡道下行驶上来,停在我们面前。
“唔喔?”
“咦,怎么一呼叫就来了!?”
我们吓坏了。但是,只见一之江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请上车吧。”
还一派轻松地邀我们上车。
“打、打扰了。”
我先上车后,音央跟在后头,最后则是一之江。
“咦、哇塞、好厉害!”
音央会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我还在想三个人坐在后座会不会太挤……没想到后座居然比其他车辆更宽广。就算三个人坐在一起也很舒适。
让我不禁感叹,真不愧是给有钱人搭的车子。
“织原先生,请在日落前载我们到‘Wonder Park’的入口。”
“没问题,瑞江小姐!”
一之江似乎和司机先生很熟,一道年轻有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看了看放在副驾驶席前的照片,司机先生似乎很年轻。
“呜。”
被夹在我和一之江中间的音央,看起来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才不是,笨蛋。我平常很少坐计程车。而且这好像比我知道的计程车更豪华……”
音央说得没有错,汽车内部的装潢很有品味,座椅也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哇,好厉害……”
看到平常总是盛气凌人的音央如此钦佩的模样,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织原先生的车子,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搭乘。”
一之江说得很轻松。
“原、原来一之江同学就是那个少部分人呀……”
“是的,很少数的人物。”
“虽然她的形容很笼统,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简单人物。”
我替一之江作补充。
“哇塞……”
音央看看一之江,又看看计程车及沿路风景,佩服得说不出话了。
她来来回回地移动着目光,还不时发出感叹。
明明外头的风景是山路,但车内依然舒适平稳。让人感到安心不说,还拥有极佳的技术。真不愧是一之江专用的司机。
“所以说,音央。”
“啊,嗯,怎么样?”
我等到音央恢复平静后,才向她攀谈。
“我听艾伦说了,音央以前也读过境山附近的小学?”
“喔,是呀。虽然没有和他同班过,不过因为他一头金发,而且很吵又爱出风头,我小学的时候就看过他了。”
“我倒觉得以出风头来说,你也和他差不多吧。”
“是吗?为什么?”
“因为你从小应该就很可爱了吧。”
“啊哈哈!会吗,我小时候很调皮喔。比起和女生玩,我还比较常和男生们一起在外面四处乱跑。”
如果有可爱的女孩子在外面四处乱跑,想必就更引人注目了吧。
基本上男人总是特别被常和自己快乐相处的女孩子吸引,而且当时的音央八成也和现在一样大方,容易攀谈。想必很受男性欢迎。
“哎,先把音央受欢迎的话题摆一边。‘Wonder Park’的传闻应该是从以前就有了吧?听说是如果太阳快下山了还到‘Wonder Park’玩,就会被带到某某村去,而且再也回不来……之类的。”
“啊……你说那个呀……”
音央的表情明显暗下来了。
她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像是想开了似的,开始侃侃而谈。
“那是小时候,在我读的小学里流传的传闻。如果在‘Wonder Park’附近玩到天黑还不回家,就会被带去‘富士藏村’,再也回不了家。”
语气中依旧带着苦涩的音央,慢慢向我们述说自己的回忆。
“因为‘Wonder Park’离我们小学很近。当时我们学校很流行骑脚踏车过去,然后爬过铁网偷跑进去玩。所以父母和师长才会故意编那样的故事吓我们。”
音央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确实,这种传闻还挺常见的。
“所以,那个故事是假的吗?”
原本安静旁听的一之江抬头看向音央。
“嗯,不过……某个女孩子曾经在那附近失踪了一个晚上。虽然说她隔天就回来了,但也因此又产生了新的传闻……”
音央依然语带保留。可以感觉到她并不是完全不想提这话题,只是难以启齿。看来音央本身也和这个传闻有些关系。
“啊,嗯……所以你们想问那附近有没有村子存在过吗?”
“是啊。难道没有村子吗?”
“有,听说在‘Wonder Park’附近,很久以前曾有过一座叫作‘富士藏村’的村子。小学的社会课有教过。”
“嗯……看来的确存在过呢。”
一之江似乎已经切换成收集情报的模式了。
看来不需要我特地提出询问,放心交给她应该也没问题。
“是呀,好像真的有。不过像境山这种深山内地很不方便不是吗?所以人口好像都往夜霞市或月隐市流动,最后就废村了。之后好像才在村子的遗址附近盖了‘Wonder Park’。”
“啊,原来如此。既然是原本有村子的地方,应该有现成道路之类的交通设施可以利用。”
只要利用原本通往村子的道路,游客想前往主题乐园就不成问题了。
虽然音央语带保留,但已经足以确定‘那一带曾有座村子’。如果有这么有名的传闻,会生出‘神隐的Lore’也不奇怪。
就连只刊载真人真事都市传说的‘第八世界’都能搜寻到五百一十四件结果。意思是‘神隐’这种现象其实很常发生吗?
……至少也得设法阻止近在身旁的神隐事件吧。
我的内心产生了那种正义感十足的主角会有的某种义务感。
“请问你还记得有什么关于那座村子的传闻吗?”
一之江严肃地提出询问。
雾香也曾说过,‘村子类’的‘Lore’非常棘手。
既然就连吃遍各种‘Lore’的‘魔女’都觉得棘手,想必应付起来会很辛苦吧?我不禁开始暗自在内心里祈求,希望那座村子不要太危险。
“嗯……对了,我记得富士藏村会废村的理由,还有各式各样的猜测。”
“猜测?”
“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传闻而已,例如有个狂人把村子里的人全杀光了之类的。如果有那么严重的事件,应该早就变成头条新闻了才对,所以我想那应该只是传闻而已。”
……现在又冒出了个‘全杀光’啊。
我不禁感到全身发毛。
“哎,大概只是小孩子故意把废村的理由改成恐怖故事吧。”
“嗯,小孩子的确很喜欢这么做呢。不过在那个时候,有些大人听了以后,似乎也觉得恐怖。”
最后传闻不只是流传小孩子们之间,连大人们都相信。
记得‘Lore’的出现就是人们把传闻广为散布的结果。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去的‘富士藏村’……
——可能真的会变成曾经发生过大屠杀的村子。
“……是说……曾发生大屠杀的村子,吗……”
一之江似乎也掌握到了危险程度,隔着音央看了我一眼。
嗯,我也希望别碰到那种等级的东西。
我可不想跟着成为被屠杀的一方。
“记得大人曾说过,那个把村人全杀光的杀人狂会下山来找新的猎物,警告我们晚上不可以出门。”
刚开始,原本只是要小孩子‘不要玩得太晚’。
然后,一名少女失踪了一个晚上。
那个传闻遭到加油添醋,成了‘神隐’事件。
而且刚好那里原本有座村子。
最后连那个村子都被谣传成‘曾经发生过大屠杀’。
“意思是可能性很高吗……”
“嗯?”
“喔,没什么。我和一之江听说的传闻是叫‘食人村’。所以才想好像很符合。”
“啊,‘富士藏村’的确被那么称呼过!大家都说一进去就会被吃掉!”
看来正中红心了。
意思是说,如果现在前去‘Wonder Park’并遭遇‘神隐’事件,就会进入一去不回的‘食人村’。而且在‘食人村’当中,还可能会成为大屠杀的受害者。看来一切全都串联在一起了。
如果进去的人可能已经遭到杀害,那当然就会成为‘一去不回’的村子。
“以防万一我问一下,要不要改天再去?”
一之江试着向音央提议。
音央看了她真挚的眼神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对不起,一之江同学,好像吓到你了呢。放心放心,那只是骗小孩的传闻罢了。”
音央像是在安抚一之江,伸出双手握住一之江的小手。
一之江则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任由她握着手,转头看向窗外。
……骗小孩的传闻。
不明白其可怕程度的音央一脸开朗,反而还温柔地试着让一之江放心。
没错,不会有人真的相信那种传闻会成真。
但我和一之江却很明白,如果真的在‘日落的那一刻’进入‘Wonder Park’,将会走入那座村子。
“那些什么杀人狂、神隐之类的妖魔鬼怪,都不会是真的啦。”
尽管那些话似乎是出自她个人的经验……但如果是用来安慰身为妖魔鬼怪的一之江,听起来显得十分奇妙。
“总之,我们只要证明‘Wonder Park’的恐怖传闻只是传闻而已,实际上什么也没有,那就行了吧?”
“没错,就是那样。我实际去进行调查后,会写一份报告出来。然后等明天或后天再请新闻社贴在校内布告栏就可以了。”
“嗯,那做法的确很合理。”
消灭恐怖传闻的做法,就是散布另一个能令大家放心的新传闻。由于那是一个能够间接性打倒‘都市传说’的方法,一之江她们必须保持戒心才行。
“会长她啊,很擅长利用新闻社来操作校内媒体喔。”
“诗穗学姊还真有本事啊。”
以后碰到需要‘操作传闻’的时候,就去找她谈谈吧。
“如果你想追求她,就必须努力用功才行喔,知道吗?”
“用、用功啊,知道了。”
“呵呵,总之好好加油吧,追求爱情的男生。”
音央放开一之江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喔,原来她是为了消除我的不安,才故意表现得这么开朗的。
六实音央这位少女,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她很擅长炒热周遭的气氛,拥有如同偶像般的才能。
……可是这样的她,刚才为什么会欲言又止呢?
“啊,看到入口了。”
音央指着出现在计程车前方的‘境山Wonder Park’入口说道。
我和一之江互看了一眼,朝彼此点点头。
——至少也得避免让这位开朗的少女被卷入‘故事’才行。
◆2010-06-01T18:20:00 "Sakaiyama Wonder Park"
看来织原先生的计程车速度惊人。
我们抵达‘Wonder Park’的时间远比预期得还要早很多。
从在车上感觉不到速度来看,那位司机的驾驶技术想必非常高明。
“一之江认识的人好像都很厉害啊。”
“同样水平的人聚集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
光是如此具有自信的一句话,就很吻合一之江的作风。
“原、原来一之江同学这么厉害呀。”
“当然当然。请尽管迷上我没有关系。”
“啊哈哈,你这么有自信的样子还真教人着迷呢。”
能看到一之江和音央之间如此要好的对话,真让人感到高兴。
比起音央这样天生拥有傲人身材的女孩子,反而是体型比较不显眼的一之江更拥有自信,这点也很有趣。
“就让文字一个人在这里失踪吧。”
“咦!?你、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呀,一之江同学?”
“没什么,因为这男人刚才用带着‘如此不显眼的体型看起来很有趣’之类想法的下流目光偷看我。”
“唔哇,文字你真差劲。”
“抱歉。虽然我也喜欢音央那种丰满的身材,但我也喜欢比较低调点的。”
由于面对的是熟识已久的音央以及根本瞒不了任何事情的一之江,我只好据实以告。
“这个死秃子居然毫不遮掩了。”
“我才没有秃头啦!”
即使我选择诚实面对,一之江和音央两个人却依然对我白眼相向。附带一提,我很受不了色情漫画里偶尔会出现的那种超大或奇怪形状的胸部。
“先把那个好色蠢少年摆一边。我稍微去调查一下入口附近,请在这里等我一下。”
“……知道了。”
由于我真的是个好色蠢少年,丝毫无法对她的发言提出反驳。不过,她看起来不像是生气,这让我松了口气。
一之江向音央行了一礼后,就匆忙地前往无人的入口处。
在‘境山Wonder Park’里,想要入场的游客必须到自动贩卖机购买门票,再通过一道类似车站自动收票机的闸门才行。由于可以看到附近有好几部监视器,想必入口处的影像应该可以在附近建筑物里的警卫室加以确认吧。
门票本身的价格很低廉,因为游乐园内部的游乐设施还会另外收费。除此之外,里头也有包括喷泉广场或饮食店等设施,即使不去搭乘游乐设施也能玩得很开心。‘境山Wonder Park’就是这样的一个游憩场所。
话说回来,像今天这种一般日,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客人。
“再过几年可能会倒闭吧。”
音央语带寂寞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星期六日会有多少人来,但最近似乎各地的游乐园或主题乐园都纷纷倒闭了。也许在我们长大成人时,能带老婆及小孩一同去游玩的地方已经所剩不多了……
仔细想想,还真是令人感到遗憾。
“将来我嫁人之后,还想带着小孩来这里玩……真希望这里可以保留到那个时候。”
“噗!”
听到音央也在想着类似的事情,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什么啊,干嘛突然笑出来?”
“没事,抱歉,因为我也在想类似的事情。”
虽然说,我所幻想的‘老婆’是指诗穗学姊。
“啊哈哈,难道你在幻想和会长结婚之类的事情吗?”
“唔,反正要怎么幻想都随我高兴吧。”
“好啦好啦,有梦最美嘛。嗯嗯。”
看到她像个人姊姊﹉般环起手臂点头的模样,不禁让我感到有点难为情。
“那你自己又怎么样?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我?我啊……我想想,目前好像还没有让我心动的对象吧。”
不知为何我感到松了口气。不过我也马上在内心里加以反省。
就是这种心态,才会被一之江说是后宫男。我明明是很专情的。
“哎,反正音央都有本事当模特儿了,身材那么好,一定很受欢迎吧。”
“以身体为目的的男人是有很多啦。文字你也常以下流的视线看我。”
“嗯,毕竟那么傲人的胸围不看反而失礼吧。虽然我也能体会音央你应该常感到肩膀酸痛,或是对下流的视线感到困扰……”
“啊哈哈,还好啦。的确,不只是肩膀会酸,而且那些臭男生只注意我的胸部,个性和脸蛋都被摆到一边去。而且我既找不到合适的可爱胸罩,洗澡的时候负担也很大,说起来尽是一些坏事。”
音央开朗地笑着。不知道她是不太在意,还是早就想开了。或者是明明很在意却还在逞强。以她平时开朗强势的态度,还真是看不太出来。
“不过,能有过人之处也是件好事。我也常做伏地挺身之类的,让胸部能维持良好的形状。既然是上天赐予的条件,应该要多多珍惜才对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确没错。”
看着音央坚定的视线,我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情况。
我并非自愿成为什么‘百物语的主角(Hundred One)’。
只是突然被人说一声:‘恭喜!’然后就被迫当上了。
但是,也因为当了主角以后才能碰见一之江,还和雾香变得更为要好……现在也有机会帮上学姊的忙。
努力喜欢并肯定现在的自己,以及得到的处境。
嗯,那的确会是很有趣的生活方式。
“音央真了不起。”
“咦,干嘛突然说那种话?你很恶心耶,笨——蛋。”
音央笑呵呵地看着我。晚霞把她淡咖啡色的头发照得发亮,甚至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不知为何,我联想到梦里头出现的那位少女。的确,那女孩好像也带有某种神秘的气息,不过个性倒是完全不同。
“什么啊,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的脸,难道你迷上我了?”
“没有,我想到梦里头出现的女孩子。”
“嗯?你梦到我了?”
“怎么可能。梦里头的女孩怎么看都很清纯。”
“真抱歉喔,反正我就不是那种清纯女孩啦!”
“不过音央有朝气又强势的个性我也很喜欢啊。”
“啊哈哈,虽然不是为你而生的个性,总之谢谢啦。”
唔唔,不过我明明连她的长相都不记得,为什么会觉得相像呢?
“说到这个,我最近也常做奇怪的梦呢。”
“嗯?真的吗?”
音央搭上了我打开的话题。
“虽然我记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好像和某人待在陌生的房间里。”
“男的?”
“男女都有。我偶尔会作这样的梦,但对象好像一直在换。”
“喔……”
就算作了类似或相同的梦,登场人物也常换来换去。说起来还满像是白天常播的那种找艺人来和主持人聊天的节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梦里会感觉很悲伤。”
“嗯。”
“明明我很希望和那个人在一起,可是最后一定得‘道别’。”
“‘音央的房间’是有时间限制的,像这样是吗?” (编注:暗指日本谈话节目“彻子的房间”。)
“对对,好像不能够一直在一起似的。然后,我就会在道别的时候因为悲伤而清醒过来。有时候还会哭着醒来呢。”
那个梦听起来似乎也具有某些意义。虽然听起来方向性和我的梦大为不同,但也很难说。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再去问问雾香的意见吧。
“原来音央也是会流眼泪的啊。”
“像我这种类型,反而比别人容易掉泪呀。”
“自己说自己不会不好意思喔?”
“不骗你啦。哈哈。”
音央一边笑着,一边从小腰包里取出一个布袋……像是铅笔袋的东西。那是一个黑色外型,看起来像名牌商品的袋子。
“那是什么?”
“护身符。”
然后,她把那个东西紧紧抱在胸前,像是十分珍惜。
以‘护身符’而言,尺寸似乎大了点。看起来甚至可以装手机或掌上型电玩主机。
刚好我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容器。毕竟最近总是携带着一个会突然发热的东西,而且就某种层面而言,那东西对我来说也像个‘护身符’。
“难道里面装了什么有特别力量的木片之类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不过,小时候有人要我好好珍惜这个东西。”
“谁?”
“嗯——其实我不记得了呢。我想应该不是叔父或叔母,但我也不记得爸爸妈妈有送过这个东西给我。”
“……啊,抱歉。”
“嗯?喔,没关系啦。会提到这件事也不是文字的错。”
“呃,可是……”
“啊哈哈,文字你对女孩子真的很好耶。就说没关系了嘛。爸爸妈妈他们一定都在天堂默默守护着我的。”
音央把袋子抱在胸前,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晚霞。
她似乎失去了父母亲,因此现在是寄住在亲戚家里。这件事情我从国中时代就听说过了。虽然她和亲戚相处得很好让人不太需要担心,但一提到父母亲的话题还是会有点尴尬。我一不小心就忘了,真该反省。
“哎,那就要好好珍惜喔。”
“嗯,我一直都很珍惜。”
我稍稍看了一眼,在袋口的地方似乎能看见一个黑色硬质的物体。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那东西,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经过一阵让人感到有些漫长的时间后,一之江回来了。
“让各位久等了。太阳快要下山了呢。”
听到那句话,我开始紧张了起来。
因为我和一之江已经知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神隐’。
即使在‘Lore’当中,也被视为很有地位的存在。
而且这次还是被称为‘村子类’的强大对手。
身为新手的我,到底能否应付得了呢……?
“那,我们走吧,一之江。”
话虽如此,犹豫也无法解决事情。下定决心的我转身面向闸门。
一之江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地快步走到我的身旁。
“由于可能会真的进入异世界,我们要避免让音央同学走进去。”
“也是。”
虽然我本身也跟新手没两样,但音央毕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怎么能让她被卷入‘Lore’之间的战斗?
“音央,我有个提议。”
“什么?”
“我和一之江走进去看看,你用手机的摄影功能来录影吧。”
我摆出用手机摄影的动作说道。
“这样应该就能当作证据吧?”
“要做得那么彻底呀?嗯,我知道了。”
对于认定不会发生什么事的音央而言,她不会知道这是在回避危险吧。
看她取出一支贴满装饰,十分有女高中生风格的手机,让我忍不住露出微笑。一之江和雾香都没有装饰手机的习惯。因此那手机就像是音央十分享受‘普通女高中生’生活的证据。
“站这里可以吗?”
音央站在闸门旁的栅栏处问道。
“不不,一般来说应该拍远景比较好吧?”
“现在是要拍你们会不会消失呀。站近一点比较好吧?再说,我这手机又不能拍那么远。”
栅栏的另一边应该才算是园内吧。
既然如此,只要不跨越栅栏,应该就不会有事……吗……?
“影片只能拍十五秒钟而已,可以吗?”
“没差,反正只要拍我们走进闸门就够了。”
“了解,OK。”
音央开始操作起手机上的按钮。
我看向一之江,她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如果一直赶人会显得很不自然。为了避免把音央卷入事端,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持着‘三名高中生为了检视都市传说的真相而来’这样的表面形式。
“好,准备OK。”
音央做好准备后,把手机放到自己的眼前。
“随时可以开始啰。”
她大概是想从侧面拍下我们穿越入口的那一刻吧。
“那么,太阳快要下山了,我和文字同时走进去吧。”
一之江把门票递给我,然后开始和我并肩行进。
入口有两个。我和一之江各自拿着门票,投入右手边的机器。
伴随着一道声响,眼前像是门扉的闸门缓缓开启。
虽然我不知道,这次是否一定要吻合日落的时间,还是只要在差不多的时机下就可以了……
“唔!”
当我正打算前进时,‘D-Phone’开始发热了。
这是!
“一之江。”
“看来错不了了。”
一之江的‘D-Phone’似乎也察觉到危险了。她用手按着胸口,以锐利的目光望着前方。我感觉自己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直到刚才还能看见的主题乐园内部景象,如今却以入口为分界,转变成另一个地方的景象。
虽然有整修过,但已经变得老旧的砖路。道路两旁有着茂密的草木,远方还有几间民宅。
眼前并不是主题乐园,而是零星盖了几间房子的一块土地。
这里就是‘富士藏村’吗?
“哇,这是什么呀!?”
音央忍不住叫了出来。
“咦、是村子!?”
看来就连待在入口旁的音央也能看见。
尽管她感到很疑惑,但还是反射性地以手机进行摄影。
想必只要我们踏入,这个景象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事情等结束之后再向她说明,现在还是赶快前往村子看看吧。
“我们走吧。”
“喔。”
“呃,你、你们两个f”
即使一旁传来制止的声音,但我和一之江还是向前踏出一步。
下一瞬间。
我们眼前的景象立刻产生了变化。
“哇!?”
——音央的惊叫声从旁边传来。
“音、音央!?”
我环顾四周。‘Wonder Park’的闸门不见了,音央面前的栅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就只剩下通往‘村子’的道路而已。
虽然我们顺利进入村子……但为何音央也在这里.
“你该不会跨过栅栏了吧!?”
“才没有!不对,咦、奇怪、我们真的跑到异世界的村子里了!?”
音央十分慌张,连手上的手机都拿不住了。
就算回头去看身后,也找不到‘Wonder Park’的入口。眼前只能看见一条通往森林的直线道路。
“我明明没有一起进去呀!”
音央紧张地左右张望。她挥舞着手臂,头发甩来甩去,然后胸部也跟着晃动。
——喔……原来……
“……是因为那个吧。”
“看来就是那个没有错。”
“咦、哪个?”
由于她好像还没有发现,我只好用指的。
“胸部。”
“……啊。”
音央自己终于察觉到了。
——没错,很有可能……
专心拍摄村子的音央,身体的‘某个部位’跨越了栅栏。
所以说,音央也和我们一样被当作‘同时进入的人’,一起被拉进异世界。大概就是这样。
发现原因的音央,连忙抱住自己的胸部。
但为时已晚。
看来她也和我们一起—〡
进入‘富士藏村’了。 |
◆201O-06-O1T19:00:00? "Fujikura Village Entrance"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总之请你先冷静下来。”
一之江握住慌张失措的音央的手。
“咦?啊、啊呜……”
或许是突然被一之江握住手而吓了一跳,音央发出奇妙的吐气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必担心。没有比我更可怕的东西了。”
“咦、比一之江同学……?”
“是的。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其实是很恐怖的哟。”
一之江以双手握住音央的手,并且朝她淡淡一笑。
音央虽然仍在动摇,但她看看一之江的手,再看看她的脸,然后咬了咬唇。
“嗯……虽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一之江同学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明明很可爱呀。”
“没有任何东西比可爱的东西更恐怖了喔。”
很明显的,音央原本急促的呼吸,已经慢慢变得平稳许多。一之江还真是温柔啊。
“这个状况要你放心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接下来请交给我们来处理。”
“…………嗯,我明白了。”
即使还是垂着眉毛,但音央还是努力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之江依旧以右手握着音央的手,然后转身看我。
“早知道就由我负责摄影,让文字一个人走进来。”
“喔,原来如此。”
如果是一之江,不论我在哪里都可以透过‘D-hone’随时叫她前来。无论隔了何种空间都没问题。前阵子我请雾香利用魔女的魔术制造了一个空间,做过实际测试。所以就算一之江负责拍摄,我也能够立刻呼叫她过来。
……而且,一之江的胸部应该不至于会超过界线……
“我踩。”
我的左脚被踩了。
“好痛!?为什么踩我!?”
“因为你正在想:‘一之江的胸部应该不至于会超过界线’。”
“为什么会猜到一字不差的程度啊!”
“够恐怖吧。”
就连这种恐怖她也收放自如吗?一之江这人还真是深不见底。
“哎,已经过去的事情就先搁到一旁吧。我踩我踩。”
“你根本就没搁到一旁啊!?”
一之江以鞋底用力地在我左脚上转啊转的,然后以锐利的眼神观察四周。
“难、难道你感觉到附近有人吗?不对,你先把脚移开啦!”
“的确有,我感觉到我们三个人之外的气息。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有某人在。还有,你刚才居然命令我?”
“小的怎敢,美丽的瑞江大人。能不能请您高抬贵脚,放了小的我一马呢?”
“就饶了你吧。”
一之江总算把脚移开,让我也能冷静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从我们的方向看,位于右手边的一栋房子。一之江正注视着那里。
看来是有人住在里面啰?
“不是‘Lore’吗?”
“还不能确定。因为‘Lore’的气息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是喔。如果对方露出敌意之类你会知道?”
“是的,我对带了敌意或色意的视线特别敏感。”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请不要用那样的视线看我。”
“……我尽量。”
“很好。”
此时,我发现音央似乎欲言又止。一之江点点头,示意她说出来。
“请说。”
“啊,嗯……你们好像对这个情况很熟悉?”
她开口如此间道,声音里一点也感受不到平时的自信。哎,这也不能怪她。碰到如此超越常理的事情,都已经快要无法忍受了,同行的人居然还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看来她与一之江之间紧握的手,就是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详细缘由之后会告诉你。再说,我其实也没多熟。”
“嗯……”
“不过以防万一,你要尽量待在我和一之江的身边。”
“我、我知道了。”
音央继续握着一之江的右手,并且靠近到我的左侧。
……其实她很害怕吧?看着音央和一之江两人手牵手的模样,这原本该是幅让人觉得温馨的画面,但音央脸上那副充满不安的困扰表情,又让人很想赶快让她放心。
“文字,你的‘D-Phone’如何?”
不知道是否看穿了我的心思,一之江抬头询问我。
于是,我马上把那支会告知危机的黑色手机拿出来。
“刚才是有变烫,不过现在又正常了,也没有发光。”
“也许是代表没有危险……但魔女的时候其实也没太大的反应。”
“某人的时候最恐怖就是了。”
“看来我是最恐怖的。”
“你好像很得意啊。”
明明事情演变得如此恐怖,但我的内心却只有一点点紧张而已,这都是因为有一之江在的缘故吧。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普通,导致我的感觉麻痹了也说不定。
——‘村子’吗?
建立在深山里,一座小小的村子。每一间房屋的距离很远,地上铺着满是小砂石的道路。由于时间已经接近夜晚,路灯纷纷点亮,周遭没有光亮的地方也慢慢变黑了。附近不只有田地,还有许多无人使用、草木茂密生长的空地。
一个平和的乡下地方。那就是我们身处的地方。
真教人难以相信,这里会是传闻中的‘食人村’。
“嗯?”
可是……我也有种感觉……周遭的景象似乎有点似曾相识。我是否在某个地方,看过这样的风景呢?还是说,我曾经去过类似这样的地方呢?
“怎么了吗?”
一之江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这个风景似曾相识。”
“啊,我也觉得……好像有看过,又好像没有……”
音央稍稍举手发言。或许她还很迷惘,动作显得相当低调。
“嗯?”
一之江再度观察四周,然后侧着头。
看来她并没有那种感觉,只有我和音央有。
“欸,文字。”
“嗯?”
“这里真的是恐怖的村子吗?”
音央握着一之江的手,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觉得这里似曾相识的缘故……比起恐惧,我现在反而感觉很怀念。
“虽然还不能确定,不过好像没有急迫的危险性。”
“嗯……说得也是……”
音央还是不停地左右张望,感到很疑惑。
或许就是因为似曾相识的感觉,暂时缓和了恐惧。
“所以,我们现在进来村子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一之江再次抬头看我,并且问道。看来她似乎要让我下决定。
“我想想,就先调查是否真的无法逃出去吧。”
我们来这里的理由,是为了调查这个‘Lore’。
“在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看来一之江想问的是别的事情。
“如果是我的‘故事’,就设法取得它。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一之江的眼神很锐利。
如果,不是的话——
“……我们就想办法全身而退吧。”
我不否认这是在逃避问题。
我想一之江想听的应该是:‘打倒这个Lore吧’。
但是,我还在犹豫。
——打倒‘Lore’并且让它消失,这么做对吗?
我可以凭自己的意思下决定吗?
“哎,现在大概只能这样吧。”
一之江了解了我犹豫的理由,带着叹息说道。
看来她并不是不高兴,只是希望我早点成长而已。
“谢啦,一之江。”
“没关系。你必须快点成为有本事的‘主角’才行。就算躁进也只会招致灭亡而已。再说,这个层面的心理建设是由雾香同学负责。”
她们的分工合作还挺合理的。
“……‘主角’?”
听了我们的对话,音央不解地提出询问。
“喔喔,这事情说来复杂……等平安逃出去后再说吧。”
“真的能出去吗?”
很合理的疑问。
“我们一定要出去。无论用上何种手段。”
记得‘第八世界’上……
也许将再也无法活着走出来。
是这么写的。
意思是说,并非‘绝对无法离开’,而是‘可能无法离开’,所以应该‘还有可能性’。
“先四处走走吧。”
“了解了。”
“嗯……”
看到我开始向前走,一之江也快步走在我身旁,音央则拉着我的衣角慢慢跟来。
我们真的遭遇‘神隐’事件了。
究竟在这座村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为了掩饰紧张及恐怖,我只能紧握着拳头,慢慢移动沉重的脚步。
◆2010-06-01T19:30:00? "Fujikura Village Central Portion"
走了一段路之后,我们来到一栋附有宽广停车场的两层楼建筑。
此时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只剩下微弱的路灯在照着道路。
天空中,不知不觉已经出现了云朵。光是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就足以让人心情低落。虽然看起来似乎快下雨了,但异世界的村子里真的有雨这种东西吗?
“呃,这是自治会馆?”
音央望着眼前的建筑物说道。入口处写着‘富士藏村自治会馆’。
“看来是那样没错。”
一之江点头回应,接着——
“唔?”
一之江抬起左手,以警戒的姿态将我们挡在后面。
“怎、怎么回事?”
感到不安的音央询问一之江。
一之江所直视的方向——是自治会馆的二楼窗户。
“!?”
那里有两道正在看着我们的人影。
两个小孩子……好像是一男一女。
他们两个正好奇地注视着我们。
“小孩子……?”
音央不只是握住一之江的手,连拉住我衣角的手也加重了力气。
小男孩及小女孩笑咪咪地看着我们。
然后,他们那样就跑走了。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下楼走出来。
“请至少保持戒心。”
“我知道了。”
‘D-Phone’并没有变热。话虽如此,也许只是代表着这并没有直接性的危险罢了。
正当我感觉到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的时候,建筑物的入口处,走出一名穿着红色连衣裙、手持白伞的少女。
年纪看起来和我们相近,或略低一点。少女的背后,则躲着刚才的小男孩及小女孩,他们脸上隐约带着笑容。
“真的耶,有三个人呢?”
少女朝站在身后的两名小孩说道,他们则一脸得意地点着头。
不论态度还是表情,看起来都像是普通人类。
但是,即使长得再怎么可爱,也有像一之江或雾香那样恐怖的女孩。就算很容易松懈,但还是必须保持警觉。
“大家——又有人迷路进来啰——!?”
然后,少女朝着自治会馆内大喊。
听到她的声音,从会馆内开始走出男女老幼……许许多多的人。
“喔,真的啊。”
“这次居然有三个人。”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哎,也难怪啦。”
所有人都在谈论我们。看起来尽是些善良的村民。
发现我们不知该如何反应后,刚才的少女又来到我们面前。
“你们好,应该说初次见面对吧?欢迎来到富士藏村!”
原来她是一位笑起来很可爱,看似很容易亲近的女孩。
以我认识的人来比喻,应该是雾香类型的。看起来就像是把雾香的年龄降低一点,外加一点点天真,然后眼角下拉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子正以满脸笑容望着我们。
“啊,你好。”
我代表其他人打声招呼后,少女又笑着说道:
“我是朱井词乃。你们是迷路进来的对不对?之后我会向你们说明,总之先进来吧?”
“咦、啊、嗯一
我看向一之江,她先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
看起来词乃并不具有任何敌意,而村民们……有的一脸担心,有的不停点头想安抚我们,有的则好奇地看着我们。一点都不具有‘村子类都市传说’传闻那样恐怖的形象。
“就进去看看吧。”
“嗯!那就请三位客人跟我来啰。”
在她那十分开朗的声音带领下,我们进入了自治会馆。
◆2010-06-01T20:00:00?"Fujikura Village Meeting Hall"
我们被带往一间位于自治会馆内的大和室。
这里似乎是让村民们聚集聊天的地方。
榻榻米上准备了坐垫,我们三个人就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刚才原本有五、六名村人,不过现在只剩三名。
分别是词乃、身材瘦小的老爷爷,以及一位中年、体型较胖的欧巴桑。
“喂,他们是新进来的耶。”
“咦,在哪里?我看不到啦——”
我顺着传来耳边的这阵吵闹声,朝房门的方向看去,发现有小男孩及小女孩正朝房间里看。他们就是刚才站在窗户旁的小孩子。年纪应该是小学低年级左右。他们充满好奇心的眼神,看起来很可爱。
接着又来了另一位欧巴桑,要他们等一下再来找我们玩,于是小朋友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怎么回事?这里不会太过和平吗?
在都市传说里,‘村子类Lore,(可说是非常有名又恐怖的。然而这座村子的气息却是如此的祥和。我看向音央,她似乎是因为不知道到底该放松还是紧张,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是不是因为看起来太普通,所以觉得很奇怪呢?”
大概这样的疑问展现在我的表情上。词乃看着我微笑。
“嗯……老实说,我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在。”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主观印象,但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座‘无人村’。
或者说,就算有些什么,也应该只会有恐怖的‘Lore’之类的。
没想到会碰到这些在此普通过生活的人们。
“哎,也没办法啦。”
老爷爷笑着点头,一旁的欧巴桑也跟着频频点头。
“刚开始大家都会觉得奇怪嘛?”
“嗯,我刚开始也很慌张。”
词乃和老爷爷感慨地谈着。看来词乃说话时的特色是会把语尾拉高。为了发问,我举起手。
“呃,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单刀直入地说啰?现在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迷路到这座村子的人。”
像是在肯定她的说法,老爷爷及欧巴桑也跟着点头。
看来这里是由词乃负责说明,另外两人则是负责辅助。
老爷爷与欧巴桑,的确有这两人在会比较令人放心,而且也比词乃一个人更有说服力。
“我是在山里散步的时候,突然就迷路到这里来了。”
“我是和家人露营烤肉的时候迷路进来的……”
老爷爷和欧巴桑感慨地说着。
“都是在境山吗?”
经我一间,三个人都缓缓摇头。
“迷路到这座村子的人,都来白不同的地方。虽然你们是从那个叫作‘境山’的地方来的,不过从南边的九州到北边的北海道为止,日本各地都有人来到这座村子哟?”
“这样啊。”
真是惊人,原来除了境山以外还有其他通往‘富士藏村’的入口。
也就是说,这位词乃及其他人都是‘Lore’手下的牺牲者吗?
“请问各位在这里能够过生活吗?”
至此,保持着沉默的一之江也举手发问。
“嗯。附近有河川,而且也能种植农作物喔。”
“而且最幸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还有电可以用。”
词乃和老爷爷答道。
“虽然没办法看电视之类的,不过至少收听得到广播。所以我们多少知道村外的状况哟?”
词乃从桌子角落拿了一台老旧的收音机过来。
“喔,只有电波收得到啊。”
这里有电,也收听得到广播。然后有河川可以取水,有农作物可以当作粮食。
“这里的人都是互相扶持过生活的哟?”
词乃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膛。
——遭逢神隐后,被关在村子里的人们。大家依旧努力求生。
我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放心许多。
“呃……”
既然如此,我还需要问些什么呢?
从‘第八世界’的情报来看,这座村子应该有某些被称为‘食人村’的理由才对……
“请问最先来到这座村子的是哪位?”
听到一之江的询问,词乃露出笑容。
“嗯,应该是我吧?”
她开朗地答道。
之后,我们看了画有村子构造的地图,了解了村民们居住的位置。这座村子相当宽广,连森林中的河川另一头也有村民居住。村民的人数大约一百人,从刚才看见的小孩子到老人都有。他们是以这里的农作物维生,而且听说很好吃。
“…………”
刚才的小男孩及小女孩又出现在房门附近,偷看着听取说明的我们。
“啊,真是的……大概是因为有新的人来了,他们很想跟你们一起玩吧?”
词乃有点伤脑筋地说道,音央听了以后稍稍举起手。
“我、我去陪他们聊聊天吧?”
“咦,真的吗?”
“嗯……比较复杂的事情还是交给文字及一之江同学好了……可以吗?老实说,我头都要昏了呢。”
“我是没关系,不过有一个条件。”
一之江竖起食指。
“文字很碍事,请你带他一起走。”
“什么碍事——”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问题。”
“嗯,那文字也一起来吧?”
一之江似乎有某些盘算,只是说法未免也太难听了点。
我试着以眼神表达抗议,但她却视若无睹。
“……你们感情真好啊。”
“会吗?”
面对音央的感想,我忍不住回问。
“明明才刚认识不久,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会客气。”
“因为她是个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美少女啊。”
“啊,嗯。光是这么短暂的相处,我也感觉到了。”
“是吧?所以音央也不需要和她太客气。”
“啊哈,嗯,我明白了。”
自从来到这座村子,音央总算第一次露出笑容,让我松了口气。
也许是受到温馨气氛及乐观村民们的影响,内心多少放松了些。
“那么,我们过去啰?”
“嗯,小达和小美就麻烦你们啰——?”
在词乃开朗的声音下,我们踏出了房间,看见被称为‘小达’及‘小美’的小男孩及小女孩正朝着我们笑。他们大概是低年级的小学生,或者更小一点吧。看起来比较调皮的小达,还有比较文静乖巧的小美朝我们挥挥手。
“这边,跟我们来吧!”
“我们走吧,大姊姊。”
我想,如果让小孩子牵着手,应该多少会缓和恐惧心吧。
仔细一看,音央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了。
◆201O-06-01T23:30:00? "Fujikura Village Playroom"
“文字——文字——!”
“喂,小达!要叫我疾风哥哥才对!”
“文字哥哥——”
“小美也是!应该叫我‘疾风大哥哥’才对!”
“哇哈哈哈,文字——文字——”
“哈哈哈,文字哥哥,文字哥哥!”
“你们两个啊——!”
两个孩子在我周围跑来跑去。
这里是自治会馆内的另一间和室,我们正在陪孩子们游玩。
“啊哈哈,文字还真受小孩子欢迎呢。”
“音央你怎么自顾自地休息啊!”
仔细一看,音央正悠哉地坐在坐垫上看着我。
“好,小达。快点朝她的大胸部扑过去。”
“喂,你布乱说什么啊口”
“咦——我才不要!”
“小达,现在还能做的事情,等你长大以后就不可以了。像她那样的大胸部,只有现在才能摸啊。”
“不要怂恿人家啊,笨蛋!?”
“哇——那就让我摸吧——!”
小美朝着音央跑去,然后抱住她。
“哇——好厉害——软绵绵的耶——!”
“啊、等等……真是的。”
虽然胸部遭人玩弄,但毕竟对方是小女孩,音央无法强硬地抵抗。尽管小达看起来完全没有兴趣,但对我来说可真是大饱眼福。
“欸,你看什么看啊!?”
音央随手拿起附近的坐垫并且丢过来,砸到我的头上。
“哇哈哈哈!文字好逊喔——!”
“小达,音央姊姊好像想找我们玩丢坐垫喔。”
“好——!!”
我捡起坐垫并且交给小达,笑着说道。
但是,被小美抱住的音央也不甘示弱地笑着回话:
“小达,文字才是大坏蛋!快点拿坐垫打他!”
“没问题——!!”
没想到小达居然窝里反,毫不留情地拿坐垫敲我!
“哇、喂、你这叛徒——!”
“因为打文字比较好玩啊!!”
看来小达很有当孩子工的资质。
“毕竟文字浑身上下都有教人想欺负的气息嘛。”
“想欺负的气息是什么?”
“意思是说,像文字那种人,不管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哟,小美。”
“原来如此~”
“你不要教坏天真的小女孩好不好!?不对,小达你打得很痛耶!好痛!”不停挨打的我。以及笑得很开怀的其他三个人。
“我也要……”
看着被敲得满头包的我,小美笑咪咪地……
跑到房间角落捡起一台小收音机。
“喂,不要拿那么硬的东西啊,小美!”
“咦?……嘿嘿,我丢!”
“喂——!”
我以坐垫挡住小美丢过来的小收音机,让它掉在脚边。
“趁现在!”
“你也稍微手下留情点吧——!?”
小达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音央及小美则笑得很开心。
——这间充满笑声的房间,看起来真的很和平。
尽管如此和平,但这里可是‘村子类Lore’的地盘。绝不可掉以轻心。……话虽如此。
“啊哈哈哈!”
就连刚才那么害怕的音央,现在都能笑得如此开心。
让我忍不住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再持久一点。
然而——
“啊!”
小达突然停下拿着坐垫的手。
“怎么啦?”
仔细一看,小达正在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
“怎么了吗?”
连被音央抱着的小美,也同样注视着那个时钟。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了。
“喔,你们该睡觉了是吗?”
“啊,嗯,是那样没错……”
“嗯?”
明明刚才还那么有精神的小达,现在却显得欲言又止。
“唔……”
连小美也抓着音央,似乎想说些什么。
“哎,这也没办法吧。”
“嗯,对呀。”
听到小达这么说,小美也不情愿地点点头,离开音央的怀抱。
“时间太晚了,你们要回家了对吗?”
音央显得有点寂寞。毕竟才刚碰到令人不安的事情,难得能像这样笑得开怀,多少会b,7lln到遗憾吧。
“音央姊姊。”
“嗯?”
小美紧紧握住音央的手,然后……
“不要被吃掉哟。”
说了如此不吉利的话。
一:﹒咦?”
“喂!我们要走了H”
像是在斥责小美不该说这些话,小达大声喊道。
“再见啰,文字!”
“喔。”
小达牵着小美的手,两人离开了房间。
音央则呆望着他们的背影。
“不要被吃掉……?”
音央注视着刚才被握住的手,然后又看向我。
“是要我小心你这个色狼吗?”
“哪有那么人小鬼大,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深的含意!?”
“……说得也是。”
是说,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里开始产生一股既焦躁又不安的感受……
这个感觉我有印象。
说到‘被吃掉’就想起……没错,就是雾香。
一股让人发麻的恐惧逐渐在胸口扩散开来。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似乎感受到某种危机。
“去和一之江会合吧。”
“嗯……说得也是。”
音央似乎也难掩不安之情。
小美的话,以及小达的态度。
看起来就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虽说与词乃及村民们谈过话,又和小达小美玩过之后,我们都几乎忘了这件事,但这里可是连‘第八世界’都有刊载的‘食人村’。
保持戒心是错不了的。
“音央,我们——”
正当我打算说出‘走吧’两个字的时候。
房间的灯光突然消失,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
我们的脚边附近,突然传来一道杂音。
接着,我的口袋就开始发烫。
——‘D-Phone’正在提出警告!
“音央!”
黑暗中,我伸手把音央拉到自己身旁。
“文、文字!”
音央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甚至可以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害怕。我用力搂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会变暗……还有刚才那个声音……?”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一般的停电就是了。”
由于想不到能安抚她的话,使我感到更加焦躁。但是,如果连我都失去了冷静,只会让音央更加不安而已。
“不知道小达和小美有没有事……”
就算感到害怕且呼吸急促,音央还是在担心刚才的两个孩子。
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深,只能拚命地压抑,设法让自己别陷入混乱。
音央用力握住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呜……”
“音央?”
听到她发出像是在哭的声音,眼睛开始适应黑暗的我赶紧看向她。
“呜……呜……明明到刚才为止,还那么和平的……”
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
——这里原本就不应该存在和平。
只是因为过了一段悠闲的时间,才导致我们的感觉麻痹了。
不,应该说是为了逃避恐怖,才选择过度放松自己。
以结果而言,音央现在反而变得更加害怕,其实还满可怜的。
“没事的。”
我好不容易把安抚她的话语说了出口。
没错,我现在必须让她‘没事’。
那就是我最重要的任务。
“……唔。”
我取出‘D-Phone’一看,手机正激烈地闪烁着红光。
不妙!
这么亮的红光,只有在一之江袭击我那次看过。
意思是,我现在正陷入致命危机。
“那支手机……变得好红……”
“喔……当这东西发出红光的时候,就代表有危险。”
“咦、意思是……”
当音央说到一半——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我的脚边又响起杂音了。
在被闪烁红光照亮的房间里,一道小小的黑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音央!”
“呀!?”
我推开音央,情急之下拿起坐垫阻挡。
下一秒钟,一把锐器就刺穿坐垫,靠近到我的眼前。
“咦、小达!?”
看着我这边的音央喊道。
从我手中掉落的‘D-Phone’,上头的红光照出的人影,竟然是刚才和我们一起游玩的少年。
然而……
“咿!”
也难怪音央会如此轻声惊叫。
他的眼睛……眼球居然变得像是黑色糖球般漆黑。
刚才为止的开朗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握着刺破坐垫的菜刀……如果刚刚没有用坐垫阻挡,我就会……
“唔,小达,你到底怎么了!?”
刺穿坐垫的刀口依旧在朝我的腹部逼近。
他的力量完全不像个小孩子。虽然我试图推回去,但他完全不为所动。
“啧。”
我也不希望对小孩子这么粗暴,但情非得已。
我以坐垫夹住他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拉,再施予一记扫腿。
小达娇小的身体很快就倒在榻榻米上,我则迅速地从他手里抢下菜刀。
……还好我有从一之江那里学习过‘紧急时候可用的战斗技术’。
因为我们将成为一同寻找都市传说的伙伴,所以经过那次事件后,她就把我训练了一番。
“!”
连冷汗都还来不及擦,我立刻滚向音央的方向,然后捡起‘D-Phone’。
‘咻’的一声。一把菜刀飞过我刚才站的位置。
“连小美也……”
虽然我没有亲眼确认,但光是听到音央的细语,我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果然是这样。
我也猜想一旦小达攻击失败,她就会立刻补上一刀,看来我猜对了。
……不对,意思是说我刚才差点就死了啊!
‘必须反覆练习到紧急时能自然反应的程度’。
一之江以电击棒锻炼我的成果有所展现了。
由于她的动作真的快到让我看不见,在无数次的电击下,我已经能反射性地避开危险了。
“实在不想对刚才还玩在一起的孩子动手……”
我甚至还有余裕可以说出这种话。
我站到他们与音央之间,试图保护她。我举起从小达那里抢来的菜刀……当然,我并不想用上这种东西。
缓缓起身的小达,以及面无表情瞪着我的小美。
他们刚才明明还笑得那么开心。光是想到这里,我的脑袋就为之一热。
“文字,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的杂音大概就是某种信号吧。”
我看看音央的脚边,那里放着一台刚才丢在地上的收音机。
那个杂音,听起来的确很像广播的声音。
——我不禁回想起他们提过:‘虽然没有电视,但还收得到广播’。
“音央,帮我把收音机捡起来。”
“咦、啊,知道了。”
音央一捡起收音机,小达和小美就朝我袭击而来。
只要是面对面,就多少能够看穿对方的动作。
我闪过小美的菜刀,然后朝她的手施展一记手刀。
接着我把菜刀离手的小美拉过来,朝小达的方向推过去。
两人就这样跌倒在一起。
——然后压到他们身上,并以手上的菜刀施予致命一击?
说什么蠢话,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做那种事!
我的确和一之江学了‘战斗手段’,但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绝非想杀死对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小美的菜刀也拿走吧。
我把插在地上的菜刀拔起,两手各拿一把。
“我拿来了。哇,你这样好恐怖!”
“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啦!只是从他们手上抢过来而已。”
两人倒在地上后,变得一动也不动。
“……你杀死他们了?”
“没有,只是让他们跌倒而已。”
“可是,你看……”
仔细一看,两个人的身体上开始流出红色的东西。
那是……血。
小达和小美的眼、口、鼻,还有衣服底下都开始流出血液。
“喂喂喂!”
一时之间,我产生了‘失手杀了他们’的罪恶感。
但我只是推开他们而已,怎么可能让他们受这么严重的伤.
“小美!小达!”
“住手!”
我挡住正打算冲到两人身边的音央。
“可、可是!”
“刚才他们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吧!不要随便靠近!”
“呜、可、可是……”
“我也很想马上过去,确认他们的状况。可是……他们也可能会马上起来,再度袭击我们吧?那样的话就太危险了。”
“……嗯,也对……”
面对这类事件,我只是个新手,而音央更只是普通人。
——我们还有很多东西不懂。
“……总而言之,呼叫一之江来吧。”
“嗯……”
她大概也被卷入相同的情况当中,但绝对是平安无事。
当我这么想着,并且打开‘D-Phone’资料夹时……
“喔,居然活下来了?”
“!?”
突然有人在我和音央的背后发出声音,‘D-Phone’也开始变得极烫,发出闪耀的红光。
锵!!
下一瞬间,我的身后传来锐器与锐器相碰撞的声音。
“不是要你别大意了吗?”
“一之江!”
不知不觉,一之江已经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和音央一起回头。
红光所照出来的人影是……
“看来好像没那么容易?”
朱井词乃。
她正以一把菜刀抵住一之江的匕首,脸上还挂着笑容。
然后,她收起菜刀,并且来回看着我和一之江。
“你们很熟悉与‘Lore’战斗?”
“虽然我是专家,但他是菜鸟,然后那边的波霸小姐是一般人。”
一之江阻挡在前面保护我们,两手持着匕首说道。
二刀流还真帅啊。
“原来如此呀?”
词乃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容,看了小达和小美一眼。
“原来文字先生也很强啊?”
“还好,因为那边的专家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我已经彻底锻炼过他了。”
“原来如此呀?”
即使在这个状况下,她的个性似乎没有变化,外观也和刚才一样。两眼并没有变黑,给人的感觉也和刚才一样容易亲近。
——但她正以原来的模样,浑身散发出‘头目’的气息。
“所以,光凭你的一、两名手下,是无法打倒文字的。”
“手下……”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词乃。
“毕竟他们都是尸体,现在变得很脆弱了。原本新鲜的时候还有点强度呢。”
“尸体?”
我稍微瞄了小达及小美一眼。
的确,他们现在流血倒卧的模样,怎么看都只是尸体。
“怎么会……明明刚才还玩得那么有精神……”
音央似乎难掩震惊。
……我也很震惊。
尽管我没有认可,但那些喊着文字文字的可爱小孩居然来袭击我,而且我还非得打倒他们不可,真是让我非常不甘心。
“那些就是被村子……被你吃掉的人的下场吗?”
一之江静静问道。词乃则呵呵地笑着。
“对了,一之江小姐完全没有吃我准备的茶水或点心呀?”
“如果吃了异世界的东西就回不去了,这是常识。”
“原来如此。你和那两个人不同,一开始就有所提防了是吗?”
“当然。让猎物感到安心的例子,从童话里的小红帽起就如出一辙。”
……我和音央的确是感到安心,然后松懈了。
词乃和其他人都展现十分亲切的态度,小孩子们也很黏人。
但是,一之江却在那样的情况下一直保持戒心。
小红帽的童话,述说的是大野狼让小红帽失去戒心,并且把她吃掉的故事。
意思是说,这座村子里……以词乃为首,全村的人都打算让我们松懈。
——然后吃掉。
“可是!”
在我身旁的音央喊道。
“可是,刚才……小美有对我说过!”
“嗯?说什么?”
“她向我说:‘音央姊姊,不要被吃掉哟’!”
听到音央这么喊,词乃的笑容转变为惊讶。
“……真的?”
“没错,我也听到了。那是在十二点之前的事情。”
“喔……”
原本显得平易近人的词乃,她的笑容——
“真有趣耶?原来那些人类还留有原本的心呀,真让我惊讶。”
居然转变成一个会让人联想到蛇般,丑陋而恶心的笑。
她的眼睛变得愈来愈红。
“居然能让他们取回自己的心……让我现在我更想吃掉你们啰?”
“咿呜!”
由于词乃散发出惊人的压迫感,令音央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微的惊叫。
我阻挡在音央面前保护她,并且举起菜刀。
“像这种看起来明亮开朗的‘Lore’,难道都是美食家吗?”
我不禁联想到贪吃的雾香而出口吐槽。
词乃依旧是呵呵笑着。
“文字,你们两个先逃吧。在这里很碍事。”
“……我知道了。”
我很在意她所谓‘取回自己的心’这句话。
意思是说,小达和小美他们原本已经不该有人类的心了?如果是那样,他们那自然的举动,还有欢乐的笑容,全都是词乃制造出来的?
——的确,如果想让原本警戒的我们分开,利用小孩子的确是很好的计划。先让我们松懈,再让小孩子下手。如果刚才继续悠闲地待下去,我大概也会很危险。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如果说那些孩子们取回了自己的心,那是因为……
“……文字……”
音央在我的背后无力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很想相信,是音央她体贴他人的心,以及像是温柔的东西影响了他们。
“嗯,这里就交给一之江。我们先专心逃跑吧。”
“嗯……”
朝音央点点头后,我直视着词乃。
让人惧怕的‘村子类Lore’——想必她一定很强吧。
就算我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既然一之江如此判断,我就应该听从。
“真的逃得掉吗?还有很多村民在喔?”
“我的逃跑技术很行的。曾经从很恐怖的‘Lore’手中逃出过喔!”
我拉起音央的手往外跑,词乃则以菜刀刺向我。
但是一之江却手腕一翻,以匕首斩向她持菜刀的手腕。
词乃手上的菜刀掉落到地上,鲜血从伤口喷溅而出。
“趁现在!”
“没问题!”
“喔……算了,之后再追吧。”
一道黑烟从词乃的手腕中窜出,伤口一下子就愈合了。
一之江的攻击没有效果?难道说词乃是不死之身?
既然如此,现在无法彻底打倒她。之后得再次呼叫一之江,设法逃出去才行。
“小美、小达……”
音央依依不舍地细语着。
之后,她像是下定决心,和我一起向外奔跑。
◆2010-01-01T24:00:00?"Fujikura Village Road"
自治会馆的走廊上,全都是满身是血并倒在地上的人。
他们手里拿着菜刀、铁锹甚至镰刀,全都七孔流血地倒卧在地上。那幅景象非常可怕,音央忍不住捂住嘴巴。
他们也和那两个孩子一样,是在十二点产生变化的吧。
——他们本来就已经死了,只是会动的尸体而已。
‘例如说有个狂人把村子里的人全杀光了之类的’。
我突然想起音央提过的那个传闻。
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迷路进来的。
然后,一个疯子杀了所有人——
记得第一个来到这村子的人,没错,是词乃。
她杀了所有迷路到此村子的人,然后化身为‘Lore’。
大概就是这样吧。
还是说,她本身也只是受害者之类的?但从刚才和一之江的交手过程看来,看起来应该还是‘Lore’没错。之所以会觉得有点像雾香,大概也是基于这些因素。
“可恶,真搞不懂……”
她明明原本看起来那么和善,笑容也很温柔。
即使如此,她还是‘Lore’。是由都市传说中诞生的、真正的鬼怪。
我想起她变红的双眼,不禁背部发麻。这些倒在走廊上的人,原本都只是单纯迷路进来的。然后遭到词乃……或是村民杀害。最后——
如果我什么也不知情,大概也会变成这样吧。
“文字……这些人也是?”
“大概吧。我想就和刚才的小达及小美一样。”
“也就是他们袭击了人?”
“应该是攻击一之江了吧。”
仔细一看,倒在地上的人,腹部或脸颊上都有鞋印。
——这些是她踢过的痕迹。我也常常被踢,所以很清楚。
“咦Oa这些全部都是一之江同学做的!?”
音央会讶异也不无道理。
毕竟自治会馆内光是我们跑过的地方,就躺了至少二十个人在地上。
看来她在过来救我之前,已经先开好退路了。
……之后得向她好好道谢才行。
想着想着,我们由自治会馆的玄关走到外面——就在这一瞬间。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呀!?”
音央手里的收音机突然开始发出杂音。
我立刻把音央拉向自己身边,然后朝后方一跳。
一支金属球棒就这么从我眼前挥下。
“咿!”
“你忍耐一下喔!”
入口处,有一名大叔正拿着球棒打算伏击我们。
我以左手抱住音央的侧腹,然后抬起右脚踢向那位大叔的腹部。
脚上传来一阵踢进肋骨与肉之间的讨厌触感,大叔就这样倒到地面上。
“文、文字,你这么会打架?”
比起被我抱住,音央似乎对于这件事比较讶异,她不停地眨着眼看我。以我而言,也很遗憾不能好好享受她的柔软身体。
“啊———这个……”
我哪可能很会打啊!
由于我一向秉持着和平主义,根本不是会打架的人。
就算一之江以接近实战的形式训练过我,但那只是防身技巧。
——我绝对不具有一脚就能把个子高大的男子踢飞的力量。
我突然想起,一之江曾展现过超人般的动作。
当时,她曾提过从人类变成‘Lore’的存在,也就是‘Half Lore’所拥有的身体能力。
……也许,我也慢慢变得像是个‘Half Lore’了。
“总、总而言之,那台收音机还真方便啊。好像能告诉我们有村民靠近。”
由于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恐怖,只好刻意发出开朗的声音。
音央却有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毕竟我们认识这么久,强颜欢笑当然逃不过她的法眼。
“嗯,这台收音机会告诉我们有危险呢。而且,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
“因为这造型很常见吗?”
“嗯——可能吧。”
看到她尽可能表现得如往常一样,我不禁在内心深深抱以感谢。
先把关于自己的不安摆到一边去吧。
现在应该以让音央脱险为第一考量。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走这条‘主角’之路了,但音央只是个受害者。必须早点让她回归正常生活才行。
就在此时——
哔哔哔哔哔哔哔!
‘D-Phone’通知有人来电。
对方是……雾香!
“喂喂!是雾香吗!”
‘哇,文字你好像很激动耶。’
“现在我们刚好碰到麻烦了。”
‘嗯,我有拨过普通的手机,但你们没有接。所以我才想你们大概已经进入电波传达不到的‘Lore的世界’里了。看来打‘D-Phone’是对的呢。瑞江在你身边吗?’
“不,现在没有。我正和音央一起逃跑。”
就在我如此回答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啧,又来了!”
音央手上的收音机再度发出杂音。
仔细一看,停车场的方向有三名村民朝我们缓缓走来。
年纪稍微比我们大的年轻人、中年欧吉桑,以及中年欧巴桑。
他们手里分别拿着球棒、高尔夫球棍及菜刀。他们的眼睛……依旧是黑色的。没有表情,再加上恐怖的容貌,看起来就像是亡者一般。
“音央,我们朝森林的方向跑!”
“嗯、好。”
我一边和雾香讲电话,一边拉着音央的手,朝他们的相反方向跑。
‘真的耶,状况好像很紧急。’
“是啊!”
‘刚才的杂音,是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吗?’
“是啊,这里的村民好像某部恐怖电影或恐怖游戏一样失去了理性,不过收音机会事先告诉我们危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要好好带着那东西哟,文字。现在是音央拿着吗?总之要好好留着喔。’
“她要我们好好带着收音机!”
“我、我知道了!”
我以右手握着音央的手,左手与雾香讲电话。
这样跑着,如果碰到袭击就只能用踢的了。
‘收音机这种媒体,常常会发生电波盖频不是吗?经常有都市传说提到盖频会连到异世界。也有都市传说提到收音机会听见死人的声音。意思是说,收音机特别容易吸引那种东西。’
我以左耳听取雾香的怪异知识讲课。
也许这台收音机能够感觉到死者的某些事物。
“现在我们好像就是被死人追杀。”
‘真的?’
“这里的头目,好像是一位叫作词乃的女孩。”
‘词乃是吗……嗯嗯,还有其他情报吗?’
“啊——还有什么情报……”
当我在回想时,音央把脸凑了过来。
“我们遇见两个小朋友,一个叫小达,一个叫小美。小美曾经对我说过,要我‘不要被吃掉’!然后,过了十二点他们就突然袭击过来!还有,他们的眼睛会变得一片漆黑!”
音央朝着‘D-Phone’另一端的雾香喊道。
‘喔喔,音央好像还很有精神呀,真是太好了。有这么多情报就很好搜寻了,我马上去找。’
“拜托你了,雾香。”
‘别客气,毕竟只有我一个人舒服地窝在家里嘛。待会儿再联络啰。’
雾香挂断后,我松了口气。
我看看音央,尽管她脸上还有疑惑,但眼神相当坚定。
“刚才我说的有用吗?”
“她说很好搜寻。”
“是吗……”
音央按着胸口重整呼吸,然后笔直地望着我。
“文字,我很想做点什么。”
想做点什么。
不只是想针对这个状况吧。
“我想帮助小美他们,也想帮助其他村民。”
看来她向雾香喊话后,内心已经有所决定。
音央以一如往常……不,应该说比平常更加坚定的视线看着我。
“我也很想做点事情。”
所以,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不过老实说,现在情报还不够。所以,我们继续等待雾香的情报吧。现在必须先逃跑才对。”
“嗯……我知道了。”
音央用力反握我的手。
然后又把手松开。
“已经没问题了吗?”
“毕竟有点不好意思呢。”
她的意思是不想被拉着,而想靠自己的力气跑。
看到她如此坚强,让我觉得自己也必须振作一点。
男孩子还是应该在女孩子面前耍帅才对啊。
“对了,雾香也很厉害吗?”
“雾香不只是很厉害,是超级厉害。”
“比一之江同学厉害?”
“一之江似乎能打倒超级厉害的雾香。”
“…………那文字呢?”
“……我打倒了她们两人。”
“为什么你明明在自夸,却摆了张苦瓜脸?”
没办法,因为我几乎是以求婚(虽然我不知情)的方式解决,所以才说不出口。更何况对方是熟人,更让我不好意思。
虽然她以疑惑,不,应该说是好奇的眼神注视着我,但我无法再继续回答。
由于追杀的村民脚程很慢,光是小跑步就能加以摆脱。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战斗,这个情况对我来说真是再好不过。
我们尽可能选择像是能远离村子的路,拚命地跑。
“呼……话说回来……”
“嗯?”
“原本我只是拜托国中时代就认识的朋友及转学生帮忙调查,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是能解决‘灵异事件’的人。真是太惊人了。”
“意想不到吧。”
平常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超现实的想法。
但从音央的表情来看,她已经不得不接受从‘Wonder Park’来到这座村子,遭到两名小孩攻击,以及被村民追杀的事实了。
“没想到文字会和一之江同学联手做这种事情呢。”
“我们啊,差不多是把调查这种事情当作兴趣吧。”
“说到兴趣,我还以为你的兴趣是追在学姊后面呢。”
“你把我当成跟踪狂啦!?”
“差不了多少吧。”
正当我准备提出反驳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收音机又开始大响,我急忙停下脚步观察四周。
右边的路上传来许多踏在石子路上的脚步声。虽然没有路灯,根本看不清楚道路,但的确有脚步声传来。
“看来只能往左边走了。”
前方通往的是更加阴暗的森林。虽然没有民宅或路灯,完全看不见前方,但村民们应该不会往这里来吧。
“走吧。”
“嗯!”
音央的回答比刚才更加坚定了。
——希望帮助他人。
在这样的心情下鼓起勇气,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2010-06-01T24:00:00? "Forest of Fujikura"
我们跑步穿越阴暗的森林后,碰到一条河川。
看起来……河川宽度约十公尺,最深的地方也只到膝盖。
但是,现在是夜晚时分,视线范围也只能靠‘D-Phone’照明。虽然可能真的得过河,现在还是先休息一下,直到收音机响起为止吧。
“呼……”
由于跑了很长一段路,我的全身都是汗水。虽然想用河川清洗一下,但要是不小心喝了水可就麻烦了。
“呼、呼、呼:一
音央似乎也累坏了,只能注视着河川。
即使刚才提起勇气,但表情上似乎还看得出迟疑。
这也不能怪她……不过比起刻意担心,还是保持平常的态度比较好。
“看来不能用河水啊。”
“嗯……果然连河水也不行吗?”
“异世界的东西一旦吞下肚就会出局了,大概吧。”
“这和以前听过的‘黄泉之国’故事好像呢。”
……没错。
我记得有神话故事提到,只要吃了黄泉之国的食物,就无法再回到人间。黄泉之国,也就是亡者之国。
——这座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亡者。
既然我们被那些亡者追赶,以黄泉之国来形容似乎也没有错。
“呼……”
音央似乎觉得满身汗水不太舒服,正拉着衣领扇风。紧密贴在皮肤上的衣服显得十分性感。我不禁想道,国中时期从没想过她会变得如此有魅力。
“你在看什么呀!”
音央翻着白眼看我,就像在学校一样。
“哎呀,真是眼睛吃冰淇淋啊。”
“笨蛋,色鬼!”
“哇哈哈,因为我是男生啊!”
我尽可能地让谈话气氛显得和往常一样。
音央她……可能也察觉到我的想法。
她看起来像是正努力地保持着‘平时的自我’。
“讨厌……你这个人真的很色耶,明明现在情况这么危险。”
“一般常说,愈是危险就愈会展现生存本能啊。”
“是是是,小心我向会长打小报告喔。”
“真的很对不起,音央同学。我会努力当个清白的绅士。”
“很好。”
音央笑着,并且坐到地上。我也坐到她身旁,大大呼了口气。
……如果他们又追来的话,就必须继续奔跑。
所以得趁现在恢复体力才行。
“哎,多亏你的样子和平常没有两样……真是帮了我大忙。”
“嗯,我才是啊。”
“其实你的内心也很慌张吗?”
“是啊,其实这次事件对我来说,才只是第三个恐怖的都市传说而已。”
“喔,真的呀?”
音央端详着我的脸。
我还算是略懂一些关于‘Lore’的知识。
音央则是在什么也不知情的状况下,跟在我的身边。
她的不安应该远超过我的想像。
就算如此,她看起来还算镇定,大概是因为……经过一番努力所装出来的吧。——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可能会让我更加担心。
“抱歉啦。”
“嗯?”
“我原本不想让你碰到这么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让我自己一个碰就够了。
我实在不希望让自己的朋友也跟着遭殃。
所以我才想和一之江两个人自己处理。
……就算是意外,把音央牵连进来仍是事实。
“噗、啊哈哈!”
没想到我的反省竟换来一阵大笑。
“什么啦?”
“没有,只是觉得真像你的作风。”
“啥?”
“原本就是我找你来的。你只是被我牵连进来而已吧。”
“不,可是……”
“没关系的,我并不在意。而且,该怎么说……”
“嗯?”
“虽然我很害怕,很迷惘,也冷静不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嗯。虽然这村子很恐怖,但我也有点怀念的感觉……”
“怀念?你说这座村子?”
那是令我十分意外的一句话。
我再度看向音央的脸,但她本人似乎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嗯……是乡愁导致的吗?”
我刚才也有相同的感觉。
虽然以我而言比较像是似曾相识,但这座村子的确有某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那是一种像是看过,但又像是没看过这地方的感觉。
“记得你刚才也有说过啊。说好像看过这地方。”
“嗯——可是我没有什么明确的记忆。”
音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摇头。
“也许每个人心目中都会有个怀念的风景。”
“大概吧。”
一种像是烙印在心底的风景。只要想像那个景象,心情就会沉淀下来。
所以人才会因为看了山、海等自然景观而感动吧。
如果现在是处于和朋友去露营或烤肉的情况下就算了。
但现实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现在碰到的可是有生命危险的状况。
我看看音央的侧脸。
这家伙大概也没想过会碰到这种事吧。
来到这里,理所当然地确认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
回程的时候三个人再去吃个汉堡之类的——
原本她应该是抱着这样的心情。
然而,现在事情却演变成这样。
原本很希望……一切是以理所当然的方式落幕的。
这实在很让人不甘心。
“音央不后悔吗?”
“嗯?”
“你会不会想,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想必她现在应该满是这样的心情。
但音央却回答得很干脆:
“那种事情,现在想也没用呀!”
然后,她眯起眼睛,把身体稍微靠向我。
“等到可以真正放心的时候再去后悔吧。现在还很危险不是吗?”
“嗯……也对。”
她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别人常说女孩子要有胆量,看来音央的胆量也不是盖的。
“所以,我要平安地离开这里,之后再去慢慢后悔。我说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强颜欢笑对吧?”
“唔,被发现了。”
“超明显的。你一直都在担心我对吧?该怎么说呢,你这样会让我不知道怎么应对。你还是恢复原来的模样吧。”
把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的音央感觉是那么地耀眼,也让我觉得如释重负。
“好,那就和平常一样吧。”
“没错,只要像平常一样,和我聊你对会长的单相思之类的就好了。”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
明明我们身处在村民一来就得逃跑的状况下。
音央却要求我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说得也是,如果在这里的不是音央,而是学姊的话……”
“如果是那样,你会更加耍帅?”
“……大概会太过激动,反而显得很难看吧。”
“啊哈哈,很可能喔。毕竟文字你从以前在这方面就很笨拙呢。”
音央缓缓起身,看了河川的方向一眼,然后把收音机凑近耳朵。
我也移动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同时确认‘D-Phone’。
“怎么样?”
“没有任何声音。你那边呢?”
“手机没有闪红光,也没有发热。”
看来,还能稍微休息一下。
“如果还能休息一下,告诉我一些事情吧。”
“说得也是。嘿咻。”
为了能够随时察觉危险,我拿着‘D-Phone’站起来。
“你应该是从一之江同学转学过来后,才开始做这种事的吧?”
“差不多。因为她也是颇有来头的都市传说鬼怪,我就被她追杀了。”
“喔?她明明是鬼怪转学生,现在却和文字这么要好?”
“……如果有那么要好就好了。”
仔细想想,我们之间的对话都是充满了‘去死、杀了你’之类的。
每次只要我一起色心,她就会立刻开始刺我。以这点来说,她可能有洁癖吧。我的表妹理亚也对这种事情很感冒。
“文字喜欢会长对吧?”
“嗯?喔,当然啊。”
“那,对一之江同学呢?”
“啥?”
“对雾香呢?”
“没有没有,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一之江她比较像是拥有相同目的的伙伴。
雾香虽然会让我心跳加速,不过她可是我的挚友。一定是这样。
“是喔……原来是这样。”
总觉得音央好像话中有话。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女孩子好像还是对恋爱话题很有兴趣。
“那么……我呢?”
“嗯?”
音央真挚的眼神直视着我的眼睛。
她应该……还是很不安吧。就算再怎么逞强,音央还是个普通的女孩。
可是,该怎么说,总觉得现在的音央有点怪怪的。
她看起来像变了个人……没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像是在代替别人发问,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当然喜欢啊。”
“不过我讨厌你。”
“怎么这样——!?”
美好的气氛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你真脆弱耶——一下子就被气氛影响了。”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呵呵,笨——蛋。”
“不、呃……可恶。干嘛突然谈到恋爱话题啦!”
没错,在这种状况下突然问到这个,好像有点脱线。
我还以为她会问一些关于‘Lore’或战斗方式的问题,所以才更觉得奇怪。
“不知道。我只是在这座村子的气氛下……不自觉地就想问文字这个。”
“不自觉?”
“对。不知道耶……我突然就很想问。”
音央把手放到胸前,闭上眼睛。
——我总觉得她的侧脸有点眼熟,心跳开始加速。
对,我曾在……像是这座村子的地方……和像是音央的少女……
“……文字?”
“嗯?唔哇!”
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音央的脸就在眼前。
“到底怎么了嘛,突然发起呆来。”
“抱、抱歉,我刚才有发呆啊?”
“嗯,好像是在作白日梦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像是在作梦。没错,我刚才的确在想梦中的那位少女。
在那个梦里头,气氛就和这座村子……有点相像。我有这种感觉。
不行不行,如果现在发呆,把音央丢着不管就太失败了。
“抱歉。所以说,怎么了?”
“我想跟你讨论逃出去的方法。我们应该要先设法离开这座村子吧?”
“喔……对啊。”
“就算回到我们一开始来的地方也回不去吗?”
“虽然入口等于出口是很合理的想法……不过我们的开始地点好像在村子中央吧?”“就是呀。如果那个地方有道很明显的‘门’之类的就好了。”
“干脆我们试着往山里直走?”
“虽然那也是个办法……可是如果只有今晚也就算了,总不能明天也不吃不喝吧?”“也是。”
不过,我相信还有某些逃脱的方法。
如果能够想到某种能颠覆传闻的特别方法就好了。
“从词乃身上下手……会太过勉强吗?”
“那女孩看起来好像很从容啊。她应该很强才对。”
虽然外观是人的模样,但如果她就是‘食人村的Lore’——
那么她的本体应该就是‘村子本身’。
那个‘Lore’会把迷途的人杀死,并且让他们住在白己的村子里。
就某种层面而言,这的确可以说是‘被村子吃掉’。
那些被吃掉的人们,真的没有救了吗?我的脑中又浮现这样的疑问。
老爷爷、欧巴桑、小达,还有小美。
难道他们都已经没有救了吗?
‘不要被吃掉哟——’
对音央说出这句话的少女,她的意思是希望至少音央能活下来?
“好像也没办法把问题简化成‘打倒头目就破关’这么单纯。”
“嗯……毕竟死掉的人应该没办法复活吧……”
那些村民似乎已经是‘亡者’了。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们,大概只能透过时间跳跃,在他们迷路进来之前解救而已。
——有无法拯救的人或牺牲者存在。
那就是与‘Lore’的战斗。
我内心累积的情绪愈来愈多,为了避免音央察觉,我只能紧咬嘴唇。我……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逃出这座村子而已吗?
不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拯救他人不就是‘主角’该做的事情吗?
“……文字……”
音央一脸担心地望着我,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正紧握着拳头。
“抱歉,我有点失去控制了。”
“没关系……不过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喔。”
如此温柔的话语,直入了我的心坎。
明明她也跟我一样希望能拯救那些孩子们。
现在却又这样的担心我。
——至少,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要守护她。
让她平安离开这座村子,恢复原来的生活。
但是,到底要怎么离开这座村子?
虽然雾香正在调查,但来得及吗?
就算在这里等,早晚会……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
音央手边的收音机又开始传出杂音。
“啧!终于来了吗……!”
看来他们并不打算让我们休息太久。
我们立刻有所反应,开始朝河川的另一头前进,打算尽可能地远离村子。
“文字,你看!”
但是,河川的另一头也出现几道手电筒的亮光。
“被夹击了!?”
村子方向的森林里,开始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两边都有不少的人数在逼近。
没想到居然会集合这么多人一起过来。老实说,面对这种人数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哈哈,文字先生?”
一道声调偏高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面带同样笑容的词乃,正坐在高大树木的树枝上。
和刚才不同的是,她身上的红色连衣裙已经被割得破破烂烂,有点不堪入目。
……既然她在这里,难道说……
虽然我的胸口闪过不祥的预兆,但现在可不能示弱。
“是词乃啊。”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再加上遭到夹击,根本无路可逃。
既然如此,就相信一之江会来,尽可能拖延时间吧。
“原来文字先生和一之江小姐,都是‘Half Lore’呀?”
直到刚才听起来感觉是那么可爱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非常可怕。
……但是,我绝对不能屈服于她的魄力。
“喔——我都忘了报上名号啊。”
虽然我只是个新手,也没有什么能力,但现在可不能穿帮。
‘Lore’之间的战斗属于情报战。所以,她才会在这里与我们开口搭话。
为了识破我是何种‘Lore’——
“我是‘第101篇百物语’的‘主角’,一文字疾风。”
“百物语的主角!”
词乃突然大声地重复了一次。不知道她是感到惊讶,还是感到兴奋……虽然搞不懂,但总之看得出来她很激动。
这个名号可是一种曾让一之江警戒、让雾香大吃一惊且急欲排除的存在。
如果被知道,绝对足以让对方提高警戒。
“没想到你还不是个普通的‘主角’……而是百物语的主角!?”
词乃相当亢奋,瞪大眼睛注视着我。
连身旁的音央也以‘真的有那么厉害?’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每次都这么想,自己真的是那么厉害的存在吗?
最基本的问题,在于所谓的‘主角’到底和普通的‘Lore’有什么不同。
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现在可不能表现在脸上。
我大概正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吧。希望别装得太僵硬才好。
“是喔。那么如果打倒你,我的‘Lore’会变得更强啰?”
“大概吧。你会因为成为打倒‘百物语主角’的‘Lore’变得更强。”
……以前一之江曾这么说过。
虽然我还不明白她所谓的‘变强’是怎么一回事。
还好我目前所知的东西还能与她对话。
“这样啊……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是‘食人村(Carnibal )的Lore’。”
是把食人(Cannibal)及庆典(Carnival )两个字合在一起的名字吗?
我不禁有点佩服这创意。
“那朱井词乃这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别人取的。”
“别人取的?”
“对。是‘神隐’替我取的。”
一瞬之间,我的背后开始发冷。
我已经知道这座村子的传闻就是所谓的‘神隐’。
但这女孩现在却说自己的名字是‘神隐’取的。
意思是说,‘神隐’的‘Lore’另有其人……!?
“咦,原来你不知道?”
“没有……我在想你可能想用谎言让我们陷入混乱……”
“不可能。我们‘Lore’如果愈强,就愈不会说谎喔?”
愈强的‘Lore’就愈不会说谎?
虽然那是新的情报……但仔细想想好像还能接受。
姑且不论她的话是真是假,反正之后再向一之江及雾香确认。
“原来如此,其实你的情报收集能力很弱?”
“因为负责收集情报的人,现在正在洗澡。”
“喔,原来还有收集情报的人?”
原本我只想随口说说……但她那语尾上扬的口气,真让人受不了。那样的反覆确认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不论说什么都会给予对方更多情报。
像她这样的可爱女孩也就罢了,如果不是,还真想揍她一顿。
“所以说,百物语(Hundred One)先生能够离开我的村子吗?”
词乃这句话一出口,包围在我们四周的村民们就开始步步逼近。
一之江会现身吗……虽然我想拖延到雾香联络我们为止,但这个企图可能已经被识破了。
“就是因为能出去才进来的。你的‘Lore’是‘也许将再也无法活着走出来’。反过来说……”
我用力一指。
“如果我能够逃出去,你的力量将会被大幅削弱!”
“喔,你办得到?”
“就是办得到。”
我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后拉起音央的手。
音央也反握住我的手,以坚强的眼神朝我点头。
“喔?”
看着我的词乃,不知道作了何种盘算……就只是轻轻一笑。
“那么,你就试试看吧,Hundred One!”
此话一出,大量村民就一起朝我们冲来。
背后也传来有人渡河的声响。
“怎、怎么办呀,文字!?”
“总而言之……!”
不‘等’了。我决定按下准备好的‘D-Phone’按钮,‘呼叫’她来。
“快来吧!”
下一刻,我的周围开始刮起一道风——
‘喂,是我。我正在你的背后。’
背后传来一之江的声音。
“是谁!?”
音央看了我身后的她一眼,大吃一惊。
这也难怪,听说和一之江平时的模样不同。
我只有稍稍透过道路转角镜瞄了一眼。
“是我,是我。”
“咦,一之江同学……?”
“对对,我就是一之江啦。”
“干嘛故意装得像是诈骗集团?”
“呼,别提了,我已经打得够累了,好想回家。”
背后的一之江难得以喘呼呼的语气说话。
“不是,话虽如此……”
我正打算朝一之江回话的时候……
跑在最前头的村民,已经要抵达我们的位置了。
“这里。”
一之江拉了我的背。
我的身体很自然地动了起来,轻易地闪过了袭击而来的村民。
“喔?”
然后我和音央的身体就变得轻飘飘的,如同随风飘动的棉花一般,逐一闪避了他们的攻击。
“哇、哇、这什么啊!?”
“人体动作有所谓的流向。只要能够加以看穿,就能像这样进行操作,做出像是操纵人偶一般的动作。”
她居然说得像是武功高手一般。一之江以手指示我们行动,时推时拉,我们就像是流动在人群中的水一般,缓缓地进行移动。
……回过神来,我们已经来到词乃坐着的树木正下方。村民们似乎还以为我们在原先的位置,依旧群聚在那边。
“对了,你敢抬头我就刺你。”
“我、我不会偷看啦。”
看来连词乃的内裤我也不能看。一之江简直跟个风纪股长一样。
“哇,你的技巧还真有趣?”
词乃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
我既不能抬头,也不能回头看,脖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你不主动出手吗?”
“嗯。因为你很强呀。”
“而且你好像不属于直接战斗的类型。”
“呵呵?”
什么?‘Lore’还可以像这样分类啊?
“词乃她很强吗?”
“我刺了她好多次,可是她一下子就复原了。打腻之后我就跑了。”
喔,难怪词乃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的。
“基于这些理由,我们要逃啰。”
一之江推了我的背一把。
我像是在顺风下奔跑一般,脚步变得十分轻快。
“我说过了,不会让你们逃走哟?”
听到词乃的话,村民们又一起攻向我们。
看来她并不是直接战斗的类型,而是操作群体的类型。
一边想着这种事情,我一边拉着音央的手,在一之江的推动下向前奔跑。
“关于那些村民,被我杀死后就马上消失了。所以说,他们已经是‘Lore的登场人物’了。”
我们跑着,一之江则在身后进行说明。
“登场人物?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们只是本人的残渣而已。连幽灵都称不上,就只是故事中的配角而已。像是‘村子’制造出来的玩偶。”
“………………这样啊。”
本人已经死亡了。意思是说,对我们那么亲切的老爷爷及欧巴桑,还有和我们一起玩耍的小达与小美,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他们只不过是仿自本人所做成的玩偶而已,永远都得待在这里。
我瞄了音央一眼,她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很难接受。
“小美曾经告诉音央,要她‘不要被吃掉’。”
“大概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也慢慢地产生了人格。”
“有可能拯救他们吗……?”
“不可能。我们离开这座村子后,‘Carnibal’将会变弱,一旦没有人继续谈论,她就会完全消失。如此一来,这个故事的登场人物也会消失。就某种层面而言,这才是解救他们的方法。”
虽然我很不想接受‘消灭即是救赎’这种做法——
〡—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过是一般的同情或怜悯罢了,但依然还是觉得悔恨不已。
“……文字。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去查小美和小达是谁吧。”
音央紧紧握住我的手。
她的眼里泛着泪光。
“嗯,说得也是。”
我也反握她的手。
“一之江,既然这样,我想赶快离开这里。”
“只要藉由我的力量就行了。”
嗯?
“只要打电话给雾香同学就行了。”
“啊……原来如此。”
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移动到接电话的人那里。
那就是身为‘咒言玩偶’ (Merry's Doll)的一之江所拥有的能力。
“确定能带音央一起走吧?”
“嗯,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后,让我松了口气。由于一之江就在我正后方,我一边留心别看到她的身影,一边朝词乃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么词乃,‘再见’啰!”
“喔,原来还有逃脱手段是吗?别想得逞!”
村民们一口气提高了追赶速度!
原本还拉开一段距离,现在却已经被迫到只剩一百公尺左右。
“好,走吧!”
我停下脚步,并且取出‘D-Phone’。
然后,拨电话给雾香。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抓。”
“哇!?一之江同学,为什么要从后面抓我胸部!?”
“因为看起来比较好抓,忍不住就……”
“如、如果你觉得好抓……那就没关系了……”
“然后请你就这样抱住文字。”
“咦?我、我才不要!?”
“虽然又臭又恶心,不过还是请你尽可能靠近他。”
“我哪会又臭又恶心!?”
“呜……这是为了逃出去吗?”
“如果不是,我也不会逼你做这么难受的事情。”
“不要说什么难受好不好.”
我吐槽得都想哭了,不过音央还是紧紧抱住了我。
我的背上感觉到颇为巨大的柔软感触,同时也闻到她轻飘飘的发香。
“……音央,你身上的味道还满香的。”
“变、变态!?笨蛋!?你有体味癖好!?”
“不、不是啦!我才没有什么体味僻好喔!?”
“雾香还没有接电话吗?体味癖好者?”
“就说我不是了啊!?我明明比较喜欢胸部……”
“呀啊啊啊啊!!变态变态!!”
“哇哇哇哇哇,不要拉我的头发,会被拔掉啊~~!!”
再这样下去,音央会比村民先杀了我。
“雾香,拜托快接啊!!”
手持各种凶器的村民,已经来到我们背后十公尺的地方。如果来不及逃而被村民杀死,那就不好玩了。
“呀啊啊啊!他们靠过来了!!”
“好痛痛痛!!掉光了、我的头发要掉光了!!”
慌张的音央用力地拉着我的头发。
此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哇、文、文字?抱歉,我正在洗……’
“抱歉,雾香,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岬哇、等等——!”
“这是忆起跳跃(Ringer Bell )。”
一之江话一出口——
我们的视线范围立刻产生了变化……出现的是一个纯白色的空间。
“?”
这是哪里?
好像在一片浓雾之中,还有好香的味道。这闻起来像是香皂?
然后,眼前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啊。”
“哎呀?”
我看见雾香漂亮的长发,以及滴着水滴的白皙肌肤——
啊,难道说,这里是!?
“呀,这里是浴室!?”
音央这句话一喊出口的同时……
“喝!!”
背后就传来一之江的声音,还有东西喷到我脸上。
“嘎啊啊啊啊!?好、好痛,眼睛、我的眼睛!!”
这是,洗发精!?
不对,我刚才看到的,难道是雾香的裸体!?真的吗!?
“因、因为我在洗澡……很、很晚才接电话,对、对不起喔。”
虽然我听见雾香不好意思的声音,但眼睛却因为激烈疼痛而睁不开!
“唔,看清楚一点啊,我的眼睛……!”
“去死吧。”
我感觉到背后遭到凶器戳刺。
“呜啊啊啊啊!!可、可恶……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多看一点……!”
尽管我拚命回想……但重点部位却因为雾气而没有看清楚!
可恶、可恶!
“文、文字真是的……不对,瑞江……”
“看来他还没有死啊。”
“是说,那个,你直接拿刀子刺他……真的好吗……?”
“当瑞江处于这个状况下时,他是不会死的。”
“哎,就是这样。所以说音央同学,你不用太担心。”
“咦、啊、嗯,真、真的好吗……?”
不好,这样真的很不好。
如果这种事情变成家常便饭,到时候我一定会感叹:‘习惯真是可怕’!
虽然我努力抵抗,不想让意识因为激烈疼痛及冲击而消失,但一之江的戳刺似乎还擅长夺去对方的意识。
我在逐渐消失的思考中想着。
我们成功摆脱那个被称作不可能逃脱的‘食人村Lore’。
于是,我姑且当作自己是因为安心而昏倒。
……碰的一声,我跌倒在地。 |
◆2O10-??-??T??:??:?? "Nightmare"
当我清醒过来时,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寂静的和室。
榻榻米的味道刺激着鼻子……也刺激了我的记忆。
看到屋外的光线透过障子门传了进来,我想起了这个地方。
虽然被窝里很温暖,但再不起床就要被‘她’笑了。
——不过为了看到她那温柔的笑容,再睡个回笼觉好像也不错。
就融化在舒服的浅眠之中吧。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自己是谁。
那些事情都无所谓了。
我现在只想……
“你还要再睡吗?”
只想再多听听她温柔的声音。想和她待在一起的想法,已经让我无法控制了。
“那好像也不错啊。”
出自自己口里的话语,听起来像是他人的声音般在我的脑中响起。
我产生了一种像是出生后头一次说话的错觉。
“啊……呵呵。”
“嗯?”
听了我的声音,少女露出甜甜的笑容。
光是看了那笑容,我就觉得内心很舒服。
好想永远永远看着她的笑容。
那是一种像是恋爱的感觉——但,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心痛。
“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呢。”
“啊,也对。”
“太好了。我一直好想和你说话呢。”
对了,记得她上次说过。
她那句‘下次我们就来……吧。’原来是‘下次我们就来聊天吧’的意思。
太好了,我也很想和这女孩聊天。
光是这样互望,我的胸口就感受到一股像是悲伤或忧愁般的痛楚。
为了拭去那个感觉,我开始朝她说话……
“呵呵,请不要乱动哟。”
察觉到她的脸很靠近,我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她的大腿上。
头部后方所感觉到的柔软触感,让我不禁心跳加速。
她不经意地拨了拨头发……那味道让我似曾相识。
“这个发香……好像在哪里……”
脑海中描绘的轮廓,属于和她完全不同的人物。
在我快要碰触记忆时——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
“你又要睡着了是吗?”
那声音带着一点寂寞。她以手抚摸我的脸颊。
“下一次……我们一起吃饭吧?”
一起吃饭。只有我和这少女的餐桌。那是何等甜美的诱惑啊。
于是我就在依依不舍下——
——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
◆2010-06-02T16:30:00 "Yasaka High School 2-A Class"
在我们成功逃出‘食人村’后——
我在昏迷状态下被三个人抬出浴室,最后在雾香家的客厅醒来。我还记得雾香说还好家里的人不在。
对我而言,我真的、真的很在意自己是否确实看过雾香的裸体,但就算我想问清楚,雾香也只是红着脸回避我的视线,根本问不下去。
算了,能看到雾香如此稀有的害臊表情就够本了。
“呼呼。”
想到这件事,我忍不住在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偷笑了起来。
“喂喂,你干嘛摆出那种恶心的表情啊,文字?”
看不下去的艾伦开口说道。
“不要叫我文字。还有,我是在想一些如果告诉了你,你就会成为杀人犯,而我会成为受害者的事情。”
“什……你……”
“很抱歉,艾伦……我几乎已经可以说是登上了大人的阶梯。”
“喂、喂,真的假的……”
原来如此,光是这样艾伦就听得懂了。
哎,我想艾伦也不会有亲眼看见女孩子裸体(大概)的机会吧。
虽然说,问题在于我根本不记得了。
“臭小子,你到底是和谁……!?”
“喂喂,那种事情一说出来,当事者会很不好意思的啊。”
“唔……你这家伙……难道说!”
“正如你的猜测!”
“和音央女神发生了什么事吗!?”
……啥?
“我知道你们在昨天放学后有一起外出喔!”
“骗人,你怎么知道?”
“我有看到你们三个人一起离开学校!”
那不就有看见一之江吗?算了,大概又是艾伦的幻想失控了。
“哎,总之你冷静点。”
“那就冷静吧。”
还真听话。
话说回来,他该不会以为我和女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不对,原来你对音央也有意思喔?”
“哼……你太嫩了,文字。”
“干嘛一副得意的模样啦。还有,别叫我文字。”
“凡是可爱的女孩子,我每个都爱!不过,我完全没有去亲近她们的勇气!”
这还真是没胆得理直气壮啊。
“那我姑且问问,为什么啊?和可爱女孩聊天不是很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不过呢……要是被讨厌的话就大受打击了。”
为了避免遭受被讨厌的打击,他选择待在远处观看。
原来如此,还真是标准到不行的纯情少年。
“所以我才嫉妒你和她们那么要好。”
“喂,你很任性耶。不过雾香大概不会讨厌你啊?”
一之江和音央的个性比较强势一点,也许有那可能性。
但这小子喜欢的雾香,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讨厌他人’的概念。如果她会讨厌人……大概是因为身为魔女,所以‘憎恨人类’之类的吧。
就算艾伦稍微冒出一点性骚扰的发言,也不至于讨厌他吧。
“真的假的。难道雾香女神对我……?”
“她有说你这人很有趣。”
“太好啦——!!”
艾伦大叫一声,还紧握拳头。
同学们纷纷带着微笑看着他。本班今天也很和平啊。
“文字。你要和艾伦同学卿卿我我是无所谓,不过差不多该走了。”
后面的座位传来这句话。仔细一看,一之江正以冷淡的眼神看着我们。
“谁在和艾伦卿卿我我了!?”
“He and you”
“干嘛用英文啦!?”
“因为我刚才在写英文作业。”
经她一提我才想到,好像是有这么一份作业。
原来她从课程结束到班会的时间,都在写作业啊。
“等等,如果我和文字卿卿我我,说不定也可以和文字周遭的女生们变得亲密……?”
“你给我冷静点。”
我用手敲了他的头一下,但他居然还很高兴。
“附带一提,我刚才去厕所的时候没洗手。”
“恶——!?”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只是因为不爽才故意这么说。
艾伦拚命地抓着头发,一路奔出教室。
他大概是去洗头了吧。
算了,我不理会艾伦,转身面向一之江。
“雾香呢?”
“她说有事要查,已经跑去市立图书馆了。还向我说:‘代我向文字说一声,呀比呀比’。”
“呀比呀比是你自己乱加的吧?”
“她真的有这么说。”
“……听你这么坚持,会让我觉得她好像真的会这么说啊。”
“真的有说。”
听她连说两次,真的让我有种错觉,以为常听见雾香把‘呀比呀比’挂在嘴边。我得更有主见一点才行。
“音央同学呢?”
“她……我也不知道。最近她好像在避着我。”
从那天我们送她回家以后,她就怪怪的。
该怎么说,她总是显露出暧昧不明的态度。找她说话好像都心不在焉,就算想把一些事情说明清楚,她也只说:‘下次再谈’。
该不会是在气被人逼着抱我的事情吧?
“毕竟遇见了那样的事情,她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吧。”
“虽然现在她应该不会把事情告诉别人,但以后还是必须好好找时间说明一番。要是成了传闻就不好了。”
“喔,说得也是。”
毕竟把她卷入那么奇妙的事件。
如果不好好向她说明,她还是会很害怕吧。
“好,那就我们两个人自己去吧。”
“嗯,我已经叫好计程车了。”
“喔,什么啊,一之江同学要和文字一起外出啊?”
头发湿淋淋的艾伦回来了。
“我要上山去埋掉文字。”
“祝你顺利!”
艾伦大声回话,我则用手把他的头发抓得更乱。
于是我和一之江离开了学校。
◆2010-06-O2T18:50:00 "Sakaiyama Wonder Park Entrance"
一到日落时分,我和一之江就一起穿越‘境山Wonder Park’的闸门。但是,景色完全没有
变化,也没有发生不可思议的传送。
“意思是解决了吗?”
“那座村子本身应该还在某个地方。”
“是这样啊?”
“她曾说过日本各地都有地方连接到那村子。哎,至少‘境山Wonder Park’所发生的‘神隐’,可以当作解决了。”
就算是现在,日本的某处也有人会迷失到那座村子。
然后,被她杀害……成为死去的村民,永远在那里生活着。
光是想到这里,就让我感到焦躁难耐。
“不能做点什么吗?”
“很遗憾,负责思考的人应该是‘主角’,而不是我。”
——原来如此。
一之江本身虽然在惩治‘邪恶的Lore’,但那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传闻。说起来就像是为了维生而进行的狩猎行动。
为了解决故事而努力是‘主角’的使命,同时也是特权。
虽然还不清楚,但我好像渐渐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
“那女孩……词乃她虽然有点恐怖。不过有机会像雾香那样,透过说服解决吗?”
“原来你特别喜欢鬼怪?”
“虽然不是那样,但能够和平解决不是比较好吗?”
虽然雾香那次好像也称不上和平解决。
“以我的看法,那是办不到的。”
“……果然是这样啊。”
“所谓的‘魔女’,还拥有着人类的心,在某些故事中甚至是人类的帮手。但是,词乃小姐本身就是‘食人村’。我不曾听说过‘村子’会有人类的心。”
——看来‘村子本身’就是词乃。
并不是有了人类的外观就能够沟通。
“不过以你听到的情报,似乎还有替‘村子’取名字的人存在。”
“……你是说‘神隐’吗?”
“只要取了名字,就会产生‘人格’。也许你擅长的嘴上功夫会有点用,不过说起说服的可能性……”
“有吗?”
“应该还是没有吧。”
“是喔。”
我不禁垂头丧气。
一之江的说法,听起来像是‘你想试试看也无妨,但责任自负’。
“对了,一之江相信吗?”
“什么?你是说相信自己的美貌吗?”
“这我想你大概很有自信,不需要我特地问……不是,我说的是‘神隐’替词乃取名字这件事。那会不会是词乃刻意要混淆我们?”
“不会吧。强大的‘Lore’如果说谎,将会危及自己的存在。”
“嗯?是喔?说起来我好像也有稍微听说过。”
“如果大量散播可疑至极的传闻,会让可信度变差的。”
“喔喔……的确。”
如果同一个传闻有太多说法,那个传闻就会变得无趣,最后就不再有人谈论了。
“甚至如果散布的是‘谎言’,也许会让自己的存在产生变化。”
“意思是说,‘Lore’本来就是基于传闻而存在,要是说了谎就会危及存在本身吗?”
“不过如果是我们这种‘Half Lore’,因为还拥有人类的意识,所以说谎还无所谓。”
“从传闻而生的‘Lore’,可能会被自己的谎言影响是吗?”
所以实力愈强就愈不说谎。
也因此,与强大的‘Lore’战斗时,情报就显得更加重要。
——我不禁想到,雾香也是这样吗?她就算有所隐瞒,好像也不太会说谎。
话说回来,我还真是无力啊。这次也是托一之江的能力才顺利解决,我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哎呀,还真难得,你看起来很消沉。”
啊,我好像不小心在女孩子面前展露不安了。
不行不行,都已经在能力上靠女孩子了,怎么能够连精神上都倚赖她们。
“没有,我只是在想难得有机会和一之江来‘Wonder Park’,如果光调查而不游玩就太可惜了。”
我设法故作轻松地加以掩饰,不过一之江好像总是能识破我的想法。
“……原来如此。”
一之江像是接受了我的说法,转身看了看‘Wonder Park’内的景象。
“下次带雾香同学一起来不就好了?”
她露出微笑,又转身回来。
“喔?”
“怎么了?”
“喔,没事啦。”
听到她说要和雾香一起来,让我有点高兴。
不只是一起对付‘Lore’,而像是朋友的关系。
或许在一之江心中也开始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看到你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脸,会让我想再把你刺到昏死过去。”
“对不起,我会修正表情的。”
“很好。”
回想到当时的痛苦,我全身直冒冷汗。
一之江转过头去,朝着闸门外走。
她刚才的说法,该不会……
是因为洞悉了我心中的不安,才故意这么说的?
平常冷淡的态度几乎让我忘了,一之江其实很会照顾人。比起自己的安全,她当时反而比较关心我和音央。虽然那可能也是因为我是新手……不过我想她应该是个好人。
……但也因此,我对某件事有点不安。
“欸,一之江。”
“什么事?”
“一之江你……”
在那村子里,她曾说过大量‘杀了’村民们只是为了确认。意思是说,一之江在那种情况下是毫不犹豫的。
当时,我完全无法对小达和小美下手。光是撞倒他们就已经很勉强了。要是遭到进一步的抵抗或更危险的攻击,下场会怎么样呢?
我很明白自己太过天真。
但是,一之江她又如何……?
“你想问我,是否连一般人也照杀不误吗?”
大概是从我难以启齿的态度看出来,一之江先开了口。
“啊……嗯。”
“当然会。否则我就会消失了。”
“……果然是这样吗?”
我的胸口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眼前的少女与自己渐行渐远的懊悔,在心里缓缓升起……
“……好!!”
“嗯?”
“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要成为更厉害的‘主角’。”
“…………是。”
“制造一个让一之江……”
我说到一半,又被一之江猜中。
“‘不需要杀任何人也能活下去的传说’之类的?”
“对!”
我已经习惯要讲的台词被她抢走了。既然如此,就不需在意了。
我不应该因为一之江而沮丧,而是把她也当成‘我的故事’,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如此一来,总有一天她不需要再杀死任何人也可以活下去。
只要我自己,让她成为那样的‘故事’就好。
一之江凝望着独自握拳点头的我。
“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她带着叹息说道。
但是,我很高兴她的话语中也带着一丝喜悦。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
“一认识你就知道了。”
为了不让一之江看见我脸上的窃笑,我决定赶快踏上归途。
我追着她娇小的背影,暗自下定决心。
“…………我。”
“嗯?”
一之江以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有杀死一般人……的‘决心’。”
这几乎像是耳语。不只是内容,我甚至会怀疑是否为我自己的错觉。
但是,她这番话……
“……意思是说……”
“少啰嗦,秃子。”
“我没有秃头啊!?”
尽管我立刻吐槽回去,但‘有决心’这句话的意思,代表着一之江她……?
“欸,一之江……”
“闭嘴,戴假发的。”
“我这是真发啊!?”
由于一之江愈走愈快,我只好拚命追赶。
“……这事关我的传闻,绝对不可以说出去。”
“喔,我知道了!”
如果把一之江‘没有杀人’的消息传出去,光是这样就会让她变弱。所以,她只能持续主张下去——‘无论什么对象,她都会确实地加以杀害’。
——能够得知她的这项秘密真好。
这真的让我感到十分高兴。
◆2010-06-03T16:50:00 "Yasaka High School Student council Meeting room"
从我和音央及一之江进入‘富士藏村’以来,已经过了两天。
“以防万一,我们昨天也在日落时分进去看看,不过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我把昨天和一之江进行确认的事情,到学生会室向诗穗学姊报告。
“这样啊——太好了……我好怕文字和小瑞瑞会不见,连晚上都睡不着觉呢——呼——”
诗穗学姊把手放到胸口上,夸张地吐了口气。
“我已经和新闻社谈好了。明天或后天就会张贴在校内啰。”
“喔,谢谢你,音央。”
“不会,多亏有文字他们帮忙。”
音央朝学姊低头致意。
顺带一提,一之江今天也请假。虽然她本来就常请假,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寂寞。看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增进许多了。
“呼……一放下心来就觉得好累哟。”
学姊趴到桌上。
她的这副模样也很可爱,让我看了不禁面带笑容。
啊啊,果然还是像这样和平的时光最好啊。
话说回来,诗穗学姊果然还是很可爱啊。
“哩小哩小哩小。”
看我忍不住笑出口,音央就瞪了我一眼。
“哼,文字你这样很变态耶。”
“喔、喔,抱歉。”
总觉得音央最近心情很差。
好像是从我们平安回来,离开雾香家(的浴室)以后开始的。
虽然原本她的个性就比较凶悍,但最近好像变本加厉许多。
“真是个笨蛋。”
音央环着手臂,干脆把脸转向一旁。
由于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间,没办法向她说明一些事情……不过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好了。
以这家伙的个性而言,应该不必担心像一之江口中那样……会有散布传闻的可能。
“话说回来,文字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呢。”
由于学姊再次提起这件事,我把视线转回来。
“哎呀,能被学姊这么关心,让我好高兴喔。”
“音央也是,能平安回来真好。”
“咦、谢……谢谢您,会长。”
音央大概没料想到学姊会提到自己,她不免有点动摇,看着学姊回答。
“嘿嘿。呼……讨厌,最近好多恐怖的事情,害人家好累哟……”
“好多恐怖的事情?”
“真的吗,会长?”
原本我还因为解决一个事件而放心。
难道说,学姊已经得知其他的情报了?
“嗯。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很喜欢恐怖故事。”
“啊……原来学姊的班上也有啊。”
大概就是把‘玛莉玩偶’的传闻告诉学姊的人吧?
由于学姊比较胆小一点,和她聊这种话题的人应该会很开心。
“文字班上会和你聊这种事的,应该是雾香吧?”
听到音央提到那名字,我点头同意。
“是啊,她很喜欢听传闻,还有班长三枝同学也是。艾伦最近好像也很熟,不过他只是想亲近雾香而已。”
“艾伦的个性还真是好懂啊,和以前一样……”
音央叹了口气。看来不论是谁,对艾伦的印象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形象还真好啊。
“所以说,学姊害怕的传闻是?”
“嗯,听我说哟,又是‘神隐’呢。”
“‘神隐’……”
我和音央互望了一眼。
的确,词乃曾宣称自己的名字是‘神隐’所取的。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变成传闻了……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学姊的下一句话震撼了我。
“听说在梦里头,会出现一位女孩子呢。”
“!”
我感觉心跳加速。
‘梦里出现一位女孩子’。
那正是我最近体验到的事情。
“然后,如果一直梦到那女孩,最后就会被她带到别的世界去,永远都不会回来——”
“…………”
听着学姊的话,我开始回忆梦中断断续续的记忆。
我的心情变得十分舒服。
觉得好像一直待在那里。
然后……
“如果被她带走的话,会怎么样呢?”
音央战战兢兢地询问学姊。
学姊皱着眉,有点不安地说道:
“好像会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
◆201O-06-O3T17:30:00 "Yasaka High School Passage"
我和音央两人一起走在被晚霞染红的走廊上。
带着红紫色的校舍内景象看起来有点梦幻。
被夕阳照亮的音央淡茶色头发,闪着金色的光芒……看起来十分美丽。
“文字,我说……”
“嗯?”
“你那个梦该不会是……呃。”
音央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她那有点含蓄的模样,看起来和梦中的少女很像。
“……在和室里,与女孩独处……的梦?”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
虽然我说过梦到女孩子,但我可没说过在和室。
“是、这样……没错。”
我感到心跳加速。
“……你吃过饭了吗?”
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而且惊讶得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
同时,我回想起那少女说过的话。
‘下一次……我们一起吃饭吧?’
“她说,下次要一起吃饭。”
“这样啊,你还在第二次呀。”
音央以沉静的语气说道。
等等,我的确和音央谈过梦的事情。
但我只提到‘梦里头有个清纯的女孩子’而已。
我也没说过那是在和室。而且梦了两次这件事,我连雾香都没有提过。“音央,你……知道些什么吗?”
音央她……
是我从国中时代就认识,一起游玩、一起欢笑,偶尔拌拌嘴的朋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看起来却像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她伫立在傍晚时分的走廊上,静静地注视着我。
“这样啊……抱歉,我先回去啰。”
话一说完,她一个转身,双马尾的发梢飞扬,跑在走廊上。
“咦、喂,”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追上她。
听着她那逐渐离去的脚步声,我感到十分焦急。
“原来如此。我说,还是不要追上去比较好哟。”
一道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让我打消了想追上去的念头。
“雾香……”
“我已经调查了很多,不如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吧,文字?”
我回头看见的,是同样被夕阳照得发亮的红色头发。
如果说音央看起来如梦似幻,雾香就是无比强烈的存在。
◆2010-06-03Tl8:00:00 "Yasaka High School Roof"
我被雾香带到顶楼。
远方的街景已经被染成红色,今天的晚霞真的很漂亮。
——如果晚霞很漂亮,那天的心情也会变得忧郁。
也许是带着乡愁的心被刺激了也不一定。
“第一个问题是,文字你的梦是什么感觉?”
雾香把手放到护栏上,另一只手则按着头发。
她的侧脸……有着超越她年龄的美艳,令我心跳加速。
“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喔,没有。因为你看起来很美,所以我看傻了。”
“啊哈!想把目标从学姊换成我了吗?”
“得了得了,你这样害我一瞬之间觉得这样也不错,饶了我吧。”
“文字好像禁不起诱惑喵——”
她笑起来的模样就和平常一样,让我感到放心。
为什么我会因为‘和平常一样’就感到开心,仔细想想——
……那是因为有个朋友和平常不太一样。
音央她那带着烦恼的表情,实在让我很在意。
“不可以着急哟,文字。”
雾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意。
她和一之江不同,是基于‘观察人类’而来的关心。
这即是她对人温柔的方式。
“嗯……说得也是。现在去追音央,也只会让她更混乱而已。”
“就是这样。文字你对女孩子真的很温柔呢。”
“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所以,我很想知道一些能让她放心的消息。”
“嗯……很遗憾,现实可能会变得更加艰苦哟。”
“那样子可能也比较好相处吧。”
“啊哈,原来是这样呀。”
雾香绝不会否定我的判断。
她总是相信‘我’的判断,而且加以肯定。
……人家说恶魔或魔女还比较温柔,看来好像是真的。
“咳咳。我这边已经作第二次梦了。”
“喔,就是你上次说过的梦吗?有进展了?有上床吗?”
“才没有啦!像雾香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可以讲这种话!”
“咦——可爱的女孩才更喜欢谈色色的话题不是吗?”
雾香带着诱人的眼神靠近我。
“我、我不会再上同样的当啰!”
话虽如此,我的身体却自动向雾香靠近。
“啊哈,身体还真老实呢。”
“因为我一直被雾香诱惑啊。理性还能胜出已经很奇迹了。”
“说得这么直,真让我不好意思呢。谢谢你,文字。”
听到这么一句‘谢谢’,还真让我安心。
“哎呀呀,总而言之。我和梦里头的女孩子就只有聊聊天而已。”
“嗯嗯。”
“然后,就和她约定‘下次要一起吃饭’。”
“嗯嗯,原来如此。”
雾香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D-Phone’,开始进行操作。
“来,文字。”
然后,她把上头显示的页面给我看。
“呃,可以随便给别人看吗?”
“‘D-Phone’的画面只有‘Lore’或‘Half Lore’才看得见。”
“啊,是这样啊。”
“如果被普通人看到不就糟了?”
“要是看得理所当然,那就会失去感动了啊。”
虽然说光是看不看得见幽灵,就足以制作成电视节目了。
因为世界上的灵异人士能理所当然地看见幽灵,所以观众才能看节目看得心惊胆战或兴奋紧张,以及‘什么啊,原来是造假的’的失望。
我已经不能享受那样的乐趣了吗?
我不禁体会到灵异人士的忧郁。
好了,雾香给我看的画面上是……
【妖精的神隐(Changeling)】
被妖精迷住的人,会梦见一名少女。
第一次只是相识。
第二次约定一起用餐。
第三玖会得到礼品。
第四次将无去归去。
回不去的人将会被遗忘掉。
“哇塞——”
我忍不住举起双手。完全命中,那正是我梦见的东西。
“看起来很准确呢?”
“原、原来是妖精啊。难怪我觉得她是美少女。”
“啊哈哈,讨厌。文字你怎么在我们没发现的地方被卷入‘都市传说’了呢?”
雾香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学姊所担心的‘神隐’啊……”
“这个应该就有本体了。”
本体。
指的就是替词乃取名字的人吗?
“‘食人村’的‘朱井词乃’为什么会得到名字呢?”
“嗯……我想想……”
雾香把食指放到嘴边思考着。
“最简单的解释,应该是障眼法吧。”
“嗯?什么意思。”
“因为‘食人村’也被传为‘神隐’事件呀。”
“喔,嗯嗯。”
所以我才以为只要对付‘村子’,就能结束掉‘神隐’。
但实际上,就算村子的传闻消失,‘神隐’还是留了下来。
“我们‘Lore’如果得到‘名字’,就会产生人格。如果只叫‘魔女’给人的印象会很模糊,但如果是‘吞食魔女的魔女˙尼图蕾斯特’之类的,听起来不是很厉害吗?”
“的确,听起来真的很厉害。”
电玩游戏的最后头目也差不多这样。
比起以‘魔王’称呼,叫作‘魔王多多利格诺斯’之类的会比较有个性,也能设定一些背景,让个性更加突出。
“在替‘食人村’的存在加上‘朱井词乃’这个名字的瞬间……原本算是自动机关的村子,就开始以词乃的意志行动了。”
“原本是属于自然产生的‘食人村’,后来变得以词乃的意志决定是否发生了?”
“对。她开始独立思考、吸收牺牲者,而且开始思索要怎么让白己一直存在下去。”
光是取了‘名字’之后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神隐’会很自然地和‘境山Wonder Park的传闻’画上等号,如此一来,因为作梦而遭到‘神隐’的人便不受关注。以学姊为例,一开始也是在害怕‘WonderPark’的传闻。
“不过,‘Lore’这种东西不是会因为不被谈论而变弱吗?”
如果只有‘食人村的神隐’变得有名,‘妖精的神隐(Changeling)’就会不受谈论,最后不是应该会消失吗?
“一般的‘Lore’是会那样,但‘神隐’本身比较有名。”
“啊,原来如此。就和‘魔女’一样,不会消失在人们的话题中。”
“没错。除非人类的生活中不再发生‘行踪不明事件’。”
我曾在电视节目或网路新闻上看过一整年的失踪人数,当时还惊讶说:‘原来每年都有这么多人不见!’印象中,我看到光是警察接到的报案数就多达十万件以上,不过详细数字我记不清楚了。
……只要还有那样的事件在,‘神隐’就不会消失。
所以就算‘食人村’比‘妖精的神隐’更有名,后者也不会消失。
“而且以‘Lore’的性质而言,只会以传闻的方式被散播开来。”
“嗯?喔,因为受害者会被遗忘吗?”
“就是这样。实际上的牺牲者是绝对不会被找到的。我自己也常常使用,操作记忆这种东西真的很方便呢。”
听魔女自己这么说,还真有说服力。
“记得雾香也说过你会消除记忆?”
“嗯——虽然被我吃掉的‘Lore’会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但那好像和我的状况不同。”
“是吗?”
“嗯。被我吃掉的‘Lore’会在我的身体里继续活着。虽然和文字的方式不同,但只要我喊一声,就能召唤出来哟。”
“唔喔,原来雾香你这么厉害啊。”
“嘿嘿,厉害吧?”
“厉害厉害。”
能够召唤‘Lore’进行战斗。
原本我还以为那是自己的专利,没想到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先驱了。
“咦,那么被雾香吃掉的‘Lore’实质上还存在着吗?”
“虽然还存在着,但却不被世界所认知。也就是成为‘我’的力量的一部分了。”
“喔……那么能够随时呼叫出来吗?”
“嗯。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喔。”
“咦,真的吗?”
“不过每次都会收取代价喔。”
雾香闭起一边眼睛,伸出食指对着我。
代价。这句话听起来很严重。
“……会是什么代价?”
“支付的代价愈大,魔术的力量就愈高。”
“像是魔力一样的东西吗?例如说?”
“上次我不是用了‘雾气’吗?”
“喔……和雾香战斗时的那个吗?”
那天早上的雾气,果然是出自雾香的能力啊。
回想到当天的情形,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当时那些虫的记忆,已经变成我的心灵创伤了。
“为了使用那雾气一个小时,必须以一个星期的丧失味觉作为代价……诸如此类。”
“咦,真的?”
雾香非常喜欢甜食。
我记得在那之后,我们还和学姊一起去吃蛋糕吃到饱。
我也常看到她和班上女生们边走边吃东西……可是印象中她好像还是吃得很开心,不像是丧失了味觉。
“无论是多么好吃的东西,都尝不到味道。而且还必须不被任何人察觉,表现得像平常一样快乐……这就是代价。”
明明不觉得好吃,却要假装有味觉。而且还必须快乐地过生活,不能让身边的人发现。原来雾香在私底下支付着这样的代价。
虽然雾香常说女孩子很擅长演戏,但如果是要让我们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看起来那么快乐,该怎么说……
“抱歉,我没有察觉到……不对,如果察觉到就不算是支付了代价啊。”
“就知道文字会这么说,我才更……”
‘必须假装’是吗?因为那是自己设定的代价。
——刻意踏上艰苦的道路,支付违反常理所带来的代价。
那似乎就是雾香的魔术。
“嗯,抱歉,再多说明一点给我听吧。”
“嗯,好呀。还有,我想想……我要定期给那些使魔血液。我有时候会贫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对了,记得那些虫子会大量地往雾香的血聚集啊。
“必须给很多血液吗?”
“大概是一般人捐血量的两倍吧。”
因为我没什么捐血的经验,不清楚那是多少,不过……
意思是一般可以捐血的两倍量吗?
这也是魔女必须支付的代价吗?
“……就算是魔女,这样不会太难受吗?”
“啊哈,谢谢你,文字。如果不难受,那就不算是魔女了。”
我好像明白了魔女有多么辛苦。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做得到,实际上却要支付代价。
但为了维持‘强大魔女’的地位,还必须假装自己能够轻松支付这些代价。
……所谓的‘Lore’,大概是一种必须欺骗自己和他人活下去的存在。
我在内心暗白发誓,就算雾香的魔术看起来万能,也不可以太过倚赖她。
“其他‘Lore’也必须支付这种痛苦的代价吗?”
“几乎不需要吧。因为‘Lore’是完全依照‘故事’或‘传说’,所以才能使用特殊能力。”
“站在雾香的角度来看,其他‘Lore’算是作弊对吧?”
虽然雾香身为到哪个国家也能吃得开的‘魔女’,但私底下似乎相当辛苦。如果其他‘Lore’能够在不需代价的情况下使用能力,‘魔女’好像还挺可怜的。
“相对的,其他‘Lore’也必须经过特定的手续,好好留下自己的名字才能避免消失不见,那样其实也很辛苦。反倒是我能自由使用能力,想吃什么也都很自由,几乎没有消失的可能性呢。”
“光是正常生活,还会被传为很可爱的‘小恶魔’啊。”
“啊哈,谢谢。”
看到雾香这么开心,真让人觉得舒服。以后还是依照这次的方式,我和一之江去现场调查,请雾香帮忙收集情报比较好。
“哎呀,好像岔题太远了。”
“说得也是。不过,操作记忆本身并不是什么难事。”
“咦,是吗?”
“嗯,只要有‘那样的轶事’就可以了。例如以‘魔女’来说,不是被说成:‘她可能不知不觉出现在你身边,若无其事地过着生活’这样吗?”
“喔,好像有。”
“我的操作记忆就是利用那种说法,就‘Lore’的角度而言是很普通的力量。”
操作记忆听起来好像很万能,但对于像雾香这样的‘Lore’少女而言,似乎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力量。
“不过这次的事件,我觉得很棘手呢。”
“果然是这样吗?”
“其实,我很不希望文字和‘神隐’交战呢。”
“的确,很不想与之……交战啊。”
那是一个非常温和、安详又舒服的梦。
要在那种气氛下厮杀,我实在敬谢不敏。
“就算交战也不觉得会赢呢。‘神隐’这种东西是从很久以前就被当作‘存在’,接近妖怪或传说等级的‘Lore’,不像‘魔女’有那么多弱点喔。”
既然雾香明说打不赢,那么我的获胜机率就真的很低吧。
她正为了我,拚命地思考对应的方法。
“因为‘神隐的Lore’确实存在……要先找出打倒的方法呀……嗯——”
“有没有像对付一之江那样的方法?”
“‘神隐’是无法攻略的。因为没有所谓的解决方法。”
“让、让她迷上我之类的。”
“啊哈哈!也许文字真的办得到,可是梦里头的文字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不是吗?而且还忘了自己是谁。”
“嗯、嗯……”
“也许能让她喜欢上你……但忘了‘这个世界’的文字,真的能够把她带回‘这个世界’吗?”
没错。
如果已经忘了,根本不会想要回来。
因为根本不可能会想回到完全不记得的世界。
“唔唔,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哎,关键大概就是她吧。”
“嗯?”
雾香按着被风吹动的头发,注视着我的脸。
……似乎知道些什么。
并且在今天突然离去的那个少女——
“……说得也是。”
音央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2010-06-03T22:00:00 "Hayate's Room"
我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
脑袋里想到的都是音央。
‘抱歉,我先回去啰。’
她居然露出那种表情。
我实在无法不去在意。
为什么,她会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呢?
为什么,她会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呢?
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
“快想啊,一文字疾风。”
只要问了就能明白,只要沟通就能明白,这只是幻想罢了。
想把所有的‘为什么’都问清楚的人,根本就是不在乎朋友的人才会做的事。
我……想要思考出她的‘为什么’。
“既然道歉,就表示她觉得对不起我吧。”
意思是说,她的内心对我有某种罪恶感。而且,提示有可能就是在那之前的对话。也就是我……已经看过‘两次’关于‘神隐’的梦这件事。她在我看过‘第八世界’所刊载的‘Changeling’之前,就已经知道内容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想她曾经听说过那传闻,是比较可能的猜测。但那样并不构成道歉的理由。因为看起来并不像是‘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告诉你’。
那表情反而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自己’?
“难道说……”
音央梦见的会是什么?
我拚命回想当时音央说过的话语。对了,记得她是说——
‘说到这个,我最近也常作奇怪的梦呢。’
记得开头是这样的。
‘虽然我记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好像和某人待庄陌生的房间里。’
‘我偶尔会作这样的梦,但对象好像一直在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梦里会感觉很悲伤。’
‘明明我很希望和那个人雇一起,可是最后一定得“道别”。’
‘好像不能够一直雇一起似的。然后,我就会雇道别的时候因为悲伤而清醒过来。有时候还会哭着醒来呢。’
——一定必须‘道别’的梦。
如果那个梦里,有‘我’登场的话。
“该不会她……!”
我从床上跳起来。
如果,她做的梦就和我的梦相同。
那个梦里的少女……就是音央本人?
叩叩。
“唔哇!”
“嗯……?请问怎么了吗,哥哥。”
我因为突然的敲门声而叫了一声,但房门另一头的表妹却还是很冷静。
“喔,没有……我睡迷糊了。”
“是吗?不提这个,哥哥,洗澡水烧好啰。”
“喔,这样啊,我知道了。”
也对,就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头脑吧。
于是我离开了床铺。
“啊,对了,理亚。”
“什么事?”
“我问一下,你还记得音央吗?”
如果她回答不知道,那我可就要吓坏了。
“我们见过几次面,她对我很好。还有,哥哥每次提到音央姊姊的时候,一定会提到她的身材,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唔、呃……总之你记得就好。”
之所以会向理亚确认存在,是因为有过花子这个前例。
确实有音央这个人存在,她也曾和理亚一起相处过。
而且,这个存在并没有消失不见。
光是确认了这些,就教我松了口气。
“最近她好像很拚,你听说过什么关于她的传闻吗?”
“是,她好像很努力呢。还有担任杂志上的模特儿。除此之外……例如在我们国中的知名度吗?”
“那也无妨,还是说她以前有什么事情比较有名的,什么都好。”
“嗯……我试着想想看。”
理亚在门外思考着。
……是说,她为什么每次都不进来我的房间?
既然她每天都有整理我的房间,应该不至于不敢进来吧。
如果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她还真是腼腆呢。
“啊,对了。”
“嗯?”
“音央姊姊以前好像遭遇过神隐呢。”
一听到那个词从理亚口中说出,我吓了一大跳。
音央自己……遭遇过‘神隐’?
“真、真的假的?”
“是的,一位音央姊姊的热情粉丝说过。音央姊姊曾经迷路,失踪了一天的时间,大家原本以为她被绑架了,但听说隔天就回到家。以当时她的说法,最后被当成只是单纯的迷路而已。”
“这样啊……”
“‘有女孩子消失了一整天’,这个传闻在那附近好像闹得很大呢。”
‘神隐’的音央本身曾经遭遇过‘神隐’的传闻。
在我脑袋当中,似乎有了某种想法。
“谢谢你,理亚。”
“不会。哥哥又在研究民俗学之类的吗?”
理亚似乎是想起上次的事情,如此间道。
“没有,我只是想帮助朋友解决烦恼。”
“……原来如此,那就请哥哥加油啰。”
“没问题!”
再烦恼下去也于事无补。应该努力尝试自己能做的事情,现在也该先去洗澡,把所知的情报整理一下才对。
“那我就去洗澡吧。对了,理亚要不要一起洗啊?”
“玩笑话放在哥哥的脑袋就好了吧。”
“我的脑袋被否定了!?”
“先告辞了。”
一如往常地冷漠回应后,我亲爱的妹妹,更正,表妹就这样离开了。
“好!”
今天就努力思考,努力整理,等到明天……
明天就和音央谈谈吧。
虽然我这么打算——
但隔天开始,音央就不再来学校了。
——而且,就像是遭逢‘神隐’一般,她突然失踪了。 |
◆2O10-??-??T??:??:?? "Nightmare"
清醒过来时,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寂静的和室。
除了想到‘又是这里’之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不该忘记的事情。
……明明觉得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必要想起来,却又有种不想起来不行的感觉,真是奇怪。
“哈。”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头上则传来声音。
“有什么好笑的呢?”
我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熟悉的少女。
她宛如透光的玻璃般,散发出温柔与沉稳的气质,让我感到安心。
只要和她在一起,似乎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
……总觉得我认为非见面不可的对象,就是这位少女。
“没事。”
因为后脑勺感受到的大腿温度让我想再次沉眠下去,于是我把手伸向她的脸颊。
即使稍微感到吃惊,少女还是高兴地接受我的抚摸。
她的脸颊摸起来又温暖又柔软。
“对了,我们不是约好要吃饭吗?”
“是的,那么……可以请你先起来一下吗?”
虽然有点惋惜,但我还是坐起身体。
——这是一间宽度刚好的和室,透过障子门照进来的阳光让人感到很舒服。
少女缓缓起身,然后把放在房间角落的餐点拿过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医院受到照顾一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次又是笑什么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生病受到照顾似的。”
“喔……呵呵,这不是照顾,而是一种服务哟。”
“唔……那还真教人心动啊。”
“是,能让你心动就太好了呢。”
她把两手放到嘴边呵呵笑着。
“来,请慢用吧。”
她递给我一份纯和食的餐点。
一瞬间,就只有一瞬间,我感觉到思考中出现杂讯。
好像有人曾告诉过我,不可以吃下东西……?
“里面有你讨厌的菜吗?”
“啊,没有……”
热腾腾的白饭与味噌汤、烤鱼、炖菜、腌菜,还有茶。
每一样看起来都很好吃。为什么我会觉得不能吃呢?
“我开动了。”
我吃下第一口……这料理明明味道清淡,却十分美味。
就和她给人的印象相同。
“很好吃。”
“谢……谢谢你的夸奖……”
看到她低垂着的脸上带了几分羞红,让我感到一阵心动。
我忍不住心想,能让这样的美少女替自己做菜,真是太幸福了。
如果这样沉稳平静的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这般思绪也同时浮上心头。“那个……”
一直在旁注视着我用餐的她,开了口。
“嗯,什么事?”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
她以羞红的脸颊,还有带着湿润的双眼问道:
“能不能……永远和我在一起?”
“啊……呃,我想想……”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我还希望这段时间能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立即回答。
不知为何。
没错,不知为何——我看着这位少女……
“……音央?”
很自然地就把这名字说出口。
“呃!?你为什么——!?”
她瞪大双眼,慌张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大量关于音央的记忆流入了我的脑海里。那天,她带着忧郁表情与我道别。之后,无论怎么寻找也找不到她。
第一次听说她曾遭遇‘神隐’的传闻——对了,这个梦是!
“不,你是‘神隐’对吧!?”
她一定知道音央在哪里。不,或许她就是音央本人——?
“不、不要!”
拥有和音央相同面容的少女,像是打算逃跑般地起身,然后急忙奔向障子门。门被拉开之后,我看见的是铺着木板的走廊,以及通往庭院的落地窗……
“那、那是……!”
那是我曾经看过的地方。当少女奔出‘房外’的时候,我的视线开始摇晃。
风景一下子变得扭曲,我的脚步变得很沉重,无法继续前进。
看起来……我似乎是被迫从梦中醒来了。
“等、等等!”
即使我打算追赶,身体也不听使唤。
总觉得全身上下失去了力气,还有头晕目眩的感觉,甚至想吐。
‘已经太迟了哟?’
此时,一道有印象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这个会把语尾抬高的声音是……!
‘你已经吃下“富士藏村”的食物了喔?’
“词乃……!?”
‘所以,下次睡着的时候。你已经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哟?啊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我脑中大声地回荡着。
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刚才那是……”
少女和音央拥有同样的长相。那个地方是‘富士藏村’。然后……
“朱井词乃……”
被‘神隐’取名的‘Lore’的声音。
我正打算伸手按着额头,却发现手上多了个东西。
“小型收音机?”
记得这是在那村子时,让音央带着的东西。这就是‘第三次’的礼品吗?
我紧握着那台小收音机。总算有音央的线索了。
我总算找到——这几天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六实音央’的线索了。
我忽然想起来,音央离去的那天,表情就和刚才梦里的相同。
“如果想要像恐怖片一样地拐走人,就不要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啊,音央。”
然后,我转头面向境山的方向。
“好吧。就让我这‘主角’来救你。说什么也要让你露出笑容!”
我下定决心,准备迎向‘第四次’的挑战。 |
◆201O-06-10T05:00:00 "Ichimonji House"
按照惯例,我为了让头脑清醒,决定去晨跑。
然后,在我换上运动服并离开家门的时候,吓了一跳。
“早安!”
雾香居然满脸笑容地在等着我。
能够一早就看见雾香,真教人高兴……说到这件事,一之江好像也曾在家门前等我啊。
“早安,雾香。一早就能看到雾香的笑容,真让人高兴啊。”
“啊哈,能见到文字我也很高兴哟。”
“今天有什么事吗?”
我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感觉有点毛毛的。
早上晨跑、遇见雾香。这两件事情加起来的记忆,会直接连结到被大量虫子缠上的心灵创伤。
“放心,今天不是来吃你的。应该说我还比较像是被文字吃掉的女孩子呢。”
“唔喔,这样形容虽然教人心动,不过会引起误会啊。”
“想吃吃看吗?”
雾香刻意露出性感的眼神。
她的媚眼、身材的曲线、裙摆下的大腿等等,在在都让人心跳加速。
“今天也感谢招待。”
“哇,怎么说得好像已经吃过了一样!”
惊讶归惊讶,雾香还是笑着朝我伸出手。
“走吧!”
“嗯。”
我握起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自家。
◆2010-06-10T05:30:00 "Mount Sakai Road"
没想到能有机会和雾香手牵手,整段路上我都处于心跳加速的状态。
光是像这样并肩而行,就已经能闻到她头发上轻飘飘的香味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正在看她,雾香抬起脸来,朝我露出了笑容。
——这时我才发现,她应该是在担心我。
“好像还没有找到音央呢?”
“是啊。虽然这也不稀奇,不过警察找人似乎不太积极。”
“像我们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常常动不动就会玩离家出走游戏呢。”
离家出走游戏。
对父母亲、朋友或老师的一种反抗。那应该算是出自于‘稍微做个坏小孩’这样的反抗心态所做的小小叛逆吧?所以,音央现在也被当成那样。
“只是失踪一个星期的话,他们好像还不会认真找人喔。”
“这样啊……”
“可是想找到行踪不明的人,时间拖得愈久,就愈难找到线索哟。”
“……是啊。”
所以最近的我十分焦急。就连平常和一之江的锻炼,以及和雾香的讲课都停摆了。她们两个人并没有针对这件事情说些什么,就只是默默关注着我而已。
但是,今天雾香却特地到我家门口来等我。
在我作了梦的当天。
“你已经发现我作了第二次梦了吗?”
“嗯。我一起床,就感觉到文字的气息变得比平常更淡薄许多。”
“咦,雾香能感觉到这种事情?”
“因为是文字呀。你不是要让我……成为你故事的一部分吗?我想那就是原因。”
“是、是喔……这样还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呵呵。我想,瑞江也有察觉到哟。”
但一之江并没有特地前来。
——大概是因为她笃定我一陷入危机就会呼唤她吧。
还是说,她已经把这种照顾心理层面的工作交给雾香了?
“因为文字已经被‘妖精的神隐’所盯上。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已经变得很稀薄了。”
“喔,也会在大家的记忆中消失不见,是吗?”
“如果就近样完全被带走,一定连我们都会忘记你的。这让我有点担心呢。”
“……真抱歉,害你们操心了。”
“不会。我一来找你,就发现你的眼神和当时说服我的时候一样,我反而觉得安心了呢。想说:‘啊,那眼神就像个打算拯救他人的主角’。”
由于雾香把感想说得很直接,让我愈来愈不好意思了。
如果是一之江,大概会顺便损我几句吧。
——挑战‘神隐’。
以‘Lore’而言,那几乎可说是自杀行为。
但是,我并不是想针对‘神隐’做什么。
而是想救‘音央’。
“我说,雾香。”
“嗯?”
雾香像是想带我到某处去。
但我不在意目的地会是哪里。
“谢谢啦。”
“哇,我都还没做什么就被感谢了。”
即使感到惊讶,雾香还是高兴地笑着。
“就因为文字是文字。所以我才能放心地做我自己哟。”
“嗯?”
“意思是,我就只是像个魔女一般,透过计算行动的。所以就算我会对文字好,也全——部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不需要太过感谢哟。”
“哈哈,光是把这件事告诉我,你就已经很温柔了,雾香。”
这并不是为了先打预防针,怕我以后会认为她有什么企图。
雾香是想告诉我:‘所以我不用太在意’。
……我不需要在意雾香,专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她是在告诉我这件事。
不过,我还是把一个疑问提了出来:
“我说,雾香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可能有用的‘主角’吧?”
雾香在教我关于灵异事件的知识时,曾提过几位‘主角’的事情。
他们或她们与我相比,真的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同时也是‘勇者’。
和他们比起来,虽然这样说自己也有点怪……但我和普通高中生差不了多少。
“因为文字是文字呀。”
雾香把同一句话又重复了一次。
看到我陷入沉思,她笑着并紧握住我的手。
“因为你是个会让魔女想在计算之外……像这样牵着手的人。该怎么说呢,你……似乎能以‘力量’或‘情报’之外的某种东西,成为我们的精神支柱。”
不是力量,也不是情报。
我的内心有那样的东西存在,而且雾香也愿意相信它。
“所以我才会觉得,你应该也不会输给‘神隐’。”
“真的吗?”
“如果‘神隐’是不认识的别人也就算了。但毕竟……那是音央对吧?”
雾香带着笃定,说出了那位已经消失的人的名字。
“嗯,我在梦中遇见的少女,就是音央。”
“果然没错。我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她以前曾经遭遇过‘神隐’,就猜到会是这样。”
看来她已经掌握了我之前从理亚那里打听到的情报。
“距今大约十年前,境山附近发生了有名叫做‘六实音央’的少女失踪,隔天早上才被警察找到的小小事件。”
雾香用另一只手操作着‘D-Phone’,向我说明着事件的内容。
“她是在和学校的朋友们分手后,就失去了消息,还曾被当成绑票案。不过根据隔天找到人之后的说法,她只是因为迷路和害怕,躲在道路旁的一间电话亭,过了一个晚上而已。”
“说起来,这种事还满常听说的。”
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像这样‘常听说的事情’,就是会变成‘都市传说’。
“在她行踪不明的时候,当然大家会这么谣传。说:‘音央一定是碰上神隐了’。”
应该没错。毕竟她读的小学经常有人这么说。如果玩得太晚,会‘被带到富士藏村去’、会‘遭遇到神隐’。至少在小学里不只是学生们,连家长们都相信这些传闻。
“而且,还有这样的传闻哟——虽然她本人大概不知道。”
“嗯?”
雾香突然停下脚步。
“传闻说,六实音央回来的时候换了个人。”
“换了个人!?”
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附带一提,这是从艾伦那边听来的。”
看来那家伙还真的是雾香收集情报的好来源啊。
太好啦,艾伦。看来你真的帮上了雾香的忙。
不过,我也觉得有点不甘心,所以稍微用力握了握雾香的手。
“嗯?呵呵,嫉妒了吗?”
“因为我有点不甘心啊。所以,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只是我的猜想。”
雾香又开始往前走。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周围已经慢慢变成山路了。
但是,我们似乎不是在前往‘Wonder Park’……
“我想音央她,一定是觉得难以自处。明明只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却散布了那样的传闻。”
对了,记得在谈曾有女孩子失踪的话题时,她看起来好像难以启齿。因为那是和她自己有关的缘故吗?
“所以隔天开始,我想……以她的个性而言,一定是表现得比平常更有精神吧?想要展现出自己没有问题,和神隐一点关系也没有。”
“啊……而且听说她小时候很调皮。”
那也是音央自己提过的事情。以她的个性来说,就算为了弥补丢脸的失败而过度逞强,也是意料之中。
“音央变得比平常更加调皮捣蛋。站在大人的立场看,一眼就能明白她只是因为害羞及想弥补过错。但看在小孩子的眼里呢?”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吗?”
传闻这种东西,就是会像这样连锁下去吗?
结果,她变得更加成为话题……
“所谓的‘Changeling’,原典是指妖精和人类互相调包的神隐。很有可能是因为音央被当作和妖精调了包,才会产生这种传闻。”
所以——她就变成了‘神隐的Lore’。就是这样吗?
“不过雾香,音央她看起来对‘Lore’之类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呢。如果是自己私底下在做的事情,她看起来也实在太像普通女孩了。如果说是在无意识下制造神隐事件,那好像也有点难以相信……所以,文字。”
这里是‘境山Wonder Park’附近的道路。
在人烟稀少的这个地方,有一间电话亭。
“就由你去解开谜底吧。我想,你和音央的缘分很深。她一定是……”
“……‘百物语’的其中一人,是吗?”
我取出‘D-Phone’,并且把摄影镜头朝向电话亭。
我想,这里大概就是音央待了一晚的地方吧。
“我对电话类已经有心灵创伤了说。”
“对‘食人’的类型应该也有吧?”
“是啊。意思是说,这次事件也和雾香、一之江有缘分吧。”
这种连结性让我忍不住苦笑。
当‘D-Phone’的镜头里出现电话亭的瞬间。
叮啷叮啷铃~
产生了反应。
“取得‘Code’了。这下子文字就必须以‘第Ⅲ篇百物语’的‘主角’身分……”
“挑战‘妖精的神隐’才行了是吗?”
虽然我原本就有此打算,但雾香还是替我作了这样的准备。
这是为了给我鼓励。
“雾香将来应该能当个好太太啊。”
“如果文字愿意娶我就好了。”
“唔……这还真是诱人的提议啊,我说真的。”
“真是的,文字就是像这样容易动摇,才让人忍不住想勾引你呢。”
雾香开心地笑着。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不过她又以双手握住原本牵在一起的手。
“那么,我就用魔术让你马上入睡吧?”
“喔,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了。”
下次睡着,我就会作第四次梦吧。
然后,可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我能不能在梦里,想起雾香和音央的事情呢……
在我完全消失之前能不能做得到,就是最大的问题。
“呵呵,那么……我想想,来这边。”
雾香带着满怀不安的我,一同来到电话亭。
“喔?”
“过来就是了。”
我们打开门,一起进入电话亭内。
就算因为透明玻璃的关系,从外面可以一览无遗,但现在可是和美少女独处在狭窄的空间。
而且,这里还是在山上,一间几乎没有车子经过的电话亭。
像这样以紧密的姿势贴在一起,想不心动也很难吧。
“你在担心能不能想起自己还有我们的事情对吧?”
“是啊。虽然第三次很幸运地想起来了……不过我没有自信还能在下一次想起来。”
“毕竟记忆这种东西是很难捉摸的呢。所以,身为操作记忆专家的魔女,就来助你一臂之力吧。你稍微半蹲一下。”
“喔?”
我听她的话,靠着玻璃稍稍蹲下。
“嘿咻。你要帮我撑住喔。”
雾香整个人贴了过来,把身体靠在我身上。
“哇、哇、雾、雾香?”
面对我的动摇,雾香没有多说什么。
她就只是以湿润的双眼凝视着我,然后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脸颊上。
慢慢把脸靠近过来……
“……嗯。”
“!?”
她在我的嘴唇……旁边吻了一下。
只要我稍微、稍微移动一下脸部,就会变成嘴对嘴的吻。
雾香柔软的双唇、呼吸、发香,还有肌肤的温暖都离我好近。
我感觉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魔女的吻……可是非常火热的哟……?”
她的耳语让我浑身发痒。我感觉背后正在蠢动着,连脚步都站不稳。
“如果文字想做些什么……都没关系哟。”
那是一个十分、十分甜蜜的诱惑。如果有男人在这个状况下什么也不想做,那人不是神就是佛了。
雾香就这样,吻了我的脖子……
然后又开始往下吻。
除了感觉非常火热之外,我的心里也产生了难以忍耐的情绪。
我好想以颤抖的手紧紧抱住雾香,并且享受她的双唇。
如果能把她纤细的身体抱在怀里,大肆摆弄一番该有多么舒服。
我几乎要被那样的兽欲所支配。
但是——
——诗穗学姊不安的面孔忽然出现在我脑中。
托她的福,我总算踩住了刹车。
“谢啦,雾香……这么具有冲击性的事情,我绝对忘不掉。”
“呵呵,是吧?”
该怎么说,她真的很像小恶魔、很像魔女。
如果她是真的在玩弄男人心,就很狡猾了。
……但如果雾香是认真的,狡猾的人就是我了。
啊啊,这个冲击我真的很难忘记吧。
我的脖子几乎火热到受不了的地步。
“嘿嘿,我留了一个吻痕哟。”
“咦,真的假的!?”
“嗯,就在这边。”
雾香以手指戳了戳。
我看着玻璃,发现脖子上有一道红印。
“哇,我好像登上大人的阶梯了!”
“哎,玩笑就开到这里……”
“原、原来我是被开了玩笑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讨厌吗?”
“不,虽然不是讨厌……不过我的心脏都快爆炸了。”
“呵呵,文字你真纯情耶。”
雾香呵呵笑着,她的嘴唇看起来非常性感。
虽说吻痕是偷情的代名词……不过这应该还在可以原谅的范围内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诗穗学姊看到了也只会说:‘哇喔,好大胆喔!’看来我还距离学姊很遥远啊。
“哎,既然已经制造了一个难以忘怀的秘密回忆——”
“喔……喔。”
“那么,要让你睡啰。”
“啊,对了……说得也是。”
现在不是烦恼雾香的热情攻击的时候,而是该与‘妖精的神隐’对决的时刻了。
我重新坚定自己的意志,然后面对雾香。
“不对啊,你靠太近了!”
“呵呵,文字的反应真可爱呢。”
由于雾香的脸出乎意料地近,我不禁好想亲她一下。
我还真是脆弱啊!
“再继续下去就要被瑞江骂了,还是到此为止吧。那么,你把眼睛闭起来。”
会被一之江骂的理由,大概还是因为这样算是‘充满邪念’吧。
我听她的话闭起眼睛,开始闻到一阵与雾香头发不同的甜蜜香味。
接着,我的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你要小心喔。”
“喔。”
坠入梦乡的那一瞬间,我听到雾香带着担心的声音。
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2010-??-??T??:??:?? "Nightmare"
清醒过来时,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寂静的和室。
我总觉得自己作了一场美梦。
但是,我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作了什么梦。
我坐起来,发现身体很轻。
头脑也很清醒。
看来睡得不错。
我开始环顾四周,打算确认自己身处的地点。
忽然,我开始在意起障子门的另一头。
对了,上一次……吃过饭以后……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请问……”
听到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发现她一如往常地站在那里。她留着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和她身上的和服十分搭配。
唯一有差异的地方,就在于她脸上的表情并不如往常那样温柔和蔼。
而是……十分寂寞的表情。
“怎么了?”
我感到有点担心,忍不住问道,她则无力地摇摇头。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又来了。”
她垂着脸,只是抬眼望着我,是基于罪恶感吗?
她总是对我很好。
她总是温柔地接待我。
她乐于让我感到高兴——她一直给我这样的感受。
“不……嗯?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啊。”
“说得……也是呢。”
少女再度低下头。
我站了起来,并且走到她的面前。
看着少女带着惊讶的眼神,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过,我的确不是来看你这么寂寞的表情。”
“……真是的,你真是位大情圣呢。”
少女的脸颊泛红。
光是这样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不过,我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所以,你愿意和我谈谈吗?告诉我让你悲伤的理由吧?”
“你……应该没有记忆吧?”
经她一提,我才了解了一件事。
包括我是谁,这里是哪里,以及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等等。
这一切我都不明白。
“嗯,我完全想不起来。”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看起来自信满满呢?”
“大概是因为……”
“因为?”
“和你这么悲伤的表情比起来,我现在处在何种状况下,根本就无关痛痒。”没错,这大概就是‘我’。
既然眼前有位看起来很难过的女孩子,自己的状态就可以摆到一边去。
当然,我并非完全不在意,只是因为我更在意眼前的女孩子而已。
“真是,你和先前来过这里的人很不同呢。”
“咦,之前也有人来过这里啊?”
“是的,然后……他们在第四次的时候,就会被带到那边去。”
她看向障子门。
……我好像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记得,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还有一道能把庭院一览无遗的落地窗。
在那前方则是——
“然后你也是……既然来到这里,我就必须带你过去才行。”
“带我过去?”
“是的。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世界,一个无法再回来的地方。”
必须带我过去才行。
所以,她才会这么痛苦吗?
“那就是我……”
少女紧紧握住我的手。
“身为‘神隐的Lore J的使命。”
眼泪从她的眼里滑落。
—— ‘Lore’ 。
我听过这个词。那是一个非常重要,不该忘记的名词。
但是比起那个,我现在看见对自己更加重要的东西了。
女孩子的眼泪。
男人看到以后,就只有一件事该做。
“我会救你。”
“咦?”
我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啊……”
我将她纤细而柔软的身体紧紧抱住。
“我会救你。我大概——不对……我绝对就是为此才来这里的。”
我把她抱在自己的胸前。
她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变得放松。
“可是……那一定……”
“办不到吗?”
“是。因为我……是‘神隐’。”
‘神隐’……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像这样被带往‘另一个世界’了。也许,里头也有人是她不想带去的。然而,却因为她……身为‘神隐’。就只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不得不那么做的话……
那肯定是十分痛苦难耐的事情。
同时,我的心里也产生了一股怒气。
“我绝对不接受。”
“咦?”
“除非你说:‘啊——神隐好好玩!把人消失掉真是开心——!’,否则我就不能到那边去。”
“咦?”
“因为,每当你带走一个人后……你都会哭泣对吧?然后,如果这次把我带去,你又会哭泣对吧?那种事我绝对不接受!”
我如此一口咬定后,又把她的身体抱得更紧。
“呜……”
虽然她发出苦闷的声音,但我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的胸口,还有在她头部附近的脖子都变得发烫。
“……原来……你是这么强硬的人呀……”
“啊,抱歉。弄痛你了吗?”
“不会……我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用力地紧抱……”
仔细想想,我还真是大胆。
居然把如此美丽的少女紧抱在怀里,甚至到了令她喘不过气的程度!“啊,不是,这……”
“呵呵……嗯,不过,真的很谢谢你。”
她的心情似乎平复了。尽管带着哽咽,但还能轻轻一笑。
“可是……真的很对不起。我一定得带你过去才行……”
“不得不做是吗?”
“……是的。”
那也是预料中事。
就算女孩子会因此而哭泣,但还是必须带人过去。
“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
我放开她,然后转向障子门。
“咦……那边是……”
我很明白。
一旦走过去,我就会消失不见了。
但是——
“不是你带我去的。”
我把手放到障子门上。
“我是自己去的!”
然后用力拉开门!
下一瞬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座村子的景象。
‘富士藏村’——就是我曾逃脱过的那座村子。
我感到一阵头痛。
就算想起这里就是那座村子,但我还是没有想起自己是谁。
这也代表着‘第四次的梦’有多么强大的效果。
“啊哈哈,没想到你居然会自己选择消失呢。”
这道声音,我当然也有听过。
仔细一看,窗外站了一名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少女。
她的声音……就和上次吃过饭后听见的一样。
不对,我之前也曾见过她。
虽然我还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不知为何我全身开始发抖,意志正在告诉我她是多么可怕而棘手的存在。
“不、不对,只要我别消失就好了吧?如、如此一来,‘神隐’就结束了。”
我努力压抑自己身体的颤抖,向红衣服的少女说道。
“真的能那么顺利吗?你明明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耶?”
我想不起自己是谁。
也想不起来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就代表自己将会因为被遗忘而‘消失’吗?
意思是说……
“反过来说,‘只要想起自己是谁就不会消失’对吧?”
我朝她问道。
“啊哈哈哈哈哈!!这种事情过去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到喔?”
却只换来大声的嘲笑。
回头一看,身穿和服的少女正以不安的表情看着我。
——因为过去没有人做到,所以不可能。
刚才的话语是这个意思。
但那只代表着‘过去没有人做到’这个事实而已。
绝不代表‘做不到’。
“……是吗?”
我露出充满自信的笑。
脑袋中浮现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情报。
她八成不会‘说谎’。
如果真的做不到,直接回答‘没有人做得到’就好了。
意思是说——
“只要我成为第一个做到的人就好了。”
“呵呵,是吗?”
她的声音还是带着愉悦。
“那么,你就做给我看看吧!?”
红衣服的少女抬起右手。
“住、住手——!!”
我的正下方,突然开了一个漆黑的洞。
“呀!?”
“啧!”
和服少女急忙跑过来,我只好抱住她。
——我们就这样被吞没到黑暗之中。
◆2010-??-??T??:??:?? "???"
那是一个极为漆黑的地方。
周围黑到连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睛都分辨不出来。
‘自己’的存在像是要消失不见一般。
我试着动动手臂,但却连要怎么动都不知道。
连自己有没有‘手’都不知道。
连自己现在是站着、躺着,还是浮着都不知道。
唯一有的,就只是一阵‘什么也没有’的昏睡感而已。
思考及做些什么的意志都渐渐消失了。
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明,昏昏沉沉。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消失’吗?
如果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大概就像是这样吧。
我原本以为会有更多的绝望或恐惧。
但就连那样的感慨都没有。
已经不须思考,也不须作任何事情了。
因为如果不能移动身体,就连感觉都不会有。
继续这样发呆下去,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消失’。
啊啊……我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逐渐消逝。
——不过,我的心里一直有个遗憾。
我没有救出她。
那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如果问我有多遗憾,只能说遗憾到几乎想把自己挖心掏肺的程度。
就算是只有现在也好,能不能让我的手回来挖一下呢?
我甚至在思考着如此无意义的事情。
……对,就是‘她’。
那位只能在和室里见面的少女。
我回想起总是带着羞涩笑容的她。
还有,从她眼里滑落的……
“不对,差点忘了!”
一发出声音,我的意识就清醒了。
对了,我怎么可以忘掉。应该要先对那眼泪做点什么吧。
干嘛在这边等着消失啊,我这笨蛋!秃子!
“不对,我不是秃子。”
自己对自己吐槽后,我的意识总算平静许多。
冷静下来后,才注意到有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正靠在自己身上。
除了想到,原来我还有身体之外——
也想起这个温暖的物体到底是什么。
“喂!”
对了。她也和我一起跳进这个黑暗空间。
原本只有我该消失在这空间内的。
她这么做,无疑是自杀行为。
“啊……太好了。你……没有消失不见……”
胸口附近传来微弱的声音。
看来她现在正被我紧紧抱着。
由于透过她身体传递而来的体温,让我掌握了状况,也才得以保持意识。“为什么你要跟着跳进来?”
我不禁问道。
“……那个……”
“嗯?”
“因为……我好怕失去……第一个肯抱住我的人。”
…………我几乎要感动落泪了。
一种像是人生头一次受女性欢迎的感动。
不对,等等。我只是丧失记忆而已,搞不好我本来就很受女孩子欢迎。
不过,就算这么想也只是徒增空虚而已,感动应该才是最正确的答案吧。反正就算回忆起来,也只会想起痛苦的人生而已。唉唉。
……不闹了。
“谢啦,我差点就消失了。”
“人家说忘却才是永恒的安息。也许你就这样消失不见,会比较舒服一点……”
“你在说什么啊?抱着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才叫舒服吧。”
“啊……”
那个像是不好意思的反应。
还有忸忸怩怩、不好意思的举动。
“……你这样说,人家好害羞……”
还有带着一点困扰及喜悦的细语。
好、好纯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真的深受感动。
简直就像是我身边就只有老是口出恶言的超S少女、温柔但心眼超坏的少女、开朗却容易让人会错意的少女,以及个性有洁癖外加冷酷的少女而已……虽然我只是打个比方。
然后,我总觉得还有一位个性强势但很容易攀谈的少女……仰我脑中乂闪过‘那就是眼前这位少女’的想法。
可是,她既清纯又可爱,属于比较文静低调的女孩。为什么我会把她当做另外那位女孩呢?如果记忆恢复了,我会就想起来吗?
“不过……现在该怎么办呢?”
结果还是无法改善这片漆黑的空间。
就算靠着这少女的体温来维持自我,也撑不了多久吧。
反而因为意识太过清楚,让我察觉到自己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感觉。
也就是说,我已经不知道来这里多久了。
或许已经过了好几天也不一定。
直到刚才为止,我在暧昧的意识下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呢?
“可恶……”
如果能想起自己的事情,应该就能做些什么了。
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困难。以后如果看到关于丧失记忆的故事,我会很同意想找回记忆有多么困难。
“抱歉,原本打算救你,结果反而被你救了。”
“不,该怎么说呢……”
“嗯?”
“光是这样抱着,我就觉得好幸福……”
她简直快冲进我内心的‘想娶回家’排行榜最前段的位置了。
不对,如果一恢复记忆,大概会看到一大堆前段班的人选吧。
在那之前就先忍忍吧。嗯。而且好奇怪,我的背后好像感觉毛毛的。
“这、这样的话,也好吧……”
我很明白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意思是说,我的身体非常健康。
光是知道这点,我就放心了。嗯。
“呵呵,可是……再下去我会对不起你的情人的,只到这里就好。”
“不,我……好像不记得自己有情人啊……”
是说我根本就没有记忆了,怎么可能知道。
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样的对象。
“真的吗?可是……”
“嗯?”
我感觉到少女用食指轻触着我的脖子。
“迋里……有个吻痕。”
一听到这句话——
轰隆!!
我的脑袋产生像是被人用铁槌敲打的冲击。
“唔呜!?”
“怎、怎么了吗!?”
我的脖子在发热。
热到像是着了火似的。
但是,我的脑袋感受到的热度却比那更高上许多!
“啊、啊、啊、啊一
我的脑血管中,产生了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来回爬动的激烈疼痛!
所有脑细胞都被又热又恐怖的东西附着,热度高得像要绞碎我的脑袋一般。“到、到底怎么了!”
我听见担心的叫声,还有哭声。但那声音却不分远近地传来。
也许是因为头的疼痛,那声音正铿锵作响,产生像是以辣椒涂抹在头上伤口般的刺激。等等。要是再叫下去,我就要被痛楚搞疯了。
不对,我不想管那么多了,快点解脱我的痛苦吧!
在一阵令人几乎要昏厥的痛楚中,我感觉到有人正从前方用力地抱住自己。
然而,背后也传来一阵像是在鼓励我的热度。
——原来如此,这是……
一种为了恢复记忆的痛楚。
一种把‘做不到’转为‘做得到’的痛楚。
既然如此,我怎么能……
“怎么能认输——————!!”
我用力抱住眼前的少女。
相信背后的热度。
甚至连脑袋里的激烈疼痛也加以仰赖。
没错。
“我…………!”
我想起在睡着之前,那位给了我热情亲吻的少女。
“我是……!”
我想起不论何时何地,总是守护着我背后的少女。
“我是!!”
还有,把她们两人收为自己故事的一部分。
我想起了这样的自己!
“‘第Ⅲ位主角(Hundred One)’,一文字疾风——!!”
在我呐喊的瞬间,脑袋里像是有某个东西炸开。伴随着这样的感觉——
我的视线开始变白……
“呀!?”
我听见词乃的惊叫声就在身边。
锵————!
词乃被弹到窗户外,还把玻璃撞得粉碎。
她就这样撞到庭院的石头摆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咦?你、你还好吧?”
刚才那是我做的吗?
由于我好像把女孩子给撞飞了,所以忍不住出声关心一下。
“你对词乃也很温柔呢?”
抱着我……不对,应该说是被我抱着的少女以白眼看着我。
“啊,不是,该怎么说,对美少女温柔是男人的天性……”
“唔……”
不妙,怎么记忆一恢复就碰上女难了?
“啊哈……?”
不过,词乃扶着庭院的石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是高兴。
“真没想到,你真的想起自己的事情了……你是变了什么魔术?”
“啊,没有……”
“你好像在我碰到吻痕的瞬间就开始痛苦了?”
少女用指头有点用力地戳了我的脖子几下。
……吻痕。还有在那之后的激烈疼痛。这难道是……
“文字果然还是抱了女孩子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看了看四周。
“咦,雾香?”
然后,脖子附近又开始发热。从那散出无数的红色光粒,像是从莲蓬头流出一般。
“虽然我也猜想会这样,所以才在脖子上施了法……不过就算猜中也有点教人嫉妒呢。”
光粒开始凝聚,形成一个实体。
“嘿咻。”
等到光线消失之后,雾香就现身了。
“这里就是梦境,而你是‘神隐(Changeling)’妹妹……那一位则是久仰大名的‘食人村(Carnibal)’朱井词乃吧?”
被称为‘神隐’妹妹的和服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
“咦、你是……雾香,小姐?”
“喔,看来你有从表世界的音央那里得到情报呢。也对,不然怎么会选择袭击文字呢。”
雾香以洞悉一切的表情一一确认。
“呃,雾香?”
“啊哈,抱歉弄痛你了,文字。不过以外遇的惩罚而言已经算很轻啰。明明刚才还和我那么亲热,一进入梦乡就开始和那边的‘神隐’妹妹卿卿我我的。”
“唔,原、原来你有看到?”
“嗯。就是为此才下刻印的。”
雾香以食指摸着我的脖子,还笑着抛了个媚眼。
“顺便告诉你,刚才在你脑袋里爬的,就是我的小虫子们。”
“咿———!?”
魔女的刻印真恐怖!
我忍不住想抓头。
我还想说那种痛楚好像是有虫子在爬,没想到还真的是虫。
光是想到这里,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差点忘记,雾香能够自由运用大量的虫子,是很可怕的魔女啊。
“不过……在‘神隐’妹妹的‘Lore的世界’里,我还是无法发挥实力呢。虽说我送到文字体内的情报因子本来就不多。”
伴随着一道像是杂讯的声音,雾香的身体突然扭曲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她是处于何种状态下,不过
“魔女还真厉害啊。”
“毕竟我是魔女嘛。”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果然‘神隐’……就是音央……吗?”
从雾香的说法来看,这名和服少女似乎就等于音央……?
“呃,那个……”
少女不知所措地移动着视线,脸也很红。
的确长相和体型看起来都像音央。
但由于态度相差太多,实在无法和那强势女孩联想在一起。
为求方便,我也学雾香叫她‘神隐’吧。
“喔,‘神隐’,你这么做好吗?”
原本在观察雾香的词乃向‘神隐’问道。
她的肩膀颤了一下。
“如果‘神隐’事件消失……‘那女孩’也会跟着消失喔?”
“啊……呜……”
一听到这句话,我就明白了。
意思是说,‘神隐’是为了不让‘那女孩’消失,才持续着制造神隐。
果然,她并不是因为神隐很有趣而自己这么做的那种人。
当中有着其他的理由。
“意思是说,如果‘那女孩’不会消失,她就不需要继续制造‘神隐’了?”
“啊哈哈!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从词乃的说法来看,似乎还有其他因素。
说起来,‘那女孩’指的到底是谁?
“文字,你们两个好像必须一起面对‘妖精的神隐’才行呢。”
雾香站到我的面前,温吞地告诉我。
“你指的不是这个‘神隐’吗?”
“啊哈,找出答案就是我们的‘主角’的职责哟,文字!”
看来我似乎还有事情该做,是这个意思吗?还有记得她提到‘你们两个’,是包括我身旁的‘神隐’在内吗?
正当我思索该问些什么的时候,雾香已经转身面对词乃了。
词乃也兴致勃勃地注视着雾香。
“喔,初次见面,魔女小姐。难道魔女要来陪我玩吗?”
“嗯,初次见面。因为你好像不是‘百物语’之一……”
雾香的手里,开始有像红色粒子的光聚集着……
然后,出现了一本像是百科辞典的‘书’。
“所以我是来享用大餐的。”
“不是来被我享用的吗?”
面对笑容满面的词乃,雾香同样是笑容满面。
……双方都是强大的‘Lore’。
之所以带着笑容,是因为深信自己的强度吗?
“好了,文字。你赶快和‘神隐’一起去找‘那女孩’吧。”
“啊,喔……交给你没问题吗?”
“当然啰。”
雾香举起手中厚重的书本,朝我比了个大姆指。
……书的红色封面传来一股邪气,让我不禁背部发冷。
“嗯,拜托你了!雾香!”
“嗯,交给我吧。”
我拉起陷入沉默的‘神隐’的手。
然后从庭院,走到外面去。
◆20l0-??-??T??:??:?? "FatryTale Garden"
我带着身为‘神隐’的少女,一起走在村子里。
回过神来,太阳已经西下了。
……四周都被我最后一次看见音央那天的鲜红色晚霞所包围着。
虽然周围的景色的确是‘富士藏村’,但并没有当时感受到的邪气。
说起来比较像是乡下地方特有的闲适气氛。
一种像是让人放心、令人放松,但又有点哀伤……
就是这样带着乡愁的气息。
“那时候我会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梦里曾经来过的关系啊。”
“是,很有可能是因为和我的心同步……的缘故。”
‘神隐’没有回答因为我们当时在一起,只是以我梦中存在的身分说明。
——果然,这位少女并不是我知道的‘音央’。
“我还以为,音央睡着时的存在就是你。”
我原本以为所谓的‘妖精的神隐’,只是音央与‘Lore’透过作梦而互换身分而已。
“………………”
从她陷入沉默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你是……音央对吧?”
我想至少也处理一下称呼方式,决定喊喊这个名字。
“是……那是没有错的。”
虽然我终于得到回应,但她的表情还是很阴暗。
该怎么说……那表情看起来并不是感到悲伤,而是陷入烦恼。
在她把详情说出来前,还是等等好了。
“可是,我和你认识的‘音央’不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
“是……疾风先生,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救我吗?”
疾风先生。连这个普通至极的称呼我都感到不习惯,看来我平常太习惯被喊文字了。唉唉。
“当然。”
“就算你所知道的‘音央’会就此消失,你也在所不惜?”
……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但是,她却以十分严肃,而且为难的表情如此说道。
意思是说……如果想要救‘神隐’,就可能会令音央消失吗?
“我明白了……我带你去找她吧。”
‘神隐’牵起我的手,开始走在远离村子的道路上。
她的背影,看起来甚至带有某种悲壮的决心。
今天还真多机会牵女孩子的手啊。
当我在心里想着这种事情时……
她带我前往的地方,又是同一个目的地。
——设在山路旁的一间电话亭。
在这个刚才与雾香有过香艳体验的地方,现在却有人捷足先登。
那是……
“小时候的音央?”
同时我也感叹着,原来她从小就留着双马尾。
电话亭里的人物是小学生时期的音央,看起来个性似乎很强悍。
但现在她却像是在保护自己般地抱着双腿,蹲在里头等着。
“这是我的记忆。”
‘神隐’细语着,然后以带着忧伤的视线转向我。
“你就是那样……静静等到早上吗?”
现在差不多日落时分,周遭渐渐陷入黑暗。
附近的灯光就只剩下照着电话亭的路灯及月光。
以还那么小的孩子而言,根本无法走路回家吧。
“那天我本来打算买礼物送给自己喜欢的级任老师……但只带了礼物钱出门的我,回程上连一块钱也不剩了。所以……我只能从邻近城市走路回家。”
她所说的邻近城市,应该就是月隐市。我们居住的城市买不到的东西,在那里应有尽有。而且如果想到月隐市购物,就只有跨过境川或走山路两种选择。
“当我察觉到时,自己已经迷路到这里来了。”
刚才雾香带我来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一件事。
这段山路有好几条登山路线,只要走错其中一条岔路,就会一路闯进山上。
以小学生的脚力来说,一旦走到山上,后果可不堪设想……所以趁着天还没黑就回到这里的音央,其实判断是正确的。
“喔……难道说那个收音机就是?”
我把和‘D-Phone’一起放在口袋里的‘第二次梦的礼品’取出来。
“没错,是我最后没送出去的礼物。”
“咦?为什么?”
“…………因为级任老师他已经…………遭遇‘神隐’而消失了。不,是我让他消失的。”
周围的风景变化了。
这里是……小学校的教室吗?
杂乱摆设的书桌,张贴在墙上的纸张,放在教室后方的置物柜……在这个看起来就很热闹的小学教室里,一群小学生正聚在音央身边吵闹着。
“哇!”
虽然我被冲过来的男孩子吓了一跳,但他的身体却穿透了我。
“这是记忆的投影。”
“看起来像是立体电影啊……”
就算我想伸手去触摸置物柜或书架,手也会穿透过去。
‘是真的!!’
我听见小学生的音央喊道:
‘我真的只是去买礼物而已!’
‘那你为什么没有拿礼物来η而且吉岛老师的生日早就已经过了啊F.你骗人,其实是被绑架了对不对——?你其实不是音央对不对——?对吧!’
‘可恶——!看我揍扁你!!’
‘咿——!对、对不起——H我太多话了——!!’
‘再哭我也不原谅你——H’
原本还以为音央要被男孩子欺负了,没想到她反而以蛮力制伏对方。
真不知道该安心还是担心。光是看到音央抓着男孩子打,还被女孩子劝的景象,就让人忍不住为之一笑。最后则是被老师劝阻。
“被警察找到的我,因为疲惫和检查等事情,请了一个星期左右的假。然后,那位‘级任老师’就在那一星期内……遇到了‘神隐’。所以,刚才那位是原本的副级任老师。”
“‘神隐’啊……难道连那个音央也忘了老师吗?”
音央看起来并没有对级任老师换人感到疑惑。
为了级任老师而买的礼物,似乎已经弄丢了。
她大概是靠着自己原本的强硬态度,把不合理的地方解释过去。
“那女孩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判断。”
‘那女孩’……这个称呼方式让我有了确信。
意思是现在看到的音央,和正在述说的‘神隐’是不同人物。
“遭遇‘神隐’的人会消失。疾风先生也体验过,在那片黑暗中,会在舒服的心情下丧失自我及所有感觉,最后忘记自己的存在。然后……”
幻影中的音央,慢慢健康长大。
她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或许也因为她个性强势吧。就算碰到悲伤的事也不会丧气,反而勇敢面对,活得十分努力。
我身旁的音央,正以像是母亲般充满包容的视线注视着她。
——就像是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她似的。
但是,音央的记忆却有不少怪异之处。
例如小学生时期的音央原本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现在却很自然地和亲戚住在一起。还有刚才找音央麻烦的少女以及劝架的少女,在下个学年却完全消失了。国中时代她所憧憬的学长,很快就消失在记忆中了。而音央本人,也像是不知道那些人物消失一般,快乐地过着生活。
……不对,等等。
他们‘消失不见’的意思,难道是?
“……因为‘神隐’吗?”
“消失的人们我都记得。可是,‘那女孩’却不记得了……如果她记得的话,以她的性格……”
“她只是假装坚强而已,本身很脆弱……她肯定会承受不了。”
“是的。凡是那女孩仰赖、喜欢、抱着思念、依存……甚至是讨厌或气愤的人物,都会出现在‘梦’里。然后那个梦……对方也会作……最后形成被我‘神隐’的结果。”
这一瞬间,我感觉胸口正有一股热气涌出。
这绝不是悲伤或同情那种程度的东西。
这一定是愤怒。
“为什么……!”
她就只是很平常、快乐而开朗地活着而已。
以普通女孩子的身分——明明很脆弱却爱逞强的女孩子身分。
可是‘她重视的人却全部都会消失’。
而且她还不记得这件事……
“如果不这么做,那女孩就会消失。”
‘神隐’以平淡、压抑着感情的声音说道。
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消失,这不就像是‘Lore Jj吗?
如果说是这边的‘神隐’会消失,我还能理解……
……………………不对,等等?
“难道说……”
我看着和服少女。
她并没有低头,就只是注视着我。
“如果不持续‘神隐’,会消失不见的不是你……”
“是的。是那边的音央。因为那女孩是……”
周遭的风景开始转化成我也熟悉的场所。
这是我们高中的学生会会室。
‘好可怕喵——’
诗穗学姊正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喊着。
‘请问是什么东西可怕?’
音央边整理资料边问道。
其他学生会成员也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学姊。
‘听说这个城市发生了神隐。还是找文字同学商量一下喵——’
喵喵叫的学姊真可爱!话说,虽然从她口中听到我的名字真的很让我高兴,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找文字?’
音央停止动作,转头看向学姊。
‘对,文字同学。他很可靠对吧?’
‘您说那家伙……吗?的确,他虽然是个笨蛋……不过,还算可靠……吧?’
音央一边想着我一边回答。
学姊和其他学生会成员,都带着窃笑关注着她。
‘哎呀呀~音央,难道你对文字……?’
‘唔咦|不、不是的!为什么我要在意那种花花公子!’
‘咦咦,文字不是很专情吗~?’
‘那、那家伙是个花花公子!一定是!一下子就和女孩子那么要好!’
‘喔……那他和音央也很要好吧?明天你可以帮我找他商量吗?我想请他调查那个“神隐”的传闻——’
‘我想会长您亲自拜托他会比较好,我明天把人带来就是了。’
‘嗯嗯,就这么做吧!谢谢啰~’
……然后,就连接到前阵子的那天早上是吗?
“这一天,强烈意识到你的音央,就作了你的梦。”
“所以,我才会遇见你吗?”
“……是的。”
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是个花花公子,这一点我很想否定。
如果更早一点……在我遇见一之江前发生这个状况,我一定会消失不见吧。
光是想到这里就令我感到害怕。
——但我也庆幸是‘现在’发生。
“我啊,很高兴她梦见我啊。”
“真的吗?可是,如果不是她想到你……”
“就是因为她想到了我,我才能同时拯救你们两个啊?”
“救我们两个……?”
“没错。所以,你就带我去她那边吧。”
“……可是,如果那女孩……得知事实的话,一定会……”
“放心吧!”
我紧握住‘神隐’的手。
“……!”
“放心。音央她……我认识的音央内心非常脆弱!”
“咦?”
原本现在该说:‘因为她很坚强’,让她感到放心才对。
但那才会适得其反。
“就因为她很脆弱才会装强。为了不输而努力。她……就因为脆弱,才更能面对事情的真相。如果她承受不住的话,我随时都会帮忙。我的同伴们一定也会帮忙。所以,我绝对会让一切完美落幕!而且也会救你!不会让你继续待在这种烂空间,一定会……救你出去!!”
‘神隐’睁大的双眼里,开始累积大颗的泪珠……
“……疾风先生……你愿意,解救我吗……?”
“我是‘主角’,本来就是专门负责解救哭泣的女主角们!”
经我如此一说——
‘神隐’就这样开始落泪。
“我明白了……一切就……交给你了。”
她闭起眼睛,低头细语。
“‘妖精庭园(Fairy Garden)’。”
之后,周围就变成一座受到荆棘所围绕的广大庭园。
花坛里种植着五颜六色的美丽花朵。
然后,在中央拱门的前方……最深处的墙壁上……
“音央……”
穿着制服的音央,像是公主一般被荆棘缠绕住。
“那女孩自从那一天,害怕自己的梦会让你消失……就在无意识下想放弃自己的存在。之后,她就一直躲在这里。”
“即使如此,她还是作了我的梦吗?真是的……”
绝对不开口求助的坚强。
也因此才会情感溃堤。
虽然我觉得她应该像我一样忠实自我……不过,她那带着刺的任性态度才是优点吧。
“所以,那么……我们走吧。”
当我向前跨出第一步时……
“啊!”
‘神隐’一叫出口,两侧的墙壁就开始伸出荆棘的藤蔓。
仿佛像是要阻碍我前进,在我面前扭动着。
“你为什么要来?”
音央睁开眼睛瞪着我……操作这藤蔓的人是音央吗?
然后,从这阻挡动作来看,她似乎不想让我靠近。
“还不都是因为某人梦见我。”
“唔呜,那是……”
“开玩笑的。当朋友,而且还是美少女有麻烦的时候,当然应该拔刀相助啊。”
当我无视眼前的藤蔓,打算继续向前走的时候……
“危、危险!”
‘神隐’惊叫的同时,那些藤蔓就突然缠上我的双手。
棘刺穿越运动服刺入我的皮肤,产生剧烈的疼痛。
“不要过来!”
“哎……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不在意痛楚,继续往前走。
“疾风先生!这座‘妖精庭园’……就是她的内心世界!一个不让任何人踏入,完全封锁的空间……如果她将疾风先生视为外敌,就会被不计其数的荆棘袭击!”
我还在暗赞这地方的名称好帅咧,原来还有这种效果。
女孩子的内心被荆棘所封闭,还真合音央的个性。
“好,我知道了!”
想把我当作外敌就随便她吧。我如此想着,又往前踏了一步。
快速伸来的荆棘继续刺入手臂,甚至制造出伤口……
但这种东西,和刚才的头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不要……讨厌,不要过来!!”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喊这种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强暴犯的台词啊。”
“啰、啰嗦,笨蛋!”
即使藤蔓进一步缠绕住我的手脚以及身体,但我还是毫不在意地往前走。即使手、脸颊、脚、胸部都被划伤,但这些痛楚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大概就是有……这么生气。
“笨、笨蛋,你、你已经全身都是血了呀!”
“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也知道这么说很过分。音央紧咬着唇,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瞪着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
“什么这种人,你不是出名到有粉丝的音央大人吗?”
“我就是不值得!因为我、我可能害很多人消失了呀!”
我感觉到身后的‘神隐’屏住了气息。
“老师、爸爸、妈妈还有朋友……全部、全部都是因为我作了梦,才会消失的不是吗!?然后,连文字也……!”
音央她已经发现了吗……不,应该说她白己早就察觉到了。
如果自己周遭所重视的人一一消失,当然会觉得奇怪。
就算‘世界’再怎么进行修饰,也无法填补内心所有的空缺。所以……音央还记得。
她记得自己作了梦,和对方一起度过的时光。
她记得自己很快乐,以及消失之后的悲伤。
就算‘世界’能够调整记忆,也绝对无法操弄感情。
“所以,消失掉算了……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人,干脆消失掉最好!!”
当我正打算继续靠近,不只是两侧的墙壁,开始连四面八方的墙壁都有荆棘藤蔓朝我伸来。仿佛像是在宣示,不让我再靠近任何一步,强而有力地缠绕在我身上。
“所以……所以,不要过来,文字……我已经注意到了。”
她的大颗泪珠开始滑落下来。
“我……我并不是真正的音央!”
一瞬之间。
周围所有的荆棘、以及庭园内所有的花朵,全都染成鲜红色。
‘妖精的神隐(Changeling)’
那是叙述妖精将自己的孩子与人类小孩调包的传说。
曾经失踪一晚的音央,被说成:‘像是换了个人’。
没错,那个传闻就是本次事件真正的原因。
平安归来的音央是‘妖精’。
而真正的音央则待在‘妖精国度’。
这件事情‘成真’了。
也就是说,在大家面前表现开朗,留着‘淡茶色的头发’,如同偶像般存在的‘音央’才是‘Lore’。
——‘真正的音央’……则以‘神隐’的身分一直待在梦中。
“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个冒牌货,为了我这种人,长久以来……身为‘音央’本人的你……还要一直去执行‘神隐’!!”
音央哭喊着。就连身后也开始传来哭泣声。
“那是……因为……”
“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像我这种怪物,让喜欢、重视的人消失!!”
音央和音央,隔着我争吵着。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希望。”
‘神隐的音央’带着哽咽说道。
“希、希望?”
——没错,大概,就是因为希望。
了解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人类世界的音央,在梦中一直看着‘妖精’。既然她们是同一个人,想必会喜欢或讨厌的人也都相同吧。
所以,在消失之前。她希望至少心情上能好过一点。既然都要消失,至少要保持内心宁静……丧失的痛楚,由自己承担就好。只要妖精能在不知情下,过着快乐的生活就好。
没错,她就只能放弃。
因为‘妖精’是‘Lore’,一旦传闻消失就会跟着消失。
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她以为自己是‘音央’,也无法消除掉任何人。也许她也曾想过如果‘妖精’消失不见,自己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因为她发现‘妖精’正过着自己想像中最美好的人生,快乐地生活着。而且,她的喜悦也传达到自己的心中。
所以,为了让她继续存活下去——只能由自己下手。
只有以‘神隐’的身分,持续不断令人类消失,才能维系‘妖精’的存在。
为了不让那开朗的笑容消失。
为了不让自己的分身……不让自己的‘希望’消失。
少女选择成为名为‘神隐’的鬼怪。
如果说这就是——‘妖精的神隐’这个都市传说的话……
“开什么玩笑!!”
我不禁大喊,两位音央同时屏住气息。
“唔喔喔喔喔H”
“喂、等等、别乱来,如果硬扯的话……”
大量的尖刺开始刺入皮肤。
如果我再继续硬走,可能会伤到重要的血管。
可是,那又如何!
“我现在很生气啊,音央!对你们两个都是!”
‘!!’
两人还是同时屏息。
荆棘刺到眼皮,我还是把脸向前挺。
荆棘刺到手腕,我还是把手往前摆。
荆棘刺到脖子,我还是……往前踏步。
此时,我的血开始顺着鲜红色的藤蔓流下。
“住、住手,文字!!”
“请你住手,疾风先生!!”
前后都传来悲痛的喊叫。
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听到女孩子发出这种声音,一定会忍不住道歉吧。
我总是认为,要让女孩子的脸上常挂笑容才行。
但是——
因为我现在感到十分气愤,没有心情去在意那种事情!
“虽然不能说那是错的,但我就是不喜欢!!”
连我也明白自己全身是血。
我靠着沸腾的脑袋,硬是把快要贫血的意识撑住。
“什么自己消失就好,自己承受痛苦就好,那样根本就不对吧!音央就该强势地说:‘啰嗦,笨蛋!’之类的!伸长脖子看你胸部的男生不是只有我而已啊!理亚也说过有女孩子是你的粉丝!明明有许多人需要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地消失,你这笨蛋!!”
“什……才轮不到你说我,笨蛋!!”
“还有担任‘神隐’的音央也是笨蛋!什么牺牲自己就好,那种事根本毫无意义!其实你也很想到外面去吧P很想和音央一起欢笑度日不是吗!?干嘛放弃得那么彻底,笨蛋!!”
“……怎么可能……能在一起……就是因为办不到才……!”
“办得到!!”
我予以断言。
“我来处理!所以不要放弃!!你们两个不要只有胸部显眼,应该把自己真正的心意也说出来H”
没错,就是心意。
在没有听到她们真正的想法前,我没有停止的打算。
“啰、啰嗦、啰、嗦啰嗦————!!”
更大量的藤蔓朝我袭击而来。
强而有力的藤蔓绞住我的身体,尖刺则化为锐利的刀刃。
它们打算包住我的全身。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全身’是不会被包住的。
从刚才……不对,一直都是。
我就感觉到背后的热度。
“那、那个……疾风先生?”
站在身后的‘神隐’已经察觉到了。
明明‘妖精庭园’会完全排除‘外敌’,但就只有那个部位不受其影响。
“为什么疾风先生的背上……没有被荆棘包住呢?”
就在她提出这个疑问时……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一阵来电铃声大声响起。
在两人惊讶时,铃声自己停止了。
‘喂,是我。’
‘D-Phone’开始传出像是机械音的声音。
‘我在你的背后。’
“你……你是……”
音央十分惊讶。
同时,我的背后也感觉到她的存在。
那就是我一直感觉到的热度。无论我身在梦境或是天涯海角,都会即刻现身的少女。
那人,毫无疑问是……
“一之江!”
“居、居然梦到我……你好下流!”
“不对不对不对。咦,是这样吗?”
现在是在梦中。
意思是说,一之江的确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而且,你还和两位大胸部的女孩子在一起!真是下流!”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的确,两位音央是同一人物,身材都很好。
难道说,一之江其实很在意自己的身材?
“这种小玩笑根本不重要,文字。”
“嗯,你果然在啊。”
一之江这个人,好像每次出场都必须来一段小玩笑才行。
也许她其实很讨厌严肃的气氛。
托她的福,我的脑袋好像冷静下来了。
“咦、你、你是一之江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变身成为傲人身材的一之江。这下子有三个波霸囖。”
“咦、咦?”
‘神隐’的音央非常动摇。
至于妖精那一位之所以会无言,也是因为曾经看过她登场的缘故吧。
哎,会感到惊讶也是当然的。
一之江就算成为‘Lore.g的状态,也绝对不会变什么波霸。更正,我是说这个属于她的领域,‘无论任何人都无法踏入,完全封锁的空间’的‘妖精庭园’,原本不可能会有‘其他存在’入侵的。
但是,一之江……
‘月隐的玛莉玩偶’,她能够出现在任何空间。
直到‘杀死’我为止,无论我在哪里她都不会放过。
“是说……你一早就和雾香同学卿卿我我,到梦里又和真正的音央同学卿卿我我,然后现在又为了和妖精的音央同学卿卿我我而在说服中是吗……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节操。”
一阵阵不是出自于荆棘的刺痛感,不停地刺着我的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荆棘的刺没那么痛,这个尖锐物却痛得要命。
“……所以,拜托你帮忙一下。”
“呜哇,你居然连否定都懒了。”
我听见背后传来叹息声。
……对于这位一直守护我背后的少女,我真是既感谢又抱歉。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一之江还是和平常一样,冷静地问道。
“只要我杀了真正的音央同学,‘神隐’就会毁灭,而已经被大家所认知的‘音央’同学则会回来。由于我本身拥有‘能确实加以抹杀’的轶事,就算对方是神隐、就算对方是神,我都照样杀给你看。”
“……嗯。”
她之所以会如此断言,也是为了更加‘彰显自己的存在’吧。
所以无论对象是谁她都照杀不误——为了让自己维持‘强大Lore’的地位。
“可是,如果那么做的话,身为本人的她当然会消灭。不只是形体,甚至连记忆都不会留下——虽说,以她让这么多人失踪来看,这样的结局也很相称。”
我知道一之江是刻意这么激我的。
我用力咬紧牙关,点头同意她的‘罪过’。
“附带一提,如果不杀了她就离开这里,‘神隐’将会留下,那位‘音央’同学又会忘记这件事……再度引发‘神隐’事件。想必未来将会持续不断地发生吧。”
“……这样啊。”
面前的音央,以及背后的音央。
两边痛苦的心情都传达了过来。
“你打算选哪一边?”
“不要故意再把选项设成二选一了,一之江。”
“就是因为知道你的个性,才让我更想设成二选一呀。”
彼此的话语中都带着苦笑。
一之江和我都早就决定了。
之所以作这样的确认,就只是故意的。
……我们的决定到底带有何种意义?
这是让我们彼此进行确认,一种类似仪式的行为。
所以,我开了口——说出第三个选择。
“欸,你们两个。”
“……是。”“……干嘛啦?”
前后同时传来回应。
“你们要不要也成为我的故事?”
这就是,我一进入这个梦就决定好的事情。
“至少,我已经无法挑选其中一边,或说什么两边都挑之类的。音央……喔,我是指妖精这边。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在一起很快乐,而且被你骂笨蛋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会很想笑。”
“……被骂笨蛋居然还那么高兴,你是不是变态呀……笨蛋……”
听到这样无力的回答,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然后,黑发的音央……你真的对我很好。我真的不能让你这样的女孩再孤独下去。”
“可是,那……只是为了让你消失的温柔……”
我不禁想起,之前曾提过小红帽的故事。
大野狼先以言语让人安心,然后再一口吞下猎物。
但是,就算温柔只是欺骗人的手段,受到温柔对待的事实还是会存在。
当时我感到高兴的心情……不是假的。
就算知道自己遭人背叛了,如果那样的过程中夹带着真心,也许也能加以原谅吧。
“你不希望得救吗?”
“………………”
“无论碰到哪种坏孩子,我都会先动手拯救他。所谓报应或罪过之类的……绝对不是消失或死去。而是得抱着那些心情,感到后悔或痛苦或反省,就算会作恶梦,也得一直活下去。”
虽然世上也有不那么做的,像是‘Lore’那种鬼怪。
但这个音央是人类。
而那边的音央也拥有与人类相同的感觉。
既然如此,她们两个……都能背负着罪业活下去吧。
我是这么相信的。
“而且饭真的很好吃。我啊,原则上最喜欢温柔对待自己的人。”
“可是……我……连你都打算消除掉……”
我听见呜呜的哭泣声。
……真正的音央到底是有多爱哭啊?
然后,我这个人……还是对女孩子的眼泪没辙啊。
“所谓的温柔,是被对待者的主观感觉。你看看雾香,她虽然很温柔,但对她本人而言全都出自计算喔?”
“………………”
“你看看一之江,虽然她到头来还是很温柔,不过那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消失,还有增加自己‘Lore’故事的强度喔?”
“哎,我是不否认。不过你就算察觉到这点,还是相信雾香同学和我的温柔吗?”
“当然,因为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故事……最重要的女孩啊。”
“你这个后宫浑蛋。”
一之江埋怨着。但她的不满已经减缓许多。
“一之江,拜托你。”
“……真拿你没办法。”
荆棘藤蔓依旧顽固地包着我。
但是,当一之江在我背后时——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我。
“音央,你有听见吧?”
被荆棘因禁的音央颤了一下。
接着。
我立刻就出现在音央身边。
“这是……忆起跳跃(Ringer Bell )。”
此能力能在一瞬之间,移动至听到声音的人物身旁。
音央已经近在眼前了。
所以我不顾受伤,把手伸进荆棘内。并且握住音央的手。
“……你这个人……真是笨蛋耶。”
“你也和我差不多吧?”
看到我的笑脸,音央总算——露出放松的微笑。
“……你也有话想说吧?不是对我,而是对她。”
我指了指在后面哭泣的正牌音央。
没错,以往音央不曾与‘她’相认。
直到现在,她们才第一次能够面对面。
“嗯……我知道了。”
以音央而言,她必须面对‘无知’这项罪过。
其实她一定很痛苦,也很难受……但是……
她还是决定踏出荆棘城墙,毫不畏惧自己是否会受伤。
‘妖精’第一次走向真正的音央。
“啊……”
看到妖精靠近过来,音央本人虽然有点害怕。
但她并没有逃走,留在原地等着。
“……抱歉,我没有察觉到你,害你一个人孤单。”
不只是双亲而已。对于妖精的音央来说,对方是‘妄下判断’而消除了自己的朋友和喜欢四人。
——但是,她的眼神中却没有愤怒或憎恨。
就只有很合她个性的,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
“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我、虽然是‘Lore’……可是我不想消失。也不希望为了活着而害生出我的你消失不见。”
妖精的音央伸出满是鲜血的手。
看了她的手,真正的音央又掉了更多眼泪。
“可是……可是,我……”
“……嗯,我想我们两个一定不会被原谅,未来也可能会面对为了生存而必须消除谁的时候。可是,我想应该还有其他方法……也许还可以只把坏蛋之类的神隐掉哟?所以,你不要再一个人下决定了……我们一起思考吧?思考不让我们消失的方法。能够一起……快乐活下去的方法。”
“……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有什么办法,总比让你随便乱消除别人好吧……”
接着,妖精的音央转向我们。
“而且,好像还有会帮助我们的超鸡婆同伴在喔?”
她笑着抛了个媚眼。啊啊,真不愧是流行杂志的模特儿,这位未来的偶像还真擅长抛媚眼啊。我如此想着,并且朝她竖起大拇指。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然后……爱哭鬼的音央,哭着拉起音央的手。
并且扑向她的怀抱。
之后,‘D-Phone’发出了声响。
“‘妖精的神隐’的‘Lore’,收服成功。”
我向背后的一之江说道。
戳!
“好痛!?”
不知为何,她只有用一记戳刺来回应我。 |
◆2010-??-??T??:??:?? "Mayoiga"
◇View Side : Witch of Witches◇
我以手上的魔导书挥向扑过来的村民。
他们在一道撞击声下化为粒子,消失不见。
……我好像没看清楚就吃掉了,如果是位粗壮的大叔怎么办?
算了,反正这里的村民们全都是一些吃了以后也没什么感觉的孩子。
“喔,魔女小姐你好像很强呢?”
“像这种运动能力与凡人无异的孩子们,一点也不难应付哟。”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Lore’。就算是魔女这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身体能力的存在,也不至于会输给普通人类。
“喔?”
此时,我突然感觉胸口变热……身体内感受到一阵暖意。
这个感觉……带着温柔的坚强。
——啊啊,原来如此。
“看来文字好像已经攻略了‘妖精的神隐(Changeling)’啰?”
我想刚才那是文字松了口气的心情。
因为我和他已经联系在一起,所以能够感受这种心情。
“是喔……那么被她命名的我,难道会消失不见吗?”
“我也不知道耶。也许还能以村子类‘Lore’的身分留下来,但词乃这个个性可能会消失不见哟。毕竟你的‘母亲’已经被吸收到其他故事里头了。”
“喔……不过呢?”
“嗯?”
即使正在交谈,词乃还是不忘派出村民攻击。
逐一进攻而来的村民们映入我的眼帘。
……我开始觉得有点懒了。
“嘿。”
我弹了一下指头,周围开始出现虫群。
虽然这次是一个小孩子拿着菜刀扑过来,但是在村民碰到我之前,就被虫子包围、消灭掉了。
虽然之后又得分给虫子们好多血,不过今天我的身体很健康,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说‘食人村’打倒了‘魔女’,会如何呢?”
“喔……那样的话,词乃的名字的确可能会留下来呢。”
原来如此,如果能够吸收更强且更有名的‘Lore’,自己就会变得更强更有名。
如果词乃能够在自己还存在时达成,就有那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呀。
“何况,魔女这种东西——”
“嗯?”
“遭到村民捉住因禁,也是故事中常见的桥段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我感受到许久不曾有过的寒气。
看了我的表情,词乃露出满意的笑容,并且高声喊道:
“‘疯狂的魔女狩猎(Salem Night )’!”
没错,那正是我的弱点之一。
当词乃抬起手的时候,我立刻打算避开。
但她的动作比我快。
下一秒钟——
滋!!
我的腹部被一个物体从背后刺穿了。
啊啊,我记得这个东西。
是‘枪’。
在我被枪封锁行动的瞬间,四面八方都有同样的长枪飞来。
全部都刺在我的身体上。
我好久没有像这样,体会到皮肤撕裂、肌肉刺穿,以及骨头碎裂的感觉了。
“啊……咳咳!”
喉咙深处涌上一阵血块。
虽然有点难看,不过我还是不得不吐出来。
之后,枪开始燃烧了。
“啊哈哈!‘魔女’和‘村子’很合不来吧?而且魔女的下场,总是被村民们烧死吧?”
说起来的确是那样没错。
我们‘Lore’之间是有相生相克的关系。现在‘魔女’的‘弱点’完全被抓到了。
我闻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烤的味道,不禁觉得有点怀念。
记得以前也曾碰上这样的魔女狩猎呢……
不过我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白己碰上的。
这是‘魔女’这个‘Lore’本身所带有的记忆,让我回忆起来的。
“啊啊,说得也是呢。如果你不是词乃,而是‘村子’本身的话……我的魔女人生可能真的会结束也不一定。”
我在燃烧的视线范围内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愉悦。
“嗯?输了不甘心吗?好呀,我还真期待魔女最后会说些什么呢?”
“是吗?那么我就说些符合魔女作风的话啰?”
我勉强举起右手,以被烧得焦烂的食指指向词乃。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女孩子也和恶魔订了契约’……是的,我‘招认’了。”
话一出口。
“!?”
下一瞬间,词乃的身体……也被大量长枪刺穿了。
在她身旁的村民们,突然以手中的凶器攻击她。
“咦……为什么……?呜!”
词乃的笑容还来不及消失,她脸上带着不解,低头吐出了血。
“因为词乃借了‘疯狂的魔女狩猎’的典故。魔女是能够生出其他魔女的。如果你还只是‘村子’的话,我就无法指名你了呢。不过,你却是一位名为‘朱井词乃’的女孩子。所以……”
“……会被当成‘魔女’……遭到杀害……?”
即使如此,词乃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Lore’性质上……不是无法说谎吗……?”
正如她所言。
虽然像‘Half Lore’那样由人类生出的‘Lore’,会因为拥有意志而能够使诈。但像我和她这种天生的鬼怪,是有制约存在的。
也就是‘无法改编故事’这样的制约。
所以才会形成情报战或斗智。毕竟一般的纯‘Lore’是无法说谎的。
但是——
“因为我是魔女呀。魔女所说的话全部都是谎话。那就是我的能力……”
燃烧我的火焰消失了。
贯穿我的枪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词乃现在正被当成‘魔女’燃烧着。
……‘Lore’与‘Lore’。鬼怪之间的对决,结尾总是突如其来。
“‘魔女的巧言(Witch Lore )’——看来身为‘Lore’的狡诈程度是我赢了呢,词乃。”“啊、啊哈……是喔……”
“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如何?你想消失吗?”
“咦……?’
“被我吃掉的‘Lore’,会永远在我身体里活下去喔。”
手上的魔导书闪着红光,我的伤开始恢复。
看到这幅景象,词乃瞪大了眼睛。
“……我可以不消失吗?”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Lore’喔。”
如果丢着不管,‘朱井词乃’这个‘食人村的Lore’也会自动消灭。
因为身为命名者的‘神隐’,应该不愿这个因为她的命名而吃了大量人类的‘Lore’存活。但是,以‘Lore’的立场来看……那是非常任性的做法。
我们是由人类的传闻所生。也就是说,因为有人类需要才会生出我们。
就算是在无意识下,生了以后却又擅自抛弃掉。
那不是有点过分吗?
所以我才吸收‘Lore’。
这是为了有朝一日,要让被我吞食的‘Lore’给人类一个教训。
为了让他们知道:‘因为你们而诞生的我们,会像这样带给你们威胁哟’。
这个行为并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我就是‘如此’诞生出来的。
——是说,最近我也有点觉得……
好像和那样的人类和平共处也不错。
“你觉得如何?词乃。”
“啊哈……那就拜托啰?”
“OK!那么就……!”
我打开魔导书,并且发动记载于该页的‘Lore ’。
一道红光在周围奔驰着……‘五道门’出现在空中,并且围绕着她。
叩叩叩。
门的内侧响起了敲门声。
“花子们,拜托你们啰?”
‘好——!’
两道门内传来回答后,第三及第五道门同时开启。
开始有大量的水由左右冲向词乃。
“唔哇!?是厕所的水!?”
“毕竟是花子,没办法嘛。”
在词乃感到惊讶时,敞开的门里出现了两位宛如双胞胎一般的女孩子。留着娃娃头,身穿可爱红色洋装的‘花子们’一同露脸微笑。
从地面出现的大量红色虫群,一起袭向词乃。
一瞬之间就将她的娇小身躯包围。
——下一秒钟,词乃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捕食完毕。感谢招待。”
我以双手阖起魔导书后,封面微微地泛着红光。
飘浮在空中的门纷纷消失,花子们也离开了。
“……我这次出手还真是慷慨呢……咳咳。”
我抓抓头发,思考着必须支付的代价及提供给虫群的血液。
我看着村子里逐渐变得模糊的风景。
伴随着村子的消失,村民们也开始被淡淡的光线所笼罩。
因为‘支配者’消失了,被因禁于此的人们也获得了解放。
——已经死去的他们,就只能像这样消灭而已。
“对了,我已经调查过了。”
一超过午夜十二点就会失去理性,黑眼死人们的故事。
只要他们的‘支配者’不在了,灵魂就能够得到释放。
不过这个结果并不如文字或音央想要的‘解救’,所以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们。
以我而言呢,倒是觉得这样就够了。
仔细一看,小男孩及小女孩正微笑地朝我挥手,并且慢慢消失。
——于是我也笑着向他们挥挥手。
他们明明就要消失了,为什么看起来还那么高兴呢?
我并不知道原因。不过,我觉得看起来幸福就好。
……还有好多想研究的事情。
关于人类这种生物的研究。
那正是以‘魔女’身分活下去的存在价值,一种像是毕生事业的行为。
当村子和村民消失后,我的魔导书微微发光着。
“虽然支付代价很讨厌……呵呵,不过既然能够得到‘食人村的Lore ;;,还是很划算吧?谢谢啰,文字。果然和你在一起后,碰到的都是好事呢。”
我想起他那可爱无比的笑容,变得好想赶快见到他。
就赶快离开这地方,再去找他吧。
如此决定后,我并收起了魔导书。
然后快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
◆2010-06-14T17:30:00 "Mount Sakai Road"
◇View Side:Changelinb◇
这天放学后,我来到充满回忆的那个电话亭前。
虽然我因为旷课被骂,也害担心我的叔叔与叔母哭了。不过,我的日常生活还是回来了。
——虽然已经消失的人们无法回来了。
受‘神隐’所命名的‘食人村的Lore’制造了那么多的牺牲者,那并不是能被原谅的事情。但那也无法向警察自首而接受裁罚。超乎人类能力的事件……总是会像这样消失在黑暗中。
真希望有人愿意处罚我……但这种想法大概是太天真了吧。
我想这应该是自己必须一直抱持的问题。
如果受到裁罚,就会轻松很多。
这也代表着‘我’和‘另一个我’所选择的,是绝对不可能轻松的一条路。
虽然我偶尔也会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得到‘幸福’。
但是,身为‘学姊’的一之江同学告诉我:
“如果想死可以随时来找我。”
……真教人佩服。
有这样的‘Half Lore’或‘Lore’学姊在,我应该算是很幸运吧。该在如此幸运的环境下做些什么,如何活下去——
认真思考这些事情……也是我永无止尽的赎罪过程之一吧。
不对……
应该说是‘我们’的。
“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没有等很久。”
仔细一看,和我同样长相的黑发女孩正站在面前。
虽然那是在梦中的我的本体。真正的‘六实音央’……
“真的好吗?”
“是?喔,你是说名字吗?”
她把手放到嘴边优雅地笑着。真难以想像她会是我的本体。无论怎么回想,我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清纯过。也许是因为待在梦中且成为如梦似幻的存在后,才产生这样的个性吧。
“没关系的。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名字。”
“是吗……那就好。”
想要从那个梦中离开,需要的东西是她本身的‘个体认知’。
雾香以魔术替她做了许多事情,不过详情我不知道。
当中出现了两种选项。
要在‘我’的身体里,以双重人格的方式存在。
或是独立成为两个不同的存在。
我们两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那大概是基于……类似的理由吧。
雾香笑了笑,然后就让我们两个人都来到了‘表面的世界’。她真是帮了很多忙呢。
另外,包括雾香的操作记忆,还有一之江透过金钱及组织的力量,好像连这位‘本人’都能顺利进行‘转学’。
该怎么说呢……这样好像很狡猾呢。
虽然‘都市传说’本来就很狡猾,但我的‘现实’已经够狡猾了。
当我不禁叹了口气时——
“喔,大姊姊们得救了吗?”
突然有人从后面说话。
我们一起回头,发现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就站在那里。她还以一顶白色的大帽子遮着脸。
而且,我……曾经见过这孩子。
“我记得……”
对,我想起来了。
小时候,我在这里度过一晚的那天。
当时她也像幽灵一般地现身——
‘这是总有一天会帮助大姊姊们的护身符哟。’
她就这样递给我一个黑色布袋。
‘不过,要你们不消失才有用哟。’
我记得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的名字是社哟,两位大姊姊。”
“小社……呃,我记得那时候,你就……”
我记得她就说过‘大姊姊们’这句话。
从我在这里度过一晚,到开始产生传闻之前,还有一段时间。
所以,当时的我应该还只是‘普通人’而已。
但是,她却从那时候就预知了我们的事情……?
“呵呵。”
真是个高深莫测的孩子。
我明白现在就是打开‘护身符’的时候了。
里头……是一支文字也有的,名为‘D-Phone’的手机。
“欢迎来到‘第八世界’。恭喜,大姊姊们的故事终于要开始了呢。”
小社仿佛在说,至今为止的‘神隐’还只是故事的序章而已。
“大姊姊你们两个算一个人,所以只能给你们一支‘D-Phone’,不过要侦测危机,有‘神隐的收音机’就够了。”
“是这样啊。”
听她佩服地说着,小社伸出又白又细的手。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新的名字吗,大姊姊?”
她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又看向我。
……总觉得像是多了一位双胞胎姊姊呢。我笑着点头。
“我的名字是……六实鸣央。未来,打算成为音央的双胞胎姊姊。”
“喔,意思是以声音取名的双胞胎吗?请多指教,鸣央姊姊。”
鸣央与小社握手的景象,让人感到很温馨。
“具现于世上的‘神隐’们,未来将与他谱出何种故事呢——”
小社看了道路一眼。
“我会很期待的,大姊姊们。”
当我们也跟着移动日光时。
“喂——音央——鸣央——”
文字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过神时,小社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和鸣央互望着,并且点点头。
我负责拿‘D-Phone’,鸣央负责拿‘收音机’。
既然我们两个人算是一个‘Lore’,未来也必须像这样分工合作才行。“呀呼——!音央鸣央——!”
仔细一看,包括会长在内……还有一之江和雾香也到了。
另外,看到后面提着一堆行李的艾伦,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将一起到‘境山Wonder Park’游玩。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但那并不代表不能开始做任何事。
“喂——!”
向文字挥挥手后,我朝鸣央露出笑容。
嗯。
虽然我一个人可能会因为害怕而做不到——
“我们走吧,鸣央。”
“好的,音央!”
只要像这样牵着手,应该就能继续努力才对。
我们手牵着手,一起跑去。
没错,正如小社所言。
……我们的故事现在才要开始呢。 |
“第二集改变预定了!我要让大胸部的女孩登场!嘿嘿!”
当我如此告知时,回我‘当然OK,我会期待的!哇哈哈!’的责任编辑庄司氏,我到现在还在想‘您真敢赌’呢。
各位好,好久不见。还有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老样子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的サイトウケンジ 。
附带一提,原本是打算让竞争对手登场,并且上演一场高速战斗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写成强势女孩被文字骗到手的故事了。
在如此曲折过程下诞生的第二集,各位觉得如何呢?
向还没读过内容的读者概略说明一下,大概是一段灵异神秘暴力的爱情诙谐都市传说。如果要说得更具体一点,大概就是文字被新角色的六实音央身材所吸引、被一之江戳戳刺刺、被雾香诱惑而心跳加速,但他的心依旧是在学姊身边……这样的故事。
对了,第一集最受欢迎的好像是雾香呢。这次负责恶作剧诱惑的雾香也会充满笑容地大展身手,请各位务必期待。喜欢一之江的读者们也请保持耐心,注意别回头看,好好活下去吧。
关于这次登上封面的音央同学呢,当凉香小姐把封面案拿给我看时,还给了‘两腿间会因为大腿挡住的关系,形成好像有穿内裤,又可能没穿内裤的情形’
如此潇洒的感言,不用说,我和庄司氏当然是心跳加速到不行。对于觉得有穿的人像是有穿,觉得没穿的人又像是没穿〡
这种想信者信,不信者不信,真实就在自己心中的说法,还真是有都市传说风格的封面呢。意思是说,本书从封面就贯彻了主题呢。很在意的读者,请把书腰取下来好好看个够吧。由于本书并不包含露内裤的成分,也许得靠封面补给营养,但我总觉得包含了不少超越露内裤的内容。例如帅哥流鼻血。
好了,明明文字必须收集百物语,本次却几乎没什么进展。到底接下来会如何呢?他老是迷恋学姊、被一之江瞪,及被雾香诱惑,这样真的好吗?未来还请各位继续期待。
下一集终于轮到表妹……?大家似乎这么猜测着,不过想要呐喊‘妹妹来啦——!呀呼——!’的读者们,请再稍等一下。
接下来,本次也请让我对大量的人士发表感谢。
首先是一开始就提及的责任编辑庄司氏。真的是很感谢您的帮忙。本次在我烦恼‘这样真的行得通吗?’的时候,您用力鼓励我‘行得通!没问题啦!’,真是太感谢您了。未来也请以帅哥编辑的身分,继续替我把关吧。
然后,当然就是画了这么多棒到快让我迷死之插画的凉香小姐。光是一起合作就让其他人羡慕不已,感谢您让我走路有风。虽然每次我都以‘好吧,哼哼’这样差劲的话语回覆,不过请您不要太在意。还有,请不要识破我的性癖好。例如撩裙之类的。
然后还有第一个给我感想的田中氏,热心提供意见与感想的大小姐,兴致勃勃读完的御门氏及八木氏。本次也不吝提供意见的小M,以及提供建议的代濑氏,您真是帮了大忙啊。老实说如果没有你们在,本书根本就不能见人了,光是想到这点就让我害怕得想去温泉旅游呢。未来也请和我一起去泡温泉吧。
还有,本次帮忙的ホリマコト氏,您帮了很多。我想好好向您致谢,未来也请多多指教。一起去吃好吃的料理吧。
最后则是感谢总是和我一起玩的槚本氏及ふみぉ氏,成为主角文字范本,也出现在笔者近影的れぃ,还有看了本书世界观或角色名字,发现‘啊,我知道这名字!’、‘哇,这该不会是!’的各位读者,真的很感谢你们。サイトウケンジ 是仰赖各位过活的。
然后,在此当然也要向购买本书的您,献上最大的感谢。
如果能让您以后在书店里发现‘啊,又是ヶンヅ的书’时,能够感到高兴,就是本人的荣幸了。
2010年入秋,正在吃减肥补品的サイトウケンジ |
网译版 翻译 悪い音@轻之国度
各位好,我又来了!今天也来说故事囉!
……咦?你看起来好像一脸不耐烦呢?好像没兴趣听我说故事呢。
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担心『真的要照这种进度,收集一百个美少女的故事?』对
吧?
没错,这样的确很困难!毕竟到现在为止,后宫成员才四个人而已呢!就算把偶尔会在故
事中串场的人物加进去,也只不过再加一、两个人,任谁都会觉得漫长。
不过,不、过、呢!
其实每件事情都有所谓的后门或密技哟。
应该常听说吧?例如在赌博中必胜的方法,或是绝对能受女性欢迎的诀窍等等!
喔喔,看来你果然很有兴趣呢!哎呀——就因为你的反应每次都很容易预测,所以我总是可以说得很愉快呢!作为一个说书人,能有这样的听众真是太幸福了。
……是说,这种类型的小秘方几乎都是无稽之谈就是了。
毕竟,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轻松就让人生变得幸福的方法呢?如果真的有,世界上早
就充斥着幸福的人了,况且也不会有人特地把那种好方法告诉别人。
言归正传。
我所谓的方法,没错,就是让劲敌登场!!
……哎,你怎么又露出一副扫兴的表情?
与劲敌交战的情节不是很美好吗?有泪水、有欢笑,也有友情。
像这种能在双方信念与思想的战斗中所培养出来的关系,可是能让故事进入高潮的关键字
哟?不是我要说,现代的年轻人不就欠缺这种斗志吗?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流行草食系男子之
类的呢。『什么草食系,难道把你打倒之后只能剥取到生肉吗!』——大概是这种感觉的吧。
……哎呀呀,我又岔题了呢。
总而言之,本次的故事内容就是在说,主角用了密技以后将会碰上劲敌,还会被卷入战斗,可以说比之前更加辛苦呢。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凡是想偷懒的人都会落得更加辛苦的下场呢。所谓的人生,愈想轻松就会愈难过。反而是脚踏实地选择辛苦的路走,才能得到充实而快乐的人生呢。嗯嗯。
哎,我怎么开始说教了呢?
好,就不再卖关子了。
来谈谈百物语的第三个章节吧。 |
直到最近为止,我,一文字疾风一直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高中生……嗯,我也清楚在故事开头宣称自己是『普通高中生』也没人会相信,但我还是想要主张『自己原本很普通』。
总而言之,原本只是普通高中生的我,某一天突然成了『百物语的主角』。也许各位还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简言之就是能统管一百个故事的主角,似乎是一种很厉害的存在。有时候还被称为『Hundred One』。
不过,我最近也开始有点自觉,感受到『啊啊,原来身为主角是这种心境』,并且把它当作一种珍贵的青春体验。
这次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较好……还是从头开始叙述吧。
一切的开头我绝对不会忘记,是在我和挚友——名为仁藤雾香的美少女——一起闲聊都市传说的早晨。接着我从自称『社』的奇妙少女手中得到一支叫做『D-Phone』的手机,恐怖就由此开始。
我先是遭到名为『月隐的玛莉玩偶』的都市传说鬼怪追杀,之后又被拥有『吞食魔女的魔女』名号的恐怖魔女袭击,后来还去了一趟『食人村』,碰到『神隐事件』……
现在则是全都告一段落,我和那些『都市传说的鬼怪』——也就是『Lore』——相处得还算融洽。虽然很庆幸她们全是美少女,但毕竟我早就心有所属,所以常常觉得十分伤脑筋。
好了,虽然开场白已经颇长,但这次的故事还会更长。
该怎么说,我在梅雨季节当中碰见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这件事也让我学到教训,世上并没有较轻松的捷径,有所得必有所失。
——是的,事情是发生在阴雨绵绵,学校制服换季之后的六月中旬。
◆2010-06-18T08:10:00 "Yasaka High School 2-A Class"
独自一人。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望着教室的入口
——明明再怎么等待,也等不到每天早上都和我开心闲聊的那家伙,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像﹒
这样等着。
仁藤雾香。
她是我的挚友……虽然我曾经被她这位『吞食魔女的魔女˙尼图蕾斯特』袭击过,不过结
果算是幸运地逃过一劫。
她这几天都请假没来上学。
因为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常常生病,所以必须请假休息。
——这是她表面上的理由。
由于我知道私底下的真正原因,因此不便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传来收到简讯的音效。
寄件人˙仁藤雾香
标题 ˙给文字
内文 ˙文字早安——!今天也下着雨呢。
你有带伞出门吗?如果有多准备一支伞,搞不好会碰到借伞给女孩子的青涩偶发事件哟!我今天也没办法去学校,你要好好上课喔。
啊,如果你把上课内容记在笔记本上,也许会提升雾香的好感度喔☆那么,祝你和瑞江、音央还有鸣央能有愉快的一天。
我今天也会睡一——整天的
晚安!
你亲爱的雾香。啾
糟糕,我忍不住偷笑起来了。
虽然说我还是对『文字』这个称呼很有意见,但不可否认我真的很高兴。
「我可是有一文字疾风这个好名字喔。」
写了这样的回信后,我又注视着教室的入口。
那家伙的身体现在的确状况不好,但并不是因为生病的关系。
实际上是为了处理『神隐』而使用了太多力量,必须待在自家调养,恢复体力与魔力。
——上次事件的时候,她曾告诉我魔女使用魔术必须支付代价。
当时她使用了许多魔术帮助我,还打倒了强大的敌人,想必也支付出了很严苛的代价。
「希望她能好好入睡啊。」
也许,她现在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也说不定。
也许,她那美丽的秀发和肌肤会因苦痛而被乱拔及抓破也说不定。
搞不好,她又会失去五感的一部分,遭遇可怕的体验也说不定。
……虽然光是想到这些事情,就让我坐立难安,但就算现在马上冲去她家,我也不能为她
做些什么。
「真教人不甘心啊。」
『百物语的主角』、『Hundred One』。
就算有这些名号,如果无法拯救痛苦中的挚友,根本就毫无意义。
所谓的主角,不是应该有能力解救陷入痛苦的同伴吗?
而这一切都因为我还不成气候。如果不倚赖雾香,就无法解决事件「真希望自己能早点独当一面啊。我紧握桌子底下的拳头,望着空无「早安。」
人的雾香座位,在内心暗自发誓。
此时,我的背后突然响起冰冷的声音。
怎么可能,直到刚才我都一直注视着教室的入口。明明只看了雾香的座位一眼,居然马上就被人绕到背后!?
「不好意思,虽然你一早就这么热血,但我得陪你进行那个『晨间谈天时段』,能早一点
结束吗?」
「能不能别把聊天时段搞得这么杀气腾腾的呢,一之江瑞江小姐?」
怎么搞的,贴在我脖子后面的冰冷金属到底是什么?最近我的身体好像已经熟悉那东西的
形状了,应该就是小刀之类的锐利物品吧。
一之江是名为『月隐的玛莉玩偶』的『Lore』,有事没事总喜欢拿东西戳我。但是,还好她
并不会糊涂到在众目睽睽下行凶。应该说,我希望她不会。
「别提那么多了,赶快开始聊吧。我可是因为雾香同学交代,才很不甘愿地陪你的。」
听说是因为她担心雾香而打电话过去,结果收到『早上和文字的聊天就交给你了!』这样
的请托。虽然她真的很有信用地每天早上代替雾香来找我聊天,但看起来一点干劲也没有。
尽管雾香是基于怕我每天早上太过寂寞,才会有这样的安排。但这份心意却造成了我的生
命危机。
「那,快说吧。」
「呃……今天天气真好。」
「是呀,一早就开始下大雨,真教人不高兴呢。」
「昨晚睡得还好吗?」
「我昨天看购物频道看到三更半夜,只睡了三个小时。」
「你早餐吃了什么?」
「我早上一向不吃东西。」
「………………」
「还有呢?」
「……没有了。」
「你这男人真是缺乏沟通能力呢。」
伴随着一道叹息声,我脖子上的冰冷触感也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虽然『你明明就不想好好聊天』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我还是忍了下来。
……啊,不过我还是有件事情想问。
由于这并不是能大声说的事情,所以我小声地朝坐在后面座位的一之江攀谈。
「欸,一之江。」
「什么事?如果是作业的话,我没有写。」
「居然不是回答:『才不给你抄』,而是根本没写?」
「我这个人从来不在家里写作业的。」
「……那你昨天没在学校写吗?」
「上完课我觉得很睏,所以就趴着睡了。」
她还是如此我行我素啊。
不只这样,她甚至会厚脸皮地说:『对不起,我没写作业。虽然很抱歉,但我完全没有干劲写。』让老师感到哭笑不得。
站在老师的立场,被一个独自穿着名校制服的学生说这种话,想必也很伤脑筋吧。
……是说,为什么一之江还穿着先前学校的制服?
大概是因为很喜欢那件制服吧。总之这件事先搁在一边。
「我有关于那方面的问题想问,可以到教室外面谈吗?」
「你又打算把我带到某处做一些色色的事情对吧。」
「什么叫做『又』,我根本没有对你做过吧.」
「意思是对别人有做过?」
「唔……」
糟糕,不小心说溜了嘴。的确,我还没有在一些好运的意外中占过一之江的便宜,但和其他女孩们倒是偶尔会发生。
「你这色胚子。」
「……真对不起。」
「哎,关于你的性癖好,之后再找机会惩罚。好吧,反正就是『到外面摊牌』的意思对吧?」
虽然她把话说得很恐怖,但也没有说错,我只能点头回应。
「……那你昨天没在学校写吗?」
「上完课我觉得很睏,所以就趴着睡了。」
她还是如此我行我素啊。
不只这样,她甚至会厚脸皮地说:『对不起,我没写作业。虽然很抱歉,但我完全没有干劲写。』让老师感到哭笑不得。
站在老师的立场,被一个独自穿着名校制服的学生说这种话,想必也很伤脑筋吧。
……是说,为什么一之江还穿着先前学校的制服?
大概是因为很喜欢那件制服吧。总之这件事先搁在一边。
「我有关于那方面的问题想问,可以到教室外面谈吗?」
「你又打算把我带到某处做一些色色的事情对吧。」
「什么叫做『又』,我根本没有对你做过吧.」
「意思是对别人有做过?」
「唔……」
糟糕,不小心说溜了嘴。的确,我还没有在一些好运的意外中占过一之江的便宜,但和其他女孩们倒是偶尔会发生。
「你这色胚子。」
「……真对不起。」
「哎,关于你的性癖好,之后再找机会惩罚。好吧,反正就是『到外面摊牌』的意思对吧?」
虽然她把话说得很恐怖,但也没有说错,我只能点头回应。
▲▼2010-06-18T08:15:00 "Yasaka High School Staircase Landing"
我和一之江走在走廊上,吸引了许多学生的目光。
这也难怪,因为这家伙到现在还穿着邻近城市的名校『苍青学园』的制服。
对于平凡的学生来说,光是看到有人穿着那件制服,心里头就会浮现千金小姐的形象。况且,就算已经换季了,她还是穿着同样款式的制服。
考量到她的行为具有某些意图,我一来到楼梯间就先针对这件事询问。
「对了,你为什么还穿着以前的制服?」
「因为这样子比较容易成为话题。」
「成为话题?」
的确,刚才走过来的路上也有听见其他学生看到一之江时的悄悄话。
内容大都是「那就是一之江同学哟」、「真可爱——」、「简直像是玩偶一样呢——」等等,认为一之江很可爱的话语。嗯,她的确是传闻中的美少女。
「神秘转学生这样的身分,会衍生出各式各样的臆测。只要能散播到『月隐的玛莉玩偶该
不会就是……』这样的程度,我的存在就会更加稳固。」
类似『美少女的真面目其实是……』这样的传闻吗?
「恐怖故事……『都市传说(Lore )』的真面目被人知道比较好吗?」
「啊,不是的,维持在只成为话题的程度是最好的。虽然被得知真面目也无所谓,但像我
这么有名的人物很容易受到其他『Lore』袭击,要杀那么多敌人也是很累的。」
一之江若无其事地说出很恐怖的话。
「我就是搞不懂这方面的运作方式啊。」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是由雾香同学负责说明,你就慢慢等她回来吧。」
「嗯——……说得也是啦。」
雾香负责关于『Lore』的知识传授,一之江则负责战斗方面的技术指导,她们两人似乎做了
这样的分工。雾香很温柔,是一位经常使用易懂的譬喻法来教学,很会教人的老师。而一之江
为了让我在战斗中生存下来,则是会把我训练得体无完肤。
像这样的职责分工,这几天全都是由一之江一肩扛起。虽然一之江的确有教导我……但因
为她个性上讨厌麻烦,所以总是像这样话只说一半。
「唔……?」
「反正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大概是从我脸上疑惑的表情看出内心想法,一之江叹着气如此说道。总有一天我也必须做。
点什么,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吗?
像是透过宣传自己的举动之类的。
以这一点来看,简直像是艺人一样。
「你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吗?」
「喔,不对。是说,这种事情可以这么正大光明地在学校里谈吗?」
「没关系的。就算有人在一旁偷听我们的话题,只要听不懂谈话的内容,就只能听得一知
半解而已。」
「喔……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反而是偶尔让人听到一部分对话,比较容易形成话题,所以应该在不被听懂
的前提下尽可能多谈这方面的事情。」
原来如此,想要散播传闻也是有技巧的。
当我们在谈着这些事情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哎呀——果然近看很不得了啊。」
我们班上的遗憾帅哥,艾伦˙西尔斯正和朋友一起聊天,走过楼梯的下方。
机会难得,就顺便听听他正在聊的『传闻』吧。
「我看鸣央她应该有F罩杯吧!她们姊妹俩都这么大,真教人受不了啊!」
嗯,这个亢奋的男人还是一如往常地糟糕。
顺带一提,他所提到的鸣央,正是前次事件中制造『神隐』事件的女孩子。至于现在,则
是和我从国中就认识的女孩子六实音央,以姊妹的身分一起生活着。
「只要像那样子把六实鸣央的名字和F罩杯一起散播传闻,她在世界上就会渐渐被认知为
大胸部。」
虽然我觉得即便是这种话也能淡淡说明的一之江十分有趣,不过我好像开始了解这种『传
闻的机制』了。
「啊……文字先生。早安。」
「嗯?这不是文字吗?早安。为什么要躲在那里偷偷摸摸的?」
当事人鸣央与音央也走上楼梯,和文伦不同,她们都发现了我们的身影。留着一头黑发,
看起来清纯端庄的是鸣央;而留着淡咖啡色双马尾,看起来个性较强势的则是音央。
「嗨,早安。不对,你们两个别都叫我文字啊。我可是有一文字疾风这个帅气名字……」
「咦,可是……音央说文字先生比较喜欢别人这么称呼……」
鸣央红着脸,把双手合在胸前害羞地向我打招呼,那模样真是清纯可爱得像是一幅画一
样!姑且不论谈话内容,既然她是想要让我高兴才这么叫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文字就是文字嘛。所以说,你和一之江同学在说悄悄话?」
把手扠在腰际,挺着胸膛大方发问的少女则是音央。如此落落大方的态度,正显示出担任
杂志模特儿的她对自己有极大的自信。
「我们刚好在谈鸣央同学的事情。」
一之江淡淡地说道。
「咦,是、是说我吗……?」
鸣央的脸颊一下子染成桃红色,并且十分害臊地抬头看着我。
「反正一定是在讲什么色色的事情吧?」
相反地,音央则是用白眼瞪着我。
明明两个人的长相完全一样,为什么给人的印象却如此不同呢?
她们的个性差异之大,令人难以相信原本是同一个人。
「我们在谈胸部有F罩杯。」
「唔!?为、为什么你们会知道……!?」
……(吞口水)。
原来如此,鸣央是F罩杯啊。
A、B、C、D、E、F……怎么会这样,居然是第六级的尺寸。
「喂,鸣央!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承认!你看,文字正在用下流的眼神偷看你的胸部喔?」
「讨、讨厌~」
鸣央急忙用手遮掩住自己的胸部。
就连这样的态度,都如此羞涩可爱,真教人受不了。
「感谢招待。」
「不要拜人家啦!」
看到我忍不住合掌膜拜,鸣央颇伤脑筋地提出抗议。
嗯,如此可爱的抗议真是多多益善啊。
「不要拜人家啦。」
刺。
「哇啊!?」
无声无息地绕到我身后的一之江,突然用东西刺了我的背。
「好、好痛!?你用什么刺我!?」
「什么也没有。」
一之江摊开双手。的确,就算是在一瞬间收进制服里,刚才感觉到的冲击力道也太大了一
点……不对,我刚刚又没有拜一之江的胸部。
「还、还好吧?」
就只有鸣央会为我担心。
「喔、喔喔,嗯,好像没事。」
「他们好像经常这样呢?」
「是这样子吗……」 。
虽然音央那句『好像经常这样』让人实在开心不起来,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从国中就认识的
朋友,这样的自然态度反而刚好。
「所以,关于胸部的话题——」
「你还要再继续喔!?」
听到一之江又继续开口,我忍不住加以吐嘈。
「反正机会难得,刚好音央同学和鸣央同学都在。」
「嗯?……是关于那方面的事情?」
音央的眼神变得很认真。而鸣央也立刻打直了腰杆。
「如果传出有F罩杯的不是鸣央同学,而是在这里的音央同学的时候,就要多加注意。」
「我吗?嗯,我是常常听到啦……」
果然很常有嘛。
嗯,她的确很容易成为话题的中心。毕竟举手投足都引人注目,长相又可爱,身材也很突
出,不只在杂志担任模特儿,在学校又是学生会副会长,可说是个话题不断的人物。
「若是音央同学的胸部被传闻成『是Z罩杯啊呀呼——!』,而且还被大众如此认知的话
—」
「什么Z罩杯啊!还『呀呼——』咧。」
再怎么说,你这个表现方式也太离谱了。
「一旦受到『世界』所认同,音央学的胸部就会变成Z罩杯。」
『骗人!』
我和音央同时发出惊呼。
「Z罩杯是有多大啊?」
「当然是大得非常离谱囉。」
一之江面无表情地张开双手,以动作形容有多巨大。
音央则皱着眉头。
「因为……音央是『Lore』。」
也许是对这种事情很熟悉,鸣央难以启齿地说道。
「…………原来如此。」
现在的音央是原本不存在的人物。她是和遭遇『妖精的神隐(Changeling)』的真正『音央
(现在以鸣央自称)』调换了身分的『妖精』。
虽然现在是以不同人的身分存在,但那也是因为有雾香的魔术帮忙。
「纯粹的『Lore』一旦被人类以如此传闻认知,就会变化成那样的存在。」
一之江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音央。
对她而言,音央虽然是朋友,但也是『Lore』。
也许她不把对方当成可信任的存在。
「原来如此。」
音央尽管表情有点苍白,还是坚强地接受一之江的视线。
「所以,一旦你被人称呼为『邪恶妖精˙神隐巨波女工』之类的,你就会真的变成那样丢
脸的存在了。」
「咦,那是什么丢脸的名字!?」
的确,她举的例子实在太丢脸了。
接着,音央身旁的鸣央也以凝重的表情继续说道:
「邪恶妖精神隐巨波女工,是一位企图将所有人类都调换成妖精的可怕女王……」
「咦、鸣央.怎么连你也跟着起鬨!?」
「她利用自己傲人的身材,使用必杀技『巨波冲击』,众多的勇者都是败于此招底
下……」
「别这样,一之江同学!这必杀招式听起来好糟糕!」
「我也赢不过『巨波冲击』啊……」
「不准你跟着起鬨!!」
音央的手刀直接轰在我的头顶上。
「好痛!?为什么只打我!?」
「因为看你最不爽。」
真不公平,这是差别待遇。
「呵呵,真对不起喔,文字先生。」
鸣央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哩小哩小。」
「瞧你马上一副色瞇瞇的模样。真是的……」
音央没好气地数落我。
「总之,就是有可能会变成那样的存在,请你注意一点。」
「我、我是会注意啦……不过至今为止我能够正常生活,难道只是运气好而已吗?」
「以音央来说,从事杂志模特儿的时候有公开过三围。只要有那种正式的资料,人们就会
把那当作真实看待。」
虽然鸣央只是『Half Lore』,不过她的知识似乎因为长年制造『神隐』的关系,显得相当丰
一昌。
身为菜鸟主角的我,以及身为菜鸟『Lore』的音央,立场上必须好好聆听她们这些前辈的教
导。
「那么,音央之所以能随时保持理想身材,也是因为被周遭的人认为『她的身体比例很完
美』……有这种可能性吗?」
「是这样吗?人家平常也都很努力健身和减重呢。」
「只要这样的努力也为人所知,就更有说服力了。」
自己的身体会受到传闻影响。
或许是感受到其恐怖,音央皱起了眉头。
「音央……」
鸣央把手放到她的背上,试着鼓励她。
「嗯……我没事。谢谢你,鸣央。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音央紧咬着唇,正视着前方。
音央与鸣央。身为『神隐』的两人所牺牲掉的人们都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们已经选择要两
个人一起活下去。未来她们将与罪恶感奋战,步上赎罪的人生路途。
想必,她绝对不想输给恐惧感这种东西。
——并没有因此感到不知所措或哭泣,反而是注视着前方。音央实在很坚强。
『Lore』、『传闻』以及『认识』——这些事情必须好好注意才行。
我认为,这些重要的知识甚至能防止我失去挚爱的朋友。
将她们化为自己故事的一部分后,我必须拥有比她们更深的觉悟才行。无论是音央或是鸣
央的烦恼、痛苦、恐惧以及不安,这些东西我都必须加以承受,必须设法让她们觉得『活着真好』。这就是我未来必须写下的故事。
因为,那就是身为『主角』的我所应尽的职责。
「……你又露出那种眼神。传闻这种东西是积沙成塔的,不会突然就有明显的变化,真是
的。」
一之江叹着气轻声说道。
「嗯?是吗?」
不对,我刚才有露出什么眼神吗?
仔细一看,鸣央正对我微笑,音央则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一旁。
……心事容易被人看穿还真是伤脑筋啊。
「只要保持戒心就可以了。不需要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真恶心。」
「不要说什么恶心好不好!」
一之江闭上眼睛,忽视我的抗议。
……刚才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安慰想得太过严重的我吗?
一之江脸上实在是太过没有表情,让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常常提出忠告这点来说,可以肯定她其实很亲切。
「哎,总之我们也……应该要好好努力才行。」
「请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文字先生。」
音央和鸣央纷纷说道。
「嗯,了解。大家一起努力吧。」
听到我的话后,两人露出微笑。
一之江依旧闭着双眼,但她的嘴角似乎也稍稍露出微笑。
▲2010—06—18710:30:00 "Yasaka High School 2-A Class"
即使在上课时间,我还是在想着其他事情。
包括音央和鸣央的决心,一之江对这些事情的认真态度,还有雾香不顾代价所付出的努
力。每次日睹这些景象,我都不禁扪心自问——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
在偶然下得到的『D-Phone』,这的确是最早的契机。
得知一之江的努力后,我决定帮忙;得知雾香的真面目后,我希望替她做点什么 像这样单纯的理由我很快就找到了,还曾告诉小社……把『D-Phone』给我的少女,希望她益)们能永远活在我的故事里头。
但那些目的都只是被动性的。
我觉得那都只是周围环境所给的目的。
我自己想做的……到底又是什么?
「唔——……」
如此认真思考的我,看起来大概像是在认真上课吧。
而且我还为了赚雾香的印象分数而动作笔记。真是完美的优等生。
不过假装优等生的我,偶尔还是会做坏事。
一发现手机的震动,我就急忙取出。像这样在上课时间玩手机,就是一种坏学生的行径。
发简讯给我的……是被我当作亲妹妹般疼爱的表妹理亚。
寄件人˙理亚
标题 ˙给哥哥
内文 ˙哥哥辛苦了。我是理亚。
请问今天有什么预定吗?
如果会晚点回来,请告诉我一声。
今天哥哥的父母都不在家,是由我负责做晚饭。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还请不吝提出。
请抽空回信。
对了,今天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啊。
而我这位个性认真的表妹所寄的简讯,内容显得一板一眼。
和早上雾香所寄的简讯完全相反。
不过,从接受点菜这一部分来看,还是有点可爱。
她是连做菜也很拿手的万能妹妹,今天的晚餐真教人期待。
「总而言之,先点个咖哩饭吧。」
我自言自语着,以左手输入简讯内容。
既然雾香不在,今天大概只要和一之江训练战斗技术后就能回家了。
寻找能成为我的故事的『都市传说』,也就是『Code』的工作应该会暂停一阵子。
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否则我应该都能自然地回家才对。
「送出简讯。」
我在简讯上提到会稍微晚一点,不过会在晚饭前回去。
如果要做咖哩饭,只要用家里现成的材料就够了,不需要让亲爱的表妹冒着雨出门买菜。「呼。」
正当我在感叹着自己真是一位好兄长时——
「呼……」
背后传来利用我的身体作为掩护,正在打瞌睡的一之江的声音。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好学生,却一点没有好学生的模范。
据她本人表示,大部分的课业内容她都事先预习过,或者在之前的学校上过了。
真搞不懂她到底算不算优等生。
「嗯?」
我突然注意到窗外有道闪光。
之后。
轰隆隆隆隆!
似乎有雷打在这附近,使得教室里吵了起来。
「喔,好像很近啊。」
是说,今天下雷雨啦。天气还真糟。
由于大雨开始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使得讲课一度中断。于是老师要求坐在窗边的学生拉上窗帘。
「……嗯姆。」
一之江似乎被刚才的雷声吵醒了,在我背后发出沉重的声音。
「怎么了吗?」
「似乎出了事。」
「什么事?」
一之江没有回答,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身体虚弱的我是一位连天气都会影响身体的可怜美少女,所以必须前往保健室一趟。顺带一提,我因为脚步不稳,需要带走眼前这个不规矩的男人。」
她拎起我的后领。
「什么不规矩!」
「这是事实吧?」
「……偶尔而已啦。」
看到我们之间的互动,班上同学们纷纷笑了起来。
「那么一文字同学。你就带一之江同学去保健室,不可以做不规矩的事情。」
「对于这么认真上课的学生,这种处置太过分了吧!?」
朝班导安藤老师吐嘈后,班上同学开始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
可恶,看来我被用来消除雷声所造成的不安了。这个可恶的美女老师。
「那么我到保健室去了。」
一之江低头行礼后,就拉着我走出了教室。
▲▼2010-06-18710:35:00?Yasaka High School Passage
「到底怎么了啊?」
一之江所行走的方向,很明显不是保健室。
「雾香同学透过『D-Phone』送了讯息。」
一之江从怀里取出正在微微发着红光的『D-Phone』。
「雾香说什么?」
「就只有一句话:『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
我看了她的『D-Phone』,上面真的只写了这句话。
以雾香而言,这还真是单刀直入的内容。
而且并非传到普通手机,而是传至『D-Phone』,更让人看得出急迫性。
「既然雾香同学会送来这段讯息,一定是事态紧急。」
「有什么事态会这么紧急?」
「当然,就是战斗了。」
仔细一看。
校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朝教室里看去,发现学生们全都消失了。
既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我有看过这个世界。
「这是『Lore的世界』?」
我朝身旁询问……却找不到一之江的身影。 盆}
「一之江?」
下一秒钟,我感觉背后涌现一股寒意。
我急忙取出『D-Phone』,确认它的热度。
「既没有发烫……也没有发光。」
意思是对我没有危险性?
既然如此,这个『Lore的世界』……
……目标是一之江?
「一之江!」
我开始在走廊上奔跑。
看不见任何人的走廊。看不见任何人的校舍。看不见任何人的世界。
这种焦急感我曾体会过。
「就和被玛莉小姐的玩偶追杀时一样啊。」
意思是说,展开这个『Lore的世界』的人也是属于恐怖类型的『Lore』。而且目标不是我,
而是一之江。
我承认,内心某处确实有着就算不管她也不会有事的想法。毕竟她的强度可是有目共睹
的,我也被她强悍的实力解救过好多次。
但是,我的心里也有不原谅这种想法的念头。
她毕竟也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会因为雾香的拜托,每天早上特地来陪我聊天,有时不写
作业,上课的时候还会偷偷睡觉。
就因为已经踏入如此充满杀气的世界,我才想珍惜她那……平凡的日常景象。我希望多多
珍惜她像个普通女孩子的部分。
所以!
「『Lore』!有种就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在走廊上跑着,一边大叫。
害怕、逃避、烦恼都是『主角』的特权,绝对不是一之江那种鬼怪方该碰到的事情。既然
如此,就由我来对付这个『Lore』!
在我喊了几秒钟后。
『D-Phone』突然开始发烫,并且闪烁着红光!
「!?」
被热度吓了一跳的我,急忙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股阴阴的气息。
并不是因为外头在下着雨的关系。
而是有人在注视着我。而且视线并非带着好意——虽然也不是敌意。
没错,简直像是被人打量一般的感觉。像是在面试的时候,被许多面试官注目一样,是一
种由上到下的无礼视线。
——能够感受到这种东西,就表示我的感觉能力多少有展现出训练的成果了。毕竟一之江
总是从看不见的地方攻击我。
「到底是在哪里?」
当我焦急地寻找视线的源头时。
突然有两只细白的手,从我的脖子两旁伸了过来。
「咿!?」手!?手臂P
一之江的恐怖之处,在于经过一连串的追逐,把人逼到尽头的时候,就从正后方出现。
像那样在精神层面上逐步把人逼入绝境的手法,的确很适合个性超S的她。
但是,这家伙不一样。
在一片寂静当中,就只有手臂静静地伸过来……
那双冰冷的手,静静地掐住我的脖子。
「唔.」
纤细的手指按在我的喉咙上。像是要慢慢折磨人一般,就只是缓缓地、一点一滴地。
「呜!」
我顾不得会伤到脖子,拚命地用手去拉开那双手。
结果,拿在手上的『D-Phone』掉到地板上。微微发红的光线像是在警告我,正在闪烁着。
刺在皮肤上的指甲,几乎要磨破脖子的激烈疼痛使我的意识变得清醒。
没错,怎么能被这种东西杀死!
「喝呀——!」
所以,就算脖子疼痛到像是要裂开,我也拚了命从那双手中挣脱。还能感觉到有浓稠而发
热的东西,正顺着我的脖子流下。
「唔!」
我感受到一股寒气,顾不得脖子的疼痛,我急忙转过身子。
……出现在眼前的。
是一双从半空中伸出的手臂——
「这、这是什么啊!?」
居然就只有赤裸裸的一双手臂,太恶心了。 e}
而且手指头上还沾着我的血,在那边蠢动着。
「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啊00」
我不禁陷入混乱,甚至发出惨叫。
那双手就在我的面前,无声无息地没入看不见的空间之中。
然后——
勒住脖子的冰冷触感,再度从我的背后出现。
「呜……啊……!」
如果勒脖子的技术有分好坏,这双手毫无疑问是高手等级。
它正打算停止我的呼吸,还按住筋脉意图剥夺我的意识。如果触碰了伤口,我还可能因为
痛楚而清醒,但它却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地方。
我感觉使不上力,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也变得模糊。
「住……手……」
虽然我抓住那双手,但是却像被虎头钳夹住一般,无法将它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开。
它的手指并没有更加使力。
与其说是为了杀害而锁喉,还比较像是为了让我失去意识。
「呜呜,喔、喔喔喔喔!」
我摆动着双腿,室内拖鞋的前端触碰了刚才掉落的『D-Phone』。
只要能把『D-Phone』拉过来……按下呼叫一之江的按钮的话!
彷彿像是在嘲笑着我的企图般〡
另一只手臂从地面上出现,并且抓住我的脚。
「呜?」
并不只有两只手臂。接着又出现另一只手,拉住我另一只脚。
为了完全封锁住我的行动——似乎不只是这样。
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当中,发现我的双腿居然……正在没入走廊的地板。
「什……」
简直像是陷入无底沼泽一般,我的脚开始沉入地板。
明明没有感觉,却完全无法移动脚步。
「呜……啊……什么,难道我会被埋在地下吗?
意思是这家伙并非用手勒死我的『Lore』吗?
变得模糊的头脑已经无法进行思考。剥夺思考能力的行为,对于以情报战为主的『Lore』战斗而言,原来是如此有效的手段。
在变得稀薄的意识中,我努力思考着。
如果就这样闭上眼睛……很有可能就此失去意识。
我努力维持意识,做出最后的抵抗。
「怎能、输给、你……!」
冷静。保持冷静啊,一文字疾风。
如果再继续保持昏沉而迷惑,将会完全输给对方。
如此一来。
我的败北,对于一之江、雾香、音央,还有鸣央而言—〡
等于是……大家的败北!
「唔喔喔喔喔!」
我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努力保持意识清醒。
然后,我试着思考还有哪里能动。
双手是自由的。只要从勒在脖子的手上移开,就能自由移动。
然后……虽然呼吸困难,但嘴巴还是能动。眼睛也勉强能睁开,耳朵仍听得见东西。
双脚……已经连膝盖都沉入地板了。光是想到如果就这样和走廊化为一体,就令人感到害
怕,但现在必须先对勒住我的手想点办法。
既然如此!
我放开自已的手,反而抓住对方的手腕。
那是一双纤细的手。是女孩子吗?
——难道是一个女孩子打算把人拖入白己所在的地方吗?
如果是,又是为了什么?
「……咳咳……欸……你是要我……过去你那边吗?」
我努力把声音喊出喉咙,向对方问道。
「既然如此……」
我干脆就去吧。
就算不这么做,只要是有女孩子在的地方,我就会去。
我可是一个连神隐都敢冲进去的男人啊。
「就把我——」
带去吧!
正当我准备这么说的时候——
「咦,男的”抓错人了!」
「……啥?」
我突然感觉到脖子变轻,脚也浮上地板。
「咳咳,咳咳,什么啊?」
听到少女充满朝气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只稍微看到一双手及像是红色衣服的东西。
「抓错?」
「我才不要男人呢!」
我朝那双手发问,却得到如此失礼的回应。
什么,意思是说……
搞错人了?
「既然如此,嘿!」
突然响起一阵惊人的耳鸣声,之后就听见教室里传来教师的声音。
不过,周遭的声音又突然消失。
这是重新设置『Lore的世界』吗?
「哎呀,日安。」
接着,一之江出现在我的眼前。
光是看见她的脸和声音,就让我笼罩在一股安心感之中。
「看来你马上就遭到攻击了呢。人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真是笑死我了。」
「别笑啊!咳咳……对方说抓错人了。」
「原来如此。」
一之江把视线移开,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
「送给你。要感到光荣喔。」
「……喔,谢谢。」
她是在担心我脖子上的伤吗?还有不需要洗过再还她的意思吗?
尽管还是搞不懂一之江的态度,不过受到关心还是很让人高兴。
「……谢谢啦。」
「感谢不需要说两次。真恶心。」
「别说什么恶心啦!」
就算是在掩饰害臊,她的毒舌还是一如往常。
然后,我用手帕按着脖子,回收掉在地上的『D-Phone』。
并没有发烫或发光的反应。看来我已经不会再碰到危险了。
「我刚才被一双白手袭击了。它勒住我的脖子,还把我的脚拉入地板。直到刚才我的
『D-Phone』都在发烫,还闪着红光,不过现在已经停了。」
「这样呀。我的还在发烫,刚才的目标可能是我呢。」 。
一之江谨慎观察着四周,但是一点也看不出紧张。
就算是在对手的『Lore的世界』里,也从来没看过一之江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第一次被关入如此空洞的世界,正是在大街上遭到一之江追杀的时候;接着是在屋顶上
被雾香的虫群袭击。虽然这种体验都是来自现在的同伴,让人感到很奇妙,但也托她们的福,
这次多少还能维持冷静。
「不过,对于都市传说不熟悉的我来说,实在搞不懂刚才碰到的到底会是什么
『Lore』……﹒」
「喔,会注意这件事就代表你有所成长了。」
「嗯,毕竟每天都被训练嘛。」
「没有错。如果不能把『这是什么都市传说』摆在第一,把『该如何打倒它』摆在第二进
行思考,以后你将无法存活下去。」
「了解了。」
一之江做着教学,突然看向窗户。
窗外正下着大雨,就连对面的校舍看起来都变得迷蒙不清。
在那校舍的顶楼上——
「没想到对方大有来头呢。」
有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金发人影。
明明她的背后正闪着雷光,却听不见雷声。一名少女就在雷雨之中——坐在顶楼的护栏
上,笔直地注视着我们。
「怪人红斗篷——你应该多少有听过吧?」
「的确有。记得是在厕所里问要红色还是蓝色的家伙吧?」
「那是红斗篷的衍生故事『红斗篷、蓝斗篷』。这次碰上的『Lore』恐怕是原典,名为『怪
人红斗篷』的都市传说。」
虽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都市传说还有分原典和衍生啊?」,不过记得一之江的『玛莉小
姐的玩偶』,原本是关于玛莉小姐拥有的玩偶的故事,后来却变成莉可娃娃的故事。也就是
说,故事会衍生成比较贴近流传地的新故事吗?
「『Lore』愈接近原典,就愈强大,而她正是接近原典的存在。虽然『红斗篷的怪人』一向
被认为是男的。」
「怎么看都是女孩子啊。刚才的手也很细。」
远远看过去,还可以看到对方一头金发,卷得像是钻头一般。如果是个卷发阿伯,我有自
信会将他毫不留情地打倒。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对方是名少女。
身高看起来和一之江差不多。至少不像音央或雾香那样高姚。
「哎,性别的转换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有时候明明叫做『○○男』,实际上却是女孩子。」
「可以这么随便吗?」
「不是说过『Lore』当中女性比率较高吗?」
「说的……也是。」
到底是为什么呢?总觉得女性和怪异之间有种无法切割的关系。
「你是不是很高兴?」
「至少满怀梦想啊。」
哎,如果全是粗壮的大叔,我就要失去干劲了。
就抱持着女性较多的希望吧。
于是,还在用手帕按着脖子的我,也集中注意力看着对方。
对方也在看着我们。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细微的表情……总觉得她看见一之江之后似
乎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和刚才那句『抓错人了!』有关。
然后,就在我不经意地看向一之江时—〡
「一之江!」
「!」
突然有双细白的手,从一之江背后出现,并且拉住她的手腕。
「这是……」
虽然一之江试图挣脱对方的手,但却被那双手……慢慢拖入某个空间当中。
那个空间当中,像是有道看不见的墙壁……或者该说,像是透明的水面一般。一之江被拖
进去的手,就这样消失了。
「对了,红斗篷是一种诱拐少女的存在。」
所以身为『少女』的一之江,正在遭到诱拐—〡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刚才那句『我才不要男人』,也是基于这个意思。
既然身为『Lore』,就无法与自己的故事不同,而且也最好别那样做。
「一点也没错!凡是『少女』,我就全亡部都要抓走!」
一道和现在的危机极不相称的开朗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看来,刚才听见的这个声音正是来自『红斗篷』。
「你弄错了一件事情。」
明明一之江的手臂已经连手肘都要没入那个空间,声音却还是很冷静。
「我是『美』少女。」
「那是重点吗!?」 。
看似红斗篷的少女忍不住出声吐嘈。
「不不不,可是,只要是少女我就要抓!」
「看起来虽然这样,其实我的真面目是个妖艳的美女。」
「咦,骗人!?」
她的手停止了。
看来这女孩虽然很有力量,却不太聪明的样子。
「快,文字。你也说点什么。」
「咦?啊——……嗯,她、她是妙龄美女,喔——」
之所以会说得吞吞吐吐,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不常说谎的善良青年。
「什么——!?」
「嘿呀!」
一之江抓准对方放松力气的一瞬间,将手用力一拉。
「呀哇哇哇哇!?」
一名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就这样被拉出空间外。
「我把人抓过来了。」
「没想到,我居然反被抓了!真是太让我惊讶了!」
那是一名很有精神的女孩子。
年纪大约是国中生,或是更小……留着一头金色的卷卷头,以及稚气未脱的面容。不过,
她的表情上却洋溢着自信及得意,还带着十分炫目的笑容。
「什么嘛,是少女没错啊!」
她看了一之江,忍不住提出抗议。
「所以说,我是美少女啦。」
「果然是美少女没错啊!」
「一点也没错。不过其实正值妙龄。」
「咦,真的吗?」
她看向我,对于不擅说谎的我来说,还挺伤脑筋的。
「要说是奇妙的年龄也没错。」
「原来如此,妙龄是这个意思啊!」
也许她是外国人的关系,又或许只是无知罢了。
「不过不过,只要外表是少女,我还是要抓……」
少女扬起红斗篷。底下是一件看起来颇为高级,像是中世纪欧洲贵族的服装。看起来和斗
篷十分相称。
「然后,抓了女孩子之后就要予以抹杀!那就是我的『Lore』——『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
……虽然不知道是哪国话,大概是『红斗篷』的意思吧。
看她得意地挺着胸膛宣言,想必应该没有错吧。
「原来如此,就当作你是在对『回首即杀』的我下战帖吧。」
「嗯!『月隐的玛莉玩偶』,一决胜负吧!!」
虽然看起来是个无伤大雅的打架,实际上这可是厮杀。
而且对于有点被排拒在外的我来说,该怎么做实在很伤脑筋。
「嘿呀!」
先出手的是罗索……算了,名字太难唸,就叫红斗篷吧,总之是红斗篷的锐利一踢。
如果要问有多锐利,具体来说我完全没有看见,直到一之江以双手阻挡住,我才意会到那
是一记踢腿。
或许是和一之江训练的成果,最近我的动态视力多少有所进步,但这种程度在『Lore』的全
力交战中似乎完全没有用处。
「很有一套呢!」
「就你的角色特征来说,也挺有两下子呢。」
「咦?角色特征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在这个业界里,有朝气的角色通常是衬托其他角色强度的消耗品。」
「哪有这种事!?朝气=主角等级才对啊!」
红斗篷又挥出拳头。但是我也完全没有看清楚,是在一之江以手臂阻挡后我才得以确认。
……是说,既然完全看不清楚动作,表示我就算和这位红斗篷交战,也完全不是对手吧。
「唔,不要一直躲来躲去嘛!」
「要是打到了不是会很痛吗?」
「咦,难道你除了挡下来的攻势以外,还有躲开什么攻击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人家明明努力使出很多快到看不见的攻击了啊!」
嗯,就是因为快到看不见,才不能明白你的努力啊。
「文字应该还不能理解。听好,碰到像这种速度快的敌人时,要先看对方的视线,然后再
观察身体的重心。如此一来,就能知道对方想要攻击哪里,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躲开。」
「……原来如此。」
当我如此感叹时——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
就连红斗篷也非常佩服。
看来这家伙虽然强,但似乎是个笨孩子。
「那么,这招如何!?」
红斗篷将斗篷用力一掀。
「『怪人魔掌(Magician's Hand)』!」
「唔哇!?」
下一秒钟,一之江的周围突然长出大量白手。随便一数都超过一百只以上。由于地板上也
出现了手臂,一之江整个人被围在球形的手阵里。
那些似乎都是红斗篷的手。虽然看起来白皙可爱,但如此的惊人数量,再加上不停地蠢动
着,看了只让人感到恶心。原来刚才除了脖子之外还能抓住我的脚,是因为她能生出大量的
手。
「打破空间的界限,生出无数手臂的能力……真了不起。」
「对吧!而且还能把人抓走呢!『红斗篷』就是靠着这些手抓走许多女孩子才变得有名
的!」
看来会随着都市传说的解释,使得能力也变得不同。为了掳走大量的少女,就需要更多的
手臂。这就是基于此种想法下产生的能力吗。
而被如此大量的手臂,以二百六十度的方式包围,就算强如一之江也无法逃脱了。「将军啦——!」
就在那群手臂同时袭向一之江时——
她的身体就像是沉入虚无空间当中,消失不见了。
「一、一之江.」
「成功了!号称最强的『月隐的玛莉玩偶』,终于被我『夜霞的红斗篷』打倒了大量的手臂全都紧握拳头,并且高高举起。
我只能愣在原地而已。
一之江……一向充满自信而冷酷的她,输了……?
「哈哈,怎么可能。」
「哼哼,会不敢相信也是应该的,大哥哥。我果然才是最强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呀。」
红斗篷得意地挺着平坦的胸脯。虽然动作和表情都很可爱,不过对我而言却像是搭档被夺
走了一样,十分悔恨。
嗯?被夺走?
「对了,红斗篷。」
「要叫我最强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
「最强最美丽的罗索˙帕尔迪蒙小姐。」
「哎呀,什么事呢,呵呵。」
虽然我觉得难唸而稍稍省略了,不过她好像很中意额外加上去的美丽两个字。
「被抓走之后,她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呵呵,你很聪明呢。没错,现在玛莉玩偶就在我的最强抹杀空间当中!一旦进入以后,
绝对无法再出来,这才叫做诱拐啊!」
「那她还活着吗?」
「在我杀死她之前都还活着!」
什么嘛,那就简单了。
「这样啊……」
这样的话还来得及想对策。
「话说回来,听说『Lore』之间的战斗,有所谓的相生相克?」
「啊,对耶,我也有听说过。好像会很辛苦呢?」
「嗯。罗索妹妹的能力是把人关起来并且杀掉对吧?」
「是呀!我已经把许多『Lore』都丢进去过了!」
「还没有杀死啊?」
「之后才要一起做掉呀!」
嗯,说起来的确很像是绑架犯的作风。
「喔,那稍微等我一下。」
我取出『D-Phone』。
「什么,要打电话吗?那就打吧——」
……这家伙还真是天真善良的小孩子。
瞧她那副笑咪咪的模样,真让人感到放松。
不过,现在一之江还是置身危机之中。
我开始操作『D-Phone』。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啊——喂喂?打通了吗?」
『唉……喂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伴随着一道带着叹气的声音——
「咦——.为、为什么又回来了!?」
红斗篷指着我的背后,整个人惊讶得差点翻过去。
「哎,这家伙就是这种『Lore』。」
「你好,我是『月隐的玛莉玩偶』。」
「你、你好。」
红斗篷很明显地变得狼狈许多。
但一之江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是平常的模样对吧?」
「经、经你这么一说……」
「意思是说,我完全没有拿出真本事。而当我认真的时候,会比刚才更强上十亿倍。」
一之江,这未免也吹牛过头了吧。
「十、十亿倍.」
但对红斗篷却很有效,她明显吓坏了。
「好了,看我把你的钻头拉成直发……」
「咿——!这、这次我就回报说打成平手吧!再见!」
红斗篷大叫着,接着就钻入自己背后的空间。
看似什么也没有的地方产生如同水面的涟漪,接着她就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这女孩子还真有活力啊……」
「以她的逃跑方式,我的声音也传达不到。哎,应该算是平手吧。」
不过一之江的声音当中,并没有带着遗憾。
「不能像追我那时候一样,用电话追她吗?」
「现在打电话叫我的是你吧。」
「啊——有这种规定啊。」
意思是说,目前是我在担任『月隐的玛莉玩偶』的『被害人』。如果不按照故事的方式进行,就无法发挥能力。
「『Lore』之间的战斗,限制还满多的呢。」
「是的。不过,这次因为强敌是个笨孩子,才能轻易取胜,但她也留下了令人在意的话。」
「嗯,说得也是。」
『我就回报说打成平手吧!』
「意思是说她有回报的对象啊。」
「也许她也和我类似呢。」
「嗯?和一之江类似?」
「是的,也就是说——」
一之江稍作停顿,才说出下一句话。
「她也是某人的故事。」
▲J2010—06—18T13:00:00 "Yasaka High School Student council Meeting room"
「哇,文字的便当看起来好好吃喔!」
「而且味道也很棒喔,不过我的名字是一文字疾风。」
「嗯嗯,文字的名字很帅气呢——便当看起来也好好吃~」
我所爱慕的美丽学生会长˙七里诗穗学姊正从自己的学生会长座位上探出身子。一如往常
的可爱程度,治愈了我的心。
「这个……那个……」
音央身旁的鸣央显得很不好意思。
「哇,难道说这是鸣央亲手做的便当.」
「是、是的……」
听到回答,诗穗学姊立刻堆满笑容看着我。
糟糕!
难道说在学生会室吃午餐是个错误的选项吗?
这样下去,学姊肯定会误会我和鸣央之间的关系。
以目前学姊对我的好感度,很可能会干脆地说一声:『原来如此,祝你们幸福!』,把我
的恋情彻底击沉!
可是——
「啊、啊呜……」
鸣央满脸通红地看着我。
如果在她面前,说出:『不不,我和鸣央只是普通朋友。我的真爱只有诗穗学姊一人而已
喔!(闪亮)』这种话,可能会伤了鸣央的心吧。这种事我做得出来吗?绝不允许让女孩子掉
泪的我,居然会害女孩子哭。这种事情可以被允许吗? e}
答案当然是否!
怎么办,到底该如何是好。快想,快思考啊一文字疾风!
「吃两个便当还真是辛苦你了。」
此时,在我身旁的一之江居然又说了多余的话。
「唔唔?」
学姊立刻就有了反应。
「咦……是真的吗……?」
鸣央以一副像是惊讶,又像是受到冲击的表情看着我。
……在美少女围绕下吃午餐。这种状况居然演变成如坐针毡。
虽然很想和其他男生炫耀这个现况——
不过,男生们,陷入这种状况还是有辛苦之处喔?
即使如此倾诉,想必也没有人能理解吧。
毕竟直到前一阵子,我也是站在羡慕的一方,常和文伦一起恨恨地大喊:『现实过太爽的
男人全炸死算了』。
「那是妹妹亲手做的。文字有一个能干乖巧、给他还嫌太浪费的妹妹。」
一旁的音央出手解救。
「八成是因为看到鸣央做的便当太高兴了,才提早把妹妹的便当吃掉了吧?就算有在运
动,你也吃太多了。」
「啊……真、真的很高兴吗?」
「当然啊。怎么可能会有人讨厌可爱女孩子做的便当,而且我早就知道鸣央做的饭很好吃
了!」
虽然说第一次尝到是在被『神隐』的时候。不过这点姑且不提。
「哇喔,文字还真是个花花公子呢。」
「学姊也可以替我做便当喔!」
「啊哈哈!看到文字吃得那么努力,我反而很想尝尝看小妹和鸣央做的便当呢?」
喔喔喔,好像脱离险境了。
音央,都是有你带开话题,我才能脱身!如果没有你在,我的恋情就要当场结束了。真的
感谢你。
我不禁很现实地想着:『把她从荆棘庭园中救出来是对的。』
「那么,下次我叫妹妹……」
原本想说要妹妹也替学姊做便当,不过想到表妹理亚和学姊从未见过面,突然要她做便当。
也很奇怪。 。
「不,我是开玩笑的。毕竟我们没有见过面,怎么可能突然要对方做饭呢?」
「嗯,说得也是。而且我家小妹有洁癖,可能会很介意吧。」
那位冷酷的妹妹就连我要伸手去摸都会轻巧地加以回避,还会拘谨又冷酷地要我别碰到
她。等她有机会见到学姊,而且成为朋友之后,才有机会拜托她做便当吧。
「我、我……也可以替会长做便当哟?」
「真的吗!?谢谢你!鸣央~」
学姊起身。
「哇哇!?」
接着就把鸣央的头抱在自己胸前。
……一受到柔软部位包覆而羞红着脸的鸣央,那模样看起来实在很有魅力,就算不小心看傻
了眼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你又是一脸色相,笨蛋。」
「怎么骂我笨蛋!」
「哼!」
音央以轻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开始大口吃饭。
嗯,这个午餐时间真是和平啊。
「文字。」
原本在我身旁安静吃饭的一之江,突然小声催促我。
嗯,我知道。今天我之所以会故意挑在学生会室吃饭,并不是为了欣赏学姊的美姿。
……不对,虽然有五成是那样没错,但并不是重点。
「喔,对了,学姊。」
我尽可能地装出自然的态度,开始搭话。
「怎么?文字也想被抱抱吗亡?」
「求之不得!!」
就在我反射性脱口而出的下一瞬间——
刺。
我的腹部好像被某种发热的恐怖物体刺了一下。
「唔喔喔喔喔!!」
「哇,你怎么了!?」。
腹部好烫,不对,也好痛—痛得要死!可是又不会死!
真教人疑惑,一之江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刺我的?又看不到任何凶器。
「我、我只是突然肚子痛……」
「哇哇,你还好吧P要不要去洗手间?」
「不、不必了,很快就会好了……呜呜呜。」
我看向一之江,她正若无其事地把白饭往小嘴里送。
可恶,用那种优雅的姿势吃饭,看起来更气人。
「会长,你最近有没有从同学那里听说什么恐怖故事呢?」
音央叹着气,代替我询问学姊。
没错,诗穗学姊对我们来说是很宝贵的情报来源。
仔细想想,不论是一之江还是音央,她们的事件,都是从诗穗学姊害怕地谈论流言开始
的。
包含刚才的『红斗篷』在内,如果她听说过什么传闻,都应该打听一下。这就是我们会来
学生会室吃午餐的理由。
「啊,对呀!讨厌,听我说喔,音央、文字!」
学姊像是突然想起来,然后快步跑到白板前,并且打开白板笔的笔盖。
「我有听说一个叫做『床铺下的男子』的故事呢!」
学姊在白板上先是画了一个像是床铺的物体,然后又在底下画了箭头。
虽然不是『红斗篷』,但还是很让人在意。
「听说它会躲在独自居住的女孩子家床底下,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用菜刀一刺!把人杀
死呢。」
学姊在床铺底下画了一道黑影,还不断加上『菜刀』、『斧头』、『好恐怖!』之类的文
字。看来她好像真的很害怕,但这模样也很可爱。
「喔喔,我也有听说过那个传闻呢。」
「喔,真的吗,音央?」
「是呀。一个到独自居住的女孩子家过夜的女孩,半夜突然叫醒屋主,然后大叫说:『我
们去便利商店吧!我突然好想吃冰淇淋!』等到屋主因为对方的态度而跟着奔出房间后,她才
告诉屋主:『你的床底下有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两人才急忙跑去警察局。」
「对对,就是那个!我听说的就是那个故事!」
……其实这个都市传说我也稍微听说过。既然我和音央都知道,就表示是一个很知名的都
市传说吧。我看向一之江,发现她正停下筷子望着学姊。
「请问学姊是一个人住吗?」 。
「就是呀!所以人家有点害怕亡……」
学姊独自居住这个消息令我有点讶异。
就连雾香那样的魔女都有家人,住在正常的房子里。
像学姊这样平凡的女孩子居然是独自居住。
……想到也许是因为家庭因素,于是我没有继续追问。
「原来会长是一个人住呀。父母亲呢?」
没想到音央轻而易举地跨越了我的门槛。
「嗯,他们在外国。住在义大利的佛罗伦斯哟。」
这地名听起来好帅。虽然完全不知道在哪里,不过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城市。「他们也问我毕业以后要不要搬过去住。」
「!」
我内心里的时间一下子停滞了。
感觉到胸口像是纠在一起,然后一阵痛苦扩散开来。
「学姊的打算是?」
我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带着笑容询问。
「嗯——如果考上大学就会继续留下来吧?如果落榜可能会搬过去。」
学姊的回答十分干脆。
是吗?也对。既然父母亲都在那里,搬过去也是人之常情,住也不奇怪。
对于学姊来说,那是很自然的选择,但我还是感到心跳加速。
学姊可能会消失不见。
光是这件事就让我失去冷静。
「文字。振作一点。」
一之江小声安抚着我。
——对了,现在可不是为恋情而迷惑的时候。
学姊害怕的都市传说,很有可能真的『存在』。
而且既然她是独自居住,也很有可能遭到袭击。
「嗯,谢啦。」
我小声地向一之江道谢,而她也微微点头。
……如果平常她也能这么温柔就好了。
为什么总是拿利器刺人呢?
「不过,既然学姊是一个人住,就很令人担心啊。」
不过如果成了大学生,独自居
我恢复平常的态度,向学姊攀谈。
「嗯,我也觉得好可怕——所以我最近都不敢在床上睡觉,总是把棉被拿到客厅沙发上睡—呢。」
原来如此,只要不在床铺上睡觉,那个都市传说就没有机会发生。
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也因为这样全身都在酸痛,也有点睡眠不足呢。呼啊~……」
学姊把手放到小嘴上,打了个可爱的呵欠。
……说得也是。床铺还是比较柔软,比较好睡吧。
「好!那么我就到学姊家过夜吧!开玩笑的!」
在我开玩笑地宣示后——
「真的!?文字愿意陪我睡吗!?」
学姊居然很有兴致。
不对啊?
「咦,学姊?」
「哇啊,谢谢你文字!」
「等、等等啊会长,不可以,怎么能够和这个野兽在一起!」
「不然,音央和鸣央也一起来吧!」
学姊露出可爱而灿烂的笑容。
「咦……我们也一起?」
「嗯!鸣央也务必一起来!」
鸣央显得有点伤脑筋,朝我看过来。
……音央、鸣央、学姊……还有我一起过夜?
「噗噗!」
我忍住几乎要喷出去的鼻血。
「好嘛!这样好像很有趣呢!」
嗯,是啊。有趣到我都快死掉了。
「那小瑞瑞呢?」
学姊并不是邀请一之江,而是直接问她的打算。
「我有些事情要忙……」
「咦,这样啊……?」
学姊以遗憾的表情看着一之江。
「我会晚上再过去。」 一四
「太好了
那么,这个给你!」
学姊拿出钥匙圈,取下其中一支钥匙。
「这是备用钥匙吗?」
「比起在半夜按门铃好吧。」
「原来如此。」
一之江收下钥匙。
「还有,小瑞瑞别忘记带睡衣来哟!」
「睡衣派对是吗,我奉陪。」
什么……?你说……睡衣派对……?
「会长,文字那家伙一脸色瞇瞇的样子,看了实在很欠打。」
「啊哈哈,文字真是的。如果有这么多可爱女孩子在,果然还是会变成色狼吗?」「会吧。」
「会呢。」
「当然会囉。」
听到我的回答,鸣央不禁羞红了脸。
不对不对,让如此纯情的女孩子一直脸红,可说是一种犯罪。虽然光是看了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也不能太超过。
「哎呀,很遗憾,我不会变成色狼。」
「咦咦,不会呀?」
「因为我是Cool the Monji(文字)。」
「不是Cool the Hayate(疾风)吗?」
「糟糕!」
「呵呵!」
开着一如往常的玩笑,我继续把剩下的便当吃完。
鸣央做的饭还是这么好吃。
我就这样以幸福的心情度过了中午时分。
▲▼2010-06-18T15:15:00 "Yasaka High School 2IA Class"
寄件人˙仁藤雾香
标题 ˙真好——
内文 ˙听说文字你们要去诗穗学姊家过夜?
真好——!好狡猾喔!我也好想去!
呜呜,可是我现在身体不太好,只能忍耐了。哭哭。
到时候要跟我分享心得喔。
尤其是和恋爱有关的!如果说给我听的话,我会很开心哟!
啊,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会去调查『床铺下的男子』。
有进一步消息我会再写简讯给你——
呵呵,你要加油喔☆
你亲爱的雾香。啾
嗯,看了雾香的简讯,总是让人很想与她交往啊。雾香就是这种治愈系美少女。
让人连课堂上都忍不住笑颜开怀。
「你很恶心耶,秃子。」
「我才没有秃啦!?」
听到来自背后的细语,我也低声加以吐嘈。
哎,不过恶心也是事实啦。嗯。
不过……对了。
『床铺下的男子』。
既然是个有名的都市传说,肯定是很强大的『Lore』。
而且,虽然晚上会来会合,但一之江会晚到。
「你要去调查那个红斗篷吗?」
「是的。由于当时她是『Lore』
的状态,可能外型有所变化,但那么具有特征的个性及长相
可能不难找到人。我会连络苍青学园的同伴,请她们帮忙调查。」
「嗯?同伴?」
「我没有说过吗?」
「嗯,头一次听说。」
「苍青学园里有不少『Lore』及『Half Lore』,还经常组成团队一起行动。她们非常可
靠。」
「骗人,那学校有那么多『Lore』?」 。
「应该是全国屈指可数的『Lore』产地。」
怎么说得像是地方特产品一样。
以有钱人家千金少爷的明星学校闻名的苍青学园,有谁会想到里头全是妖魔鬼怪呢?而
且,既然会是一之江去请求帮忙的对象,肯定都是一些实力强大的人物吧。
……奇怪,我为什么感到不甘心?
一旦和自己亲近的女孩子有了别的社群,就会产生嫉妒。
也许是这样的男生心态吧。
「唔……嗯,也是,有同伴可以仰赖是一件好事。」
「你在嫉妒是吧?」
「少、少囉嗦——」
果然这家伙就是看得出来。
真是的,把我的内心都看光光了。
「哎,毕竟我现在已经是你的故事了。不需要那么嫉妒吧。」
「嗯?」
……难道她是在安慰我吗?
「……不,嗯,这个……谢谢。」
「只要像这样假装释出点善意,马上就能骗你振作了呢,真是头脑简单。」「不要说什么头脑简单啊!」
由于我不小心说得太大声,周围学生的目光登时集中过来。
「安静一点,秃子。」
「就说我没有秃啊!」
一之江装出受害者般的态度。实在搞不懂这家伙的个性。
算了,反正也快放学了。
我就先回信给雾香……
咦?又有简讯了。
寄件人˙理亚
标题 ˙真对不起
内文 ˙上课辛苦了,哥哥。我是理亚。
真的很对不起,我今天要到朋友家过夜。
原本想要早点回家煮咖哩,但是突然有了急事要办。
当然朋友是女性,请不用担心。有机会会介绍给哥哥认识。
外宿的事情已经联络过我的父母以及哥哥的父母了。
真的很对不起。
咖哩饭我会改天再煮的。
再见。
「外……外宿……」
身为哥哥的不安一下子涌现。
不对,我今天也要在外面过夜,没有资格说她。
只是原本想吃完理亚做的咖哩再出门的,对此感到有一点遗憾。不过,嗯。
有急事要办跟去朋友家过夜有什么关系?
「唔唔……」
当我在烦恼的时候——
「那毫无疑问是男的。」
一道掀起内心不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什、么……?可是,她才国中而已啊!」
「就算只是国中生,现在的女孩子还是很大胆呢。」
「住口——我不想听——!」
「都是乱搞一通然后大跳跃亡」
「为什么最后是跳跃?」
「当然是跳上通往大人的阶梯囉。」
「唔喔喔喔喔!」
怎么可能,那个有洁癖、既乖巧又冷酷过头的理亚,绝对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唔喔喔
喔!
「对不起,哥哥。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叽叽叽叽叽!」
总觉得背后一直有恶魔般的声音在逼迫着我。
「唉……原来你还有恋妹情结呀。你这人到底是有多滥情啊?」
「唔……没有啦,是人都会关心自家的人啊。」
「哥哥,我要和这个人结婚。」 。
一 「呜叽叽叽叽叽!」
这家伙绝对是超S。
她总是以给人身体及精神上的痛苦为乐。
个性差劲到让人不敢相信刚才居然会安慰我。
「既然是那么亲近的人,你怎么可以不相信她?」
「……唔唔……说、说得也是。」
然后又像翻书一般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调教吧。
先给对方痛苦,然后再施予一点温柔。嗯,真是有效啊。
「哥哥,我怀了他的孩子。」
「呜啊啊啊啊啊!」
最后,再把人推入绝望深渊。
……我的精神就这样在上课时间被摧毁殆尽。
▲▼2Ol0-06-18T18:30:00 "Shiho’s Living Room"
于是,我……
终、终于,来到心仪已久的诗穗学姊的房间。
这是一栋距离车站约十分钟路程的大公寓。
在这当中的第707号室,位于较高楼层的lLDK(一房一厅一厨)。「欢迎光临亡虽然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请大家放松心情随便坐~」
放、放松心情……
在这间像是精心设计、色彩柔和的精致房间里,身为男人的我怎么能放松心情?不只沙发
舒适,地毯触感佳,房间里任何一件装饰品都很有品味。就连挂在墙壁上的白色帽子,看起来
都像是摆饰一般。
也就是说,学姊的住家完全就是『女孩子独自居住的理想生活』最佳的写照。
「哇——」
「好漂亮……」
看来音央和鸣央也十分惊讶。
就算我们三个人一起来,也不感觉狭窄。
客厅就是有这么大。
「呵呵。那么我先准备晚餐囉?」
「啊,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音央立刻站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客人只要坐着就好了!今天的招待就当作我对文字还有音央你们的谢
礼~」
说完,学姊就高兴地朝厨房跑去。
「咦、啊……不好意思,那就承蒙招待了。」
于是音央又坐了下来。
「……打算怎么办?」
她朝坐在沙发上的我询问。
「什么怎么办?」
「虽然说是一场过夜派对,不过每次你答应帮会长的忙,最后都会出现什么妖魔鬼怪
吧?」
「是没错,不过上次碰到的妖魔鬼怪现在也在一起了。」
我看着音央和鸣央,点点头。
「啊、啊哈哈……」
鸣央先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了几声,然后又抬起脸看着我。
「可是,如果那个『床铺下的男子』真的出现了,又该怎么办呢?」
接着她担心地看向学姊的寝室。
「总之如果出现的话,就收拾掉它吧。」
「嗯,说得也是。如果真的有那么嚣张的色狼妖怪,一定要给它好看。」
音央也紧握着拳头表示赞同。
「而且还是出现在学姊家,我绝对不原谅。」
「如果这件事情被人知道,可能有许多会长的粉丝更不会原谅你吧。」
嗯,这我倒有心理准备。
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我恐怕别想再过平静的学校生活了。
但是,就算背负着那种风险,我还是想要参加过夜派对……不对,想要去除掉学姊的不
安。嗯。
「问题还是在怎么解决它吧……」
「是的。但『床铺下的男子』的传闻并不具有杀伤力,即使被迫战斗,我和立日央应该还有。
办法对付。」 。
「咦,音央和鸣央能够战斗吗?」
音央是『妖精』、鸣央则是『神隐』,说起来的确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我完全无法想像两
人要如何战斗。
「嗯?我不是有把你扎得哇哇叫吗?」
「喔……你能够操作那些荆棘?」
「嗯。我和鸣央练习过了。」
「虽然音央一开始完全没办法好好使用……」
「当我努力回想起『要把文字做掉』的心情后,一下子就变得能把荆棘鞭运用自如了
呢。」
「……是吗?能帮上你的忙真是我的荣幸。」
「呵呵。」
为什么我身边的女孩子都这么擅长欺负我呢?
还是说我干脆把这当成性癖比较轻松……?
不对,不行不行。要是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踏上不正常的道路,可就永远回不来了。何况我
现在的人生已经很不正常了。
「那,鸣央又会什么?像音央能用那荆棘把人缠绕起来绞死吗?」
「不要故意把别人的招式形容得那么恐怖啦。」
我忽视音央的抗议,看着鸣央。
「咦、啊、我、那个……比较不擅长战斗。」
「说得也是。鸣央原本待的那个房子也是富士藏村的。」
「是的,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把人带到那个房子去了,因为那里已经消失了。」
鸣央能令他人遭逢『神隐』并且使其消失不见的地方,现在已经不在了。既然如此,鸣央
还有什么能力呢?
「哎,只要我们努力一点,就不需要让鸣央动手了吧。」
「说得也是。」
「而且,你上次不是也展现过厉害的身手吗?你就像那样努力一点,好好保护会长和鸣央
吧。」
「喔——你说那个啊。」
她指的是我们从村子里逃脱时的事情。音央还记得我靠踢腿击退袭击而来的村民吧。我也
是在那时候才体认到自己变强许多了……如果能随时拿出那种实力,我应该也能在战斗中派上
用场吧。
可是我在训练时从来没有打中过一之江,也几乎看不见刚才红斗篷的攻击。这就代表我的。实力还无法和『Lore』抗衡。
「最坏的打算是——就算无法打倒它,也要把它赶出学姊家。反正等到一之江过来以后,
也能请她帮忙解决。」
「也是。就算晚一点过来,有一之江同学在就安心了。」
「我也有看见,一之江同学对付大量村民的时候,轻松得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呢。我觉得
她真的很厉害。」
为了让自己变强,一之江总是努力不懈。
也因此,她才能那么强大、那么有自信吧。
——我也不能输给她啊。
就算无法到她那样的境界,我也该努力派上用场才行。
就在我下了如此的决心时—
「呀啊啊啊,烤焦了
厨房里突然传来这样的惨叫,使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音央、鸣央,我看还是去帮学姊比较好。」
「嗯,也是。」
「呵呵,马上过去。」
音央和鸣央起身,而我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说至少帮忙准备餐具。
然后,我重新环顾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有品味、气氛佳,同时兼具生活便利性的理想独居用房间。
但是,我却隐隐约约地觉得,有某个地方让我感到很不对劲……是不是因为这里可能会有
『Lore』出现的缘故呢?说不定『床铺下的男子』已经存在于这里,只是在等待某种让他现身的
条件而已。
必须有将会展开激烈战斗的心理准备才行。
而且还必须在不被学姊发现的前提下,努力与其战斗。
「好,我也要努力了。」
我准备跟着前往厨房。
不过,我又再一次回头。
「……奇怪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尽管百思不解,我还是前往厨房。
在解决本次事件,又过了好久一段时间以后,我才发现一件事:这个房间里完全没有时钟。
▲2010-06-18T23:50:00? "Shiho's Living Room"
我看看手机,发现已经来到接近换目的时间了。
不过,以我的生活习惯来说,夜间活动时间还没结束呢。
「呵啊……」
穿着睡衣的学姊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她横躺在沙发上,姿态看起来非常可爱。而我则坐在地板的座垫上,带着半喜半羞的心情观察着学姊。
顺带一提,我和学姊……现在居然是独处。
「学、学姊平常这个时间已经睡了吗?」
「没有。平常更晚睡哟,因为我很爱看深夜的动画节目。」
「喔喔,我也有在看喔。本季的动画也很有趣呢。」
「就是说呀——!让人家每个星期都好期待哟亡」
即使有了这样的共通话题可以聊,我还是紧张得坐立难安。
这当然是因为……
「嗯亡?」
学姊穿着睡衣。而带着湿气的头发更增添了几分性感。甚至还有沐浴过的香味飘了过来,
让我的心跳变得愈来愈快。
「呵呵,文字你怎么了~?」
万万没有想到,学姊居然下了沙发,还以爬行的姿势靠近过来。
「没、没有,只是觉得……学姊很可爱……」
睡衣!睡衣的衣领间隐约可见的乳沟!
我陷入想移开视线也办不到的窘境了!
「哎呀,谢谢赞美!文字也很可爱哟?」
「唔疑?」
「在女孩子的房间里,看着刚洗过澡的我,那副紧张不已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好可爱
呢。」
「呜呃,这个嘛……」
虽然我好想告诉她,那是因为学姊太有魅力了。但我却无法将这句话好好说出口。明明平
常总是能和学姊轻快地对话。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与学姊在她的房间里独处这件事。
哎呀,要是目睹如此令人心动的乳沟,怎么有人能够保持平常心呢。我认为全世界的男性—都能体会这个感觉。不过,如此没有戒心的学姊也很罕见。我甚至觉得,现在不论是什么话题
都能向她倾诉。
——话虽如此,我也无法在此向她表白。
因为……
「呀啊啊啊!鸣、鸣央!不要乱摸!」
「音央的皮肤真的好细致哟……」
伴随着莲蓬头的水声,上述带着回音的对话传了过来。
学姊家的浴室相当宽广。
而现在那对波霸姊妹正在里头。
「——那两个家伙……」
想必我的脸现在应该红通通的。
「呵呵,她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呢。」
学姊也开心地笑着。
我之所以会这么紧张,其中一个理由就是音央及鸣央正在洗澡。
顺带一提,刚才听到学姊在浴室里泡澡时还在轻松地哼着歌,也使我体会到恐怖片的恐怖
凶手会想袭击入浴美女的心情。以后看恐怖片的时候,我应该更能融入剧中角色的内心世界
吧。
哎呀,真亏我刚才能够忍耐下来。应该夸奖我自己一番。
「文字,你刚才怎么没有来偷看我洗澡?」
「你缩什摸!?」
学姊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的内心里,很快就把这句话变换成:
『怎么没有来偷看我洗澡?』→『来偷看也没关系呀』→『文字,这就是我的身体
哟……』→『呵呵,快过来……』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只是学姊一如往常地在捉弄我而已。
「如果音央和鸣央不在,你会来偷看吗?」
学姊不经意地把身体凑近过来。当然,她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胸口也更靠近了。
咦,这什么啊?
难道现在是在诱惑我?
哈哈哈,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嘛,咕噜。
可是……学姊的那个果然又大又浑圆啊!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如、如果不在是吗?」
「嗯。啊,不过你不可以回答:『那我本来就不会过来住』之类的喔。现在是在说『假
设』的情形。」
「啊、唔、了解。」
学姊的脸好近。刚洗过澡、冒着热气的脸颊呈现可爱的粉红色,摸起来一定会觉得很舒
服。而她的身体也散发出像是柑橘般的香味,让人想更靠近闻。啊啊——为什么男人碰到喜欢
的女孩子时,总是会变得像是变态一样呢?
「……可、可能——」
「可能?」
「因为不想被学姊讨厌,应该不会偷窥。」
嗯,我就是这么没胆量。
「我会讨厌文字?」
「是啊。或者该说,学姊……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想因为那种下流的邪念而跑去偷
窥……」
虽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但我还是把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话语罗列出
来。
「重要?」
「是的。因为,诗穗学姊是我……」
最重要的人。当我准备这么说的时候。
——在我的视线角落,突然看见某个东西。
这一瞬间,我原本滚烫的思绪一下子沉淀下来,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和缓。
沙发底下,只有很微小的空间。如果是床底下有男子躲藏还算可以接受的传闻,但沙发底
下顶多就只有十公分的空隙。
然而,那里却有『某种东西』存在着。
「『我』……然后呢?」
学姊……并没有察觉到。她还是把身体、发热的脸颊靠近过来,甚至吐出甜蜜的气息。不
对,明明面临这么美好的状况,为什么我非得注意沙发底下不可!该死!我一直不觉得『Lore』
很可恨,但从以前到现在,迋通一定是我最痛恨『Lore』的一刻!
「我……最重要的学姊,所以我们一起去买冰淇淋吧!」
「咦、冰淇淋?」
「洗完澡不就该吃冰淇淋吗!这附近的便利商店有卖我推荐的冰淇淋。我很希望请学
姊……还有她们两个吃吃看。」
「哇,真的!?嗯,我想吃我想吃!」
「再怎么说也不能穿着睡衣到外面去,所以请学姊换件运动服之类的。我们到便利商店约
会吧!」
「嗯,了解!」
学姊开心地站起来,然后快步跑进自己的房间。
等到房门一关起来—
「你这臭家伙——!!」
考量到学姊及邻居安宁,我小声地吶喊着。
我早就发现『D-Phone』微微发热,并且闪烁着红光。
「嘿呀!」
当我以蛮力把沙发抬起来时,底下果然——有个漆黑的人影。
这家伙就是『床铺下的男子』吗!
扁平的它就像是一个平面物体。说起来也勉强像是蜥蜴或壁虎。虽然是人的形状,却完全不像是人类……这是什么,它也是『Lore』吗?
然后,我最疑惑的就是它为什么会在沙发底下。对了,记得学姊说过:『最近都不敢在床上睡觉,总是把棉被拿到客厅沙发上睡呢』。也就是说,对学姊而言现在的床铺就是沙发,所以它也把沙发当成『床铺』了吗?
真的有这种形状的『Lore』存在。
真的会把沙发当作床铺。
原本这两个疑问一直在我的内心里打转——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了!」
我用力踩向那个人影!
『!?』
它发出不像人类的奇妙叫声,然后像是壁虎一般快速地开始移动——朝着浴室的方向冲去。
下一秒钟——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在富士藏村听过许多次的广播杂音响了起来。
「文字先生!」
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接着,右手提着收音机、左手以浴巾包着自己身体的鸣央,就这么跑
了出来。
我几乎要喷鼻血了。
「等、鸣央、怎么那副模样就跑出去!」
浴室里传来音央的责备声。
「音央,可是……呀啊.有黑黑的东西靠过来了!」
当鸣央正准备跑过来的时候,黑影沿着旁边的墙壁快速移动,企图冲入音央所在的浴室当
中——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突然有大量的荆棘藤蔓从浴室里窜出,并且把那道黑影压在墙壁上。
「鸣央,把它带到那里去吧!」
「我、我明白了!『妖精庭园(Fairy Garden)』!」
下一秒钟,周围的景象,就突然变成被美丽荆棘外墙围绕的广大庭园。
花坛上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啊啊,我记得这里。
这个空间这就是『神隐』的终点,同时也是音央与鸣央曾待过的『地方』。「呼……如此一来就绝对不会让它逃走了,文字先生。」
湿着身体,以浴巾包裹自己的鸣央以及——
「敢偷看就宰了你喔。」
以荆棘藤蔓及花朵遮住重要部位的音央,则在庭园的中央。
「……喔,嗯。」
她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心跳加速啊,我不禁偷瞄几眼。
黑影则被音央所操作的荆棘缠住,丝毫无法动弹。
——!!——!!
黑影发出刺耳而奇妙的叫声,拚命地抵抗着……它手上的黑色物体似乎是菜刀,但因为身
体的自由已被剥夺,它完全无法挥动。
「所以说,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一9
音央把手扠在腰上,用下巴指了指黑影。
「它躲在沙发底下。」
「沙发?可是它不是『床底下的男子』吗?」
「啊,原来如此……这是因为会长说过:『把棉被拿到沙发上睡』……的缘故吧。」
鸣央回忆着,我也点点头。
「大概是吧。也就是说,沙发对这家伙而言就等于是床铺了。」
「……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半吊子的『Lore』呢。」
鸣央看着人影点头。
「这家伙也是『Lore』?
「是的。可是『Lore』如果不能跟着原本的故事走,将会非常脆弱。刚出生的『Lore』就像
这样,只能拥有不完全的形体,存在也很稀薄……」
的确,虽然名为『男子』,但看起来连人类都不像。
甚至说是动物还比较能让人接受。
「可是,就算还很脆弱,如果能成为令人害怕的传闻,就会逐渐成长,变成真正的
『Lore』 。 」
「啊——的确。如果有这种东西躲在沙发下,我也会吓一跳……之前的我甚至会在学校四
处说呢。」
音央那女子高中生式的意见很有说服力。
原来如此,就算是这样的黑影,只要能成为他人的传闻,最后就能成为像样的『Lore』。愈
是累积『传闻』,就能变得愈强。
「那么,就赶快收拾掉它吧。」
「说的也是。就算放着不管也只会有坏处,就收拾掉它吧。」
我看着说要『收拾』对方的两人。
虽然我一直很疑惑她们到底是用如何的战斗方式,但没想到会能好好地与『Lore』战斗,让
我不禁有点不甘心。
明明音央和鸣央都能战斗,但我……却只能踩那个黑影一下而已。面对只能做到这点小事
的自己,我不免有点自责。
「那么,要上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很在意她们的行动。她们是被称为『神隐』的『Lore』一之江和雾香都
说过力量很强。
「『堕入地狱(Abyss Fall )。』」
:就在我听见由鸣央口中说出的恐怖话语时——
在被荆棘藤蔓绑住的黑影背后,突然发出像是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接着,产生了一条黑线
一个巨大而黑暗的『洞』就这样产生了。
「唔哇啊啊,那是什么啊η」
光是看着那个『洞』,就让人打从内心产生恐惧,以及令人颤抖的压迫感。没错,就像是
一个会将人吞没,而且再也无法逃出来的黑洞。那恐怖的联想令人全身狂冒冷汗。
「还问什么,你不是也掉进去过吗?」
听到音央的轻松回答,我开始端详那个黑洞。
——难道说,那就是……
「……将吞没的存在完全消除,『神隐』的终点世界。」
以前我也和鸣央一起掉进去过。
然后,勉强成功脱困过的那个暗黑世界。
「那么,我要丢它进去囉。」
「好的。」
音央像是在丢弃垃圾一般,将藤蔓解开。
未成气候的『床铺下的男子』黑影,就这样被洞吸了进去。
「洞里的空间是一个让人连自己的存在也遗忘,能安详地消失的地方。对于『Lore』而
言……会是一个最能安息的地方。」
「对我这个人类来说,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寂寞地方就是了。」
「是。你能够从那里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黑影就这样在我们的眼前,掉落到黑洞里。
然后,洞就若无其事地消失不见了。
……那个红斗篷的女孩所拥有的能力,大概也是这种将人带往异空间的类型吧。的确,掳
人和神隐可以说有点相像。
「好了,我们赶快回去吧。不然鸣央要感冒了。」
「啊……是呢,而且……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鸣央现在只裹着一条浴巾。黑发清纯、身材姣好的美少女,就
只用浴巾裹身,而且她的头发湿润,肌肤上也还留着水滴。
我忍不住看着她的脖子、后颈、还有水滴滑落的锁骨。
「……感谢招待。」
「不要拜人家啦!」
鸣央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我还是收敛一点吧。
「我、我要解除了。」
鸣央急忙解除了『妖精庭园』。
「久等了——!」
刚好诗穗学姊也换上学校指定的运动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哎呀?」
「啊
鸣央提着收音机,裹着一条浴巾站在我的身旁。「哇喔,鸣央还真大胆呢!要裸身勾引文字吗!?」「……啊、不、这是、那个、不是的!」
鸣央面红耳赤,急忙挥舞着手里的收音机。
「鸣央——你再那样乱动的话——」
就在浴室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时—
「咦?」
「啊!」
她原本用手按住的浴巾解了开来……
「好啦,到此为止。」
「什!?
一之江熟悉的声音出现的同时,我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Fa我什么都看不见了Ⅱ鸣央的『浴巾走光』事件后续呢o」
「这个袋子是特别订制的。差不多就是所谓的黑暗属性。」
「这种说明让我似懂非懂啊!」
看来突然出现的一之江,将一个神秘袋子套在我的头上。
这家伙现身的时机简直像是预测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呃……」
虽然听见鸣央像是陷入困扰而又放心的声音,但现在的她想必已经是浴巾落地、露出极为美妙的姿态。
「我现在就发动妄想力……!」
「不需要那种东西。」
之江轻轻打了我的头一下。
「是,对不起。」
「乖。」
我就这样当场跪下正座,展现出反省的意思。
「哇……总之,欢迎小瑞瑞来亡」
「没想到诗穗学姊为了以防万一而交给我的钥匙,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呢。」
「就是因为考虑到会有这种事情亡」
「太厉害了。」
「准备得太过周到了吧!」
原来是考虑过会有这种事情吗?
意思是说,完全是针对我可能吃人豆腐的对策吗?
算了。
能在一之江过来之前收拾掉『床铺下的男子』真是太好了。
毕竟如此一来,平时总是四处奔波的她就能悠闲游玩了。
◆2O10-06-19T00:30:00 "Yagasumi City Street"
持续到刚才的倾盆大雨,一到半夜就停了。
话虽如此,天上还在响着雷声,想必只会歇止一阵子而已吧。
结果是由我和一之江两人外出购买冰淇淋。理由是怕刚洗过澡的诗穗学姊以及音央、鸣央
她们会着凉。
另外,也想和这家伙好好谈谈。
「神隐姊妹有那么强呀?」
「是啊。果然只有一之江这种等级的才打得赢啊。」
而且记得这家伙的口气,好像连身为『魔女』的雾香也能打倒。
而且以能力来说,似乎也能应付『神隐』。以能够穿越任何空间追人或现身的一之江而
言,就算是碰上『堕入地狱』应该也不成问题。
「明白我有多强了吗?」
「我铭记在心了。」
「应该也『刻』骨铭心了吧。」
「老实说,真的希望你别再刺了。」
「就因为你体会过那个痛楚,就算被敌人攻击也不会退缩呀。例如音央同学那一次。」
嗯,被荆棘刺到的时候的确很痛,但就是因为想到『一之江的利器比较痛』,我才能奋战
到底。
「就算你真的有这样的用意,那还是很痛,拜托饶了我吧。」
「哎,我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我会适可而止的。刺刺。」
「不要一边说一边拿东西刺我的背啊!?」
「你现在是在命令我?」
「美丽的一之江瑞江大人,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用那锐利物品戳我了。」
「饶你一命。」
一之江马上就停手了。
该怎么说,这家伙该不会是刺我刺上瘾了吧?刚开始我还在想是不是出于嫉妒,或是为了
要责备我,但现在只像是一种休闲娱乐。虽然这也能看做是感情变得亲近,但最可怕的一点,
是我似乎已经习惯被她刺了,居然不像一开始那么疼痛。
「『床铺下的男子』已经算是解决了吗?」
「就算是只为了确认这种事情,我还是建议你多去『第八世界』查询。」
「这样啊?」
经一之江这么说,我拿出『D-Phone』。
我不禁感叹自己到现在还不太能活用这东西,并打开网站。
「就在那里的速报板。」
「喔,这里吗。」
如一之江所说,有一个连结写着『速报请贴这里』。
※不过请注意那些未经确认的假情报!
同时也看到这一条警示文。
「也会有骗人的消息吗?」
「哎,有时候也会有人乱贴一些『我打倒那个都市传说啦——』的文章。例如想出名的小
角色。」
原来如此,我开始查看文章。
标题˙『神隐』打倒了『床铺下的男子』!
内文˙『夜霞的Changeling』打倒了以夜霞市为中心逐渐闻名的『床铺下的男子』。
「哇,原来会有这种文章。」
「之后管理员会确认事实,如果属实,就会张贴成都市传说。确认工作快的话一个晚上就能完成,但有些时候无论如何都难以求证,文章就会埋没到旧文仓库里去了。」
「喔……」
未知的网路世界规范让我大开眼界。
由于觉得有趣,我又继续看其他文章。
标题˙『红斗篷』与『玛莉小姐的玩偶』打成平手!
内文『月隐的玛莉玩偶』与『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发生战斗,结果双方战成平
手
连这个情报也贴出来了。
「写这些东西的是谁啊?」
「大部分是一群被称为『说书人』、追寻各种都市传说的万事通所写的。以我们班上来说,就是三枝同学。」
那个戴眼镜、看起来一板一眼的班长,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业界的人士。说起来的确常常有看到一之江的话题。
「说书人是『Lore』吗?」
「有一部分是,也有一部分只是普通人类。由于他们的真面目几乎没有人知道,不要太在意才是上策。」
话虽如此,得知班长就是『说书人』怎能让人不在意?让我很烦恼该不该找她攀谈……不过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好。
而且,一之江的话通常都是『忠告』。还是别在意比较好吧。
「啊——!!」
在我们走到便利商店前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活泼女孩子的声音。
正当我心想『这声音似曾相识』的时候,就看见一头眼熟的金色钻头卷发。她正坐在便利商店门口,看着像是『D-Phone』的黑色手机。
「人家准备打倒的『床铺下的男子』被人抢走了——!」
接着,她喊着令人一听就明白的话语。怎么看都是属于同业的女孩子。
「要跟她说话吗?」
「哎,既然都已经碰见了。」
我和一之江交换眼色,在保持警戒下走了过去。
「嗨。」
「嗯?啊——!!」
穿着普通便服的金发钻头女孩,张大嘴巴指着我们。年纪差不多是国中或小学生吧。由于身材颇矮小,年纪看起来比我表妹理亚更小。
「你在这里买东西啊?」
「是啊!我是来买监视的时候要用到的红豆面包及牛奶!」
「还真是监视必备良品啊。你本来是打算监视『床铺下的男子』吗?」
「那还用说!守护女孩子的夜晚,也是正义红斗篷的使命呀!」
……你的故事不是掳走女孩子吗?
哎,至少可以确定她是为正义而战的『好人都市传说』吗?
「你一个人吗?」
经一之江如此询问,少女突然变得有些畏畏缩缩。
她开始偷瞄便利商店店内,还显得焦躁不安。
「我、我是一个人呀!」
「嗯。既然如此,我们走进去也没问题吧?」
「喂、笨、当然不行呀!」
「为什么?」
「因为这间便利商店已经被我们占领了!」
「我『们』?」
「糟糕——!?」
这女孩真是好懂到了可怜的地步。
一之江瞄了便利商店一眼,思索了一下。
「文字,前面还有一间有卖很多种冰淇淋的便利商店,我们过去吧。」
「咦,那样好吗?」
「故意揭穿他人想要隐瞒的事情,是很失礼的举动。就算是『主角』,也只有属于『侦
探』类型的人可以那么做。」
「喔……我绝对当不成什么『侦探』啦。」
以推理找犯人实在太困难了。话虽如此,我也不是那种突然获得超强力量,并且打倒强敌
的主角,真伤脑筋。到头来我到底该成为哪一种主角啊?
「喔喔喔……你是好人……」
由于一之江的安排,红斗篷感激得泪眼汪汪。
也许这家伙真的是个纯真的好人。
「是好人对吧。以后你要多多膜拜我。」
「咦、我不会膜拜的啦!?」
「不然就崇拜我好了。」
「虫败?」
「就是心里感到尊敬,觉得好厉害的意思。」
「喔喔,那就OK!反正人家本来就觉得你很厉害!」
她真的很单纯。要是以后出现『红斗篷崇拜着玛莉玩偶』的传闻,那就有点可怜了。
「对了。我是一之江瑞江。他是文字。你的名字是?」
「嗯?我叫做沙绪˙※米雷尼安姆!」 (编注:Millennium,即『千禧年』之意。)
好厉害的姓氏。不过名字倒是和她※率直的个性很合。(译注:与沙绪同音。)
『Lore』可以大剌刺地报上姓名吗?不对,沙绪算是本名吗?虽然我和一之江也都不是本
名。
「你看起来好像服侍着很厉害的『主角』呢。」
一之江开始以奉承战术打听情报。
「嘿嘿,是呀。我的『主角』真的是很棒的人物喔!比你那个怪名字的文字更厉害十倍
呢!」
「所以那个人就在便利商店里面?」
「没、没没没没有啊!哔哔哔哔亡」
沙绪目光飘移不定,还吹着很不顺口的口哨。
「嗯……所以,那位主角是什么故事?」
「嗯,哼哼——听了可别吓一跳喔,我的主角……」
沙绪十分得意,故意卖了好大一个关子,然后挺起平坦的胸膛:
「就是『无尽的一千零一夜』( Endless Scheherazade)!」
「!!」
名字一出,一之江大有反应。
「原来如此,真是厉害。文字,我们赶快走吧。」
她急忙拉着我的手。
「喔、喔,再见囉,小沙绪。」
「好——再见——!」
沙绪用力地挥着手。但一之江头也不回,拉着我打算尽速离开这里。
「到、到底是怎么了?」
等到远离便利商店以后,我开口问道。
一之江的态度太奇怪了。一听到沙绪的『主角』的名字,她的脸色就变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会呼唤恐怖的东西啊。」
「是吗?」
嗯,也对。『玛莉小姐的玩偶』、『魔女』还有『神隐』,每一种都是超级罕见的恐怖都
市传说。
「既然对方也是主角,不能好好相处吗?」
不能像是一之江的那些『同伴』那样,交换一些情报吗?
而且对于烦恼该当哪一种主角的我来说,也想和其他『主角』见面聊聊。
「……我现在开始说另一件事情,不过算是开场白。」
「喔、喔上
我们走到大马路旁的小巷子路口处。
一之江直视着我,开口说道:
「如果文字照现在的步调收集都市传说……要收集到一百个故事,你应该知道要花上很多
时间吧?」
「果然会这样吗……」
之前也曾计算过,就算一个星期攻略一个都市传说,一年也只能完成四十八个。两年
九十六个。可以说非常花时间。而如果两个星期一个,则要花上两倍的时间。我和一之江是在
五月初碰见的,算起来两个月只收了三个。
「嗯,的确很花时间啊。」
这样下去一年只有十八个。就算以现在的步调顺利进行,也得花上五年以上的时间。
「如果有密技可以用的话,你觉得如何?」
「密技?你是说可以一口气收集故事的技巧,或是用『金手指』之类的吗?」
电玩当中常有类似使诈般的技巧,一般称为密技或金手指。
可以突然变得强大,或是突然变得很有钱,能够跳脱那些规则限制而轻松游玩。不过那并
不是设计者所预想的玩法,游戏本身可能变得极为乏味,虽然便利,但得再三斟酌才能使用。
「是的。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家伙根本不可能收集一百个故事』,所以打算等你变强一
点之后才讨论这件事……不过看来,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是这样啊。」
刚才小沙绪所讲的『无尽的一千零一夜』。
对一之江而言,那似乎是极其棘手的人物。
「你拥有我、雾香同学、音央同学还有鸣央同学等等,都是非常强大的手牌,所以我认为
应该可以办得到。」
『玛莉小姐的玩偶』、『魔女』还有『神隐』……这些豪华的班底,简直令人怀疑根本已
经用过最强密技的程度了。无论是哪一个『都市传说』,都拥有让他人投鼠忌器的强度。
哎,虽然我也因此经历了不少恐怖事情。
「只要能妥善运用我们的能力,打倒其他『主角』,并且将之收为自己的故事……」
由我打倒其他『主角』……?
「如此一来,那些『主角』所拥有的故事,就会成为我的故事?」
「就是这样。」
至少,我好像终于明白『主角』是何种存在了。
将各式各样的都市传说纳为自己的故事,逐渐增强实力的『传说』。
那就像是故事中常见的『英雄』或者『勇者』。
例如打倒『大肆作乱的怪物』这样的故事以后,就能成为『打倒怪物的主角』的故事。
『主角』将会吸收被打倒者的故事。
而我是未来将收集『一百个』故事的『主角』。
——所以,过去『Lore』遇见我都会感到惊讶。
然后,想要在我的火候未成之前设法解决我。是这样吗?
不对,等等?
「欸,一之江。如果我打倒『主角』,就能把对方的故事全部收成我的故事……那如果刚
才听说的『一千零一夜』盯上我的话……」
「是的。一旦接触,你一定会很容易就被吸收掉吧。毕竟对方的故事容量根本就有你的十
倍呢。」
自己成为他人的故事。
如此一来就连一之江她们的故事,也会受到对方的支配。
而且,包括我自己。
完全被剥夺自由,之后就只能为了收服自己的『主角』存在,成为『寻常的故事』。甚至还会被逼迫战斗,把我们的故事像是弃子一般对待。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我浑身发寒。
——感受到如此贴近本质的恐惧。
「所以……」
一之江紧握住我的手,以严肃的眼神告诉我:
「你绝对不可以靠近『无尽的一千零一夜』。」
对于这句话,我只能点头答应而已。 |
▲2010-06-19T02:30:00 "Shiho's Living Room"
这里是诗穗学姊家的客厅。我正躺在刚才自己抬起来过的沙发上,度过这个不眠之夜。光是想到隔壁房间有四名美少女,正以不可见人的模样熟睡,就让我感到心跳不已。
虽然房门被荆棘堵住,彷彿像是要阻止我入侵,不过听说房门从内侧可以轻易开启,只是从外面绝对打不开而已。就算不这么做,光是要我踏入那个全是美少女的空间……一定会紧张到心脏爆开吧。我这么没有信用啊?
再说,住在喜欢的女孩子家,怎么可能随便就睡得着!不过我之所以现在这么清醒,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主角』吗……」
向到现在我才感受到近名号的压力。
老实说,我这段时间因为过得很安稳,并不觉得生活有变得多么困难。虽然碰见不少令人
害怕的事情……不过也同样有好的事情发生。与雾香为敌时,我只是想和她继续保持良好关
系。而音央她们的时候,我也只是想两个都救而已。
对我来说,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当时感受到的痛楚或造成的伤痕,现在都已经消
失,所以并不在意。看来人脑对于已经结束的记忆总是消除得很快。
我总觉得被『Lore』盯上和被『主角』盯上,是不同的两件事。
『Lore』是为了生存,为了提升自己的存在而找上我。只要能打倒『Hundred One』,就能
提升身为『Lore 』的知名度。也就是说,这个举动能令她们的存在变得更加稳固。
但『主角』的立场和我相同,也就是同样身为人类,并且拥有人类的思考方式。想必他们
也能够自发性地烦恼、痛苦或高兴。所以他们如果盯上我,一定是自己下了决定,为了将我和
我的故事收为己有。
被『人类』所盯上——就是如此原始的恐惧,才会让我感到焦躁吧。
不过,为了收集百物语,对我而言似乎也是将那些『主角』打倒比较好。然后,一之江也
告诉我她原本就打算提出这样的提议。
「所以我也必须让其他人抱着同样的恐惧吗……」
实在难以想像到自己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让他人感到恐惧。
更何况我一向自认是个人畜无害的人。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应该彻底避开那个叫做『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人物吗?
如果惹了对方生气,使对方想要吸收我,事情就麻烦了。如果可以,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
碰上。
但既然住在同一座城市里,想必早晚会碰上吧。到时候,如果真的陷入战斗的局面——
虽然我的手牌的确很强……但一之江已经和对方的红斗篷小沙绪打成平手。意思就是说,
我的最强手牌已经被对方得知了。
也许对方还有其他强大的手牌,现在的我……
目前雾香无法行动,而音央和鸣央虽然能力很强,但她们也非主动参加战斗的类型。
然后——
「问题在我身上,是吗——」
实际上,我现在几乎做不到任何事。
顶多能够召唤一之江而已。
既没有强大的实力,也无法发挥特别的能力。
如果『无尽的一千零一夜』拥有特别的战斗力——
「稍微搜寻一下,看看有什么『主角』好了。」
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
我取出『D-Phone』,开始连接上『第八世界』。
一如往常的朴素网站。我试着在搜寻列上输入『主角』。
显示出来的结果……有一百零八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数字,仔细想想原来是除夕钟声的次数。听说这是人类的烦恼总数,彷彿像是在说『主角』这种存在,在『Lore』的世界里就像是烦恼源头一般,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行,结果实在太多了,根本不知道要看哪一个比较好。」
还是把搜寻工作交给雾香比较好吧。
想着想着,我决定至少看看自己和『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资料。
『第101篇百物语』
据说能指挥一百名『Lore』的『百物语』主角。
收集一百个故事南其使命。
前一百个主角都已经出局了。
「咦——?」
原来我的资料是这个样子啊。是说,内容还满少的啊。我还以为会有更多资料,似乎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接下来也查查『无尽的一千零一夜』吧。
『无尽的一千零一夜』
据说能统率一千个故事的『一千零一夜』三角。
流传一千个故事为其使命。
主角必定南女性。
由汰、逼位三角经历过多如繁星的故事,又被称作『星座的女神』或『正义的星女神』。
……名号听起来好响亮。
与我的简洁说明文相比,『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甚至被誉为『女神』。意思是说对方已经预定经历那么多故事,同时还会像是女神般俐落地将其解决是吗?
相反地,我的介绍文非常悲观。就只有提到至今没有半个主角能完成百物语,也没有提到第一百零一人的我能否成功。
光是目前这个阶段,就让我感觉到身为『主角』的等级已经输人一截了。
既然对方是正义的女神大人,能和她好好相处是最好不过了。
一旦不小心碰面,我就努力说服她吧……虽然有点没出息。
「呼……嗯?」
由于刚才在操作『D-Phone』,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在闪烁着。看来是收到简讯了。因为设定为震动的关系,我没有注意到。
「啊……什么啊,原来是理亚。」
光是看见显示在萤幕上的名字就几乎让我放心……对了,她今天是外宿。虽然听说是住在女孩子的家,但无论如何还是会担心,这也是身为兄长的常情吧。
寄件人˙理亚
标题 ˙有事确认
内文 ˙晚安,哥哥,我是理亚。
有件事情想和您确认,哥哥今天也住在外面吗?请问是住在男性家里吗?
我并不是在怀疑哥哥,
只是无论如何都感到很在意而已。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
我不禁冷汗直流。
……如果以住在艾伦家为理由,应该比较妥当。
虽然是表妹,但仍是居住在一起的亲爱妹妹,我实在不想对她说谎。但是……
『我住在学姊家,加上其他女生的话共有四名。』
如果道么回信,肯定会被骂:『太不检点了!』
真没想到会被这种事搞得进退维谷。
「怎、怎么办呢……假装已经睡着而不回简讯……吗?」
可是,那只是鸵鸟心态而已。
「还、还是找音央帮忙作证好了。」
于是,我望着手机烦恼了几分钟。
——最后我还是没有想到答案,就这样离开房间。这是为了出门透透气。所幸一之江借用的钥匙还放在桌上,只要靠这个锁门就没问题了。
「没想到还会碰到这种烦恼啊……」
最近烦恼还真是接连不断。
这也代表着我的生活过得很充实吗?
▲▼2010-06-19T02:45:00 "Yagasumi City Street"
深夜中的街道上,又是细雨绵绵。
我拿着在便利商店买的塑胶伞,用另一只手打电话给挚友。
『我才不要咧。』
「拜托你啦,挚友艾伦。」
『不要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叫我挚友,文字。』
「不要叫我文字。」
『喔?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我不帮忙的话,你不就要被小理亚骂惨了吗?呼呼呼!』
该死!这家伙趁人之危!!
「在下文字将会把珍藏版的DVD献给艾伦大人。」
『珍藏版!?』
「片名是『与同班同学脸红心跳的放学后课程』。」
『与、与同班同学、脸红心跳的放学后「能够请你帮这个忙吗,艾伦大人?」
『好吧!就当作我今天和文字一起看珍藏版DVD吧。』
「谢啦艾伦……还有别叫我文字。」
『哇哈哈。哎,虽然不知道你今天到底住在哪里,总之别忘了DVD喔!』
「喔,感谢啦。」
挂断电话后,我总算感到放心。
虽然到头来还是得说谎,但我今天的确有和艾伦在一起——虽然是透过电话。
「为了帮忙学姊,我和朋友一起住了。艾伦也和我在一起……」
我把这样的内容传给理亚,虽然良心很不安,但也没办法。
……这只是很小的问题而已。
虽然不知道理亚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洁癖,但就算被拆穿了,也不会太生气才对。
但是,未来又该如何?
如果知道我从今以后都得赌命奋战,她究竟会怎么想呢?
她是个看似冷酷,实际上却很温柔的妹妹。也许会为我担心,甚至是为我心痛。
——我并非自愿当上『主角』的。
但是,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只要我肯努力,就能拯救他人,或是增加朋友。这就表示我
能做到『过去的我』所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不能告诉她。」
不过,至少我能不让她操心。至少,我希望像理亚或艾伦那样的好人,能够永远不知道这
种充满杀伐、既怪异又惊悚的世界。
「不能说吗?」
仔细一看,戴着白色帽子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小社就站在那里。
虽然白色的大洋伞和她的配色很合,但大小却显得有点突兀。
「好久不见,小社。」
「嗯,好久不见了,大哥哥。」
帽子底下的笑容还是没有变。
同时给人放心与不安的感觉,小社就是如此的存在。
当初给我『D—Phone』,指引我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她。
「所以,大哥哥是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呢?」
「喔……我只是在想,不能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的亲人或学校同学吧。」「是吗?」
「是啊。毕竟要是知道了,可能就会把他们牵连进去吧?」
虽然对音央我也曾这么想,不过她还是来到这世界了。
「喔……是这样子呀。」
「就是这样子。不对,小社在这里做什么啊?」
「嗯?当然是来找大哥哥呀?」
这句话听了真让人高兴,让我忍不住都要笑了出来。
「不过,像小社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可以在这种时间出来喔。」
「呵呵,好——我会注意的。」
「嗯,听话就好。」
虽然我也知道小社是『Lore』,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还是很在意。
像她这样的孩子,如果能好好度过快乐的日常生活就好了。
我总是会这么想。
「大哥哥?」
「喔,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
「没关系。没想到连我的事情都让你这么在意,大哥哥你果然是个花花公子呢。」
「祥喵……」
我突然想起一之江也曾骂我『你这后宫浑蛋』。
我果然是个后宫男吗……
不,我可是很专情的。嗯,绝对是那样没错。
「告诉你喔。在十字路口……也就是『四迂』这种地方,会碰到不好的东西。世上也有这—种都市传说喔?」
「嗯?不好的东西?」
「对。所以如果继续前进,身为『主角』的大哥哥将会碰上不好的事情。」
「身为『主角』……?」
我吃了一惊。因为那正是我在烦恼的事情。
「结果很有可能会往你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就算是希望的方向,也可能会十分痛苦。如果
现在就掉头回去,就不会碰到那些痛苦的事情了。你打算如何呢?」
如果继续前进,不管我希不希望,都会走上辛苦的道路吗?
然后,只要掉头回去……回到学姊家。
一定能迎接早晨,继续过着让人心动、迷恋然后被骂……
那样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
「如果继续前进……会有我所期望的东西吗?」
我不禁提出这样的询问。
小社像是在卖关子,背对我走了一段路。
然后转过身子,再次面对我。
「只要前进,即使会伴随着苦痛,一定还是会有所发现哟。」
「……也就是说回头的话,就什么都没有是吗?」
该前进,还是后退?
光是这句话就让我下定决心了。
「谢啦,小社。我还是前进看看好了。虽然可能会碰上痛苦的结果,但我正好在寻找自己
能够做些什么。」
如果什么也不做,恐怕连她说的『某些事情』也不会遇见。
就算再怎么痛苦,如果不鼓起勇气前进,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是吗,还是要往前进呀。那么我有一个好消息要给有勇气的大哥哥。」
「喔,好消息?」
「嗯。只要继续前进,也许大哥哥就能保护大家了。」
保护大家?
「那是……」
正当我打算询问她:『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不过,前提是不能被夺走重要的东西喔。」
小社的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
此时,『D-Phone』开始发热,周围也变得看不见任何人影。
我取出『D-Phone』,发现它正在闪烁红光,通知我正面临危机。
小社她……已经消失了。
看来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意思是说,这代表新的『敌人』现身了。
「今天的招待还真是隆重啊。」
学校碰上红斗篷,夜晚碰上床铺下的男子。而现在……
「初次见面,『第101篇百物语』。」
以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为中心点,一名未曾谋面的人物正站在那里。那是个身高与我差不
多,体型瘦高的青年,脸上还戴着被街灯照亮的眼镜。虽然他的立姿看起来颇为做作,但声音
里却洋溢着过人的自信。
「初次见面。那你又是谁?」
他就是小社说的『不好的东西』吗?我保持警戒,打开『D-Phone』的资料夹,准备随时与
一之江联络。如此一来只要一按下按钮,就能马上拨给她。
「我是『苍蓝邪眼(Blue Eyes )』。」
眼镜底下的双眸,正释放出诡异的——蓝光。
『D-Phone』烫得令人疼痛,而红色光芒也变得愈来愈耀眼。
「也是前来接收你故事的『主角』!」
当青年一拿下眼镜,我立刻背对他。
开始全力逃跑。
「抱歉,这种事我已经碰够多了!」
「休想逃走!来吧,莱茵!」
背后『苍蓝邪眼』突然如此喊道。
接着,刮起一阵强风。
「!?」
我急忙停下脚步。
仔细一看,『苍蓝邪眼』就站在我面前几公尺的地方。他的身旁还有……
该说是哥德罗莉塔风格吗?那里站着一名穿着四处轻飘飘、带了许多蕾丝边,像是洋娃娃
衣服的少女。年纪差不多是小学高年级生吧?不知是否受了伤,她全身上下都包着绷带,就连
一边眼睛都被绷带盖住。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释放出哥德式惊悚的恐惧及压迫感。
「他是值得呼唤妾身的对手吗,冰澄?」
「这家伙可是拥有被誉为『最强』的杀戮都市传说『月隐的玛莉玩偶』。只要稍有疏忽,
肯定会马上送命的。」
看来那个眼镜帅哥的名字叫做『冰澄』。然后,独眼的哥德少女则是足以和一之江抗衡的
『都市传说』吗?
「嗯。那就叫来吧。绝对没有任何存在,可以从妾身手中逃出。」
被称为莱茵的少女环起手臂,开始等待我呼叫一之江。
「她现在正在睡觉,不能改天再来吗?」
我姑且一间,但被称为冰澄的青年露出带着讽刺的笑。
「如果那是在求饶,你最好找个更好的理由。谁知道哪一句会成为你的遗言呢?」
看来这家伙很明显是个坏蛋。
反而是这么单纯的人物才好。毕竟与女孩子为敌,总教人于心不忍。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由于一之江才刚睡,被叫醒保证会很不高兴。
但如今我也不得不仰赖她那闻名于世的『最强』实力。
我打开资料夹当中,显示着玩偶的照片。
然后就这样按下按钮。下一秒钟——
「喂,是我,以下省略。」
「这电话台词不是你的重要个人特色吗!」
「囉嗦,小心我宰了你。」
「怎么连吐嘈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睡到一半被吵醒的一之江,从我背后发出极为不高兴的声音。于是我只好尽量把塑
胶伞往后撑。
「喔,你就是『月隐的玛莉玩偶』吗……」
「居然穿哥德罗莉塔的衣服,似乎和我的形象重叠了呢。那么你又是何方神圣?」
「问得好。妾身名叫莱茵。都市传说的名字是……」
说到一半,她突然消失。
回过神来,竟出现在我……不,在我背后的一之江身边。
「『忆起跳跃(Ringer Bell )』,」
想必一之江也对突然出现的她感到惊讶。急忙说出这句话后—
我和一之江出现在冰澄的侧面。
但是——
一哈哈哈,太慢了!」
莱茵依旧紧跟在一之江的侧面。
「唔!?一之江的招式不是能够穿越空间吗.」
「是没错。不过这个罗莉老太婆拥有空间跳跃等级的速度。」
尽管一之江的声音还是很冷静—
锵——!!
我的背后却突然传来利器撞击般的恐怖声响。
我急忙蹲下,避免妨碍到一之江。
看来一之江和莱茵正在以某种尖锐物品交战着。
「怎么了,你不打算杀掉我们吗?」
名为冰澄的青年悠闲地说道。
十分明显的挑衅。一之江会如何回应?
「真是单纯的挑衅,代价不小哟?」
「这不是谈判的基本技巧吗?」
——看来我完全不被放在眼里。
冰澄和莱茵的目标都是一之江,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
「有本事就来杀妾身吧,玛莉玩偶。」
「好吧。反正你完全是『Lore』 ,我无须感到心痛。」
如果对手是『Lore』,一之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忆起跳跃』!」
凡是听见这个声音,一之江就能跳跃至该人的背后。
理论上一旦听见,一之江必定能攻其背面……
「就说太慢了啊!」
仔细一看,莱茵已经移动到远方的电线杆底下。
「唔,文字,你要注意别看见我的脸!『忆起跳跃』!」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见一之江焦急的声音。
我急忙垂下视线,避免看见她的脸。
一个少女的身影,穿着娃娃风格、满是蕾丝边的破烂礼服,出现在莱茵的背后。我把手放
到眼睛上方遮着,避免看见她腰部以上的地方。
然而,一之江现身的位置,却找不到莱茵的身影。
「什么啊,果然还是追不到妾身吗?」
一道从容无比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难道移动的速度比一之江的空间跳跃还快吗……?」
怎么可能,那已经是扭曲空间(Warp)的速度了。
一之江的能力明明是作弊等级,只要是声音能够传达的地方,无论是何种空间都能加以穿
越,出现在对手的后方。
……只要是声音能够传达?
「难道说……」
「发现了吗?莱茵能够以超音速进行移动。」
冰澄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尽可能不看他的蓝眼,思考他所说的话语。
「因为一之江的招式……是利用声音的缘故。」
「嗯。妾身只不过比音波更快而已。」
「原来如此。『忆起跳跃』!」
一之江再次发出话语。
她在一瞬之间来到我的背后。但是……莱茵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费力气。妾身可是无论多快的速度都能加以追上、并且超越的传说,那正是妾身的
『Lore』 ——」
「是『高速婆婆』对吧。」
一之江朝莱茵说出一个名字。我也曾经听过那个传闻。
记得是在人烟稀少的山路上,如果有车辆或机车行驶,将会碰上一个以可怕速度并排在车
一旁的老人。可是仔细一看,老人却又消失不见,等到以为是错觉而又往前看,竟发现对方就在车子前方——记得是这样的都市传说。可是我记得那应该是老婆婆才对。
「……『婆婆』?」
「最近别人都管妾身叫『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啊。」
「什么罗莉老太婆……」
哎,外表看起来的确像是小学生,只是说话语气刻意像个老婆婆。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做『罗莉老太婆』吗?
「这种分类还真肤浅。」
「别这么说嘛。那些骑车来境山玩的骑士,可是觉得比被老婆婆追更好啊?」
是没错,与其被老婆婆追,站在男人的立场还不如被可爱的女孩子追。不过还是会感到害
怕吧。
「呵。如此一来就能封杀玛莉玩偶最大的能力了。」
冰澄说得很得意,但由于那是事实,我无话可说。
不,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什么话也插不上,什么忙也帮不了。
「然后,你本身还没有任何能力是吧?」
「唔……」
而且这家伙非常了解我的情报。
一之江的能力已经被拆穿,甚至已经有了对策,而且对我也十分了解。『Lore』之间的战
斗,掌握愈多情报者就愈占上风。光就这一点来看,我们现在处于极为不利的状况。
「没有能力的『主角』……没有任何生路!」
冰澄加强了语气,而他的眼睛也放出更强大的蓝光。
「那么,赶快收拾掉他吧,冰澄?」
「啊啊,我们上吧,莱茵。」
莱茵的身影又在一瞬之间——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
『收拾掉』?居然说得如此轻松。不过实际上一之江的确无法对付她。而且莱茵的目
光……不只是对准着一之江,也开始对准我了。
再加上,他们似乎准备一起施展招式。
我还未拥有的『主角』力量——
这个男人已经拥有了。
——而且即将朝我们施展。
我全身冒着冷汗。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会被他们打倒?
如此一来,雾香、音央、鸣央……
一之江她们将会如何?
尽管焦急支配着我的头脑,但对手可是以『速度』闻名的都市传说。根本不可能会给我时间犹豫。 一四
「把他们两个人一起炸掉吧。上了!」
住手、拜托快住手。
不要这么突然地……把我的一切抢走。
「住……」
在我说出口的瞬间——
「『灾祸魔眼(Evii Eye)』!」
周围的景色突然染成黑与蓝的两个颜色。
「『音速境界(Line the Mach)』!」
「唔、文字!」
一时之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见金色长发在自己眼前飘动着。
那名少女的衣服,是刚才看见过的,一之江那一身……破破烂烂的娃娃服装。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之江的『Lore』状态。
滋嘎嘎嘎嘎嘎嘎嘎嘎Ⅱ
一阵惊人的冲击呼啸而过,一之江的身体被弹飞到空中。
「什……!?」
我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
难道说,一之江保护了我……?
然后,现在的她——
「呜……」
伴随着微弱的吐气声,跌在行人砖上,一动也不动。
「喔。把应该会降临在两人的灾难……独自承担下来了吗?」
「啧。居然会挺身保护『主角』。如果是妾身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呃,你偶尔也该对我表示点敬意吧,莱茵。」
莱茵的话语,是从我们的后方一大段距离处传来的。
由于太过慌乱,我连他们的对话都感到恐惧。
绝对能加以信赖的一之江。
居然为我挡住了攻击……?
「哎,不过要是『主角』自己扯了后腿,再强大的『Lore』也无法打胜仗。」
没错。如果我不在这里,一之江肯定还能继续战斗。
但是,就因为我在这里。
就因为我这种废物当上了『主角』。
「接下来就打倒你……连同你把『故事』一起抢过来吧。」
冰澄的话语就是最后通牒。
但是,我的身体却丝毫无法动弹。
明明这样下去不行。
明明这样下去,一之江替我阻挡也是白费力气。
但是,我的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力。
「看来你已经死心了吗。那么……」
就在冰澄抬起手的瞬间——
『玫瑰公主的牢笼(Sleeping Beauty)!!』
伴随锐利的声音,大量的荆棘藤蔓朝冰澄飞来。
「唔,是援军!」
「『妖精庭园』!」
当我听到鸣央的声音——
自己就出现在刚才也曾造访过的妖精花园当中。
看来鸣央把我和一之江隔离到这里来了。
「一之江同学!」
音央急忙跑向倒在我面前的一之江。刚刚莱茵的攻击直接命中了她。
我完全无法想像她现在是何种状态。
但是,如今的我只能抬起脸来,不去看她。
「文字先生,你还好吧!」
鸣央发出十分担心的声音,朝我跑了过来。看来音央和鸣央都是急忙赶过来的,发型显得
有点凌乱。
「……文字先生……?」
鸣央凑近过来,抬头看着我的脸。
「抱歉……谢谢你来救我,鸣央。」
我终于挤出这句话。
「文、文字先生……」
我感觉得到鸣央的惊讶。
「音央。能不能帮我看看一之江?因为,我现在不能看她……」
我自己也很明白声音在颤抖着,同时用力地紧握着拳头。
——如果不是音央和鸣央赶来,我一定会败在那家伙的手下。
原本我还以为只有在漫画里头,才会有同伴刚好赶上危机的事情,看来并非如此。未来就
算看到漫画里有这样的情节,我也能更加体会了。
虽然我打算想着这些事情,藉此打乱思绪。
「……可恶……」
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阻止眼眶中的泪水流下。
「文字……」
「文字先生……」
不甘心。我真的感到很不甘心。
并不是因为输给那种装模作样的帅哥。
而是对于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受一之江挺身保护的自己感到不甘。
还有……害一之江受伤的自己。
内心充满着愤怒,既无法原谅,也感到悔恨。
「我……我……明明是……一之江……音央……还有鸣央的主角……」
明明如此,却只能等着被救,什么忙也帮不上。
包括现在也是,就因为有鸣央的『妖精庭园』这个能安心的地方,我才得以吶喊着这些丧
气话。
——我,就是只有这点能耐。我,就是如此无力。
现实就这样摊在我的眼前。
「啊……那个……」
鸣央想对我说些什么。
「…………」
不过音央却摇摇头,阻止了她。
如果现在听见温柔的话语,想必我会更加倚赖她们。
如果现在遭受严厉的话语,也许我会反而恼羞成怒。
所以,什么都不说才是正解。不愧是与我相识已久的音央,非常了解我的个性。所以,现
在就依偎在她的温柔下吧。
「拜托你们照顾一之江。虽然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伤。」
「……嗯,我知道了,交给我吧。你打算怎么办?」
面对陷入混乱的我,音央还是以平常的态度对待。
所以,我就算已经出尽洋相——
还是必须尽可能地,装出好的一面给她们看。
要是对她们哭泣衁小谓地吶喊,那只是一种逃避。
想逃随时都办得到。因为她们随时都能原谅我的逃避。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踏上不逃避的路。
即便我已十分慌乱,但还是绝对不能逃跑。
「我得去把到手的情报告诉雾香。」
没错,那并非逃避的地方。而是能让我们维持自我的举动。
把消息告诉不在场的同伴,并且一起讨论。
那就是『主角』与『魔女』之间的关系。
「我明白了。不过,文字先生。」
「嗯?」
鸣央从怀里取出一条手帕。
「请用这个。」
「……谢谢。鸣央总是对我这么好。」
「音央也是,对吧?」
「哈哈,你说的对。」
我刻意笑得轻松,并且收下手帕。
手帕莫名地温暖,又再次刺激了我的泪腺。
不行。怎么能老是让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
「那么,我就把庭园的出口……设置在雾香同学的家附近囉?」能那么做啊。这个庭园还真是方便。
这也是属于『神隐』这种高等『Lore』的能力吗?
我的故事全都是这么可靠的存在啊。
「我并没有意见,也不想说些什么,不过——」
「嗯。」
「你要以自己的方式振作起来喔。」
「…………」
以自己的方式振作起来。不需要勉强,或是抱着奇怪的觉悟。音央意思是要我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振作一番。
「你啊,果然是个好女人。」
「这种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呵呵。」
看见我们两人的一来一往,鸣央微笑着。
……对,就是这样。
为了保护这样的气氛,我必须以自己的方式重新振作。
虽然现在,还只是勉强装出来的『一如往常』。
「交给我吧。不过……我还会后悔一阵子吧。」
「也是,那你就好好反省,从谷底爬上来吧。」
「我们会等着你的。」
配合我而给予激励与斥责的音央,以及愿意耐心等我振作的鸣央。
……之前那么努力解救她们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心情,就是快被悔恨压溃的我内心的支柱。只要有了这个,我就能继续向前迈进。
「那么,拜托你了。」
「好的。」
于是,我离开了这座充满温柔的『妖精庭园』。
前往目前失去力量的『魔女』身边。
◆2010-06-19T03:30:00 "Kirika's Room"
「真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间来看我耶——」
雾香和往常一样,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朝我灿烂地笑着。
……但是,脸虽然面对着我,但是视线却朝着其他地方。
该不会——
「啊哈,其实我很不想和文字见面呢。因为一亡定会让你担心的。」
「当然会担心啊。」
虽然我现在没有能像平常一样说出『别叫我文字』的从容,不过她的举动却更让我心慌意乱。
雾香的眼睛虽然睁着,但眼神却没有看着我。
她失去了视觉。
「真的能治好吗?」
「当然囉……虽然还要再花一点时间。老实说,把鸣央带到这个世界来,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呢。真要说明起来,就是把位在『被调换者』世界里的个体存在,移往这个世界并且加以固定下来……得用这些有点难懂的术语来解释。」
音央和鸣央是在互换之后,分别存在于人类世界与神隐世界里。如果想要让她们同时存在,就必须花费相当庞大的力量。
「哎,不过现在看不见也好。」
「是吗?」
「因为现在文字的脸色一定很糟呢。我想你一定不想让我这个可爱的挚友看见那张脸吧。」
唉,我的身边全是一些体贴的家伙啊。
「胡说,我现在还是一如往常的帅哥脸。」
「啊哈哈,你在逞强。不过,嗯,我也喜欢逞强的文字喔?」
「唔……别闹了,我现在承受不起这种话。」
「喔喔——?意思是说,今天我的诱惑终于可以生效了喵?」
即使无法正视着我,雾香的表情变化还是那么可爱。
明明才稍微不见一阵子,却感觉像是好久不见一般。
啊啊,也对。如果今天受到诱惑,我可能会很不妙啊。
「对了,这种时间来找你,你的家人不会生气吗?」
「我已经让他们睡着了。否则一定会因为『三更半夜居然有男人跑进女儿的房间——!』而大吵大闹呢。」
虽然不知道雾香用了何种手段,但她是以极为平凡的一般家庭『仁藤家』一员的身分过着生活。不但有着父母亲,还住在不错的房子里。
「可是,文字你也很奇怪,看起来并不像描述的状况那样丧气呀?」
「因为已经有两个好女人替我送行了。」
「原来如此,结果音央和鸣央也是我的竞争对手吗?」
「喂喂,不是那样吧。」
「对专门负责照顾文字心理面的我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对手囉?」
「唔……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堆着满面笑容,开朗地与我交谈的雾香,看起来真的和平常没有两样。
话虽如此,她的确因为使用了强大的魔术而衰弱下来。
现在不能让她太过劳累才是。
「文字。因为我眼睛看不见,可以过来坐在我身边吗?」
「嗯?喔,我知道了。」
雾香拍了拍床铺。
……虽然有点心动,不过我还是坐到床上。
「呵呵,谢谢囉——」
然后雾香握住我的手。让我的心跳继续加速。
「喔,※脉搏也变快了呢。意思是我有机会囉?」 (译注:日文『恋爱上有机会』 (脉あり)中,有用到『脉』这个字。)
「用不着开这种文字游戏的笑话。坐在像雾香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床边,任谁都会心跳加速吧?」
「啊哈,文字的嘴巴还是这么甜。」
每当雾香紧握我的手,都更让我感到难为情。
「原来如此,你好像紧握住手很多次了呢。明明很不甘心,不过并没有乱打些什么东西发泄,就直接来我这里了?」
然后,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为什么光是摸摸手就能知道这么多?」
「呵呵。毕竟我是眼睛看不见,还能写简讯的魔女呀。」
对了,如果说是输入简讯还能理解,但她要怎么看我们寄的回信?再怎么说也看不见文字啊。
「顺带一提,你的疑问解答在那里。」
雾香指着一台手提式电脑。
「因为有一种程式会把文章唸出来。」
「雾香还真是高科技魔女啊。」
「活在现代的魔女,不会这些怎么行呢?」
也许魔女的技术也会随着时代进化。
「所以,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呢?」
然后直接切入主题。我已经把被『苍蓝邪眼』及『高速婆婆』击败,还有一之江受伤的事
情告诉了她。因为我在进来雾香家之前,事先竭尽全力寄了一封写着『我在你家门前』的玩笑简讯。
「……是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他们的确有『主角』及『Lore同伴』的风范。而且连招式都能配合在一起。」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那有什么效果。
「所以你很羡慕?」
「…………明明同样身为『主角』,看到他能和同伴一起战斗,我好羡慕……也好不甘、心。」
「这样啊。毕竟文字是男孩子呢。还是很想参加战斗吗?」
「虽然也有那个想法……不过我这次真的什么也做不到。不管是一之江在战斗的时候,还是保护我的时候。」
当时的无力感,我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而且,那个『主角』……叫做冰澄的男人也拥有某种特别的力量。就算我直接朝他突击,一定也打不赢吧。」
「说的也是,毕竟他在这个业界算是很有名的『主角杀手』呢。」
「是喔?」
「文字之前的百物语主角里头,也有好几位被他打倒了哟?」
「……原来他是我前辈的仇人啊。」
「没有杀死就是了。不过的确有让他们被淘汰。」
没有杀死。的确,他虽然是个做作的家伙,但看起来并不像大坏蛋。和莱茵之间的一来一往……也像是我和一之江之间的关系。
「『高速婆婆』的『Lore』变成了罗莉老太婆——也算是跟随时代潮流吗?」
「好像是有那样的需求。」
而且还是绷带哥德罗莉少女。冰澄也会使用『邪眼』之类的招式,感觉这两人似乎很迎合国中二年级学生的口味。
「所以,你是怎么被他们两人击败的?」
光是想到当时的情景,我的胸口又开始苦闷。
不过如果不好好告诉雾香,来这里就毫无意义了。
「那家伙,呃……用了一招叫做『EvilEye』的招式,然后世界就变得好像只剩蓝色和黑色一样。」
「嗯嗯,应该是『灾祸魔眼』吧。」
「……原来是那样的名字啊。呃,然后莱茵从远处用了一招叫做『Line the Mach』的招式,
发出滋嘎嘎嘎的巨响。一之江就在那一瞬间站到我的面前……」
「『音速境界』。那是高速老人类型的『Lore』常见的伎俩。」
原来那是常见的伎俩啊。都市传说业界的老人们还真厉害。
「那是一种藉由非常高速的移动,卷起音爆(Sonic Boom)把各种东西砍成碎片的招式。」
「音爆……?」
「就是让空气震动,然后刮起超级强风那样的感觉。本来那一带……包含冰澄自己都会受到影响。不过他使用『灾祸魔眼』下了诅咒,让文字还有瑞江独自承受那个效果。」
……对了。
『喔。把应该会降临在两人的灾难……独自承担下来了吗?』
记得他这么说过。
意思是说,一之江连我应该承受的伤害也一并挡下了吗?
「……可、恶……」
明明在雾香面前,我应该尽力压抑懊悔的情绪。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把压抑不住的情绪化为话语。
「看来你今天真的承担了很多事呢,文字。」
雾香温柔地说完后——
接着把自己的额头靠到我的右肩上。
虽然这举动像是在安慰我……
「……雾香。」
我的肩膀感觉到异样的热度。
「嗯。我好像也发烧了呢。」
仔细一看,雾香的脸上冒着汗水。
「抱歉,在你这么不舒服的时候来打扰。」
「不会。光是和文字像这样在一起,就让我感觉好多了。对不起,没办法好好听你说话。」
这样的话语,让我的内心感到一阵纠结。
虽然我是来听雾香的建议。
但现在的雾香其实是还不能与别人见面的状态。
「抱歉,雾香。」
正当我决定还是靠自己的力量,准备起身时……
我的手却被紧握住,使我无法站起来。
「雾香……?」
「我也一样,在脆弱的时候会希望有人在身边。」
……希望有人在身边。听到这句话后——
我根本无法站起来,反而想更靠近雾香一点。
「抱歉。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陪你吧。」
「啊哈。嗯……光是像这样对我这个魔女这么好,文字就很有价值了呢。」
「怎么会……」
「对瑞江来说也是一样喔。文字,你碰到再可怕的对手,都还是能以自己的风格对应;不管发生了什么状况,你都是你,所以我们才感到高兴。音央和鸣央应该也是吧?」
「那只是因为我很笨拙,不会用更好的态度和大家相处而已。」
「也许是。不过就因为连那样的笨拙都很自然,我们才会那么高兴……所以。」
雾香把额头按得更深了。
她的手则抱着我的身体。
「其实我们根本不希望文字改变。如果得到强大的力量,也许你将会变得不像是你。我不喜欢那样。」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雾香的话语中并没有平常的从容。
也因此更让人相信她所说的话。
「如果我和瑞江能够做得更好,不让你感到不甘心就好了。我想瑞江她……应该也很不甘一心吧。」
「她?」
「呵呵,一定是的。」
总是面无表情,一说话就损人的一之江。
但是,光是回想起她挺身保护我——
我的内心就更加痛苦。
「真是傻瓜。」
所以我也反握雾香的手。
「明明遇到那么多恐怖的事情……被玩偶追杀、差点被虫子吃掉、遭到村民攻击,还几乎要被神隐消灭——不过,我还是我吧?」
说出来以后,才更让我体会到这一个月内其实发生了好多事情。
「啊……呵呵,也是。」
「是啊。所以我还能怎么变?再说……我想想,就算我真的得到超强的力量——」
我握着她那细长而发热的手指,摸摸她的指甲。
「把我害得好惨的的四个人,一定会用一句『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来教训我的。因为我的同伴们……」
「是呀。个个都是一流的都市传说呢。」
「对。所以我发誓。未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改变。会和平常一样,又笨又好色地……珍惜我的故事们。」
「呵呵……呼……」
雾香像是放下了心,吐出一口气。
她的吐气吹到我的肩上,使我感受到热度。
「抱歉雾香,这么勉强你。托你的帮忙,我好像振作起来了。」
「你是来找我振作起来的吗?」
雾香以热情的眼神抬头看我。
她的眼睛明明应该看不见东西,如今却直视着我的眼。
「我还以为文字你……是来问我怎么打倒『苍蓝邪眼』和『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或是强化文字本身的方法。」
「雾香?」
「办得到哟。我从刚才不就说了?你能取得战斗的力量,只是怕你有所改变。」
雾香笔直地注视着我,开口说道:
「不过,你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改变了。既然如此……我才想说,或许可以把成为更强『主
角』的方法告诉你……」
或许是因为发烧,雾香的双眼有点湿润。
在这么热情的眼神注视下,再加上对话的内容,不免让人感到心动。
「……如果我说……只要吻我就把方法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下一秒钟,我感觉心脏震了一下。
「雾、雾香……」
「就因为看不见,所以才想更多感觉文字一点。」
她的双眼捕捉着我。
她的小嘴就在眼前。只要我稍微改变姿势,立刻就可以和她接吻。
「……不行吗?」
嘴唇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色舌头,显得十分性感。
想要吻上她那有弹力的双唇,触碰那舌头……
这样的欲望逐渐涌上心头。
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想法,而是雾香主动的请求。
平常总是我在向她请求,偶尔也该实现雾香的愿望不是吗?再说,雾香现在很虚弱,如果光是我的吻就能让她稍微打起精神……
想到这里,我闭上眼睛,把脸凑近过去。
「雾香。如果要和雾香好好亲吻。我希望等到我们正式成为情侣再说。」
于是,我吻了她的额头。
「哇。」
「所以,先这样吧……」
「我说文字!」
「咦?」
听到这么有精神的声音,想必我的表情一定很呆。
「原来我还有可以和文字成为情侣的可能性啊!」
「咦?啊……」
的确,刚才那句话听起来有这个意思……是吗?
「呀——!好惊讶哟!原来你可能会那么爱惜我,而不会把我当成只有身体的女人——!」
「什么叫只有身体的女人啊!」
「原来如此喵。文字还真的很禁不起诱惑呢!原来如此,除了诗穗学姊之外的女孩子也有成为文字女朋友的可能性呀——喔!?」
「咦、啊、不是、这个是!」
我的心里突然涌现一股罪恶感。
「该、该怎么说,健全的男孩子本来就禁不起诱惑啊!」
「喔~原来如此呀~呵呵呵。」
雾香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无精打采了。
她的表情,就像是找到玩具的小恶魔一般。
「呼呼呼,我该不该更加诱惑呢?」
「唔,可以饶了我吗?」
「其实,我现在没有穿内衣裤哟。」
什么……!?
「毕竟一直躺着,脱掉比较舒服呢。所以……你看。」
雾香稍稍把睡衣的衣领打开。
或许是因为汗水的关系,上头闪闪发亮着。
「……文字,人家流了好多汗呢。可以帮我擦汗吗……?」
帮你擦汗……!?
我的目光,就这样被钉死在她的胸口、流在乳沟之间的水滴上了。
(吞口水)
「雾、雾香同学,这个、那个、这个……」
「噗、啊哈哈!文字你还真是好捉弄耶!」 一
雾香大声取笑着我。
关于很好捉弄这点我也有自觉。
「这……也不能怪我吧。」
「讨厌,明明都看过人家洗澡了。」
「老实说,当时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咦咦,是喔?」
「是啊。因为一之江狠狠戳我,记忆都不见了。」
「这样啊,如果是文字的话,人家根本不在意说。」
尽管这句话也让人怦然心跳,但一说出一之江的名字,我就回想起刚才的金发背影……并稍微冷静下来。
「嗯,所以,雾香。」
「嗯。也是,虽然是额头,但既然你吻了我……」
雾香呼了一口气。
「我能够教的,大概只有寻找契机的方法而已。」
「寻找契机的方法?」
「对。只要沿着这个方向思考,就能掌握住契机。如果你问为什么,因为那对我们『Lore』来说是理所当然就会的东西。而变成『Half Lore』的人也都是在无意识下自然会用的。」
「嗯……」
「不过,这是把自己变成『Lore』的方法。文字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是普通的人类,但这个方法会让文字也变得接近『Lore』,变成完全的『Half Lore』。所以……你要考虑清楚喔?」
「嗯……我知道了。」
考虑。
没错,雾香说不希望我改变,而一之江也这么想。说老实话,我自己也希望能够不需要那种力量,就平安生活下去。
但是,我真的很不甘心。
而且,也真的很害怕。
虽然无论是对自己的性命危险,或是对于痛楚的恐惧已经经历过了。
但是,更可怕的是——
可能会失去挚爱的人、珍贵的事物,那样的恐惧我绝不想再碰到。
再也不想尝到挚爱的人为了自己受伤的恐惧。
没错,就是因为害怕,才能更加努力。
并不是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藉此变得嚣张。
我想真正的勇气……应该是就算感到害怕,还是肯拚命地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
所以,我——
「雾香,我会好好考虑雾香、一之江、音央和鸣央……还有艾伦、妹妹、学姊……考虑过大家的事情以后,再做出决定。」
「嗯。我相信文字一定会那么做的。」
雾香高兴地点点头,并以发烫的身体紧紧抱住我。
……虽然手臂上碰到的这个真实触感,让我意识到原来没穿内衣会这么柔软,但现在还是把这个荡漾的心情摆到一旁。
「你可以摸哟?」
「抱歉,我现在真的很怕这么具体的诱惑。」
「啊哈。听我说,重点就在文字的故事是什么样子。」
「……我的故事?」
「对。例如文字要描写『主角』的话——如果标题是『玛莉小姐的玩偶』,会写成什么样的故事?如果是『吞食魔女的魔女』的话呢?如果是『神隐』呢?」
如果由我来描写『主角』。
……我感觉胸口深处正在蠢动着。
「不是把我自己当作『主角』的意思?」
「嗯。由文字来描写,像是作家那样。」
作家啊。这对国文成绩极为普通的我来说,可是非常高的门槛……不过,为什么呢?
听到雾香的建议,我的内心变得很沉静。
「我好像快要找到了,雾香。」
「嗯。那么接下来只要继续思考就行了,文字。」
雾香把我的手提到自己的嘴边。
「等文字变成更厉害的『主角』以后,想必会变得更加可口呢。」
然后,就朝我的手背——
「我咬。」
可爱地轻咬了一口。
「哇!」
我感觉到灼热的吐气,以及虽硬却又令人发痒的牙齿触感。
舔。
「哇哇!?」
甚至还有发烫的舌头触感,让我几乎无法忍受。
「嗯……呵呵,试吃完毕。」
雾香把嘴移开,还发出吸吮般的性感声响。
「我说,雾香同学。」
「嗯喵?」
「要是每次的诱惑都比上次更火热一些,最后会到什么地步?」
「嗯呼呼。只要文字想要,到哪里都可以哟?」
看到雾香妖艳地露出舌头,我的脑袋快要沸腾了。
「不过,今天到此为止。」
「呼……我的脑袋都快要烧坏了啊。」
「啊哈哈。嗯。毕竟机会难得,人家真的很想看文字那样的表情呢?」
雾香的眼神依旧无法聚焦。虽然直到刚才都像是看着我的眼睛……此时我才发现她是为了让我不要想起这件事,才努力寻找我的位置。
「等到雾香恢复过来,要看多少都没问题。」
好,现在应该——
「嗯?哇哇哇!」
我用双手按住雾香的肩膀。
然后缓缓地将她推倒在床上。
「文、文字……?」
「现在你就一边期待着我的活跃,一边好好休息吧。」
替雾香盖上棉被后,轻拍了两下。
「啊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愿意推倒我呢。」
「女孩子不可以说出带着那种期望的发言。」
「知道了——」
雾香一脸高兴地把棉被拉到鼻子的高度——
「欸,文字。」
「嗯?」
「……人家想要你再亲一次额头……」
同时说出这样令人害臊的话语。
「喔,这点小事。」
我把脸靠近过去……不对啊。
这个姿势看起来,不就像是真的推倒她一样吗?
雾香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我的亲吻。
……果然还是很可爱。
「…………晚、晚安,雾香。」
我倾注所有的力量。
竭力控制几乎要被她嘴唇勾去的身体,朝雾香的额头上一吻。
「呵呵,晚安,文字……你要打赢喔。」
「嗯。」
听到雾香这样的请求后——
很不可思议地,我已经感觉自己不会输了。
▲2010-06-19T04:00:00 "Hayate's House"
「我回来了——」
就算家里没有人,我也忍不住朝里头打招呼。
也许正因为没人在才能说。要是大家都在睡觉,根本不能喊这么大声。
「咦、是哥哥吗!?」
可是,家中却传来这样的惊呼声。
「咦,奇怪,理亚?你回来了?」
「呃、那个、是。」
总觉得她的声音带着慌张。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喔,在洗澡吗。
半夜回到家,所以在洗澡。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那个……我在浴室的脱衣处,请不要过来喔。」
「啊——好好,我知道了。」
是刚洗完澡,所以不好意思被看见吧,以兄长而言,有个正值青春期的妹妹还真是会让人会心一笑啊。
总之,还是别说太多话,赶快回房间里吧。
当我如此想着并看向脚边,发现理亚的鞋子正整齐地摆放着。
……嗯?还有另一双没看过的鞋子。是女孩子的大小。
「理亚,你有朋友来吗?」
「咦、啊、是的,因为机会难得。」
看到女孩子的鞋子,让我一下子放下心来。
呼……看来可以确定,理亚今晚不是和男人见面。
毕竟妹妹不是那种会刻意安排假货的人。又不是我。
「哥哥已经和艾伦先生分开了吗?」
惊。
听到来自浴室的声音,令我心头一震。
我的心脏光是今天就已经跳得够多下了,看来肯定减了不少寿命。
「干嘛,说得好像我和艾伦在交往似的。」
我试着模糊话题。
「呵呵,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理亚也陪我胡闹。
「我觉得艾伦先生人很好呢,长得也很英俊。」
……唔。
不过,一听到理亚称赞艾伦,我就有点不高兴了。
这也算是有妹妹的人才懂的烦恼吧。
听见妹妹称赞别人英俊就会产生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那家伙是笨蛋,而且还是闷声色狼,所以不可以喔。」
「咦?……啊哈哈,讨厌,哥哥真是的。」
脱衣处传来开怀的笑声。
「我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我根本就没有在注意男性。」
「喔,是吗?」
「是的。甚至有人靠近时,身体都会自然避开呢。」
「喔喔……说得也是。」
理亚的洁癖有一点离谱。
就连有人要触碰她,都会无意识地加以闪躲,几乎可说是反射动作。在习惯之前连对女生都会这样。
「待在身边不会让我不舒服的男性,就只有哥哥而已。」
……没错,其实只有我可以摸摸理亚的头。
虽然这件事足以拿来自夸……但身为兄长还是很担心。
「啊——不过,我说……」
虽然站在玄关和浴室里的妹妹讲话,说起来也有点奇怪。
「怎么说呢。总有一天,理亚也会……」
我想说的是,交男朋友并且得到幸福。
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会交男朋友吗?」
「唔……嗯……」
明明她听懂了我的意思,但我却只能暧昧地应和。
「呵呵。那种事情现在真的不重要。而且最近真的很忙。」
「嗯?很忙吗?」
我都忘了,理亚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咦、啊、那个……忙、忙着读书。」
「读书?理亚的成绩一向很好吧。」
「还是要用功的。而且最近常常得教朋友。」
「喔喔,教人的时候总是要特别认真嘛。」
「……是,差不多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就算不论我身为哥哥的偏袒心态,用清纯可爱的天才美少女来形容理亚,也可
说是再适合不过。果然身为美少女也是有私底下努力的一面啊。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啊,把你拖在脱衣处聊太久了。」
「啊,说得也是呢。呵呵,不过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和哥哥好好聊天,像这样子也不错呢。」
这是全国上下的哥哥们听了保证都会羡慕的话语。
只要和妹妹保持良好关系,就是能得到如此美好的惊喜。只要是在自己身边的女孩,都应该好好珍惜对待,才能像这样过得心动愉快。
「嗯,是没错。下次再找时间好好聊吧。既然住在一起,总会有机会的。」
「说得也是呢。」
理亚温和的声音听起来真是悦耳。虽然很想继续和她交谈,但一直把妹妹留在脱衣处也挺过分的。
「那么我……」
「啊,哥哥……」
「嗯?」
当我准备回房间时,反而被理亚喊住了。
「最近,那个,哥哥曾说过在研究民俗学对吗?」
也对,记得自己曾对她用过这个藉口。
「喔喔,该说是民俗学,还是都市传说呢。我最近常常和朋友一起调查。因为学姐很害怕,我们就负责查个水落石出。」
尽可能描述事实的话,差不多就像这样吧。
「原来是这样呀……嗯……」
「嗯?」
难道理亚也听说过什么恐怖故事吗?
现在是阴雨绵绵的深夜。虽然很适合吓人,但我并没有故意把妹妹吓得哇哇叫的烂兴趣。
「请问哥哥知道『床铺下的男子』这个都市传说吗?」
「!?」
事情实在太突然。
没想到会从理亚口中,听见刚才打倒的『Lore』的名字。
「喔、喔喔,其实我今天就是因为那个故事才外宿的。」
「咦、哥哥也是吗?」
嗯?理亚的反应有点奇怪。
听起来并不像是知道我在做些什么的样子。
「其实我也是因为朋友害怕『床铺下的男子』,所以才过去住的。」
「喔喔——原来是这样。」
如此一来我就明白了。太好了,真的没有男人。
「因为她家里今天没有其他人在……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就回来了。」
嗯,原来如此。要是运气不好,我们没有收拾它的话,可能就会是理亚碰到了。光是这么想就让我感受到恐惧。
即使与事情完全无关的家人,也有可能遭到『Lore』的袭击。
这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毕、毕竟理亚很酷,感觉很可靠吧……」
「讨厌,怎么连哥哥都和她说相同的话。」
她的声音像是在闹脾气。
我心想,未来也必须打倒具有危险性的都市传说才行。为了守护理亚、家人,以及朋友们的安全。
——这也很像『主角』该有的决心啊,我不禁得到了一点自信。
「谢啦,理亚。」
「咦?」
「喔,没事,我是说你能平安回来真好。」
虽然我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但理亚似乎当作玩笑话。
「呵呵,哥哥太夸张了。不过,不客气。」
听见这么温柔的回答,我感到非常满足。就因为妹妹平常很酷,像这样温柔的时候格外令人窝心。
「那么,我差不多要离开浴室了,请哥哥先回自己房间吧。」
「喔。对了,你朋友也在啊?」
「是。她听说我今晚也是一个人,所以过来陪我了。」
原来如此,就算没有碰到,也不会想到已经被解决了吧。『都市传说』就是会像这样留下传闻吗?
「这样啊,那就让她好好保护吧。」
「呵呵,我会的。」
「早上见囉。」
「是,早上再见。」
听了理亚的声音,我得到新的勇气。说起来,我好像总是听了理亚的话以后才去挑战某些事情。
「……好。」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穿惯的运动服。
于是,再次离开家门。
▲2010-06-19T04:00:00 "Yagasumi City"
身为主角的能力。
雾香给我的建议是,在内心描绘出我的故事们的『主角』。
当时被她咬的手背还在发热。
……她是不是又对我下了魔术?
我回想起在神隐事件的时候,她在我脖子上留下的吻痕,其实是一种魔术。
对了,雾香明明那么可爱、温柔、性感而诱人,却是操作大量虫群的『魔女』。为什么那样清纯的女孩子,会用那么恶心的东西呢?而且还是成群结队的。
虽然说那种不相称的模样,就某种层面上而言也是一种怪异或惊悚。
说到怪异和惊悚……不知道一之江的伤势如何?
想确认却又不敢确认,我还真是个胆小鬼。
要是她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我一定又会责怪自己。
所以……下次碰到冰澄和莱茵的时候,就只能仰赖音央和鸣央了。
就在想完这些事的时候,我也来到了学姊居住的大楼外。
「啊,终于来了。」
「原来你先回家一趟了?」
音央和鸣央在大楼外等着我。
「咦?」
「咦什么咦啊,真是的。我们在等你回来啊。」
「我们想说你应该已经从雾香同学那里得到情报了。」
「嗯,已经得到了。对方是『苍蓝邪眼』和『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
「原来刚才那两个叫这个名字啊。」
「原来境山还有这样的都市传说呀……」
既然她们两个一等到我,就问起关于敌人的情报—
……意思是她们打算与我一起和那两人战斗吗?
「一之江呢?」
「从『Lore』状态恢复过来以后,伤势就好了。」
「不过她似乎非常疲惫,我们就让她继续睡了。」
鸣央抬头看向大楼。
想必一之江正在学姊的房间睡觉吧。
既然是和那位亲切又温柔的学姊在一起,一之江的身体应该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吧。我决定如此相信。
「呼。所以,为什么要换运动服?」
「呃,该怎么说,当我准备打起精神的时候,都会在早上跑步。」
「已经没问题了吗?」
鸣央担心地看着我。
要说我内心没有不安,那是骗人的。
不只是与人交战令我害怕,而且这一次不能仰赖一之江和雾香。
虽然我知道音央和鸣央是强大的『神隐』,但是音央在战斗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比我还少,而鸣央则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说起来就像是不擅战斗的新手……却要与被称作『主角杀手』的男人交战。
怎么看都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如果我是像『无尽的一千零一夜』那样有名且强大的『主角』,也许能处理得更好也不一定。但我就是我。我是『第101篇百物语』的『主角』,一文字疾风。
我总是在挣扎、害怕,拚了老命求生。
但还是不断努力,在最后一刻扳回一城。
因为我就是『主角』。
「……哦?」
「呵呵。」
音央感到有些讶异,而鸣央看起来则十分高兴。
她们都看着我的脸。
「嗯?」
「没事。只是在想每次你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大概就是充满干劲的意思。」
「是。所以我们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鸣央握着拳头,做出一个可爱无比的加油动作。
音央则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总之先回刚刚的地方吧。」
「他们可能已经走掉了吧?」
「没关系。虽然没有根据,我总觉得那个叫冰澄的家伙会等我。」
「为什么?」
「因为小社告诉我:『在四迂会碰到不好的东西』……还有那家伙看起来就喜欢那种排场。」
没错,他看起来很喜欢说一些像是在演戏的台词。
而且也喜欢说一些故事里常出现的老调台词。
所以,他一定会在那里、或是那附近等到早上。
不知为何,我就是这么坚信着。
「原来你碰见小社妹妹了……」
「是啊。总觉得……她常常突然出现,告诉我一些好消息及吓人的消息。」
「啊——那女孩的确是那样呢。」
看来我和她们对小社的认知都差不多。
「也罢。所以说,对付那个男的有什么胜算吗?」
「我从以前到现在,战斗之前从来都没有过胜算啊……因为对手太强了。」
「啊……确实是如此呢。」
而我所谓『太强』的人当中——
有两个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感觉十分奇妙。
「知道了。总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对吧?」
「嗯。喔,还有,先把情报分享一下。那个男人的『灾祸魔眼』会让看见的人陷入不幸。然后女孩子则是速度超级快,还有能把所有东西都吹飞的能力。」
「所有东西……?」
「那个把东西吹走的力道,只会集中在他眼睛所看的目标身上。好像是把周围会承受的伤害,全都集中到对象身上。」
「虽然不明白原理,似乎就是那样。」
「原来如此……所以不是『不能看那个男人』的状况吗?」
「所谓的邪眼,原本是『观看方』施加诅咒的能力。被观看方一般来说不会察觉到。」
鸣央好像对『Lore』很了解。看来只要『Lore』的资历够长,就会自然累积这些知识。
「意思是说,我们无法防御视线的攻击吗……」
而音央认真地准备着战斗。
「不过,还真是讶异。」
「什么啦?」
「没有,只是以为你不怎么想战斗而已。虽然音央平常凶巴巴的,但个性并不好战吧。」
「当然呀,打架这种事情还是别发生最好。而且我已经够多怪传闻了。」
说得也是。以音央这么引人注目的女孩子来说,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发生奇怪或不好的传闻。
「不过,既然对方都找上门来,怎么能够逃避呢?而且自己的朋友都碰到那种事情了,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呵呵,音央她刚才真的很生气哟?」
「啊,鸣央!」
「气说第一次看见文字先生那么难过。还有一之江同学明明那么可爱,却被打成那样,真是太过分了。」
「喂喂!鸣央还不是一样,刚才一直垂头丧气的!还说什么:『如果我够强的话就不会这样……』之类的!」
「啊!音、音央,那件事……!」
看着眼前两人的争吵——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呜!」
「很、很好笑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们两个真是看不出来原本是同一个人啊。太好了……还好我当时没有只挑其中一个。我还是觉得音央和鸣央都在比较好。」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着。就算她们以『神隐』的身分消除了许多人……拥有这样的罪过,她们依旧是『好人』。即使罪过本身不会消失,但她们绝对愿意永远赎罪下去的。我相信。
「你在说什么啊?」
「呵呵,就是呀。站在我们的角度,才觉得有文字先生在真好呢。」
「我也不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能知道真正的自己,还有不知情下害许多人消失了的事情,都是多亏有你在啊,文字。」
「所以,请让身为你的故事的我们两个帮忙。」
……伤脑筋。
原本我还在想,她们两个长相相同,却有截然不同的个性。
但最深层的部分还是一样啊。
「我的泪腺今天很松,别再刺激了。」
「啊哈哈,笨——蛋。才这么点小事,哭什么哭呀。」
「就是呀。如果要哭的话,请哭给一之江同学看。」
「嗯?给一之江看?」
如果让那家伙看见我哭,一定会被取笑的。
不过,音央和鸣央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唔……她们女孩子的看法比较不同吗?
「嗯……好了,那么……我就以没用的主角身分全力一搏吧,拜托你们帮忙了。」
「呵呵,OK。」
「是。我会全力以赴的。」
我朝两人的笑容点头。
然后往刚才碰见他们的地方走去。
◆2010-06-19T04:20:00? "Yagasumi City Street"
一踏入那个十字路口,我就明白气氛有所转变。
『Lore的世界』。
这是由『Lore』们所制造出来、用于战斗的领域,是属于都市传说的世界。
「既然她是『高速婆婆』,骑着机车也许比较容易碰到吧。」
听到我的玩笑话——
「哎,因为妾身的『Lore』就是要去吓唬那些人啊。」
莱茵和冰澄出现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居然还特地回来,到底是吹了什么风啊?」
嗯,我就知道这家伙会说这种台词。
「毕竟我是『第101篇百物语』嘛。我和其他故事们商量过后,决定来找你谈判。」
「谈判?如果是要我礼遇那些把你吸收之后得到的故事,我倒是可以答应。」
「冰澄可是很守信用的喔。他遵照契约,每次都会买掌上型电玩主机和最新的电玩游戏给妾身。」
「莱茵,不需要把那种情报告诉敌人!」
「替『主角』制造有亲和力的形象,也是身为故事的义务啊。」
「不需要你负那种责任,拜托你安静一点!」
「哎哎,最近的年轻人还真易怒啊。」
莱茵耸着肩。是说被那么年幼的小女孩称为『年轻人』,感觉还真奇妙啊。不过,用游戏订立契约也行啊?
「所以,你想谈什么?」
「喔,我已经明白『主角』吸收『主角』之后,会把对方的故事也收为己有。所以就算被盯上也无可奈何。」
「正是如此。我已经打倒过你之外的『主角』了。」
所以才会得到『主角杀手』这种名号吧。
光是看到他那微微闪着蓝光的眼睛,就让人自然产生不祥的预兆。
「如果像你这么有经验的人肯成为同伴,一定会很可靠吧。」
「……同伴?」
冰澄稍微思考了我的话语。
「哼,你在求饶吗?」
「不是,反正你本来就不会杀人吧?」
「唔……」
「我觉得硬抢他人的故事不是一种好行为。不过身为『主角』,本来就或多或少会终结掉别人的故事。所以,我并不觉得那么做有什么不对。」
而且这两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在耍帅。 一
他们一开始就坦荡荡地现身了。
不但正面和我们交战,也没有设下什么陷阱。
「我想守护这座城市……不,应该说是朋友或家人。如果只是乱吓唬人的『Lore』也就算了,但那种夺人性命的危险『Lore』,我就不打算放过。但是,只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才想增加『主角』当作同伴。」
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虽然我的确不想要战斗。
但既然他比我强,一定能打倒更多邪恶的『Lore』。比起找我麻烦,他应该多去做那些事情才对。
「……嗯。」
原本还以为冰澄会一笑置之,但他却把手放到嘴旁思索着。
「冰澄,看来对面的小鬼头比你更像主角啊。」
「囉嗦,给我闭嘴,莱茵。那种主张只会突显他的天真。」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哪。不但没去追杀,还在这种雨天下等对方回来报仇,这不叫天真叫什么?」
「笨……喂,别说出来啊,莱茵!」
「呵呵呵呵。」
啊,我开始觉得这家伙果然是个好人了。
虽然刚才的确很不甘心。但是并没有让我产生想打倒他的心情……我现在才发现,当时我只是在气自己的无力罢了。
「一文字疾风。你的主张……」
「哇哇!!」
我感动地大叫,硬是打断了冰澄的话。
「又怎么了啦。」
「你、你居然喊了我的本名!」
「嗯?」
似乎是大吃一惊,冰澄疑惑地看着我。
一没有,因为不管我怎么说,大家都一直叫我文字、文字的!」
「喔——嗯,这样啊。」
「就只有你肯好好叫我的本名啊……你果然是个好人。」
「不是,要是我突然叫你文字,看起来感情也太好了吧。」
「的确……看起来像是熟识到以暱称称呼啊。不过,要好一点也无所谓吧。毕竟我在这个领域还没有男性朋友……」
这的确是令人烦恼的问题。
同时,我也自然地把对手带入自己的步调。
最擅长这种战法的是一之江。所以她在战斗时总是能取得主动优势。
掌控场面气氛的人,就能掌控之后的战斗。
这就是定律。
「哎,先不提这个。我也不是要你免费接受这个提案喔,冰澄。」
「喔……交换条件是吗?」
「没错。不过我并没有东西可以给你。」
没错。我怎么能把锺爱的故事们交出去。
「既然如此,你打算拿什么当作条件?」
「如果我们赢了,希望你考虑刚才的提案。」
「原来如此。如果我们赢了呢?」
「喔,到时候我……」
正当我准备说出『就随你使唤』的时候—
「我们就成为你的故事!」
原本不发一语的音央突然高声宣示。
「呃,一首央!?」
「我们可是『神隐』。如你刚才所见,拥有很好用的能力!」
接着,鸣央也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不、不是,你们怎么……」
「有什么关系,只要打赢就好了吧!」
「是呀,文字先生,我们会赢的!」
糟糕,她们两个都进入热血状态了。看来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她们的想法了。
「喔……有趣。『神隐』吗?」
然后,冰澄得意地笑着。
「冰澄,提醒你,你现在已经着了对方的道了。」
莱茵显得十分冷静。那就是年长者的从容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种时候,当然得让他们知道想打赢我——打赢『我们』,是何等错误的想法。」
……果然上钩了吗?
考量到他看起来是那种自尊心很高的人,我原本就认为他会接受这种挑衅。虽然音央她们那么起劲在我的计算之外,但对他来说风险并不高。就算输了也只要在口头上答应『成为同伴』……别再攻击我就够了。
如果赢了,就能取得音央和鸣央这对外观和实力都是一等一的『Lore.』
就算打输也没有什么风险。既然如此,一般都会跟着下注吧。
更何况是他这种其实不想杀人的家伙。
「好吧。我就接受你的提案!就当作是为了得到『神隐』!」
一听到他的宣示,我内心也产生绝不能输的心情。
「好,交给你囉,文字。你绝对要赢喔!」
「知道了。谢啦,音央、鸣央。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的,文字先生,我相信你!」
我分别握了音央和鸣央的手一次,然后看向冰澄和莱茵。
「我来了!」
接着,我朝冰澄冲去。
音央和鸣央也同时朝莱茵一直线跑去。
「还以为你有什么奇招呢,就只是冲过来吗?」
「喝呀——!」
我朝冰澄挥出拳头。但冰澄的身体却留下蓝色的残影,轻松地闪开了我的攻击。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残像!」
「看到我的眼睛的人,将会分辨不了现实与虚假。」
所以我攻击的可能是假货。似乎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邪眼吗?
虽然故事或漫画当中还算是普遍,但实际上和这种人物对峙时,还真是可怕。看了它的眼睛就会变成石头,或是得到不幸等等。我在过来之前,已经查了一些关于『邪眼』的资料。
然后,也曾看过某个国家当中,如果有『蓝色眼睛』的小孩子出生,就会被当作『邪眼』而排斥。我想,这个名为冰澄的青年,应该就是受到这种传闻而成为『Lore 』——这是我的预测。不过……
他又是如何当上『主角』的?
「嘿呀!!」
这次我改为使出扫腿,提升攻击的范围。
多亏有一之江的训练,我的踢腿多少拥有一点力道,但本以为『逮到了!』的地方还是没有踢中冰澄,就只留下残影。
「你是有两下子,但那种攻击根本无法打中我啊。」
「原来我也算是有两下子喔!」
我没有受冰澄的挑衅影响,连续打出拳头与踢腿。
这些攻击全都落空,但与其说是烦闷,反而让人觉得有趣。
这并非是我产生了喜欢战斗的兴趣,而是因为一切正如自己的计划。
「啊——躲来躲去真讨厌H」
另一方面,音央所释放出的无数荆棘,也被莱茵一一闪躲开来。荆棘藤蔓是由音央的手腕附近伸出,并且以像是具有生命般的灵活动作朝莱茵飞去。
鸣央则专注地看着莱茵。看来她的巨大空洞必须等对方被绑住才能使用。
——『主角』对『主角』,『Lore』对『Lore』。
如果这就是理想的战斗方式——
那我就必须在战斗中变强才行!
「唔喔喔喔喔!!」
我必须看清对方才行!必须更加思考对方的『Lore』!
我一边施展出拳打脚踢,一边在内心吶喊着。
『Lore』的战斗永远都是情报战。必须在战斗中考察对方的故事,确实想像并执行打倒对方的方法。
没错,就如同作家在构思故事一般。
我感觉脑海中有某个角落产生了反应。使我确信这个想法没错。
既然如此,这个邪眼青年,冰澄他……会是何种故事?
还有刚才的疑问。为什么那个故事会是『主角』?
「看来,你似乎不打算拿出更有用的招式是吗?」
冰澄的嘴角露出从容的笑,然后把手放到闪着蓝光的眼睛上。
——他要出手了!
「那么,就吃我这招吧!」
接着,我感觉到一股寒气。
「等很久啦!!」
我立刻拿出一面手拿镜,并且对着冰澄的脸。
「!?」
「要对付邪眼就拿镜子吧!」
这是我回房间拿来的手拿镜。
我想起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电影。想打倒一种名为『梅杜莎』,能以眼神让人变成石头的
妖怪,就必须『以镜子阻挡,再将镜子里的梅杜莎打倒』。虽然不尽相同,但那是很好的提示。意思是说,如果对方能从眼睛里发射某种东西,只要将光线直接反射回去就行了。
冰澄把我当作什么也不会的主角。因此我才会不断地假装只会徒手攻击,让对方小看自
己,藉此隐藏这个手拿镜的主意。
看来似乎生了效。
「呜!?
冰澄发出痛苦的叫声,并且后仰。
虽然不知道他原本打算做什么。
「好机会!」
我以肩膀朝冰澄撞去……
「唔!」
逮到你了!
「唔喔喔喔!!」
然后把他撞向地面。
攻击首次生效,我们两人都倒到因为雨水而变得泥泞的地面上。
我顾不得水漥里溅过来的水滴,拿出『D-Phone』准备拍照——
「啧!!」
但是在捕捉冰澄的身影之前,他就朝我的腹部踢了一脚,藉此脱了身。
「唔呜……」
尽管腹部上的创伤不大,我还是忍不住发出怪声。
「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啊……」
「你这家伙,挺有一套的嘛……可恶。」
冰澄也按着自己的眼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但是,他又几乎要跌倒,勉强地稳住姿势。简直像是喝醉酒一般。不打算夺人性命的他,
似乎打算让我陷入那样的状态。
「而且,你居然拿出了『D-Phone』是吗……可恶的『百物语』……果然抱着不想杀害的意
识而战,是很勉强的事情吗?」
……由于我想到过去总是以『D-Phone』拍照的方式来解决事件,所以才姑且一试,看来似
乎就是正解。
我想起雾香说过,冰澄曾经打倒过我之外的百物语。不知道我的前辈们是怎么战斗的。难
道就是使用『D-Phone』吗?
「喝呀——!!」
此时,发出尖锐喊声的音央把大量的荆棘朝我们伸了过来。
我想起那东西摸起来很痛。每一条都拥有像是利刃般的尖刺,被抓住的对手将会非常痛苦。不想挨上那种攻击的冰澄,只能急忙地往后逃去。
「呵呵呵,原来如此。因为赢不过妾身的速度,就把这一带都用荆棘包围啊。」
「一之江同学告诉过我,对付速度快的对手就是要以量取胜!」
「嗯……然后那边的黑头发随时盯着妾身……就像是在等我进入某种效果的范围啊。」
「唔呜……」
鸣央因为被对方料中,只能紧咬下唇。
应该是『妖精庭园』。只要能把对方移到那里,就能从四面八方发出荆棘,再用那个恐怖洞穴打倒对方。
莱茵的速度为音速。如果在鸣央使用『妖精庭园』之前进行移动,就无法将其带往那个世界。
「那么快的速度,到底要怎么捉住啦……」
对于负责捕捉的音央而言,想必很想设法对付莱茵。但是,莱茵是连一之江也无法捉住的对手。果然音央还是无法对付吗?
「呵呵呵,明白妾身的实力了吗,神隐?」
「才怪,我只是假装说丧气话而已!」
「唔?」
偷偷从莱茵背后靠近的荆棘,一口气朝她伸了过去!
「哼,这种东西……」
「才不让你逃掉!我早就看穿你只会朝两边闪躲而已!」
下一秒钟,从音央双手伸出的荆棘藤蔓就逼向莱茵的两侧。
「唔喔!原来如此!刚才那些杂乱无章的攻击,全都是为了看穿妾身的闪躲习性吗!」
「咦!?虽、虽然没错,还真是谢谢你的说明!」
居然特地说明自己中的招式,还真像漫画角色。
我偷看了冰澄一眼,他也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果然刚才那是漫画般的说明大放送吗?
「不过,妾身还有正面可以……」
「『堕入地狱』!」
「唔喔喔喔!?」
没错,莱茵只剩前方可以闪躲。然后,她的前方……已经出现一个巨大而漆黑的洞穴在等着。
「等等,妾身无法剎车啊——!!」
「莱茵!?」
于是,莱茵真的无法剎住。
就这样冲进黑洞之中。
「咦、奇怪、好轻松?」
也难怪音央会如此惊叹。鸣央一副『这样真的好吗?』的表情,将黑洞封闭起来。
——难道说,这样就打倒了『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
我、音央还有鸣央只能向冰澄征询答案,一同注视着他。
冰澄注意到我们的视线,尽管依附在电线杆旁,还是撩了一下头发。真是一个死爱耍帅的家伙。
「哼……原来如此。能够逃脱的选项只有上方和前方。就算往空中逃跑,莱茵的机动力也无法发挥。所以才看准她只能往前逃,在那里设置了神隐的门是吗……」
然后冰澄好像也很爱说明。
「咦、啊、是的,正如所言……」
鸣央不好意思地点着头。
「……无论如何,冰澄,这下子你的『Lore』被打倒了。」
冰澄还无法站稳脚步,而唯一的救星莱茵也不在了。
已经不可能再战斗了……
「你该不会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了吧?一文字疾风。」
「……什么?」
「如果是一般的『Lore』,的确就算结束也不奇怪。但是……你似乎还不知道和『主角』战斗是怎么一回事啊。」
冰澄的嘴角还是挂着冷笑。
「我所描绘的『主角』,是把危机化为转机。」
怦咚。
听到那样的『主角』形象,我感到一股寒气。
我回想起雾香所说的话:
「不是把我自己当作『主角』的意思?」
「嗯。由文字来描写,像是作家那样。」
意思是说,冰澄已经将那个形象——描写在自己身上。
所以,能够扭转干坤……?
「莱茵!」
冰澄呼唤着应该已被吞没的『Lore』。
当然,她——已经被鸣央的『堕入地狱』丢入黑暗空间,不能回到这里。我也经历过,在那当中无论是时间感觉、记忆或是五感,全都会消失不见。我本身……也是因为身为神隐本体的鸣央陪在身旁,才能一一取回感觉。
独自被吞没,将白己的存在也『遗忘』的『Lore』,怎么可能回来……
「你不就是——『原本以为消失不见,却又出现在眼前』的『Lore』吗!!」
「什么!?」
我感受到某种气息,急忙看向一旁。
「!?」
似乎看见了某个身影……!?
「哇、真的有人!?」
「难道说,她逃出来了吗.」
难道说在音央和鸣央的身边出现了?
不,怎么可能……『神隐』明明是最强大的『Lore』之一。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我静静地看向冰澄——
「啪。」
「哇啊啊啊!?」
莱茵居然出现在我眼前!
「呀啊!?」
「就、就在眼前!?」
同时我也听见音央和鸣央的惨叫。我在震惊之余不禁两腿瘫软,跌坐在冰冷的行人砖上……抬头望着眼前的莱茵。
但她的身影却慢慢消失……
「嗯,冰澄。妾身觉得用『啪』好像怪怪的。」
然后出现在冰澄身旁。
「什……到底是怎么回事……?」
鸣央的确将莱茵『堕入地狱』了。
但是,莱茵却像这样再度现身。
「你们沐浴在我的蓝光下太久了。」
冰澄扭曲着嘴角,笑着向我们说道:
「因此容易受到催眠,到了足以看见幻觉的程度。」
「幻觉……?」
「嗯。所以你们刚才所看见的妾身只是幻觉——那是冰澄的『幻影邪眼(Phantom Eyes)』所制造出来的幻象。」
「但是,你们刚才一定这么想着——『莱茵就在眼前』。」
「正是,妾身可是『高速婆婆』的『Lore』。只要有『就在眼前』的念头,妾身就能现形!」
意思是说,这也是都市传说的法则。
因为我们受冰澄的幻觉所骗,以为莱茵『就在眼前』,所以,她才能像这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用、用幻觉实在太卑鄙了!」
尽管音央如此抗议着,但冰澄只是摇摇头。
「在即将胜利之前会产生一股破绽……也就是不知道能否得胜的犹豫。我只不过是以言语
加以引导催眠而已。也就是说——是你们自己以为把我逼入绝境,太过大意才会中了我的幻觉。」
「唔……」
的确,我们是因为成功将莱茵『堕入地狱』才心生大意。本来应该更有气势,直接将冰澄也以荆棘綑绑,并且加以打倒才对。但是,冰澄却以这句话阻止了我们:
『我所描绘的「主角」,是把危机化为转机。』
那正是主角该有的机智反应。一段阻止敌人攻击,并且使其对于自身言语产生兴趣的发言。没错,果然……他的经验与我们大为不同。
「好了,冰澄。既然起死回生之计已经完成,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说得也是。哎,其实他们打得还算不错啦。」
冰澄的双眼再次开始闪烁蓝光。
莱茵则笔直看着我们三人。
〡『音速境界』要来了!
「哇……『妖精……』」
「太迟啦!!」
莱茵一喊出这句话。
「『灾祸魔眼』!」
周围景色在一瞬之间染成蓝黑二色。
「『音速境界』!」
听见这句话时——我的身体已经被撞击到半空中。
▲▼2010-06-19T04:40:00? "???"
我正飘浮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当中。
那是一个非常奇妙的空间。
四处虽然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但是个个都带着鲜艳毒辣的颜色。耀眼的七彩光线则像是透过彩绘玻璃一般,从四面八方照过来。而且还有像是小虫子在鸣叫般的恼人声音不停响着。
虫子……?
意思是说,这里是——
「欢迎来到『魔女的工房(Witch Atelier )』,文字。」
浮在空间的我,身边出现了戴着黑色魔女帽并披着遮脸斗篷的雾香。看起来真有魔女风范。
「原来还能这样啊。魔女真是厉害。」
「因为我是魔女嘛。」
这个地方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个邪恶的万花筒。
与可爱的雾香拥有完全相反的印象,可说是塞满了各种『恶心』的感觉。光是待在这里就让人头晕想吐,是一种令人精神难过的地方。
「为了让文字能暂时来到这里,我刚才在你身上留下了契约的印记。」
我感觉手背很烫。
……果然每次被雾香亲吻,都会藏有某种机关啊。
使我体认遭到诱惑时的自己有多么大意。
不过,比起这种事情——
「雾香,音央和鸣央的情形不妙。」
如果她们被『音速境界』击中,可能已陷入和一之江相同的状态。就算我还能被雾香解救来这里,但她们可能受了重伤。
「说得也是。虽然不像瑞江那么严重,但至少已经站不起来了。」
「只有站不起来而已吗?」
「因为要是你输了,她们不就会成为冰澄的东西了吗?既然如此,冰澄也不会严重伤害她们……咦,不让她们受到致命伤,这不就是你原本的打算吗?」
「喔喔——呃,也对,你说得没错。」
「还以为你愈来愈会谈判了,结果是我的错觉呢。不过,说起来也很像文字的风格呢。」
被雾香伸手摸摸头,令我有点想闹别扭。
无论如何,没有受重伤就好。
「顺带一提,这里是我用来策画坏事的秘密工房。差不多像是鸣央的『妖精庭园』的简化版吧。魔女必定拥有自己的秘密工房,并且在那里进行违背人道的研究——就是基于这样的传说。」
「原来如此,因为有这样的传说,雾香才会拥有工房是吗?」
「魔女有各式各样的传说,所以我过得非常快活哟。」
看到雾香高兴地谈着自己的事情,使我感到放心许多。现在的雾香看起来很有精神,看来这边的她,应该是属于某种精神体或灵魂之类的。
「所以,文字。你打算怎么办?」
「还用说吗。当然是回去打倒冰澄和莱茵。」
「凭着那个伤势?」
「……什么伤势?」
「你现在好像被打得很凄惨呢,可是全身是血的重伤喔——虽然待在我的工房里感觉不到。冰澄已经不打算轻视你了。」
「啊——原来如此。」
所以冰澄使出全力打倒我了吗?
也许这也表示他终于认定我是『主角』的敌手。
「不过,雾香。」
「嗯?」
「就和往常一样,某个部位还是毫发无伤对吧?」
我带着某种确信,朝雾香笑着。
「啊哈哈,是呀。什么嘛,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毕竟是我的故事嘛。而且,托冰澄的帮忙,我终于理解了——理解我想描写什么样子的故事。」
「啊……真的吗?」
雾香听了我的话……深情地注视着我。
「这样啊,文字真的要成为『主角』了吗?」
「嗯。所以你就是其中一名女主角了,未来也多多指教囉。」
我用力点头。
我很清楚雾香和一之江都不希望这样。
但是,没错。
我想继续前进。
「因为,我就是我故事的主角。」
既然是自己的故事,就该自己选择,战胜一切才行。
所以——
「啊哈哈!嗯,当然OK囉,文字!」
雾香也笑着点头。
「话虽回来,居然叫人家『其中一名女主角』。文字真是个后宫浑蛋呢。」「一之江也曾这么说我啊。」
的确,故事中有太多女主角,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我就是想让大家都幸福嘛。
好,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么,我就出点力气,让文字再活动一下子囉?」
「如果这么做,雾香又要……」
付出很大的代价了吧。
但是,雾香的笑容却让我无法再说更多。
「我也是你的故事对吧?既然如此……之后再对我好一点就够了。」
「……嗯,我保证会的。」
雾香朝我幽幽一笑,再度亲吻我的手背。
我感觉那里变得更烫了—
同时也感觉到身体涌现了力量。
「一个好女人会像这样子,努力地替自己喜欢的人送行哟。」
「怎么自己夸自己啊。」
「啊哈哈!那么文字,加油——!」
雾香的加油替我的内心点燃了火焰。
嗯,也是。
我还——
▲2010-06-19T04:45:00? "Yagasumi City Street"
「我还没有输!!」
我从血泊当中,一口气挺起上半身。
「什么!?你这家伙……」
「喔,明明已经被打得那么惨……」
冰澄和莱茵纷纷露出惊讶的眼神。
「文、文字……?」
「请、请不要……太勉强……」
回头一看,音央和鸣央都痛苦地倒在行人砖上。
虽然她们的确没有受重伤,但也暂时无法动弹。
「抱歉,你们休息一会儿吧。」
我以拳头击打自己颤抖的膝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手背的热度,以及背后的热度,给了我最后的力量。
「冰澄……我要感谢你。托你的福,我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
冰澄开始警戒着。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现在轮到我陷入危机。
他自己曾说过,『主角』就是能化危机为转机。
「当然是我的『百物语』。」
我总算明白了。
就因为我一直在思考『主角』,所以才会搞不懂。
雾香明明就给了我正确的提示呀。
没错,就是这样。
「我要上了,冰澄,莱茵。」
我用右手紧握住『D-Phone』,把发烫的右手手背朝向两人。
然后,用力朝一旁挥动。
空中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轨迹。
我在脑海中想像『故事』。没错,再来是……
『想好故事以后,就咏唱出使用力量的话语!』
脑袋里响起雾香的声音。
有这样辅助自己的魔女在,真是令人放心。
使用力量的话语——应该就是所谓的『言灵』吧。
现在的确不是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了。
我尽可能以严肃的气氛——认真地开口说道: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接着,『D-Phone』就自行动了起来,对我拍照!
一阵从没听过的奇妙旋律开始响起——
「什么!?」
除了冰澄的惊叫声之外——
「文、文字!」
「文字先生!?」
还传来音央和鸣央的制止声。
四周的街景一口气变暗,笼罩在黑白二色当中。我的周围开始出现宛如烛火一般的无数红光,在空中旋转着。在光亮中,我逐渐变化为自己所描写的『故事主角』姿态。
既然要述说一百个故事——
我想,应该会拥有类似学者或贤士的气质吧。
一个类似白袍的高领长袍披挂在我的背后。右手的『D-Phone』也产生了变化,形成单眼镜的模样。
接着我把单眼镜戴到右眼上——并且看向冰澄。
「什……你居然改变了外形!?」
冰澄的惊讶表情以及内心的意图,我全都了若指掌,彷彿眼见世界的所有情报都经过改写了一般。我像是得到了能掌握那些讯息的『新的头脑』。我的内心当中生出了另一个意识,能以『Lore的观点』理解故事内容,而非只能得知外观。
我的脑海中还出现了一个『书库』的形象,里头有大量的书本,在烛火之间飘浮着。
我伸手拿起其中一本书,那正是『月隐的玛莉玩偶』的故事。
我选择了那本书,要和它一同迎向战斗。
接着,『月隐的玛莉玩偶』的故事就开始填满了我的内心。
——这就是舍弃人类身分的感觉?这就是成为『Lore』的意识吗?
除了昂扬感之外,内心还参杂着几分寂寥,是因为我就此远离了『人类』的缘故吗?
但是——
如果是为了守护锺爱的故事们……
还有与她们的幸福时光——
这份力量是绝对需要的!
「『月隐的玛莉玩偶』!」
在我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在想像中拿起的书本具体成形。
下一秒钟,我已做出跳跃。
「『忆起跳跃(Ringer Bell )』!」我的视野在一瞬间切换,出现冰澄的背影。
「喝!!」
我朝他的背后挥出手刀。
然而,我的手却被莱茵从旁握住。
「真有一套……你居然愿意让自己变成怪物!」
「这不是怪物,而是我锺爱的故事Ⅱ」
我以另一只手挥向莱茵,但她和冰澄一同消失。
——即使进入这个状态,我还是无法看见莱茵的移动。
意思是说,那个『Lore』的故事就是如此强大,速度就是如此之快。
但是,刚才的触碰也让我得到一些情报。莱茵的确拥有可怕的速度,但实际的身体能力及杀伤力却很有限。攻击当中唯一必须注意的,应该还是只有『音速境界』等『Lore』的招式而已。
「唔……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啊。冰澄,也许撤退比较好啊。」
「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说我比不上那家伙吗!?」
冰澄开始浮现焦躁之色。看来至今为止胜过众多『主角』的自尊心,令他无法选择撤退这条路。而莱茵也以带着复杂情绪的表情望着冰澄,像是在说『这也无可奈何』。
看来他们两人还是拥有团队合作的默契。虽然不知道是由何种羁绊所牵系,但肯定十分牢固。
然而,冰澄并没有注意到莱茵带着忧心的目光,而是瞪着我。
「而且,那家伙全身上下都伤痕累累了。就算是『Lore化』,也不可能行动多久。只要你倾全力回避,他早晚会用尽力气。」
冰澄的观察十分冷静,同时也非常正确。
我从化为『Lore』之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像是被『世界』逐渐夺走一般……简直像是自
己的体力正化为蒸气不断消散着。再以这副姿态交战下去,先倒下的一定是我。
但是,冰澄的话中有一个错误。
「你搞错了,冰澄。」
我努力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并且加以指正。
「什么?」
「『全身上下』都伤痕累累。你真的这么以为?」
的确,我的身体已经被莱茵的攻击打得遍体麟伤。
音速所产生的暴风划破了我的身体,使我浑身是血。
但是——
我清楚并不是『全身上下』都受到重创。
我从刚才……不对,仔细想想,一直都是这样。
我感觉到背部正在发热。
「你……」
莱茵以讶异的眼神望着我。
她似乎察觉到了。明明她的攻击应该会撕裂我的全身,却只有一个部位没有受到影响。
「为什么,你的背上……没有任何伤痕?」
就在她提出这样的疑问时——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一阵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在冰澄和莱茵大为惊讶的时候,铃声自动停下。
『喂,是我。』
化为单眼镜的『D-Phone』,传出一道像是电子合成的声音。
『我在你的背后。』
「是你……!!」
冰澄目睹那个人物的现身,不禁倒抽一口气。
同时,我的背后也感觉到她正紧贴着自己。
这就是我感受到的热度。不管情势对我有利还是不利,无论何处都会现身的少女。
没错,她就是……
「一之江……!」
「Mizue Drill(瑞江钻头)!!」
嘎嘎嘎嘎!好像有东西在钻我的背.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看来我的新必杀技成功了……」
「你突然干什么啊!?」
「唔哇,你这副模样简直像是耍帅病发作了呢。唔哇。」
「不要连喊两次『唔哇』啦!」
「还敢说。白色长袍还配上单眼镜。唔哇——而且不只用了我的力量,甚至还抄袭我的金发,你这盗版货。」
这下子我开始觉得难为情了。
那些变身英雄也是在这种目光下,努力耍帅战斗吗?以后我看特摄片的时候,应该能更加体会变身英雄们的心情了。
「哎,姑且不提外表看起来多么不堪入目。你终于还是变成『主角』了吗?真是的。」
「啊、嗯,是啊。」
呃——一之江的声音里带着若干责备。
对了,记得雾香好像说过,如果我开始想要能战斗的力量,一之江也会感到很不甘心。但是,为了和她……能够一直在一起,我相信这份力量还是有所必要。
「……那么,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吧?」
但一之江她……却以温柔、柔和的声音问道。
罪恶感和感谢的心情涌上我的心头。
我就是为了回答她这句话——
才选择得到这个力量。
「没错,交给我吧!」
「那就交给你吧。」
她的气息突然我的背后消失——
「即使如此,还是要注意别看我,文字。不然我会不小心杀了你。」
并且出现在莱茵的背后。
「什么!?」
莱茵急忙离开原先的位置,但一之江却形影不离。
「既然不需要保护那个穿得像白痴一样的家伙,我就终于能稍稍拿出真本事了。」
「真本事……?哼,你是在虚张声势!」
尽管莱茵继续加速,想远离一之江,但一之江的身影却紧跟在她的背后,完全无法甩开。
「什么!?你居然能跟得上妾身!?」
「我就说过要稍稍拿出真本事了吧。」
作着追逐战,而且还以超高速移动的两名『Lore』。由于一之江躲在莱茵背后,我也不会看到她的脸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轻易追上莱茵的一之江,冰澄直冒冷汗。
由于我现在也将『月隐的玛莉玩偶』当作自己的故事使用,因此可以了解一之江是用了何种『传说』追上莱茵。
「一之江的『Lore』是『绝不让对象逃掉』。只要有这个传说存在,就不可能从一之江……从月隐的玛莉玩偶手中逃出。就和莱茵的『原本以为消失不见,却又出现在眼前』相同道理。」
莱茵能以音速移动,所以能出现于听见声音者背后的『忆起跳跃』没有效果。但是,拿出真本事的一之江不须依靠那个招式,就能紧咬着莱茵不放——只要她把自己的传说用在自己身上即可。
一之江果然还是天下无敌的『月隐的玛莉玩偶』。
「你这家伙……会有这些知识,难道你已经完全得到那个『Lore』的力量了吗……?」
「没错,所以你也无法从我手中逃走。听好了,冰澄——」
我伸手指向冰澄。
「要是被我绕到背后,可千万别回头喔?」
「呜!」
冰澄立刻转身逃跑。
但是,现在的我正是模仿『月隐的玛莉玩偶』的『Lore』。
他的背影——绝不可能逃脱。
——现在已经不需要把我设定为『受害者』。在这里的我并不是一之江的『都市传说』中
被迫杀的『受害者』,而是把她的故事依附在自己身上,拥有『月隐的玛莉玩偶』传说的『主
角』。
没错,这就是我所描绘的故事。
和『月隐的玛莉玩偶』一同打倒敌人的『主角』。
我们是一起保护这座城市,保护锺爱者的——同伴!
「该死!」
爱好装模作样的青年口中,终于发出痛苦的声音。
现在的我,正是能确实追赶上他的存在。
我不能给予他任何思考时间,必须——分出高下。
「莱茵!」
「干嘛.好痛、痛痛痛!」
莱茵本身也在逃跑。但背后的一之江似乎正以某种锐利物品在不停刺着她的背。
「我来捕捉他们的身影。你就放手攻击吧!」
「嗯,虽然危险性很高,看来别无选择啦!」
又是『灾祸魔眼』和『音速境界』吗……
那个招式能将莱茵的全方位攻击集中在冰澄所『看见』的对象身上。既然他已经看过我和一之江的模样,想必能够办得到。
『文字,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右手手背变热,传来雾香的声音。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
「我想试试一招……一之江!过来一下!」
我呼唤正在追赶莱茵的一之江。
「唔……」
不知是看出了我的意图,还是单纯听了我的请求。
一之江不再骚扰莱茵的背,在一瞬之间回到我的背后。
然后马上开口问道:
「所以,那一招要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破解它。」
「胜算如何?」
「我正在使用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打不赢?」
「没有错,胜算高到不行。」
说着,我们一同看向冰澄与莱茵。
「什么,他们似乎打算正面对抗啊?」
「哼,我和你的联手攻击,哪那么容易被破解!」
「冰澄,你那句话会成为被破解的伏笔啊。」
「唔……不然到底要怎么说才好?」
「尽管有可能被破解,但我们还是要以爱与友情取胜——之类的吧。」
「……我们之间有爱与友情吗?」
「至少妾身对你是一点儿也没有。」
「是喔……」
看来对面的感情也很好。
奇怪了,我居然开始对冰澄产生了亲近感。
『因为他们很像文字和瑞江之间的关系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内心满溢着博爱精神与友爱的善良少女呀。」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我不禁想着,自己应该能和冰澄好好相处的。
不过,就算是为了建立那样的关系——
「哎,那就委屈他们败给我们吧。」
「是呀。」
『嗯,加油!』
我们的心意相连。
「好,要上了,一文字疾风!!」
「啊啊,来吧,冰澄!!」
冰澄把蓝眼对准了我们。
下一秒钟,周遭一带的景色立刻转变为蓝黑二色。
「『灾祸魔眼』!」
「一之江!」
「喂,是我……」
「『音速境界』!」
不等一之江的话说完,莱茵已经发出攻击。
没错,就是这个『速度』。
因为焦急,没有思索而『抢先』行动。
就是莱茵的失算。
滋嘎嘎嘎嘎嘎嘎嘎!!
惊人的冲击波袭向我和一之江的瞬间,我冷静地注视着。
等到冲击即将把力道锁定在我和一之江,那零点几秒的一瞬间——我们同时开了口:
『我在你的背后。』
「什么!?」
莱茵听见了一之江的声音。
「怎么可能……!」
冰澄则听见了我的声音。
所以。
一之江紧贴在莱茵的背后,并且紧抱住她。
我则紧贴在冰澄背后,用手臂架住他。
「当一之江替我抵挡的时候,记得你有说过吧。『把应该会降临在两人的灾难独自承担下来了吗』。意思是说,灾难可以……」
「让眼前的人独自承担下来。」
下一刻,我们就和莱茵、冰澄一同被强力的空气漩涡卷入,高高地抛向空中……吃了这么多次亏,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冷静看待这个状况了。
「这样一来……!」
「就结束了!」
被抛向空中的我们,将莱茵以及冰澄朝彼此抛出,让他们在空中相撞。
随着碰撞发出的碰咚一声,两人就这样跌向地面。
然后,利用投掷出去的反作用力,我在空中握起一之江的手——
做了几次旋转,将冲击的威力抵销之后,平安降落至地面。
「好厉害……」
「文字先生、一之江同学……」
待在降落地点旁的音央和鸣央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之后,莱茵与冰澄双双坠地。
他们两个除了吃下自己的招式之外,还外加被我们投掷的冲击,双双昏了过去。
如此一来,应该无法再战斗了吧。
目睹了结果后,我们总算放下心来。
「是我们赢了,冰澄。」
「是我赢了,『高速罗莉老太婆』。」
并做出这样的宣示。
◆2010-06-19T05:30:00 "Yagasumi City Street"
过了一段时间,清醒过来的冰澄已经了无斗志。
雨停过后,云层似乎变薄许多,朝阳逐渐照亮四周。
结果不只是熬了夜,还搞得精疲力尽。还好今天不用上课。
「所以说,冰澄。」
「我会信守承诺。」
重新扶正眼镜的冰澄耸耸肩。
「他可是一个守信用的男人啊。」
莱茵则拍着裙子上的灰尘如此说道。
「嗯,意思是说?」
「虽然不太懂你所谓『成为同伴』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要保护这座城市,我偶尔是可以帮忙。对我来说,光是知道有你这么强的家伙住在同一座城市,就已经足够了。」
尽管拐了许多弯,但他似乎愿意帮忙守护这座城市。
「哎呀,真是太好了。以后能有冰澄这样有经验的人可以商量事情。」
尽管知识和战斗技术能够向雾香或一之江学习,但关于『主角』的事情,还是找同样身为『主角』的人询问比较快。
「既然都是你打赢了,把他收为自己的故事也无所谓呀?」
恢复制服模样的一之江,在我身旁说道。
「不不,是一胜一败。」
「喔,是这样呀。」
「嗯。妾身和你也是一胜一败。」
「所以我说,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拿出真本事呀。」
「哇哈哈,即使如此还是一胜一败啊!」
莱茵高傲地环着手臂,豪爽地笑着。
一之江也不想再争论下去,就只是叹了一口气。
「唉……头发溼答答的。又要再洗一次了。」
「我们再向会长借浴室吧。」
音央和鸣央都恢复过来,现在纷纷担心着自己的长发。
……这就是所谓的风暴过境吧。
看来这个漫漫长夜终于要结束了。
『辛苦了,文字。』
手背上传来这个声音。
「喔,也谢谢雾香帮了这么多忙。」
『不用客气啦。能帮上文字的忙,我也很开心呢。』
「哈哈,这句话真是太窝心了。」
我的心中不禁涌现感谢的情绪……同时还回想起雾香虚弱的模样。
不经思索地,我朝自己的手背一吻。
『呀啊啊啊啊啊!?』
一道惊人的叫声在我脑中回荡着。
「干、干嘛,怎么搞的?」
『文、文文文文文文文文字,你、你刚刚!』
「没、没有啊,只是一点感谢之意而已啊?」
雾香那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大惊小怪?
『感、感谢,说、说得也是。嗯,说得也是呢。』
到底是怎么搞的?
……啊——这么做的确是有点超过啦。
「也对,抱歉。这样子就像是间接接吻啊。」
我亲吻了雾香咬过的手背。
这的确是间接接吻。
『咦?间接接吻?……啊——嗯,对,就是嘛,害我吓了一跳呢!』
「嗯?」
总觉得好像还是哪里怪怪的……
「瑞江钻头!」
「哇啊啊啊啊Ⅱ」
嘎嘎嘎嘎嘎!!我的背又跟刚才一样被钻了!?
「你干什么啦!?」
「刚才的是英文版的『Mizue Drill』,那是『Lore』版本,所以旋转速度相当高。这个则是『瑞江钻头』,是对好孩子手下留情的指尖大旋转。」
一之江举起右手食指。
嗯,的确是……用手指头。不对,光靠手指头可以制造出刚才的痛楚吗?
「真恐怖……」
「这是为了解救伤脑筋的雾香同学。」
『呜呜,谢谢你,瑞江……』
原来雾香正在伤脑筋啊。该怎么说,虽然我也很想搞懂女孩子的想法,但别人也常说男人
是一辈子不会懂的。
「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啊?」
「文字先生他们应该是透过某种手段,和雾香同学在通讯吧。」
奇怪,音央和鸣央听不见雾香的声音吗?明明一之江听得见。
『没办法,因为文字和瑞江……很对频,所以也能听见我的声音。』
「原来我有这么信任一之江啊。」
难怪每次一之江都能看穿我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她是和你最有缘分的「Lore」吧。』
「怎么这样——」
「你干嘛那么不情愿?」
嗯,她肯定听得见雾香的声音。
「啊,文字,你看。」
「嗯?啊。」
听见音央的声音,我发现冰澄和莱茵都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
「已经恢复了吗?」
「至少可以走路。差不多要回去专心休养了。」
「这样啊。那么就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
我开启『D-Phone』的红外线传输模式。
冰澄并没有什么不愿,一下子就接受了。
我们交换了彼此的手机号码。
『冰澄˙恩菲尔德』……这似乎是他的本名。不知道是不是混血儿。
「哎,毕竟我还是个新手,以后可能会常常找你帮忙。」
「你的行为看起来的确很鲁莽。以后应该会教你一些,以免碍了我的事。」
「冰澄他老是想当这种外冷内热的劲敌角色。」
「我才没有啦P」
嗯,莱茵和冰澄的一搭一唱真棒。
「那就再会囉。有空可以来境山骑骑车。」
「等我考到驾照吧。」
莱茵也维持着自己的行事步调,说完话就消失不见。
而冰澄则轻轻抬起右手道别,离开了现场。
目送他的背影后,我的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呼——……今天还真够累的。」
我用力叹了口气,然后蹲到地上。
疲劳一下子全涌上来了。
「哎……的确是有点累了。」
一之江也感叹着。
「嘿咻。」
然后,她就把自己的背靠到我的背上。
「哎唷。」
我急忙支撑住她的娇小身体。
「你要好好撑着,我可是带着伤还特地赶过来呢。」
「喔,说得也是。」
音央和鸣央两人笑着看着我们的这副模样,使得我觉得有点难为情。
不过,一之江应该只是累了吧。
「况且,你居然自作主张地变成『主角』。」
「唔……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在一之江受伤的时候一筹莫展……」
这段话实在难以说出口。原来和本人说这种话有这么困难。
要是被嫌弃的话,我可能会受伤的。
就在我内心感到忐忑不安时——
「呼……看来你也是个男孩子。」
尽管声音当中带着一点讽刺……但也带着温柔。
「如果再扯我的后腿,绝不原谅你喔。」
「喔——我知道了。」
一之江……把小指头伸到我的面前。
「和我约定。不可以再胡来;就算得到了力量,也不可以骄傲,不可以大意;尽可能不做会让我、雾香同学、音央同学或鸣央同学会担心的事情。」
并非『绝对』,而是『尽可能』,光从这里就能感受到她的体贴。
说的也是。如果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而取得力量,结果变得大意,反而会更让大家担心。既然如此,嗯。
「我会和之前一样,好好仰赖大家的力量。」
我把小指头勾上去。
「勾指头做保证。要是不遵守约定,就要被千支刀刺。」「怎么比吞千根针还严苛!?」
「『Thousand Knife』,听起来不是很帅吗?」
「……的确。」
那个词听起来的确带着刺激男孩子的浪漫情怀。
但实际上一定是我会被刺得很惨的事情吧。
『呵呵,那么我先休息囉。』
「喔,辛苦你了雾香。」
「嗯?雾香要先睡啦?那么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说得也是呢,毕竟会长也快要起床了。」
「是呀,赶快回床铺睡觉吧。」
听见音央和鸣央的话,一之江也伸着懒腰点头。
「那么,我也回家吧。不能害妹妹操心。」
就在这句话……
从我的口中说出时——
「不必担心这件事了,哥哥。」
由于听见不可能听见的声音,我整个脸都白了。
那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机听见的声音。
因此,除了听见的颤栗之外——
我的心里也产生了『从什么时候出现的?』的恐惧—
「我已经全部都看见了。」
将这个恐怖事实宣告给我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我抬头一看,发现一栋三层楼高的小公寓。
在顶楼上,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是我非常熟悉的表妹。
另一个——
「打得真是精采啊,真不愧是我的对手呢,玛莉玩偶!」身披深红色斗篷,金色钻头发型的少女——沙绪。
既然她是以『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的姿态现身,意思是……
不,怎么可能。
「沙绪,我们走。」
「收到,主人。」
向沙绪下达命令后,表妹就从楼顶跳了下来。
「!!」
我急忙想要冲向落地点,却被一之江拉住。
「干嘛!?」
「难道你忘了吗?那个『红斗篷』所听命的『主角』是——」
一之江的脸上带着紧张……以及汗水。
下一秒钟,小沙绪用力摊开红色斗篷,将跳下来的表妹遮住。
小沙绪在我们附近的住家围墙上着地,同时把斗篷一翻,接着表妹的身影也出现在围墙上。
「她、她完全能活用斗篷的力量!」
「文、文字先生,请小心一点!」
我挚爱的表妹看了对面的音央和鸣央一眼,并没有加以理会,就只是静静问道:
「哥哥,请回答我。」
很冰冷,远比平常她生气或和我吵架时更冷漠数倍。
那是几乎让人冻僵的声音。
「什、什么事,理亚?」
这名少女真的是理亚吗?
如果是,为什么她会给人如此巨大的压迫感?
平常的理亚虽然冷酷,但既温柔又细心,是个有洁癖的平凡女孩。
但她却率领着『Lore』,以那么冰冷的视线望着我,这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哥哥就是『第101篇百物语(Hundred One)』吗?」
我的心跳剧烈加速。我不想回答。一旦说出口,毫无疑问……
我宝贵的『生活』又要被破坏了。
回到家里,一如往常地与妹妹生活,那样的日常将会永远消失。
我不想要那样。
即使在学校,或是上下课的路上,我都必须随时思考与『Lore』有关的事情,但就只有在家里轻松和理亚用餐或聊天的时间,是我的心灵绿洲。理亚隔着房门朝我攀谈,而我则温吞地回答。那么理所当然的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十分宝贵、属于『人类』的时间。
然而……
「请你回答我,哥哥。」
但对方却毫不留情,也毫不犹豫,就只是冷酷无情地从围墙上俯瞰着我。她真的是我所认识,当作亲妹妹般疼爱的表妹吗?我是不是又被卷入某种邪恶的都市传说了?
即使我这么想着—〡还是不得不承认现实。
「……………………没错。我是最近当上的。」
听到我的回答,理亚她——深深叹了口气。
「原本我还以为能让哥哥过着和平的生活,顺便解决一些事件也不错,才选择踏入这条路的……」
「咦、理亚也是吗?」
「是的……意思是说,哥哥也是这么想吗?哎……」
她像是有点受不了,也像是死了心,再度叹了口气。
由于叹气的方式和往常一样,让我不禁有点放心。
彼此都是为了守护另一方,才决定为了和平而战,实在太滑稽了。
虽然如此……
「既然这样,我说,理亚……」
正当我打算说出:『我们何不一起战斗』的时候,理亚突然以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像哥哥这样温柔的人,绝不可能在这种世界里生存。」
还如此断言。
「不不,我可是很拚的喔?」
「那只是现在而已。一旦在往后碰上同伴受了更多伤,甚至丧命的时候,哥哥你绝——对无法振作起来。」
「什么『绝——对』啊。我才……」
「就是会,对吧?」
……光是一之江受伤,就让我大受打击。如果音央或鸣央她们受伤、消失……若是有人失去性命的话——
我真的有办法坚持下去吗?
「办不到吧?」
「可是!」
可是,如果不加以抵抗的话,我就只是个丧家犬而已。
而且,理亚她一定也不希望碰到那种事。
「可是,我也不希望理亚碰到那种事!」
我紧握着拳头,用力喊道。理亚先是瞪大双眼——
「好吧,我明白了,哥哥。」
然后垂下眼睛,朝我点头。
「喔喔,你明白了吗,理亚?」
此时,天上的云朵刚好散去。
理亚的身影受到晨曦照耀着。
她的模样就像是女神一般,充满着神性。
「为了不让哥哥继续战斗,我『无尽的一千零一夜(Endless Scheherazade)』,将会吸收哥哥的『第101篇百物语』。」
「啥?」
理亚受到神圣庄严的阳光所笼罩着,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做出宣示。
那正是我曾对一之江、雾香、音央,还有鸣央所说过的话语——
「成为我的故事吧,哥哥。」 |
「不好意思,封面的鸣央好像露内裤了耶!」——当我向编辑部联络之后,内裤的部分居然变得更超过了!我有看见责编庄司氏在偷笑。各位好,我是战战兢兢地担心这种事情的サイトウケンジ 。好久不见,初次见面的读者也请多指教。至于那个露内裤的部分最后变得如何,还请各位※打开书带仔细欣赏。这样真的好吗?真的没问题吗?(编注:指日文版的状况。)
还有,我也对『后记只剩下两页……?』这件事感到恐惧。毕竟上次光是述说谢意就花掉一页半左右的空间了,本次也必须把感谢词缩短一点才行。向还没读过内文的读者稍微透露一下,本次的结尾是待续。由于我没有收到『三集完结!』的指示,就趁机写成这样了。不过本集的故事还是会告一段落,请放心阅读。而且内容也包括各位很在意的女孩子们,像是写写简讯、和心仪的学姊开睡衣派对、裹着浴巾出浴,以及照顾穿着睡衣的女孩子等等,每一段都很精彩。下一集文字终于要和身为最强对手的她谈起恋爱.还是会因为太过好色而遭到收买呢!?各位可能会说:『喂,差不多该有泳装情节了吧?』不过,这些未来应该都有。所以喜欢一之江的读者请期待被戳戳,喜欢雾香的请期待『本集的诱惑时段』,喜欢音央的请期待被骂『笨蛋』,喜欢鸣央的请期待突如其来的养眼镜头,喜欢学姊的请期待小恶魔式充满暗示的爱情,
喜欢理亚的请期待被说『讨厌,哥哥真是的』,喜欢其他女孩子的则请期待养眼镜头。
好了,接下来让我一口气表达谢意。责编庄司氏,真的很感谢你。请继续穿着尖头鞋吧。然后总是画出远超我想像的性感插画的凉香小姐。未来也请和我一起踏上衣物夹入肉缝的人生吧。这个夹入肉缝的坡道,我们才刚开始攀爬而已……还有漫画家春野友矢,偷偷在这里向你道歉。还有这次也承蒙帮忙的ホリマコト。嘿,你真是神!下次一定要去吃美食!还有陪我游玩及替我检视内容的各位。啊啊啊已经没有篇幅了。出现在笔者近影的棍れいさ、心想『小沙绪!还有冰澄是怎么回事!』的各位,还有愿意购买本书的您,在此致上最高的谢意!如果下一集也能让您看得笑呵呵,就是本人的荣幸。
2011年的春天快来了。因为参加演唱会而搞得肌肉痠痛的サイトウケンジ。 |
台版 转自 任雷劈@轻之国度
◆2010-??-??T??:??:?? "???"
好!让大家久等了,故事要继续下去罗!
看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呢?难道说,你也是属于那种『最爱妹妹了!好萌!』的类型吗?哎呀,但我常听说实际上的妹妹根本没有那么好耶。不过呢,如果是像我这种既可爱又有朝气的美少女来当妹妹的话,就算做哥哥的内心当中抱着什么邪念也不奇怪吧!
咦,你为什么摆出一副『随你怎么说』的表情?你要知道,想找到像我这样博学多闻、能教你许多事情的妹妹,可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哟?哎,不过很遗憾的,我并没有那种妹妹属性,所以是办不到的。
顺带一提,这次的妹妹也不是真正的妹妹,只是『表妹』而已。所谓的『表兄弟姊妹』在民俗学上常以片假名书写,属于『就算有血缘关系仍可结婚』的关系,对于偏好这类属性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棒的存在。
哎呀,从你的表情来看,似乎是明明很喜欢却又没有可爱的妹妹或表妹呢,请节哀!
好了,上一篇故事,就结束在主角的可爱妹妹其实是位强劲对手,而且还遭到宣战的地方呢。明明好不容易得到了能以『主角』身分战斗的能力,却突然碰上个不论在哪一个方面应该都敌不过的对手。
这也是当然,怎么能对自己疼爱至今的妹妹施加暴力呢?
不,世上虽然也有说一句:『既然你要与我为敌,那就没办法了(斩钉截铁貌)』,然后毫不留情地动手动脚的故事,但他们往往能在战斗过程中谅解彼此,而且最后还能加以说服呢。但如果我是那个妹妹角色,绝对会对自己被打的事情怀恨在心,更何况当他说出『没办法』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不把妹妹当一回事了呢。每次看到这种故事,我都会忍不住笑着吐嘈:『这算什么啊!』再说一次,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怀恨在心,而且是一辈子喔。
啊,抱歉,我怎么一个人激动了起来。这部故事的主角,当然不可能对自己的妹妹动手。这点从过去的故事就能看得出来。他从来没对女性施予暴力对吧?他在这一点就是太过女性主义。
——也因此,妹妹才会断言他无法战斗下去。
咦,明明主角陷入了危机,你看起来好像还是很从容呢?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在一开始就说过结局是:『这个故事的主角筑起了一个后宫』,所以你才笃定他会没事对吧?
嗯,虽然事实上的确如此,但身为说书人的我还是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说得更具体一点,他在筑起后宫之前,将会失去非常重要的某个东西。
呵呵,你好像变得稍微严肃一点了呢?是的,在我所叙述的故事当中,还是会有刻意隐藏的部分。所以,请你务必把故事听到最后。否则,搞不好连你自己也会被『故事』吃掉哟……?
好,吓唬人的部分就到此为止,接下来——
让我们继续来看百物语的第四个章节吧。 |
◆2010-06-19T06:00:00 "Yagasumi City Street"
「成为我的故事吧,哥哥。」
听到自己一直当作亲妹妹疼爱的表妹说出这句话,冲击之大让我无法冷静以对。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一片混乱的脑袋令我无法冷静思考,脑海里就只剩下『为什么』及『为何』两句话不停地旋转着。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或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我丝毫不能明白。
大约一个月之前,我和挚友仁藤雾香闲聊了『都市传说』的话题,那正是一切的开端。在那之后,我一文字疾风就被卷入以『主角』身分对抗种种都市传说中的妖魔鬼怪『Lore』,这样的激烈战斗中。身为高中二年级生的我,虽然大家总是亲近地以『文字』称呼我,但其实我还是很希望大家用本名叫我。
这样的我,某日差点遭到转学进来的一之江瑞江——其实真面目是『玛莉小姐的玩偶』所杀害。而且挚友雾香竟是『魔女』,害我差一点丧命。然后从国中时代就认识的六实音央又是『妖精』,同样地令我陷入生命危险。说起来最近的我就是过着如此艰辛的日子。上游提到的她们就是都市传说化为人形后的存在,一般以『Lore』称呼。关于细节的部分,在此就先省略不提了。
经过那些事情之后,不论是一之江、雾香、音央,以及不断制造『神隐事件』的少女鸣央,如今都成为我的同伴——也就是『我的故事』了。
没想到我过去曾对她们说过的话语,如今居然会从一直同住在一起的亲爱表妹口中说出。
「理、理亚,听、听我说……」
理亚站在高处,以冷漠无比的目光俯视着我。
我……我是否能够说服她呢?
「别说什么成为你的故事……因为我是绝对不可能对你动手的啊!!」
她是我当成亲妹妹一般重视,最疼爱的表妹。我平常总希望能帮上她的忙,也很感谢她总是帮我整理房间或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我们每年都一起度过生日及圣诞节,也常常互赠礼物。
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我们就像是对很要好的兄妹,实际上我本身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要我跟她战斗,要我动手攻击理亚,这实在……
「绝对……不可能。」
这严重到令我光是想像就浑身不舒服的地步。
对理亚动手——光是想到那个景象我就极不情愿。
「就算哥哥做不到,我还是下得了手的。」
但理亚却说出了如此冷酷的话语。
我眼前的这位女孩子,真的是理亚吗?
她真的是我所认识、疼爱至今的那个妹妹吗?
「文字,振作一点。」
一之江迅速地提醒我。而她的眼神,并没有从理亚身上移开。
「如果你自己先被吞没了,我们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指的是已成为我的故事的她们。如果我自己没有勇敢面对的意志,一之江她们也无法战斗。也就是说,若是我一开始就丧了气,她们就无法轻举妄动。
是啊。我刚才明明已经放弃当个只受她们保护的『主角』,也发誓未来要和她们一起战斗到底了。而且,我也和刚才打倒的另一个『主角』——『冰澄』和解了,既然如此——
我就更应该能和相处已久的理亚互相理解才对。就算我下不了手,至少也必须对理亚不断喊话才对……
「是不是直接来硬的比较快呢?」
然而,理亚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冷淡地看着我,以及身为我的故事的少女们。光是她的态度,就充满了不打算藉由沟通来解决的氛围。她的眼神当中,也丝毫没有平常的温柔及温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足以令我胆寒的冰冷杀气。
她明明才国中二年级,展现出来的态度却已经有着一股带着威严的成熟感。
这就是在『主角』这项分类当中,被视为特别危险的——
「这就是『无尽的一千零一夜(Endless Scheherazade)』吗?」
一之江在我身旁轻声说道。
没错。如果我是能收集『百物语』的主角,理亚就是能说出『一千个故事』的存在。
故事的规模差太多了。
「主人,玛莉玩偶就由我来收拾掉吧?」
站立于理亚身旁的少女,身为理亚的『故事』之一的『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也就是小沙绪,正以盛气凌人的眼神看着一之江。由于一之江似乎是被誉为『最强』等级的『Lore』,对于把成为最强『Lore』当成目标的小沙绪而言,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跨越的高墙。但一之江本人,眼光却还是注视在理亚身上。
比起小沙绪,她更对理亚保持警戒。就好像一旦进入备战状态后,她将会率先攻击理亚,而不是小沙绪。虽然我光是想像到一之江可能会与理亚交战这件事,就几乎要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但更重要的是一之江现在根本没有力量能战斗。
尽管解除了『Lore』的状态后,她身上看不见任何伤痕,但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因为昨天的连续战斗而疲惫不堪了。即使如此,她却依旧无畏地直立着,仔细观察着理亚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破绽。难道说我的妹妹真的有那么『强大』,足以让一之江必须紧盯着她的程度?
「没有那个必要,沙绪。哥哥的故事们,全部由我来打倒吧。」
理亚以冰冷的眼神扫向一之江、音央及鸣央。
喂喂,一之江可是被誉为最强的『月隐的玛莉玩偶』喔?
而且不只音央是『神隐的妖精』,鸣央甚至就是『神隐』本身。
明明在传闻被广为散布之下,愈是有名的『Lore』就拥有愈强的力量。但理亚却不为所动,甚至能断言『全部由我来打倒』?
如果说——那只是因为对我生气,在愤怒下流于感情所说出的话语,我就必须赶快阻止她。但现在的理亚看起来却非常冷静。仿佛像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说出极为理所当然的话语一般。
「哥哥,我拥有能打倒你的故事的『一千个夜谭』。所以,请你赶快投降,成为我的故事吧。」
「夜谭?」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在我背后的鸣央突然打了个颤。
「怎、怎么会……居然真的有『Lore』能做到那种事……」
「咦、等等、鸣央你怎么了!?」
看到鸣央突然开始全身发抖,感到疑惑的音央抱住了她。而看到一之江脸颊上的汗珠滑落,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紧张。
这个名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主角』,真的有如此可怕吗?
我和理亚之间,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吗?
「哎呀,看来那边的双马尾波霸和大哥哥不知道呢。」
小沙绪环起手臂,得意地说道。她口中的双马尾波霸——音央先是和我互望一眼,才看向小沙绪。
「什么意思?」
「嗯——就是所谓的相克啦。」
昨天,就是因为所谓的相克问题而被迫与一之江打成平手的小沙绪,像是在卖弄刚学会的新名词,充满稚气地挺着平坦的胸部说道。而理亚看着我,接在小沙绪之后继续说道:
「哥哥知道什么是『对抗神话』吗?」
「对抗神话?」
好像有听说过。
「呃,好像是能让『已经散布的传闻』沉静下来的传闻对吧?」
不太确定的音央,一边说着还一边向鸣央及一之江确认。
「一点也没错!例如说呢——我想想看,就拿这座城市里流传的『裂嘴女』来举例好了?她的『对抗神话』就会像这样……」
小沙绪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态度。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她那可爱的模样实在令人发噱。但如今我就是笑不出来,这点让我十分懊恼。
「拿这座城市来说呢,只要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就好了:告诉大家说其实就只是有一个动整形手术失败的女人,四处把自己的手术痕迹秀给朋友看,还抱怨说:『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个浑身香水味的烂医生!』之类的。让大家认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么恐怖的都市传说鬼怪存在。」
「然后,如果有人好奇那个女人现在怎么了,也只要说她现在已经碰见另一位比较亲切的好医生,重新动过整形手术,变成一位漂亮美女了——只要有了这样的故事,对抗神话就算完成了。明白了吗,沙绪?」
「是——主人~」
即使听到理亚把话补充完,我依然不能摆脱那股不自在感。该怎么说,理亚应该对那种都市传说一点也不熟悉;就算知道,也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才对——我之前一直这么认为。所以,理亚会如此明白什么『对抗神话』让我觉得十分奇怪,而且我也很不希望她把这种事情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原来有这种事情呀……」
「是啊。我也从雾香那里听说过,这是消除『裂嘴女』的『Lore』的方法。」
我回忆起某日放学后雾香替自己上的课程。
『只要有了那样的传闻,大家就会开始想着:「原来裂嘴女根本不存在啊,真是白白被吓了——」。最后「裂嘴女」的「Lore」就会消失不见。』
当时雾香垂着眉,以一副像是感到害怕的模样教了我这些事情。果然对雾香那样纯粹的『Lore』而言,会令『Lore』消失的事情还是很令她感到害怕啊。
「很高兴哥哥多少还知道一些。好了——」
理亚观察了我的反应之后,瞪向一之江。
「有一个传闻指出,『一千零一夜』所说出的『夜谭』——将会成为任何『Lore』的『对抗神话』。」
一之江的声音当中,可以听出百分之百的认真。她明明平常总是一副自在无比的态度,无论在多么严肃的场面下都不忘开玩笑。但如今她就只是严肃地注视着理亚——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在说,一旦移开目光自己就会被杀似的。
「是的。那就是我的能力之一,『天方夜谭(※Alf Laylah)』。」(译注:『天方夜谭(一千零一夜)』的原名,全文为『Alf Laylah wa-laylah』。)
「原来如此。」
一之江看起来就像快要扑上去一般。但是,刚才也说过,她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昨天先是和『红斗篷』小沙绪交战、再和冰澄手下的『高速老太婆』莱茵交战,吃了败仗而遍体鳞伤后,刚才好不容易才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便现在解除『Lore』状态后看起来似乎没有留下伤痕,但想必精神上的疲劳及伤害还是很沉重的。
我不认为现在她还能和一度打平的小沙绪再次交手。
不只如此,更不用说和被誉为最强『主角』的理亚对抗。
再说,要是一之江和理亚战斗。
那对我来说就只会是恶梦而已。
「欸,一之江……」
「文字。你的妹妹对我们『Lore』而言是最危险的存在。而且你已经被那么危险的存在宣战了。如果现在你基于兄妹情而告诉我:『拜托不要杀她』,我会立刻杀了你。」
一之江看也不看我一眼。一之江和理亚将要互相残杀,那简直像是难笑至极的笑话。对于深切希望眼前所有状况都只是一场玩笑的我而言,这应该是最糟糕的一场笑话吧。
最信赖的搭档与最疼爱的妹妹。
她们两人将要互相残杀,那对我而言根本是活生生的恶梦。
「啊、啊啊。」
我用力吞下一口口水。我不能拜托一之江『别杀了她』。因为以一之江的立场而言,理亚是至今为止最危险的敌人。是个就连被誉为『最强』的她都想避免接触的强大对手。
「理亚,从刚才的说法来看……你能够消灭任何『Lore』是吗?」
音央扶着鸣央,战战兢兢地问道。音央与理亚不只是认识,她们的感情还很不错。音央甚至常常以「找我」作为藉口,跑到客厅和理亚喝茶聊天。想必除了我之外,最对理亚感到震惊的就是音央吧。
「是的。我拥有那样的『Lore』能力。」
「唔。」
然而,理亚却没有展露出平常与音央相处的亲近态度。
像是在说——既然音央也是『我的故事』,那对她而言同样是敌人。听到如此带着魄力的声音,就连一向盛气凌人的音央也吓得缩起肩膀。
理亚是否真的能够毫不留情地连音央也消灭呢?温柔善良的理亚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现在的我已经无法这么笃定。因为理亚刚刚才说过——
『一旦在往后碰上同伴受了更多伤,甚至丧命的时候,哥哥你绝——对无法振作起来。』
那句话就是在试探我的决心。她的意思是说,没有那份决心的我,是无法继续担任『主角』的。反过来说,就代表理亚本身拥有那样的决心。
「可、可是,那么做的话……不就只有理亚你一个人难过而已吗!」
音央加重了语气。虽说对象是『Lore』,但那力量将会消灭某人。在某种层面上而言,那就等同于杀人。
「是呀……当然我会感到心痛,有时也会想哭。」
音央率直的话语,总算让理亚稍微展现出了感情。她稍微低下头,浏海盖在眼前,长长的睫毛也轻轻摇动着。
「可是,我以『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主角』身分走到现在,拥有无论造成多少牺牲,都要重新振作起来并且继续战斗的意志。」
「理、理亚……」
音央的嘴唇颤抖着,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理亚刚才的话语既是回答了音央,同时也是在质问着我。
『哥哥你有那样的决心吗?』
理亚的问题就是如此,而这也正是我最没有自信的地方。
「好了,我的说明到此为止。可以吗?」
她的清脆声音依旧冷淡不带感情,仿佛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向民众宣示命令一般。
理亚看看我,以及一之江等人。
「那么哥哥,我再说一次。成为我的故事吧。」
在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的同时——
「……对不起,文字。」
令我不敢置信的是,一之江的口中居然说出道歉的话语。
「咦?」
我还来不及反问,身旁的一之江就在一瞬之间消失了。
当一之江的身影再度出现时,她已经手持小刀,出现在理亚面前。
「一之江!?」
我完全来不及制止。在转瞬之间,一之江作势要将刀刃刺进理亚的胸口。
「快、快住……」
我真的能说出『快住手』这句话吗?一之江都已经持刀杀向理亚了,在如此令人绝望的情况下,我却还在犹豫着。
「音央,趁现在!」
此时,侧面传来了鸣央带着沉痛的声音。
「唔,对不起了,理亚!」
「音央、鸣央!?」
音央听从鸣央的呼唤,朝着理亚从右手施放出荆棘藤蔓。
如同鞭子般急速抛出的藤蔓逼近理亚,准备将她拘束起来。然后,鸣央则配合着一之江及音央的攻击,以认真的表情注视着理亚。
「文字先生,对不起。因为我们……」
啊啊,我明白。我很明白,鸣央。你不需要泛着泪光,露出带着歉意的表情。因为你们是我的故事。面对我无法做出的决定,你们代替我做了。选择了包括我在内,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最佳方法。
所以一之江才会罕见地说出『对不起』,音央才会极不甘愿地发出攻击,鸣央则泪眼汪汪、以悲痛的声音大喊。
——我最钟爱的故事们,将与最疼爱的妹妹展开战斗了。
那就是一种回答。
由于理亚的态度没有丝毫转圜的空间,最后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就算再谈下去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但我就是无法面对内心的焦躁。一阵像是在告诉我自己珍爱的事物正在崩毁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剥夺了我的思考能力。
「太天真了——!」
在一之江与音央的攻击命中之前,理亚的身影已经在红斗篷下消失了。应该在她身旁的小沙绪也不见了。
没错,因为她的能力就是『诱拐少女』。
无论在何种状况下,她都能利用那红斗篷抓走理亚。
「唔!」
一之江在两人先前站立的围墙上着地,然后环顾四周。她已经露出了战士的眼神,其中没有打倒敌人之外的多余感情。
但四处都找不到理亚及小沙绪的身影。一之江的攻击目标消失了,而音央所施放的荆棘藤蔓也挥了空。
「到、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请大家小心!」
音央东张西望,鸣央则脸色苍白地喊道。
陷入如此动摇的我们耳里,突然听见了理亚平静的声音。
【遭到玛莉小姐的玩偶所袭击的人物,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
一之江的身体震了一下。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理亚的声音,像是在朗诵故事一般。
平淡、清脆地在所有人耳边响着。
【对了,如果这个玩偶在寻找的不是我,而是『玛莉小姐』的话。如果玩偶想复仇的对象是玛莉小姐的话。想到这点之后,她决定——】
「啊啊啊啊啊!?」
一之江发出我从来没听过的大叫,以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她瞪大着双眼,脸色愈来愈苍白。
难道说,这就是刚才理亚所提到的『夜谭』吗!?
【对前来复仇的玩偶如此说道:『喂喂,我——』】
「啊、呜、啊啊啊啊!!」
一之江痛苦的模样非比寻常。她按住自己的胸口,紧闭着眼睛,并且死命地抓住围墙。根本不需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对抗神话』。
「住、住手,理亚!!」
理亚所说的故事,想必就是能够抵销『玛莉小姐的玩偶』力量的对抗神话。意思是说,如果她继续说下去……『玛莉小姐的玩偶』这个故事就会被解决了。
「呜、啊、啊啊啊啊!」
我过去可曾想像过,一之江竟然会发出如此痛苦的声音吗?
平常总是孤高而俊雅、表面有礼实际却高高在上、态度从容自如的一之江。如今竟然竭力发出惨叫声。
「理、理亚!!」
我的喊叫也几乎转为哀求。眼眶底下几乎要溢出热泪。
为什么、为什么理亚要痛下杀手?明明我很清楚原因,却还是难以接受。因为先动手的是一之江,所以理亚才会毫不留情地想要消灭一之江吗?
一旦遭到攻击,就要排除对方。
虽然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不愿意看到她那么做。
『……嗯。』
像是听见了我的喊叫,理亚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没有继续朗诵下去。但我却只能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一之江小姐对哥哥来说有多么重要了。那么接下来……』
「接、接下来!?」
怎么会这样,理亚并不打算停手。
她只是为了让我更加绝望,准备更换目标而已。
「住、住手,理亚!如果想要杀鸡儆猴的话,就找我这个『Lore』吧!!」
音央朝着空中喊道。
「音央!?」
比我更惊讶的是鸣央。她们明明也因刚才的战斗而受了伤,如此拚命的模样令人十分心痛。不论是鸣央还是音央,彼此都只能扶着对方而勉强站着。
「原本我就是不存在的。像这种时候,比起身为『Half Lore』的你们,我才应该尝到那种苦头。」
「怎、怎么会,不可以!!」
面对音央的决心,鸣央只能死命地抓着她,企图阻止。
「就是啊,音央!别分什么『Lore』或『Half Lore』的!」
『好吧,音央小姐。接下来就换你了。』
和我朝音央喊话的同时,理亚毫不留情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
【——当被拐走的少女从妖精森林回来时,出现在眼前的是温暖的餐点,以及温柔的父母。所以,那位少女——决定隐瞒自己身为妖精的事实。】
「咿!?」
下一瞬间,音央发出小小的惨叫。
【然后,当她吃着晚饭时,发现其中充满着强烈的、并不属于自己的爱情。于是,她决定说出真相——不顾自己的存在是否会因此消失。「对不起,其实我——」】
「不、我、我的身体!?」
「不要,音央!?」
仔细一看,音央的身体正逐渐地……变得稀薄而透明。
即使身旁的鸣央急忙地想要抱住她,但她的身体却像是要融化在空气中一般,慢慢地失去了颜色。
「快、快住手啊!理亚!!」
『哥哥,那么,你决定要成为我的故事了吗?』
理亚依旧没有继续把故事说完,朝我问道。大概是想藉由这个做法,让我见识她的力量吧。
怎么会这样。这种能力太犯规了吧?
只要凭理亚一个人的力量,无论碰到何种『Lore』都能加以打倒。就是这个意思吧?
既然如此……我、我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文、文字……要是你放弃了……我绝对不会饶了你喔……」
听到一之江痛苦而微弱的声音从围墙上传来,我才惊觉到了。
我明明就是不想让她这么痛苦,才决定成为『主角』的。
难道我真的一点也无法与实力如此悬殊的『主角』理亚抗衡吗?
「是、是呀,文字先生!请您不要放弃!我们就是因为是文字先生,才决定成为您的故事的!」
鸣央也拚命地朝我大喊着。然而,她却也……
【——有这么一种说法。关于在境山所发生的『神隐』事件。虽然是刊载在报纸上的事件,但那其实是出自孩童的谎言,目的就只是为了让不常回家的父母担心自己的失踪——实际上,那个女孩子——】
「不……不要——!?」
接着鸣央也发出尖锐的惨叫。
「那算什么啊!?」
那根本是胡说八道。『神隐』的真相是鸣央为了让音央活下去,才不顾犯下罪孽而在私底下不断努力。明明如此,理亚所说的故事却是完全的谎言。但就算只是谎言,鸣央却开始按着胸口而感到痛苦。
——『对抗神话』。
一种能令更多人相信,足以解决都市传说的方法。理亚能够完美、完全地将传闻散布出去吗?
——难道她能任意操控传闻吗!?
「拜托你,快点住手!求求你!」
我不禁双膝跪地,甚至让头部贴着地面哀求道。
一之江在围墙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音央的身体快要消失。鸣央则因恐惧而不断发出惨叫。我不希望再看到她们如此痛苦的模样了。
「求求你,理亚!拜托,不要再折磨她们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就只能朝着应该在小沙绪『拐走』后的空间内,继续说着『夜谭』的理亚喊话。
我不断地朝着行人砖磕头,即使知道这么做也毫无意义,但我就只能像个傻子如此做而已。
『唉。』
像是感到伤脑筋,也像是受不了一般,理亚的叹息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你明白了吗,哥哥?「Lore」就是如此暧昧、虚幻,只要一些小事就会轻易面临消失的危险存在。而哥哥你是无法保护她们的。』
理亚的行动,让我彻头彻尾地明白了这一点。我的内心充满着想哭的心情,痛彻心扉地体认着这样的事实。这并非挫败,也不是绝望。
理亚只是预知了我在面临失去她们的时候,将会如此地无力,才把事实早一步告诉我。所以,眼前的就是事实。
她只是要告诉我,到时候我也只能向对方磕头求饶而已。
『——今晚的「天方夜谭」——就到此为止。』
「呜……」
伴随着那句话,紧抓着围墙的一之江就这样失去了平衡。
她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一之江!」
我急忙从跪坐的姿态朝围墙底下扑去。
「唔哇!」
她的身体就这样掉在我的背上,使我发出怪叫。就算一之江再轻,被全身无力的女孩子砸在身上,还是会令人发出惨叫的。虽然我原本还想在她掉下来的瞬间用双臂接住她,但实际上根本没机会耍帅。
「如果,我再继续把夜谭说完,各位身体里的『Lore』将会消灭掉。」
理亚的双脚,在我的面前着地。
在我面前的是刚刚才在玄关看过的鞋子,还有规规矩矩的白袜。然后则是一双细长白皙的双腿。如果再继续抬头,将会看见裙子底下的东西,我在犹豫两秒之后,把目光固定在眼前的位置。
「『Lore』……会消灭……?」
「是的,哥哥。身为『Half Lore』的人物,将会恢复人类的身分。」
听到这句话,我差一点就抬头看向理亚。
不过我在看见白皙的大腿时,就急忙把目光压下去。
「啊——!这家伙刚才想偷看主人的内裤!」
小沙绪居然打起小报告。
「我才没有!?不是,我明明就是因为差点看到才急忙低头啊!!」
「哥哥,都这种时候了……」
理亚先是以压抑了情感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朝我远离了一步。
「在『Lore』消灭以后,从『Half Lore』恢复成人类……?」
鸣央喘着气,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是的。不过,如果是纯粹的『Lore』,就会像音央小姐刚才那样消灭掉。」
一之江昏迷着,音央因为身体恢复而松了口气,鸣央则抱着音央,露出迷惘的表情。
若无其事地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之后,理亚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她们讨厌或怨恨般,就只是坚定地站着。
「我——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力量,才成为了『主角』。」
这句话让我大受冲击。理亚是自愿踏上『主角』这条路的。并非像我一样是出自偶然,而是为了取得消除『Lore』的力量。
「所以,我也能只消除『神隐』的『Lore』,让你恢复为普通的少女——真正的六实音央小姐。」
既然她会如此称呼鸣央,就表示她知道鸣央所犯过的罪。
「理、理亚!」
认识理亚的音央以责备的口气喊道。虽然像在生气,但声音里也明显带着疑惑与动摇。
「音央小姐,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一旦我把对抗神话说出口,你就会消失不见。不过,我很喜欢你,朋友也是你的粉丝——所以只要哥哥不与我敌对,我不会令你消失的。请你放心。」
「唔呜……」
音央只能把想说的话吞回喉咙里,并且紧握着双手。
——太压倒性了。这是何等强大的『君临』。
不只是眼前的对象而已。她熟知『Lore』的一切、熟悉其故事,同时还能藉由说出对抗神话而消除其力量。
想必也有一些人是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成为『Half Loreh』陷入痛苦之中吧。如果生出像刚才打倒的『床铺下的男子』那样的『Loreh』成长之后想必会危害人类。
能够『处理』这一切的事情。而且还是自愿取得这分力量。
那就是『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理亚。
她实在是太称职的『主角』了。
「理亚……」
我重新扶正压在背上的一之江,并且抬头看向理亚。
「然而,我的力量无法消除哥哥的『百物语』,就只能请你成为我的故事而已。请放心,我不会再让哥哥战斗,或是尝到痛苦的滋味了。」
「我的能力不能消除吗?」
「『百物语的主角』很特别,并不具有能消除它的特定故事。一般的对抗神话本来就不能影响『百物语』……更何况哥哥是『第一百零一人』。过去并没有类似的例子。」
「是、这样啊。」
我感到有点放心,也有点遗憾,内心五味杂陈。但『一千零一夜』也并非完美。光是得知这件事,也许就足够了。
「好了,哥哥。这下你明白了吗?」
然后,最后通牒的时间来临了。
「啊啊……我深刻明白了……」
即使体力已有损耗,但一之江和音央即使采取联手攻击,也无法和理亚对抗。一之江、音央还有鸣央她们明明是那么地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既然知道『我』本身的故事不会被消灭,那么只要我选择『与理亚战斗』,想必就能独自战斗吧。毕竟,我的能力是唯一不会被理亚的『天方夜谭』所消除的。
但那个情形下,理亚将会先把其他三人完全打倒吧。
——意思是说,将会牺牲掉她们。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此做不出战斗的选择。更何况我也无法『攻击』最疼爱的理亚。只要理亚有因此受伤的风险,就是打死我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得知了一之江和鸣央不会消失,而且她说过也不打算消灭音央。
那么——我就算成为理亚的故事也无所谓吧?
如此的想法在脑子里回荡着。
「哥哥。哥哥你已经够努力了。」
理亚朝我温柔地喊话。明明直到刚才为止,她的口吻是那么冰冷又可怕,光是恢复平常的和善态度就快让我掉泪了。
「好了,回到原来的生活吧?」
她的声音,充满了甜蜜而温柔的诱惑。
啊啊,是啊。如此一来,一之江就不会再受伤,也不需逼迫鸣央战斗。而音央也能恢复原本的生活了。
我也能够恢复原来的平凡生活,也不需要再害怕『Lore』的袭击。
能像过去那样去上学、回到社团活动、和艾伦聊天打屁、之后再和之前一样去找学姊——
可是——
「……这不是原来的生活吧?」
没错。当我过着幸福的日常生活,回到家时——
理亚也同样在家里。
「明明我在过着普通的生活,但理亚却可能在痛苦地战斗着,这种事我可不能接受……」
就算只是一如往常地隔着房门聊天,但理亚却可能在私底下因为战斗而痛苦、悲伤,遇见难过的事情。一般女孩子所不必尝到的痛苦,却由这个才国中二年级的女孩子在承受着……这我无法接受。
「哥哥。」
「我非常讨厌这种状况。如果要我恢复原来的生活,理亚也必须恢复才行!」
「嗯……」
理亚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对。我很明白理亚是最强的『主角』。而我呢,也的确是个『初出茅庐的主角』。但是,也因为如此——
如果不是两人都『恢复正常』的道路,我就不能接受。
「哥哥,这……」
我发现她的眼神似乎微微动摇着。
「理亚!我可是一个超级妹控,就连看到你那样困扰的表情,都让我感到不舍!如果理亚想要努力当个『主角』,我自然会想全力帮忙、也想尽可能减少你的烦恼及痛苦!」
没错,我想阻止的,就是如此单纯的事实。到头来,我根本不愿意看见任何一个自己重要的对象陷入痛苦。
「可是,那样的想法,太天真了——」
理亚看向我,无法再说下去。
「呜……!」
因为我已经无法忍耐,忍不住流了一滴眼泪。
我明白理亚只是狠下心来,故意摆出冷漠的态度。她其实是个不忍心看到任何人受伤,也无法弃之不管的女孩子。明明如此,她却为了让我死心而逼自己这么做。
害她这么做的人,是我。都是因为我太没用,没有决心战斗。所以,理亚才打算成为一个冷酷的『主角』,藉此保护我。
这让我很不甘心,很痛苦。我居然会逼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
所以,我才忍不住泪水。
「可恶……我怎么可以这样就哭了……!」
我努力摩擦眼眶,但就是无法止住泪水。
即使一只手抱着一之江,另一只手则按着眼睛,我还是向理亚坦白:
「抱歉,理亚。我害你这么痛苦,却到现在才发现。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把你当亲妹妹疼爱?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发现,根本称不上重视吧。」
我感到很不甘心。好想去揍无知的自己一顿。如果能再多用点心,应该能察觉到理亚的状况才对。但是,我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受苦。
以为被卷入奇妙的事件,设法做些什么的自己非常辛苦,这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明明这么近的身边,就有一个我如此重视的女孩子在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真的,很抱歉啊……」
不行,无论我多么想要止住泪水都办不到。如此难看的模样,不只是理亚,不论是一之江、音央还是鸣央,我都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但是,我却觉得胸口很闷,心很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止住泪水。
「唉……」
理亚像是看不下去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沙绪,我们走吧。」
「咦,真的吗?」
理亚转身背对我。
「是的。因为哥哥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无法好好谈事情。就算哥哥答应成为我的故事,也只是流于一时的感情而已。」
的确,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正常与人对话。
理亚想要的,是我基于理性下的同意。
「嗯——……」
虽然知道小沙绪正在看着我,但哽咽的我无法说出任何话语。现在的我只希望眼泪赶快停止,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而已。
「主人的恋兄情结真严重啊。」
「沙绪!」
「哇,对不起!」
听到理亚带着生气的口吻,小沙绪急忙道歉,还偷看了我几眼,但最后还是乖乖跟着理亚离去。而理亚她则是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望着离去的理亚的手,拚命压抑着强烈涌上的情绪。
就这样,我们勉强熬过了与身为最强『主角』的『无尽的一千零一夜』——同时也是最恐怖敌人的对决。
◆2010-06-19T07:00:00 "Shiho's Bedroom"
一之江恢复意识,则是在过了一会儿以后。
「啊,小瑞瑞,早安哟~」
「早安哟。」
配合学姊看见一之江醒来后的愉快招呼,一之江也以同样奇妙的招呼回应。她察觉到自己躺在学姊房间的床上后,像是明白了状况而点点头。
「真是吓死我了呢。听说小瑞瑞和大家去便利商店的时候,因为贫血而昏倒了?」
「啊——……看来好像是那样呢。毕竟我是红颜薄命的美女,早上的血压很低呢。」
「嗯,小瑞瑞看起来的确很柔弱呢。让我摸摸。」
看到学姊摸着一之江的头,我感觉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学姊实在太温柔了,连我这种人都能治愈呢。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有点自虐的想法,大概是因为我的内心受了很严重的打击吧。我想自己会这么自虐,应该就只有这一次吧。大概啦。
「文字同学甚至担心得两眼哭红了呢~」
「文字他?」
一之江开始注视着我。而我呢,则是环着手臂站在学姊房间的入口附近。该怎么说呢,如果现在的我不故意摆出像是在耍帅的姿势,可能一下子就要丧气了呢。
「嗯。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我们离开房间吧。」
「哇,你已经可以起来了吗?」
「是。而且,我也不想让那个像野兽般的男人继续待在你的房间。等到文字恢复正常,想必会为了味道而把整个房间的空气给吸光吧。」
「我到底是有多会吸啊!?」
「哇——啊,不过,嗯——文字同学,味道会让人家不好意思的,能拜托你手下留情吗~……啊、啊哈哈……」
看到学姊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我还真的很想把这房间的空气通通吸光。但是,现在的我身心俱疲,还是把学姊害羞的模样印在脑海里就好。
「不会的,请放心。总之,既然一之江醒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说得也是。」
一之江从床铺下来的时候,脚步十分稳定。看不出来是真的恢复了,还是在逞强。无论如何,一之江的个性是不会在他人面前露出破绽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真的承受了很惊人的伤害。
「咦,你们真的要回去了吗~?」
看到学姊那副失落的表情,我好想住下来。
「请小心。看他那副表情,他已经快要进化成比『床铺下的男子』更恐怖的『床铺下的文字』了。」
「我到底是露出什么表情啊!?」
而且还是『进化』?我比那薄薄一片的人影还要不如喔?
「呵呵,真的耶。文字同学真是的,你的脸看起来很色哟~」
「您说的是真的假的?」
嗯,如果我的表情那么色,也许真的不如那个影子了。
不过,我也的确有点不舍。光是想到回家以后可能会碰见理亚,我的心就开始沉重起来。而如果碰不见她,也许就更加沉重了。
——未来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在家里度过安宁的时间了呢?
由于快要陷入这样的想法中,我把手放到胸口。之所以能控制自己,没有失控乱抓,也是拜这里是学姊的房间所赐。
「唔——文字同学?」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学姊的脸竟然出现在我面前。
「唔哇!怎么了吗!?」
「没有。因为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难过。你刚才的表情很阴沉哟~?」
这真糟。我明明不想让学姊操心,却还是在学姊的房间里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啊啊,老实说……因为昨天在学姊家过夜,我紧张得几乎整夜没睡呢。毕竟昨晚的睡衣派对也充满了各种惊奇和意外对吧?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实在难以克制。」
「啊——原来如此!呵呵,我昨天晚上的确也稍微诱惑了文字同学呢?」
「唔,那果然是故意的吗?」
「啊哈☆因为文字同学实在太可爱了嘛~」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了。
如果我的状况正常,可能会回答说:『那还请再多诱惑我一点』。
——说得出口吗?总觉得我好像会因为太过紧张而什么也说不出来。算了。
现在就先让学姊的关心抚慰自己的心吧。
「谢谢学姊。不过,下次我恐怕很难克制,不可以再那样了喔?」
「知道了~」
听到学姊用乖孩子的口气回答,我感觉内心愈来愈放松了。如果能像这样一直和学姊在一起,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为了让这样的日常生活恒常持久,我可不能在这时让学姊操心。
「那么,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
「嗯,了解~!」
我带着来到门边的一之江,两人走出学姊的房间。
「啊,一之江同学醒了?」
「看到你的脸色这么好,真是太好了。」
坐在沙发上等着一之江醒来的音央和鸣央,双双露出微笑。
我不禁感叹,女孩子真是天生的演员啊。在带一之江回来的时候,也是音央和鸣央灵机一动,向学姊解释说她是因为贫血而晕倒的。
当时的我——虽然不愿回想起来,但状况真的很糟。当时抱着一之江回来的我,脸上想必是留着勉强擦掉眼泪的痕迹。
「是,让你们操心了。我现在已经超级没问题了,我们就超级回家吧。」
「啊哈哈,既然是超级应该就没问题了。」
「是。我也超级放心了。」
两人带着笑容答道。如此温馨的气氛,一定也是为了我而特地散发出来的。就因为太过明显,感谢及歉意几乎要塞满了我的胸口。
既然有这么多好女孩在自己身边,怎么能够再颓废下去呢?我身为保管她们故事的『主角』,一定要面对现实,好好思考对策才行。
「那么,学姊。我就发挥男子气概送她们回家罗!」
「喔,看来文字同学在小瑞瑞醒来之后也放心了?你的表情终于恢复精神了呢。」
「嗯。毕竟这是在学姊家,而且还有这么多美少女在这里,要是还摆出一副苦瓜脸,可是会遭天谴的。」
就算是强颜欢笑也无所谓。我就像这样继续当个和平常相同的『一文字疾风』吧。
我在内心如此发誓着。
「哎,不过要是被人知道你在这里住了一晚,不只是天谴,连男生们的怒意也会开始追杀文字呢。」
「唔……我昨天晚上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诗穗学姊、在杂志上担任读者模特儿,以姣好身材著称的音央、还有美少女转学生一之江,以及音央的双胞胎姊姊鸣央。要是被人知道我和这些女孩子共度了一晚,恐怕是会被宰掉吧。如果我是其他人,第一个想法当然是格杀勿论。如果艾伦知道的话,恐怕他会羡慕到死吧。
「原来如此,如果想收拾掉文字的话,只要放出这个传闻就可以了是吧?」
音央说着可怕的话语。
「可是,音央。那样一来……我们好像也会很不好意思耶?」
「嗯?啊,也对。要是和文字产生什么奇怪的传闻,那就伤脑筋了呢。」
「啊,不是,我、我倒是……不在意……(忸忸怩怩)」
依旧显露强悍一面的音央,以及总是让我获得治愈的鸣央。
就连她们的互动,也足以让我安心、给我勇气。
嗯,说的也是。现在不是说什么不想回家的时候了,我应该好好面对才行。
「呵呵,好像连音央和鸣央也恢复精神了呢~下次把雾香也找来,大家一起玩通宵吧~!」
学姊合着手掌,笑得十分灿烂。
把雾香也找来啊。看来下次我一定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吧。
「那一次就会是男宾止步罗。」
「怎、怎么这样……」
一之江不像在开玩笑,让我大受打击。
其他三人看了我们的互动,也跟着笑了起来。
◆2010-06-19T07:30:00 "Mizue's Deluxe Car"
一行人来到公寓入口处时,发现一辆眼熟的黑色大轿车正停在门口。那是一之江家里的车,我以前曾经乘坐过。
「各位也请上车吧。」
一之江说完后,她就自顾自地从后座上车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车叫来的?还是说,司机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哇,好气派的车。这是一之江家里的车吗!?」
「哇~打、打扰了……」
音央和鸣央也吓了一跳。担任司机的老绅士亲手开车门,邀两人坐进后座。唔,这样一来,我是不是要坐进副驾驶座了?这时我朝车里看去,发现后座居然已经调整成对坐的形式。意思是说,后座居然可以坐进四个人。
「哇塞……」
没想到这辆车居然可以改变座位形式,真不愧是有钱人的车子!我就这么抱着感动之情上了车。我和一之江两人背对着驾驶,坐在同一边。
车门静静地关上,密闭的车厢内部却仍像室外一样宽广。
「哇——好厉害——哇——」
「哇~……」
音央和鸣央看得目瞪口呆。这让我不禁怀念起来,自己第一次坐的时候也是这样。记得当时才刚攻略完一之江而已啊……我想到这里,这才猛然惊觉,车子已经在听不见引擎声的情况下开始行驶了。
一之江按照惯例,又开始泡起咖啡。这样让我不禁感慨,从她这副模样来看,果然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啊。
「唔哇,好好喝喔!?这咖啡是怎么回事!?」
「真的耶……想必是用了很高级的咖啡豆呢……」
没想到就连对一之江所泡的咖啡,两人也产生了和我相同的感动。难道说一般平民上了这辆车都会做出相同的举动吗?
「不过,既然上了这辆车就表示——一之江?」
「是的。在离开夜霞市之前,禁止讨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
……以前我们为了提防『Lore吞食者』、也就是『吞食魔女的魔女』雾香,到另一个城市去,这次想必是在提防理亚吧。
「什么意思?」
知识面仍嫌不足的音央疑惑地侧着头。
「因为『Lore』的有效范围是以城市为单位的。如果有擅长侦测或调查的『Lore』在……例如像魔女小姐那样,要是我们不离开城市的话,对话很有可能会遭到窃听的。」
这时,长年担任『神隐』的鸣央似乎对这种事情非常了解,以老道的口吻开始解释。
「喔——原来都市传说有这种特性啊。」
「传闻的散布,原则上都是以城市为单位。所以才有许多『Lore』的名称是『土地名称+都市传说的鬼怪名』。」
虽然这是头一次听说,却很有说服力。就因为『玛莉小姐的玩偶』的传闻是在『月隐市』广为流传,一之江才会被叫做『月隐的玛莉玩偶』。记得冰澄的莱茵叫做『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而理亚的小沙绪也叫『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
以这一点来看,会将人带往异世界的『神隐』——音央与鸣央两人就不属于限定区域的类型了。
「不过,就算在夜霞市也有『夜霞的玛莉玩偶』,想必也完全敌不过我吧。毕竟我在月隐市可是恶名昭彰的。」
态度得意洋洋的一之江,侧脸看起来充满了自信。虽然如此,但从她话语中参杂着苦味这点来看,一定是因为刚才被理亚击败的缘故吧。
「已经跨越『境川』了呢。欢迎来到我的城市,『月隐市』。」
一之江朝窗外望了一眼,向我们说道。
「那么,就赶快来开针对『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对策会议吧。」
「我有问题,一之江同学。」
音央立刻举手发问。
「请说,音央同学。」
「刚才你说要提防『无尽的一千零一夜』,意思是说理亚可能也有鸣央刚才说的侦测或调查的能力吗?」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能够说出所有『Lore』的『对抗神话』,这项能力太强大了。也许她拥有能够收集许多知识的力量。否则,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得知那么多『Lore』的对抗神话。」
「啊,原来如此。她可能是看了对手以后,能够进行搜寻的类型。」
的确,就算理亚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记住大量存在的『Lore』所各自害怕的『对抗神话』。既然如此,也许就和一之江所提防的一样,她拥有『能收集传闻的天线』,然后藉此搜寻比较重要的情报。例如寻找出正在谈论自己的『Lore』,然后早先一步去记住对方的对抗神话。
「可是,一之江同学并不是只提防这一点吧?」
鸣央以严肃的表情询问。
「你果然看得出来呀。」
看来一之江也很佩服鸣央的博识。
「就连这个文字,背后都有一个难缠的『魔女』在呢。理亚可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成为知名的最强『主角』。而且她还只比文字更早一点点成为『主角』而已。」
「咦,真的吗?」
意思是说,理亚成为『主角』的时间只比我更早一些而已。
「既然能在如此短的期间内学会指挥及对付『Lore』的熟练手法,就表示应该还有沙绪之外的智囊。就像是『魔女』那样。」
「这样啊……」
一之江在提防的主要是那个人物吧。如果真的是像雾香那样的『魔女』,要是我们的对话全被她听见,那对我们将会相当不利。
「所以,未来的行动都必须设想有那样的人物在。我想雾香本身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就算不告诉她应该也无所谓。」
从一之江的口气看来,她似乎好像还很提防着雾香。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雾香也同样是被称为最棘手的邪恶魔女。
音央和鸣央虽然犯下了人类法律所无法制裁的罪过,但她们正努力活着偿还。但雾香不同。她是单纯做着坏事活到现在的魔女,单纯玩弄人类的性命,并且单纯吃掉人的『Lore』。而且,她并没有罪恶感。虽然是个很常见的比喻,但那就和人类吃动物的肉一样,不会有罪恶感。
——虽然平常的她看起来既温柔又可爱,容易亲近而健谈,所以几乎会令人忘记她的本质,但她才是最难缠的存在。那就是我的挚友仁藤雾香。
「总而言之,文字。我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嗯。」
终于要来了吗?她要确认的,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在学姊房间看着一之江的睡脸,我不断重复思考的事情。
如今,一之江果然不忘询问我的答案。
「理亚——你最疼爱的妹妹,对于你、以及我们的存在而言,都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嗯,我知道。」
不需要一之江提醒。在理亚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那么,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做?」
一之江从身旁注视着我的脸。老实说,我不想再看到她或音央、鸣央受伤或消失。但同时,我也绝对无法攻击理亚。明明只有我能和理亚交战,但我却绝对无法向她出手。可是,我也不能让同伴们……我最钟爱的故事们被她消灭。绝对不行。既然如此,如今只能宣示一句话了。
「我会打倒理亚,让她成为我的故事。」
光是把这个决心说出口,就有一阵讨厌的情绪在胸口中扩散开来。
但是,我仍然激励自己继续说下去:
「所以……也许还会害你们痛苦、难过或是困扰。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一半,我就感觉到一股苦涩及悲伤涌上心头,让胸口更加难受。眼泪也自然地落下。
「……嗯。你说得很好。」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我的眼泪,一之江点点头,她的声音远比平常温柔。
音央与鸣央也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着我。
◆2010-06-19T08:00:00 "Hayate's House"
「我回来了。」
回到家以后,我小声地朝里头喊道。毕竟理亚也许还没回来,就算回来了好像也有点尴尬。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客厅传来室内拖鞋的脚步声。
「欢迎回来。」
围着围裙的理亚来到玄关迎接我。光是看见她的脸,我就忍不住心头一惊。这也没办法,毕竟我现在就是在烦恼该怎么与她相处。
但是,我并不是把她当作敌人。相反的,正因为演变到这个地步,我才希望能和她一直坦率、友好地相处下去。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你、你回来啦。」
但我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调。请别太追究这点小失误。
「是……哥哥。」
理亚端详了我一会儿。
「唉。听好了,哥哥。虽然我和哥哥之间,现在的确发生了一些意见不合的情况。但那件事和这件事是两回事。如果我们因为太过在意而影响了生活态度,会让哥哥及我的父母担心的。哥哥也不愿意看见那种事情发生吧?」
「喔、喔,是啊。」
理亚叹了口气后,以成熟的语气继续说道:
「白天是白天。夜晚的故事不可以带到白天的世界。所以,也许刚开始很难办到,但平常的生活还是要持续下去。希望哥哥也尽可能努力做到这一点喔?」
「喔、喔,我知道了。」
虽然理亚的想法很令我吃惊,我也感到很高兴。
尽管有很多问题存在,但至少理亚还想持续平常的生活,这让我既高兴又放心。虽然刚刚才和大家约好要打倒理亚,但眼前和往常一样的理亚还是令我很高兴。
只是,我也很惊讶理亚主动提起这件事。原本我还打算拜托她『希望至少在白天里能够像平常一样相处』。
「话说回来,哥哥今天回来得真晚呢。难道你已经在朋友家吃过饭了吗?」
一听到『朋友家』又让我心头一惊。要是被她知道我住在学姊家,搞不好我就连这个暂时的『日常生活』都会失去。
「啊、喔,没有。是因为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想事情。」
「嗯……说得也是。我能明白。只是,我煮好的咖哩有点凉掉了。」
「啊,你有替我煮咖哩啊?」
「是。因为哥哥不是有说过想吃吗?」
听到理亚这么说,让我高兴得不禁又要掉泪了。
该怎么说,就因为刚才她的口气及态度非常冷酷,现在这样一如往常的温柔气氛更让我觉得高兴。
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吗?看来以后我看到与恋爱有关的作品时,就能更体会被傲娇型女孩攻陷的主角的心情了。
「那我就赶快吃吧。」
「在那之前,请别忘了洗手和漱口。毕竟哥哥昨晚熬夜战斗,抵抗力应该降低了许多。」
除了若无其事地提到『战斗』这两个字之外,这样的对话真的就和平常没有两样。也因此,更让我感到苦恼。
难道说,真的没有不需与她战斗或争执的方法了吗?理亚这么懂事,应该能以沟通的方式解决才对吧?像那种……『兄妹吵归吵,其实感情还是很好』,应该也是很合理的故事吧。好,就算是为了全国各地的哥哥型主角,我也该加油。
于是,我就抱着这样的决心前往了浴室。
◆2010-06-19T08:15:00 "Hayate's Living Room"
理亚特制的咖哩,就算稍微凉掉也不减其美味。
吃起来既不会太辣,也不会太甜,咖哩的风味及理亚的独门调味都相当出色。
「谢谢招待。」
「是,不客气。」
理亚曾经说过,她觉得『只是粗茶淡饭而已』这样的自谦词听起来就像是没有精心招待,所以她不喜欢。像这样连细节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她的有趣之处。
「那么哥哥,餐盘就交给你洗了。不过你可以先睡一觉再洗没关系喔?」
理亚做饭,我则负责洗餐盘。这是基于我的父母因为工作而常常晚归或外宿等原因,由我们两人所定出的一种规矩。对于很喜欢看餐盘变干净的我来说,洗东西是一件很轻松的事。而理亚似乎也喜欢做饭,这样的分工应该很合彼此的需求。
「还有,哥哥。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这样的话语,是在等我吃完饭之后才说出来,光这一点也让我再次体会到理亚的温柔。
「嗯,我知道。不过我不希望理亚战斗下去的心情也不是骗人的。再怎么说,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希望妹妹碰到危险吧。」
「是。我也不希望最重要的哥哥碰到痛苦或悲伤的事情……」
理亚注视着我。她的眼里像是有着绝不放弃的决心。
「请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成为我的故事。那个……我一定不会让哥哥后悔的。」
「嗯,我会好好想想。包括理亚的事、我的事,还有大家的事。我不会放弃,会一直想一直想,直到想破头为止。」
没错,我现在就只能这么做——不要放弃思考。
「哥哥……」
「不论碰到何种难关,只要不断思考就能突破。就算现在看不见,总有一天也能找到方法。只要不轻言放弃,持续不断地思考,不忘记把理亚及大家摆在第一的心情,一定能想出办法——我决定相信这个论点。」
要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使再凄惨不堪,依然要向前迈进,这就是我的故事。
「……唉。要思考是无所谓,但我并没有打算给哥哥那么多时间哟。」
理亚移开视线,低着头说道:
「所以,请哥哥务必早一点决定成为我的故事。」
「虽然还不知道会不会做出这种选择,但我不会一直拖延下去的。」
每当理亚低下头,她的长睫毛就更显得忧郁,此举令我的胸口感到纠结。再看下去恐怕会让我更加犹豫吧。想到这里,我连忙把餐盘放到厨房,准备就此回到自己的房间。
「哥哥,睡觉前记得要刷牙哟。」
「喔。理亚你也一晚没睡吧?要早点睡喔。」
「……是。」
尽管显得有点不自然,但我们还是扮演着一如往常的兄妹。必须赶快结束这出戏才行。不只是为了我,也为了理亚。
那样才称得上是一个好哥哥吧。
◆2010-06-19T09:00:00 "Hayate's Room"
话虽如此,刷过牙之后,我没有换上睡衣,就躺到自己房间的床铺,并且注视着天花板。
「没想到一向那么温柔的理亚……原来战斗的时候会变得那么可怕啊……」
我回忆起那个恐怖得让人想哭的理亚。接着,又想到刚才那个温柔的理亚。两个的确都是理亚。所以,我不可能把两个她分开看待。就算得知了亲爱的人的另一面,也不能改变态度。
「说是这么说……」
虽然自己也知道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能解决问题,但就算决定『不要放弃思考』,好主意也不会三两下蹦出来。
也因此,人类总是会迅速放弃思考,随便找条路乱走。
「喔喔,这听起来好哲学啊。」
虽然不知道实际上的哲学是什么样的学问,但应该就是研讨这类思考方式或本质的学问吧。我擅自以这样的偏见作结。
「该向她说明到什么程度呢……」
我望着『D-Phone』,烦恼着该如何向雾香说明。她应该还因为支付魔术的代价而无法动弹。尽管只是暂时性的,但看见失去视力的雾香还是让我吓了一跳。而且别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比较好。
想到这一点,就让我连要不要打电话都必须迟疑。
叮啷叮啷铃~!
「唔哇!」
突然听见『D-Phone』传来轻快的音效,让我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哇哇哇!」
手机在两手之间抛来抛去,幸好最后还是接住了。仔细一看,上头通知『有简讯』。
于是我打开收件匣……
寄件人·管理员
标题 ·恭喜你!
内文 ·叭叭叭叭~!
看来这支手机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简讯发出声音呢。
恭喜一文字疾风先生能变身成为『百物语主角』!
哎呀——真是可喜可贺!
管理员我将会超级期待一文字疾风先生——也就是文字先生未来的活跃!
请一定要好好加油!!
内容如上。
「超、超可疑的啦~」
虽然很久没有听到来自『第八世界』(只有这支『D-Phone』才能连上的网站)网站管理员的话语,但就和第一次听见的时候相同,让人十分怀疑。
就算退让个一百步,相信身为情报网站管理员的她什么都知道,问题还是在于这过度活泼的态度。
「还有,什么『文字』啦。叫我一文字疾风就好了吧!」
我把『D-Phone』丢到床上。
「呼——」
由于开始感到疲倦,当我闭上眼睛,正打算睡觉的时候——
哔哔哔哔哔哔哔!
平常使用的手机响了。
「嘿咻。」
我从床上伸出手臂,把手机拿了过来。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雾香。
「喔喔,喂喂!」
『哇,你听起来好激动喔!文字!』
光是听见雾香的声音,不知为何就让我又开始有点想哭。
我还真是很依赖雾香啊。也许是因为她平常总是负责照顾我的精神面,在我的心里已经像个专属医生,使我每逢生病都会去找她。
「啊——没有啦,我只是很想听雾香的声音。」
『哇哇,文字这句话好讨人家开心喔!是撒娇期!』
听她说开心,连我也跟着觉得开心了。我用力品尝着深入内心的这分温暖。
『对了,你刚才有离开夜霞市对不对?我在想是不是有发生什么事。难道说「主角」的能力产生了什么麻烦吗?』
「啊啊,没有,也对。」
理亚是在我和雾香透过手背联络结束后才出现的。意思是说,雾香还不知道我碰见了理亚——也就是『无尽的一千零一夜』,以及正在烦恼的事情。
「那方面没有问题,从那之后没有什么变化。」
『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那之后还有发生事情罗?然后,瑞江才带你到城市外面去谈话。』
真不愧是聪明的雾香。既然雾香能够像这样察觉,理亚可能拥有的智囊也应该这么认为。这更让我体会到不能在这座城市内谈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事情。
『那么,关于那方面的事情就下次再说。我先把必须提醒你的事情说一说喔?』
「嗯?喔,好啊。」
『文字,你刚才已经变得可以使用瑞江的能力了。不过,如果要使用我的能力时,有些事情需要小心喔。』
「小心啊。跟代价有关是吗?」
雾香的『魔女的魔术』非常方便,能做到各种事情。但相对而言,必须支付与力量相等的代价,例如现在与我通电话的雾香,其实是暂时失明的状态。虽然已经知道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但还是很教人在意。
『那也有关,不过「魔女」的力量原本还是给女孩子用的,并不是给男孩子用的。对于精神方面可能会有很直接的影响。例如让文字失去理性之类的。』
「真的假的?」
如果我会失去理性,想必就不可能抗拒雾香的诱惑,也可能一下子就朝学姊扑过去,还会找鸣央拚命撒娇也不一定。
……难道说理性这东西反而让我损失了不少好康……?
『嗯。如果文字失去理性,跑去袭击瑞江之类的就惨了呢。』
「一之江?我?袭击她?」
应该是被袭击才对吧。
『呵呵,总而言之,我是觉得不会拚命抵挡诱惑的文字很无趣,所以希望你能保持原样。这是挚友小雾香的想法。』
「你这小恶魔。」
『啊哈哈!』
她的意思是『你要继续保持在被我诱惑也不会跨线的程度喔』。可恶,这女人真是恶毒。我不禁期待起下次的诱惑。
「话虽如此,我可不希望再让雾香支付代价啊。」
『啊……嗯。因为文字已经成为正式的「主角」,以后我可能也会仰赖你吧。』
「喔,真的吗?」
『例如替我支付代价之类的。既然现在可以透过文字使用我的力量,就表示也可以让文字代替我支付代价呢。』
「喔喔!」
我不禁高兴地大叫了一声。
不行不行,可能会被理亚听见。
『你居然会这么高兴……我可能会因此利用文字呢。』
「毕竟我欠雾香很多人情啊。只要不是用在我不喜欢的事情上,你就尽管使用力量吧。啊,不过也不可以用在杀人之类的用途上喔。」
『再怎么说,和文字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去做什么坏事啦,你可以放心。』
「意思是说只要和我永远在一起,雾香就会变成一个好魔女对吧。」
『喔,这是在向我求婚吗?呵呵。』
「唔唔。」
我又不小心向雾香说了这种话,真想好好教训自己这张嘴。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在脑海想像了雾香穿婚纱的模样。
——不错。应该说,很棒,好想看。
既然会产生这样的心情,就表示我真的很喜欢雾香。
『嗯?怎么了?』
「如果雾香穿婚纱的话,好像会很好看耶。」
『幻想怎么升级了——!?』
「哈哈哈,嗯……虽然还不至于想到结婚之类的,但我还是希望未来能一直和雾香在一起。」
『还不至于吗?』
「呃,那也不表示我马上就会开始想像啦。抱歉,让我再拖延一阵子吧。」
『讨厌,文字真是的。你最近怎么老是勾引人家?』
……也对,好像真的是这样。说起来我好像就只会对雾香说这类的话。嗯——?
『不过,这样也让我很高兴啦。而且恢复速度也会加快。』
「咦,真的吗?」
『嗯。魔女的魔力是从内心、精神面来的。高兴、快乐、好吃或舒服等等,这些情绪愈多,恢复就愈快。』
姑且不论高兴、快乐或是好吃之类的。舒、舒服是指……?
(吞口水)
『文字你好色——!』
「抱、抱歉。现在的我好像会不由自主地在精神上依赖别人。」
我觉得理亚的事情似乎还是造成了不小的精神打击。平常不会说(不能说)的事情或是幻想之类的,现在一下子全跑了出来。该怎么说,这样很不好。尽管雾香个性温柔,我也不能这样冒犯她。
『啊——嗯,原来如此。意思是说你刚才碰到了一些事情对吧?』
然后,雾香还是能凭这点变化察觉到。她真是一个优秀的心理辅导员,也是我精神层面的老师。不过,勾引老师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致状况我已经理解了。那么文字,你应该去睡一觉会比较好唷。』
「我也这么想。果然熬夜又碰到这种事情,对身心还是不太好。」
就像是熬夜写简讯的时候,感情会不自觉地高亢,进而写了不该写的事情一样。现在的我完全失去冷静,无法控制感情——分析起来差不多就像这样。
「我只是在想好像有点亢奋,可能睡不着觉。不过听了雾香的声音以后,我现在好像睡得着了。谢啦。」
『不会。能听见文字的声音沉稳下来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好希望能赶快恢复,然后去找文字呢。』
「哈哈,我也很想看到平常活泼可爱的雾香呢。那就晚安罗。」
『嗯。晚安,文字。你要好好睡喔?』
「喔。」
我们几乎同时挂断电话。
发现到自己的心平静得吓人,更让我体认到雾香真是一位治愈系的魔女。
「好,睡觉吧——」
于是我盖上棉被。
沉浸在与雾香通过电话的余韵下,缓缓闭上眼睛。
◆20l0-??-??T??:??:?? "???"
自从那次『神隐』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能够如此确定自己正身处梦境。
地点是在一间熟悉的和室。记得第一次碰见现在以鸣央自称的她,就是在这个地方。
「好像很久没有在这里见面了呢。」
出现在眼前的,是身着和服,羞红着脸跪坐在我面前的鸣央。
「咦、奇怪,鸣央?」
「是。我已经等候很久了,我是说……等文字先生睡着。」
鸣央害羞细语的模样真的是很可爱。
明明长相和音央一模一样,但个性完全相反这点,也是令人难以抗拒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睡着了,并且进入鸣央的『Lore世界』之类的地方?」
「是。这个地方是我的能力之一,名叫『异界迷乡』。」
又冒出了一个帅气的名词。说起来鸣央的能力名称还真能激起我年轻气盛的心。
「这个能力能将睡着的人拉进这个梦,也能出现在他人的睡梦中,或者是窥视梦的内容。」
「咦咦咦?」
「我就是藉此看了许多人的梦……所以,才拥有许多知识。因为以前一直在制造『神隐』……」
鸣央的表情之所以带着歉意,应该是出自罪恶感吧。
的确,如果只是拉人入梦或出现在他人的梦中也就算了,但是偷窥他人的梦多少会有罪恶感吧。话虽如此,我也了解那应该会是很重要的情报来源。
「之前应该有许多『Lore』来挑战『神隐』吧?」
『神隐』这种『Lore』,通常会被评为极为棘手的敌人。
我之所以能够没事,也只是因为对象正好是『音央』及这位『鸣央』,如果是其他人,还不见得能脱困。从一之江和雾香当时的反应来看,被消灭的可能性可能比较高。
「是、是的……大部分都是由小词乃负责解决的。」
朱井词乃。她是和『神隐』一起产生的『食人村Lore』,是个说话时语尾常会上扬的女孩,她会将迷路到村子的人吃掉,就如同『村子』的化身一般。由于词乃和鸣央算是拥有某种合作关系,说是由词乃负责守护她也很合理。
那女孩真的很恐怖。虽然表面上说话口气及笑容看起来都有亲和力,但现在想想反而令人更害怕。听说雾香已经把她『处理』掉了,但我没有听说具体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食人村』已经消失了。
「看到文字先生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我刚才真的有点担心呢。」
鸣央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手放到胸前,一副放下心事的模样。
「这样啊,抱歉让你担心了。还有,谢谢你担心我。」
「不。因为文字先生救了我,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我反而很自责帮不上忙。」
「没有那种事,鸣央已经帮了我很多忙。」
不论是解决『床铺下的男子』,还是在我被冰澄打倒时将我拉进『妖精庭园(Fairy Garden)』。光是想到如果没有鸣央在,就让人不禁捏一把冷汗。
「文字先生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如此害羞含蓄的态度及言语,都让我十分心动。
端庄的女孩子穿和服的模样,果然很性感啊。我常常和艾伦讨论『想让女孩子穿什么衣服』,真想告诉总是主张女仆服、护士服甚至巫女服的他,和服也是好东西。
「哎,姑且不提你是来找我,还是拉进梦境里,能在梦里见到鸣央,我真的很高兴。」
一入睡就能见到穿着和服的美少女,这是何等奢侈的生活啊。而且睡前才和雾香通过电话,在那之前和妹妹一起吃饭。光是把这些罗列出来,就能发现我这人实在很『现充』。顺带一提,所谓的现充指的是『现实生活过得很充实』的人。
「讨厌,文字先生真是的。」
或许是自觉到脸颊变得更红了,鸣央把手轻放在脸颊上。
等到发现自己脸颊发烫,她又显得更害羞了。
「所以,那个……」
然后,她似乎又忸忸怩怩地想说些什么,但仔细一看她连耳朵都红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双眼甚至有点湿润。
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虽然猜想不到,但可以看得出来鸣央似乎很害羞地想说些什么。这里是鸣央的梦境,两人独处,无人打扰,难道说……
「不不。」
我对自己吐嘈。
「嗯?」
「喔,没事,我只是警告自己别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
「毕竟和像鸣央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独处,健康的男孩子总是会有些幻想嘛。」
「幻想……」
鸣央似乎联想到什么,白皙的皮肤变得红通通的。
不成不成,我怎么可以戏弄如此纯情的女孩子。
「像这样……」
「嗯?」
「如果文字先生感到疲倦,或是痛苦,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做点事情……例如煮饭,或、或是把大腿借给文字先生躺之类的,所以才找你过来……」
躺大腿。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立刻被她的大腿吸引过去。
在和服之下隆起的柔软大腿。如果能把头放上去,想必会是既舒服又幸福的事情吧。
「可、可是,那个……」
鸣央以双手捧住脸颊,像是难以启齿地继续说道:
「音央说过,男、男孩子的幻想,会比较激烈一点,该怎么说,会更直接一点,所以要我小心……」
那家伙怎么可以说这种事!就因为音央本身就常激起他人许多幻想,所以才会特别介意这种事情吗?现在既然出现了一位和自己长相相同,像是姊姊般的人物,会如此关心也不难理解。
「难道说……更激烈一点……比较好吗?」
什么!?
这时我所受到的冲击及内心纠结,令我不禁联想起自己可能正处于人生过程中想必很短暂的『受欢迎时期』,鸣央就只是真诚而笔直地将那份好意抛向我。
「咦?啊、没有、那个……」
说实话,此时的我正陷入超级强烈的迷惘当中。
『真的可以吗?我可以拒绝鸣央的好意吗!?这种好机会,这辈子恐怕不会再碰到第二次了。而且还是对方主动提出的。光是躺大腿就已经够迷人了,难道说,还会有更加厉害的服务吗!现在是进攻的好时机吧,一文字疾风!』
「嗯、嗯。」
身为武士,自己送上门来的美食岂有不吃的道理。
『快住手,文字!你最喜欢的人不是诗穗学姊吗!虽然这种机会可能这辈子不会再碰见第二次,而且也不太可能和学姊有这种机会,但还是该装出专情的一面吧!!』
相较于恶魔面的诱惑,我内心的天使面没什么说服力。为什么呢?什么叫做装出专情的一面?
但是,以硬派老大为目标的我还是该止于躺大腿吧。
哎,就因为我既不是武士,也没有以当老大为目标,才会如此烦恼吧。
「反正这里是梦境,对现实中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影响,那个……只要我和文字先生不说出去,就没有人会知道……」
一连串诱人的提议陆续冒出来。虽然我也曾做过色色的梦,但并没有抱着什么罪恶感,有时甚至会拿来和雾香开玩笑。
没错,毕竟是在梦里,就是能一笑置之。既然如此——
「我、那个……如果是……文字先生……疾风先生的话……」
怦通。
鸣央战战兢兢地抬头望着我。这可是鸣央的必杀技啊。
然后我就死掉了。
「恶呜!」
我就这样全身无力地倒在榻榻米上。
「哇,你怎么了!?」
尽管鸣央急忙靠近过来,但我却像是在地板上飞行似地伸直双臂,一点力也使不上来。
「不是,鸣央的话已经超越我的※熵了。」(编注:Entropy,广泛用于化学、热力学、生态学和资讯理论。在热力学中,熵用来标示热能转换过程中无法再次利用(失去)的热能;在其他领域中则可作为混乱程度的指标。)
虽然我自己也听不懂,总之就是内心的某种情绪愈滚愈大,如今终于爆炸了。
「呃?」
当然,鸣央不可能听懂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
「嗯,那个,光是刚才那句话、视线及躺大腿就已经够了。或者该说,其他事情对我来说还太难了。哈哈。」
我仰躺在地上笑了出来。鸣央则看着我,同样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觉得这对自己有点困难呢。」
「就是啊。真危险,我刚才完全被鸣央迷昏头了。」
「光是听到这句话我就很高兴了。谢谢你。」
鸣央轻轻摸着我的头,然后将双腿放到我的头部下方。嗯,虽然上次也体验过,但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比上次更近了。
「对了,鸣央。」
「是?」
把我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鸣央,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光是这样就让我几乎要睡着,但
这里已是梦境,要不要睡着似乎能由我自己决定。
「啊,没事。希望你别介意。那个,我是想说,上次也像这样躺在你的腿上吧?其他人,那个……啊,不对,糟糕。」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居然想问她是不是也对其他人这么做过。我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展现出独占的欲望?鸣央明明一直很后悔害其他人消失,我居然还害她想起这些被害者。这么一来,气氛不就全破坏掉了?
「呵呵,请放心。」
「呃、嗯?」
或许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鸣央以平静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决定要面对它,所以就算提到被神隐的人们也没关系的。再说,我就只有让疾风先生躺过大腿及抱过。」
原来『请放心』可以一次回答两个问题吗?听到这件事就放心下来的我,还真是现实。原来如此,就连躺大腿也是第一次吗?
「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应该只是普通的受害者而已吧?」
「为什么呢?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想对你那么温柔。也许是我打从心底非常不希望让你消失。所以,才想至少让你在那之前过得更快乐一点。」
说着,鸣央的眼神看起来还是带着一丝寂寞。哎,不过想从这个角度想看见她的眼睛,中间其实还有个巨大而柔软的物体挡着,所以看不太清楚。是说,那果然很大耶。
「是吗?那还真令人高兴啊。」
「呵呵,谢谢你这么说。」
鸣央似乎也很高兴,她笑咪咪地以手指玩弄着我的头发。
这里舒服的程度,让我几乎想要永远享受如此悠闲的时光。但是,我不能一直享受下去。就因为现在的心情已经很平静,才必须好好进行思考。
「嗯。我好像可以开始思考了。」
「你是说妹妹的事情吗?」
「是啊。虽然她确实是个比我厉害的『主角』,但我还是不希望她一直抱着责任或是决心之类的想法。」
「嗯,我也觉得疾风先生会这么想。」
我抬起鸣央的手,然后十指相扣地握住。鸣央的脸先是一阵羞红,然后像是很高兴地反握我的手。
「而且,我觉得理亚妹妹在内心里……应该也希望哥哥帮助、解救她哟。」
「咦?」
那么有自信和实力的理亚,会希望我帮助她?
「是的。虽然这也是女孩子才有的感觉。不过就算不提这个,疾风先生身边的一个『梦』……似乎非常微弱,像是在挣扎着。我觉得像是在做恶梦。」
所谓在我身边的『梦』,应该是指我家吧。
这样啊,理亚的梦……是恶梦吗?
「能不能帮帮她?至少把恶梦消除掉也无所谓。」
「我就知道你听了这段话之后一定会这么说。现在的疾风先生只要在我的带路下,就能使用『百物语主角』的力量进入他人的梦境。可是,如果恶梦的内容太糟,你可能无法回来。」
这句话既然是由能令人无法从梦境回来的『神隐』鸣央所说,想必真的有那样的可能性。但是,托她的帮忙,我现在感到很平静。既然如此——
「如果我没有起来,你们愿意一起来叫醒我吗?」
「呵呵,我觉得音央和一之江同学应该会抢先以很过分的方式叫醒你呢。」
她们两个恐怕真的会用毫不留情的手段叫人。我如此想着,并且再次去握鸣央的手。这次鸣央也立刻就反握。
「那太可怕了,我还是尽可能自己起床吧。」
「是,我会等你醒来的。」
鸣央用手盖住我的双眼。在眼前转为黑暗下,我——感觉到一个蓝色、冰冷的『梦』就在身边。原来这就是『理亚』的梦。
于是,我下定决心。
将自己的意识集中,前往那个梦—— |
◆2010-??-??T??:??:?? "Yagasumi City"
「小姐,你马上就要死啦。」
一进入理亚的梦,我就看见一个留着一头极长的银发,双眼为深蓝色的女孩对理亚如此宣告。她一只手按着头上时髦的帽子,一只手则指向这里……也就是理亚的脸。
她的嘴角上扬,一副充满自信的模样,但或许是因为长相相当可爱,看起来并不令人生厌。她的粗鲁语气不知该说是合衬还是不合衬,处于一种奇妙的平衡。感觉就像是年少轻狂的有钱人家千金,或者是男孩子气的可爱妹妹型角色。
时间差不多是傍晚,地点则是在距离我家几分钟的路程。从她也穿着与理亚相同制服这一点来看,似乎是我的母校『十二宫中学』的学生。话虽如此,她怎么可以突然对我的妹妹说什么『你马上就要死啦』这种话?虽然我很想走过去骂她个几句,但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身体。
看来我的身体……或者该说主观视点与理亚相同。我正在看理亚所看见的东西——似乎是这样。原来这就是进入他人梦境的感觉。虽然我来此是因为一心想解救正在做恶梦的理亚,但这不就是偷窥行为吗?虽然现在这么想也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感到心痛。
「是在说我吗?」
但理亚似乎还是一如往常地冷淡。如果是我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说『会死』,应该会先感到惊讶或疑惑才对吧。
「对,就是你。」
少女先是用力点头,然后又带着充满亲和力的笑容环起双臂。不知道该说是没有恶意,还是充满着恶意。总而言之,虽然这位奇妙的女孩子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不协调感,却又像是恰到好处。我想,她的说话口气应该不是在取笑人,而是原本就是这样大剌剌的吧。
「是在说我吗?」
「对,就说是你没错啦。」
理亚又问了相同的问题。第二次与其说是询问,比较像是再次确认。
「我马上就要死掉了吗?」
理亚的语气像是没有这种感觉。就算面对如此无礼的女孩子,我这冷酷的妹妹依然是不改其稳重态度,真有一套。
「哎,也不能怪你没有感觉。无论是哪一种人,都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才能轻松地活着。所谓的生存机率这种东西,就只是关于地点或环境的机率而已。」
挑明说人之生死也不过是机率问题的她,看起来……不只是外表而已,似乎连内心都与众不同。同时我的脑袋里也闪过一种想法。
难道说,这位少女就是理亚的智囊吗?
「意思是说,我的死亡率正在升高?」
「你很聪明嘛。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很冷静啊?」
「其实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回应。第一是生气地质问,第二是慌张地质问,第三是害怕地质问,有这三种选择。」
「那么,你选了哪一种?」
「既然无论是哪一种都有相同的结果,我想还是保持平常心地质问好了。」
「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有趣啊:明明准备了三种选项,结果一个也不选啊!」
少女大方地笑着,然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朝理亚的脸看过来。
嗯,看到理亚就算听见可怕的话语,依旧像平常一样冷淡,这一点让我放心不少。虽然个性如此沉稳的理亚会做恶梦很令我不敢相信,但理亚终究是个女孩子,也许她还是有许多烦恼。
「嗯,看来你很有资质啊。」
「你是说资质?」
「是啊。你可能就是我在找的女人。」
少女说完,突然朝理亚伸出手。
理亚很自然地移动身体,躲开对方的手。
「你想做什……」
理亚说到一半,我眼前的景象突然产生剧烈的变化。
理亚的身体朝侧面翻了一圈。
「喔,果然是这样。」
我听见小石子落在地面上的声响。
「如果不是自己认可的东西,完全无法触碰你——无论是人还是物。这样的才能,恐怕只有圣女或女神才有啊?」
「就只是我的身体会自然闪开而已。我想大概是因为洁癖的关系。」
「没错,刚开始应该只是『不想被碰到』的程度而已。但后来却逐渐升华成自己的才能,最后达到『任何不净之物都无法碰触』的程度。真是个了不起的圣女或女神啊。」
圣女,女神。这种听起来奇幻无比的台词,一从这位少女的口中说出,不知为何就带着说服力,这也许是因为她的外表所致。
「实在太适合当我的搭档了。」
看到笑得更深的少女,我明白了。这女孩就是理亚的智襄。
「……你是在寻找快要死掉,而且拥有那种才能的人吗?」
「哇哈哈!如果要说明的话可能要花不少时间。如何,小姐。你不想死吗?」
「我的名字不是小姐。我叫做理亚。」
「那么理亚,你愿意和我度过一千零一夜吗?如此一来『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绰号艾莉莎的我,可以考虑救你一命。」
那人自称,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绰号艾莉莎。
她似乎就是让理亚成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人物。
◆2010-??-??T??:??:?? "Ria's Room"
回过神来,地点已经转变了。或许是因为在梦中,移动的过程似乎被省略了。这里是……一个似曾相识,看起来十分整洁的女孩子房间。
一套制服被暂挂在椅子上,我发现那是曾见过的十二宫中学女生制服。
喔,我好像有从门外稍微看过,这里是理亚的房间。
制服挂在椅子上?
「唉。」
然后这是理亚的叹气声。
在听见布料松脱的声音后,我的眼前景象中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正在解开脖子上的蝴蝶结。
这是……!
「看来我好像还不会立刻死掉,这是一件好事。毕竟艾莉莎同学的话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妹妹换衣服时自言自语的场景。
这下子不就真的在偷窥了吗!
我几乎要陷入错乱了。我一边想着原来她连自言自语的时候语气都这么有礼貌,一边拚命地想着该如何闭上眼睛。
不,虽然我非常想看——不不,怎么可以偷看!
虽然我在内心天人交战,但视线就只看得见房间内部。
啊啊,说得也是。既然这是理亚的主观视点,除非她仔细看自己的身体,不然我也不会看见。
我想像自己在换衣服的时候,会特地看自己身体的理由,顶多只有想看看自己长了多少肌肉时,刻意在手臂或腹肌上施力而已。
话虽如此。
当我看见被放在椅子上的裙子时,还是不禁感到心跳加速。我的妹妹现在只穿着制服衬衫及内衣吗?这般幻想在我内心膨胀着。
不对,身为哥哥怎么可以在妹妹换衣服的时候感到心动!虽然我这么想,但又想到把表妹当作女孩子应该也无所谓吧?话虽如此,就算理亚是我的亲妹妹,我也可以肯定,在我眼中她依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哥哥,害他操心。还是等明天在学校把事情问个清楚吧。唉。」
听到『不想让我操心』这句话,我感到内心在刺痛着。原来如此,理亚也和我一样,因为不想让对方操心而没办法商量。
想到这一点,就更让我对彼此的坚持感到难过。
「嗯——话又说回来。」
然后,理亚居然就这样站到放在房间角落的镜子前。
由于刚才感到心痛的缘故,我错过了闭上眼睛的时机,竟然就这样把只穿着制服衬衫的理亚一览无遗。
她美丽的双腿,从制服衬衫的下摆伸出。而最上面还隐约可以看见淡粉红色的薄布料。一阵强烈的兴奋感,与无穷的罪恶感同时涌上心头。
「果然哥哥他……还是比较喜欢音央小姐那样的体型吗?」
理亚把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忧郁地低着头。
不不不不不不不!!
没有那种事!你的身材很棒啊理亚!!哥哥我也很喜欢理亚这样的体型,而且音央她在国中时代也没有现在这种身材,一切看未来啊理亚!!
或许也因为罪恶感使然,我不禁想如此大叫,但当然无法喊出声音。
「不对,我得赶快换好衣服才行。要是刚好被哥哥偷看到,就必须在晚饭里加料报复了。」
好恐怖!原来理亚报复的手段是在饭里动手脚!?
——不过,现在的我就算吃坏肚子,也无法洗刷这个罪恶感。
对不起。然后——
感谢招待。
◆2010-??-??T??:??:?? "Juninomiya Junior High School 2-A Class"
当我在内心暗自膜拜时,周遭的景象突然转为令人怀念的教室。
这里是十二宫中学的教室。由于我对外面的风景没有印象,这应该是理亚的教室吧。我记得她读的是二年A班。
当当当当,一阵令人怀念的铃声响起。这听起来和夜坂学园不太一样,看来每间学校的铃声都有自己的特色。
当教室的正门被拉开时,教室内立刻吵闹了起来。
跟在曾是我的级任老师的四条老师背后的人物,是一位女学生。虽然我有看过那个女孩子,但对理亚而言应该是初次见面吧。她正在端详着那女孩的金发,以及钻头型的卷卷头。
「起立,立正,敬礼。」
精神抖擞的声音,是由一位戴眼镜、扎着辫子的女孩子发出的。她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我班上的班长三枝同学。简直像是她的妹妹一样。
「好,各位同学早安。今天要介绍一位转学生。」
四条老师带着笑容宣布。
「Good morning!早安、初次见面!我是沙绪·米雷尼安姆。因为爸爸很喜欢日本,才帮我取了这样的名字,希望我能当个率直的好孩子。我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请多多指教!」
面对如此充满朝气的招呼,班上同学们回应充满好意的笑容。
看来大家也觉得她的活泼大方,以及不让人感到紧张的亲和力相当可爱。
原来她从转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有活力了。话说回来,现在的她究竟是不是『Lore』呢?现阶段还完全看不出来。
「嗯……」
然后,小沙绪环顾着教室内,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在与我……不对,应该是与理亚对上眼后,停止了视线。然后,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我想坐在她旁边!」
小沙绪先是指着并做出宣告,然后就大方地走到理亚的隔壁座位。
坐她旁边的男同学开始泪眼汪汪,但我能体会他的心情。
「老师,可以吗?」
「……我是无所谓。」
而理亚也不为所动,尽管有些惊讶,但回答依旧很冷淡。
「嗯——只能坐到下次换座位为止喔。」
「太好了——!」
既然老师答应了,男同学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
太可怜了,他原本一定很高兴能坐在理亚旁边。
「Thank you!谢谢你罗!」
但是,一看见小沙绪的开朗笑容,男同学一下子就折服了。
……嗯,就是啊。男人就是对女孩子的诚挚感谢没辙嘛。
「那么须藤同学,你要好好照顾沙绪同学喔。」
「是,我会和她一起看教科书的。」
理亚仔细端详着小沙绪。小沙绪察觉到她的视线,然后露出『呵呵』的笑容。
「你好!我是沙绪·米雷尼安姆!」
「我是须藤理亚,请多指教。」
理亚握住小沙绪伸出的手。
她的手又细又小,而且非常冰冷。
「哎呀——理亚真是太合我的喜好了——!嘿,让我抱一个!」
小沙绪直接使力,想将理亚一把拉过去抱住。
但是——理亚的才能可不答应。
碰!!
回过神来,理亚已经站了起来,而小沙绪则连人带桌倒到地上。
「痛痛痛……你为什么要闪开——!?」
「呃,对不起。我的身体自然闪开了。」
「不可以抱吗!?」
「我不习惯那种文化。」
「呜呜……我一定要抱到你!!」
听到小沙绪这番宣示,教室立刻被欢笑声笼罩。
◆2010-??-??T??:??:?? "Juninomiya Junior High School Locker Room"
我突然闻到一阵消毒剂的味道。
眼前是一个我从没看过的地方。这里是更衣室吗?
「没想到刚转学过来就有游泳课——好期待喔——!」
穿着制服的小沙绪,堆着满脸笑容并把手放到制服的蝴蝶结上。
「沙绪同学喜欢游泳池吗?」
「我最喜欢游泳了!因为在水里面的时候,感觉好轻松喔!」
她拉开衣领上的蝴蝶结,很自然地解开裙子的环扣。
「理亚呢?」
「虽然我不太喜欢在别人面前穿着泳装,但游泳本身我不讨厌。如果像今天这样只有女生的话还没有问题,有男生在的时候我只会观摩而已。」
如此回话的理亚也开始拉开蝴蝶结——这是!
「是吗?把你的漂亮身体现给男生看不就好了!」
「虽然我自认有在注意身体,但并不是为了给人看的。」
她把手放到裙子的环扣上。
不行——!!我集中意志力,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接着,我变得看不见任何东西。怎么好死不死刚好碰到游泳课?就算是体育课的更衣也够糟了,如果是游泳课就一定会看见裸体了。
是说,原本应该与理亚的视界同步了,没想到自己还是可以闭上眼睛。这个『偷窥梦境技能』还真不知道该说是方便还是遗憾。
无论如何,这样就不需要担心会构成偷窥了。
「是喔,不过我也可以理解啦。说起来还是比较想给喜欢的人看吧。」
「我更不想让喜欢的人看见。」
「咦,是吗?」
「因为会让我紧张得要死呢。」
「咦!原来理亚有喜欢的人喔!」
小沙绪这句话一出口,整间更衣室一下子变得吵闹!
「咦,须藤同学有喜欢的对象了!?」、「原来上次她拒绝足球社社长的表白,就是因为已经有对象了!」、「是谁,那个不知好歹、居然让理亚喜欢上的家伙是谁!?」、「我一直很喜欢理亚同学说!到底是哪个臭男人!」、「一定是年纪比较大的男生!」
女孩子们开始大吵大闹了起来。
「呃、呃……」
在大量的女孩子包围下,理亚困扰地停止了动作。
但是这段谈话内容,身为兄长的我也大感兴趣。是喔,原来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甩了足球社的社长。嗯,干得好。
「欸欸,理亚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
我听见小沙绪的声音就在身边。同时还感觉到有许多人围绕在理亚周围。顺带一提,在理亚内部的我也在专心倾听。
「……我刚才只是假设而已。」
「不,你刚才的口气听起来完全是有喔?」
此时,因为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过去。
环着手臂站立在那里的人,是换上学校制式泳装的艾莉莎。她修长的体型看起来很健康,还洋溢着神秘的性感。
「艾莉莎同学。」
「嗨,理亚。有什么关系,现在就说出来吧。」
「是呀是呀,说出来嘛!」
银长发与金钻头的双重攻击同时袭向理亚。而且其他女生也都兴致勃勃地等待着理亚的回答。虽然我以为她既成熟又冷淡,可能没什么朋友,不过看来她在同性之间也很受欢迎,真是太好了。所以说,喜欢的人是谁呢?
「呃……喜欢的类型……」
「嗯嗯!」
没有具体说出对方的名字,而以模糊的情报形容,这大概是理亚的苦肉计吧。
「我比较喜欢身材高一点的。」
好,我应该还算高吧。
「要体贴一点,能够依赖,就算没有那么聪明也无所谓,不过说话风趣一点比较好。还有……」
这些特征嘛,一般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吧。
「我喜欢专情一点,不会变心的人。」
那也是很常见的理想特质。但不知为何我觉得胸口被捅了一刀。
「啊哈哈,看来理亚也是普通的女孩子呢!」
「因为你看起来那么冷酷,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奇怪的家伙啊。」
「我很普通,和沙绪同学或艾莉莎同学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理亚喜欢的类型十分普通,女生们并没有变得更加吵闹。就在理亚感觉松了一口气时——
「所以,真命天子该不会是你的老哥吧?」
「!?」
艾莉莎的突袭,让理亚大有反应。
「啊,她的脸整个都红了!!」
小沙绪也跟着起哄。
「我、我才没有!?哥、哥哥他不是那种对象!」
「这反应看起来很像真的耶!!」
于是,在上课铃响前女子更衣室就成了极为喧闹的空间。
回过神来,场景已经来到学校的室内游泳池。理亚抱着双腿坐在泳池旁,看着大家自由自在地游泳。
不过——真命天子是我?怎么可能。
我也因为太过动摇,完全不记得到此为止经过了什么样的场景转换。看来梦境里的视界总是转移得很快,一下子出现在别的地方也不算奇怪。
「噗哈——!!」
此时,小沙绪从水里现身。她的钻头因为沾了水而垮掉,一时之间我甚至看不出来她是谁。
「啊——理亚不游泳吗?」
然后,她沿路滴着水,一路走到理亚所在的泳池旁。
「请问你是谁?」
「喂——我是沙绪呀,沙绪!」
「喔……真对不起,因为没看到钻头,所以……」
「我除了钻头之外应该还有特征才对吧!?这里只有我是金发吧!?」
「放心,只是开玩笑。」
「理亚对才第一天转学进来的我也不手软啊——!哇哈哈!!」
小沙绪大方笑着,还高兴地挺着平坦的胸膛。理亚看见她应该也感觉很窝心吧。
「好机会,嘿——!我抱——」」
「啊。」
虽然小沙绪朝着理亚扑过去,但理亚却在沙绪的身体跳过来之前,朝她推了一把。
「呀哇——!?」
噗通!!
小沙绪又被推回才刚爬上来的泳池,激起巨大的水花。
「噗哈——你、你干什么——!?」
「真对不起。我的身体自然闪开了。」
「到底要怎么闪才会把人推进水里呀!?」
小沙绪又滴着水,从泳池里走出来。
「总有一天我绝对要抱到你!」
她紧握着拳头,下了这样的决心。
是说,理亚这个才能还真厉害。顺带一提,我虽然也常被躲开,但如果理亚肯忍耐的话,至少可以摸摸她的头发,看来我还算是有被接受。
「嗨——理亚、转学生——」
艾莉莎也来找她们两个了。一头银色长发反射着光线,闪闪发亮的模样看起来很梦幻。
「艾莉莎同学。」
理亚的声音比起紧张,更带着埋怨。毕竟刚才抛出炸弹的人就是艾莉莎,而且到现在都还没解决。
「像刚才那样的话题会让我会很困扰的。」
「哎,有什么关系。反正理亚有恋兄情结这件事早就很有名了。」
「咦,真的吗?你在搞所谓的禁忌恋情?」
「不,听说和理亚住在一起的是表哥。高中二年级。」
「喔喔——!大三岁的哥哥!而且是可以结婚的表兄妹关系!原来如此。既然是理亚的哥哥,应该是个冷酷沉着的帅哥吧?」
真抱歉,我好像刚好相反。
「不,哥哥只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幼稚调皮又爱耍帅的人而已。」
听到理亚如此断言,还是很令我感到沮丧。
「什么啊,那还是不要去找他好了——」
这么失望会让我受伤的啊。
「再说,我比较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喔?」
「请不要朝着我舞动手指,沙绪同学。」
理亚朝小沙绪冷冷说了一句,然后抬头望向艾莉莎。
「话说回来,艾莉莎同学好像很清楚我的事情?」
「当然罗。我早就把自己设定成这间学校的一份子。常常听说关于冰山美人理亚的事迹。」
从艾莉莎把『设定』一词脱口而出来看,她可能是个很随便的魔女。
「就算不是那样,我当然还是会收集你的情报啊。毕竟以后可能会成为我的搭档嘛?」
「是吗。」
理亚的回答中带着紧张。这也难怪,毕竟告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人物如此轻松地过来攀谈,怎么可能不保持戒心?
「所以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就只是身为隔壁班的朋友看到你在这边休息,才过来说说话嘛。」
艾莉莎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态度高傲地环着手臂大笑着。
在『魔女』的传说中,常提到她们能『在不知不觉之间混入人类的生活』,雾香也是利用这个能力以人类身分过活,看来这位『预兆的魔女』可能也一样。
「不过……」
艾莉莎又看向小沙绪。
「嗯?」
「这家伙看起来挺有趣的。」
「啊哈!我也喜欢像你这样留着美丽银发的女孩子喔!」
「是吧是吧?我的头发可是天下第一的啊!」
「天下第一喔!真是Great!我是刚转学过来的沙绪!」
「我是隔壁班的银发美少女,艾莉莎。」
「多多指教喔,艾莉莎。」
两人一下子变得要好起来了。
眼前的金发与银发泳装少女,让我觉得像是在看国际交流一般。
「艾莉莎同学。」
理亚像是要打断两人的欢笑,朝艾莉莎问道:
「我现在还算没事吗?」
她单刀直入地问道。艾莉莎则笑着回答:
「似乎是。不过今天恐怕会碰上一次危机。」
听到对方带着颇有『预兆的魔女』气势的回应,理亚不禁紧闭双唇。
「嗯?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小沙绪看了看理亚及艾莉莎,疑惑地侧着头问道。
「没什么。」
艾莉莎似乎是觉得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语很有趣,嘴里甚至还发出『呼呼呼』的笑声。
「只是关于命运的事罢了。」
她以此话作结。
◆2010-??-??T??:??:?? "Juninomiya Junior High School Passage"
「那边是美术教室,隔壁是音乐教室。」
「嗯……」
放学后,理亚向小沙绪介绍校内。
时间接近日落的校舍飘荡着一股寂寞的气息,远方传来体育社团的喊叫声以及吹奏乐社的音乐声,更是激起我奇妙的怀念之情。
「沙绪同学?」
「啊,嗯,什么事?」
由于小沙绪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理亚关心询问。
「没有,只是你好像变得无精打采。」
「才没有那种事,我一直很有精神喔。」
尽管轻轻握拳的模样令人想笑,但她看起来的确不像刚才那样精神奕奕了。
「嗯?喔,是须藤和米雷尼安姆啊。」
此时,正在校内巡视的四条老师朝两人攀谈。
「啊,四条老师。午安。」
「午安,介绍学校辛苦你了。」
老师以一如往常的和蔼笑容看着理亚及小沙绪。虽然可能是由女生观点来看的缘故,但我好像明白这位老师为什么很受女生欢迎了。
「呼——」
但是,小沙绪却像是没有看见老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米雷尼安姆?」
「你怎么了,沙绪同学?」
「咦!?啊,没有,我没事呀!?啊,老师,午安!」
她的态度很明显是在想事情。理亚先是和四条老师互看了一眼,然后仔细端详着小沙绪。移开视线的小沙绪,脸上带着像是在烦恼些什么的罕见表情。
「嗯,看来因为第一天就上游泳课的关系,让她有点累了吧?」
「也许是呢。差不多该回家了吧,沙绪同学?」
「啊、啊呜……抱歉。」
她大概是知道引起他人担心了。看到小沙绪满怀歉意地低头,四条老师与理亚都微笑点头。
「毕竟才刚转学进来第一天,你就那么努力。会感到疲倦也是无可奈何的。比起这个,明天开始还有很长的时间呢,第一天就到此为止,先回家去吧,沙绪同学。」
「啊呜……谢谢。理亚你真的很懂得照顾别人呢……」
「没有那种事。只是因为我有个需要照顾的哥哥而已。」
「的确,一文字应该是个很需要人照顾的哥哥啊。」
看到连四条老师都怀旧似地说着,让我感觉很不是滋味。
「那么,我们就回家吧,沙绪同学。」
「嗯……」
即使如此,小沙绪似乎还在烦恼着。
「啊啊,对了。最近……也不算最近了,听说某个城市有女国中生在放学后遭到诱拐。须藤和米雷尼安姆回家路上都要小心一点喔。」
「您是说……被诱拐吗?」
「虽然不是登上新闻的事件,但许多老师们都在谈论这个传闻。所以才像这样提醒大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一听到『诱拐』两个字,我似乎要想起某事。
但是,模糊的头脑却让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看来在梦里,思考和记忆似乎有受到某些限制。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沙绪同学看起来很引人瞩目,似乎很容易被拐走呢。」
「咦、哪有那种事!?我还没有被拐走过呀!」
「如果被拐走了,就来不及了啊。」
「啊,也对。」
被老师指正后,小沙绪不禁红了脸颊。
「那么明天见罗,须藤、米雷尼安姆。」
「是,再见。」
「嗯,老师掰掰!」
目送四条老师沿着走廊离开后,理亚把手放到小沙绪背上,劝她回家。
「好了,那么我们也回家吧。如果沙绪同学的家顺路,也许我能送你到附近。」
「啊!呃……」
然而,小沙绪的目光却飘移不定。之后,她开始注视着理亚。
「嗯?怎么了吗?」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知为何像是有点湿润。
「没有。我还是一个人回家好了!」
「咦,可是……」
「我绝对没事!不过……」
小沙绪的表情像是黄昏一般,甚至带着某种寂寞的气氛。
「理亚你一定要小心喔?」
她意有所指地笑着说完,然后就像是逃跑般地跑走了。
「……沙绪同学?」
由于那速度及气氛不像是能追上,理亚只能呆在原地。
「一定要小心……是吗?」
这个忠告,足以让理亚的内心充满不安。
◆2010-??-??T??:??:?? "Yagasumi City"
于是,理亚独自踏上回家的路。虽然身为兄长的我十分担心理亚,但和找一个男生陪她回家相比,我还宁可她独自回家。
但是,真希望至少能有个女生朋友……当我这么想着,不禁想到那个最可疑的『艾莉莎』。最后我还是认为她还是一个人回家比较好。
「唉,究竟『马上』指的是多久之后呢?」
她似乎还是对于『死』有所不安。虽然先前完全没有展露出任何不安的态度,但理亚似乎已经忧心到自言自语的程度……这也是当然。相反的,我反而比较佩服她之前居然一点迹象也没有。
「虽然不能大意,但老是保持紧张也很令人疲惫呢。唉。」
我很在意她如此频繁地叹气。虽然理亚原本就常叹气,但这并非一般的哀声叹气,比较像是轻轻埋怨,类似『讨厌,真是的』。不过今天的叹气声听起来像是发自内心,令人担心会不会把幸福都给吹跑了。
「比起这个,还是来想想今晚要做什么给哥哥吃吧。冰箱里还剩下什么呢……」
光是想到她可能想借着自言自语来鼓起勇气,就让我感到心痛。
正当我想着,希望理亚能赶快回家休息的时候——
「午安,大姊姊。」
伴随着这句话的出现,世界突然冻结了。
我很清楚说话的人物,以及这个世界。
但由于理亚完全不知道,只能大吃一惊并回头望去。在距离不到一公尺的地方,站着一位把白色大帽子戴得很深,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同时,还传来某种像是花香的甜蜜味道。
「我是社,大姊姊。」
没错,这位少女专门分发『D-Phone』——一种能连上只收集真实存在之都市传说的网站『第八世界』的手机。既然小社出现了,就表示理亚是在这之后被卷入『Lore』的事件吧。
「午安,小社妹妹。我是理亚。」
「嗯嗯,请多指教,理亚姊姊。」
虽然她笑呵呵的小嘴还是很可爱,但也有点吓人。
「来,这是大姊姊的。」
然后,就和拿给我的时候一样,小社以双手捧着的方式,递出一支深黑色的手机。
「我的?」
那是一支闪烁着奇妙的黑色光泽,造型相当好看的行动电话。就和先前一样,光是看着那艳丽的表面,就让人觉得像是受到吸引一般。虽然我没有仔细端详过其他人的『D-Phone』,但看来每一支的外观都是相同的。
「对。这是大姊姊的『D-Phone』。」
「D……Phone?」
理亚并没有立刻伸出手。不知道是感到可疑,还是另有想法。
「这是为了指引命运的物品,也是保护自己不受命运所害,只属于大姊姊一个人的行动装置。所以,你最好随身携带喔。尤其是——像大姊姊这样有才能的人。」
『命运』这个词,艾莉莎也有提到。仔细想想,最近我也开始相信命运了。包括成为我的故事的『Lore』们在内,会碰见冰澄或理亚等『主角』,似乎也是受到某种东西的指引。
「才能?」
「嗯。大姊姊知道为什么自己快被碰到的时候,身体会自然闪躲吗?」
「我一直以为只是洁癖过剩所导致的习惯。」
我也这么以为。但是,虽然理亚的确很爱清洁,但并不像是一般所谓的洁癖。她既不至于非得戴手套才能触碰脏污,也不像是特别害怕细菌或病原体。
就只是害怕被人触碰。实际上只是这样。
听说洁癖较严重的人,会因为过度害怕身体接触灰尘而无法整理房间,也不能接受浴室的脏污。以这一点来看,理亚既能整理我的房间,也很爱洗澡,应该不属于那一型的人。
可是,记得艾莉莎曾提到『圣女』及『女神』之类的。
「大姊姊并不是一般人或鬼怪能随便碰触的人物。因为人体是不洁之物,没有资格触碰大姊姊。」
「…………我什么时候变成那么厉害的人物了?」
「啊哈哈,我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但现在的大姊姊是很特别的人物。能成为圣女或女神的女孩子,大都拥有类似的才能。例如有些女孩子曾在战争中活跃过对吧?她们为什么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呢?有许多人就是因为她们拥有不受『他人』伤害的才能。比较有名的大概就是法国的小贞吧。」
小贞。她说的该不会是圣女贞德吧?
虽然我没想到她会被人以『小贞』来称呼,但说起来的确有一番道理。电影或影片中,常常可以看见主角在枪林弹雨中自由穿梭前进。就算观众心想:『喂喂,一般会被打中吧?』他们还是不会中弹。
没错,简直就像是受到命运所保护一样。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她说的圣女或女神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大姊姊你可能要碰上危险罗。所以,在危险时会发光及发热的『D-Phone』,应该是个很好的警示工具。」
像我这种没有才能的男人,都会受到『D-Phone』所救。
的确,只要『D-Phone』在事前发热,让理亚保持戒心,任何攻击应该都无法命中吧?如此一想,理亚还真的很有当个『主角』的才能啊。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收下了。」
尽管有点犹豫,理亚还是接过了『D-Phone』。
虽然我也曾有过一样的经历,但理亚应该也在接过的同时抹去了异样感,产生了像是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熟悉感觉。理亚反覆握了几次,然后点点头。
「那支『D-Phone』不只能保护大姊姊……」
记得在我那次,小社曾给我忠告,说这个东西能够帮忙找出与我拥有连结的『Lore』,要我好好爱惜。
「还能成为打倒各种危险及恐怖的『武器』,你要随身携带喔?」
小社告诉理亚的用途,和我的完全不同。
「你是说武器吗?」
「对。只要能读取『Code』,就能对抗那个『Lore』。不过,大部分的『Lore』都很厉害,也许你会在读取『Code』之前就被杀死了呢。」
小社呵呵地说出『杀死』这种恐怖的话语。
虽然我已经多少有些习惯了,但理亚应该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吧。
不过,藉由读取『Lore』的『Code』进行对抗吗?这个功能是否与理亚的能力『天方夜谭』有所关联呢?
「被杀……有人告诉我说我马上就要死了。是不是指我会用这支『D-Phone』,然后被那个……叫做『Lore』的东西杀死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冷静,但我可以感觉到她握着『D-Phone』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即使看起来再怎么冷漠而能干,她仍是一个刚升国中二年级的女孩子。面对恐怖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能又是另一件事。」
小社在思考着。她的大帽子歪向一旁,可以看得出来她正侧着脖子思考。
「可能也算是没有说错吧。」
看来在这之后一定有事情发生。我那时候——对了,好像是忽略了一之江打来的电话,和雾香拚命聊天吧。如果那天晚上我接了电话,恐怕就会被一之江杀死了吧。毕竟她还误会我是『Lore吞食者』。
想到她如今已经成为我最信任的搭档,更让人感慨世上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
「大姊姊在这之后,可能也会选到不会死的道路喔?」
小社意有所指地说道。总觉得她的话语像是一种『预言』。
就因为有许多种解释的方法,所以最后总像是说中了。
就像是那种算命般的『预言』。
「不过,你必须先逃过被拐走并杀死的命运就是了。」
像这样补上一句令人不安的话语,也是她的特色。理亚紧闭嘴唇,注视着说出这句话的小社。
「会被杀死……真的很教人害怕呢。」
理亚说出率直的感想,紧握着『D-Phone』。
小社则一如往常地呵呵笑着,并且看着理亚,然后举起一只手。
「我走罗,大姊姊。如果之后你还活着,那就『再见』罗?掰掰。」
她挥挥手,向理亚告别——
回过神来,发现周遭的声音又恢复了。车声、人声,以及城市内的种种杂音。由于那些声响一口气恢复,理亚感觉身体有点站不稳——
她的身体很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以奇妙的动作单膝跪地。
「!?」
她急忙看向自己差点跌倒的地方,发现——
那里竟然有只白色的『手』,从地面伸出来。
◆2010-??-??T??:??:?? "Yasaka Park"
明明不是在『Lore的世界』里,竟然看得见白色的手。光是这件事情就让我稍微陷入混乱。然后,我也发现自己似乎看过那只手。
没错,那是在——
被小沙绪——被『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袭击的时候。
此时我终于想起原本模模糊糊的事情。我到刚才为止一直不太记得关于小沙绪的事情。这也是因为梦的影响吗?
但我现在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她是一个必须『诱拐少女』才能维持自身存在的『Lore』。
「白色的……手……?」
理亚看见地面长出手臂,感到十分不解。
而且看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理亚。
「那个,请问一下!」
理亚朝放学经过附近的女学生喊话。
「然后喔,那位学姊真的很风趣呢!」
「喔,原来田径社的毕业学长偶尔还会回来呀?」
她们完全没有理会理亚,就这样走掉了。不,应该说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们听不见我的声音?」
理亚将眼前的状况一一用口头确认,并且紧握着『D-Phone』。
我看了『D-Phone』一眼,它正在闪着红光,还带着灼烫感。
理亚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并准备拨出电话。
「!!」
但是在拨电话之前,原本单膝跪地的理亚又往前滚去。
眼前景象转了一圈,连我也快要开始分不清楚状况了。当理亚回头确认时,发现原本蹲的地方旁边的墙壁上也伸出白色的手。
即使如此,路人们依然像是没看见手、也没看见理亚,就只是走过去。
——这也是一种『Lore的世界』吗?
并非让其他人消失不见,而像是直接将一个人隔离开来。产生一个让人感觉自己像是变成幽灵般的空间。
原来如此,小沙绪的『红斗篷』具有将人抽离普通空间并且掳走的能力。虽然我能够明白……
「这只手……打算抓住我吗?」
但什么也不知道的理亚,只能如此确认。
她握住手机的手正在颤抖着,而目光也在周围的人及那只手之间来回飘移着。理亚望向手机上的吊饰,然后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它,像是在求助一般。那是我送给她的可爱『睡猫』吊饰。
「这就是刚才提到的诱拐事件吗?」
尽管语调微微颤抖着,但理亚并非只是在害怕,同时也一一整理情报,积极地面对现在的处境。就因为看得出她正在拚命保持冷静,让我觉得十分心痛。
接着,她的身体再度向前扑,转了一圈并且站立起来。刚才理亚所站的位置也长出白手了。如果她是事先预知而自动进行闪避的话……
——理亚的才能,真的很像是圣女或女神之类,超乎常理的范畴。这应该和理亚本人的意志无关,属于另一种超感觉。
「如果这只『手』只是打算抓我,想这样一直闪避也许还能应付。但我早晚会疲倦的。」
而她本人似乎也明白自己的才能适用于这类『妖魔鬼怪』。确认这件事后,理亚恢复了冷静。她的手不再颤抖,目光也转为仔细注意周围动静。
简直像是已经有过这种经验似的。
「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总觉得自己可以一直闪避下去,就好像以前也遇过这种事情一样……」
理亚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觉,她如此自言自语后——
「那么,就来试试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仿佛要考验自己般,她开始奔跑。
理亚一边跑着,一边轻盈地闪避来袭的手。
有时差点撞上他人,有时也躲开行驶中的车辆。在不跌倒的前提下,使出了一连串有点像是特技表演的动作。理亚就这样自在地奔驰在那怪异的世界中。
她前往的地方——是我和雾香交战过的公园?的确,如果是较宽广的地方,会比较容易应付敌人。但是,宽广的地方也具有容易遭到攻击的难处。她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哈!」
看见公园入口旁的栅栏两侧伸来白手,理亚把手按在栅栏上,一口气飞越过去。原来她的运动神经这么优秀?惊讶之余,也对于她在着地时不忘按住飘起的裙子感到佩服。
「呼、呼、呼……」
然后,她一口气奔跑到公园的中心,也就是设置了喷水池的位置。
是不是基于某种策略才来到这里?和我被一之江追赶的时候相比,她的行动似乎非常具有计划性,让我有点不甘心。
我不禁反省,当时的我看起来好像有点逊。
虽然我已经知道小沙绪现在成了理亚的故事,但这对理亚来说应该是种恐怖体验。明明是这样,但她的声音及动作却充满着面对敌人的自信。
这是因为身为『主角』的资质与我不同吗?
「呼……我得赶快把事情解决掉,回家替哥哥做饭呢。」
理亚将手里的吊饰举到接着额头的高度,像是在祈祷一般。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哥哥,请给我勇气。」
她用力紧握『睡猫』的手机吊饰。理亚之所以这么努力,都是为了我吗?然后,带给她勇气的人,也是我……吗?
感觉到这当中带有强烈思念,使我不禁感到困惑。
「好了,放马过来吧,掳人魔!如果不把理由说明清楚,我可不打算随便让你掳走!」
然后,她正气凛然地做出宣示。接着,地面上开始长出满满的白手。
所有的手看起来都一样长,一样大。而且如波浪般朝理亚袭击而来。
「虽然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真的目睹了这个景象,还是恶心得让人几乎要站不住脚步了呢。」
理亚像是在向谁说话一般。然后,也许对象是那条吊饰……也就是把它当成了我。
「如果我没有回家,哥哥应该会哭泣吧?所以,我——绝对要平安回家,像平常一样正常生活才行。」
语毕,理亚就朝白手形成的波浪奔去。
理亚仔细观察大量靠近过来的手臂——
「就是这只手对吧!」
然后朝其中一只手伸出手,并且用力抓住其手腕。
『!?』
「我在逃跑的时候,发现到在呈半透明的手臂当中,偶尔会看见一只手特别明显。你就是本体对吧!」
然后理亚用力将那只手拉出来。
地面如同水洼一般地晃动着,并且从里面——
「骗、骗人!?为什么!?」
披着红斗篷的小沙绪跳了出来,一脸惊讶地注视着理亚。
从地面长出的大量手臂,此时也都消失不见了。
「那只是猜测而已,沙绪同学。不过,现在发现原来这只手的主人是你,还是让我很惊讶呢。」
「理、理亚……」
「很抱歉,但我并不能被你抓走。因为我得回去替哥哥做饭才行。」
理亚松开手,小沙绪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会有这种解决法?
理亚在战斗中,靠着回避与观察力看穿了『红斗篷』的弱点。的确,我也看过快被抓走的一之江将小沙绪拖出地面,但我还以为那只有她才办得到。
我完全没想到,在那么多的手臂当中居然会有正牌货。
而且,我也不可能产生把对方拖出来的想法。但理亚却超越了『也许会失败』的恐惧,相信自己的方法,并且实际行动。
仿佛像是受到命运所牵引般。
感觉到那远超过自己的层次,我不禁发自内心地颤抖着。
「呜……呜呜呜!」
被松开手的小沙绪似乎失去抵抗的力气,坐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
「呜、怎、怎么办、要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消失掉了!」
大量的泪水从她的眼里涌出。
也对,身为『Half Lore』的她,如果不掳走人就会消失。在学校里向理亚挥手道别时……又或许是更早之前,她可能就把理亚设定为掳走的对象了。但是,理亚并非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因此,『红斗篷』的『Lore』没能成功掳走少女。
要是小沙绪被人传闻为『无法掳走少女的Lore』,也许她的身体及整个存在都会消失不见。
「你会消失?」
理亚站在原地,注视着小沙绪。明明这时候的理亚应该还是普通人类,居然就比身为『Lore』的小沙绪更有优势。
「呜呜呜呜!!不要、我不要、我不想要消失——!」
然后,小沙绪就开始嚎啕大哭。
——诱拐少女。
持续做出这种事情的她,会像这样求饶……如果考量到罪与罚,她应该是不可原谅的。既然她的存在都已经普遍到连四条老师都知道,而且看起来也很习惯以『Half Lore』的立场袭击他人,可见应该不是初犯。以受害者来说,就算犯人哭泣也不可能加以原谅。
但是,如果是我看见女孩子这样哭泣,绝对无法丢给她一句:『你是自作自受』。相反的——
「嗯……如果是我尊敬的哥哥。看到女孩子在哭泣时,他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没错。我会暂时把罪与罚收在心里,先把重点放在她自己身上。
无论何种状况,我都不能看到女孩子哭泣。那就是我的个性,同时也是信念。
「不……如果不把我抓走你就会消失的话,想必我的哥哥一定会……这么说吧。」
理亚说着,在小沙绪面前蹲下。
然后,拉起她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前。
「呜,咦?」
「向沙绪同学这样的女孩,非得掳走其他人不可的理由……如果是害怕孤独,想要和其他人在一起,只要你能接受,我可以一直陪伴你——他会这么说。」
听到理亚温柔的话语,小沙绪不禁抬起脸注视着她。
「不过,如果只是想恶作剧,想要看着他人困扰而嘲笑,是基于这种坏理由而抓人的话,就不可以原谅。但是,如果在你心中还是怀着寂寞的话,那就不能置之不理——他会这么说。」
「理亚……」
理亚把小沙绪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露出令她感到放心的微笑,点点头。
「如果,沙绪同学不诱拐人就会消失的话,那么自己让你抓走也无所谓——我想哥哥他一定会这么说的。所以——」
理亚紧紧握住小沙绪的手。
「我,让你抓走也没关系哟?」
「……咦、理亚……?」
小沙绪瞪大双眼。
「我想和哥哥看相同的世界,也想和哥哥感觉相同的东西。因为他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哥哥。就像是哥哥总是把我摆在第一,我也希望能把哥哥摆在第一顺位。所以,我会这么做。」
看到小沙绪的眼眶变得更湿了,理亚继续说道:
「沙绪同学,不论你是什么样的罪人、还是什么样的鬼怪,我都不想看到你哭,而且更不希望你消失。所以,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然后……如果拐走我会让你稍微感到后悔,那我更是绝对不会让你拐走。」
「理亚……」
「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沙绪同学拐走我之后,不会产生『啊——拐走人真是舒爽!超开心!』的心情,那不论我是被拐还是被杀,都很不值得不是吗?所以,沙绪同学——」
「…………嗯…………」
「我会陪着你的。随时都可以让你拐走。所以,请你不要哭,也不要消失。毕竟我们今天难得成为朋友了不是吗?」
「呜……啊……哇~~~~!!」
她就这样让理亚抱在怀里。
而理亚也轻轻地抱住她。
「好了,这就是你期待已久的抱抱哟。」
「呜~~理亚~~~!!」
叮啷叮啷铃~♪
『D-Phone』传出声响。光是听到那个声音,我就明白了。
小沙绪就是这样成为理亚的故事。
理亚摸着在自己怀里大哭的小沙绪的背,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有其他人被掳了,可以让她们回去吗?」
「嗯……知道了。大家都还活着,我就让她们回家吧。」
「嗯……太好了,她们都还活着吗?唉。」
理亚吐出沉积已久的叹息,继续抚摸小沙绪的背。如果那些少女散布了『红斗篷』已经被解决的传闻,可能会有危险……即使如此,理亚还是要她这么做了。
「一千零一夜第一个夜晚的故事,我确实见识到啦,理亚。」
听到这样的声音,才发现艾莉莎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长椅上,露出招牌笑容。那个长椅就是我和雾香一起坐过的那个长椅。
「艾莉莎同学。」
「第一个『Lore』就碰到超有名的『红斗篷』,真有一套呢,理亚。真不愧是我认同的『主角』啊?」
「『Lore』……『主角』……就是和沙绪同学或刚才的小社妹妹一样的人吗?」
理亚轻拍着小沙绪的背,并且倾听艾莉莎的话语。
「是啊,没错。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像她一样,变成了一种都市传说的鬼怪,如果不『按照传闻』行动,就会消失不见。意思是说,沙绪就是受了『怪人红斗篷会诱拐少女』的传闻所限制,才会成为不持续掳走少女就会消失的存在。顺带一提,那叫做『Half Lore』。」
小沙绪的肩膀颤了一下,理亚则轻拍她的肩。
「你是说『Half』吗?」
「没错。然后,光从传闻而无中生有的鬼怪,则称为『Lore』。就是像我这样纯粹的鬼怪。立场上多少比既是人类也是鬼怪的『Half Lore』轻松一点。」
原来艾莉莎是纯粹的『Lore』。的确,原本以为既然同样身为魔女,她在某些地方也许会与雾香很像。但就算如此,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与雾香很不同。顶多只有很容易亲近的态度相近而已。
「意思是说,沙绪同学曾被传闻为会诱拐人的『红斗篷』?」
「正是如此。而那个传闻不只是小孩相信,连大人也相信,最后甚至连这个『世界』的意志也信了。因此,沙绪·米雷尼安姆变成了『红斗篷』。不过呢,详细的经过你还是自己找机会问问她吧。」
听到就连『世界』的意志也相信了传闻,让我感到一股颤栗。
这个世界会受到那么暧昧不明的认知所影响吗?就因为那些暧昧不明的东西,才害小沙绪、鸣央及一之江必须那么痛苦吗?
「世界的意志……」
理亚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些愤怒。因为她现在才了解到,自己视为理所当然而活到现在的这个世界,居然是如此暧昧不明而脆弱的东西。
「哎,不过也有人认为所谓的世界就是人类的无意识、或是整体意识。」
「是这样子吗?就是人类还有世界,害像沙绪同学这样的孩子受苦,是吗?」
理亚将小沙绪抱得更紧了。我想,理亚此时心中的感情一定十分愤怒。她正在对这个世界的这种机制感到生气。
「好了,接下来是谈判。」
看见理亚的愤怒,艾莉莎的嘴角吊得更高了。
「你只要和我搭档,成为被称作『一千零一夜(Scheherazade)』的『主角』,就能单单只把『Half Lore』的故事消去,让他们变回人类。」
「!!」
听到这句话,小沙绪急忙抬起脸来。
她以哭得红肿的双眼,来回看着艾莉莎与理亚的脸。
「而且只要成为『主角』,你那即将迈向死亡的命运,也能靠你自己的双手推翻掉。你原本会在刚才被沙绪的手抓住并且拐走。但你凭着不想认输、绝不认输的意志力,将命运扭转过来,并且以自己的意志,把自己的性命及沙绪的心一起弄到手了。你就是有能够自己牵引命运的才能。这毫无疑问是『主角』的才能。」
艾莉莎的提议非常具有吸引力。不只是能拯救小沙绪那样痛苦的人,还能靠自己推翻可能死去的命运。
但,那也——
「所以,理亚。你愿意和我一同度过『一千零一夜』吗?」
那也代表着,未来将永远活在这种战斗及恐怖之中。
也许能够靠自己扭转死亡的命运,但死亡的机率却也随之上升,未来肯定是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没错,从习以为常的生活移向战场。那对于过着普通生活的人来说,是一条非常不想踏上的路。
就连我也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碰上各式各样的恐怖事情。包括被一之江一路追杀、差点被雾香的虫子吃掉、在食人村里四处奔逃、以及被音速的冲击撞飞等等。
想到理亚未来也会碰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就——
「为什么?」
理亚笔直地望着艾莉莎,如此问道:
「为什么你要执着于寻找『主角』?」
「因为我是『预兆的魔女』。不是很常听说吗?例如『现身在快死的人面前的猫』、『乌鸦聚集到将死的老人家』、『看见与自己相同长相的人会在三天内死亡』等等。另外还有『如果巨大彗星经过,将会发生灾难』之类的。我就是专司那些『预兆』的魔女。」
艾莉莎从长椅上站起来,缓缓走向理亚及小沙绪。
「所以,我才会察觉到这个暧昧而随便的『世界』即将死亡的讯息。虽然说,也可能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才会变得如此暧昧不清也不一定。」
——这个世界会死?
突然听见这种话,实在是难以理解。
理亚也是,一下子突然被说:『快要死了』,还遭到许多白手袭击,她现在一定因为经历了如此恐怖的遭遇而陷入混乱。要是再听说什么『世界的危机』,肯定只会更加混乱。
「所以我才想做点挣扎。这个世界的确既暧昧又随便,而且缺乏危机感,但我个人还算中意。东西好吃、人类有趣、动画好看、可爱的女人多、笨男人也不少。」
「说了这么多……艾莉莎同学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呢。」
「还好啦。所以,我才在寻找能想点法子的『最强主角』。我可是找了一阵子喔?」
想必那一定是在『主角』当中……又被称为『救世主』的人物。
就连『百物语』的主角都难以胜任的我,根本无法想像那种层次。想必一定是很帅气的英雄——我不禁想到,大概就是圣女之类的人物吧。
然后,这里就有一位拥有类似『圣女』才能的人物。
「我在寻找『主角』之际,才发现最近有个在星座中藏着『可能性』的『主角』现身了。所以我才想见见她。如果我和她一起合作,收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也许就能挽救世界死亡的命运也不一定。」
「你是说星座吗?」
「没错。因为我是『预兆的魔女』。包括星象等等全都掌握得一清二楚。那个可能性就是拥有『处女座』力量的『正义的女神(Astraia)』。」
艾莉莎以她的水蓝色双眼,直视着理亚的眼睛。
「——我说的就是你,『正义的星辰女神(Ria·Straia)』。」
光是在理亚的身体里听到这段话,会觉得像是难以想像的故事。
星座藏有『可能性』。而那是成为『女神』的可能性。然后,那就是理亚。听起来不禁教人觉得荒诞无稽,简直像是奇幻故事。
理亚应该也不会相信这种话吧。
但是——
「你好像不在意我相不相信这些话呢。」
「当然。这种像是精神病患说的话,如果有人突然相信还比较可怕啊。」
「也就是说,你只不过是照实回答了我问的『为什么』而已。」
「你很聪明嘛。让我更想与你搭档了。」
没错,那并不是为了让理亚接受的话语。只是以艾莉莎的立场回答了理亚的询问而已。就因为她并没有打算让理亚相信,所以听起来当然显得荒诞无稽。
「除了我以外,你曾和别人搭档过吗?」
「当然有。但从来没有人收集完『一千个故事』。就算一天收集一个,也要费上千日吧?差不多是三年。更何况『Lore』不可能四处都有。平均一个星期找到一个,也会增加为七倍,算起来要花上二十一年吧?哎,不过严格说起来也不是这样计算的。」
计算起来比我的百物语足足多了十倍吗?的确,这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收集的期间,我那『马上就要死掉』的命运也会延后是吗?」
「没错。因为我会全力保护你,不会让你死掉。不过,当然败给『Lore』的话还是会死。况且,死后还不一定会保有全尸,也许会死得非常凄惨也说不一定。」
没错,这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契约。并非减少了风险,反而是增加。但理亚获得的利益也很大。而就我所认识的理亚,以她的价值观来看的话……
「如果是哥哥,我想他在犹豫许久之后,一定会说『OK』的。若要问为什么,最大的理由就是能解救像沙绪同学这样的孩子。然后……他会在私底下战斗,就为了保护我、家人以及朋友不碰上那种危险。」
似乎是那样。虽然我觉得自己在理亚心中好像受到美化了,但理亚的正义感还是无法接受有小沙绪那样的孩子在,也不能接受如此充满危险的世界。
所以——
「为了不让哥哥碰上那种危险,我就与你同行,成为『一千零一夜(Scheherazade)』吧,艾莉莎同学。」
「哈哈哈哈哈!!哎呀呀,你的恋兄情结还真是超级严重啊!会不会直接向他表白啊?」
「唔!那、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哈哈,也罢。我会一直替你加油喔?更何况『主角』通常谈恋爱都不会失败喔?虽然说,失恋有时也是当『主角』的醍醐味。」
「……就说不要管那些了嘛。我只要能和现在的哥哥过平静的生活就够了。」
「哈,OK,我了解啦。总之,契约谈成了。以后请你多多指教啦,搭档。」
艾莉莎走到理亚面前,伸出了右手。
「请多指教,艾莉莎同学。」
理亚用力握住她的手——就在那一瞬间——
理亚的脑海里,突然有光的粒子如怒涛般涌入。
就像是星辰在一瞬之间,高速飞过宇宙空间一般。
我之所以能够理解到每一道星光,都是艾莉莎所说的『预兆』,是因为我握着她的手的缘故吗?
而理亚清楚地看见了其中一道光。
在那里头——
天空染成深红色,城市则崩塌得像是发生了某种大灾难。
然后响起一道像是疯狂般的少女大笑声。
那声音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塌陷的残骸上,有着大量的血。那就像是有人将全身的血液都洒了出来,绝对会造成生命危险的出血量。
然后,有个人倒在那里。
我见过那男子,虽然他的长相并非那么常见——
因为顶多只会在镜子里看过而已。
那个人——是我。
我全身是伤——倒在那个血泊之中。
没错,脸色十分苍白。
从旁边来看,完全是死——
「不要————!!」
听到像是撕裂空气的惨叫,我跳了起来。
这里是……我房间的床铺上。
意思是说,鸣央带我参观理亚的梦,行程已经结束了。
而那也表示理亚现在醒了——不对。
刚才的惨叫声,难道是!!
「理、理亚!!」
我急忙奔出房间,立刻赶到理亚的房外,准备打开房门。
「理亚,你怎么了!?」
但或许是因为上了锁,就只听见喀喀声,完全打不开门。
「理亚!」
我用力敲着门,并且朝房里大喊。
我的心脏也以可怕的速度跳动着。死在那里的人是我。然后,理亚是藉由『预兆的魔女』的力量看见的。意思是说,我——可能会死。虽然光想到这件事就让我全身发寒……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我想先让理亚放心。
「……哥哥。」
我听见打开门锁的声音。房门开启后,穿着睡衣的理亚,红着双眼现身了。
「理亚,我听到……」
我话才说到一半,理亚就抱住了我。
「理、理亚?」
绕到背后的双手,用力地紧抱着我。而她压在我胸口上的脸,像是要确认我就在这里般,不停地磨蹭着。
「哥哥……」
我明白理亚看见的是何种『恶梦』了。
她看见的是……我会死亡的梦。
而且——那并不是梦,而是艾莉莎拥有的『预兆』能力。
「哥哥,我……不要。」
理亚的声音已经不再像平常一样冷静。
她那听起来既忧伤又痛苦,像是勉强挤出的颤抖声音,撞击着我的胸口。明明碰到那么恐怖的事情,也不曾失去冷静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像是脆弱的小女孩。
「我不要。不要哥哥死掉。所以……所以……」
为了我而成为『主角』的理亚。
为了我的日常生活而决心战斗的理亚。
这就是她强烈到令人心痛的思念。
「求求你,不要再战斗下去了。」
现在的我,就只能默默地抱住伤心的理亚而已。 |
◆2010-06-19T15:00:00 "Tsukigakure City"
那天午后,我站立在月隐市车站前的时钟塔下。
在那场梦境之后,我成功地安慰了理亚,让她再度入睡。
然后,马上就联络了能商量这件事情的对象。
「啊——喂喂,是我。」
『喂,是我。其实我在睡觉。所以去死吧。』
「怎么突然回了这么恐怖的话!?」
『到底是怎么了?你的事情有重要到可以妨碍我的睡眠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要把寒天冻从电话里倒进你的耳朵。』
「那好像还满恐怖的耶。」
『侵入耳朵之后,寒天冻将会流进你的脑部……最后把你的脑袋通通变成寒天冻……』
「那根本不是寒天冻,绝对是更糟糕的东西吧!应该是外太空生命体吧!」
『然后,你将成为『寒天冻ONE的百物语』。』
「变成奇怪的主角了!?」
『听起来很像汪汪,不是很可爱吗?至少会比现在的你可爱多了,来一份如何?』
「什么来一份如何——!不要说得好像在推荐午餐一样好不好!?」
『真是的,你还真有精神。呼——』
嗯。看来一之江已经恢复了。这让我放心不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她都能像这样维持自我步调。
「其实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啊——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喔喔,真厉害,不愧是一之江。」
『差不多就在※北方140、西方80的位置。「证」就在那里。』(译注:SF C及手机版『DRAGONQUEST』当中『罗德之证』的所在位置。)
「你在说什么?」
『嗯?难道是画面尺寸较小的版本吗?那就是※北方70、西方40。』(译注:F C及Game Boy版的位置。)
「这该不会是在泄漏某游戏的攻略情报吧!」
『那就好好加油吧。呼——晚安。』
「不不不不,等等!等等!」
『什么呀,难道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看到可疑的地方就用「调查」指令,好好搜寻莫名其妙比较黑的地方就对了。』
「不是找你商量怎么攻略游戏!为什么我要在这种时候找一之江谈论某大作RPG一代的攻略情报!?」
『因为我觉得你喜欢这种的。』
是很喜欢没错啦。
「不是啦。我们应该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谈吧?」
『对我来说,没有比睡眠更要紧的事情。』
听她讲得如此斩钉截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可是……嗯。既然都已经过了中午,我也差不多可以起床了。呼啊……所以,有什么事?』
「不是,就说有事情想商量了啊。」
『你平常的商量对象,不就等于是雾香同学的诱惑时间吗?』
「是、是那么说没错。但现在雾香病倒了嘛。」
『嗯,也是。真没办法。偶尔把假日午后这种宝贵的时间,稍微分给你一点也好。』
「喔,真的吗?呃……可以用电话讲吗?」
『一定是跟你表妹有关吧?那很麻烦,请你马上来月隐车站。』
「嗯?过去是无所谓啦。」
『我今天本来打算逛街吃饭。因为不想被破坏预定,如果你要一起去的话,要谈也无所谓。』
「啊——这样啊,抱歉。嗯,要我帮忙拿东西什么的都随你差遣。」
『那就好吧。那么你现在就出门,到月隐车站西口,时钟塔广场的时钟底下。』
「喔、喔,了解。」
『再见。』
这就是刚才的电话内容。
我稍微注重了一下穿着,来到她所指定的地方。就算不到时髦的程度,至少也不算是很随便,我的穿着差不多就是这样。其实这是春天来临前,理亚替我挑选的衣服。
不过,陪她逛街和吃饭,这简直就是约会吧?和一之江约会。虽然平常她总是一副凶狠的样子,所以常常让人忘记基本上她其实是很可爱的。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就像个文静而清纯的大小姐。如果不说话的话啦。
既然是要和她在假日外出,就算只是商量事情,还是穿得像话一点。我之所以格外重视打扮,就是基于这样的心态。
「让你久等了。」
「不,我也刚、到……」
当我朝传来一之江声音的方向回头,发现眼前的她穿着看起来十分可爱,既清纯又时髦的便服。由于我只看过她穿苍青学园制服的样子,因此让我十分讶异。楚楚可怜而优雅——再加上亮眼的配色,时髦的程度令人怀疑她是不是有专属造型师。
「怎么了?你一副好像因为我穿便服太美丽而说不出话的表情。」
「全被看穿了!?」
「我不是常说过,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好了,别再一副呆样,赶快走吧。」
一之江转过身子,然后开始快步行走。她放在身后的双手所拿的小包包也很可爱,这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之江是这么会打扮的女孩子。
「你好像也打扮得不错呢。」
「嗯?喔,因为我怕被你骂啦。」
「诚意算是有到了。」
「所以,要先去哪里?」
「先到百货公司的精品店。」
我急忙追上她,并且走在身旁。这时,我突然闻到一阵香味。
「嗯?」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突然闻到香味。」
「一见面就闻女孩子的味道,真不愧是变态。」
「不是那样吧!?」
一之江马上就转过身子,自顾自地快步向前走。
那家伙平常出门都这样打扮吗?
还是说,因为是跟我出门才特地打扮……?
「哈哈,怎么可能。」
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一之江身上吧?我带着一股自己赚到了的感觉,伴着雀跃的心情再度跟在一之江身旁。
◆2010-06-19T15:15:00 "Department Store"
与一之江一同走进百货公司,并且走在一起之后,我开始紧张起来。这是因为我并没有与相同年纪的女孩子像这样一起来到站前百货的经验。就算偶尔和雾香外出游玩,也顶多到卡拉OK或速食店而已。至于和理亚一起出门,大多也是为了购买日用品。
所以,像这样漫无目的地与女孩子一起走在街上……真的像是在约会,老实说让我非常紧张。
另一方面,一之江看起来却像是没有我在身旁似的,走得十分自由自在。碰到稍有兴趣的店就停下脚步,而当我以为她会多看展示橱窗几眼的时候,却又突然开始行走,或者是走进店里,实在是捉摸不定。不过,像是一之江在看衣服时的侧脸,或是挑选精品时愉快的表情,也都让我百看不厌。
虽然是因为陪我商量事情,才像这样一起逛街,但就算说是约会也无不妥。光是想到这点,我就开始心跳加速。
——不过,如果要商量的不是那种事情,我想自己应该能玩得更愉快吧。
看见我的死亡的理亚、得知了那件事的我、理亚哭着求我的事情……这些东西全在脑海里不停打转,让我无法享受这场约会。明明今天的一之江看起来真的特别可爱,真是太遗憾了。
不说话就很可爱的她,既然现在真的不说话,当然更是可爱无比。身处在如此极佳的状况下,我竟然一点也无法享受,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文字。」
「嗯?是说,至少在外面走路的时候,不要用文字叫我,应该用本名一文字……」
「疾风。」
光是被一之江喊了名字,我的心脏就震了一下。
平常总是要别人喊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真的被喊的时候会如此心动与紧张,真是意想不到。是说,她竟然在这种时机下喊名字,到底是有多会抓时机?
「怎么了?明明依照你的要求喊了名字,难道没有任何反应吗?」
「呃,不是,我吓了一大跳,觉得不好意思。抱歉。」
「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不然就连喊的人都要不好意思了嘛。」
稍微移开目光的一之江,她的脸颊似乎有点红,是我的错觉吗?
不行,怎么回事,我的心脏跳得好快啊?
「嗯、嗯,也是。叫文字就好了。该怎么说,我的心脏撑不住。」
「我倒觉得光是被喊名字就慌张成那样比较奇怪呢。总之,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比较喜欢不知污秽为何物、带着纯洁少女印象的白色连衣裙,还是沾满对方鲜血、带着征战少女印象的红色连衣裙?」
她两手各提着一件洋装,朝我问道。虽然这个行为很像一般情侣约会时的情境,但这种形容方式不会太怪吗?
「什么对方的鲜血……」
「我只是在想,切开你的血管时会不会太引人注意。」
「果然是我的血!!」
「不过,你看。如果让白色连衣裙沾满你的血,好像也不错。」
「不错的点在哪啦!?慢着,结果无论如何我都要被刺喔!」
「哎,因为是你呀。」
「不要自然地把我定义成那样!」
「有什么关系嘛。不然,我想想。」
一之江像是在犹豫着,朝斜上方看去。
「……你觉得哪一件比较适合我呢?」
然后像是难以启齿地问道。
这怎么回事。果然对一之江而言这也是约会吗?其实这就是约会吗?
虽然我才刚说自己无法发自内心享受,但那是骗人的。我现在正被一之江忽傻忽娇的态度玩弄着。不过,这个娇一定是骗人的。
「好了,我已经努力在假装撒娇了,你要赶快配合呀。」
「果然是假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只是难得碰到这种状况,顺便试试那些人会做的事情而已。才、才不是喜欢你——」
「拜托你用心一点,不要搞得像是新手念台词一样。」
「我才不要,真麻烦。」
嗯,我放心了。这才是一之江。
「顺带一提,像这样正常说话或走路的时候,我觉得穿白色的比较好。光是走在一起就让人感觉像是带着一位气质千金。不过红色也不错啊,也许到比较热闹的地方可以穿穿看。例如去看马戏团表演,或是欣赏舞台剧的时候。」
「唔哇,你居然正常回答。」
「不要说什么『唔哇』好不好!」
一之江稍稍和缓了看起来一如往常的沉闷表情。不过在这一瞬间,我也想到她是不是在试着激励我。
「那么,下次和你出门的时候,穿制服就够了吧。」
「结果两件都不穿喔!」
就只有这个别扭的个性不会动摇,反而让我感到放心。然后,这样的安心也的确让我内心轻松许多。原本想找她商量的时候,明明心情还很沉重,但现在似乎可以平静地说出来了。如果,一之江是抱着这样的意图,那我很感谢她——就算不是,我一样很感谢。
「谢啦,一之江。」
「你怎么突然自己得到结论了啊?这样只会让人恶心而已哟。你这个人,真是无药可救的笨蛋呢,唉……」
听到熟悉的台词,我不禁笑了出来。
「好了,你不要再恶心地呼呼笑,继续走吧。」
「我才没有呼呼笑吧!?」
一之江丝毫不理会我的抗议,又快步走掉了。
真是的,实在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2010-06-19T18:00:00 "Sakai River"
当时间接近傍晚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完全被袋子塞满了。
原来还真的会有这么多东西。以后看到故事主角陪女主角买东西,被迫拿了一大堆东西时,我应该更能体会他的感觉吧。
「就快好了,只要搬到我家的车子上,你就可以收工下班了。」
「不是,我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吧!」
「?」
「不要不发一语地以疑惑的表情看我!」
「对方什么都没说你也能吐嘈,真是个机灵的男人。」
可恶,一之江真是个装傻达人。就算不想吐槽也会被她刺激到不禁脱口而出的地步。
说着说着,一辆眼熟的轿车停靠到眼前的马路旁。
「看来似乎到了。谢谢你帮我提东西。」
「嗯。」
下车的司机先生打开后车厢,带着和蔼笑容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并且一一排列进去。他整理物品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
「好久没买这么多东西了,感觉真是舒畅许多。」
「什么啊,原来一之江喜欢逛街购物啊?」
「只是喜欢逛商店橱窗而已。今天稍微买多了一点。」
「喔,是这样啊。」
「毕竟最近压力累积得比较多一点。又是打平又是打输的。」
她还真是不服输啊。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之江本身没有输吧。只是为了保护我才形成负担。」
「对我这种超级最强美少女来说,保护你这种小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负担。所以,我决定认定这是自己太过大意的结果。」
她连对自己也十分严格。追求胜利的路上从不忘记努力,也许就是这种不断反省的态度,才让一之江维持最强的地位。而既然我已经把这位最强少女收为自己的故事——我就该好好努力,不能让她的最强蒙上任何阴影。
「好了,往前走一段路有一间很好吃的汉堡排店。」
「请让我陪你去。」
「是的。就让身为有钱人的我施舍你一顿,当作帮忙拿东西的奖赏吧。」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说出要各自结帐。碰到这种状况时,总让人分不出她是不是在体贴对方,真有一套。
「走这边。」
然后,她又快步走去。看来要以行走的方式前去。
两手空空的我,立刻追上她娇小的背影。
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一条沿着境川的马路。
这里看得见正在慢跑的人、正在遛狗的人,以及在河堤下打棒球的少年们。我们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在如此悠闲和平的风景下。
「虽然气氛很好,但我也可以听听你要商量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哈哈,我差点就要因为这个好气氛而振奋起来了。」
「只要我拿出真本事,就算要照顾精神面也不是问题。之所以交给雾香同学,只是因为我嫌麻烦而已。」
她连这种地方也想和雾香竞争,还满有趣的。
话虽如此,既然她要听我的烦恼,我还是老实告诉她吧。
「所以,你要商量的就是那个吧。『我的妹妹哪有这么○○』之类的。」
「她很可爱是事实,这方面倒不需要特别找人商量。」
「唔哇,你果然有恋妹情结。」
她朝我白了一眼。但理亚本来就很可爱,我决定抬头挺胸,不收回这句话。
「所以?如果你敢说出什么还是不想和她战斗,我就要剪了你。」
「剪!?」
「对。像这样一刀两断。」
一之江像是拉起什么,把两只手指比成剪刀的形状一剪。
我的背脊一下子凉了半截。
「不不,我有决心和她战斗,我要让她成为我的故事。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哎呀,你好像说得比早上坚定多了?」
「是啊。我现在已经知道理亚怀抱的痛苦了。她一定也是为了不让我痛苦,才努力到现在的。」
比起自己也饱受威胁的性命,她反而是怕我会死掉才更加努力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她哭。毕竟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啊。」
「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也有个双胞胎妹妹。」
「咦,真的吗!?」
一之江的双胞胎妹妹?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妹妹?既然是双胞胎,想必外表应该很像,但如果内在也很像,就是对恐怖的超S姊妹了。不,搞不好反而是个个性温柔的好女孩……有着一之江的外表,然后既温柔又贴心,乖巧听话的个性……嗯,真想看看。
「我才不会让你见到她。要是被纳入后宫我可受不了。」
「说什么后宫啊你。」
「我不希望妹妹知道『Lore』之类的事情。所以……我也多少能够明白你和你家妹妹的心情。」
——啊啊,所以她今天才和我约会吗?
即使是兄妹与姊妹的差异,但不希望卷入亲人的心情还是相同的。就因为明白这点,一之江就算嫌麻烦,还是让我转换心情,甚至听我的烦恼。
「也因此,我不是不能了解理亚妹妹的心情。到头来,她只是不希望你战斗而已,就算以武力相逼也在所不惜。她一定抱着很坚定的决心。」
理亚看见了『预兆』,得知再战斗下去我将会死亡。
所以才更加不想让我战斗吧。
「所以,你本身也必须拿出更坚定的决心才行。只是不想让她卷入战斗,这理由太薄弱了。你自己也必须表现出——虽然痛苦、挣扎、难受,但还是要努力地完成些什么。如果不能展现这条路给她看,让她知道你的决心,她是不会接受的。」
一之江注视着我。
对,就是决心。理亚是有决心的。不论再怎么痛、再怎么苦,都要为了我及大家而踏上成为『主角』的路。但我也下过决心了。不想要只受到保护,而是由我保护同伴们。
「但是……哪一种痛苦才能连结到有建设性的决心?」
「有建设性的决心?这说法真有趣。」
一之江轻轻笑着,然后抬起脸来看着我。
「举例来说,文字。你希望我的『Lore』能力消失吗?」
「一之江的『Lore』能力消失?」
「如此一来,我就会恢复成普通的有钱人美少女高中生。既不会碰上危险,也不会疼痛或痛苦,更不需要继续杀人、犯下那种罪孽。」
「原来如此……」
如果一之江变回普通的人类将会如何,是吗——我完全无法想像她会变成平凡的女高中生。啊,这个意思是说——
「就算一之江失去了能力,也不会停止战斗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虽然我不知道一之江是怎么成为『玛莉玩偶』的,但我知道一之江很重视自己的故事,也看得出来你很引以为傲。所以,就算你失去了力量,还是会以『玛莉玩偶』的身分继续努力战斗。」
「正是如此。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
当我使用『百物语』的能力时,曾触碰了她的故事。当时,内心出现的是一位既强大,又高傲的『玛莉玩偶』。
那并不是寻找复仇对象的可怜、可悲玩偶。而是以自己的意思,追逐并杀害对方的高傲杀人狂。『抹杀对方』正是『月隐的玛莉玩偶』之真髓,她有决心将其贯彻到底。
「我觉得一之江的故事很帅气。不,虽然说杀人狂很帅气其实是不对的事情,但是,如果一之江刻意成为那样『最强且最恐怖』的存在,也许『Lore』就不敢再随便做坏事了对吧?」
「——虽然被知道这么多,还真的让人很不好意思。但既然你已经碰过我的故事,也只能无奈地承认而已。可恶。」
明明前段的话语听起来很有礼貌,后面却又偷偷补上一句埋怨,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就如同我拥有这么强的信念,如同理亚有不能退让的信念。文字,你也应该有只有你自己能坚持,像是任性般的坚定信念才对。你应该告诉妹妹才对。」
对,我现在也有着像一之江一样的荣耀。
的确拥有在那方面绝对不愿让步的任性。
「嗯……好。」
「如果那样还是不行……嗯,就请你试着和妹妹步向禁忌的路线,加以说服。」
「你说什么禁忌……」
「嗯?喔,不过你们是表兄妹?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禁不禁忌了,就只是普通地腻在一起而已。那种东西毫无价值,就当我没说吧。」
「没有价值吗?」
「就算做了理所当然的行为,也只会得到理所当然的成果。往往只有刻意铤而走险的人,才能生出革新的成果。」
她说的好像颇为深奥。我就记在心里当作名言锦句吧。
「哎,总之你陪我买了东西,我也会奉陪你的任性。毕竟我可不希望你输给任何一个『主角』。」
我总觉得说着这些话的一之江,脸上似乎有点红,是因为现在正值黄昏时分的缘故吗?如果在某有名搜寻引擎上搜寻现在的一之江,会不会写着:『难道是傲娇?』之类的呢。
「嗯,为了不让一之江消失,我也会尽全力当个『主角』。」
嗯。就算我在未来真的会死亡,就算会像那样全身是血倒在地上,就只有背后……一定会平安无恙。现在的我可以如此相信。
如果有她在我的背后,无论多么恐怖的存在,我都可以勇敢对抗。
「……文字。」
「嗯?……喔哇!?」
一之江突然以左手握住我的右手。
她以有点冰凉而细致、柔软无比的手,包覆了我的右手。
「咦、你、这、怎么回事?」
我不禁大受动摇,如此问道。
「就只有现在,虽然极不情愿,但我还是为了让你升级而这么做。」
「喔、喔,是不情愿对吧,嗯。」
怎么会这样,我的心跳已经快得让我受不了。什么啊,怎么回事。到底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
面对一片混乱的我,一之江闭起双眼,红着脸颊说道:
「拜托你别让我消失喔……疾风。」
她语带羞涩地轻声喊出我的名字——
然后我就死掉了。
◆2010-06-19T18:30:00 "Sakai River"
一之江这样的撒娇时段,在五秒后以一句:『撒娇时段每小时收费一百万圆』的坑人天价宣告解除。不过同时我也得以复活,所以就算了。
我想她大概是在掩饰难为情吧,虽然说这金额好像还是有点贵。
「对了,『主角』和『普通的Lore』到底有什么不同?」
当来到月隐车站下一站附近时,我询问一之江。
「那种事情请找『主角』谈吧。用带点蔷薇气息的方式。」
一之江说着如此恶心的话,然后指向前方。在那里……
「喔?」
和我在早上打成一胜一败的冰澄,正与一名穿着便服的女孩子一起走着。
「什么啊,虽然早就知道他是帅哥,但居然正在约会啊?」
「不过,那个罗莉女孩好像似曾相识。」
我和一之江决定再靠近一点观察。
冰澄板着一张臭脸行走着。看起来并不像是约会。
然后,和他走在一起的少女,脚步看起来非常轻快。心情好像很好。
「那似乎是穿着便服的莱茵小姐。」
「咦,真的假的?」
的确,经她这么一说……虽然发型和服装都给人普通健康女孩子的印象,与之前大不相同,但仔细一看的确就是『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莱茵。
「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攀谈啊?」
「嗯……」
一之江仔细端详他们两人。
「『呼呼呼,冰——澄!今天玩得很开心啊——』」
然后,她开始擅自捏造莱茵的台词了。好,那我也来搭个顺风车。
「『哼,不过就是个约会,你不要太过浮躁了,莱茵。』」
「『讨厌,冰澄还真冷淡……明明昨晚那么对妾身那么激烈……』」
有那么激烈喔!冰澄,真的好吗,从外观来看完全是犯罪啊!
「『哼,今晚我会让你看看更激烈的喔……?』」
「『(脸红),真教人期待夜晚的「音速境界(Line the Mach)」啊,冰澄……』」
「『呵,我的「灾祸魔眼(Evil Eye)」,永远只看你一个人啊……』」
「『冰澄……』」
「『莱茵……!我扑!』」
「什么我扑!」
咚!!
「好痛!?」
不知何时冰澄已经来到附近了。生气的冰澄,居然用了颇大的力气朝我的头顶狠狠敲了一记。这真的有够痛的,这家伙居然一点也不留情!
「很痛耶,冰澄。只是朋友间的小玩笑而已啊。」
「我可不记得和你是朋友。」
「哇哈哈,刚才的玩笑很有趣啊。你们出来约会吗?」
莱茵如今的外表明明是个普通的少女,说话方式却还是带着古风。
「不是,我只是要他替我拿东西,然后施舍他一顿饭,现在准备回家而已。」
「原来如此啊。妾身也刚买了新电玩游戏,正准备回家啊。」
冰澄还真的拿电玩游戏和莱茵订立契约啊。
她应该很擅长赛车游戏吧。不对,以莱茵的速度来说,反而会感觉车速太慢,也许比较擅长别的游戏类型也不一定。虽然同样身为电玩迷,很想问问她喜欢何种游戏,但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得问。
「机会难得,我有事情想问冰澄。」
「你这人还真会装熟啊……所以说,想问什么?」
冰澄推了推眼镜,尽管语气冷漠,但还是很亲切地等候问题。
明明说别人装熟,但他还是很有诚意,从这里就看得出他人很好。
「其实是……我和『无尽的一千零一夜』交战了。」
「什么……!?」
冰澄把眼镜底下的双眼瞪得老大,明显地表示惊讶。
「还在想你这人带的『Lore』个个都是麻烦,没想到你这人还真会吸引麻烦啊……」
他推了推眼镜,然后又抓抓头发。每个动作都清楚表达出他的情绪,我不禁佩服起他的率直。
「如果要和那种像怪物一样的『主角』战斗,我可不会帮忙喔。」
然后又说出非常有劲敌风范的台词。
「说归说,他内心可是非常想与你们并肩作战喔。」
「是呀。一看就知道是傲娇男生呢。」
莱茵看着冰澄,带着笑与一之江说起悄悄话。
「反而是当你家主角陷入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会干劲十足地想去救人啊。」
「是呀。一看就知道是傲娇男生呢。」
「你们两个很吵耶!?」
冰澄面红耳赤地大骂,莱茵则开心地笑着。
嗯,他们两个也是很棒的搭档。
「哎,总之,总而言之呢。虽然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你……不过倒是可以给你建议。」
他的说话口气真的变成傲娇男生了,但本人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不过,我觉得现在要是指出这点可能就得不到建议了,于是决定闭口点头。
「『主角』和普通的『Lore』,差别就在一个能撰写『故事』,一个只能照着『故事』走。意思是说,『主角』之间的战斗,就看谁能描绘出比对方更强的『故事』。」
「嗯……啊啊!所以冰澄才会在下雨天、而且还是在半夜跑到那条十字路口等我啊?就是因为冰澄的『故事』又强又帅,才会在那里等着可能会再次前来挑战的我。」
「不过最后反而输了,真是难看。」
「罗嗦,莱茵。你还不是一样输了,别在那边说风凉话。」
每当冰澄吐嘈时,莱茵都会『嘻嘻』地加以取笑。
「追根究柢来说,『主角』和『Lore』从『D-Phone』的功能就不相同。『主角』的『D-Phone』能读取『Code』,藉此找出能成为同伴的『Lore』,也能将其登录为故事。但『Lore』的并没有那种功能。」
「喔——原来如此。那么所谓『适合当自己的故事』,又是以谁的基准决定的?」
「当然就是因果——所谓的缘分吧。」
意思就是命运吗?虽然被说是『麻烦的Lore』,但她们现在都是我最钟爱的故事。如果真的是因为缘分才遇见她们,我可是非常感谢那个缘分。
「也许我和冰澄见面,也是因为一种缘分啊。」
「我倒觉得自己碰见你之后,就愈来愈不顺了。」
冰澄虽然语带叹息,但却露出了很轻松的笑容。
所以,我也笑了。能有站在同样立场的男性朋友在,还是很能让人产生信心,心情上也轻松了许多。
「两人的气氛好像有点诡异啊……」
「如果以乘号来形容,谁会在前面呢?」
「冰澄应该是总受吧。」
「喂,莱茵!!」
然后,冰澄还是朝老是多讲一句话的莱茵怒吼。
「一之江也别说什么乘号啦!」
「哎呀,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就这样一路踏上蔷薇路线,其他女性成员应该也会死心吧。」
「那算什么放弃啊!」
其实我这边也忙于对一之江吐嘈。
「唉……算了。总之想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些吧,我们差不多要走罗。」
「说得也是。那我们也该去享用汉堡排了。」
「嗯。妾身回去之后也吃汉堡排如何啊,冰澄?」
「我考虑看看。」
冰澄粗鲁地朝莱茵如此回答后,又看着我点点头。
「在『Lore』当中,你尤其要提防『魔女』喔?」
留下这句话后,他们就从我们身旁走过。
虽然说不可对『魔女』大意这件事,不论是对雾香还是艾莉莎,我都有所体认了……
「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我还是感到有点不安,回头向他询问。
「那些人多半会寄生在『主角』身上。故事中不也常常看到『英雄』被坏女人欺骗而身败名裂,或是被吞掉吗?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冰澄没有回头,就只是挥挥手并留下这句话。
莱茵则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跟着冰澄离开了。
……要提防『魔女』是吗?
「难道雾香真的不能相信吗?」
我决定直接向一之江询问。
「当然。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恐怖魔女。但是,我也觉得那位恐怖的魔女好像就只有对你稍微另眼看待。」
「果然有被另眼看待吗?」
雾香曾说过,她只对我特别照顾、温柔对待,偶尔也加以诱惑。要我特别去提防她,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做到了——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被吞掉』,那么我已经完全落入她的圈套了。
「既然你会如此受到『魔女』青睐,意思是说她对你本身很有兴趣。就算说是喜爱也不为过。」
喜爱。没错,雾香的确向我说过好几次『喜欢』。
和她战斗的时候,这句话我也听了好几次。
「意思是说,你一旦让她失去兴趣,就会马上被吞掉——你这个人早就与死亡相伴了。」
说到死亡,我不禁回想起倒在理亚梦中的自己。
同时,我也想起那个大笑声。那声音究竟是谁的?那的确是有听过的声音。但是,也许是因为在脑袋里回荡的缘故,我已经无法明确认出那是谁了。
「嗯,我会铭记在心的。不过现在我会先提防跟在理亚身边的『魔女』。」
「你已经掌握到她的情报了吗?」
「嗯。名字是『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她是一名自称艾莉莎的『魔女』。她先告诉理亚『马上会死掉』,然后也说自己一直在寻找像理亚这样的『主角』。」
「艾莉席耶儿……所谓的『预兆』,就某种层面而言就像是预知未来吗?。」
没错,那幅景象就是预知未来吗?
话虽如此,那并非预言,只是预兆。一定还有许多方法可以回避的。说起来……理亚不让我再战斗,也是其中一种方法吧。
「原来如此,而理亚妹妹就看见了对你十分不利的未来。所以才会那么努力地以无情的态度战斗是吗?我明白了。」
光听到一部分就能推测出这么多结论的一之江,让我觉得她果然还是很老练。
「好,差不多要到汉堡排店了。」
「OK,麻烦的事情就先打住吧。」
「是。接下来就要大吃一顿哟。」
「了解!」
还有许多事情令人在意。
不过现在……就算是为了未来,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2010-06-19T20:00:00 "Tsukigakure City"
尽情享用了肉汁丰富的美味汉堡排后,一之江用车送我到月隐车站。她之后似乎要去找刚才提过的妹妹,久久碰面一次的情况下,一之江总会买些东西当作礼物送给妹妹。
「不过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她见面。听好喔,若是见面我就杀了你。」
「……要是偶然碰到,还请酌量减刑。」
「不,因为是现行犯,所以可以直接射杀。」
看来要是发现与一之江相像的女孩子,最好也不要靠近。我只能向神祈祷,不要在某处碰巧遇见她。
「话说回来,你的脸色好像比今天刚碰面的时候好多了呢。」
「嗯?喔,多亏了和一之江的约会吧。谢啦。」
「才、才不是——以下省略。」
「既然傲娇发言都已经说了一半,干脆就一次说完啦!」
「谁要娇给你看。好了,你要马上回家喔。」
「知道了——」
我朝坐进副驾驶座的一之江挥挥手,车子就缓缓离开了月隐车站前。
我原本还以为大小姐都会坐在后座,原来那家伙平常是坐在副驾驶座啊。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哇喔,是文字呢。你和瑞江去约会吗?」
刚好就听见一个计算精确的声音。
「咦、雾香?」
我像个偷情被抓的男人,急忙回过头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脸上带着笑容、身穿带有夏季色彩的露肩便服的雾香。
光是看到她亲和无比的笑容,就让我受到治愈。
「闻闻,有肉的味道耶?」
雾香把脸凑近过来,一下子就看穿了我吃的东西。真不愧是专司吞食的魔女。
「我是找一之江商量,毕竟雾香应该身体很不舒服。不过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门?身体已经好了吗?」
我先观察她的双眼。因为她昨晚看不见东西,整个人看起来也很不舒服。会担心她也是当然的。
「嗯,因为我的眼睛看得见了,所以就硬撑着过来了。」
「眼睛恢复了是好事,但为什么要来月隐?」
「嗯——?因为……」
雾香以比平常略慢的动作,由下往上望着我。
「你们跑到我听不见的地方说话嘛。所以我才很在意。」
她嘟起嘴唇。
「啊——也对,虽然我们是为了提防对方的『魔女』,不过到了另一个城市,会连雾香也搞不清楚状况。」
「嗯——?不是为了排挤我吗?」
很少看到雾香生气的模样,而且她鼓起脸颊的模样实在很有女人味,十分可爱。让我感觉像是发现了挚友新的一面。
「没有没有,反而是我说了一大堆关于雾香的话题。」
「咦,真的?这样子又好像有点对不起瑞江呢。呵呵。」
她已经不生气了吗,还是说原本就没有在生气?
看到现在一如往常的柔和笑容,让我实在是摸不着头绪。
「不过,什么嘛,害我白跑一趟了。原来文字并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呀。」
「当然啊……不过,抱歉让你这么想了。我应该注意到这样会让雾香感到寂寞的。」
一旦离开夜霞市,跑到月隐市来谈话,就会离开『魔女』的侦测范围。但我没想到这么做同时也会带给同伴的『魔女』不安。真是失算了。
「真的,对不起,雾香。」
所以我深深低头道歉。
「啊哈,文字真是的,不用反省到那种程度啦。」
听到雾香像是有点困扰的声音,我才抬起脸来。雾香看起来则像是感到放心,深深地呼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要急忙跑出来。啊哈哈。」
她才刚笑完,身体就猛然一晃,几乎要倒了下来。
「喂!你果然还没有复原吧!?」
我急忙用双手撑住雾香的身体,她无力地笑着,朝上看着我。
「啊哈哈……嗯。虽然眼睛恢复了,不过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好想见到文字。可是,我又无法感觉到你……才会突然觉得好不安心。会有这样的心情,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呢。明明只要冷静想想,就会知道你们是在开作战会议呢。」
雾香把头垂在我的肩膀,整个身体靠了上来。
由于手上感觉到热度,让我知道她还在发烧。
「光是这么想我就让我很高兴了,雾香。好了,搭计程车回去吧。从这里回去应该不用三十分钟吧。」
如果体温这么高,也许该去医院了,但现在是假日晚上,恐怕只有急救医院或夜间医院才有开。而且雾香的身体并不是因为人类的病而虚弱的,也许让医生看也无法开药。
「嗯……文字。」
「嗯?」
雾香红着脸,忸忸怩怩地说道:
「我说,那个……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应该就会恢复过来。如果文字也在一起就更好了。我不是说过吗?只要有了高兴或快乐等心情,恢复速度就会变快。」
「啊——今天早上说过的是吗?嗯,我知道了。那么就……在附近找间卡拉OK店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搀扶着雾香,开始观察附近。如果是在站前,能让两人休息的地方大概只有卡拉OK或网咖而已吧。但雾香却……
不知为何面红耳赤,摇了摇头。
「……我想去……有被子……的地方。」
她竟然语出惊人——有被子的地方。寻找过附近的我,不小心看见了离站前一段距离的某栋建筑物。那是一间装潢亮丽的建筑物,里面设有可用棉被的房间。而且还专门让人『稍微休息一下』——
不、不不、不不不不!!
「呃、我说、雾香……?」
「……不可以……吗?」
她紧拉住我的衣服,还以湿润而热情的眼神抬头看我。她的呼吸急促,脸也因为发热而赤红。也许流了点汗,头发还贴在脸颊上。
——我吞了一口口水。现在的雾香看起来非常性感。虽然说应该早点让她休息……但是,真的好吗?我这样真的好吗?
「啊、啊哈……抱歉,文字……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脑筋的……嗯、说得、也是呢……门槛好像有点高、啊、啊哈……」
雾香似乎马上察觉到我的犹豫,她紧紧拉住我的手,然后设法让自己直立起来。
「抱歉,我只是说说看而已。嘿嘿。」
看到如此替人着想的态度,我也只能下定决心而已。
「好,雾香!」
于是,我用两手将雾香整个人抱了起来。
「哇!?文、文字!?」
「这是为了休息!不是为了做那种事!不过,老实说喔!」
「嗯、嗯……」
「是因为是和雾香一起,我才进去的喔!!」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还是在找某种藉口。
我无视着众人的目光,就这样抱着雾香开始跑。
而且,目标还是像城堡一样华丽的——住宿兼休息用设施。
「文字……」
她细如耳语的声音里,像是带着一点高兴。我也自觉到自己满脸通红,朝着那个地方笔直地冲去。
◆2010-06-19T20:10:00 "Accommodation"
我这个人——
我这个人实在是有够没节操。
对这件事深有痛感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地板上跪坐。
我在学姊家住过一晚,早上还让大家温柔对待。之后吃了理亚做的咖哩,鸣央又因为担心而特地跑到梦里找我。然后在梦境中因为看到理亚和小沙绪换衣服而心跳加速。起床之后还紧抱哭泣的妹妹。之后又跑去和一之江约会。
——然后现在,居然还和雾香待在一般为情侣专用的住宿兼休息用设施。
怎么搞的,这两天会不会太多事情?对了,就连我最憧憬、最喜欢的诗穗学姊,昨晚好像也在诱惑我。
「啊啊,原来如此……」
既然会有这么多超级幸运的事情接拥而来——
「我快要死了对吧……」
看来那个『预兆』就是我用光好运之后的下场。一定是的。如果不是那样,现在的我就太没节操了。现在的我,对于那些充满与女孩子之间的幸运吃豆腐事件的变态轻小说主角,可以明白他们的心情了。原来他们总是会经历这种事情吗?以后我看那种后宫类轻小说的时候,就能想像到主角的心情,明白他们其实是很辛苦的。但是,他们真的会跑进这种住宿兼休息用设施吗?不,应该不常见才对。因为这里就某种层面而言属于大人的圣域。高中生年纪的青少年如果进来,在各方面都会有问题才对。
顺带一提,如果问我现在是何种状况。
哗啦~……
现在就是有如此诱人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如此一来就知道为何我既不能面对床铺,也不能面对浴室,只能瞪着墙壁了吧。
老实说,这门槛真的太高了。虽然原因是雾香说自己全身是汗,必须稍微洗一洗。但……
那会不会只是藉口,其实是在诱惑我呢?
而我现在……似乎正处在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诱惑的时候。
我瞄了床铺一眼,看起来很有弹力,躺上去应该很舒服。
由于雾香看起来很难受,我才选了一间看起来床铺很大的房间并且按下按钮。得知原来旅馆是用这种方式运作,也让我颇为感动。光是从柜台看不见脸的欧巴桑那里接过钥匙,就让我非常紧张。
要是雾香等一下还裹着一条浴巾就走出来,我一定会死掉吧。
原来人真的会因为太幸福而死啊。就某种角度来看这也许也是一种幸福结局。
「呼——文字久等了……咦,你在做什么?」
一从浴室走出来就发现我朝着墙壁跪坐,就算不是雾香也会吓一跳吧。
「没有,我只是在反省自己太没节操而已。」
「哇,文字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真的很乖耶!」
虽然雾香恢复精神的声音让我感到放心,但我却没有回头看她的勇气。别怕,在不回头看这方面上我的造诣很深。只要决定死也不回头,我就有自信绝对不会回头。
「其实人家只裹着一条浴巾……」
「果然是吗!」
「骗——你的,开玩笑。没有那种事,你可以回头没关系哟?」
正当我心想『什么啊』,而正打算回头的瞬间。突然设想到她也许是连浴巾都没裹的状况,脖子就像被固定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我有问题,雾香老师。」
「嗯,什么问题呢,文字同学。」
「呃,请问老师现在身上有穿衣服吗?」
「哇,原来你在担心这个!?讨厌,文字你好色喔……放心,我有穿。」
我闻到刚洗完澡的香味,缓缓朝我靠近过来。
先看见白色毛茸茸的衣袖映入眼帘后,才看见雾香的睑。
「看,我有穿浴袍,没问题的。」
「浴袍,是吗……」
这我感到有点放心也有点遗憾,心情颇为奇妙。雾香先是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然后……
「呼哈——!」
她背对着床铺,并且跳了上去。认为回头看应该没关系后,我才转向床铺。穿着浴袍的雾香,正笑咪咪地躺在床铺上。
「欸,文字。」
「嗯?」
雾香又坐了起来,然后以一如往常的甜蜜笑容望着我。
「我恢复得好快呢。文字,你刚才是不是很想我呢?」
「嗯?当然啊,这种状况下只要是男人,都会满脑子在想雾香的事情吧,而且是想到控制不了的程度。」
「这样啊——老实说,光是感觉到文字就在身边一~直想我,就会有像是感情的东西从你身上流过来,恢复了我的魔力呢。」
「喔?意思是说只要我努力想雾香,你的恢复就会变快吗?」
「到头来所谓『魔女』的力量,大多还是必须靠他人才行。尤其是像文字这样已经和我订立契约的对象,连结得愈紧密,就会愈迅速……差不多是这样吧?」
连结。也许是因为我们身处的地点之故,那样的词令我非常紧张。
「啊哈哈,嗯,也许那样的『连结』会有更好的效果……不过,嗯,我不会要求文字到那种程度的,放心吧?」
雾香以一脸放松的笑容看着我。
「抱歉。这对我来说斗槛还是太高了。虽然雾香真的超有魅力,而且我也很喜欢你。但也因此……」
「嗯。你真的对我很好呢。」
雾香注视着我,她看起来虽然高兴,但也带着一丝寂寞。
看见她湿润的双眼,我不禁紧闭着双唇。
「那么,文字。人家现在只有一个请求……」
「嗯?」
「你可以陪我睡一下吗?只要文字紧抱我,让我稍微静养一下,我的恢复好像会更快呢。」
陪睡——陪睡是吗?就只是盖同一条棉被而已。但那也是与欲望的一场战斗。
「啊哈哈,放心。我不会吃掉你的。」
「唔,真的不会被吃掉吗?」
「如果你想吃倒是随时欢迎哟?」
她轻轻取笑着我。雾香似乎完全不考虑到我会忍受不住而袭击她,虽然我没有那么坚定的自信,但趁势为所欲为并不是朋友该有的行为,我还是努力忍耐吧。
「嗯……如果只是陪睡的话……」
就在我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由于刚才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脚居然麻痹了。
「喔哇哇!?」
「哇!」
站不稳脚步的我,就这样朝床铺的位置扑去。
而雾香则为了接住我,摊开双手等待着我。
扑——
果然,形成了像是我把雾香压在床上的情况。
而且,最糟糕的是……
「!!」
我的脸居然夹在雾香的……胸部之间。
由于浴袍敞开了大半,使得雾香的胸部几乎要全部露在外面了。而没有穿胸罩的情形下,白皙而美丽的双峰,就真的耸立在我的面前。由于最教人在意的部分刚好遮得若隐若现,使我不禁凝视着。
「…………你想看吗,文字?」
每当雾香呼吸的时候,那对双峰也会跟着上下移动。
光是这样,就让我担心快要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如果文字想看,我……没关系哟?」
为什么?为什么雾香总是要说这种话?为什么总是要逼我解放拚命压抑的欲望呢?
意思是说,只要能成为欲望的对象,我就会更加思考雾香的事情,结果而言会成为她的魔力来源。也许这就是理由。
又或许更单纯的理由,她只是喜欢我而已。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
「感谢招待。」
我闭上双眼,轻轻替她整好浴袍。
「啊……嗯、可以吗?」
「我当然想看。想看得要死。想看想得快疯了。想看到看完满足之后,回家还会再回想起很多次的程度。」
我把内心想的事情据实以告。
「……明明是那样,却还要忍耐呀?」
「是啊。该怎么说,我还是觉得看了以后,我和雾香的关系会产生变化。我很希望自己能永远和雾香保持良好关系,但那么做会把雾香当作性的对象……如果我会觉得既然已经看过一次,之后再看几次也无所谓,那就太讨厌了。」
我自己也觉得这种说法太自私。明明雾香自己说了想看也没关系。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更看重那『第一次』。
「讨厌,文字你真是的,碰到这种时候居然这么别扭。」
雾香似乎有点受不了。
「不然,我也因为想这么做而做罗?」
她把我的头抱得更紧,像要压到胸部上。
「雾、雾香?」
我的脸颊上感觉到柔软的肌肤。一阵洗过澡的香味传来,让我的头开始发麻发烫。
「呼——你的害羞、为我着想、还有欲望等等,有好多感情传了过来……让我感觉好舒服呢,文字!」
怦、怦、怦。雾香的心跳声在我耳里响着。啊啊,该怎么说,就算她是个『Lore』,也活得像个人啊,一阵莫名的感动填满了我的内心。像这样自己钟爱的女孩子『活着』的真实感——如果这个感觉将会消失,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然后,我好像也感觉到你现在正抱持的难题呢。」
「也对,我还没有告诉雾香啊。」
「嗯,还没有。可是,你现在传达给我的感情……又是非下决心不可的事情?」
就连这种事情也会传达给她吗?雾香曾说过我和一之江之间像是有所联系,但雾香和我之间是不是也有吧?
「然后,你的迷惘……呵呵,好像不需要我特别做什么,也已经消除了一大半呢。我猜应该就是因为瑞江吧?」
「也对,今天可能就是因为她的关系,我才能下得了决心。」
我的右手还记得和一之江牵手时感受到的冰冷触感。
「那么,文字,你已经可以出发了唷?」
雾香总是能温柔地替我送行。不论是挑战『神隐』的时候,还是挑战冰澄的时候,她总是在背后推着我走向胜利。
所以,偶尔像这样应该也没关系吧?
「不,我还不能走。」
「咦,是吗?」
「因为还没有让雾香恢复。」
我闭上眼睛,用力祈祷。希望雾香的身体赶快好起来。就算从我的身体拿走生命力或精神力之类的东西也好,希望她赶快好起来。然后,能早日再见到精神抖擞而性感无比的雾香。
「啊……嗯……我的胸口好温暖……」
是因为我的感情传达到了吗,还是感觉到我的头的体温?
雾香更用力地紧抱我的头,把我压得更深了。
「嗯……啊……好厉害,文字……嗯……好舒服……」
她甚至开始如此惊叹了起来。
「唔,不是,嗯,我说……」
「……嗯?」
「你的呼吸和话语,太色了。」
要是继续听到雾香那样的声音,我会完全失去保持理性的自信。就连刚才也是倾全力压抑住的。要是再像现在这样感受她的肌肤,甚至听到那种声音的话——
「嗯……呵呵,讨厌。文字真是既纯情又好色~」
雾香把侧脸放到我的头旁。
「不用把我看得那么重,虽然我喜欢温柔的文字,但好色的文字我也很喜欢。」
听到她在耳边说这些话,使我再也无法忍耐……
「呜嘎——!」
「呀哇!?」
我如猛兽般吼叫后,从雾香的双臂中挣脱——
「今天的诱惑时段,到此为止!!」
——硬是将其打断。
「噗……啊哈哈!这样呀,今天到此为止是吗?既然时间到了就没办法啦,啊哈哈哈!」
「真是的,雾香。之前不也说过了吗?」
「嗯嗯。等正式成为情侣再说,对吧?真没办法呢。那么,下次要怎么诱惑你当我的情人呢?我会好好想想的。」
「…………老实说,如果还有比被把我拉进这类住宿兼休息用设施、淋浴后穿着浴袍还把我的头埋进胸部里更强烈的刺激,我就麻烦大了。」
「姆呼呼——那么就请期待下次的诱惑吧!」
雾香抛了个媚眼,光是看了就令人想亲吻她。
『魔女』的诱惑,真是太可怕了……
「呵呵,不过托文字的福,我真的恢复得超级快呢。应该差不多快要完全康复了?」
「是吗?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喔。」
「嗯。所以为了慎重起见,现在只给你忠告罗?」
雾香竖起食指,露出柔和的微笑。
「像我这样的『魔女』,很害怕对手做出超乎想像的行动。毕竟活了很长的时间,对于人类大部分的行动都已经了若指掌了。」
「嗯……意思是说对方的魔女也是这样吗?」
「没错。所以只要文字以自己的作风面对,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对手,只要对方身负『魔女』的身分,应该都会拿你没辙吧?」
只要我依照自己的作风行动,对于她们『Lore』来说就会成为意想不到的行动吗?
我马上明白那并不是抱着想法就能做到的事情。
「知道了,意思就是和往常一样对吧?」
「嗯。但也要注意不可以做出太合乎常理的行动喔!如果文字快要被打倒的话,我也必须奋力参战才行。」
老实说,就算雾香已经透过今天的诱惑时段恢复了身体,我还是不希望她马上就出现在战场上。
「雾香可是我的王牌之一,这次就包在我身上吧。」
「呵呵,谢谢。身为文字的故事之一,我会好好观看的。如果对手看了文字的举动却还是无动于衷,那么就让我来对付吧。毕竟,如果是以『魔女』为对手,我可是有『吞食魔女的魔女』这个优势呢。」
意思是说,她会赢得很轻松吗?如果那个一看就觉得棘手的『魔女』真的让我难以招架,也许还是交给雾香比较好。
「话虽如此,你不可以吃了对方喔。」
「嗯,我知道了。因为文字要自己享用对吧?」
「不是那个意思!」
我轻轻拍了她的头……不,或者该说是抚摸。
「啊……嗯~」
雾香似乎这样就感到舒服,她眯起像猫咪般的双眼,高兴地微笑着。
「对方的魔女名叫『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自称是艾莉莎。」
「喔!原来如此,是她呀!」
「什么啊,你认识她?」
「不是,只听过传闻。听说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是喔……没想到能见到那位艾莉莎,我好像开始兴奋了呢。」
她的兴奋似乎是真的。她的双眼已经恢复了精神,看起来身体似乎已经没事了。
「好,那么我差不多要出发了。」
当我正打算从床铺上站起来的时候——
「嘿!」
我的身体却又被拉住,然后被雾香紧抱。
「唔、唔喔,怎、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想抱住文字而已。」
然后,她轻轻拍拍我的背。
「我喜欢你哟,文字。所以你要加油喔?」
这样的耳语让我全身发麻。
光是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就让人像是全身充满力气。
「……谢啦,雾香。那么,之后见罗?」
「嗯,我会等你的。」
我从床上起来,穿了鞋子走向房门。
雾香则坐在床上目送着我。
——虽然我觉得十分留恋,离开像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在灿烂的笑容目送下,我还是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2010-06-19T21:00:00 "Hayate's House"
我忍受着独自从住宿兼休息用设施离开的难堪气氛,搭着电车回到夜霞市。在从车站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内心重覆着:『好可惜啊……不过,那么做是对的……』这样的自问自答。
与一之江商量,还让雾香送我出发。
现在的我就是因为有这两股信心作为后盾,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畏缩。
「好,找理亚好好谈吧。」
走了一段路并回到自家门前的我,握着拳头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演变为战斗……理亚一定是由我负责应付。因为一之江和音央她们将会遭到『天方夜谭』攻击而陷入危险的状态。而且,我又不能攻击理亚。所以,能做的就只有……
「好好地与她正面冲突。」
『主角』与『主角』的冲突。同时也是要好兄妹的冲突。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将彼此的内心话全部说出以后,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回来了——!」
所以我精神奕奕地打开大门——然而……
「奇怪?」
玄关却找不到理亚的鞋子。
「喂——理亚——?」
如果在家的话,她一定会说:『欢迎回来』。但既然鞋子不在也没有回应,她一定是不在家。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会出门……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内心也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理亚——!」
我又喊了一次,并且到理亚的房间门前。敲了两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既然集中听力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应该就是不在家里。
就在此时——
哔哔哔哔哔哔哔!
一听到手机响起,我没有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起电话。
「喂喂!」
『啊,文字先生!』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并不是理亚的声音,而是鸣央带着焦急的声音。
「咦,是鸣央啊。怎么了吗?」
『音、音央她……!』
「音央?」
听到鸣央如此紧张,连话都说不清楚,想必是十分着急。
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寻常,我没有打断,认真地听她说完。
『音央她说要找理亚妹妹谈,就一个人跑出去了!』
「音央找理亚?」
对了。
『住、住手,理亚!如果想要杀鸡做猴的话,就找我这个「Lore」吧!!』
『原本我就是不存在的。像这种时候,比起身为「Half Lore」的你们,我才应该尝到那种苦头。』
我回想起今天早上战斗时,那家伙一下子就做出自我牺牲的行动。
『音央她好像烦恼了一整天都没有睡觉……然后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就出门了,就算打电话给她也没有接……』
「那个笨蛋……!」
她为什么要想不开而一个人行动?这使得我内心的不祥预感变得更强烈了。
「知道了,鸣央。我马上到她可能去的地方找找!」
『是、是,我也会到处找!!』
「嗯,我们一定要找到她,然后骂她一顿!」
『好、好的!』
可怜的鸣央说话的声音颤抖着,足以明白她有多么担心。我似乎也能体会她的心情。总是一起生活,像是妹妹般的存在——那无论是对于一之江、对于我或是鸣央而言,都是无可取代的钟爱事物。
「那么,我们之后保持联络吧!总之我先到中学去看看。」
『我了解了,那么等会儿见!』
挂断鸣央的电话后。
我也立刻从玄关奔出家门。 |
◆2010-06-19T21:15:00? "Juninomiya Junior High School Yard"
音央能与理亚见面的地方——她们的交集到底是哪里?
如果只是要谈判,应该能选个餐饮店坐下来好好谈。但既然音央是烦恼到一夜没睡的程度,我不认为精神状态不佳的她还能指定什么安静的地方。如果反而是理亚指定的话,会是什么地方?
音央知道,理亚也知道的地方。两人的共通之处应该……
「就是十二宫中学吧。」
对我而言这里也是母校。现在这个时候校内应该没有人,而且地点也在音央家及我家之间。虽然只是灵机一动下的猜测,但抵达学校时,我已经因为自己的猜测准确而感到放心……很遗憾并非如此。
因为我从校庭方向的侧门往校内看时,她们已经进入交战状态了。
我快速向鸣央发了只写着『十二宫中学校庭』的简讯,然后就翻过校门。虽然属于非法入侵,但之后再以毕业学长的小小恶作剧为由,向四条老师谢罪吧。
然后,我跑向正在战斗的音央她们。
「『玫瑰公主的牢笼(Sleeping Beauty)!!』」
音央在校庭正中央处奔跑着,并抛出一条荆棘。延伸出去的藤蔓扫除了地面上的白手,但白手很快又重新长出来。然后,从地面上长出来的白手抓住了音央的脚,令她向前跌倒。
伴随着倒在校庭内的声音,大量的手开始伸向音央。
「骗你的!」
音央翻过身体并仰向天空。
「『妖精翅膀(Tinker Bell)!』」
她朝自己的上方伸出手,一片闪闪发亮的粉末从手里洒出,并且让音央的身体开始浮向密中。她的背后正长着透明的妖精翅膀。
「哇,她飞起来了!?」
「虽然是第一次用,还好顺利成功了!」
面对小沙绪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惊呼声,音央以离地三公尺左右的状态朝她答话。原来她还有施放荆棘之外的招式。
「这是发挥了『妖精的神隐』……亦即妖精这种存在的优势所施展出来的能力吗?」
「我总不能永远只靠荆棘战斗吧!」
看穿音央能力的理亚话声一落,音央就在远离白手的地方轻轻着地。
「理亚,小沙绪已经不能袭击我了,所以……!」
「的确,如果逃向空中的话,沙绪就不能出手了。」
理亚一下子就说出小沙绪的手的弱点。意思是说——
「音央,危险,小心上面!!」
「咦!?」
在我大喊的瞬间,音央正上方的空间已经张开了一条红色斗篷。那斗篷并不是一般的大小,而是大到可以包住三个人的程度。
「哇啊啊!?」
急忙想要逃跑的音央,她的身体一下子就被红斗篷裹住了。
接着,斗篷底下的音央突然消失不见。
「……!?」
我急忙跑向斗篷的位置,红斗篷开始朝中心聚集,当斗篷再次摊开时,现身的是披着红斗篷的小沙绪。然后,她的手上正抱着像是昏过去的音央。
「就连『妖精』都能掳走——我的红斗篷果然是最强的!拿去。」
小沙绪突然把手里的音央交给我。
「咦?谢、谢谢。」
我伸出双臂接过音央的身体,小沙绪又满脸笑容地跑向理亚,此时理亚开口说道:
「音央小姐说——自己是代替哥哥前来战斗的。她说虽然自己的罪绝对无法被原谅,但对于自己及鸣央小姐而言,哥哥是恩人……希望哥哥未来仍要继续当个『主角』,拯救像自己这样的『Lore』或『Half Lore』。」
「……音央……」
在我怀里昏厥的音央,她的眼眶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哭泣过。原来这家伙为我烦恼到哭的程度了。不过以她的个性来说,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哭过,我也不会特地提这件事。
「嗯……咦?啊、文字……」
「你干嘛一个人偷跑过来啊,笨——蛋。」
「什、什么笨蛋!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快放我下来你这变态闷声色狼花花公子!!」
「我才不是闷声色狼!?」
「你只否定闷声色狼而已吗?」
在小沙绪的吐槽以及理亚的白眼下,我慢慢把音央的身体放下,让她站起来。
「不过,谢谢你啦。居然为了我和理亚这么烦恼。」
我站到音央前方,并且与理亚对峙。
「我已经明白音央小姐就是『妖精的神隐』,以及你想要为了过去消灭掉许多人的事情赎罪。而且,也了解了哥哥就连像你这样有罪的『Lore』都想要解救。」
「理亚……」
理亚并没有理会我,而是朝音央说话。就像是刻意要把她与音央的对话说给我听一般。
「可是,这是不同的两件事情。我就坦白告诉音央小姐吧,我之所以想将哥哥收为我的故事,并不是因为不相信哥哥。相反的,我甚至认为哥哥一定能比我拯救更多『Lore』、『Half Lore』,以及被『Lore』卷入事件的人。」
「那为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如果哥哥再继续增加同伴下去,哥哥将会因为害怕让同伴受伤或消失,而选择独自与最糟的敌人战斗。」
『最糟的敌人……?』
我和音央同时发出疑问。我马上就联想到理亚所做的恶梦。
鲜红色的天空。像是发生大灾难而崩毁的城市。
以及一道发自少女、令人感到似曾相识的疯狂笑声——
那就是我将来会挑战的『Lore』,而且我会落败吗?
「什、什么最糟的敌人?可、可是,不只是文字和一之江同学,包括那个叫做冰澄的男人,如果理亚也愿意帮忙,我们将成为一个很厉害的『Lore』军团,如此一来不就也能打赢……」
「恐怕就算凭着目前所有人的力量,甚至就算是集合附近所有『Lore』的力量,也难以取得胜利。那个敌人就是如此可怕的『Lore』。」
附近的『Lore』。意思是说,不只是隔壁的月隐市,就算向这一带城市里所有的『Lore』求援也无法取得胜利,那个『Lore』就是如此恐怖的存在吗?
「怎么可能!虽然自己说也怪怪的,但文字就连『神隐』、呃、还有那个会用什么Mach的『主角』也都打倒了呀?」
「是呀。以这一点而言哥哥的确很厉害。他一开始就和许多强大的『Lore』交战,很快地提升了实力,现在已经成为很可靠的『主角』。」
「既然如此……那……!」
「但还是不可能。那个『最糟的敌人』就是如此可怕的存在。若是哥哥知道了这件事,反而更会为了守护大家而单独前去挑战,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理亚她——这位被称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能够对抗任何都市传说的『主角』,竟然还有如此令她害怕的存在。
的确,如果是那么可怕的家伙,我似乎真的会不希望大家受伤……不过,如果真是不借助大家的力量就赢不了的对手,我觉得自己应该会拜托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对付才对。
「会让理亚这么厉害的『主角』也感到害怕的敌人,到底会是谁?呃,它应该是都市传说对吧?」
「是的。那就是全世界都有人相信,最恐怖的都市传说——」
理亚说到一半,仿佛像是就连说出对方名字都感到可怕。然后,又垂下视线,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会让全世界都相信的都市传说到底是什么?
一般的都市传说,顶多只有一部分怪异事情狂热者会觉得『虽然很可怕,但如果真的有好像不错』的程度而已。只是一些煞有其事的传闻,被形容成『信不信由你』的程度。我实在不能相信会有受到全世界相信的传闻。
不对,等等?
这只是因为从『会影响人的都市传说鬼怪』去思考,才会想不到。
如果是『会影响世界的都市传说鬼怪』——
「那、那到底是什么?」
音央的声音在颤抖着。身为『Lore』的音央,也许已经察觉到端倪了。
如果要在全世界流传,就必须让全世界的人都半信半疑地讨论它。如此有名,任谁都知道的传闻——会让『世界』陷入危险的传闻。难道说……
「是的,最糟的『Lore』就是过去在一九九九年七月,由众多『Lore』与『Half Lore』联手挑战,付出庞大牺牲、经历一场绝望的战争后才勉强将其封印的存在。」
一九九九年七月。
那是连小孩子都听说过的有名『预言』。
「那就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Angolmois Prophet)』。」
◆2010-06-19T21:30:00? "???"
当理亚的话一说出口,我突然就站立在令人不敢置信的地方。
周围是一片雪景,以及灰色混浊的天空。
明明到刚才为止我应该还在学校的校庭里,一转眼间却出现在银白色的平原上。
「咦、怎么——忽然变成雪景了!?」
因为景色改变而感到惊讶的音央喊道。理亚则像是已经预知了这件事,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音央。如果和平常一样进入了『Lore的世界』,应该会产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或是街上的人通通消失等现象,但这却不一样。
这像是让人移动到另一个地方的能力。说起来就像是鸣央的『妖精庭园』——又或者是类似雾香曾让我看见的那个工房。
「艾莉莎也来了吗?」
「是啊,我刚到。」
我的背后传来开朗的声音。回头一看,一位留着惊人长度银发的蓝眼少女,正挂着充满自信的微笑站在那里。她就是人称『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的艾莉莎……我自己还是头一次与她见面,她那看似平易近人的笑容下所潜藏的压迫感,令我感到十分紧张。
看到我没有说话,艾莉莎挥了挥手,说道:
「欢迎来到我的『魔女的工房(Witch Atelier)』,『第101篇百物语(Hundred One)。」
「这也是魔女的工房吗……」
今天早上我和冰澄交战时,曾受雾香招待进入相同的异空间。
虽然那里给人的感觉很阴森,但这里却只看得见『雪』。既然名为工房,应该会在这里做些实验或研究之类的……总之雾香的工房看起来真的令人不舒服,一看就像是魔女的空间。但这里,就真的——只存在着不停堆积的雪而已。
「没想到我居然能把『神隐』给神隐了。」
「唔……」
一下子被小沙绪掳走,一下子又像这样碰到类似『神隐』的事情,对音央来说也许不太有面子。不过,真正的『神隐』其实是鸣央,音央说起来只是个『妖精』而已。
「看来你才刚把最终头目说出来而已吗?」
「是。我告诉了他们可能会杀死哥哥的『Lore』。」
艾莉莎走到理亚身旁,然后环起手臂、态度高傲地站着。
「如你刚才听见的,『Hundred One』。所谓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是一个在我们业界里远比神话或传说更恐怖数倍的存在。一九九九年的时候,全世界的『Lore』曾经团结起来,发生了像是梦幻大战的事情。」
原来曾发生过那种梦幻大战。虽然我和理亚当时还小,但实际上对我们来说就只是很和平安稳地度过了。
「然后,大家好不容易将它封印在某个『Lore』当中,才解除了危险。哎,关于那件事情,你以后再找别人问吧。总之那是一段有点悲壮的故事,想必能说上一段时间。」
艾莉莎似乎懒得把事情说清楚。的确,虽然我很在意详情,但更重要的是关于自己的事。
「那家伙复活之后,我会被杀……是这样吗?」
「正确答案。『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毕竟是个大预言嘛,就连自己的复活也已经预言过了。所以,一旦醒来就会再次想要毁灭世界。毕竟它是『Lore』嘛?总是必须依照传闻的内容行动。我想,大部分的『主角』应该又会被杀死吧?」
理亚以痛苦的表情,听着艾莉莎说得一派轻松的话。
「呃……那理亚的『天方夜谭』呢……?」
「『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猜测,是一个受众人描绘成各种样貌的『人类所建构的Lore』。它的对抗神话……就只有『在那之后,人类还是没有灭亡』而已。然后,即使如此人们还是会继续相信并散布『预言』。那就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能力当中,最可怕的『世界末日(Doomsday)』。」
深深烙印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意识,就连对抗神话都能推翻。
那样的存在,也许真的要在人类灭亡后才会消失。
「怎、怎么会,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无法应付,我们才会努力散布传闻,让它沉睡在某个『Lore』当中。不过,它只是睡着了而已喔?现在已经快要醒过来了。我的能力『末世预兆(Fin Eschatologic)』就是能知道。」
就连世界末日都能预知——那就是艾莉莎的能力。
「所以,我才在寻找能处理它的『一千零一夜』。意思是说,根据我的判断,能打倒它的『主角』并不是大哥你,而是理亚。」
「嗯?如果是理亚就能打倒那个危险的家伙吗?」
我看向理亚,但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是。如果是我,还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哥哥和哥哥的故事们并不需要参加那场战斗。所以,哥哥——」
然后,她再次说出那句话:
「请成为我的故事吧。」
在寂静的雪花飘落下,不知为何,就只有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带着悲伤的色彩。
理亚的话语中并没有感情。表情也是。但是,也因此……
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我,能够明白她的心情。
「——我绝不答应。」
因此,我总算能以坚定的话语加以否定。
「哥哥?」
「我绝对不要。光是听到理亚要和那么恐怖的家伙战斗,我就已经不能接受,更何况那时候还要我自己悠闲度过?如果你说:『成为我的故事然后一起战斗』也许还有考虑的空间,如果不是那样就不可能!」
「怎么这样……请你不要说任性话。若是哥哥参加了那场战斗的话,哥哥会死掉的。我透过艾莉莎的能力,已经设想过几十、几百种方法,模拟并试着阻止那件事情发生。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哥哥的死!哥哥因为太过珍重自己的故事和我,一定会输的!」
听到理亚的语调转强,音央痛心地皱起眉头。
「我不要那样。我绝对不要失去哥哥!我希望哥哥得到幸福!那就是我的梦想,哥哥……!」
理亚落下了眼泪。想保护我的想法,以及身为『主角』的沉重压力,光是想到这些都落在她那细小的肩膀上,我的胸口也在疼痛着。为什么那样的苦痛,会让我如此疼爱的妹妹去承担呢。
「我记得理亚是自己选择踏上『主角』的路吧?我想你是自己决定走向艰辛、痛苦的人生。」
「……是……」
也许是不甘心自己掉了泪吧,理亚把回答的声音压得很低。
「就算如此,也不一定要一直痛苦下去。就算当个『主角』,也不是一定要永远烦恼下去才对。」
我说完这句话,小沙绪用力伸手指向我。
「不要随便乱说!你哪里会明白主人的心情!」
「是啊,我完全不懂!人怎么会明白别人的心情!所以才要思考、想像、关心、温柔对待,偶尔加以责骂,人类的关系就是像这样慢慢拉近的!不,如果我能明白理亚的心情,早就替她做点什么了啊!!」
不妙,我也开始发火了。虽然对小沙绪怒吼也无济于事,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但是,我不会道歉。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道歉了。
「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场,的确可能做出和理亚相同的决定。为了阻止她战斗,而把她收为自己的故事。而且也不会让她接触危险。要是面临与危险的最后头目大战,我还想和她互道:『我出发了』、『路上小心』。但是!」
我朝理亚伸出手。
「就因为我被那么对待,明白到那样会让人有多不情愿。所以现在才要用只有我才能说出的话,向你提议一件事,理亚!!」
没错。我从一开始如此打算。即使稍微绕了一点路——
但我从今天早上就打算把这句话告诉她。
「成为我的故事,然后一起战斗吧,理亚!!」
我绝对不希望理亚参加战斗。她可能会受伤,可能会痛苦、可能会哭泣,而且还可能会消失。老实说,我完全没有能忍受这种恐惧的信心。但就因为没有,我才希望不让理亚独自战斗,而是和我一起战斗。
「如果我注定会死的话,就在我身旁帮助我吧!虽然绝对不希望这样,但如果不想要我独自死去的话……」
接下来这句话,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但是,拿出那份勇气,正是我身为『主角』该走的道路。
「就和我一起死吧,理亚!!」
「!?」
理亚的脸上看得出受到冲击。她睁大双眼,然后眼里立刻开始满溢着泪水。
「你、你这个人在说什么呀!?」
「文、文字!?」
小沙绪及音央都以责备的语气看着我。
但是,我绝对没有收回这只手的打算。
「我当然也不想要一起死啊!我也认为要死还不如抛弃性命保护理亚!可是,既然理亚也这么想……那就只有两人一起死,或是……」
「两人……一起活下去对吧,哥哥……」
大颗的泪珠不停地落下,理亚把双手放到自己的面前。
在无法停止的眼泪背后,是不知该以何种感情回应的迷惘表情。
「我已经决定了,理亚。我会让你也尽量参加战斗。让你受伤、痛苦及哭泣,甚至可能会面临生命危险。我并不希望那样,那样也会让我觉得痛苦。但是,正因为如此——就让我们以『主角兄妹』的身分共同承担那讨厌的心情,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吧?」
我把右手伸得更直了。
可以看得出来,理亚的双眼正在我的脸与手之间摇曳着。
「接受讨厌的事情、痛苦的事情、难过的事情。并且寻找加以跨越的方法,我认为那才是『决心』。也认为绝对不逃避那些东西,勇敢面对它们才是『主角』应有的决心。所以,我要证明那个决心。」
小沙绪似乎还有不满,而音央则像是有点受不了。
但是——
「啊哈哈哈哈!」
就只有『魔女』在这时候发出大笑。
「哎呀,原来如此啊!真有一套。如果我先遇见的是大哥,也许就会加以招揽了呢!哎呀,以新手而言这股决心很不错嘛。嗯,那就是『我们』最害怕的资质!」
艾莉莎哈哈大笑着。虽然发自内心在称赞我,但她的笑声当中却也带着某种寒意。
「理亚,原来如此,你大哥也非常替你着想,你们根本是相亲相爱嘛。这下子没办法了。还是放弃把这家伙收为你的故事吧。」
「咦、艾、艾莉莎……?」
听到艾莉莎的提议,理亚疑惑地看着她。
「不过,很抱歉啊大哥。我这个人绝对不相信口头上的决心。不,我真的觉得你说得很不错喔?不过呢,老实说,我不觉得真的能接受痛苦或悲伤后,还能战斗下去啊。所以——」
艾莉莎把手放到自己的头上,立刻变出了一顶白色巨大的魔女尖帽。然后还披上一件纯白色的披风。
「就让你和连理亚都陷入绝望,我所擅长的『预兆』一战吧。」
接着,她朝我的脸一指——
「老兄,你马上就要死啦?」
像是当作一种耍帅的台词,把这句话说出口。
◆2010-06-19T21:30:00? "???"
明明只是被她用手指着,我就产生一阵像是头晕的感觉。
一听到『马上就要死』这句话,我的内心深处就开始涌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得了严重的感冒,半夜因为寒冷而开始打颤时,内心会产生『我的身体撑得过去吗?』的不安。
理亚与音央听了艾莉莎的声音后,变得不发一语。她的声音就是如此地具有压迫感,也强势得令人无法插话。
「你是说,当那个……『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复活的时候,我就会死掉是吗?」
「不。我可是『预兆的魔女』啊?有时候人类光是见到我,寿命就会减少。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如果连我释放的小小死兆都无法克服,你可是赢不了最终头目喔?」
「原来如此。你是要我在与『预言』战斗之前,先和『预兆』一战是吗?」
「你很聪明嘛。好了……如果你有什么本事,就尽管拿出来吧?」
艾莉莎环着手臂,等待着我的行动。
看来她具备了我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自信。
「明白了。总之,既然是你把我疼爱的妹妹拉进这种世界,我就先跟你算这笔帐罗?」
「喔,好啊。这里让你打,尽管放马过来吧。」
艾莉莎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不禁想到,希望以后不会沦落到需要依靠她那微薄的胸部。
关注着我们的理亚,像是下定了决心,向前踏出一步。
「艾莉莎、哥哥。」
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喊了我和艾莉莎的名字。
「说实话,我还在犹豫着。无法回答哥哥刚才的话语。」
虽然她含着泪珠的眼神里,还留着些许迷惘。
「所以,我也要战斗,艾莉莎。我要战斗,确认哥哥是否能做到刚才所说的……就算看见我痛苦或难过也能战斗。」
但她很快又转为坚定的视线,笔直地望着我。
「我是无所谓。但你大哥绝对不会对妹妹动手吧?」
的确没错,我绝对不可能攻击理亚。
但是,即使如此——
「我也无所谓。我要展示决心给理亚看。我绝对会破解理亚的『天方夜谭』。」
虽然毫无根据,但我还是一口断定。
「他这么说喔。你真的能狠下心来,认真和不能攻击自己的哥哥战斗吗?」
「可以。」
听到理亚立刻回答,艾莉莎便露出开心的笑容。她一定也不是坏人。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她。无论有何种理由,她仍是逼妹妹选择残酷命运的『魔女』——即使那是为了拯救理亚的性命。
所以,我决定毫不犹豫地使用自己『主角』的力量。
因为这两个人,绝非光靠言语就能够打倒的对手。
「文、文字!」
「嗯?」
仔细一看,音央正以严肃的表情看着我。她紧闭双唇,默默注视着我。
「我也下定决心了。」
那是针对我刚才对理亚说的话吧。
然后,既然她会在这个时机说出口……
「所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因为,我也不想看到你一个人痛苦。」
「……既然这样,你也不要再一个人战斗了,音央。你跟我可是从小到大甩不掉彼此的孽缘朋友啊。」
「嗯……也对,早知道就不要那么介意你了。全部推给你不就轻松多了吗?」
我们像是要化解来自艾莉莎的压迫感,朝彼此笑着。这是一种和雾香或一之江不同的放心感。能和老朋友在一起的心情,在现在显得非常珍贵。所以——
「要上了,音央。我要借用你的力量罗。」
「好呀,你可要好好用喔!」
我朝音央用力点头,然后以右手紧握『D-Phone』。我感到右手手背发热,然后向着艾莉莎,用力朝一旁挥动。空中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轨迹。
我尽可能以严肃的气氛,认真地开口说道: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接着,『D-Phone』就自行动了起来,对我拍照!
一阵奇妙的旋律开始响起,周围的雪景被笼罩在黑白二色之下。这一瞬间,四周仿佛像是以黑白相机拍下一般,时间完全静止了。我的周围开始出现宛如烛火一般的无数红光,在空中旋转着。在光亮中,我逐渐变化为自己所描写的『故事主角』姿态。
我披上一个类似白袍的高领长袍,右手的『D-Phone』则变化为单眼镜的模样。虽然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副模样是俗气还是帅气,但总之这就是我专属的『主角』模样。
「喔,这就是『百物语』主角的模样。你舍弃了人类之姿,转化成怪物了吗。嗯……」
艾莉莎确实指出我的状态。看来『魔女』这种人物总是充满好奇心也热爱研究,不论是雾香还是艾莉莎都一样。
「最有趣的是……你已经改写了『死亡预兆』。明明直到刚才为止,你就算死了也不奇怪,但一成为『Lore』就突然变得看不出死期。意思是你这『主角』能创造自己的命运,也就是故事是吗。」
艾莉莎依旧是从容地把我的变化一一说出口。虽然身为『人类』的一文字疾风死亡率很高,但身为『第101篇百物语』的一文字疾风,似乎任何预兆或预言都无法得知其寿命。
既然如此,我就要战斗下去。这是为了和大家继续生活下去。
而且,如同她掌握了我的状态,现在的我也理解了『Lore的知识』。因此,之前一直成谜的艾莉莎,现在我也能掌握其真面目了。
「人们感到不安,相信迷信的心情,认为也许会有某种存在躲在某处操控着……由这种想法生出的『魔女』。那就是艾莉莎。」
「正确答案。真有趣,你一变成那个模样,就能摆脱人类的观点,而以『Lore的观点』掌握事物吗?看来『百物语』和『一千零一夜』还真是棘手的『Lore』啊。」
虽然以棘手形容,但艾莉莎的双眼却像是充满喜悦地闪耀着。
「理亚,也许你大哥已经进化为超乎我们想像的怪物啦?」
理亚面无表情——就只是以认真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变化。虽然我很不希望理亚看见这个模样,但现在已经不是这种时候了。
而且,得到这个视点的我,也能理亚为何种存在。
被誉为最强『主角』的『一千零一夜』。但她并不拥有厉害的身体能力,也不存在有保护自身的能力。理亚能使用的就只有『话语』。
但是,还不能明白她会如何应用同伴的力量。
那么,我也应该展现所有实力,从正面与她对抗。
「文字,我也准备好了。」
同样以认真眼神看着我的朋友,朝我点了点头。我也朝她点点头,然后把意识朝向在脑海中的『书库』。那里有许多巨大的『书本』,在烛光照耀下飘浮着。
我伸手拿起其中一本书。那是『妖精的神隐(Changeling)』的故事。
我的脑中浮现了『妖精的神隐』的故事。那并不是『神隐』,而是由妖精的角度来看的故事。她是一个时而捉弄人类,时而指引人类的亲近存在。没错,对我来说,最亲近的少女就是那个故事的女主角。
下一瞬间,我明白了这个故事充满了『可能性』。
——原来如此,音央还是个初出茅庐的『Lore』。未来她会成为何种故事,端看音央自己以及故事主人的我如何去塑造。
「呼、啊啊!」
我身旁的音央发出叫声,并且以自己的双臂紧抱身体。她的身体微微发光,看得出来力量正朝我流动。虽然说刚才的性感叫声也害我有点心动。她和一之江、雾香和鸣央不同,是一个未来将会不断成长的『妖精故事』,那就是音央。所以,音央自己才会因为感受到未经开发过的力量,而像这样颤抖着。
所以,我选择了那本书,决定和它一起走下去。
「一起成长吧,音央。我和你一起在自己的路上茁壮吧!」
「嗯!」
光是听见这么有精神的回答从身边传来,就让我感到高兴。之后,『妖精的神隐』的故事,开始填满我的内心。充满可能性的妖精故事,如今正与我同在!
「『妖精的神隐』!」
在我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在想像中拿起的书本具体成形。
接着,我就开始跳跃——不,应该是开始飞行。
「『妖精翅膀』!」
我变得能够以全身感受风的流动,以及空气的流动。现在只要能乘着风、调整身体的方向,就能在天空自在飞翔。
「好厉害!」
当我不禁发出如此的感慨时——
「文字,不要只顾着感动,好好战斗!」
跟在我身旁飘浮上来的音央,正带着充满气势的目光笑着。
那是一股和一之江或雾香不同的放心感。与这位从小认识、能够自然相处的朋友在一起,这样的心情让我的心变得更加强韧。
「呼——能够在天空飞的『Lore』其实很少呢。哎,不过我们『魔女』只要有扫把就能飞了。所以呢——」
艾莉莎抬头仰望飞在空中的我们,然后把手伸进斗篷里。
「要上了,『AZOTH剑』。」
她从斗篷里取出一把——怎么看都不可能放得进斗篷的巨大枪械。那是一把类似以枪炮战斗类型的机器人动画中会用到的来福枪。那充满未来风格的机械样式,实在太刺激男人的想像力了。我笃定那一定能射出光束。
「喂,那根本不是剑吧!?」
虽然旁边的音央如此吐嘈,但艾莉莎想必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反应。
「哇哈哈,别在意啦。这就像是我的扫把。来,理亚,坐上去吧?」
「好。」
然后,那把巨大来福枪上还配备了有靠背的座位,艾莉莎轻巧地坐上去。理亚则以侧坐的方式坐在座位后方。
接着,『AZOTH剑』就发出轰隆的声响,散发着水蓝色的光芒开始浮起。
这是何等离谱的物体。
「不,等等,到底『AZOTH剑』是什么啊!?」
「嗯……在『Lore的知识』里找不到啊。虽然那看起来应该是『魔女的魔术』所创造出来的东西。」
看着『嗡』地一声浮上来的艾莉莎,我们不知从何出手才好。
「那么,就赶快来开始战斗吧!」
然后,来到我们的高度后,艾莉莎咧嘴一笑。理亚在用手压着被风吹着的头发,朝她点点头。但是……
「给我等一下——!」
「啥?」
朝如此有精神的喊叫声望去,发现小沙绪正仰望着我们。
「就算艾莉莎远比一般的『Lore』更强,主人理亚也是最强,我还是不能接受被丢在这里不管!」
她如此大喊后,立刻以斗篷包住自己,消失不见。
接着就惹眼地现身于炮身前端。
「哇哈哈,也是啦。有你在肯定会打得更火热啊。」
「哼哼,有我在一定会让你们很放心吧?虽然我在空中什么也不能做。」
「的确,顺带一提,你站在那里,会害我不能瞄准啊。」
「啊,抱歉。呃,我蹲下来可以吗?」
小沙绪收起原本帅气的姿势,突然蹲下来以可爱的模样抱在炮身上。
「喔喔,这样就没问题啦。那么我们上吧,理亚、沙绪。」
「嗯!为了主人,我们把这些家伙干掉吧!」
「虽然说实际上应该是请哥哥展示决心,但反正也差不多,没关系了。」
「好,没关系。就干掉他们吧。」
「OK!」
她们看起来还真教人搞不懂有没有团队默契。
「欸,文字。如果那把枪会发射光束之类的,抵挡得住吗?」
「十之八九会被烤焦吧。」
「你喔,既然穿得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就想点办法呀!」
「不要说什么不堪入目好不好!不对,既然都已经是搭档了,至少喊我本名吧!」
「少罗嗦,秃子。」
「我才没有秃啦!?」
不过可以确定我方似乎没什么团队默契。
「小心喔,沙绪。那叫做打情骂俏,是一种只有青梅竹马及主角才能使用的团队默契。」
「咦、真的吗!?我还以为他们的默契很差,应该可以轻松打赢说!」
由于得到奇妙的评价,遭到对方提防了。
但是,的确这里是没有任何掩蔽物,只有白雪的世界。能抵挡那炮击的地方……无论我怎么寻找,似乎都找不到。
「他在看旁边耶!」
「好,那就赶快发射吧。」
艾莉莎把双手放到,『AZOTH剑』上,炮身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魔法阵。
「哇塞,那是什么,好帅!」
「你还在佩服什么!快要被射中了!」
艾莉莎朝后方看了一眼,理亚朝她点点头。
【——当被拐走的少女从妖精森林回来时,出现在眼前的是温暖的餐点,以及温柔的父母。所以,那位少女——决定隐瞒自己身为妖精的事实。】
「咿!?」
下一瞬间,在我身旁的音央发出小小的惨叫。
同时,我的胸口中心也产生激烈疼痛。一阵仿佛像是被人从内部用锐利的剪刀割开的尖锐疼痛。像是要伤害心脏、肺及内脏的异样感及痛苦,同时袭击而来。
【然后,当她吃着晚饭时,发现其中充满着强烈的、并不属于自己的爱情。于是,她决定说出真相——不顾自己的存在是否会因此消失。「对不起,其实我——」】
音央的身体变得透明,而寄宿在我身上的音央的力量也逐渐消失。判断再这样下去将无法维持飞行状态后,我立刻牵住音央的手,朝更高的高度爬升。
理亚的声音是平静诉说的『朗读』语调。既然不是大声读出的类型,那『天方夜谭』的有效范围就是『不受杂音妨碍的范围』,也就是非常靠近的距离。
所以只要大喊或大叫,就能令『天方夜谭』无法完成。
意思是说,只要能逃到理亚平静的『声音』无法传达的位置,就能回避『天方夜谭』。
这是刚才碰见莱茵的时候,我所想到的防卫手段。她比一之江的声音更快,能以音速行动。所以一之江的声音无法传达,也无法绕到莱茵的背后。
然后,音央的藤蔓——
「音央,用藤蔓绑住那把『AZOTH剑』,让它无法追上我们!」
「我、我知道了」」
没错,既能够无数释放,也能无尽延伸。
『玫瑰公主的牢笼!!』
我和音央同时从双手中放出荆棘,将理亚等人所搭乘的『AZOTH剑』绑住。
如此一来那把会飞的光束来福枪『AZOTH剑』,就无法追上我们。
「这样至少能……」
但就在我正感到放心的瞬间,发生了一件事。
待在低处的理亚把手放到『AZOTH剑』上,并且开始发出水蓝色的异样光芒。
「『天方夜谭』对于『Lore』而言,才是真正的『死亡预兆』!『Hundred One』,看我赏你一记装满『Lore』之死的一击!!」
艾莉莎高声一呼。虽然这距离的确是大喊就能听见,但她本身的声音的确很响亮。虽然这里听不到理亚的声音,应该可以放心……但她说要『施放出一击』?就在我们的眼前,被荆棘藤蔓绑住的『AZOTH剑』前端开始产生出蓝白色光芒的魔法阵。
「『夜谭』装填完毕!」
它的炮口逐渐聚集了蓝白色的光芒粒子—
「要上了——『终结炮击(Closure Cannon)』!!」
「发射——!」
在小沙绪发出有朝气的声音并挥下食指的同时,蓝白色的光芒就从炮口发出,藉由魔法阵增幅为巨大光束的炮弹,袭向我和音央!
「唔哇!?」
「呀!」
那炮击在转瞬之间逼近,射穿了音央背后长出的其中一边妖精翅膀。
我急忙拉住失去平衡的音央,然后以左手抱住她。
「谢……谢谢。不过要是乱摸我就宰了你。」
「救了你还被说成这样,真是的。」
这一发……是故意只瞄准翅膀吗?这恐怕是非常精密的射击。而且明明飞行了那么远的距离,那发炮击却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继续朝着远方的天空飞去。
「能察觉理亚的弱点,真有一套啊,『Hundred One』!这家伙的『天方夜谭』只能让附近的对手听见而已。如果在天上,也不能让沙绪偷偷带着她说话……这就是我现身在此的理由唷。」
「意思是说,艾莉莎能把『天方夜谭』发射到很远的地方!?」
音央白着一张脸,在我左手怀里问道。之所以拉高了语调,是为了让远方的艾莉莎等人听见。
「没错!我能在超长距离下精准地送达攻击!所以无论你们想逃到哪里,我都能确实加以射穿!」
「然后,一旦被射穿,就会像音央的翅膀一样——『Lore的能力』会被消除。若是直接命中的话,甚至能让『Lore』本身消灭——是这样吗?」
果然不是能够轻易打赢的对象。
虽然藉由飞行的方式,克服了理亚的『夜谭』及小沙绪的移动范围,但能力如此强大的『魔女』还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好——荆棘已经解开了!」
仔细一看,有无数白手从『AZOTH剑』上长出来。看来她已经藉此将绑死的荆棘藤蔓解开了。
『AZOTH剑』牵着蓝白色的光,『嗡』地一声爬升到我们的附近。
虽然这个距离会听见理亚的『天方夜谭』……但既然我们已经实际做出『一听到声音就立刻逃跑』的行动,她应该不会再次尝试。
而且,如果无论逃到多远都会遭到如此精密的攻击,那么距离远近根本就没有差别。
「好了,你要投降吗,『Hundred One』?」
「怎么可能,『主角』不就是陷入危机后才要开始大显身手吗?」
「哈哈,一点也没错!」
如今已经无路可逃,能做的事情应该是转守为攻,但就算想攻击,也会先被那一击打倒。而且音央的能力目前就只有荆棘与翅膀而已。
「顺带一提,我已经研究过射击类电玩游戏,不管是二方向追踪弹、八方向弹、连发弹,或是带着无敌防护罩冲撞,这些版本我都做得到喔。」
「喔喔喔!厉害!艾莉莎果然是个厉害的魔女耶!」
「是吧是吧!」
这和我知道的魔女不一样。但不知为何,我也有种『既然是现代魔女,这样也无所谓』的感觉。这样的想法更让我体会到——能随着时代演进的『传闻』还真可怕。
「不过,这么大量地使用魔术没有问题吗?」
把人带到这个雪地,叫出那么巨大的枪,又是飞行又是射击,明明使用了这么多厉害的魔术,她看起来却像不需要支付代价的样子。
「你很清楚嘛,『Hundred One』。的确,如果使用稍微复杂点的术式,或是看起来像是奇迹的魔术,就连我也会吃不消。」
「咦,真的吗?」
听到小沙绪先回了这句话,让我觉得她们两个也许不常一起战斗。
「嗯。所以才像这样,我让作为媒介的道具『AZOTH剑』支付魔力。因为有传闻指出这家伙里头『藏有恶魔』,所以那个恶魔正在替我支付魔力。」
「是喔——」
小沙绪的回应,一听就知道她没听懂。原来如此,既然有这种方法,以后也许能用来代替雾香支付代价。
「不对,等等。代替……吗?」
我的心中突然闪现某种想法。
「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
的确,如果使用这个方法,也许就能应付艾莉莎那太过强大的能力。
但是,那太危险了。同时也会令在我怀抱中的音央陷入危险。
话虽如此,要是那个炮击再发射几次,我们的确没有胜算。
「唔——」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还没关系,但要让音央碰到危险……
「唉……你这个人啊,果然是个大笨蛋吧?」
「啥?」
看到我烦恼的表情,音央叹了口气。
「你相信我吗,文字?」
「嗯?如果你要我相信,我当然就全力相信啊。而且那样比较轻松吧?」
比起怀疑或担心,『相信』对我来说比较轻松。
「是呀。那么,你也要让我轻松啊。」
音央笑着,然后把身体更贴近我的怀里。
「我也是,相信你会让我比较轻松。怀疑、不安或者担心这些负面情绪,都会伤害我的美貌啊。所以,如果你觉得可能会让我碰到危险,就该想办法让它成功,让我可以放心相信你。」
听到如此强势的语气,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段高高在上的话语,就只是一个『想要相信我』的意念。
「知道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音央。」
「你要让我轻松一点喔。」
音央轻轻拍了我的胸膛,我感觉胸口产生了一股热情。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她。然后,和她一起取得胜利。
这股热情让我下定了决心。
「好,你现在可以飞了吗?」
「嗯,OK。我要待在哪里比较好?」
「在我背后这个贵宾席,欣赏我的英姿吧。」
音央的背后再度长出翅膀,然后离开我的手臂,绕到背后。
于是,我缓缓飞到枪口面前。我发现小沙绪露出惊讶表情,以及理亚咽了口气。
「喔,什么啊,你看起来很有干劲嘛,『Hundred One』。」
「是啊,因为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也无法争取理亚的信任。」
总而言之,朝前方冲刺吧。我烦恼的回合已经结束了。
「所以,我将破解你的炮击。你就全力发射吧,艾莉莎。」
如此放话后,我举起右手对着炮口,尽可能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喔喔,真的假的!」
艾莉莎明明听见我说要破解,却回答得十分高兴。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可要毫不留情地拿出最大火力来喔?」
「嗯。那位大姊也没问题吗?要是失败的话,你也会一起被烤焦喔?」
「当然没问题,我可是这家伙的故事。」
大方做出宣告的音央,看起来简直比在场所有人都高高在上。
我也发现听到音央这句话后,理亚的眉头跳了一下。
「喔——看来你不只是胸部大,胆子也很大啊。哎,虽然说胆肿大也是一种病。」
「是喔——」
小沙绪好像还是听不懂而乱回答。
「只要努力一点,胸部要长这么大也不是问题哟?」
音央像是在展现从容,向学妹们传授经验。不过,她的确是努力维持着现在的身材,想必她的意见会很宝贵。毕竟国中时代她的胸部并没有那么显眼。
「哎,既然『Hundred One』说好,那就好吧。毕竟你的决断不只是自己,可能就连你钟爱的故事也会消失啊?」
而艾莉莎除了浮现一如往常的自信微笑,还以意味深长的视线看着我。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但你和那个波霸的『死兆』已经增加很多了。几乎到了再过不久,就要连性命和存在都要消失的程度。」
果然,艾莉莎能够看见『人的死亡』还有多少时间吗?
「那个作战只是你自以为可行,其实只有失败一途唷。我已经看到这种『死亡预兆』了,真的可以吗?波霸也是,真的没关系吗?」
那是在测试我的话语。艾莉莎现在与我们战斗,就只是为了观察我的力量及决心。不只是口头上,而是要看我是否真的有决心与理亚一起战斗。
所以,我经过深思后如此回答:
「我想,现在的我和现在的波霸大概会死吧。」
「喔?」
「不对,你们两个不要用怪名字叫我!」
音央拍了我的后脑勺。
「唔喔,明明是对面先说的,你怎么只打我!」
「因为看你最不爽!」
还真是不讲道理。不过,我决定把这当作是在掩饰害羞。
「咳。总之,现在的我和音央应该会死。毕竟我得到这个力量之后才知道,『妖精的神隐』就只有发射荆棘藤蔓及飞行的能力而已。」
「就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对『Lore』而言,弱点被发现可是很致命的啊?」
「所以预兆看起来才会那么致命吧?」
面对艾莉莎,我也以充满自信的态度回应。虽然心脏跳得非常快。
「所以,我将要打破你所谓的致命。先让你见识看看『第101篇百物语』是多么狡猾的『主角』。」
身为新手『主角』的我,以及身为新手『Lore』的音央。我们想要挑战『魔女』这种棘手的敌人,就只能赌在这可能性上。
音央所拥有的『可能性』——那就是身为『Lore』却能够成长。
现在我能够使用她的力量,一定也能和她一起成长。
所以首先,我就必须用『主角』的力量好好保护她才行。
「哈哈哈!OK,我已经稍微看到你的决心了。那么我就毫不留情地开火罗,死了也别怨我!」
艾莉莎大笑着,并且摊开双手。她的手心浮现一道小小的蓝白色魔法阵,同时炮身前方则出现比刚才更大一倍的发光魔法阵。
「理亚,拜托你装填『夜谭』!」
「……了解了。我会把能完全消除『妖精的神隐』的关键字放进去。」
理亚在艾莉莎耳边细语,整把『AZOTH剑』笼罩在强烈的光芒下。
光是与其对峙,就能感受到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正在聚集。
「喔喔——艾莉莎和主人要使出全力了!」
「是啊,就让你见识看看吧。毕竟他们好像也要拿出真本事了!」
「是。既然哥哥是认真的,我当然也要认真。」
「啊哈哈!艾莉莎和主人这种不小气的个性,我很喜欢哟!」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三个人都相亲相爱嘛!」
在魔法阵的光芒愈来愈刺眼之际,三名少女在里头欢笑着。
她们也拥有她们自己的羁绊。那实在让我很高兴。
「我们也让她们看看相亲相爱的一面吧。」
「不要说那种恶心的话,准备好了吗?」
「当然,你就放心看吧。」
我们也拿出老样子。
我压下内心的不安,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音央就把手放到我的背上。温暖的手,让我的勇气变得更强了。
「好,要上啦!!我和理亚最大火力的『死亡预兆』……!」
炮身聚集着蓝白色光芒的粒子。总觉得好像要发射出巨大的光束炮,就像以前看过重播版的某宇宙战舰一样。记得那叫波动炮是吧?
「要来了,文字!」
「我知道」」
为了抵销掉自己快要颤抖的声音,我全力做出回答,并且笔直地注视着炮口。
光是看着枪的炮口就已经够恐怖了,更何况它会发射的还是杀人光束。如同刚才瞬间消失的音央的翅膀一般,我的身体也会在一瞬间消灭吗?
但是,我总有一天要和理亚共同挑战的最终头目,杀人光束之类的恐怕也只是它的基本装备而已。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够害怕这种东西!
「好,来吧!」
「去吧——!」
我的喊声与小沙绪的号令同时响起,艾莉莎则把浮现魔法阵的双手朝前方用力推出。
「将所有可能性抹消掉吧!!『必死结局(Dead End)』——!!」
一道与先前完全无法比拟——巨大无比的炮击朝我们袭来。
耀眼的强光遮蔽了视线。那是光靠飞行无法闪避的攻击范围,也像是要将人封住而『抹消』的一击。
我们从正面注视着那道光,并在全身倾注力量。
「文字!!」
随着音央的叫声,那道光炸裂在我所伸出的右手上。
接着,我的意识就转为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没有迷惘、恐惧、勇气和信任,像是一切都消失不见的纯白色世界。
一个像是要让人回归『虚无』的地方。在那里身体及意志都毫无意义,就只是个『概念』罢了。
虽然我原本以为『死』这种东西是一片漆黑,但也许就像这样,不属于任何颜色的『白』才是真正的『虚无』。直到刚才还在思考的『可能性』或『希望』,如今全在一瞬之间被抹消掉了。
但是,这个地方最可怕的是,那并不让人感到痛苦。明明自己这个存在即将化为乌有,却感觉到绝对的『安息』。
也许所谓的『死』,是让所有灵魂得到安息。
我不禁想到如此哲学的事情。
恐怕就连这个『恐惧』的感觉,也会马上消失不见。
脑袋里的一切都变成空白。想必会连身心都被抹消掉。
那就是艾莉莎她们施放出来的结局。
但是——
如果说这就是『信赖』,那么我的确有一个绝对能信任的东西。
就只有这个绝对不会被抹消,不会消失。
这是我在得到『主角』能力之前,就已经定下的真理。
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会为我而存在——
有一个就只为了我,而存在于那里的压倒性事物。
所以——
「你绝对无法抹消我的一切————————!!」
在我全力大喊的一瞬间,纯白色的世界就像是玻璃一般破碎了。
「哇——!?那家伙为什么吃了那么厉害的一击还能喊叫!?」
我听见小沙绪的惊呼声。
「文字……!」
也听见从背后而来像是在替我加油,也像是在祈祷的声音。
就只有背后绝对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没错,绝对不会。
如果要问为什么——
「不对,为什么你的背后不会被艾莉莎的炮击抹消掉!?」
就在小沙绪发出这个疑问的瞬间——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从我的单眼镜里大声响起。
「哇!?难、难道是!!」
小沙绪大感惊讶的时候,铃声就自己停止了。
『喂,是我。』
一道像是机械音的声音,从化为我的单眼镜的『D-Phone』中传了出来。
『我在你的背后。』
「喔喔!原来如此!」
就在艾莉莎兴奋地叫出这句话时——
我的背后也传来她紧贴着我的感觉。
就算我的可能性、意识或心灵被抹消,但就是不可能抹消我的全身、我的一切。因为我的背后不是我的,而是她的地盘。
绝对不允许我死在其他人手里,那就是——
「一之江……!」
「对不起了,叔叔!」
刺!!
「呀啊啊啊!?」
一之江说出某少年侦探的台词后,我的背后就被某种东西刺中了!
由于那实在太过疼痛,让我顾不得耍帅,就只能发出惨叫。
「一、一之江同学!」
音央发出又惊又喜的声音。
「日安。由于今天充满着『死亡预兆』,我改以侦探风格登场。」
「原来如此,不对,侦探怎么自己刺杀叔叔了……!?」
「哎呀,我只是觉得反正叔叔又不会死,如果哪一集他成为被害者应该很有创意。什么?你说谁『头脑是大人,身材却像小孩』?小心我宰了你。我戳我戳。」
「※呜霸——!我没有说啊——!!」(译注:『ウボアー』是『FINAL FANTASY Ⅱ』中皇帝死前的怪异惨叫。)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持续给我的背刺激,使我的意识非常清楚,丝毫不受被白色世界抹消或吃了光束炮的影响。不对,那真的痛得要命」
「既然刺得这么深,应该就不会掉下去了。」
「不要说得好像在用攀岩工具一样!?不是,我背着你就不会掉下去了啊!:」
「你这小色鬼。是不是想用背部感觉我既柔软又巨大的那个?」
「才不是咧——!?」
而且,虽然说过很多次了,但这家伙就算是在『Lore状态』下,身材也不会变好。
「真没办法。看来下次还是一起散布玛莉玩偶会飞的传闻好了。」
一之江抱怨着,随着无可奈何的口吻抓在我的背上。她细白的手臂绕过我的身体,使我感到心跳加速。
「好了,侦探现在代替叔叔说话。想要推翻目前的状况,可能性就在音央同学的巨波里。」
「咦!?我的胸部!?」
「例如变成飞弹之类。」
「那绝对不可能!」
「真遗憾。总之,就是藏在你胸中的希望。不,也许对你来说那是绝望。但是,如果有跨越困难的决心,一定能突破这个状况。」
对,我就是想说这件事。
只要我能抵挡得了艾莉莎与理亚的绝对性力量,音央就能找出强大的可能性。然后我坚信——就算自己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我背上那位既可爱又超S的搭档在,我就绝对不会死掉。
「跨越困难的决心……」
「不过,你可能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了。文字的精神恐怕快要被消除掉,或者是被我给予的激烈疼痛弄昏。要是陷入那个状态,就是死路一条了。」
为什么这个状况下我会一次碰到两个危机?嗯,虽然我也知道她是为了不让我的意识被抹消才以痛觉刺激我,但是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柔。这家伙虽然可靠,但一点也不会客气啊。
「……是吗?原来如此……我有必要对自己的事情下决心。原来是这样。」
而音央似乎已经理解了。不,我想在她内心应该已经纠结很久了。
「好像有不好的预感!既然玛莉玩偶也在,我是不是赶快打倒他们比较好!?」
「你靠近他们的话会吃上我的『必死结局』,所以不行。」
「唔——没想到艾莉莎的炮击反而成了他们的防护罩……」
「就某种层面上而言,那大概也是『Hundred One』的意图吧。」
正如艾莉莎所言,我在这个状态下,她们也无法出手。
在我可能会消失的这一点时间内……
只要音央的可能性能在这段时间内醒来……
「……我决定了,文字,一之江同学。」
下定决心的音央如此说道:
「我要成为『妖精的Lore』!!」
下一瞬间,音央就拿着自己的『D-Phoneh』飞行到我们面前。然后朝着那道光举起『D-Phone』。
「鸣央!」
『我了解了,音央!!』
下一秒钟,我们的身体就突然消失在眼前所打开的『洞』里。
「唔!?那些家伙消失了!」
「咦!怎么回事!?」
我也消失在黑洞里,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但还是能听见艾莉莎和小沙绪的声音。
感到奇怪的我,为了搞清楚状况而正打算环顾四周时,眼前突然变亮了。
「『仲夏夜之梦(Midsummer Night's Dream)』!!」
就在音央的声音高声响起之际——
「唔哇!」
「呀啊啊啊啊啊!?有好大的光压过来了——!!」
炮击并不是袭击我们,而是袭向艾莉莎等人。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
「嘿呀!」
小沙绪还是急忙以斗篷将理亚及艾莉莎包住。
并在光束即将抵达前消失不见。
轰隆隆隆隆隆!!
艾莉莎的『AZOTH剑』与炮击激烈碰撞,产生一场巨大的爆炸。我拿外套挡在眼前,保护音央和一之江。
——原来我刚才是在抵挡那么恐怖的东西。
一如往常,我总是在吃下攻击后才知道有多可怕。
「噗哈!」
我听见小沙绪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往下一看,发现小沙绪及一顶白色的帽子正从雪里窜出。她用力拉那顶帽子,把全身是雪的艾莉莎拉出雪堆。理亚则坐在雪堆上。
「看来『妖精的Lore』原本的力量苏醒了。」
「嗯。我以后不会再与鸣央一组,而是我也要成为能靠自己战斗的『Lore』。」
「是。如果受不了可以来找我。我会替你做个了断。」
一之江的叹息中带着一点浅笑。站在我面前的音央,穿着一件淡绿色,看起来楚楚动人的礼服。背上还长着透明的翅膀。
仔细一看,我的外套也变成淡绿色。
我们就这样轻轻地在雪原上着地。
背上的痛楚与一之江的重量一起消失,我听见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艾莉莎拍拍自己身上的雪,将帽子戴正。
「哎呀——真没想到『AZOTH剑』会被自己的炮击打坏啊。」
「不,我还以为要死了!一回神就发现我们和波霸她们的位置对调,真是吓死我了」」
小沙绪挥舞着双手,强调自己当时有多紧张。静静看着她们的理亚,又把目光移向我们。
「『妖精的神隐』是人类与妖精互换的故事。所以音央小姐才把自己和我们的位置互换了是吗?」
「嗯。虽然没有练习过,我很担心能不能成功。而且那个炮击应该是属于专门对付我『妖精的神隐』的对吧?所以我想就算理亚你们会受点伤,应该也不会消失吧。」
「差不多啦。如果是身为纯粹『Lore』的我或是从那生出来的『AZOTH剑』,光是那威力就足让我被消灭,不过沙绪跟理亚顶多只会被扫飞而已吧。」
艾莉莎挥挥手,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战斗的意思了。
「……如哥哥刚才所说的,音央小姐的身体里就只拥有荆棘和飞行的能力而已。没想到居然能在危机下成为另一种『Lore』。」
「音央还拥有许多成长的可能性。所以,我才想赌在那可能性上。虽然很害怕也很不安……但如果不相信一起战斗的同伴,就只能原地踏步吧?」
理亚看着我微笑,然后把目光移回艾莉莎及小沙绪身上。
我则看着音央手里的『D-Phone』。
「那支『D-Phoneh』可以拨给鸣央吗?可是,我记得你们……」
刚才的黑洞。那应该是鸣央的『堕入地狱(Abyss Fall)』。
但是,鸣央应该没有『D-Phone』才对。在这个异世界要与外面的世界通话,普通手机应该是办不到的。
「嗯,这是我的『D-Phone』——我们从会长家准备回家的时候,碰见了小社。她说:『大姊姊接下来可能会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不过也补了一句:『前提是大姊姊不会被消灭』对吧?小社她还是老样子。」
艾莉莎抓抓头。
——看来,战斗终于结束了。
之后,雪景突然产生裂痕。
啪哩——!!
那个空间就像玻璃一样裂开,周围恢复为中学的校庭。
「看来好像结束了呢,文字。」
「辛苦了。欢迎回来,音央、文字先生。」
仔细一看,雾香和鸣央都带着笑容站在那里。
「嗯,我回来了,两位。」
「我回来了。鸣央,多亏你的帮忙。」
音央恢复了原来的穿着,然后抱住鸣央。
鸣央则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抚摸她的背。
「初次见面,『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
「喔……『吞食魔女的魔女·尼图蕾斯特』吗?哇塞,真恐怖。」
两名魔女也带着欲言又止的目光互看着彼此。
理亚看了看她们两人,然后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哥哥。我有话想对你说,可以跟我到那边一下吗?」
「……嗯,了解。」
理亚面色凝重。我应该已经透过话语和态度,展现决心给理亚看了。
但理亚会如何回应呢?
「呃,我可以一起跟去吗?」
小沙绪此话一出,马上被不知何时恢复便服模样的一之江从背后拎起。
「我们『故事』必须遵从『主角』的决定。」
「呜,可是人家很想知道呀!」
「就因为想知道,才该在这里等。还有,我必须彻底让你明白谁比较厉害。」
「彻、彻底!?」
一之江就这样把小沙绪拉到校庭一旁。虽然我觉得她应该是在为我们着想……但实际上是吗?
「那么,我们离开一下。」
我向大家挥挥手。
「啊,理亚!」
听到音央的呼叫,理亚缓缓回过头,注视着音央的脸。
「……你要加油。」
「……是,我会加油的。」
虽然我不知道音央在鼓励她什么,而理亚又是为什么点头——
但理亚的脸上似乎充满了紧张,于是我决定不问这件事。
◆2010-06-19T22:00:00 "Juninomiya Junior High School Gate"
我们两人来到的,是与校庭相反方向的校门。
周围一片宁静,今天晚上还有星星闪烁着。
理亚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面对我……然后将视线移向一旁。
「哥哥,我最后再确认一次,你不愿意成为我的故事是吗?」
「嗯。我不能只让理亚一个人战斗。」
「……如果我也有和哥哥相同的觉悟。那么哥哥能成为我的故事,并一起战斗吗?」
「虽然我很想尽量答应理亚的提议,但这个提议是例外。因为——理亚在我陷入危机的时候,可能不会让我战斗。而且……我毕竟是哥哥嘛。让妹妹使唤就不太好看了。」
被我拒绝后,理亚又垂下目光。她的浏海盖住了眼睛……肩膀开始颤抖。
「哥哥……我还是不希望哥哥死掉。」
「嗯。我也不想死。我怎么能够留下这么可爱乖巧的妹妹死掉呢?而且你也看到了吧?我也有那么多可靠的同伴啊。」
我伸出手,想轻轻抱住她的肩膀。
理亚的身体很自然地想要闪避我的手……但是被理亚忍耐下来了。
所以我才能以双手抱住理亚的肩膀。
「谢谢你努力忍耐,我终于可以抱住理亚的肩膀了。」
「……只有哥哥才可以喔?」
理亚低声说道,然后扑进我的怀里并且抱住我。
「因为是哥哥——因为是哥哥,我才不希望哥哥死掉。因为是哥哥,我才能忍耐让哥哥触摸。因为是哥哥……我才希望哥哥多摸摸我。」
「理亚……?」
理亚把手绕到我的背后,紧紧地抱住我。
我感受到她的强烈心情,却感到有些不解。
「因为是哥哥……我才想抱住哥哥……」
理亚的眼里带着泪光,抬头看着我。
「因为是哥哥……我才希望哥哥紧抱我……」
我小心地抱住她纤细柔弱的身体。
「呜……呜……」
理亚的眼里溢出大颗的泪珠,沿着脸颊流下。
「理亚……」
「能不能、能不能请哥哥更用力地抱紧我……?」
听到如此哀愁的话语,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看见如此展露感情的理亚,使我不知所措。
正因为她平时总是冷静沉着,如此的态度才让我疑惑。
不,不对。
我其实是知道的。
为什么理亚会如此展露感情?
为什么理亚会选择『主角』这条艰苦的道路?
为什么理亚……会要我『成为她的故事』?
我其实——是知道的。
「理亚,谢谢你。」
就因为她的心情让我很高兴,所以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嗯……呼……」
理亚发出有点痛苦的声音,但她还是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请哥哥……再抱紧一点……抱到我感到痛苦为止……我希望能以全身感觉哥哥,请你再用力紧抱我……」
听到带着哽咽及痛苦的话语,我更用力地抱着理亚。
——理亚已经拿出这么多勇气、如此地努力了。
「……嗯……哥哥……」
然后,她以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我喜欢你,哥哥。」
我的心脏剧烈一跳,差点停止。
我用力闭上双眼,紧紧抱着理亚。
「我也知道『成为我的故事』,对于『Lore』而言是一种求婚。哥哥应该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所以,理亚,我才会大吃一惊,陷入苦恼当中……不过其实我也有点高兴。」
「啊……呵呵。我也是,刚才听到哥哥说:『成为我的故事一起战斗』,真的、真的让我……好高兴。」
理亚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以及以往的温柔。
对,理亚对我而言既是表妹,也是最疼爱的妹妹。
是一位『喜欢』着我,而我也最钟爱的女孩子。
她展现了这样的勇气之后——那我就绝不能半吊子地回应。
「谢谢你,理亚。」
所以我松开紧抱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
「现在的我,并不是能接受理亚这份『喜欢』的正经男人。」
「我明白……因为哥哥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在她笔直的目光下,我根本无法说谎。
「是啊。不过,那关系到现在一直很暧昧。也许我只是在谈一场享受恋爱过程的恋爱。所以,理亚——」
「……是。」
「我会好好面对的。」
这就是我现在能给理亚的答案。
我希望好好与她面对。
就因为我重视她,所以才不能随便回应。
「……讨厌,哥哥真是的。」
受不了的理亚,呼出一口气。
然后轻轻地露出微笑。
「并没有被拒绝,而是要保留回答到哥哥表白为止。这样子不算是好好面对吧?」
「唔,是、是吗?」
「不过,我也觉得这样很像哥哥的作风……没办法,既然都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也让我轻松了许多。」
理亚维持着笑容,又紧紧抱住我。
她的发香,让我的心跳变得愈来愈快。
「……嗯……就因为哥哥是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必须一直待在哥哥身边才行……」
然后,理亚说出这句话:
「请让我成为哥哥的故事。」
叮当叮当叮——☆
接着,不懂场面气氛的『D-Phone』传来与平常不同的清脆音效。
「啊……呵呵,原来如此。成为哥哥的故事以后,会在内心深处与哥哥相连呢。」
理亚说着,还把自己的胸部压在我的腹部上。
啊啊,理亚的发育很顺利呢,我好感慨啊。
「啊,不可以,哥哥。你总是一下子就露出色色的表情。」
「抱、抱歉。因为我实在太过兴奋了,你就饶了我吧。」
「不可以。哥哥需要更严厉的惩罚。」
理亚又把胸部压得更紧了,还露出调皮的笑容。
但我也不能更加兴奋,只能努力维持身为兄长的威严。
原来如此,就连被女孩子黏住也不能摆出迈遢样吗?
这还真是令人既高兴又困扰的惩罚。
「哥哥。」
「喔、喔喔。」
听到如此甜蜜的呼唤,做哥哥的已经要神魂颠倒了。
「以后请哥哥……多多照顾我和我的故事们了。」
「……嗯,交给我吧。」
我满怀自信地,回答了这个要求。 |
◆2010-06-21T15:50:00 "Yasaka High School 2-A Class"
当——当——当——当。
当铃声响起时,我感到非常紧张。
因为星期一的课程终于全部结束,时间来到放学后了。
「呼——!终于放学啦,文字——!」
挚友艾伦立刻一副获得解放的表情,朝我靠近过来。
然而——
「喂、喂、你怎么了?文字!」
「怎么样?」
「还问我怎么样!你怎么全身都是汗?」
也对,还在想我好像不太舒服,原来是因为全身是汗。
既然如此,在赴约之前,我得去社办借一下淋浴间。
「欸,艾伦。你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喔、喔,怎么了?如果我可以听的话,要说什么我都听。」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严肃气氛,艾伦马上就答应我的请求。
然后,我们两个就快速离开了教室。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雾香和一之江两人都请假没来。
雾香是以『感冒和魔女的代价一样,刚恢复的时候要更加注意呢——』为由而请假休息。
一之江则是『周末努力过头了,所以要在家里睡觉』为由跷课。
我和艾伦来到最适合分享秘密的楼梯间。
「居然带我来这里……看来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就算艾伦再笨,他这种时候还是很精明。
像这样的好朋友实在应该永远珍惜啊。
「其实呢,伙计。」
「喔。」
我一本正经地压低音量,向艾伦说悄悄话。
「唔!?真、真的假的!?」
「啊,是啊。因为发生一些事情,该怎么说,我想像个男人把事情做个了断。」
「这、这样啊……没想到文字——那个既没出息又好色的文字,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不是没出息……不,我要趁这个机会,结束没出息的自己。」
「是、是吗……虽然我觉得你好像要离我远去了,但我是你的死党,当然会支持你啦!」
「是吗?谢谢你愿意支持我。」
无论怎么说,艾伦还是一个好家伙。
好,这样一来我就不能退缩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今天。其实我已经写信给她了。」
「真的假的!?决定居然如此之快!」
「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文字了。我是个果断的男人·一文字疾风。」
「果断的男人……!!我、我实在没有你这种勇气……!」
艾伦像是感到很炫目地看着我。看他这么惊讶,反而让我稍微放松了一点。
「嗯,文字……不,一文字疾风。」
「喔。」
「无论结果如何。我……今天晚上都会空出时间。」
「谢谢了……死党。」
「啊啊,祝你好运!!」
我们将彼此的手握得紧紧的。
◆2010-06-21T18:00:00 "Yasaka High School Student council Meeting room"
在结束淋浴后,我来到学生会室。
敲门之后,听见一道开朗的声音。
「是——应该是文字同学吧?」
「是、是的,是我。」
学姊亲自为我开门了。而诗穗学姊看起来很高兴地注视着我。
「我一直在等你喔。请进请进。」
然后招待我进去。学生会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在。
「咦,只有学姊在吗?」
「嗯,因为文字同学写信给我呀?」
学姊以双手紧紧抱住我写的信,像是很珍惜似的。
「虽然我也喜欢简讯或电话,但亲笔信还是很好呢。因为能感受到文字同学的暖意喔。」
「是、是吗?」
「所以我很好奇会是什么事呢。我今天很快地结束了学生会的工作,请大家先回家了。毕竟文字特地写信说要和我『独自谈谈』呢?」
糟糕,我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就因为特地写信联络,才搞得自己更无法退缩。早知这样,我应该尽量保持和平常一样的态度,找机会说……虽然我一度这么想。
如果是平常的我,也许真的会和往常一样吧。
但现在的我,可是个果断的男人
不这样不行——如果不这样做,就对不起那么努力的妹妹。
就算是为了那么痛苦、悲伤,努力鼓起勇气的理亚……
我一定要成为能『好好面对』的男人才行。
所以,我必须和总是犹豫不决而随便应付的自己诀别才行。
「呼呼,所以呢,文字。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独自谈呢——?」
学姊还是老样子,以温柔的态度对待我。
她用手摸着我写的信,还以让我如痴如醉的轻柔笑容注视着我。如果能在这里,和平悠闲地度过一段独占学姊的时光,想必一定也很不错。而且学姊一定也这么想。
如果不是那样,怎么可能如此毫无防备。
「啊——我要说的是……」
该怎么开口呢?首先该说些什么呢。糟糕,我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从哪个方向开始谈。
雾香曾自然地说过。
理亚则是连同自己的情绪一起吐露出来。
现在的我能做到,符合自己风格的说法。我想想。
——好,应该就是这样。
如果要以我的风格,就只能这样了。
我下定决心,笔直地注视着学姊的脸。
在夕阳照耀的学生会室里,诗穗学姊露出格外神秘的微笑。
「嗯。我看得出来文字同学想要说认真的话哟。所以……嗯。你可以好好说出来没关系喔?」
她的脸上并不是平常那样天真的笑容,而是带着一点成熟的平静微笑。学姊用这番话为我打了气。啊啊,这个人果然是很美好啊。我不禁如此感叹。
正因如此,我为了把自己的心意确实传达出去,用力吸了一口气。
「是。诗穗学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嗯,是什么呢?」
我紧握拳头,设法压抑住因为紧张而几乎颤抖的身体。
我注视着学姊的眼睛,开了口:
「我很喜欢学姊。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故事吗?」
这段告白,让我和学姊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点变化。
——同时,这也是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展开了一段新故事的瞬间。 |
「我们也开始靠妹妹进攻吧」,姑且不论有没有发生过如此狡诈的商业性质讨论,本集的内容是描写不知为何从第一集就大受欢迎的理亚妹妹。我心想大家还真喜欢妹妹型角色呢,所以我也抱着『那么我们就做得更露骨一点吧!』的心态去和凉香小姐商谈。『请画出封面没穿裤袜的版本(义正严词貌)』是我做出的请求。关于内页插画也是,我做出『请把两腿之间的夹肉感强调出来(义正严词貌)』的请求。不用说,身为责编的庄司氏脸上也浮现出宛如老拳师般的满足笑容。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サイトウケンジ。初次见面的读者……我总觉得如果没看过前一集,好像会开始看不懂内容了,毕竟这次是连续故事。而且这次也是份量令人惊讶的妹妹属性,这是何等的理亚祭典。话虽如此,其他同伴也输人不输阵,各自都有一番进展。有偷窥女孩子梦境的剧情、偷看换衣服的剧情、偷看泳池景象的剧情,最后甚至跑进纯爱故事不会去的设施等等,本集也有很多这类的镜头,甚至到了凉香小姐非常嫉妒文字的程度呢。真的,现充都该被炸死才对。
很令人高兴的,我收到许多鼓励的信件、电子邮件以及推特的讯息,让我非常感动。能得到感想真的是很棒的鼓励,也能激起更多的干劲,让我更想写出更令读者心动期待的剧情。当中尤其是一之江和雾香两大女主角,特别受到大家的感想关照,也让我感到放心。至于音央、鸣央的双胞胎拍档,以及本次出场次数众多的理亚,如果也能让大家喜欢就太好了。我会好好注意出场的平衡性,然后也该往学姊的方向进行描写了。所以,无论是喜欢哪位女孩子的读者,都请好好期待下一集!
好了,接下来是绝对很长的感谢话语。首先当然是我的搭档凉香小姐。能和你边打电话边听取感想,真是最幸福的享受。真的很感谢你总是大力帮忙。虽然我喜欢你画的性感插图,但帅气的图我也很喜欢。还有明明总是紧张兮兮,甚至到了胃痛的地步,却还是笑咪咪地等着我们完工的庄司氏。你一定是神,能有庄司氏这样的责编,我真是太幸福了。虽然未来一定还会让你继续痛苦下去,但还请多多指教!
在此也要大大感谢代濑氏,帮助了本次陷入『妹妹好萌……妹妹好萌……唔喔喔喔……』之痛苦的我。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大大回报一番。另外还有替我校稿的人们,感谢你们的帮忙。在写得很痛苦的时候我总是分不出来到底这么写有不有趣,所以你们真的帮了我大忙呢。Love you。
也很感谢在部落格替我写感想的海冬零儿老师。明明本人是位温和的大帅哥,部落格却总是能写得那么生动有趣呢。我很期待。夏露能不只一点,而是变得更加性感诱人。拜托您了。(译注:『机巧少女不会受伤』的角色『夏绿蒂·贝琉』。)
另外,帮了我许多忙的ホリマコト氏。这个『许多』两个字除了字面上的意思之外,我还意有所指,你在Pixiv上画的兽耳忍者少女我有登录在我的最爱喔。未来也请在许多方面多多指教。
之后还有平常总是陪我一起玩的梗本氏与田中氏,总之我受到许许多多人的帮忙。同伴真的是很重要的存在呢。未来也请多多关照。还有,也感谢身为文字原型,最近不常来的れいさ。嗯,没关系啦,也请你好好加油。之后也真诚感谢给我感想的一叶モカ老师及声优先生小姐们。虽然我也志得意满到了担心起『真的可以吗?』的地步,变得有点形迹可疑。
还有在回函替我加油的各位,在各种地方讨论作品的各位,看见登场角色后肯定很惊讶『啊,这些人是……!』的网路世界上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就是因为有各位在,サィトゥケンジ才能好好地活着,我希望未来也能以作品等形式,把感谢回报给大家,我会继续加油的!
另外容我顺便宣传一下,由我撰写原作、奈央晃德氏负责作画的漫画『トリニティ·セブン~七人の魔书使い~』,将由富士见书房发行单行本。那是一部超现实、潇洒而性感的奇妙魔导学园故事漫画,有机会也请各位多多指教。另外有间名为『EX-ONE』的美少女游戏公司已经正式设立了。我们在这里也会自由发挥、自由乱搞,请超过十八岁的玩家多多指教。但未满十八岁的不可以喔!
最后,更重要的是向买了这本书的读者您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未来サイトウケンジ也会努力娱乐大家,但也不会忘记在那当中放进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各位有机会看见我,能抱着『啊,是ケンジ。噗噗噗。』的想法,温馨地给我关注,我会很高兴的。
2011年初夏。内心向往着冲绳。サイトウケンジ |
台版 转自 任雷劈@轻之国度
◆2010-??-??T??:??:?? "???"
所以呢!接下来终于要迎接高潮啦!
什么?你说百物语还没收集完?
喔,我不是指百物语,而是恋爱方面,恋·爱·方·面!
对少女来说,聊恋爱话题才是最开心的时间吧!不但可以打发时间,而且还跟自己没有关系!这点最重要了!
不过在轮到自己陷入情网时,反而会感到些许不自在吧?
哈哈,我猜你一定在想:「反正一定会发展顺利吧,※现实充去死吧,哼哼」。哎,实际上最喜欢难题跟泄漏剧情的我,也很想在这里一口气全爆出来,因为本集的恋爱发展似乎发生了重大变化!(译注:意指在现实中过得很充实的人。)
啊,还有这集是泳装特辑。
噢,瞧你马上就兴奋起来,个性也太单纯了吧!
哎,虽然上一集也有稍微出现泳装,但毕竟只是国中生,而且大家都穿学校泳装,想必你一定对身材丰满的高中生穿泳装的模样垂涎不已吧!
附带一提,相信你应该老早就晓得有所谓爆乳、巨乳、普通、贫乳等各种属性吧,请问你最喜欢哪一种尺寸?
据我所知,一般的统计数据显示,对男人而言,丰满的胸部——也就是所谓的爆乳与巨乳,会因为「养眼!好摸!乳摇!」这三点深受好评。相反地,贫乳的女生会因为在意自己的尺寸而闷闷不乐或是羞于见人,男人反而可以从中享受到精神层面的乐趣。前者比较直接表现出性欲,而后者则是满足了征服欲和支配欲吧?
近来的男人常鬼扯:「任何胸部我都喜欢」,在这种地方失去自主性真是叫人忧心。让我不禁想叫那些人翻翻自己电脑的资料夹,看看自己是不是喜欢大胸部!哈哈哈!啊,不,我是普通到丰满之间的尺寸,也就是俗称的『淫乳』,所以不会在意这种问题。
总之,本集是文字的告白发展。他告白的意图究竟为何,以及疑点重重的学姊又会表现出什么态度呢?说不定最后又会被最终魔王狠狠反将一军就是了。
啊啊,真讨厌,我好想立刻泄漏剧情喔!
那么,伴随着各种谜团逐渐明朗化,故事也变得紧凑起来,接下来——
就来谈谈百物语的第五个章节吧。 |
◆2010-06-21T18:30:00 "Yasaka High School Student council Meeting room"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不断在学生会室来回踱步,四处张望。
就在刚刚,文字同学很明白地对我说:『你愿意成为我的故事吗?』
当下因为太过震惊,不知该如何反应,幸好有顺利敷衍过去……我猜的啦。毕竟后来文字同学也红着一张脸离开了。
可是……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早就发现我……不是普通人了?莫非文字同学早就知道我的身分?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为什么?谁告诉他的?
至今为止,他明明从来没有察觉呀。
因为那孩子的个性很好懂,有什么事马上会显露在脸上。
结果其实他一直隐藏着这件事吗?还是说他今天一发现,立刻就向我告白?就算是这样,未免也太唐突了。
是跟表妹『无尽的一千零一夜』对决时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还是说,到我家作客时察觉到了什么?
我明白高中生一个人独居的确有些奇怪,可是我有真正的双亲,不像雾香是完美地寄生在人类身上,应该无法从这点察觉才对。
话说回来,如果他知道我的身分的话……
到底是知道『哪方面』?
虽然确实有部分的人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也有人猜中,但我不觉得会是她们泄漏出来的,况且这样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嗯——……」
想不透,完全想不透。
如果只是普通的交往要求,我应该可以巧妙地塘塞过去。
对于不甚了解恋爱的我来说,其实对于谈恋爱有些抗拒……老实说,也感到有些恐惧。
所以如果对方只是表示:『我喜欢你』,我打算老实告诉对方:『我有点害怕谈恋爱,希望可以等我们变得更熟识以后再说☆』,照理来说应该可以完美应付这类情形。
然而,实际上他却说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话。
那是对『Lore』所说的话——是他不断对各种女生所说的话。
『你愿意……成为我的故事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我趴在桌上,朝左右各滚了半圈。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脏会一直怦怦跳个不停,而且脸颊莫名发烫?
每个听到文字同学那句「成为我的故事吧」的女孩子,都会有这种反应吗?如果是的话,我想也是情有可原的。总觉得这有点狡猾,因为大家或许是被他那股想要背负一切的决心打动了。
一想到这里,我察觉到更可怕的事情。
是的,文字同学总是轻易地选择背负其他人的重担,而且态度干脆到令人害怕,至今他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
『成为我的故事吧。』
对于『月隐的玛莉玩偶』,为了接受她痛苦的生存方式与艰苦的战斗之路,才说出那句话;对于『吞食Lore的魔女』,为了证明她的存在,以及未来要和她一起以人的身分活下去的决心,才说出那句话。
对于『神隐』的两个人,明知会被卷入其中,仍奋不顾身地帮助犯下罪行的少女,为了替她们共同承担罪行,才说出这句话。
然后,自己的表妹……视为亲妹妹百般疼爱的少女,为了接纳她所有的痛苦、悲伤及感情,才说出那句话。
我以为他只是个再平凡也不过的少年。
我以为他只是个有点调皮又好色,个性直来直往,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却无意间让许多女孩子为他哭泣的迟钝男生。
我对他顶多只有这种印象。
「太大意了——」
我将两手伸直,趴倒在桌上。
应该要早点发现的。
随着一篇篇故事的完成,他渐渐有了『主角』的架式。
不,以负面意义来说,已经接近『英雄』的架式了。
「虽然我觉得他是适应力极佳的孩子,但没想到竟然成长得这么快——」
一个月。
他得到『D-Phone』明明才过了一个月。
结果他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收服了五位最高等级的『Lore』。
而且也将第五人所收服的『Lore』拉拢过来。
甚至与『苍蓝邪眼』成为了朋友。
他光凭自己一人,俨然就已经成为了一股『势力』。
「势力吗……」
他也希望我加入那股势力吗?还是说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我现在也处在对他在意不已的情况下,感觉有点危险。比起即将到来的考试,我反而更惦念着他。
「嗯,不知道暂时保留回答的做法对不对……」
反正他也不是要求交往,应该没关系吧?
虽然这样子有点像是在为自己找藉口。
「嗯,尽量不要放在心上,现在要专心准备考试。」
我喃喃自语着,终于离开了学生会室。
没想到,后来我会在那种情形下答覆他。
这时的我,真的是万万没有料到。
◆2010-07-10T10:00:00 "Siragasaki Seaside Beach"
◇View Side : Hundred-ONE◇
蔚蓝的天空、白色的沙滩,以及波光潋滟的大海。
考完试的放假期间,我们在学姊的介绍下,来到了这座南方岛屿『白咲岛』渡假。
「哇喔喔喔,好棒!!」
这家饭店的背后就是海边,地理位置极佳,而且是整栋包租给我们,真是太感激了。据说这是学姊爸爸的朋友所经营的饭店,每逢这个时期,都会让学姊全家租下来使用。而学姊的父母这阵子都待在海外,一直没有机会入住,所以这次可以说是特别招待。真的是有够有钱的。
「呵呵呵,好好享受喔。」
「好的!!」
看见戴着草帽露出笑容的学姊,顿时让我有种「无论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或是要和谁对决,尽管放马过来吧!」的高昂心情。
「哥哥,你表现得太好色了。」
「噢,抱歉。」
撑着白色阳伞站在一旁的理亚微微嘟起嘴唇,但即使是理亚,也忍不住对眼前的景象露出陶醉的神色。
没错,随行的同伴还有——
「啊——真令人心旷神恰,鸣央也很想念大海吧?」
「是啊……嗯。因为好久没来海边了,让我很开心呢,音央。」
六实姊妹感情融洽地相视而笑。
「哇——那边有悬崖耶!艾莉莎!悬崖耶!可以玩悬疑游戏!」
「犯人角色就交给我吧,沙绪,我要负责将人推下悬崖。」
陪理亚一块儿来的国中生搭档说道。
「看来要和大白鲨一决胜负的时候终于到来了,雾香。」
「说不定瑞江的胜算颇大唷。」
我的同班同学们。
以及——
「冰澄,妾身可以超越水上摩托车吗?」
「你是想改行当哪种老太婆啊?」
虽然不是特别想邀,但冰澄和莱茵也跟着来了。由于男生数量压倒性地少,于是我征询学姊是否可以邀请他们,她也很干脆地答应了。附带一提,虽然冰澄来得不是很心甘情愿,但莱茵倒是挺乐在其中的,完全是被女方牵着鼻子走的状态。
明明可以被美少女们围绕,同样受到邀请的艾伦却偏偏在今天因为急性腹痛留在家中休养。那家伙的运势之差有目共睹。
可是……
「呵呵,这么热闹真是开心♪」
脸上堆满笑容的学姊,今天还是很惹人怜爱。
还在等待答覆的我,可以说是又紧张又兴奋。
既然没有马上被拒绝,代表我还有机会吧?
「嗯?」
「没事,我在想学姊家真厉害。」
「哈,没有这回事啦,文字同学拥有这么多可爱的朋友,比我厉害上好几倍呢。」
虽然我想回答『学姊也包括在内』,但将心上人说是『其中一位朋友』,简直像是在判对方出局,所以我又把话吞了回去。
「文字同学,先去把行李放下来,然后赶快换衣服出来玩吧!」
「好的!!」
总之告白的事情先摆在一边。
现在要先专心享受现下的美好。
经过大约三十分过后——
天国出现在眼前。
「活、活着真是太幸福了……真的太幸福了……!」
我真的快哭出来了。
因为现在的状况堪称是人间仙境!
「啊哈哈!文字同学在哭了!」
首先是在所有人中拥有最强破坏兵器的学姊,那一对饱满又坚挺的玉峰,以及婀娜多姿的体态令人为之疯狂,已经完全堪称兵器了!!
「等、等一下啦,你不要盯着别人一直看好不好?还有,也不准你看鸣央!」
「那、那个……请文字先生适可而止就好……」
接着是毫不逊色于学姊的六实姊妹。
音央真不愧当过模特儿,大方展现出秾纤合度的完美身材。话虽如此,害羞地染红双颊的鸣央,杀伤力也不容小觑,因此在一旁忸忸怩怩地努力想遮住胸部和大腿的她,跟双胞胎(应该说原本就是同个存在)的音央拥有同等级的魅力。
「讨厌,文字你这样太色啰——!啊哈哈!」
然后是雾香令人魂牵梦萦的魔鬼身材,简直是一击毙命!虽然是很夸张的说法,但绝对具有杀死人的威力。
「…………」
说到杀死人,理亚正发出强烈的杀气瞪着我看。
与同年纪的贫乳二人组相比,理亚的发育情况可以说是相当顺利,想必日后会发育得愈来愈诱人,但现在她那身穿泳装的模样,反而更突显了楚楚可怜的气质。不知不觉中理亚竟然发育得这么好,让我享尽了当哥哥的福利。
「谢谢!!」
我跪在沙滩上向大家道谢。
就在这个瞬间——
戳!!
「哇啊啊啊!?」
我的屁股不知遭到什么东西戳刺了!?
我连忙回过头一看,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只见一之江正躺在海滩椅上尽情放松,仿佛在说『我正在享受这完美的假期,有事吗?』。她戴着墨镜、单手拿着热带果汁,以及打发时间用的杂志等,完全展露出她很习惯这类高级渡假区的生活态度。
哎,毕竟她也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想必对这种地方早已习以为常了。
话说回来,她是从那个距离对我的屁股做了什么?
「一之江,你在做什么——不,是你做了什么啊!?」
「我想说,如果你渐渐喜欢上屁股被戳刺的感觉,就不会再对大家起色心了。」
「你说这是什么可怕的话!?」
一之江说出令我不愿去多想的发言。
不过,她的身体白皙如玉,却没有给人病怏怏的感觉,全归功于匀称的体态与柔和的曲线吧,甚至散发出一种『完美雕塑』的艺术氛围。
「艾莉莎!有好大一只鱼!啊哈!快逃、快逃!」
「我捡到海胆了!看我等一下塞进那边那位色狼的屁股里!」
两位国中生早早就跑到海里嬉闹,艾莉莎还不忘危言耸听一番。
附带一提,冰澄驾驶着水上摩托车,拖曳着莱茵玩滑水板。那些家伙感情果然还是很好嘛。
「来吧,音央,这时候我们就该来玩沙滩排球。」
我伸出双手示意。
「在你面前我打死也不玩。」
「音央、鸣央,我们来玩沙滩排球!小雾要跟我同队喔!」
没想到学姊会出面帮我。
啊啊,学姊,我的女神……
「等等,会长……唔。」
音央撇下嘴角,红着脸地看着我。
鸣央则满脸通红、忸忸怩怩地看着我。
「好,文字!就由你担任裁判!」
雾香马上兴致勃勃地拿出沙滩球。
嗯,每次都多亏有你的帮忙,让我都想娶你了。
话说回来,这四个人玩沙滩排球的场面,应该要那个吧。
应该要录影才对。
戳!!
「唔咿咿咿!?」
屁股又被什么刺到了!?
我连忙回过头一看,只见一之江边看书边啜饮着热带饮料,仿佛在说『我什么都没做,有事吗?』可恶,既然都回过头了,瞧我好好把这家伙的身体尽收眼底。
「输掉的一方要让文字同学涂防晒油,这样可以吧☆」
「居然是这种只会让我幸福的规定!?」
学姊真的是我的女神……Goddess……!
「不、不可以这样,会长!?让那种家伙帮你涂防晒油,可是会生出小孩的!!」
「才生出不来啦!!」
音央大惊失色地出面抗议。鸣央则用手捣着嘴,看向我,又看向沙滩球,又看向沙滩,又看向我,忙得晕头转向。
「文字同学的小孩一定很可爱吧!」
学姊竟然说了让我不禁心跳加速的发言。
「一定可爱到让人想一口吃掉!」
雾香的赞同让人感觉带有其他含意。
「我赢的话,我要将文字埋进沙子里。」
音央带着一脸凶相瞪了过来。
「音央,埋好哥哥后,我们来玩敲西瓜。」
然后是我心爱的妹妹捧着西瓜走了过来。
「恕我冒昧请教一个问题,理亚,你应该不是打算在我被埋的地方玩敲西瓜吧?」
「哼。」
理亚将头转过去的模样,可爱到让我险些没命。
啊啊,嗯。
「因为理亚太可爱了,哥哥就算代替西瓜被敲破头,也会觉得死得其所。」
「为什么这样你就满足了!?」
理亚的吐槽让我的心情渐渐愉悦了起来。
开心又畅快的海边故事即将展开了。
◆2010-07-10T12:30:00 "Siragasaki Seaside Beach"
◇View Side : Hundred-ONE◇
「文字。」
「文字同学。」
「嗯?」
摇啊、摇啊,让人意乱情迷,我感觉已经欣赏到了一辈子份量的乳摇美景,之后按照惯例,我被埋进沙中后就被丢置一旁。正当我因为乳波荡漾而拚命忍住鼻血时,总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刺我屁股的一之江,以及让我神魂颠倒的众美女当中,负责「娇羞攻击」的鸣央,这两人突然双双来到我的身边。
「给你。」
一之江蹲下来,将某样东西放在我的头上。
「痛、好痛、痛死了,这是什么啊!?」
「你猜会是什么呢。提示,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
那个东西好像在我头上蠕动!好像有什么在刺我!有种刺痛感!
然而——
一之江穿着泳装蹲着的模样,以及我眼前被泳装包裹住的胯下部分,让我的注意力不得不全集中在这上面,这种程度的刺痛感完全挡不住全面开启色狼模式的我。
「呵呵,一之江同学抓到刚刚在旁边走动的螃蟹。」
「我的美貌连螃蟹都会受到吸引。」
「一之江的确很可爱,但被螃蟹喜欢好像怪怪的。」
「你说得也对。」
一之江将我头上的小螃蟹拿了下来,接着放回沙滩,让它恢复自由。
我不禁心想:原来她也有会和小动物玩耍的可爱一面。
「嘿咻。」
那只手不知何时握着一把锐利的刀子。
「呃,一、一之江同学!?」
「喂、喂、喂、喂!」
「怎么了吗?」
雪白又细瘦的手握着一把粗犷的刀子,刀身的部分呈弧形,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武器。说得明白一点,感觉完全就是要用来杀人的。在如此风光明媚的沙滩用那把刀抵着我,让我莫名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偷看胯下的费用就用你的首级来抵。」
「对不起。」
「看在你只有偷瞄一眼的份上,这次我就饶了你,以后请不要随便盯着人看。」
「遵命。」
原来连一之江也会感到害羞吗?
哎,嗯,虽然是双美腿,但我就不要猛盯着看好了。
「呵呵,一之江同学和文字同学真的是一对好搭档呢。」
鸣央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其温柔婉约的态度让我的心灵获得了平静,但身为『THE·杀戮女』代名词的一之江,与『THE·治愈系』的鸣央是相当罕见的组合。
「对了,有什么事吗?鸣央。」
不过,从底下的角度仰望鸣央的曼妙身材,已经让我到了愧疚的程度。虽然一之江看似无防备露出的胯下也让人不舍,但泳装还是要有所谓的魄力啊。
「是来通知你,音央她们已经先回到饭店休息了。」
「竟然把我埋在这里不管,也太狠了。」
理亚也是,她居然带着那副高傲的态度消失踪影。沙滩上只剩下被埋在沙子中只露出一颗头的我,以及放置在旁边的西瓜。
哎,不过鸣央没有丢下我就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话说回来,为了看我穿泳装而特地安排这趟海边之旅,你也太色胆包天了。」
一之江依然不改大言不惭的态度。
「虽然我的确有期待过你的泳装,但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吧?」
「美丽的事物无论看过几遍都还会想再看吧。」
「那倒是。」
一之江的身姿的确十分优美,我可以认同这一点。硬要说哪点遗憾的话,还是胸部的大小吧……
刺痛。
「对不起,您的魅力所向披靡,敝人主张胸部大小无分贵贱,祝福天底下所有的胸部。」
「很好。」
当脖子传来一股刺痛的瞬间,我口中马上冒出了这些话。一之江似乎满意我的回答,终于将手上的刀子收了起来。
不,等等,她是要把刀子藏在泳装的哪里?那把刀子很大耶?
简直像在变魔术,不过是一之江的话,好像就变得不足为奇,于是我决定停止去思考这件事……
「不过,我讨厌挤满人群的沙滩,所以很满意这个近乎是私人专属的沙滩。」
「啊,我也是,如果有其他人在,我根本不敢穿上泳装。」
「你们两人都感到满足的话,我也很高兴。特别是一之江,之前就一直嚷嚷着想要好好放松玩乐一番吧。」
「我晓得你的用心,所以我打算尽情玩到累倒为止。我也打算在这里和鸣央加深感情,卿卿我我地展现波涛之美。」
「波涛之美!?」
与鸣央卿卿我我地展现波涛之美!?
这真是教人羡慕至极啊……
「之后麻烦告诉我感想。」
「好吧。」
「咦?那、个……呃,这、这样我会很困扰……!」
满脸混乱不知如何是好的鸣央更惹人怜爱了。嗯,一之江啊,麻烦你多和鸣央培养感情,请特别着重于『波涛之美』方面。
「哎,最近也没有发生都市传说的事件,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基本上这种南国渡假圣地都会伴随着都市传说,例如那个悬崖,感觉就很有故事性。」
一之江的视线投向悬崖处。
感觉是在悬疑连续剧最后演到走投无路时会出现的悬崖。
「好像会伸出很多只手呢。」
「啊,好像有耶,这种传闻。」
「嗯?伸出很多只手吗?」
虽然鸣央同意一之江的意见,但据我所知没有这类传闻。
「有个恐怖传闻是:用相机拍摄那座悬崖的话,会拍到从海中伸出大量的手向人招手。」
「哇,那是什么啊,是拥有类似小沙绪那种能力的『Lore』吗?」
想像着突然出现大量惨白手臂的画面,让我顿时失去了斗志。
「那种看似自杀者众多的悬崖容易出现这类传闻。居心不良的摄影师看见疑似有自杀意图的人走在悬崖上,以为可以抢到独家便连忙拍照,却拍到那个人所面向的悬崖下方,从海中不断伸出大量的手向那个人招手——类似这种感觉。」
「呜哇——」
类似寻求自杀者作为替死鬼的故事。
光用听的便让人感到背脊发凉。
「附带一提,如果成为『Lore』的话,则会变成限定在该处出现的『Lore』。如果从悬崖下的海中招手的『Lore』,突然出现在山上就会很奇怪吧?」
「地点一旦有所限定,力量也会连带提升。」
「鸣央其实也是接近『地点限定』吧。」
鸣央的所在之处是在『富士藏村』的『和室』。
「是的,我的情形是只要将人引到『和室』或是『妖精庭园』,便能够发挥出十分强大的力量。」
「哦哦哦。」
『Half Lore』资历长久的两人,所提供的知识对我十分有帮助。
「原来也有所谓地点限定的『Lore』啊。」
「这座岛屿的悬崖似乎没有这类传闻就是了。」
一之江是事先调查过才来的吗?她在这方面真是让人感到佩服。
「另外,出现在隧道一类的幽灵也是地点限定的『Lore』,我个人称作『当地Lore』。」
「感觉一瞬间变得很亲民耶。」
「呵呵。」
想到被当作地方代表人物的『Lore』,让人不禁莞尔一笑。
「『Lore』的话题先摆一边吧。」
「啊,嗯,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会抱着这种居心不良的动机邀大家出来旅行。」
「若是可以发生居心不良的好运色色事件,确实会让我挺高兴的。」
我最近似乎整个人变得坦荡起来,哎唷,因为现在的我无所畏惧。
——因为我做了这辈子屈指可数的真爱告白。
现在回想起来仍会心跳加速,不逼自己做点什么便会开始胡思乱想。学姊看起来神态自若,而我因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而得以专心在准备考试上。
感觉可以打出『你也做得到的告白用功法』这类的广告标语。
「你还真是豁出去了呢,是因为被诗穗学姊甩掉,脑袋坏掉了吗?」
「才没有被甩掉!」
「啊……是、是这样吗?」
鸣央忸忸怩怩地,用手指抵着唇向我确认真伪。
啊——对了,结果没有向大家报告这件事,因为学姊的答覆是『暂时保留』。
「你好像还是老样子,虽然不太可能,莫非学姊的答覆是OK吗?」
怎么?原来一之江对我的告白结果有兴趣吗?鸣央好像也很在意地盯着我看。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两人知道我向学姊告白的事情?虽然心中纳闷,但现在既然整个人已经豁出去,觉得就算一之江跟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也犯不着吃惊了。
「她没有回答OK。」
在那次告白过后,学姊露出相当震惊的表情。
我还以为……我喜欢学姊的事情老早就被发现了。
『哇,吓了我一大跳,呵呵,我也喜欢文字同学喔♪』
在学姊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我还处在欣喜若狂之中。
『不过,还不到交往的地步吧?如果你愿意等我回答的话,我会很高兴喔。话说回来,文字同学,考完试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然后一路发展到至今。
「嗯,原来暂时保留啊。哎呀,居然没有立刻被回绝……学姊居然会为了这件事犹豫,留给你一丝机会。」
「对呀……啊,不,我不是指文字同学没有魅力,而是惊讶七里学姊会要求给她考虑的时间。」
「老实说我也是。」
我完全没料到学姊会要求暂时保留答覆。
所以才会让我一直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
我已经清楚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了。
或许是归功于这个类似成就感的东西,我现在的心情倒是挺畅快的。
「那么,你是用怎样的示爱法?」
一之江果然很感兴趣吗?
目前答覆暂时保留,既不能用失败的角度谈论,也不能用成功的角度谈论,所以变成微妙无比的话题。
「啊——没有啦,我只是很普通地说了我喜欢你……」
「很正常呢,之后咧?」
这家伙也是女孩子,所以喜欢这种恋爱话题吧。
或者是想从我这里套出可以用来取笑我的话柄吧。
鸣央也是红着一张脸,兴趣盎然地听着我说话。
「你之后一定说了什么恶心的话吧,像是『请让我看你的胸部,呼嘿嘿』之类的,你这样不行喔。」
「我才没有说咧!说那种话一定不会成功吧!?而且我才不会呼嘿嘿那样笑!」
「居然连吐三个槽,你在这两个月内吐槽的功力进步不少耶。」
「因为出现了大大有助于我锻炼吐槽功力的对象。」
「那你应该要感谢我唷?」
一之江始终保持高高在上的态度。
但她的态度与往常相比似乎显得有些不自然,是我太多心了吗?
「嗯——你怎么了吗?」
「你指什么?」
「没什么,因为正常来说你应该会对被埋起来的我置之不理才对。」
应该说平时的一之江反而会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结果现在却只是过来打听恋爱进展,不大像她平时的作风。
「虽然我想说只是心血来潮,哎……真要老实说的话……」
「嗯?」
「因为我很在意你。如果被你狠狠甩掉的话,不如由我将你的首级拿下,让你从迷惘中解脱吧。」
「真庆幸没有被甩掉……!」
我发自内心感谢诗穗学姊。
这家伙刚刚说了『在意』吧,也就是说,一之江很在意我的告白结果吗?
「我和音央也很在意告白结果喔,音央还说『碰到会长要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呢。」
我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家伙会为了这种事情烦恼啦……
哎,至少我的确让自己的伙伴们感到焦躁不安。
「原来啊,对不起,我很抱歉让你们感到在意。」
「啊……不会。」
「那么,你到底还说了什么?」
一之江果然还是紧咬不放。或许她是为了找出话柄取笑我,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豁出去了,想要取笑我尽管放马过来吧!
「在我的内心中,有着这么一句要向自己珍视的人告白时的台词。」
「……是的。」
鸣央若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你愿意成为我的故事吗——就是这句话。」
当下这个瞬间,一之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对七里诗穗说了这句话?」
「啊,嗯,对啊。」
由于一之江吃惊的表情相当难得一见,让我也不由得感到讶异。
一之江看向似乎是学姊她们休息的饭店。除了鸣央以外,香汗淋漓的美艳少女们正在那间饭店内休息。
一之江确认她们还没回来后,突然间抓住我的脖子……
「好痛痛痛痛痛!?」
接着一股作气地硬将我从沙中拉了出来!
「你、你未免也太乱来了吧!?」
「别吵这个了,你过来一下。」
一之江用大拇指指着悬崖那方。
「喔、喔,是可以啦……」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困惑的鸣央。
「不好意思,我要跟文字说几句话,没有发生什么事的话,晚上再来开会讨论我们的谈话内容吧。」
「啊,好、好的,我明白了。」
一之江吩咐完鸣央后,迳自跨步离去。
虽然是来自泳装少女的邀约,但感觉完全与美色扯不上边。
「那么我过去一趟,鸣央也回饭店和大家一起休息吧。」
「啊,好、好的,我会的。」
鸣央点了点头。
「啊,还有一件事,鸣央。」
「是的?」
鸣央微微歪头看着我的模样,让我不禁露出微笑。
「你的泳装超正点的,我好感动。」
「咦……!?啊……!」
鸣央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连忙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幸好我有用心挑选泳装。」
鸣央一脸腼腆地答道。
嗯,太棒了……!这位清纯可人的少女虽然羞于穿泳装,却仍欣喜接受我的赞美,让我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滋味。
「不要只顾着在那边甜言蜜语,赶快走了,秃子。」
「我哪有秃!?」
受到一之江的冷言催促,我只好赶紧追上她。
回头一望,只见鸣央双手捧着脸颊……
脸上洋溢着至今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2010-07-10T13:00:00 "Siragasaki Hotel Splendid Bath"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唔——噗咕噗咕噗咕……」
我正在饭店的大澡堂中泡澡,并直接将半颗头浸泡在浴池中。
此处坐落在可以将美丽的大海与晴空一览无遗的绝佳位置,正好可以让我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我们打完沙滩排球后,决定回到饭店休息一下。我想要冲掉一身的汗水,于是前来泡澡,也是因为想留点时间让自己思考一下。
这次的海边之旅真的非常开心,大家也很尽情地玩乐,不过,玩得很开心的同时,我的心底仍为该如何答覆文字同学感到挂心。
「该怎么办才好呢,没有答覆文字同学果然不太好吧……」
打沙滩排球时,他也满脸笑容地玩得很开心。音央好几次扣球攻击时都直击他的脸部,即使如此,他仍展现出十足的色狼本色,不怕死地频频偷瞄。
因为他的色狼本色实在太过坦荡,让人莫名地会想原谅他,这点让我觉得他实在很狡猾。因为女孩子当然也喜欢展现自己给别人看,而且他的色心不带恶意,不像其他男生偶尔投射而来的黏稠视线,这一点让我很庆幸。
「嗯,照这么看来,我或许还满喜欢他的。」
不是那种熊熊燃烧的热恋。
老实说,只是比较起来还算不差而已。
然而,这股情愫似乎蕴藏着一股热度……感觉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可是啊……他跟很多女生感情都很好……噗咕噗咕噗咕……」
今天来的女孩子们也几乎和他有一段渊源。
妹妹甚至还很露骨地表现出一种『哥哥只属于我』的气势。虽然那样也挺可爱的……我会这么想,是因为我身为被告白的一方,因此产生了优越感吗?如果是这样,我不就是个有点讨人厌的女人了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这样自我厌恶起来。
「呜喵——」
我就这样在浴池中滚来滚去。
喀啷一声,一个女孩子打开门走了进来。
「啊哈,你好,诗穗学姊。」
「啊,刚刚才碰过面耶,小雾。」
身体围着浴巾挥舞着双手的是仁藤雾香。
行事诡秘,『Lore』世界中屈指可数的厉害人物,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女』。
「你不待在房间休息不要紧吗?」
「因为听说大澡堂很棒,所以我就跑来看看了。」
这时传来「哗啦」的冲水声,雾香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对我露出笑容。
她的体态在我眼中也十分性感,能够理解文字同学常常会因此心起色念。这与大小无关,而是靠均衡感与形状决胜负的感觉。
「我同时拥有了美丽的大海、美丽的天空,还有美丽的学姊身体!也难怪文字同学会想吃掉学姊。」
「呵呵,谢谢你♪」
雾香接着进入浴池,慢慢移到我的身旁。
「嗯,感觉可以举办美胸祭典了。」
「嗯?」
听到刚刚那句话,我才发现沐浴区有个女孩子在。
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刚明明还只有我一个人啊。
「你没有洗身体就直接泡澡好吗,雾香?」
「这类温泉只需要冲一下身体就可以进去泡了,艾莉莎。」
拥有瀑布般美丽银发的少女正在搓洗着发丝。那么长的头发,洗起来想必很耗费时间。
「嗨,『管理员』,我没打招呼就自行进来了,还让我充分欣赏到你的傲人身材。」
「呜哇!原来你一直都在吗?」
『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绰号艾莉莎。
她也是『Lore』世界中屈指可数的厉害人物,是个刁钻古怪、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女』。如此大有来头的女孩子,好像一直都在观察我。
「诗穗学姊都吓到惊叫出声了,艾莉莎。」
「哎呀,像你这种形迹可疑的魔女突然闯进浴室,她当然会不开心啊。从各方面来说,她应该都会怕被你吃掉吧。」
「啊哈哈,从各方面来说,诗穗学姊的确拥有让人想吃掉的美丽身体,但诗穗学姊和我之前就交情不错了,所以那句惊叫,应该是针对以坏心眼闻名的艾莉莎所发出的才对。」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两位魔女齐聚一堂,任谁都会感到反感吗?」
「有可能喔。」
面对皮笑肉不笑地进行唇枪舌战的两人,我不禁露出苦笑。
「像我这样的女生,才要担心会被小雾和艾莉莎两人讨厌呢。」
「啊哈哈!我没问题的,诗穗学姊,而且你常陪我玩嘛。」
「我也没问题喔?其实我还满喜欢你们这种讨好卖乖的人喔。」
「能够被两位厉害的魔女这么说,我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至少应该没有任何人会想进入我们所聚集的浴室。只要有认识我们的『Lore』或是『Half Lore』,绝对不敢跨越雷池一步,我对这一点很有自信。
「艾莉莎也可以过来泡澡呀,这里的温泉肯定有丰胸的效果。」
「我这个大小就足够了,如果像你们一样丰满,会被新主人一直用色眯眯的眼神瞧个不停。」
「啊——艾莉莎,可是文字上次忍痛放弃近距离一窥我的胸部的机会,说不定他喜欢小巧玲珑的胸部喔。」
「我想不太可能吧?按照雾香的说法,他最心仪的人应该是那边那位『管理员』吧?话说回来,近距离一窥胸部的机会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从互动看起来,这两人的交情似乎意外地不错。
艾莉莎佯装若无其事地快速冲洗完毕后,接着匆匆进入浴池,或许她其实很在乎胸部的大
小。看着她的举动,让我不禁感到莞尔。之后我与小雾她们肩并肩,一同眺望外头的景色。
这两人皆是棘手的『魔女』与『魔女』。
由于小雾是『吞食魔女的魔女』,拥有部分『Lore』的『故事能力』;而艾莉莎似乎拥有可以与之抗衡的潜藏能力。因此在场实力最弱的我,必须尽量避免冲突的发生。
「呃,夹在两位魔女中间,我果然要被吃掉喵?」
我看向小雾,只见她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对这孩子万万不可大意,我必须小心一点才行。
「我想要聊聊天,现在正好可以趁大家休息时来点真心话时间。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艾莉莎,你意下如何呢?」
「反正我也不是来找人对决的,即使是我和雾香,也敌不过现在的『管理员』吧。」
「是呀。」
……咦?
「呃,请问这是客套话吗?」
「不,是事实。」
「看吧,她果然不知道。」
两位魔女似乎擅自达成了共识。
我不由得感到忐忑不安。
「呃……?」
「啊,不好意思,诗穗学姊,让你感到在意吗?」
「真讨厌性格恶劣的魔女耶,故意勾起诗穗学姊的注意,还装傻问对方。」
「你这个坏心眼的魔女还不是故意加上『现在』两个字。」
「啊哈哈,所谓的先声夺人嘛!看我的!」
艾莉莎比出水枪手势,朝小雾喷热水。
「哇!我要报仇!」
小雾也灵敏地比出水枪手势应战。
外头天色尚明,在热水四散飞溅的大澡堂中,我迳自思考着那两人的话。
敌不过现在的『管理员』——意思是,那两人赢不了我?
虽然我所拥有的『管理员Lore』这个能力有些奸诈,但再怎么样也对抗不了可以使用各种魔术的魔女,更何况是同时两个人。
「嘿,大海啸来了!」
艾莉莎用双手朝小雾泼洒热水。
「哇啊!讨厌,看我的大海啸回击!」
小雾也用双手朝艾莉莎回泼热水。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我……当然被来自双方的热水淋成了落汤鸡。
「你~们~两~个~!」
我举起食指,从指尖发出蓝光,但这招……恐怕制服不了这两人吧,或许应该直接使出全力?
「哇,暂停、暂停。」
小雾连忙挥舞双手。
「我感到很抱歉。」
艾莉莎也深深鞠躬道歉。
「是雾香的错!那家伙是坏魔女!」
「是艾莉莎的错!宣告死亡预兆摆明就是坏魔女的行径!」
看着这两人斗嘴,仿佛是一对感情要好的魔女姊妹。
「好了啦,罚你们不准吃饭喔!」
「我很抱歉,管理员大人。」
「真的很对不起,诗穗学姊,请饶了我,没有饭吃我会死掉……!」
两人立刻在浴池中正襟危坐了起来。
「不要吊人胃口后又马上离题。」
「啊,说得也是。」
「嗯,雾香果然是坏魔女。」
虽然艾莉莎的推卸之词很有趣,但不禁觉得同时也会带给我很多困扰。我将手指的亮光熄灭后,在两人面前嘟起嘴唇,小雾见状慌张地挥舞起双手。
「老实说,我真的不想招惹到『第八世界』的『管理员』。」
「哎呀,其他人也一样,只要有『管理员』的身分就很棘手了。」
两位魔女表达出反省的模样,换句话说,其实根本没有在反省。基于『魔女』的本质,会这样动不动偏离正题或嬉闹起来,或许也是莫可奈何的。她们充其量只是研究者,是『步入魔道的女孩子』,所以不受任何『人类的意识与道德观』的束缚。
「啊,可是我有点想看耶,『404连结(Not Found)』。」
「我当然也想看,但你不在乎自己的项目消失吗?」
「现在可不行,艾莉莎应该没差吧?」
「不要平白无故地推到别人身上,你随便叫出个敌人,不就可以看到这一招了吗?你很擅长那类召唤术吧?」
「使用艾莉莎的使魔不就好了?」
「我不想将我可爱的使魔作为牺牲品。」
「我也不想要牺牲可爱的『Lore』们啊。」
不受束缚,代表自由。因为完全不具有人类的本性,所以反而是最像人类的『Lore』。魔女几乎不受『Lore』所背负的制约限制,是在无尽的漫长岁月中,埋头于自身研究中的一群少女。
即使曾经被灭绝过一次,也不觉得她们会就此一蹶不振,这也是魔女有名的地方。
所以只是区区一介『管理员』的我,是不可能赢得了她们的。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你们说『现在』的我『果然』什么的,是指有我不知道的部分吗?」
『Lore』是靠谣传产生而来。
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谣传也不足为奇。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
「我们……也就是侍奉『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Lore』,如今已被『第101篇百物语』所收服,必须慎重考虑接下来的问题。」
两人的表情与语气透露出一丝严肃。
也代表着她们打算说的事情颇为重大。
「诗穗学姊,接下来我们要跟你说说文字的事情,以及——」
「日后应该如何面对。」
「是与文字同学的日后问题……?」
「嗯,你的认知无误。」
「他不是向你告白了吗?你不妨先考虑日后打算如何面对他,再将答案告诉他吧。」
这两人都是文字同学的『故事』。
所以自然会在意我和他的故事会如何发展。
可是,如果只是普通的告白,对我完全不会造成影响。
偏偏是『那样』的告白,所以我才会陷入苦恼之中……
——莫非是这两人,将我是『第八世界』管理员的事情泄漏出去的?
不过,这有什么好处?
就算成为文字同学的魔女,泄漏我的真实身分也没有好处可言。
虽然可能会有助于让我成为故事之一。
即使收服了『第八世界的管理员』,也无法让文字同学可以使用的招数大量增加。硬要说的话,只有透过网页收集情报的速度会变快而已,可是这也是身为魔女的小雾与艾莉莎的擅长领域。
而且对于他对我怀抱着爱意……这两人是作何感想?
特别是小雾,她是抱持着什么想法?
「……呃,关于那个告白……」
「嗯嗯,诗穗学姊,文字是怎么向你告白的?」
小雾目光熠熠生辉地开始逼问我,她逼问的方式不禁让我有些敬佩,不愧是吃遍『Lore』的有名魔女。不过,难道她不会嫉妒吗?还是说纯种『Lore』的小雾不拥有这类感情,或者是……其实她并不是真心喜欢文字同学?
「那种男人的告白方式想必是传统派,不然就是做作派吧。」
艾莉莎双手交抱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很感兴趣地竖起耳朵。
「你们两个人还没听过他是如何向我告白的吗?」
「嗯,我只知道他告白了,之后便没有再去触及这件事。」
「我反而是为了打听他是如何告白才过来的,我的主人……啊,也就是理亚,那家伙肯定非常在意。」
这两人或许其实只想要聊恋爱话题,也就是所谓的恋爱经。
不过,这么一来……
「其实呢。」
文字同学果然是透过别人才得知这件事的吧?
这么一想,我决定毫不保留地全说出来。
「他对我说:『你愿意成为我的故事吗?』」
「咦!?」
小雾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当时的我。
「哇——原来你向他坦白了吗?」
艾莉莎向我询问,我只有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觉得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发现.因为他是在考试前夕突然向我告白……所以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你们两人告诉他的。」
如果是活得很长久的『魔女』,就算发现我的真实身分也不奇怪。
因为大部分古老的『Lore』都对『管理员』的交接略知一二。
我是在十年前接下『第八世界』的管理员,擅长情报战的魔女不大可能没有识破我的真实身分,就拿当下作例子吧,她们也是早就看出我的身分了。
「我要是告诉他这件事,会让文字同学更加挂心,所以没有告诉他。」
「我还没有义务要告诉他这件事。」
「……说得也是,那么……」
为什么?
——为什么文字同学知道我不是身为人类的存在?
◆2010-07-10T13:00:00 "Siragasaki"
◇View Side : Hundred-ONE◇
我随着一之江来到悬崖边,该处比想像中要来得高耸。
最前端的岩石显得不大稳固,阵阵袭来的海浪声令人莫名感到恐惧。
即使现在拥有了『Half Lore』的能力,从如此陡峭的悬崖跌下去恐怕也是一命呜呼。
「你是犯人吧,文字?」
「唔,为什么你会发现?」
「会跟着侦探一同来到悬崖,就证明你是犯人了。」
「实际上你不觉得这种老套发展很不合常理吗?」
这座悬崖的危险程度让我忍不住反驳。
「也、也是。」
一之江依然压低着音量。
既然带我来到这种地方,想必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对话内容。
「你觉得七里诗穗是某种『Lore』对吧?」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学姊是『Lore』。
这个念头曾经在脑海闪过好几次,最后总被我否决。
然而,在与理亚对决过后,我更确信了这个可能性。
自从经历过『身旁重视的人是「Lore」』这件事后,我开始怀疑起身边的人。虽然明知不太可能,我甚至怀疑过艾伦。
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学姊是可能性最高的人选……
「呐,一之江,上次去学姊家的时候我还完全没有察觉——」
「是的。」
「其实那里没有时钟吧?」
一之江用手抵着下巴,开始回想那段记忆。
「我只有去过学姊家一次,没有仔细观察……我记得我没有在学姊家确认时间过。」
「对吧?因为我习惯用手机确认时间,导致忘了这一点,而且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不记得时间。」
「很多事情?」
「像是被『床铺下的男子』袭击的时候。」
「原来如此,是指受到七里诗穗的诱惑而色欲薰心的事情吧?」
「唔、唔。」
因为实际情形如她所说的一样,我无法反驳……不过——
为什么一之江会连这件事也知道?
我下次认真担心一下摄影机和窃听器的问题好了。
「可是,不可能只凭这些就断定她是『Lore』吧?」
「我没有断定,而是用『如果周遭的人有可能性的话……』的心态做出这样的推论。之前,一之江不是曾经试探过雾香吗?」
「是的,是在寻找『Lore吞食者』的时候吧?」
「对,当时你不是说雾香和学姊很可疑吗?虽然最后识破雾香,但我觉得或许学姊仍然有嫌疑……她或许有可能是其他的『Lore』。」
「……嗯,看来你有在这方面认真思考过。」
我好像得到了一之江的夸奖,感到有点开心。
「然后,我们经手的『Lore』事件大多是透过学姊的委托吧?神隐时也是,床铺下的男子也是。」
「好像的确是这样……原来如此。」
没错。
一旦开始起疑,七里诗穗学姊就更显得可疑。
然而,我的内心有种『希望不会是她』的想法。我还是希望那个总是露出灿烂笑容的学姊,不要与这个必须随时担心自身安危的可怕世界扯上关系。
——理亚想必也是用这种心情看待我吧。
她希望我能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而不是要与『Lore』对决的世界,所以她才会感到常常因此感到不安或是害怕吧。
既然我接受了理亚的心意……
无论是多么喜欢的人——
不,正因为是喜欢的人,我才更不能逃避这股心情。
「居然会去怀疑自己的心上人,看来文字真的有所成长了呢。」
「老实说我真的感到很害怕,一直觉得『如果是真的就不妙了』,而且重点是……我不希望学姊像理亚一样必须去面对那股恐惧。」
所以我决定不去逃避,尽可能地去正视这件事。
不会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变得盲目,不去思考。
正因为喜欢,所以更要去用心思考才行。
「嗯,哎呀,你的想法满正确的。」
一之江静静地将视线投向我,明明身穿泳装,却丝毫不减其锋利无比的气势。她肯定很擅长向人施压。
远方传来阵阵海浪冲击悬崖的声音,光是海浪声与所在的高度便已让我感到战栗不已。
……这家伙也会感到害怕或是痛苦吗?
因为已经习惯她傲慢的态度,让我有点无法想像。
「话说回来,没有时钟吗……不去调查一下,也不知道是否有这类都市传说……」
「学姊行动基本上是很规律的,和一之江认识前就一直是那样了。」
我在田径社活动结束后冲个澡,正好就会是学姊从学生会室回来的时间。而我这边的时间虽然偶尔会有一点误差,但学姊似乎都是同一时间现身。
「……在家完全不看时钟的人,可以按照时间规律作息吗?」
「也有可能习惯用手机确认时间。」
「有可能,或者是——对时间感觉异常敏锐。」
「时间感觉……嗯。」
一之江似乎在脑海中寻找都市传说的资料库。
微微眯起的双眼,表示她正在专注思考。
「………………」
嗯,这家伙果然很漂亮。
不过,在这么近距离之下和她谈话,让我不禁觉得,如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能够浮现一抹表情,其实会更加可爱。我一直觉得一之江若能表现出喜怒哀乐的话,肯定会更具魅力。这家伙如果对我甜甜一笑的话,我说不定会被当场击毙。
我会思考起这种事情,不知道是因为身处在陡峭的悬崖边,还是因为一之江的泳装模样。
「我是不介意你对我产生淫念啦——」
「我没有产生淫念啊!?」
「那好吧,重点是……其实我有设想到一个让我很不想置信的都市传说,虽然我真的很不想置信……但我的猜测似乎没错。」
「不是那个都市传说反而比较值得高兴吗?」
「是的——与『无尽的一千零一夜』对决时,你应该也有听说到有所谓最强而最棘手的都市传说吧?」
「好像是叫……『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吧。」
让理亚害怕至极的难缠『Lore』。
以世界级规模流传全世界的最强都市传说。
「是的,后来该『Lore』被封印在某个『Lore』之中,才让威胁消失……得以暂时逃过一劫。」
「是艾莉莎所说的家伙吧。」
她曾提到,在一九九九年众多『Lore』曾与『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爆发一场全面对决。艾莉莎应该也有参加那场战争吧。
「如果没有类似世界濒临毁灭的谣传,那个『Lore』便无法实体化,对于现代人而言,必须要是比『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更具有可靠性,要比超自然现象更加『实际且有可能发生』的传闻才行。」
「那么难见的『Lore』曾在十一年前现身?」
「是的,我查过那个名称后才恍然大悟,确实曾在一九九九年在全世界造成轰动,是带有现实色彩的谣传。」
一之江的锐利视线投向我。
「……那家伙到底是……?」
「等到那个『时刻』降临,所有的精密机械会开始失控,或许还会误触核子弹的开关,甚至谣传电脑文明会受到强大的冲击而崩坏——这或许就是诺斯特拉达姆士所预言的人类灭亡,传说中的可怕都市传说。」
我也知道那个谣传。
同时胸口传来一阵剃痛,并发现自己脸上的血色倏然消失。
「如果她拥有的特性可以『正确记录毁灭前的时间』,那就算没有时钟,也能完全说得通了。」
「因为不需要看时钟……便知道时限吗……」
没错,换句话说——
这就是一之江所说的……『不想置信』的都市传说。
七里诗穗是该『Lore』的可能性极高。
那就是——
「『千禧年危机』。」
◆2010-07-10T13:30:00 "Siragasaki Hotel Sauna Bath"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我有点恍惚地坐在高温的蒸气之中——
与小雾、艾莉莎述说着往事。
我成为『管理员』……成为『Half Lore』,刚好是在十一年前。和国小女生常会做的事情一样,我当时迷上了恐怖故事与超自然现象。我收集了各种都市传说,并上传至父亲架设完毕后便闲置的网页上。
父亲是实力顶尖的程式设计师,而母亲也是电脑方面的工程师,现在这两人同时任职于国外的有名搜寻引擎公司,发挥各自的长才。受到两人薰陶的我,当时是一名精通电脑的小学生,所以年仅六、七岁时便懂得操作电脑。如同在钢琴世家,弹钢琴形同是一种沟通方式,而我家的生活重心自然也是围绕着电脑。
所以在当时,我每天读完各种书籍后,便将内容上传到网页上,供班上的同学们浏览。从恐怖故事到温馨小品、小咒语、占卜等,我收集了形形色色具有超自然要素的东西让朋友们浏览,并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刚升上小学的我,热衷着这种稍微早熟的游戏方式。
之后,我的网站开始受到大型论坛的瞩目,有许多陌生人前来造访,计数器的数字不断往上窜高。我开始透过当时风行的论坛与聊天室,与不知道我是小学生的陌生访客针对都市传说进行讨论与争论,也让都市传说渐渐广泛流传开来。
那段时期我过得很快乐,对于自己担任那些人聚集之地的『管理员』,让我感到十分自豪。还是小学生的我觉得自己仿佛化身成公主,产生一种自己很伟大的错觉。
『管理员』所做的决定,大家一律唯命是从。而对我制定的规则感到不满,出声抗议或是蓄意闹版的那些人,我则什么也不用做,便会有人自动把那些人赶走。如果网站出了一些问题,父亲会喜孜孜地提供对策,母亲也对此乐观其成。
虽然也因此衍生出不少规定,但决定权总是在我身上。父亲他们也基于可以提升我的电脑一本事而允许我经营网站。唯独网聚……也就是在现实与网友见面受到他们的禁止,而我也不希望自己是小学生的事情曝光,所以接受了这个规定。
于是,我所架设的都市传说情报交换站,便成为了超自然现象爱好者之间口耳相传的知名网站。
从我的网站发出的传闻会迅速传开,有些甚至变得小有名气。其中也不乏有世界级规模的传闻,更让我与我的网站一举在网路上声名大噪。
所以在我升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便已经确立了我身为『管理员』的存在性。
就在那时,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你愿意用你的网站继承「第八世界」的名号吗?』
『第八世界』,在超自然现象爱好者之间被奉为传说中的网站,代表『只会刊登真实存在的都市传说网站』。
坦白说,我的网站上大多都为虚构故事,不,应该说任何一篇故事都没有可靠性,全部都只是单纯的传闻。当然,这些故事都不是我自己捏造的,尽管如此,其中也有不少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
所以,要接管那么有名的网站,让我感到有些抗拒。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人开始散播我的谣传。
我的网站正是『第八世界』——
还有,其『管理员』或许就是网站的制作者。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将网站自称为『第八世界』也不为过吧?
比起其他为数众多的捏造网站,我的网站上的都市传说显得颇具可靠性。实际上也有人信以为真并进行验证,甚至有人亲身经历过连我都不相信的都市传说。
既然如此……我忍不住心想「应该无所谓吧?」
虽然大概有一半的动机是出于玩心,但当时还是国小女生的我,还是考虑了不少问题。不过,最后我还是受到周遭的吹捧而冲昏了头。
所以,我当时始终不明白这件事代表了什么意义。
最后,我将自己的网站名称更改成『第八世界』。
这也就是一切的开端。
更改网站名称的隔天,有个名叫『三枝』的同班同学递给我一支黑色手机。她是一位戴着眼镜,绑着一头麻花辫的女孩,在教室总是保持低调,总是在看书。
「来,诗穗!这是你的『D-Phone』!」
一开始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收下。
而且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同班并曾经一起玩耍过的三枝同学,要将这种东西拿给我。
「这是日后可以守护诗穗的东西!啊,不过……或许反而会让你碰上可怕的经历,呵呵。」
三枝同学愉悦地说道,我以为这一定是什么新游戏,便收下了手机。
然而,实际情形是——
从那个瞬间,我便成为了『管理员』的『Half Lore』。
成为了真正的『第八世界』的管理员。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是其他的存在?」
我做出结论。既然已经全盘托出,我打算要厘清所有疑问。
然而,听完我的话……小雾和艾莉莎双双露出复杂的表情,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
「虽然这些过程完全没有问题——」
小雾有些困惑地开口说道。
「但你必须先成为『Lore』或是『Half Lore』,才能具有成为『管理员』的资格。」
「咦?」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话属实……代表你其实早已成为其他『Lore』了。你有没有印象?」
「印象……」
『Lore』的命运,可以说是从收下『D-Phone』的那一刻开始。
换句话说,当时我成为了『Lore』,也几乎在同一个瞬间成为了『管理员』……?
「例如『三枝同学』之后有没有提到什么?」
艾莉莎探头望向我。
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置身在闷热的雾气中,反而让我有种脑海中渐渐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我所知范围内,诗穗同学是能力出类拔萃的特别「Lore」。』
印象中听过她这么说。
那是在『何时』、『何处』见到『三枝同学』时所说的话?
『老实说,我甚至想给你三支「D-Phone」呢!啊哈哈!』
「印象中……她好像说要给我三支……的样子……」
紧接着从头部内侧传来一阵剧痛。
「唔、唔啊……好、好痛……!」
「哇哇,先到此为止吧,艾莉莎!」
小雾香急忙抱住我的身体。
她的手发出白光,触碰我的额头。
——顿时感觉到头脑中一阵凉风吹拂而过,渐渐舒缓了疼痛。
「总之我先帮你止痛。」
这似乎是小雾的魔术。
在柔和光芒与凉爽清风的帮助下,我的疼痛与混乱开始消失了。
「嗯,三支吗……好像开始变得有趣了耶?」
与所说的话相反,艾莉莎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严肃。
她接着打开三温暖蒸气室的门,一阵风吹进室内。
「诗穗学姊,我们找个咖啡厅之类的地方休息吧。」
「嗯……谢谢你,小雾。」
她的语气中带着温柔。
啊,忍不住觉得文字同学会心动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我混乱的脑海中,迳自对这件事感到认同。 |
◆2010-07-10T17:30:00 "Siragasaki Seaside Beach"
◇View Side : Hundred-ONE◇
『Lore的世界』——我在杳无人烟的黄昏沙滩上奔驰。
我将精神集中在全身上下,感应着逼近而来的『气息』。
『气息』似乎可以透过五感去感应。
分成以下几种类型:『视线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透过视觉去感应出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有股焦臭味』——透过嗅觉去感应出气味;『口中似乎有股恶心的味道』——透过味觉去感应出味道;『似乎听见什么声波』——透过听觉去感应出声音。
而我是第五种,透过『触觉』去感应的类型。
要解释的话,就是可以透过皮肤去感应不具实际温度的『热源』,藉此正确地寻找出对方的气息。当该热源移动或是出现什么变化时,我所感应到的热度与『气息』的触感会随之产生反应。
只要持续进行锻炼,便渐渐可以透过五感去感应气息,当达到超越感官的境界时,甚至只靠『第六感』便可以察觉到各种风吹草动。
像一之江就常常用神秘的刃具频频对我偷袭,她说这也是为了锻炼这个能力……不过,应该有超过一半的动机是基于她的个人兴趣吧。
「好了,会从哪里出现……!?」
有可能会从后方、右方、左方或是上方进行攻击。思考要如何应对时,基于『八面临敌』这一点,会衍生出大量的可能性,只能靠经验缩小范围,换句话说,我极度缺乏经验。
所以我始终不明白这股『带刺』的热度代表了什么意思。
现在的我即使知道那是攻击的『气息』,却不晓得该采取何种应对手段。
因此,先放手一搏再说。
「嘿!」
我猛力朝前翻滚,接着仰躺着望向天空。
既然有无数的应对手段,就算把自己逼入绝境,也要减少到只剩一个。
在这种状况下,只能够从上方攻击我!
「好,放马过来吧!!」
「嗯,临场反应不错,但还差得远了。」
就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
我用右手挡下飞射而来的某个物体。
喀啷!
伴随着金属物体的敲击声,只见一只银色的水桶被我的拳头弹飞出去。
接着从上空出现一道黑影,伸出一双雪白的玉腿,践踏在我的腹部上。
「唔!」
「将军。」
一名小女孩在月光下漾着微笑,身上穿着哥德罗莉风格的泳装。
来者是『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也就是莱茵。
「这身哥德罗莉泳装底下穿的不是内裤,只是泳裤,所以就算看到也不觉得赚到吧。」
「的确是……我彻底输了。」
如果那种裙子造型的泳装下面穿的是内裤,或许在精神层面获胜的人是我。不愧是生性狡狯的莱茵,连这一点也不放过。
「你似乎学会了一些『Half Lore』须具备的举止与气息感应,但水准还不足以运用在与『Lore』的对决上。」
从脚边传来人声,我立刻撑起身体。
现身的是刚刚在一旁观战的冰澄。
「是吧,我也感觉得到身体的动作比以前灵活许多。」
「你可是『主角』,或许要面对真正的对决时才能发挥本领。不然妾身也可以真的夺走你的小命。」
「这就饶了我吧。」
莱茵移开踩在我身上的脚,手扠在腰际,露出一丝笑意。
「无论如何,你若是没有使用『第101篇百物语』的能力,恐怕也打不赢莱茵等级的『Lore』。只要明白这一点应该就会发现吧。」
冰澄推了推眼镜。
「那冰澄,你和我又差在哪边?」
莱茵拥有可以高速移动的身体能力。
这不是特殊能力,似乎只是莱茵具备的一般能力,以游戏风格来比喻的话,就是『速度』数值达到MAX。换句话说,在某种特殊的环境下——即使不是『Lore的世界』,莱茵也可以迅速移动。然而,冰澄和我同为人类,他虽然拥有特殊能力,但在一般的状态下,他也和我一样,仅仅拥有『Half Lore』的能力。
「很遗憾,我和你的经验有差,我当上『主角』的时日已久,若是『不择手段』的对决,当然是我比较有胜算。」
「啊——原来如此,没有规则的话,确实会比较棘手。」
我能够赢过冰澄,虽然部分是归功于冰澄太过大意……但当时存在着默认的规则。条件是冰澄必须以『主角』的身分,堂堂正正地打倒我,而我则是可以使出自己的所有能力。
「冰澄那家伙,如果碰上『打输的话,妾身就会被抢走』的条件……肯定会拚死拚活地想要守护心爱的妾身。」
「你说谁爱谁啊?」
「当然是说你爱妾身哪。」
冰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莱茵则是笑得合不拢嘴。
……口头上虽然那样否认,但如果真的开出那种条件,那家伙恐怕真的会为了求胜而不择手段。
『主角』与『主角』的对决,考验着双方决心的强弱。
在与冰澄交手后,一直到与理亚对决时,我才深深领悟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还是很感谢你们协助,毕竟是我突然拜托你们训练我的。」
「还真敢说。你说得实在太过突然,我还真的有些吓到了。」
冰澄用试探性的眼神注视着我的双眼。
「因为和一之江谈到有些可怕的事情,让我感到坐立不安。」
学姊有可能是『千禧年危机』的『Lore』。虽然那个『Lore』的锋芒已过,现在不再受世人关注……但或许现在仍存在着。
『如果「千禧年危机」的「Lore」仍存在的话,将会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这也代表了这个世界存在着另一个可能性。倘若她真的发挥出真正的能力,或许还可以回到过去窜改历史。由此可见,时间类型的「Lore」是相当可怕的存在。』
回想起一之江的话,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本以为已经结束的危机,其实尚未落幕,这样的事实让我战栗不已。
「看来你也碰到不少事情,算了。」
冰澄看见我的模样,只有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反正只顾享乐的旅行也不合我的个性,有理由协助你进行训练,反而让我比较自在。」
「啊——也是,抱歉了,让你感到不自在。」
「别放在心上,妾身玩得很尽兴,放心吧!」
莱茵哈哈大笑起来,冰澄则对我露出苦笑。
「话说回来,还真没想到连『无尽的一千零一夜』都被你纳入麾下。」
「而且还是妹妹,是透过禁断之爱弥补实力差距的吗?」
莱茵露出窃笑。
——但实际情形似乎与她说的大致相符,所以让我难以反驳。
「我有和理亚好好谈过,呃……我们言归于好了。」
「言归于好吗?」
冰澄似乎发现到话中有话,扬起了嘴角。
由于莱茵在旁窃笑着,或许她也猜中了七、八分。
「那么,这次是吹了什么风,让你突然想在这种地方进行训练?」
「啊——……因为有些原因啦。」
学姊或许是可怕至极的『Lore』。
自从听到一之江的这句话,让我相当心慌。
「有什么关系哪,冰澄。男人不是会有想要变强的时候吗?冰澄不也曾经突然锻炼起肌肉吗?只是不到三天就厌倦就是了。」
「…………这些往事就不用提了,莱茵。」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话说回来,竟然只撑了三天吗?
「咳,总之,你突然急着想要变强的理由我就先不问了。如今你已经收服了其他『主角』,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物上面。」
「其他事物?」
「嗯,现在连那个身为最强『主角』的『无尽的一千零一夜』都听命于你,你已经不是单纯的『主角』,而是一股『势力』了。」
「势力?」
面对我的询问,冰澄点了点头,并将眼镜推正。
「单人或是双人组的行动只能算是个人行动,然而你麾下的『Lore』们,各自拥有出类拔萃的能力。那些『Lore』齐聚一堂,并听命于你……已经堪称得上是一股『势力』了。」
「如果你打算胡作非为,会有其他的『势力』出面制止。」
现在我的确收服了为数不少的『Lore』,并各自拥有强大的能力,日后必须避免做出引人误会的行动,得团体行动才行……不。
「这代表我今后的所有行为,都会被视为团体的意识吗?」
「正是如此。只听命于你一人的集团,或是以团体的意识行事的集团——无论是哪一种形式,只要打倒你、打倒『第101篇百物语』,整个组织便会瓦解。」
要打倒我,同时也必须对付我的故事们。虽然我以往都是以一对一的方式对决,但与我敌对的人势必要面对复数的对决。换句话说,有可能要同时应付『玛莉玩偶』、『魔女』、『神隐』和『妖精』。
啊——嗯。光是想像就有点毛骨悚然了,让我有种仿佛在玩战国时代游戏、麾下拥有众多武将的感觉。
「不过,『传闻』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迳自蔓延开来。」
「你说得没错,『Hundred One』。接下来关于你的传闻,想必会变成『迟早会率领百名「Lore」,成为可怕势力的领导者』——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会成为领导者?
我完全没想过这一点。
莫名抱持着只要大家和乐相处,便能不断奋勇前进的想法。
未来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我完全没有考虑过。
然而——
「……今后必须去考虑到这一点才行。」
「你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嘛。」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每次可都是在下定决心后才敢开口说『成为我的故事吧』。」
因此,我才能够完全收服她们的故事。
除此之外,我也必须继续拓展自己的故事。
哎,最近也下了好大一番决心说出那句话,但似乎效果差强人意。
「你好好努力吧。」
冰澄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
「虽然他口头那么说,但冰澄内心其实很想帮你的。」
「我哪有说!?」
冰澄不留情面地吐槽发出阵阵窃笑的莱茵。嗯,这两人看来已经培养出绝佳的默契了。话说回来,冰澄也对莱茵说过那句话吗?我马上来问问看吧。
「喂,冰澄啊。」
「怎么了?」
「你有对莱茵说『成为我的故事』吗?」
我一开口问完,只见冰澄露骨地抿嘴不答。
「呵呵呵,他当时可是非——常——热情喔。」
「笨……!喂!给我住口!」
冰澄顿时满脸通红。难不成这家伙真的那么热情地向莱茵示爱?真让我好奇不已。
「你想知道吗?『Hundred One』。」
「我愿意洗耳恭听。」
「喂,住手!!一文字,你也别跟着起哄!!」
「妾身因为中了冰澄的策略而败北,他抱住即将消失的妾身,然后硬是将妾身给……」
「抱、抱住,然后硬是给……」
「『成为我的故事吧,这么一来,你就永远属于我了……』还露出深情款款的模样。」
「哇呜——!好做作!!」
莱茵形容时还不忘模仿当时的语气,这种台词我还真的模仿不来。虽然之前就觉得冰澄是这种家伙了,没想到他私底下那么会耍帅。
「你们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这时才发现冰澄已摘下眼镜……双眼闪烁着蓝光。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哇哈哈,有什么关系!妾身和冰澄因此产生了无法拆散的深厚羁绊呢。哇哈哈。」
莱茵显得十分从容,冰澄则拚命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从实际年龄与精神年龄来看,莱茵肯定岁数较大,看得出她是给予包容的那方。
那么,我和大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今天我三两下就败给了莱茵,从这点来看,要是没有大家从旁协助,我是没办法独当一面的。冰澄凭着策略,便可以独自打败实力高深的莱茵,我只能算是初出茅庐。
真希望自己可以早日独当一面,受到他人的信赖。
我必须成为那样的主角。
——非达成不可。
要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无法替自己最喜欢的人背负一切。
◆2010-07-10T19:30:00 "Siragasaki Hotel"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结果我到底是何种『Lore』?
当我还在苦恼着这件事时,转眼间已夜幕低垂。
现在,我正准备要和大家一同享用饭店的美味晚餐。
「浮潜好好玩喔!谢谢你,诗穗!」
坐在我旁边的小沙绪笑容满面地向我道谢。
「只要你玩得开心,我也会很高兴喔♪」
「嘿嘿——没想到可以那么近距离欣赏鱼儿——仿佛置身在真实的水族馆呢!」
「明天要不要挑战水肺潜水?我会找教练来指导的,珊瑚礁很漂亮喔。」
「哇——!我要、我要!潜水、潜水!」
小沙绪坐在旁边紧紧抱着我不放。
即使怀有心事,我还是尽量放宽心和大家在海边玩个痛快。像刚刚,我也找了几个有意愿的女生,一起在浅滩游泳并欣赏鱼儿。大家似乎不太常接触水上活动,因此玩得格外开心。
因为不这么做不行。烦恼要归烦恼、玩耍要归玩耍、『Lore』要归『Lore』。
这十年来我总是清楚地划分开来,并无形中累积了自身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应对。
哎,不过也拜此之赐,让我到了这个岁数还不知恋爱为何物。
不过相反地,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让我无暇去顾及那些事。
「才相处没多久,她就变得很黏你了呢。」
坐在对面的小瑞瑞佩服地吃着白饭。
她刚刚也跟我一起向大家进行浮潜的说明,讲解器具的使用方式。小瑞瑞好像什么都会呢。
「呵呵,因为诗穗很温柔啊!还会给我好多抱抱!」
「波涛抱抱是吗?那会压死人的。」
「才不会死咧!!反而很舒服呢!」
「那比死还要可怕,你已经※迷失自我了。沙绪,你已经变成软体动物了。」(编注:原文为「骨抜き」,这里是由字面意义衍伸的双关语。)
「咦咦咦咦咦!?」
「然后会进化成大章鱼。」
「我才不要!!好像B级电影里面的东西!」
在小瑞瑞冷静的捉弄之下,小沙绪变得愈来愈害怕了。
「话说回来,刚刚又没有出现大白鲨!」
「那东西会出现在失去戒心的美女身旁。」
「哦,是这样吗?」
「所以,你想见到大白鲨的话,首先要让学姊失去戒心。」
「OK,我明白了!」
不知道小沙绪究竟是明白了什么,只见她往我扑过来,并紧紧抱住我的身体……这是想让我失去戒心吗?
「沙绪,现在是用餐时间喔。」
「我知道了!」
理亚一脸困惑地提醒小沙绪,小沙绪则朝气蓬勃地回答,然后马上把我放开。
还真看不出这两人年纪相同。以年纪来说,小沙绪显得格外稚气,理亚则显得格外成熟。
不过,正因为这两人截然相反,才会成为这么好的搭档。
我没有足以称为搭档的对象。
所以……我突然发现——
说不定我一直以来都很寂寞。
「怎么了吗?七里学姊。」
理亚用有些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她脸上浮现担心的神色,让我不禁感到一阵心惊。
——这个女孩子超乎想像地喜欢文字同学。
虽然占据的是妹妹的位置,但由于只是表兄妹,所以可以和平常人一样交往、结婚。
在今天,她也要文字同学收敛色心,大吃飞醋,还随时追寻着他的身影,态度表现得再明白不过。
而且,她还看见文字同学对我心生色念的模样,以国中二年级的稚气思维来说,她就算把我视为情敌也不奇怪。
「哇,让你担心了。」
「我当然会担心,因为你明明看起来心事重重,但似乎又挂念这次旅行主办人的身分,认为让大家玩得开心是你的义务。」
……观察得真仔细。
『无尽的一千零一夜』果然不简单。
是怀抱着觉悟,自己选择成为『主角』的女孩子。
光是这一点便已让人深感佩服,想不到她还这么会察言观色。
「啊呜……好害羞喵——」
「尤其哥哥总是盯着你不放,如果感到不舒服,请一定要说出来,我会替你好好地教训他的。」
「哈哈,谢谢你!文字同学的视线不会让我感到很恶心,所以不要紧的。喏,如果是那种更露骨的视线,我就不喜欢了。」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哥哥的视线比较幼稚。」
理亚轻笑着点头附和。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文字同学投来的视线,就和对大胸部感到好奇的小学生差不多,要是真的大方地让他看个够或是要他摸,肯定会紧张到什么都不敢做。
事实上小雾似乎曾积极地对他施展色诱攻势,但他却完全没出手。文字同学应该在这方面比较含蓄吧。
「那么,诗穗学姊,接下来的预定行程是什么?」
「嗯,自由时间吧?这里有类似美容按摩的服务,我可以帮大家安排喔。」
「美容……吗?」
理亚停下手中的筷子,陷入沉思。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没有做过美体按摩吧?不如说,在这些成员之中有正式接受过美容疗程的人——
「很舒服喔,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吧?我和鸣央原本就打算要去。」
应该也只有当过模特儿的音央吧。
「啊,是这样吗?」
「不但可以美容,还可以放松身心喔。」
「嗯……我可能会去……也说不定……」
理亚朝文字同学偷瞄了一眼。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和冰澄同学愉快地聊着天。
虽然企划这趟旅行的人是我,但他无疑是这个团体的中心。不过当事人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件事,总是自由自在地玩乐与欢笑。
「自由时间结束后,就是放烟火的时间吧?我准备了很多烟火哟♪」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我猜,理亚等一下一定会去美容中心吧。
她眼中闪烁的光芒肯定意味着『希望自己能够再变得更美丽一点……』
她从小便认识文字同学,现在也依然待在他的身旁。
身旁一直有人陪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明明是我未曾经历的感觉,但我的内心却涌上一股奇怪的心情……
刺痛。
「唔!?」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类似胸口猛然被一块巨石压住的痛楚。
「……唔。」
因为太过疼痛,让我忍不住按住胸口。
不行。
不可以打坏现在和平又开朗的气氛。
「你怎么了吗?诗穗。」
小沙绪担心地探过头看着我的脸。
「其实我肚子有点痛,我先回房间去喔。」
「啊呜——……不要紧吗?我也陪你去吧?」
小沙绪仍然感到担心,于是我摸了摸小沙绪的头要她放心。
「嗯,不要紧、不要紧,我只是有点吃太饱。那么等一下我们再一起放烟火吧♪」
「嗯!待会儿见喔!」
看见小沙绪露出灿烂的笑容后,让我感到一阵放心。
「……?」
突然间我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自己,急忙地回过头。
然而,眼前——只有一扇面向漆黑大海与星空的巨大窗户。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我决定不要放在心上。
「那么,从现在开始是大家的自由时间,等晚上十点再到海岸放烟火吧!」
宣告完毕后,我依然按着依然隐隐作痛的胸口。
面对大家的担心眼神,我尽可能地装出开朗的模样,然后走出了餐厅。
◆2010-07-10T23:00:00 "Siragasaki Hotel 801 Room"
◇View Side : Hundred-ONE◇
尽情玩了一整天的我,精疲力尽地回到自己房间后,马上趴倒在床上。冰澄与我同房。※房间号码的安排已经不只是小小的恶作剧,甚至让我感受到一股恶意。哎,不过那家伙已经出去寻找岛上是否有『Lore』的踪迹,他的那分勤勉也称得上是『主角』的特质吧。(编注:80l在日文中可以读成「YAOI」,指含有较露骨性爱场面的男同性恋作品。)
「也可能是在和莱茵深夜约会吧。」
这么一来我更不应该去当电灯泡了。不过,那两人看起来不像恩爱的情侣,比较像是损友或是拌嘴伙伴一类的关系——这也许和我与一之江之间的关系很像。
「可是啊……」
和冰澄他们进行训练后,那两个家伙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有我累得满身是汗,这应该也是归功于经验之差吧。
或许是因为我受到不小的打击,才会想要埋首在训练上。
学姊有可能是『Lore』,而且,她身上或许封印着恐怖的『Lore』——对我造成重大威胁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一之江当时这么说过。
「『千禧年危机』……吗?」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最心爱的人,却有可能会杀了我。
学姊会杀了我……?为什么?原因是?又会透过何种能力?
「『千禧年危机』……」
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但我还依稀记得。
电视上曾报导过,说千禧年会让所有的电脑陷入当机,让金融机构造成莫大损失,世界经济也会因此面临大危机。
换句话说,甚至连媒体也助长了传闻……也就是『千禧年危机』的散播。
当然,还不确定学姊就是那个『Lore』,我连她是『Lore』还是『Half Lore』都还没查个水落石出。然而,我现在……甚至不敢去确认这件事。
「因为她暂时保留了给我的答覆嘛。」
我明明在等待告白的答覆,如果还在这段期间为了其他事情去找学姊,总觉得会很尴尬。就算不把这个当理由,我也不可能开门见山地问她『学姊是「Lore」吗?』而且,目前她还没引发任何灾难,这让我忍不住想催眠自己「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如同一之江所说的,学姊身上可能封印着『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因此我绝不能等闲视之;但既然目前没有发生任何问题,无谓地刺激对方似乎也不太妥当。而且让我最不解的是,就算她真的是『千禧年危机』好了,但那个『Lore』不是早就失去效力了吗?
「只要人们不再提起传闻,『Lore』应该就会消失吧?」
现在早已过了二〇〇〇年,已经是二〇一〇年了。
直接断定事情已经落幕会太过武断吗?
还是说『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虽然被封印,但因为它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只能暂时压制住而已?是基于这个原因,才会说是「事件尚未落幕」吗?
「……………………我身边不是正有一位这类传闻的专家吗?」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望向墙壁。
——那名『Lore』能够自在运用名为『天方夜谭』的能力,并施展用来终结都市传说的『对抗神话』。
名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最强主角。
然后……也是曾对我表达爱慕之意的可爱表妹,被我视为亲妹妹般疼爱的女孩子——须藤理亚。
然而,『千禧年危机』封印着理亚最为恐惧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我不愿因为和她讨论这些事情,而让她感到害怕……
「和她说『其实我很怀疑学姊』好像也怪怪的。」
我可不能空穴来风地胡乱说话。而且刚刚吃饭和放烟火的时候,她们看起来相处得还很融洽呢。
「虽然还有些害怕,这个时间点也怪怪的……但还是得向学姊亲自确认一番吧?」
尚未得到告白的达覆,便必须先向学姊确认其他事情——时机就是这么不凑巧。我忍不住将头埋进枕头中。
「唔唔,该怎么办?」
叮咚♪
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起来。
「谁?」
我走到房门旁应门。
『哥哥,我可以跟你讲一下话吗?』
理亚的声音从门的另一头传来了过来。一个女孩子家竟然在这种时间造访别人的房间,这让我在心中稍微嘟嚷了一番,但想成是妹妹跑来我房间的话,好像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喔、喔。」
话虽如此,因为我感到有点紧张,所以回答的时候有点结巴。
「是关于明天的预定行程……」
接着理亚就以理所当然的态度,隔着门板迳自讲了起来。
我这才想起理亚有这样的习惯。在和人聊天的时候,她只要能隔着门交谈就满足了。如果是在我家的话,这样的行为我当然不介意,但这里是饭店,隔着门交谈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于是我打开了房门。
「啊!」
站在走廊上的理亚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遮住身上的睡衣。
「怎么了?」
「啊,不……因为穿着睡衣有点难为情……」
那是一套淡粉红的睡衣,理亚穿在身上很好看。沐浴乳的清甜香味窜入鼻间。可爱的妹妹才刚洗完澡,身上穿着睡衣,而她的肌肤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可能是去了所谓的『美容中心』做过保养吧。
嗯,这种情形下——让她进房间的话,我一定会紧张到不知所措。
「哈哈,我会尽量不去看你,进来房间吧。」
虽然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我却还是爽快地招呼理亚进房间。我的身体果然是诚实的。
「冰澄先生呢?」
「和莱茵在深夜约会吧。」
「咦?啊……是这样吗……啊……打扰了……」
理亚走进房间后,困惑地环顾四周。
「呃、呃……」
她不知为何红着一张脸,在床边坐了下来。
微弯的右手食指羞怯地抵在唇瓣上的举动,更加令人神魂荡漾,从睡衣露出的锁骨部分也十分诱人。
▶对抗→理性
「不要这么紧张啦,你不是常常帮我整理房间吗?应该早就习惯男人的房间了吧?」
「那都是在哥哥不在的时候做的。」
理亚低垂下视线,不去和我四目相对。
「啊……对不起,哥哥被我吵醒了吗?」
理亚触摸着床铺,畏畏缩缩地问道。
她可能发现床上尚残留着余温吧。
「啊——我只是躺在床上打滚而已。」
「原来如此,哥哥是在烦恼什么事情吗?」
接着理亚的视线笔直地朝我投射而来。
……我周遭的女孩子,不知为何都能猜中我心中的想法。
「我真有这么单纯吗?」
「呵呵,因为哥哥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什么烦恼或是困难,便会在床上打滚……要决定高中升学的时候也是。」
在我进入现在就读的夜坂学园前,身为国中生的我,的确曾经在准备升学考试的空档,烦恼过『这所高中真的好吗?』这样的问题。当时理亚放弃就读私立国中,决定和我一样就读十二宫中学。
「每个人烦恼的时候,似乎都有属于自己的发泄方式。」
「原来如此,理亚也有吗?」
「啊……应该也有吧,或许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到的习惯吧。」
理亚终于笑了出来,光是这样便让我感到放心不少。
「对不起,哥哥,我好像还是有点紧张。」
「没关系,我也是啊。」
我们两个互相点了点头,一起笑了出来。
「哥哥不介意的话,也请到床边坐下吧。我们一起坐下来,心情应该也会放松一点。」
「是这样吗?」
「至少比站在面前聊天要好多了。」
这么说也是,只有理亚坐着,我却站着,或许会带给她一股压迫感。我顺着她的意思坐到床边,只见理亚将身体靠了过来,静静地露出微笑。那惹人怜爱的笑容,几乎要将我的整颗心夺走了。
「那么,你是来讨论明天的预定行程吗?」
「啊,是的,要参加水肺潜水的话,必须做好充足的检测,像身高、体重和脚掌尺寸等等。潜水衣、鳍……呃,应该说脚蹼?要租用这些器具时,好像要事前申请。」
「嗯,原来如此。」
「女生那边已经提出申请了。」
潜水衣……应该是指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服装吧,那是一种服贴于身体的装束。女性成员在选用衣物时,除了身高,还需要其他各种数据吧,因为每个人的尺寸大小截然不同。
「我绝对不会透露给哥哥喔。」
「我想也是——」
哎,嗯。有些事情——像现在讨论的这件事——知道的话会惹来杀身之祸,我至少还有这点常识。况且与其执着于数据,不如实际透过双眼享受。
「我懂了,你等一下喔。」
与其口述让理亚抄记,不如由我写一张纸条让理亚带走。
我曾经在漫画中看过,这类饭店总会将备忘录摆在电话附近。
「呼……」
我一拿起备忘录,理亚就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你果然玩太累了吗?」
「虽然的确玩得很累,但也有部分是出于紧张。」
「啊——这样啊,因为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在场吧。」
我认识这次的每一个成员,但对于理亚而言,这些都是素昧平生的人——尤其是学姊。
「是这样没错,那个……因为也有男性在场。」
「冰澄吗——」
理亚有类似洁癖的倾向,不光是被人碰触,连被盯着看也会感到不舒服,更何况是在身穿泳装的状态下。
「其实,我希望自己可以独享理亚穿泳装的景象。」
「我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
理亚轻笑出声,脸上泛着一抹红晕。
「哥哥要是没邀请他的话,会成为在场唯一的一位男性,因而受到大家的孤立。」
所谓的万红丛中一点绿,乍看是令人欣喜的后宫,但实际上很有可能会感到处处不自在。
「嗯……」
「我也觉得多一、两位男性相伴,哥哥也能玩得更开心,所以不要紧的。」
「哎,虽然被女孩子围绕着是令人很开心啦……」
「但我想哥哥一定会因为处处顾虑到大家而累得一塌糊涂。」
……理亚连这方面都替我着想,真是一个非常贴心的好妹妹。
要是我吃苦受罪的话,理亚也无法尽情地玩乐。如果有人玩得不开心,其他人也会觉得扫兴。这么一来,这趟旅行就全毁了。
「因为他好像已经有类似的交往对象,所以我才会去找冰澄的,总觉得他很安全。」
「啊,是指莱茵小姐吧。」
「嗯,他们两个现在也一起出去了。从两人的距离感来看,总觉得他们是那种关系。」
「啊……是的,我看见他们时,心中也有这种想法。」
理亚说完后思考了一下。
「他好像对我的身体没有兴趣,所以应该没问题。」
邀请冰澄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吗?
他和莱茵之间的气氛似乎不错,也对其他女性不感兴趣的样子。
不,也不能排除他个性闷骚的可能性。不过,真是这样的话,他的对象可是外表年幼的莱茵,如果他是罗莉控的话,比起理亚,应该会更执着在小沙绪身上才对,所以应该没有大碍。
「不过,没想到他真的会来耶。」
「那个『苍蓝邪眼』吗?嗯……」
理亚将视线转到一旁,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即使他和『高速罗莉老太婆』莱茵联手惹出了什么万一,也不用担心。」
「惹出了什么万一……你是指什么不用担心?」
「『天方夜谭』会随时准备就绪的意思。」
理亚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忍不住感到惊诧。
发现我的异状后,她叹了一口气。
「呼。哥哥太容易随便相信别人和『Lore』了。」
「不,因为刚刚他们还协助我训练耶。」
「这的确可以看成感情变好了,只是……」
「嗯?」
理亚笔直地注视着我的双眼。
「对方也有可能受到操控喔。」
「操控……?」
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没错,『Lore』拥有形形色色的能力,或许真有『Lore』可以控制其他『Lore』喔。」
「唔,哎呀,虽然是有可能啦。」
「就算不是这样,也可能因为被挟持作为人质,被胁迫与我们敌对。哥哥还太天真了。」
面对将脸凑上前的理亚,我后退了一步。
「不,可是啊,理亚——」
「没有什么可是,基本上,哥哥每次都是……」
理亚继续把脸凑了过来,俨然已经进入了说教模式。
她肯定已经忘了自己身穿着睡衣。因为身体微微前倾,没有发现到胸前若隐若现。
……虽然看得见里面穿着内衣,但从现在的角度看去,可以从肌肤与内衣的隙缝清楚地窥见优美的乳沟……
如果我的视线所在位置再上面一点,或是理亚的身体再下面一点,我便能看见呼之欲出的娇嫩双峰。应该说我很想看。
然而——
「理亚,暂停一下。」
我遮着自己的双眼告诉理亚。
「咦?……啊!!」
理亚发出娇羞的叫声,接着传来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她想必是慌张地遮着胸口。我做了让自己感到万分遗憾的行为,真的太遗憾了!!
可是,要是真的看到了,我一定会不断责备自己是无耻至极的男人,也会无形间让理亚受到创伤。
「……有看到吗?」
「不,呃,你的乳沟很迷人,但在快看见重点部位前,我就先将自己封印起来了。」
「这、这样子啊……呼。」
听见理亚不知所措的脆弱声音,我不禁庆幸没有看到。
莫名松了一口气。虽然我的确很想看啦,真的超想看的。
「……哥哥不想看吗?」
这个妹妹是在说什么啦!
「啊、呃!?」
「啊,呃……对不起,哥哥果然对我这种身材……」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哇,连说了十四次!?」
「讲句老实话,我当然很想看!刚才恶魔和我说『偷看一眼再装没事,之后可以不断回味』,而我现在甚至有点后悔战胜了这个恶魔!」
「是、是吗……」
「可是,我更不希望……你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我看到宝贵的身体。要是你为此难过或困扰,我会很难受的。我不想因为一时的色欲薰心而伤害到理亚。」
我一鼓作气地说完一大串话。
——虽然觉得似乎有点太过坦白了。
「……很、很想看吗……呃……」
理亚喃喃说道,并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特别是胸部附近。
不只是脸颊,连耳根都红成了一片。
「谢、谢谢……」
「唔……」
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道谢似乎颇怪的。
话说回来,原来理亚还是会意识到这种方面啊。
理亚欲言又止的视线不时飘过来,也让我感到格外在意。如果她现在对我说:「哥哥,想看吗?」我想必会失去拒绝的力气吧,我在各方面部快要濒临崩溃了。
我想听她这么说,也想看——应该说怎么可能不想看!!高涨的欲望让内心渐渐失控了起来,于是我努力转移话题。
「回、回归正题吧,理亚。呃……你抱着枕头好了。」
「好、好的。」
我将床上的枕头递了过去,理亚则是双脸羞红地抱住枕头。
嗯,好可爱。
希望这样的清纯妹妹之后也只会对我露出诱人的一面。
离题了。
「咳,换句话说,太过信任『Lore』会招致危险吗?」
我努力转到正经的话题上。
「啊……是的。话虽如此,但我想哥哥一定不喜欢猜忌别人。尤其在碰到女孩子的时候,哥哥想必完全无法对对方起疑……应该说,哥哥恐怕会觉得被骗也无所谓吧?」
「唔哇。」
猜得没错。假设一之江或是雾香背地里有着什么企图,因此害我吃尽苦头,我也只会摸摸鼻子自认倒楣。我至今受到她们不少次的帮助,然而,如果这全市她们为了达成目的而演的一场戏,我肯定也不会想要加以阻止。
也许我在这方面很有自信吧。如果同伴之中有人拥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烈决心,甚至打算为此欺骗我,我还是会选择放手不管。
「哥哥总是以别人的目的为优先……这样是不行的。如果不是以哥哥的目的为优先,我可不会认同。」
理亚隔着枕头,以仰望的姿势注视着我。
「唔,对不起。」
「这样真的让我很为难,如果哥哥不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呃……会让我对成为哥哥的故事的选择感到困惑。」
在不满的视线注视下,又被理亚那么一说,不禁让我感到愧疚不已。
我的目的。
我能拥有这么一位愿意以我的目的为优先的可靠伙伴,真的要好好感谢她们。
「谢谢你,理亚,身旁能有理亚陪伴,我真的很开心。」
「陪、陪伴……!?」
理亚的脸颊变得比刚刚更加通红。
理亚的视线先是四处飘移了一会儿,然后用湿润的双眸注视着我。
——有理亚陪伴让我很开心。啊,我懂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夫妻间的对话。
「哥哥……呃。」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像是在窥视我的反应。
「我可以……再坐过去一点吗?」
「喔、喔。」
只是妹妹坐过来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明明这么告诉自己,但我的心脏却怦怦跳个不停。
接着理亚稍微靠了过来。
那双眼眸氤氲着水气……然后深深地凝望着我的双眼。
理亚的脸颊和耳根都已红透,被她那样满脸通红地凝视,让我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我……最喜欢哥哥了。」
她那时也曾经像这样向我告白。
是的,不是兄妹之情,而只是男女之情。
「如果是哥哥……我不介意被触碰……呃……被看到也没关系……」
理亚的视线带着热度。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
啊,一回过神,理亚的脸已经贴到了咫尺之处。
「所以……哥哥。」
理亚接着放开枕头,慢慢地凑近我的脸。
理亚粉红色的柔软双唇逐渐逼近而来……
我现在猛烈地想要吻她的唇!猛烈到不行!
虽然现在回想起那段回忆实在不太妥当,但我现在冲动的程度,就跟之前被只穿着浴袍的雾香压倒、犹豫是否要闯入眼前的桃花源时相同。
「理、理亚……」
「嗯……」
一旦闭上双眼的话,代表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会就这样和理亚接吻?还是会就这样进展到更惊人的程度?
我忍不住思考着这些事情。
就在这个当下——
咚匡!!
「唔!?」
饭店里爆出了一阵冲击。
◆2010-07-10T23:00:00 "Siragasaki Hotel"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就在文字同学在背地里忙着和妹妹亲热的时候——
我捣着疼痛的胸口倒在床上。
现在只有隐隐作痛,不到剧痛难耐的地步。
这有点像是肚子痛的感觉,疼痛会持续一阵又一阵地袭来。
「唔……」
我还忍受得了这股疼痛。
但有件事比疼痛更令我在意……
「是有谁在吗?」
有一股视线看着我。
从在餐厅的时候,便一直有人看着我。
虽然我完全不晓得是谁。
感觉似乎近在咫尺。
感觉似乎远在千里。
我感觉到这样的一股存在。
「好奇怪……」
明明是至今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然而,我却莫名地确信——有人在看我。
这既不是心理作用也不是幻觉,而是有某个离身在某处的人物,从刚刚便一直盯着我看。
不过,幸好这不是像刚刚和理亚说话时感受到的讨厌视线。
话虽如此,被一直紧盯着不放,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嗯……」
我慢慢撑起身体,爬下床铺,打算喝点饮料。
无意间视线落向窗户,玻璃映照着我的身影。
——我身旁有着一名身穿白色洋装的女孩子。
「咦!?」
我慌张地回过头,却没有任何人在。
明明确实有人影映照在玻璃上。
「你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姊姊。」
这名少女将帽子深戴至眉际,只露出嘴部。
她的唇瓣漾着微笑,让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是怎么回事?
好奇怪,我对这名少女有股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也代表着你或许马上就要觉醒了。」
觉醒?
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着我。
视线的主人正是这名少女。
那股视线仿佛穿透了身体,连同我的灵魂也一并注视着。
会对自己投射这种视线的人,怎么想都只有她。
「你、你是……?」
「我叫小社喔,姊姊。」
小社。
是负责将『D-Phone』交付给新生『Lore』的存在。
其存在被称作系统的少女。
尽管如此,我却知道……
她不单纯只是那样的存在。
「啊,果然如此,你已经渐渐察觉到了吧?」
小社轻声笑着,并用手握住帽子。
「不可以……」
没错,不可以。
我一旦看见她的脸,一定会——
「我想说你应该差不多想要知道一切了,这样对你比较轻松嘛。」
「不、不可以……!」
小社不顾我的阻挡,将帽子摘了下来。
然后——
「啊、啊啊啊!」
从我的口中发出尖叫声。
我晓得那张脸。
不,是我应当要知道的存在。
因为眼前的那个人——
「来吧,时间差不多了,姊姊,以及姊姊之中的另一个姊姊。」
没错,那个人是——
「按照约定,我们来继续迎接毁灭的未来吧。」
是八岁时的我。
◆2010-07-10T23:30:00 "Siragasaki Hotel 801 Room"
◇View Side : Hundred-ONE◇
咚匡!!
「哇!?」
「理亚!」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上下摇晃。我连忙抱住理亚,接着倒在床上用身体护住她。
「是地震吗……?」
「不,哥哥,这是……!」
在我身体底下的理亚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叽叽巨响。
「是『Lore的世界』,哥哥!」
理亚已经取出『D-Phone』了。我的这位妹妹之所以能成为最强主角『无尽的一千零一夜』,或许就是归功于其机灵的应变能力与反应速度吧。
我一面为那股令人意乱情迷的气氛感到扼腕,同时也有种『好险』的感觉,然后撑起身体,将放在口袋的『D-Phone』拿了出来。
「………………」
「哥哥?」
理亚站起来后,胸口的衣领凌乱地敞开,于是我默默地替她整理衣领。
「哇!?对、对不起!」
「不,嗯,感谢招待。」
「粗、粗茶淡饭、不成敬意……不是啦!」
「喔、喔。对了,大家好像都是住双人房吧?」
「是的,除了七里学姊以外,应该都是双人房。」
学姊是独自睡一个房间吗?我记得一之江与雾香同房,而音央与鸣央同房。
「和我同房的沙绪说要去七里学姊房间玩。」
原来小沙绪这么快就黏上学姊了啊?能够看见学姊展现大姊姊的魅力,绝对会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原来如此,我等一下再连络小沙绪看看。那么,呃——」
其他独自睡一个房间的人是……
既然冰澄和莱茵不在,所以只剩下跟莱茵同房的人。
「莱菌是跟谁同房?」
「艾莉莎吧。」
原来是傲慢罗莉少女组合啊。拜访那间房间的访客会受到百般捉弄,或许对于M属性的人来说,是犹如乐园般的房间。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不对,这不是重点。所以说,艾莉莎现在很有可能单独行动,但那家伙是足以与雾香匹敌的魔女,应该有办法自力解决才对。
「总之,我先和一之江她们联络看看。」
「好的,我也去联络沙绪和艾莉莎。」
理亚抱起我的枕头走向房门,似乎是想避免干扰到双方的电话声,但抱着枕头走动的举止流露她可爱的一面。虽然明知这是饭店的枕头,但这可爱的姿态,还是让我兴起想把枕头送她的念头。如果理亚还将自己房间的枕头作为回礼送给我,我恐怕会兴奋地睡不着。哎,今晚就姑且枕着靠垫睡吧。
话说回来,回想起理亚那时凌乱的领口——
「……应该有稍微成长了吧。」
涌上的这股色心让我渐渐恢复了冷静。
「先跟一之江联络吧。」
这种时候最可靠的果然还是那家伙。虽然我闪过先找雾香的念头,但由于刚刚回想起脸红心跳的画面,让我感到有些尴尬。哎,反正那两人住同一间。
我开启『D-Phone』的通讯录,正准备拨打之际——
嘟噜噜噜噜。
也真凑巧,一之江先打了电话过来。
「喔喔,真难得耶。喂?」
『喂,是我。挑这种时候跟妹妹亲热不太好吧?』
「你在场偷看吗!?」
『哇,我没想到你真的做了,哇。』
在错愕之余,电话那端的声音也变得愈来愈小声,我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真的很对不起。」
『就算你真心道歉,还是很令人看不下去,因为这算是犯罪了。』
「是的……下次我真的会注意……」
『很好。那么,呃。喂,是我,我现在在房间,托雾香的福,我们已经得知你们进入了某人的「Lore的世界」。』
「一之江,你们没有进来吗?」
『基本上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可以进入「Lore的世界」,不过比较起来,你们「主角」即使没有受到邀请,也有可能会误闯进去,这也是因为你们有这种特性。』
原来『主角』拥有这种特性吗?
不过,也就是说,创造出这个『Lore的世界』的『Lore』可能不是要对我们下手,而我们只是刚好误闯进来罢了?
『因此,如果要呼叫我的话,请透过平时的强制召唤,因为要移动很麻烦。如果不用呼叫就能解决当然更好,因为我们现在正在看一部有趣的电影。』
你们也太悠哉了吧。不过,正因为这个冷静过头的态度反而让我感到放心,她似乎也和雾香相处得不错,应该不用担心吧。
「如果你们掌握到了相关资讯,可以立刻联络我吗?因为目前还不清楚目标是我们还是其他人。」
『没问题,我们看完电影会立刻采取行动。』
结果还是以电影为优先吗?虽然我很想吐槽,不过……哎,这样才像是一之江的作风。而且若有什么万一,可以使用强制召唤,先尽量靠自己努力看看好了。
「好,接下来麻烦你们了。」
『那么,你就在掌握对方身分,并确认是何种「Lore」后,在想准备解决对方的时候呼叫我们吧。』
一之江完全不打算过问移动方式、建议与对策。
哎,这或许是因为无论对方来头有多么大,她都有自信可以打倒对方吧。
「我懂了,晚点再联络。」
『好的,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她很难得地出演关心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一之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不久之前,她也找我私下一起讨论事情,难道说一之江终于进入娇羞期了吗?不,天底下恐怕就只有那家伙不会有这种时期吧。
「呃,接着……要联络音央和鸣央才行。」
我接着用『D-Phone』打给音央。
电话还响不到一声就接通了。
『喂!?没事吧!?你一个人吗!?』
「哇喔,很有精神喔。」
『鸣央感应到你被卷入「Lore的世界」,好像是透过「神隐」的能力发现的。』
鸣央擅长感应这类受到隔离的世界,这应该要归功于她是『神隐』,拥有连接异世界之间的能力之故。
「原来如此,由于目前还不晓得目标是我们还是其他人,接下来我们准备出去调查,音央和鸣央没有问题吧?」
『嗯,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鸣央很担心你。』
「哈哈,谢谢。麻烦你转告鸣央,我还活蹦乱跳的,请她放心。」
『我已经告诉她了,那孩子很爱操心……她叫我不要多嘴,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喔。』
「好。」
音央和鸣央似乎也处得很好,让我放心不少。
接下来只剩下理亚负责联络的那两人。
『嗯?你刚刚说「我们」?冰澄也在你旁边吗?』
「不,其实刚刚是兄妹的聊天时间。」
『啊——她刚刚有说要去问你明天的预定行程,你应该没有对她下手吧?』
我顿时心虚了一下。
嗯,幸亏这次我也有把持住,没有做出逾矩的行为。
「我没有下手喔。」
『总觉得有点难以相信耶……听好了,你可别对国中生下手,这可是犯罪喔!就算理亚感觉很成熟,但她各方面还很稚嫩的。』
「唔、唔,我知道啦,她也是我重要的妹妹啊。」
『真是的。』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既然觉得重要,就好好珍惜她吧。』
「嗯、嗯。」
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眼的反应啊?
「那么,音央,能麻烦你去看一下学姊吗?」
『会长吗?可以啊,怎么了?』
「因为学姊有可能是自己住一间,毕竟我们其他人都是双人合住。」
『啊——说得也是,说起来学姊有提过她住单人房。OK,我现在就去一趟。』
「麻烦你了,我们这边如果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会再联络你。」
『好,那么,你们那边也加油喔。』
「抱歉,那就拜托你了。」
『别客气,我们也想成为文字愿意依赖的对象嘛。』
音央笑着挂断了电话。
想成为我愿意依赖的对象。当时……和理亚对决时,让我深刻地感受到这股决心,鸣央应该也怀抱着同样的思绪吧。
「我早就受到你们不少帮助了。」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这时理亚慌慌张张地从门边走了过来。
「哥哥,已经联络好了!」
「状况如何?」
「是的,沙绪似乎在房间睡觉,我先回去换衣服,再和她会合。」
「好。」
的确,总不能一直穿着睡衣行动。
「总之我已经将我们在『Lore的世界』的事情告诉她们了。我也请音央去看学姊的状况。现况大致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那么,轮到我们表现了,哥哥。」
「嗯。」
我和理亚互相点头示意。
这是『主角』兄妹首次联手出击。 |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我在黑暗中载浮载沉着。
看不到任何事物,也没有任何感觉,只能任由身体飘飘晃晃地摇曳着。
「呃——?」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什么都没有吧?」
小社的声音,从我耳朵的深处传了过来。
她是负责发送『D-Phone』的存在,与我接掌的『管理员』职务有几分相似。如果她只是个无关的陌生人,我或许会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从别人手中接下职务的。
然而,在知道对方就是我本人之后,我不禁猜测——她其实只是将自己的职务送回我手中罢了。
「这里是我的梦境吗?」
「是呀,这是在姊姊的意识深处,说是在梦中也不为过。」
「意识深处?也就是说我睡着了?」
「类似吧,但姊姊能不能清醒过来,我就不晓得了。」
听见她的那句话,我顿时从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那个,小社,因为你是我,所以我才告诉你喔。」
「嗯,什么事?」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办法呀,若我不这么做,『现在』甚至不会存在。因为全人类会在一九九九年全数灭亡,而姊姊也会消失呀。」
「……若不把我的记忆消除,情况就会演变成那样?」
「嗯,差不多唷。」
真是随便的回答,让我感到一阵好笑。
话题的重点似乎在于我『不知道』的这个部分。
「刚刚你提到未来会毁灭……」
「一开始就是姊姊和我许下约定,我们才会合为一体呀。」
「咦,是这样吗!?」
「嗯,这也是我俩存在的意义。如果不将世界毁灭的话,我和姊姊就会双双消失。」
就算把话说得这么自然,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我……对于现在的生活颇为满意,也想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我确实不希望自己会消失,但如果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亲手毁灭世界的话,我想必会变得无法自持。
「世界消失的话,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一无所有的漆黑之地。
只能一个人停滞于虚无的永恒世界。
我好想摆脱这个孤独的窘境。想起天空的宽广、大海的美丽以及大家灿烂的笑容,我才开始庆幸自己体验过这些事情……所以这里是我再厌恶不过的地方。
「姊姊,你非常喜欢现在的世界对吧?」
「好像是吧,虽然没有什么自信就是了。」
在成为『管理员』之后,我的个性似乎变得有些骄傲。
我开始自诩为观测者,以藐视的目光看待其他的故事。
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主角』们要去面对的问题——我的内心总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因此,当种种事情朝着我直扑而来的这个瞬间,我头一次因为恐惧而产生了慌张的念头。
「姊姊,你应该快想起来了吧?」
「想起来会比较好吗?想起来后又会变得怎么样?」
恢复记忆后的我会就此降生,一无所知的我则是烟消雾散。
我莫名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也可以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可是,我不想要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因为继续待在这个地方的话,我心中的各种愿望……像是想要欣赏各种事物、想要拥有各种东西的这类欲望,全部都会慢慢消失殆尽。
我想要体验更多事物。
而且——我也必须回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才行。
一回想起他那张腼腆的笑容,我的内心深处便燃起了一道灼热的火炬。
「明天预定要举办水肺潜水,我想要早点离开这里喵。」
这让我变得稍微坚强,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那永不放弃的开朗个性成了我黑暗中的光明。
「嗯,那么……我们来玩有奖征答吧?奖赏是那个哥哥喔。」
小社不仅拥有我的外貌,似乎也能看穿我的内心。
「姊姊可以用目前仅存的记忆回答唷——姊姊,你收到前任管理员的邮件时,还记得你们当时是在谈论什么话题吗?」
「咦?呃……」
「当时早已过了一九九九年七月前半段,像姊姊你们一样喜欢都市传说的孩子,早已不去注意『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了……不对。」
小社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你们应该是在讨论——『其实』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另有其物。」
「是……是啊。」
没错。
在我的网站上的留言板和聊天室讨论得最热烈的时期,是预言中提到的七月。六月三十日的深夜,大家聚集在聊天室,等待日期改变的那一刻,由于那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后一直到七月三十一日为止,大家每个晚上都会齐众一堂,七嘴八舌地猜测预言是否会在今天发生。
然而,最后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进入八月后……不,早在七月份的时候,风潮便已经转换到其他话题上了。
例如计算出来的日期其实有误,或是以旧历换算的话,会是何年何月一类的话题。
不过,当时讨论最热烈的『大预言』话题则是……
是的。
「『千禧年危机』?」
「正是如此。」
小社露出灿烂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千禧年危机』这个字眼,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千禧年危机』,是指所有的电脑将会当机,甚至受到电视与媒体大肆报导的严重问题。实际上好像真的有电脑因此报销。这是无论小孩或是大人皆会相信,在不喜欢超自然现象的人们之间也会成为话题的传闻。」
「嗯、嗯……」
接着朦胧之中——
我开始回忆起这件事。
「当时,『千禧年危机』的开端……据说是某个担任网站管理员的少女,私下杜撰出来的吧?」
「……嗯。」
没错,正是如此。
刚进入一九九九年七月,我们因为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而大失所望。因为当时的我们并不晓得真的有事情发生,而且还是那么恐怖的大战。
所以我开始寻找可以让大家热烈讨论的末日都市传说。
我透过在学校打听、阅读更多书籍,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
就在那个时候……爸爸告诉了我那个传闻。
『其实,在进入二〇〇〇年的那个瞬间,可能会有很多电脑会因此毁坏,因为三位数演算的系统有可能无法辨识二〇〇〇这个数字。』
父亲是老练的程式设计师,他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据说父母亲之前便深受这个传闻困扰,还因此被迫召开内容艰涩的会议并拟定对策。
『会造成什么困扰吗?』
对于我当时的提问,父亲用有点恐怖的语气向我解说。
透过机械操控的东西有可能一夕之间毁坏,因为机械失控而导致重大事故。一个不小心,或许有可能误射导弹,飞到全世界各个角落。
我当时的想法还很天真——只是感到欣喜雀跃。
这不是像『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那样暧昧的预言。
其『可能性』让我有种十分贴近现实的感觉。
所以,我立刻将内容刊登到网站上。
不久之后便成为全新的『末日预言』,广泛地流传开来。
身为资讯提供者的我,也在一眨眼之间变得广为人知。
谣传该网站的『管理员』正是散布『千禧年危机』的始作俑者。
更应该说,该名管理员正是其存在本身……
「咦、咦……?」
至今我一直想不起这件事,然而现在却可以轻易地回想起来。
「呃、呃……」
一阵刺痛袭来,让我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小社的声音仿佛钻进我的头中,加深了痛楚。
「『第八世界管理员』和『发送D-Phone的少女』,都是拥有强大力量的『Lore』或『Half Lore』才能继承的存在。因此,他们才能看见并指使世界上所有的『Lore』。」
「……咦?」
怦通。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头也跟着更痛了。
小社的声音刺着我的身体,响遍胸口、头中以及内心。
「前任『管理员』想出了一个对策,要封印住『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这种强大的『Lore』,必须要用足以让全世界的人相信的新传闻作为媒介。就在那时……刚好出现了『千禧年危机』的传闻。所以,身为前任管理员的她,打算将『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改写成『千禧年危机』。」
小社的声音在头中响彻不已,震动着疼痛的部位,总觉得好不舒服,身上的不适感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然后……那个作战成功了。进入八月后,力量渐失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被说服成为『千禧年危机』……就此潜伏起来,等待毁灭世界的下一次机会。她说:『那种东西只能延缓毁灭的降临,因为末日预言绝对不会结束,只要人类还存活的一天,我一定会不断出现』。」
每当小社的话传进耳中,我体内的心脏便会猛然跳动。
为什么这些应该与我无关的事情,会让我心跳变得如此剧烈?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清楚『千禧年危机』的『Lore』是否有同意这件事,也可能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擅自被封印起来。前任管理员赌上自己的性命,用此作为最后的手段。于是……她向『千禧年危机』的『Lore』这么询问——」
小社停顿了一下。
然后慢慢地说出一字一句。
「你愿意用你的网站继承『第八世界』的名号吗?」
「!?」
那句话。
是我收到的邮件内容。
可是,有件事很奇怪。
因为我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指称成另一种存在,这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因为大预言并不是只要经过一段时间便会消失的『Lore』,现在仍会受到『那个大预言是发生在哪一年』或是『这才是真正的预言!』一类的话题持续散播下去。被世人打从心底相信的都市传说会成为神话般的存在,形同信仰般地受到崇信。」
成为神话的『Lore』——这正是我一直在意的『Lore』的进化。
既然有所谓女神、圣女般的存在,那么出现成为神话的『Lore』也不奇怪,说不定其实已经存在了好几个实例。
「可是,这么一来……我是……」
是的,我一开始并不是『管理员』。
照她的说法,如果只有强大『Lore』才能继承『管理员』的话——
我一开始便是透过其他的身分,继承了这个职务。
意思是说——
「我、我……就是……」
「就是这么一回事,姊姊本身就是『千禧年危机』的『Lore』。」
小社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算被这么说,我也毫无自觉。
我只是单纯的『管理员』,明明只是一个对网路世界略知皮毛的平凡小学生,无意间成为了『第八世界』的『管理员』。
可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
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疼痛,感到一阵晕眩,头痛欲裂……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痛苦?
「就算告诉你真相,你还是想不起来呀,前任管理员的诅咒真强大……那孩子十分厉害呢,所以我才会变成了『这副德行』。」
让我想不起来的『诅咒』?
意思是说,是有人刻意让我遗忘了自己是身为『千禧年危机』的『Lore』。
然后,让我悠悠哉哉地活到现在。
「所以呢,七里诗穗姊姊,你本身就是引起来世界毁灭的『Lore』。这个漆黑的世界,正是姊姊眼中的末日景象。也就是说——这是姊姊所带来的末日世界。」
一无所有的黑暗,一无所有的世界,一切都将逐渐凋零的绝望之地——
「……怎么会……」
叮咚。
这时,传来一个理应在这个世界听不到的声音。
「会长!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那是音央的声音。
可是,是从哪里传来的?
「好的,没问题。」
呃!?
刚刚的回答……并不是我回答的。
然而,回答的人……的确是我。
『我』明明在这里呀。
那么,刚刚回答音央的人是……?
「打扰了。」
不可以,音央,现在的我感觉很危险!!
因为有其他人……代替我成为了『我』!
「请进,音央、鸣央,以及……」
我可以感觉到那个『我』感到十分高兴。
是的,我可以完全感受到她的情绪。她是……
——既然如此……!
「呐……唔、唔!?」
「哇,会长,你怎么了吗?」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我竭尽『我』所有的意志力。
至少说出一句话也好……
「快逃——!!」
光是将这句话告诉那两个人,便耗费了我大半的精神力。
接着——意识渐渐笼罩在漆黑之中。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Hundred-ONE◇
在我走出饭店的房间之后,就看到了换好衣服的理亚。
她穿戴整齐,头上也系上了缎带。虽然刚才表现得有些轻匆冒失,但她现在已判若两人地换上了凛然的表情。
「我联络不上艾莉莎。」
「是吗?」
虽然不清楚是否与这次的事件有所关连,但最好还是要留意一下艾莉莎失踪的事情。
「可是……」
走出饭店房间的我们环顾着四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内部装潢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还是简约典雅的空间,现在仿佛经过了数十年、数百年一样,变得破旧不堪。
俨然像在废墟之中——而这正是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哇,好厉害!是破破烂烂的『Lore的世界』!」
小沙绪大感惊讶地不断东张西望。
我眺望着她的模样,努力寻找『气息』。
我感觉到上方似乎有股暖风。我藉由类似体感温度的感觉,感应出热源『方向』,并找出气息的来源。
「上方……似乎有股热气。」
小沙绪朝我指的方向点了点头。
「哦——还不赖嘛!如果不够熟练,是无法感应出气息的。」
「理亚还无法感应到吗?」
「是的,我想是因为我的『Lore』在这类感应与身体能力不太发达的关系。」
「所以取而代之地,主人才能使用超乎常人的能力!」
小沙绪一脸开心地磨蹭着理亚。
那个模样显得相当讨人怜爱。
「咦,理亚,你不要紧吗?」
「只要忍耐一下的话还无妨。」
「你在忍耐吗!?」
是的,理亚的体质极度无法忍受肢体接触,得刻意忍耐才行。
因此,她的回避能力已强化至第六感的水准,若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触碰,她的身体甚至可以自动躲开。
照她的解释,这是一种『女神』与『圣女』所拥有的能力,可以让秽物近不了身……总之理亚忍耐的话,我和小沙绪便可以碰触理亚。
「而且被沙绪碰触的话,我就可以共享她一部分的知觉。」
「嗯、嗯,主人和我现在就像是一心同体喔!才不会让你介入咧!呸!」
小沙绪露出可爱的舌头向我放话。
不过,就状况来说,小沙绪也算是我的故事之一。
哎,只要可以和乐融融(?)维持这种关系,应该就没什么大碍吧。
「麻烦你好好保护理亚,不要让她遭受危险。」
「喔,包在我身上!」
只要全身覆盖在红斗篷之中,便可以保护理亚不受到任何外敌的伤害,这是名为『红斗篷』的『Lore』拥有的能力。这威力有多么强大,我再清楚也不过。只要让理亚本身的回避能力和小沙绪的红斗篷联手,理亚的生命安全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多亏我自己也终于可以感应到『气息』一类的东西,得以确定附近没有任何动静。不过,我尚未掌握到突然受到偷袭时会出现何种『反应』,因此仍需要严加防备。
随着脚步的前进,气息变得愈来愈浓烈。
由于电梯没有启动,我们只得利用逃生梯往上爬……楼梯的构造让我清楚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空气』,因此让我更加确定『Lore的世界』的中心就在上面。
「除了刚刚的餐厅之外,楼上还有什么吗?」
我缓慢地爬着楼梯,并开口询问。
「餐厅楼上是皇家蜜月套房一类的楼层。七里学姊好像在那个楼层安排了几间个人房。」
「因为大家比较想住双人房,所以诗穗才会一个人住皇家蜜月套房。」
上面是诗穗学姊的房间吗?
强烈的『气息』让我感到更加不安。
不知道音央现在怎样了……?
如果有顺利找到学姊,确认到她的安全就好了。
「哎呀!」
小沙绪仰望着楼梯上方叫了一声。
抬头一看,通往楼上的楼梯已经完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破烂不堪、朝上无止尽延伸的天井。
「虽然只要用飞的就能上得去,但天井上方并没有任何气息。」
「或许空间已经扭曲了。」
面对平淡地说出惊人用语的理亚,我忍不住内心大感震惊。
我们只好走出楼梯间——来到了餐厅所在的楼层。
「哇——……」
这里的空间也受到扭曲了吗?我们的左手边是餐厅的入口,但右侧不见墙壁的踪影,只剩下漆黑的空间。
而我们眼前的走廊——变得无比漫长。
既然无法透过刚才的楼梯前往更上面的楼层,要前进的话,看来是只能走过这条无限漫长的走廊了。有如迷宫般构造奇妙的『Lore的世界』让我感到格外新鲜。今后玩游戏时,我要尽量不去抱持『明明这条路可以通,为什么不能前进』的想法。
「我感觉到一股『气息』来自这条走廊的前方。」
「真凑巧耶,我也清楚感觉到有股气息就在前方。」
同时,我也清楚感觉到该『Lore的气息』。脖颈感觉到一阵刺痛,脑内的热度不断上升,好像在对自己发出『危险!』警讯一样。这可以说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吧——警告自己不能待在这个地方,愈接近愈会有性命危险。老实说,我实在是不太想前进。
「看来这里应该有『Lore』吧?」
「还是很厉害的家伙!」
无法感应到气息的理亚似乎也有所感应。或许她是透过与小沙绪共享的知觉,进而察觉到对方气息的存在。只见理亚的脸色愈显苍白,小沙绪的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额头泛着汗水。
现在我已可以凭那股气息断定,对方拥有压倒性的力量。
「小沙绪,这家伙好像不太妙?」
「是、是呀,不、不过只要由我出马,应该两三下就能解决吧?」
小沙绪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果然人如其名,是个坦白直率的女孩子。有这样的女孩子在身旁,能够让我稍微感到安心,是个不可或缺的好伙伴。然后,根据我和她交手的经验,我知道小沙绪在紧要关头时采取的行动,往往可以带来好运。因为和理亚她们对决时,小沙绪本来应该是派不上用场的,但多亏有她和艾莉莎在一起,她们才没有受伤。
「那么,出发吧。」
在我跨出脚步的瞬间——
叽叽叽叽!
突然传来响亮的声响。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洞穴』。
「哇,这是!?」
小沙绪挺身护着理亚,我则站到她们前面。
我总觉得这个洞穴与『气息』似曾相识。这是……
「鸣央!?」
鸣央无力地从洞穴中倒了下来,我连忙扶住她。
「是『神隐』吗?」
理亚锐利的视线投向洞穴,那个洞穴将鸣央吐出后便消失不见了。
「啊、唔……文字同学……」
在我的搀扶之下,鸣央握住我的手,额头冒出大量的汗水。
「对不起,音央她……!」
「音央?那家伙怎么了?」
「是,我们赶到了诗穗学姊那边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来……唔!」
鸣央端正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她该不会是受伤了吧?但她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完好无缺。
「发生什么事了?鸣央。」
「对不起……这个『Lore的世界』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鸣央扶着我的手,努力挣扎起身,并开口说道。
「唔……总觉得这股空气好讨人厌……」
挡在理亚面前的小沙绪,眯起那张惹人怜爱的双眼嘟嚷着,她的表情少了以往的开朗与坚强,看起来十分苍白。
「呼……嗯……」
不管是站着深呼吸的鸣央,还是双手握拳的小沙绪,都明显看得出来在努力忍耐着。
「……文字同学、理亚,你们没事吗?」
被鸣央一问,我和理亚互相对看。
确实感觉到有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但不至于像小沙绪一样整张脸顿时刷白,也不像鸣央冷汗直流。
「哥哥,那或许只有『Half Lore』能感觉得到?」
「也许是这……」
正当我要表示认同时——
「文字同学!」
「主人!」
那两人率先动了起来,鸣央朝我扑了过来,将我压倒在地;小沙结也瞬间用红斗篷将理亚包覆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下一刻——
叽嘎啊啊啊啊!!
一道蓝白色的炮击从头顶呼啸而过!
那是只要稍微碰触,便能把人体炸得灰飞烟灭的强大光束。
——刚刚的是——
「艾莉莎的炮击!?」
啪沙一声,掀开斗篷现身的小沙绪看向走廊的另一头。我没有空间享受鸣央的柔软娇躯,跟着看了过去。
在阴暗之中……可以明显看出手持一把巨大手枪的银发少女。然而,那道身影充其量只是道影子,让人莫名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艾莉莎?」
理亚呼唤了一声,那个身影完全不见反应。仿佛既是艾莉莎、又不是艾莉莎,看起来只是如同影子般的存在。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这时,我的『D-Phone』响了起来。
正打算从口袋中拿出时……
「哇!?」
软绵绵的触感。
一股柔软的触感在手中扩散开来。
「抱歉,鸣央,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话,我会更加尽情享受!」
「我、我知道啦,快一点!」
鸣央泫然欲泣地说道。真的很对不起。
该怎么说,如果不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此时我一定正沉浸在感动与余韵之中,遗憾的是,现在一刻都不容松懈。我会认真做事的,所以在那边冷眼相待的理亚啊,拜托你饶了我吧。
「呃、喂!?」
『嗨,「Hundred One」。你能够顺利躲过真是太好了。』
「咦,艾莉莎!?」
艾莉莎打来的电话让我感到吃惊,我立刻开启成扩音模式。
这样一来,理亚她们也听得到电话的声音。
『没错,是我喔。然后呢,在那边的其实好像也是我耶。』
那个伫立不动的身影看起来不像在讲电话,似乎只是在观察我们这边的动静——或者是在填充手枪的能源。
『我们似乎进不了你们那边的「Lore的世界」,我和雾香会合后,曾试着进行调查和拟定对策。不过照现在的状况看来,似乎是有个相当棘手的家伙觉醒了耶?』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喔,那边的我似乎填充能源完毕了,就算是冒牌货,但那家伙是复制我的数据做出来的。总之赶快闪吧!!』
话音刚落的瞬间——
小沙绪再次用红斗篷包覆住理亚,从现场消失,我则抱着鸣央双双滚进旁边大门打开的餐厅当中。
叽嘎嘎嘎嘎嘎!!
一道蓝白色的光束从走廊上直袭而来。
『哎呀——我还真难对付耶——被缠上的话,你们根本不是对手,哇哈哈,我真行。』
「我早就知道你很难对付,重点是那个到底是什么!」
『这是所谓的棘手连续技,例如「Lore」与「Lore」之间的契合度达到最高一类的,所以才会产生出平常无法现形的「Lore的影子」。』
「还连续技咧。」
虽然我听不太懂,但应该是在极为罕见的情形下才能产生出那家伙。
『哎,虽然那一发的威力和我一模一样,但是一点灵魂也没有。那家伙缺少了我的头脑,处于Bug状态,现在她只会不断朝你们释放炮击。』
「Bug?」
「难不成……」
在我身下,秀发披散成扇型……被我压在身下的鸣央虽然羞红着双脸,仍严肃地加入了对话。抱歉,麻烦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另外,感谢招待。
「应该不是受到操控吧?」
从走廊上传来理亚询问艾莉莎的声音。
『对,我的主体正悠哉地待在饭店的房间内。不过,那些家伙虽然没有意志,但其「Lore」的能力依然十分强大,因为这可是将记录在「第八世界」的「Lore」数据具现化后的产物。也就是我们的「影子」。』
「『第八世界』的数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东西?」
『详细内容暂时省略,意思就是盯上你的是那位「管理员」。』
『第八世界』的『管理员』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被那么厉害的人盯上。
喀啦。
这时从餐厅传来某人的脚步声,我的脑中闪过一股不好的预感。
『哎呀——果然来了吗?之后再谈吧,你们现在最好先专心应付那边的问题。』
「好像……说得也是。」
我抱着不情愿的心情望了过去,不好的预感成真,一双修长而带着肉感的美腿从裙下露了出来。下一个瞬间——
『文字同学!那边也有我的影子,要小心!!』
有个声音插进我和艾莉莎之间的通话。
雾香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出现在餐厅的窗边。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E.Scheherazade◇
「为什么艾莉莎的影子会盯上我们!?」
小沙绪用红斗篷将我覆盖住,语气困惑地说道。
这也是情有可原,因为至今她都不曾这样战斗过。
可是——
事情如同我刚刚对哥哥的提醒。
我认为伙伴有可能会被『操控』。
因此,我才比较能够采取冷静的方式应对。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我的『D-Phone』突然间响了起来。我从口袋掏出耳机戴上,接着按下了通话键。由于现在的『D-Phone』是最新机型,只要透过特殊的耳机便能接听电话,制作耳机给我的人正是艾莉莎。
她的魔术似乎被称作为『炼金术』,擅长制作这类小道具。我不禁佩服原来魔术也有形形色色的种类。
『所以说,我现在改拨电话给你们。』
「那边好像也出现了其他人的影子,应该是雾香吧?」
『猜得没错。你应该比较熟悉另一个名字吧?』
没错。那个深受哥哥的信赖、名叫『雾香』的女生,过去曾是和我有过一段渊源的魔女。她当时的名字和外表都不一样,现在则自称『雾香』。对魔女来说,名字并不具太大的意思。
虽然我很担心在餐厅中的哥哥必须与自己信赖的『魔女』影子交战,但这边也必须应付擅长神出鬼没的『神隐』。老实说,我很不愿意让哥哥和那个拥有性感体态、散发着成熟气息,并会不经意地频频引诱哥哥的人待在一起。
虽然很懊悔,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难题。
「我听见你和哥哥的对话了,只要解决那个艾莉莎就可以了吧?」
『虽然我知道理亚下手毫不留情,但还是希望可以点到为止就好。虽然只是影子,但那也是我在「第八世界」的「Lore数据」,被消灭的话,说不定会导致我们「Lore」在世界上的数据出现毁损,这也意味着我们会死亡。』
「我会妥善处理的,但不会手下留情。」
『我想也是,这才是我的主人。呼——』
夹带着无奈与错愕的叹息声传进耳中。
哎,她可不是能让我轻松应战的对手,这一点我再清楚也不过了。话说回来,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要与『魔女』交手。
「不过,充其量只是透过数据产生出来的东西吧?」
『对,我也跟餐厅的那些人说过了,那些家伙现在的状况类似我和雾香的「Lore」部分出现Bug,导致行为不受控制。她与我的意志无关,会自动朝疑似敌人的家伙发出炮击。』
「呃,艾莉莎看得见这边的状况吗?」
小沙绪抱着我的肩膀,一刻也不松懈地盯着艾莉莎的影子。现在我不用刻意忍耐,也可以接受她的碰触,因为那是值得信赖的『伙伴』的手。
『其实完全看不见,但因为在那边的人也是「我」,似乎可以感觉出那家伙的动静。』
「嗯、嗯,我想我懂了!那么,只要解决那家伙就可以了吧!」
『哈哈哈,无论是队友或是主人,我的伙伴总是危险又充满魅力耶,真是的。好吧,身为本体的我准许你们,赶快解决掉她吧。』
「遵命——!」
小沙绪显得干劲十足,但我却感到一丝退缩。虽然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是伙伴,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必须全力对付那个扰乱『艾莉莎的数据』、被艾莉莎称为Bug的存在。在这里解决掉『魔女』的话,在之后的对决上便无法再派出魔女。
——然而,目前最好的办法,却是先打败身为敌人的存在……
在与敌人交战时,魔女的协助是非常宝贵的资源,而为了救出魔女,则必须打倒其存在。这也是决定性的矛盾。
「作战方式是在我使用『天方夜谭』拖住她的期间,由沙绪负责压制住那把手枪。」
「哇,在敌人面前开作战会议没关系吗?」
「只要那个艾莉莎不具有智能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
『哎,而且负责动脑的在这边嘛。』
是的,所以那个艾莉莎是只会扣扳机的银发少女。
「就算真的无法打倒艾莉莎的影子,只要能拖住她,我们的目的就成功了……虽然这不是我愿意的。」
「嗯?」
由于在这里也可以依稀听到餐厅的动静,所以让我得知了一件事。
哥哥和鸣央做出了某种决定。虽然他们拟定的战略让我难以接受,但既然局势已经朝那个方向发展,在这里的我也必须采取行动。
……事后再好好教训哥哥吧。
其实我想和哥哥一直待在一起。想在打倒艾莉莎和餐厅的雾香影子后,让我们两个『主角』一同面对敌人。但如今只能无奈地将这份心情掩盖起来。
「总之,我们开始行动吧,沙绪。」
「嗯、嗯!OK!」
小沙绪用红斗篷包覆住我的身体。
接着,我像是被温暖又柔软的布料包覆般,进入了一个舒适宜人的空间。这里是没有光线的『红色』世界,双眼不会感到刺眼。只能感受到一股平静,以及一抹淡淡的寂寥。
尽管如此,由于一直有着『沙绪在身旁』的气息,所以那抹寂寥不足以造成影响。是的,她总是待在我身旁,包容着我。
——为了保护我而陪伴着我。
所以我才得以放心地说出这句话。
【那个魔女在一切结束后,才开口提及最后的预兆。】
「——!!」
艾莉莎的影子似乎在痛苦挣扎着。
『唔呃……!果然有人在控制我的『夜谭』啊……!』
艾莉莎明明感到难受,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愉悦。
【预兆与未来已不复存在——笑着诉说的魔女不带一丝阴霾,但也因此,她的笑容看起来无比落寞。因为她——】
「呜啊啊啊啊啊!!」
那个尖叫声不是来自话筒,而是从艾莉莎的影子发出的。
「她的动作停止了,就是现在!!『怪人魔掌』!」
随着沙绪的声音,视线顿时开阔了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痛苦地跪在地上的艾莉莎,以及将她的巨大手枪淹没的无数只白手。
我差点产生了趁势消灭她的冲动。
「趁现在,哥哥!!」
「谢啦,理亚!!」
看准时机从餐厅冲出来的哥哥,戴着单眼镜,身上穿着类似和服的装束。想必穿上那套服装后,便可以操控『神隐』的力量——那是可以自由穿梭异世界的犯规技能。
这是他们在餐厅决定的作战。
作战方式是——拖住对方,并尽可能不要伤害到魔女的影子。
然后再由哥哥打倒引起祸端的『Lore』。
「没有成功的话,我可不原谅你喔,哥哥。」
「我晓得,包在我身上!」
我看着哥哥穿越蜷缩着身体的艾莉莎身旁、奋勇前冲的背影。
——明明还说要和我同生共死的。
真希望至少可以让我抱怨几句。
「主人!可能快要控制不住了!」
「已经OK了,剩下是对付影子来拖延时间。」
「咦?O、OK!可是……或许支撑不了多久耶。」
我这才发现,沙绪的手微微发抖着。
仔细一看,她的脸上也涌出大量的汗水。
『啊——理亚,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感觉是带有意图性的健忘。请说。」
『喔。其实只要长时间待在那个空间,「Lore」便会出现Bug。虽然身为主角的你们似乎不受影响,但身为纯种「Lore」的我们完全无法躲避,「Half Lore」也会渐渐失去控制。』
「唉……这种事情拜托早点说嘛。」
沙绪失控的话,我可以咏唱她的『夜谭』,如同对付艾莉莎那样制止她的行动。不过——
「……我可没办法同时阻止两个人啊。」
「呜……对不起,主人……」
沙绪的声音渐渐变得衰弱起来。
接着,枪身从无数只的白手中慢慢地举了起来。
这下子事情真的严重了——
「一切都托付在你身上了,哥哥。」
我们只能将一切寄托在身为我们故事的主角——哥哥身上。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Hundred-ONE◇
我一看见雾香的影子,顿时涌起一股怀念之情。
那双眼眸中浮现的是不带任何表情的眼神。
那是过去雾香和我对决时所露出的眼神。
『我和艾莉莎不同,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从这方面来看,我的影子应该不算难对付。』
雾香在电话另一端喃喃说道。
『不过,我或许会召唤使魔……也就是被我吞食的「Lore」,这一点要多加留意。因为透过我的Bug数据召唤出的孩子,本身应该也是Bug数据。』
「Bug?」
「那是电脑用语,指程式失去控制……导致出现非预期的动作。」
鸣央慢慢站了起来。
我感觉得到她体内逐渐升起一股强大的『气息』。
『哇,你打算使用「神隐」的力量吗?鸣央。』
「不这么做的话,就赢不了你吧,雾香?」
鸣央露出一抹苦笑,头发仿佛拥有心跳般地飘散开来。
淡淡的光芒开始包围住她的身体,宛如月光般静静地产生变化,一袭和服逐渐在鸣央身上成形。
原来变化服装时不是赤裸着身体,不禁让我感到有些遗憾,但以后要切记这一点。
『文字同学,你刚刚想了色色的事情对吧?』
「抱歉,我以为变化服装时必须赤裸着身体。」
「咦!?真、真是的,文字同学……」
原本一本正经的鸣央,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比起使用『神隐』时的正经态度,我更喜欢像这样感到害羞又不知所措的鸣央,也想看着这样的她。不过,她的额头上布满汗水,端正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唔……话说回来,这也是Bug吗?」
『对,是让我和艾莉莎的数据完全失控的Bug。换句话说,这是可以让所有遵循法则运行的事物陷入失控的强大「Lore」能力。只要身处在这个空间,这股禁忌的力量可以让使用「Lore」能力的纯种「Lore」一瞬间沦陷,「Half Lore」也会一步步地不受控制,能够与之抗衡的只有「主角」而已。』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面对拥有这种能力的敌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音央不是最为危险吗?
虽然那家伙比任何人都还像人类,但其实是纯种的『Lore』。
「音央……」
鸣央担心地喃喃自语,这也难怪,因为她算是独自逃到这里来的。
让程式出现Bug,有可能毁损既有的数据,并使其失控。
换句话说,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
「是『千禧年危机』对吧?雾香。」
『文字同学果然已经知道了啊。那么,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人是谁吧?』
「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大受打击,而雾香态度干脆地肯定了我的话,更让我确信这一点,也因此让我倍感震惊。然而,因为已经和一之江谈过这件事,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七里诗穗学姊。
她果然是『千禧年危机』。
她现在正在运用『Lore』的力量。还有,虽然不清楚她是不是刚刚艾莉莎提到的『管理员』,但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是学姊制造出来的。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去阻止她。」
心情沉重,有股失去宝贵事物的落寞感。
她是我珍视的人、我喜欢的人、想要让她幸福的人。
我不愿相信那个人使用了『让其他人失控的能力』。
所以……我更必须去阻止她。
「……文字同学。」
鸣央用双手握住我的手,那张脸上露出了苦涩而温柔的微笑……原来我的手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紧紧地握住。
「谢谢你,鸣央。嗯,不要紧。我可以借用你的力量吗?」
「是的,我是被你拯救的女人,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疾风先生。」
『疾风先生』是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用的称呼,我忍不住感到害羞起来。
『唔——负责治愈文字同学心灵的人明明是我!虽然有些懊悔,但两人都要小心!我会想出对策的!』
只见雾香的影子……拿出一本巨大的红色书本。
那书俨然散发出『魔导书』的气息,只见她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那本书。
『是要召唤使魔吧,被我吞食的「Lore」们有……哇,糟糕了!』
手机传来雾香罕见的慌张声音。
那本红色书本顿时发出强烈的光辉,红色的亮光变成粒子,开始旋转了起来。
在旋转的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
「咦?啊,你是……!」
「呜哇!」
随着逐渐成形,变成一个少女的身影,终于现身的她有着我很熟悉的外貌,她闪烁着红色的眼眸,露出灿笑。
「朱、朱井词乃……!」
那是我们过去曾经误闯的『富士藏村』的主人。朱井词乃,也就是别名『食人村』的『Lore』。
记得当时是由雾香出马将她解决了……
「原来雾香可以像这样使唤吃掉的人?」
『啊、啊哈哈……很厉害吧,啊哈哈……』
雾香难得会这样笑着敷衍其词。她原本打算对我隐藏这个能力吗?在我相当困惑之际,鸣央已经用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两人。
「你就是靠这样收集大量的『Lore』吧?」
鸣央的语气中夹带着猜忌,让我不禁内心一惊。原来对于雾香而言,只要待在我的身边,便能得到吞食『Lore』的机会,到了紧急时刻也可以做为棋子利用。这也证明了——对于雾香而言,她之所以愿意当我的故事,其实是基于相互利用的关系。
雾香确实行事诡秘,不轻易透露真心话,是极为危险的魔女。
一之江也一直对她保持戒心,每个人只会警告我『不要相信那家伙』。因为『Lore吞食者』就是这种会受到周遭提防的可怕存在。
不过,无论她隐藏了什么秘密,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我终究无法讨厌雾香。
该怎么说呢……她在引诱我的时候,曾经流露出非常直率的态度,这让我觉得,或许那才是雾香的真面目。
「故意在和我交手时召唤出词乃,真的很坏心眼耶。」
『啊、啊哈哈……嗯,对不起。我应该是为了确实打倒敌人,于是基于合理性的考量,才召唤出这个「Lore」吧——毕竟这是可以造成对方精神上负担的对手。即使有Bug,好像还是可以正确地运用我的判断力。』
「听你的口吻还是那么轻松,让我感到放心不少。而且……我也想让词乃见识一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鸣央散发出一股紧绷的气息。
同时感觉到她体内的『神隐』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我已经不是躲在『食人村』施展神隐的我了!」
身穿和服的鸣央,双眸与衣服都发出淡淡的光芒,让我受到鼓舞。那是她内心的光辉、充满力量的光彩。
「来吧,疾风先生,请使用我的力量,马上赶到七里学姊的身边去吧!」
「我懂了,这里就交给你了,鸣央!」
我维持着与雾香的通话,右手紧握着『D-Phone』。右手手掌顿时感到一阵发烫,我握着手中发热的手机,从正中间一口气穿越词乃与雾香的影子。
随之出现一道红色的轨迹,我尽可能地用严峻的语气说道: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接着,『D-Phone』虽然还是通话中的状态,仍自行动了起来,对我拍照!
一阵奇妙的旋律开始响起,餐厅顿时笼罩在黑白二色中。这个瞬间,开始有无数的红光围绕在我的四周旋转起来。
身上出现一件类似白袍的高领长袍,右手握着的『D-Phone』变化成单片眼镜的模样,我立刻从脑海中浮现的『书库』影像中,伸手挑选出拥有压倒性强大力量的『神隐』。
「啊……嗯、啊啊啊啊!」
在我触碰到书的那个瞬间,眼前的鸣央发出极为性感的叫声。不过,现在的我没有余力去享受那个声音。
『神隐』。这是多么可怕的『Lore』。
内侧充满着混沌般的漆黑漩涡,将一切吞噬殆尽的地狱之门。
从中满溢出大量的怨恨、憎恶、悲伤、绝望,以及将一切吞噬的虚无。
透过这个可怕的东西施展神隐——
亲自接触过才晓得,鸣央竟然可以灵活地运用这股力量,并不让其失控,让我不禁感到佩服。这股力量不断躁动,光是握在手中,便让我害怕自己的手是否会被吞噬。其中包含了遭到『神隐』的人们的痛苦与悲伤,以及,寻找失踪者的人们发出的绝望叫声。我努力不让自己被那股漆黑感情的奔流给吞没。
「疾风先生……请加油。」
一缕发丝贴附在满身是汗的鸣央唇边。那个模样显得十分香艳诱人。没错,这么柔弱的女孩子都在努力了,我不努力怎么行!
「我不要紧的,鸣央、雾香!」
『哦哦哦!好厉害!「神隐」果然好厉害,文字同学!哇喔!』
雾香敏锐地感受到那股汹涌澎湃的负面力量,显得雀跃不已。从变化成单片眼镜的『D-Phone』传来她兴高采烈的声音,让我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是的,雾香就是这么坦荡荡的邪恶少女,既然我身为她的『主角』,我也要让自己达到可以一笑置之的水准才行。
「嗯?」
突然间,我看到映照在窗户中的自己。我不知何时换上了类似和服的装束。这就是我的……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神隐模式』吧?原来如此。
「疾风先生,请趁我动手时快跑!然后去将七里学姊……!」
「嗯,我懂了!我一定会——」
我没有打倒学姊的念头。
我总是会这么对待自己珍视的人、最喜欢的故事们。
「我一定会拯救她,并收服她!!」
面对我的宣言,鸣央笑着点了点头。
『理亚她们在走廊上,已经成功拖住艾莉莎的影子了,趁这个空隙快走吧,文字同学!』
从走廊上的确感觉得到一股强大力量的气息。是可以透过压倒性的高阶概念,将『故事』本质消灭的狂暴力量与其气息。
那是——理亚的『天方夜谭』!!
「我要攻击了,词乃!」
就在鸣央两手举向词乃时,我同时冲了出去。
词乃发现到我的动静,对我伸出手——
「『堕入地狱』!!」
鸣央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围绕在词乃与雾香身体四周的无数物体——状似硬式棒球的黑色球体开始浮了起来。
「唔!?」
黑色球体碰触到词乃的指尖,旋即冒出黑烟般的气体,削去了她的手指。仿佛那些球体存『吞噬』着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哇——好厉害,下手毫不留情!制作出那么大量的地狱之洞,还可以完全控制住呢!鸣央和音央的「Lore」分开之后,让「神隐」的力量提升了不少耶。』
我恍然大悟地听着雾香的说明,因为我拥有她的能力,才得以了解其中必须承担的风险与折磨之大。只要稍不留神,自己便会坠入从地狱之洞释放出来的大量黑暗之中,是一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招式。
「我马上就让这起事件画下句点!」
「是的!」
鸣央强而有力地回答,同时也从走廊上传来一个声音。
「趁现在,哥哥!!」
「谢啦,理亚!!」
听见理亚的声音后,我顺势冲出了餐厅。 |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Site Manager◇
——结果我的意识还是停留在原地。
至今还是在黑暗中飘飘荡荡。
我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着很美好的人生。我有温柔的父母,朋友也都是好人,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因为自从担任『管理员』后,悲惨与恐怖的故事对我来说形同家常便饭。即使如此,每天还是过得十分充实,丝毫不觉得痛苦。
现在也是。
我有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向我告白了。我为了他的那句话感到苦恼不已,最后暂时保留答覆……还真是青春呢。
喜欢或讨厌、恋爱或爱情——我会因为这些事情时而紧张、时而忧虑,时而独自傻笑,会感到困惑、感到揪心、感到难过。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活着』的感觉吧?所以,我才能了解到自己至今的人生是多么美好。我了解、我认同,然后感到满足。
这趟旅行真的玩得很开心——所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
即使我已恢复了所有记忆,我仍旧自豪自己拥有过这么美好的人生。
我是——成为『千禧年危机』的『Half Lore』。
我是——成为『管理员』的『Half Lore』。
然后我是——
可是,啊,怎么办。
这样下去的话,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样下去的话,我便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这样下去的话,这个世界将会……
我希望有人伸出援手。
我只能祷告有人会伸出援手。
可是……
我在黑暗中如祷告般地握起双手。
请千万不要让他过来。
绝对不要让他过来。
你来的话——便会被消灭。
所以……
「所以拜托你不要过来——文字同学!!」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Hundred-ONE◇
「什么!?」
在我穿越餐厅,从前方的逃生梯爬至最上阶的时候——
出现在眼前的是大海与白色沙滩,以及……令人感到诡异的红色天空。由于天空是红色的关系,导致大海被染红,仿佛是一片血海。明明是这座岛上的熟悉景色,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回过头一看,一路爬上来的楼梯已经消失了。
『文字同学要小心,她将「第八世界」的数据全部聚集在这里,而且也是可以运用那些数据的「管理员」的势力范围。』
「『管理员』的势力范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加重了对这个『世界』的戒心,然后依循雾香的忠告,慎重地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色显得过于和平、过于安静,甚至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却又能笃定是这里没错,这里就是这样的『Lore的世界』。
我集中精神,绷紧全身的感觉,以便去感受空气与温度的不同。不是只单靠视觉、听觉或嗅觉,而是将自身化为雷达那般去探索。
突然,我感应到一股强烈的热源。仿佛该处有个火炉一点一滴地灼烧着我的身体。我清楚感觉到这股气息。
然而——
「有两个?」
『文字同学!』
听到雾香尖锐的叫声时——我感觉到头顶上有无数的气息,于是连忙往旁一跳。我在沙滩滚了半圈后着地,回头一望,刚刚我所在的地方刺满了大量的刀刃。
不,是大量的荆棘。
那些荆棘如同矛枪般化为锐利的刀刃,向我袭来。
「是音央吗!」
抬头一望,眼神一片空洞的音央飞在空中。原来荆棘不只可以用来捆绑他人,还可以像这样化为矛枪飞射出去!从她以『妖精』的『Lore』觉醒的瞬间,能使用的招式也增加了吗?
然而,音央脸上面无表情。身穿着浅绿色礼服的少女站在爽朗的蓝天上,这幅画面显得十分梦幻,却又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这个音央是本人!』
「真的假的!」
我回想起刚刚鸣央使出的招式。无数的黑色球体……虽然数量无法像她那么多——
「给我乖乖束手就擒吧!『堕入地狱』!」
我在自己手上制作出有如排球大小的漆黑球体,然后朝头上的音央丢了过去。就在这个瞬间,音央用无数的荆棘射向球体。
然而,荆棘全被漆黑的球体吞噬。神隐之洞,连接地狱的大门,正是这个球体的真实身分。不过,现在的我可以灵活地运用它。漆黑的球体接着在音央的周围开始旋转了起来。
「……唔!」
音央不晓得该如何应付球体,只能静止在空中。无论使出什么攻击皆会被球体吸收,一旦碰触到球体,有可能就此被吞没。明明是自己使出的招式,却忍不住觉得是个很狡猾的武器。
然后,鸣央的这股能力其实还有个更加狡猾的地方,现在的我终于明白到了这件事。『神隐』是力量强大到难以控制的『Lore』。一之江与音央的能力是属于平均型,而鸣央是属于力量型。以游戏来比喻,就类似会消耗大量MP的强力魔法。
「音央,恕我失礼一下!『地狱之门』!」
我在自己面前准备了一颗漆黑球体,然后将右手伸了进去。
『哇,文字同学!?』
有种右手的指尖呈粒子状消失的感觉。然而,相反来说——也代表着重生,我将手伸向『前方』。
「呃!?」
我的『手』从在音央周围旋转的其中一个球体伸了出来!
『哇,空间控制!?』
音央会吃惊也是正常的,这个『神隐』的力量,无论是多么遥远的地方,都可以无视于空间,将我的身体传送过去。
「抱歉,睡着吧,音央!」
接着我将手掌抵在她的前额。
「『仲夏夜之梦』!」
我以手为媒介,直接使出『进入梦乡』的能力,只见音央安静地闭上双眼睡着了。
她顿时失去力量,险些要往下坠落,我连忙用手扶住她,让她睡在沙滩上。如果不是处在『Lore』状态,我只凭单手恐怕无法支撑住音央,这让我忍不住冒出一丝冷汗。
『「神隐」的能力真方便耶。』
「不过缺点是耗力甚钜……」
每次一使用神隐的能力,头便会感到沉重,喘不过气来,体内『生命』的力量被一丝丝地夺去。如果过度使用,被这个漆黑球体吞噬的恐怕是我自己。
哎,还有另一个问题,现在音央所做的是关于恋爱的梦。虽然不晓得对象是谁,但要先做好事后被她骂的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总算摆平了音央。虽然是本人,但由于意识不清,所以才让我可以轻松获胜吧。
「如果是平常的音央,她早就抓狂了。」
『果然,音央应该是完全被Bug感染了吧?』
「哎,虽然我也希望不是。这种会造成同伴反目成仇的能力实在太可怕了。」
『嗯,这次是透过「管理员」的力量架构出「Lore」的数据,再受到「千禧年危机」的能力影响,让「Lore」一个接着一个失控,也就是连锁效应。』
「呐,雾香。学姊是『千禧年危机』对吧?为什么也会出现『管理员』的能力?」
『嗯,关于这个问题,你现在去问本人会比较快哟,文字。』
或许吧,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与当事人对峙了。
「不过,如果要派出艾莉莎或是雾香,应该是没有失控的数据比较强吧?」
『如果没有失控的话,就算是数据,说不定也会喜欢上文字同学喔?我可不愿意连自己都变成情敌!那样太讨厌了!』
「唔、唔呃,是吗?谢谢你。」
『啊哈,不用客气。』
……总之,『管理员』吗?『第八世界』的管理员拥有像雾香或是艾莉莎那样的『Lore』数据也不足为奇。虽然我没有立场说话,不过,可以役使那些『Lore』是非常犯规的能力,而且她还拥有加上『千禧年危机』的能力。
为什么我每次要面对的对手总是——
「有其他『主角』像我一样,每次都要和『最强』等级的敌人对决吗?」
『我想没有吧。而且在最强阵容中,除了瑞江以外,大家都互相认识,这个机率也很神奇喔。』
说起来除了一之江,大家原本就是朋友。哎,冰澄不是我的故事,所以不算在内。原来我的周遭充满着『Lore』。不知情或许其实是一种罪过。嗯。
「话说『Half Lore』的小沙绪和鸣央好像感到很难受,为什么只有我和理亚没事?」
『现在的文字变得有点像「Lore」,或许有点危险也不定。「Lore」的能力与力量会让存在的法则失控,并将其领向破坏与毁灭的方向。所以,文字——』
「嗯,你是要说我身处的状况不太妙,要赶快解决是吧?」
我再将意识集中在另一个热源上。如果音央的热源是火炉的话,另一个则是盛暑的太阳,拥有着破天荒的规模与大小。
『她』是——
「呵呵♪」
她站在浪边玩着水。
她赤裸着一双脚,露出开心的笑容在海边玩耍。一阵阵溅起的水花在脚边形成一道小巧的彩虹,那副惹人怜爱的景象莫名让我感到一阵悲伤。
这与现在的状况实在太过脱节,所以更让我感到一丝寒意——
「学姊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难不成连学姊也染上Bug了?
『嗯,我想应该还有意识,有可能现在出现的不是「七里诗穗」的人格,而是其他「Lore」,因为那孩子的体内有三个「Lore」。』
「……也有可能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嗯,洗澡的时候,我和她聊过一阵子,所以我隐约猜到了。』
「竟然是在洗澡的时候!」
学姊和雾香一同入浴……那是多么美好的乐园啊。
不晓得学姊有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她只顾着与一波波涌上岸边的海浪嬉戏。
『我们谈了不少,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引起这次的事件……对不起。』
「没关系啦,等学姊平安回来后,你再跟她道歉吧。」
不过,这么一来,现在的学姊到底会是哪一个『Lore』?
历经不少场战斗的我,希望这个明明已经发现到我,却只顾着与海浪嬉戏的人物,不会是我所知道的『七里诗穗』学姊。
『我之所以和她接触,是因为如果「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面临觉醒,我就会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
那句话让我感到一阵寒颤。
『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若是觉醒的话,文字也会死掉吧?因为理亚看到的,就是这个预兆对吧?』
我确实也看到了这个预兆。同样在梦中看见这个预兆的理亚告诉我,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阻止预兆成真。
『预兆这种东西,是融合了各种要素后才诞生的,是一种相当具有物理性、数学性的未来预测。所以我们魔女不能对此置之不管。』
「所以才对学姊下手?」
『哎,如果能够收拾掉她,或者是被我吃掉,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如果这么做的话,反而会是我们会被她毁灭,所以我打算加强那道封印。例如——让诗穗学姊完全恢复记忆的话,就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
「学姊……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
『嗯,因为过去的封印手法是封印在「第八世界」的「管理员」体内。她是一个会被所有的「Lore」以及这个「世界」视为「管理员」的女孩子,所以诗穗学姊也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管理员」。』
哎,光是学姊是『第八世界』的『管理员』这件事,就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事实上体内还封印了会引起世界毁灭的可怕存在,并遗忘了这件事。想到学姊被任人摆布,让我感到十分不舍。
「难不成……学姊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后,有可能会失控而让力量暴走?」
『应该吧。』
从单片眼镜传来雾香十分干脆的回答。然而,我莫名觉得她的声音带着歉意。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只是希望她是真的感到抱歉。
「谢谢你,雾香。在学姊的……处境更加恶化前,你打算帮助她吧?」
『文字……?』
「说不定你真的打算收拾掉她……不过,如果雾香和艾莉莎摆出冷血的态度,打算追求最完善的结果,一定不会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你们应该会商量『该如何打倒她』并付诸行动吧?」
『啊……嗯。』
「但是,雾香和艾莉莎在学姊知道自己的身分后,还是打算想办法帮助她吧?所以,谢谢你。」
『……但最后还是失败了耶。』
「魔女的实验或是研究也是一样,结果并不代表一切吧?实验和研究的目的,是要在大量的失败中寻找出最好的办法吧?所以失败也无妨。毕竟这么一来……」
我慢慢朝学姊跨出脚步。
「之后就轮到我表现了吧?」
身后的音央仍睡得十分安稳。
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走到学姊那边去。
「嗯?」
学姊发现到我,笑咪咪地将脸转了过来。
——我好喜欢学姊的笑容。
那个惹人怜爱的表情总是治愈了我。
不过,眼前的笑容与以往不同。
虚无,不带任何感情……只剩下如同面具般的笑容。
「学姊,你不答覆我上次的告白,竟然自己在这种地方玩耍。」
面对我的一番话,学姊完全没有反应。
「和大家一起玩耍的时候,我当然也很开心,我同时也很高兴学姊能感受到欢愉的气氛;可是,我无法忍受让学姊受到痛苦、感到害怕,或是去逼迫自己。所以——」
学姊只是静静地听我说话。
「所以,我希望恢复原状。」
来回拍打的海浪浸湿了我的双脚。
与学姊的距离已经是伸手可及。
「原来如此——『第101篇百物语』的主角,一文字疾风同学。外号文字同学。我也一直观察着你喔。」
「我……?」
不自然的感觉。
明明是从学姊口中说出的话,却怎么都不像是学姊平时的口吻。不是以往慢条斯理的柔和口气,硬要说的话,这种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更加突显出这股不自然的感觉。
「……你是『千禧年危机』吗?」
「不,猜错了。」
「那么,莫非你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很遗憾,又猜错了。呵呵。」
摇晃着肩膀轻笑出声的学姊,露出我从未看过的妩媚视线注视着我。
「你在『二〇一〇年,五月十日。晚上六点半。夜坂学园的校门口』收下『D-Phone』。」
「……呃!?」
她突然冒出的话,让我立刻感到一股寒气。
「在『二〇一〇年,五月十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一文字疾风的房间』连接上『第八世界』,开始以『Lore』的身分展开故事。这时,无视于『D-Phone』的『月隐的玛莉玩偶』来电。」
「这是……」
「『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一日。早上八点四十分。二年A班的教室。』有名少女转学过来……那是你与『月隐的玛莉玩偶』的相遇。」
◆2010-05-10T18:30:00 "Yasaka High School Gate"
◆2010-05-10T23:45:00 "Hayate's Room"
◆2010-05-11T08:40:00 "Yasaka High School 2-A Class"
那是我的行动记录。竟然完全了掌握我的行踪……
『文字同学,她是「管理员」的「Lore」!』
「『管理员』的『Lore』……!」
「没错,管理、记录、掌握所有『Lore』的行动,这就是我喔,一文字疾风同学。所以,我完全了解你目前为止的行动。意思是说……」
学姊显得雀跃不已似地伸手指向我。
「我也知道你的所有弱点。」
她指向我的胸口。
「你无法对我做出任何会伤害到我的行为。你总是抱着这种天真的心态带领着其他『Lore』,然而,一旦这个原则瓦解的瞬间,你的故事之后会像是换人代笔一般,人格失去了一贯性。身为故事的管理员,持续看着『主角变得无趣』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如果你能避免这一点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唔呃。」
这的确是我的致命弱点,也是理亚一直担心的问题。
「你非常重视这个身体的主人……七里诗穗。从某方面来说,我拥有对你最有效的人质,这么说也不夸张吧?只要能破坏身为容器的七里诗穗,『千禧年危机』与『管理员』都会消灭,『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也不会复活,但你一定下不了手吧?」
说得没错。
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但不小心伤到学姊的身体……甚至让她丧命的话,我会……光是想像到这种未来便感到害怕的我,一定无法选择这条路。
「因此,你现在完全无能为力喔,一文字疾风同学。这样下去的话,你与你宝贵的故事们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吧?因为,你或许会受到『千禧年危机』的七里诗穗能力失控后带来的影响,造成无可挽回的Bug,所以我建议你立刻将大家带离这里。」
没想到她会提供这么诱人的建议。
没错,我确实无法对学姊的身体做出任何伤害。既然如此,不如先行折返,重新拟定对策……现在还在战斗中的理亚与鸣央的处境也愈来愈危险,或许也会对雾香、艾莉莎的影子以及音央本人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把学姊丢在这里逃跑,真的好吗?
「唔呃。」
理性做出了撤退的判断。然而,感性却无法接受。
眼前是自己最珍视的人,我不救她,反而落荒而逃,这真的好吗?
「学姊!」
我向学姊呼喊,但她依然维持着那张冷漠的笑容。
「我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明白你的一切。虽然心中明白折返比较正确,但无法放弃我的身体……无法放弃七里诗穗吧?」
透过学姊身体发言的『管理员』晃着肩膀轻笑出声。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没有打算要伤害这具身体,在目的达成后,也可以还给你。」
「咦,目的……?」
「是的,我从一九九九年开始背负着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使命。身为『管理员』的我,不能坐视『Lore』们被消灭。失去肉体后,我继续像这样借用其他人的身体,藉此维持自己的存在。这一切,都是只为了达成目的。现在的我——只是为了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而存在着。」
平稳淡然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执念。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的大规模战争。据说当时死伤无数,想必战况相当激烈。
身为『管理员』的这个人,或许在那时失去了许多伙伴、朋友以及珍视的人,所以才会努力想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可是——
「一定要透过学姊的身体吗……?」
明明早已知道答案,唯独这一点我不愿退让。
内心清楚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所以语调愈变愈弱。
「事实上,真正的七里诗穗应该早在『千禧年危机』的时候便消失了。」
「呃!?」
「成为『Lore』的人类,必须遵循『Half Lore』的规定。『千禧年危机』没有造成世界毁灭,不再被世人流传,当事人会被所有人遗忘。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也是『Lore』们的规定。」
「学姊……应该要消失?」
「是的,她还能活下来,是因为被赋予了『第八世界』的『管理员』的身分。七里诗穗在那时不再只是『千禧年危机』的『Lore』,她同时透过成为『管理员』延长了寿命。这都是归功于我在她的体内的关系。」
『现在说话的那个人啊,你的身体已经不在了吧。』
单片眼镜传出雾香的声音,似乎有清楚地传进她的耳里,只见……拥有学姊外表的那位『管理员』点了两次头。
「是的,你猜得没错。我在那场战争……与『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战争中失去了身体。但可以透过继承『管理员』的方式,转移我的意识。」
藉由意识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体来复活。面对为了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不择手段的她,让我不禁感到战栗不已。
「一文字疾风同学,我已经死去,所以你大可说我只是类似幽灵的存在。已经失去肉体,凭着执念而活的我被认为是幽灵也是无可奈何的。在这种发展的故事中,大部分的主角会抱持着这种论点,向对方说:『给我离开那个身体』。」
的确有这种发展的故事。以拯救珍视的人为优先,自始至终贯彻自己的信念,最后迎接决战的故事。
「阅读那类故事时,我会感到共鸣;打倒敌人后,自己也会感到痛快。只是当主角换成是自己时,状况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虽然故事的主角总是果断地做出抉择,但或许其实都是经过一番苦恼才勉强做出抉择也不一定。
「可是,那样不像我的作风。」
『是啊,因为文字不是那类型的人嘛。』
从单片眼镜传来阵阵笑声。雾香似乎完全了解我的个性,也因为这样才会成为我的伙伴吧。
「更何况『管理员』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如果刚刚的话全都属实,就代表是你让原本应该消失的诗穗学姊活了下来。拜此之赐……我才能够喜欢上诗穗学姊这个人,所以你反而算是我的恩人吧?」
「呵呵,说得也是。我的确不讨厌一文字疾风同学那种天真过头的解释。在另一头说话的『尼图蕾斯特』也是受到你那种有趣的天真想法吸引,才会待在你的身旁吧。」
『是啊,虽然我一开始满心只想吃掉文字,但文字完全不放弃我,让我有种……』
雾香思考了一下,维持着开朗的语气。
『让我有种被他吃掉也甘愿的感觉。』
「噗哇,你在说什么!?」
『呵呵呵,我随时等你喔,文字。』
不愧是魔女,在这种场合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勾引我。害我因为其他含意而心跳加速了起来。
「能够让那个魔女对你抱持这种想法,从这一点来看,你的确是一位『特殊』的主角。不过,我不是乐观的人,然后,七里诗穗也不是乐观的人。因为我们『管理员』至今目睹过无数因为太过天真而消失的『主角』。」
「果然是这样吗……」
这种天真的心态,也许迟早会害我丧命。被理亚责骂后,我一直思考着这件事。能力的强弱、技术的高低当然也会影响生存率,但更重要的是信念的部分。
我不想失去任何人,因此我选择自己一肩扛起。
听到有许多『主角』前辈因此殒命,顿时在我的内心形成一股沉重的压力。
「不过,即使如此,既然雾香她们愿意接受我这位『主角』的天真,在这种时候改变作风,可是会影响她们对我的好感度喔。」
「呵呵,原来如此。好感度……真是有趣的比喻,或许也可以在我的管理系统中加进这个参数。」
「可以直接用双眼确认感觉很可怕……」
『啊,好可怕喔……』
「咦,你会害怕吗?」
『如果我的好感度爆满的话,文字会感到困扰吧。』
「啊、是啊,虽然会很开心,但爆满的话,感觉怪难为情的。」
『相反来说,我这么积极主动示好,结果好感度很低的话,文字一定会沮丧吧?』
「……应该会觉得女孩子果然很可怕——」
『喏,很可怕对吧?』
「嗯。」
「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要加入好感度计量表好了,因为就算『玛莉玩偶』的好感度为众人之冠,一文字疾风同学还是会困扰吧。」
光是『一之江拥有好感度』这种状况便让我感到惊愕。不过她最近开始会露出娇羞的一面,让我忍不住觉得,如果好感度有达到『也许不讨厌』的程度也令人满开心的。
「而且,一文字疾风同学,如果将你对其他女生的想法数据化,你也会怕被别人看到吧?」
「……啊——」
好可怕。将大家排上顺位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希望可以将好感度的事情当作没提过。」
我对『管理员』用双手比出叉叉的形状。
「不过,这让我新增了一位我想提升好感度的对象。」
『啊,开始了。』
雾香表现出『真拿你没辙』的态度。
「啊——原来如此。」
如果『管理员』知道至今的来龙去脉,应该马上便能理解我的话中含意。
「你不需要离开学姊的身体,因为你一离开,学姊就有可能会消失,因此维持原状也没关系喔,『管理员』。所以……」
「……是的。」
所以,我每次都会说出这句话——
「你愿意成为我的故事吗?」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E.Scheherazade◇
哥哥现在说不定正在展开求爱攻势。
明明在战斗中,我却感到一股焦躁的心情。
「主人的表情感觉好可怕喔!!我会努力的啦!」
「咦?啊,不是的,我不是在对沙绪生气。」
可以扰乱我的内心的人,永远只有哥哥。
有点讽刺的是,正是因为这份怒意才让我变得冷静。
「啊,那么,主人。」
「嗯?」
「我可以说丧气话吗?我可能快撑不下去了……」
沙绪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已冒出大量的汗水。这位乐观向上的朋友,是会直接说出丧气话的直率乖孩子,但像这样事先征询我的意见还是头一遭。这也代表我们已被逼入绝境了。
「想说丧气话就尽管说吧,之后我会尽量慰劳你的。」
「啊,真、真的吗?那我再继续努力一下好了!」
像这样对我唯命是从的沙绪,让我感到一丝罪恶感,但在我成为她们的主人时,我对自己订立了『坚忍不拔』、『当机立断』一类的目标。照哥哥的说法,这是『主角』的自负。
「话虽如此……」
眼前『艾莉莎的身体』真的非常棘手。
「真想直接解决掉她。」
「对呀——」
『哎,如果我是你们,应该也会说那种话。』
即使三人的意见一致,现状却是一筹莫展。虽说只是艾莉莎的影子,但如果将数据破坏,有可能会对艾莉莎的主体造成影响。若有个什么闪失,甚至可能会让艾莉莎消灭。
「只要摧毁那把光束枪就没事了说。」
「哥哥明明已经摧毁掉那把手枪了,这恢复得太快了吧?」
『因为我使用的原理是炼金术,被破坏的东西只要进行重建,便能轻易恢复原状。』
原来如此,所以代表被破坏也不会构成影响。
「像那样发射了好几发,都不会用尽能量吗?」
「以往都是由我供给能量,现在是靠什么发射?」
『现在是靠我的魔力吧。换句话说,只要让她不断发射便能打倒她——』
「那么就采取这个作战方式吧!」
『最大的问题是,我的魔力目前是接近无限的,因为预兆的魔女是末日的魔女,只要身处在末日时空的世界,魔力可说是取之不尽。』
「啊啊!拜托你去改行当正义的魔女啦!」
『嗯,我现在也开始想拥有正义感了。』
不利的消息接踵而来,让我渐渐开始感到焦躁。
「最坏的情形是不得不解决掉她——你不会介意吧?」
「哇,主人,你原本不打算解决掉她吗?」
『我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理亚一定会爽快地就解决掉她。』
哎,虽然我也是打算爽快地解决掉她啦。
被说成这样,内心莫名地感到难过。
「……毕竟我也成为了那位素以天真闻名的『主角』的故事。」
「那家伙是吧?下次要收拾的对象应该是那个闷声色狼对吧!」
『虽然我觉得他算是直来直往的色狼,但我也同意迟早要收拾掉他。好,既然有了共通的敌人,今后我们是死党了。』
「OK,死党!」
死党之间产生的斗志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呵呵。」
这些对话让身处在危急状况中的我们不禁笑了出来。
「沙绪,麻烦你稍微保留自己的力量,不要再保护我了。」
「咦咦咦!?这、这样太危险了吧!?」
「虽然的确很危险,但我会想办法避开危险的,因为我擅长躲避。」
『哎,的确。以我的计算能力来说,就算被躲掉两发,第三发还是绝对会命中,意思是说,两发应该是在安全范围内。』
「唔……唔——」
沙绪一脸担心地看着我,于是我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对她点头示意。
「所以,趁我在闪躲时,向艾莉莎的主体展开攻击吧。」
「可以不攻击武器吗?」
「如果只是要拖住她,只要夺走武器就好了,但现在的情势不同。收拾掉『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来提升沙绪的地位吧。」
『在要被收拾掉的当事人面前讲这些话,我是不反对啦。』
「原来如此!好,我就朝这点努力!」
沙绪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考虑到之后的对决……与导致世界毁灭的『Lore』之间的对决,如果不趁现在提升沙绪的水准,或许我们会变成绊脚石。我是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可是,虽然自己说有点奇怪,不过我可是很强的喔。而且你们的战力充其量只有沙绪一个人耶。理亚的「天方夜谭」确实很难应付,但我早已晓得那是透过「发言」所引发的时滞现象。』
「是呀,我不能在不知会沙绪的状态下使用那个能力,太危险了。」
我同意艾莉莎的忠告,一面思考着计划。首先必须小心炮击,遭到炮击的瞬间,连我都会魂飞魄散。现在似乎已经填充完能量,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接着,我还得思索刚才艾莉莎给予的忠告。意思是说,即使不具有艾莉莎的『智能』,那位『预兆的魔女』仍会透过我们的行为进行学习。
「嗯,没问题,我已经想到作战方式了。」
「喔,是吗!」
『而且还不打算告诉我们,理亚是认真的!』
如果作战能够按照我所想的进行,应该可以逆转情势。
这个作战考验的是我的勇气。
「是的,我随时都很认真。」
我伸手紧握住挂在手机上的吊饰。
——总算。因为我终于可以将我的心意表达出来了。
「我没有空闲停留在这种地方!」
直到哥哥正视我之前,我绝不轻言放弃。
「我要上了!」
在我呐喊出声的那一刻,艾莉莎的影子将枪举向我。
她一直在等待我冲出来的时候吧。人在『一开始行动』的瞬间会出现空隙,所以她要捕捉那个空隙进行冷静的攻击。现在的我,的确浑身空隙。
在看到蓝白色光束的瞬间,我的身体不自觉地趴倒在地。那道光束稍微触及到背后的头发,发出滋滋的烧焦声。我的身体紧接着往一旁翻滚。蓝白色的光束毫不留情地射穿我刚刚趴倒的地上。
……虽然很感谢自己这份会擅自回避的才能,但在趴倒和翻滚时会造成身体疼痛,并强行扭曲身体,让人相当吃不消。事实上这能力也曾经让我扭伤与撞伤。
连续两发。刚刚的两发可能已经将我的『回避』能力额度用尽。可是,第三发炮击却迟迟没有发射。虽说可以无止尽地发射,但因为连续发射了两发,可能必须重新进行填充吧。
——如果魔力足够发射第三发,我就完蛋了。
除非我赢了赌注。
「魔女虽然可以愚弄圣女,但无法直接下手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是魔女的定位吧。』
我一站起身,便立刻奔向艾莉莎的影子。
「理、理亚……」
从身后传来沙绪担心的声音。
「看我的!」
我的头朝前方,整个人直接冲向艾莉莎的影子。力气不大的我只使得出这类擒抱的招式。
然而,艾莉莎将手上的巨大手枪横摆,向我使出托击。这是她对我发动的第三次攻击。我的身体擅自蹲了下来,打算躲开那把手枪——
咚!
随着一阵撞击声,我的侧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即,我的身体重重撞向餐厅那面的墙壁,然后像是从墙上弹开似地摔倒在地。
「理亚——!!」
沙绪凄惨的叫声传进耳中。坦白说,我全身疼痛到无以复加,全身上下的痛觉——包括被手枪殴打的侧腹部、撞到墙壁的背部,以及着地时撞到的头部同时发出讯号。不过,如果她本来就不打算靠这一击致我于死地,那这一串动作,其实都是在她经过计算之后实行的攻势吗?
我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中按下了『D-Phone』的按钮,重新读取资料夹中沙绪的『Code』。
「啊!?」
我半睁着双眼,看见沙绪的身体一瞬间发出光芒,之后化为粒子状消失不见。
接着,在我的眼前——沙绪的身体出现在艾莉莎的背后。
「趁现在,沙绪!」
艾莉莎是透过演算、计算、预测所有的『预兆』来做出判断的魔女。如果刚刚沙绪追上来和我同时攻击她,肯定一下子就被看穿了。那么,不如制造出不存在于预想、预测中的发展。
身为主人的我冒着生命危险冲进敌阵,明知会被打倒,仍不顾一切往前冲。
接着,在她的『背后』重新召唤沙绪。
「喂,是我——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说出玛莉玩偶那句经典台词耶!」
当沙绪站在艾莉莎背后的那一刻,她的攻击便已经告终。
「『深红外套』!」
艾莉莎的判断果然不凡。对于沙绪突然出现在身后,她没有浪费动作转过身来,而是直接将手枪举向身后。只不过身后只剩下大大张开的『斗篷』。
『怪人红斗篷』的『Lore』·沙绪。张开的斗篷中不见她的身体,但头部仍完好无缺地在斗篷的上方,张开的斗篷内侧是一片深红黑暗。那片黑暗似乎是其他空间入口。
伸出手枪的那一刻便胜负已定。只见艾莉莎整个人被吞进了红斗篷中,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我可是诱拐可爱少女的『Lore』,无论是魔女还是圣女,我都手到擒来喔!」
沙绪得意洋洋地做出宣言后,将斗篷闭了起来。
『这招真的高明,我彻底输了。』
「哇哈哈!耶!」
我欣慰地看着沙绪做出胜利手势的模样,然后失去了意识。
……哥哥,我完成任务了。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KAMI-KAKUSHI◇
其实我无法长时间维持那些在词乃与雾香周围旋转的漆黑球体,为了让球体持续存在,我必须不断使用力量,而且让球体旋转的操作,更加剧了力量的消耗。
「话虽如此——」
我并不感到悲观。
虽然敌人是『魔女』与『食人村』的可怕存在。
这两人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言语』。
但失去这一点后,她们只剩下『Lore』的能力。
「我要让两位瞧瞧『神隐』真正的可怕。」
这里没有疾风先生,没有音央。或许会被雾香得知,但她现在应该和疾风先生在专心对付学姊。
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也不会被发现。
这种时候才能发挥『神隐』的真正价值。
虽然词乃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但我其实有点不喜欢她独特的语尾上扬口气。询问时一律会加上一句「可以吗?」那个独特的说话方式。无论在做什么抉择时,她的那句话总是会带来罪恶感,老实说让我感到十分痛苦。
不过,似乎因此也让我变得更坚强。在做任何事情前,会在心中对自己确认「可以吗?」所以也让我明白决心是多么强大而痛苦的东西。
所以,现在我要毫不犹豫地打倒她们。
虽然可能会让雾香与词乃的数据发生问题,但那个魔女应该老早就预料到这一点。而且我不觉得『第八世界』有将那个『魔女』的数据全部记录下来。
那股『诡秘』气息会加深对方的疑心,潜入人心的空隙,这正是雾香的魔女作风。现在的我受不到任何煽动,内心也没有空隙可以趁虚而入。雾香的威胁可以说是减少了一半。
面对包围着自己的黑色球体,雾香的影子只是露出思考对策的模样。如果是真正的她,我想老早就潜入我的心中,试图让我解除那些黑色球体。
……如此可怕的魔女居然待在疾风先生的身旁。
虽然我对此感到十分害怕,但也因此让我放心了不少。
只要她还站在我们这一边,疾风先生就不会输。无论采取何种手段,我相信雾香一定不会让他被消灭。这是我对她的一种认知。
「来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在我询问的瞬间——
雾香的影子手上摊开的书本再次发出光芒。
接着,词乃不顾自己的身体受到损伤,直接朝我冲来。当然,被黑色球体碰触到的地方开始渐渐蒸发消失,词乃的身体呈蜂窝状,令人不堪入目。
舍弃棋子,只要打倒主体就好了。
这是雾香的影子所做出的决定吧。
事实上,词乃只要有一招命中到我,只要那只手碰触到我的胸口,或许就可以凭她的杀人技术轻易地贯穿我的胸口。不过我正等待着这一刻。
等到词乃的手贯穿我的胸口……准备挖出心脏的那一刻。
「『地狱之门』!」
在那只手即将碰到我的时候,我在胸口制造出一个漆黑的『洞穴』。只见词乃维持着同样的速度,整只手消失在洞穴中。
啪咻!
那只手贯穿了雾香的胸口。
我将胸前的洞穴化为入口,并将盘旋在雾香周围的漆黑球体化为出口。这是『门』,是连接空间之间的凶狠招式。
「……唔。」
雾香的影子瞪大着双眼……露出笑容。
眼前满身疮痍的词乃几乎化为了粒子状,也带着笑容。
我莫名觉得这两人有几分相像。都是以纯种『Lore』的身分诞生……不畏惧死亡的可怕存在。
「没有意志的『Lore』是赢不了『神隐』的。」
我伸手挥开词乃,没两三下便烟消雾散了。
接着我走向胸口流出大量鲜血的雾香。
「为什么你可以露出笑容?」
雾香的影子与雾香的意志没有关连性。
仅具有『吞食Lore的魔女』数据,以及附带的行动原理。
「无论有何种理由,接下来——
当我准备说出『我要让你消失』的瞬间——
大量的矛枪从四面八方袭来,打算将我和雾香双双贯穿!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我还是具备这方面的知识,这是『村』用来杀害魔女的特别招式。
这次的攻势,是失去身体的词乃瞄准我接近雾香影子的瞬间使出的最后挣扎。无数的矛枪打算连同雾香的影子,将我们双双贯穿。
这么大量的矛枪连『地狱之门』也无法抵挡。
「『妖精庭园』!」
这个瞬间,我将自己转移到自己的隔离空间——神隐的世界。
原处只剩下雾香的影子,以及变成黑烟后的词乃残渣。释放出的无数矛枪已经无法攻击到我。
「就算在这里,我还是很不想使用这招……但也没办法了吧。」
咻咻咻咻!
庭园的荆棘缠住雾香的影子,同时,变成黑色烟雾的词乃也因为无数的荆棘而彻底消灭。
「请你们——永远待在这座庭园。」
我讲完这句话,便走进自己制造出来的庞大黑洞中。
她们之后会有何种下场?是有能力逃脱,或者是永远被封印在其中一座无限庭园之中?
——这些都不是我能干涉的事情。
回到原来的餐厅后,我直接跪倒在地。顿时冒出大量汗水,心跳也变得激烈起来,我只能扶着身旁的椅子来平复自己的呼吸。
「呼……呼……疾风先生,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喃喃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之后应该可以允许我进入他的梦中吧。
我一心只思考着这些事情。
◆2010-07-10T23:30:00? "???"
◇View Side : Hundred-ONE◇
「成为你的故事吗……」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由于是第二次对学姊说这句台词,让我感到有些不自然。
『管理员』用手指抵着嘴唇,用仰望我的姿势思考着。因为学姊没有这种习惯,果然是不同人,这让我不禁有些感慨。
「嗯,我还不清楚你背负了多少决心,既然关系到世界的毁灭,我想肯定是非常壮烈的意志吧。不过,我完全无法想像。」
老实说,因为牵扯的规模太过庞大,我还是无法完全厘清现况。所以我用言语将自己真实的想法传达出去。
「你打算凭那种随便的心态,收服我作为故事吗?」
「你说得没错。真要说的话,我既不了解一之江的痛苦,也不晓得雾香是多么恶劣的人,也不清楚音央与鸣央背负着多少罪恶感,甚至连理亚……是怀抱着何等坚定的决心投身战斗中都一无所知。」
是的,我连这些都不明白。虽然猜得到一定既辛苦又痛苦又难过,让人想要逃避,但我感觉不到真实感。
「既然不是当事人,我就无法明白。那种痛苦、企图、罪恶意识、决心,都是属于她们宝贵的『自我存在』。我既无法明白、也无法有所意识。」
是的,现在的我就可以说得出口。
在下定决心要好好战斗之后,历经无数次挫折,然后又重新爬起来的现在,我终于说得出口了。
我目前还很弱,经验也不足,但明白自己必须领导这群实力高超的故事们,所以才说得出口。
「我只要继续扮演自己——只要对大家而言,我是『一文字疾风』就够了。我认为这就是作为故事主角的存在方式。」
虽然把话讲得如此斩钉截铁,但其实我很害怕。这算不算是将个人主义与主张强加于人?如果无法取得共识,或许可能会被对方讨厌,也可能会换来白眼,导致彻底决裂。
若是钻牛角尖下去,就会对说出自己所选择的路一事感到后悔。我其实可以放软身段,挑选对方想听的话,一同去思考,这样也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可是,我现在露出坦荡荡的模样,并尽可能用高傲的态度说出这些话。
因为这是一文字疾风现在的真实想法。
「………………」
『管理员』注视着我,眼神中不带任何感情。我第一次看见学姊露出这种毫无情绪的表情。因为她平常总是笑脸迎人、态度温柔,这种反差反而更增添了一股令人害怕的冷漠感。
「一文字疾风同学,看来我应该和你处不来。」
她用低沉而锐利的口气拒绝了我。如果说完全不感到心痛肯定是骗人的。
「而且,我似乎也跟七里诗穗处不来。这个少女总是一个人,一直是孤零零的。她一直在寻找可以陪伴在身旁的伴侣,所以期许着你或是其他伙伴可以成为那样的人。然而,因为你的主张太过残酷,认为个人的痛苦是属于个人的,无法互相分担……我想这样是行不通的。」
『管理员』两手的手指从指尖开始发出蓝白色的光芒。我察觉到那是她的备战状态,于是将意识集中在『气息』上。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学姊和你能够成为我的故事。」
「你太任性了……我是不会认同的。『第101篇百物语』,我不会让你逃出这个世界,给我消失吧!」
从『管理员』的双眼发出蓝色光芒的同时,她仿佛在敲打腰际的虚拟键盘,舞动着发光的指尖。闪耀着蓝白色光芒的字母、数字与符号快速闪逝而去,在『管理员』的面前浮现蓝白色的文字串。
『文字同学,刚刚的对话内容先暂时搁置一旁,总之要小心!』
「我明白,谢谢你,雾香!」
我周遭的温度顿时急遽下降。没错,『管理员』已经开始对我展开攻击!
「唔,这是!?」
我身上穿的衣服开始被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立方体。不,不只是衣服,我的四肢仿佛被打上了马赛克,开始缓缓消失。
感觉不到痛楚,身体只是慢慢地进行『消灭』。
『这就是「管理员」可以使用的「404连结」!?可是,那应该只可以用来消除「第八世界」中的数据才对!』
雾香感到惊愕不已。能让这家伙吃惊成这样,想必事态相当严重。而我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身体将要消失的可怕状况。
「是的,这个能力原本只能消除『Lore』的记述内容,将至今累积的认知度恢复成白纸。」
『管理员』的嘴角漾起残酷的笑容。
「『千禧年危机』会破坏所有的程式、使其失控,引领至更具有直接性的毁灭发展。所以我的『管理员』能力与七里诗穗的『千禧年危机』合而为一的话……便可以透过『管理员』的能力进行破坏与消灭。」
「唔!」
四肢没有痛楚与感觉,只有一股渐渐被削去的淡淡寒意。我马上在自己的脚边打开通往『地狱』的洞口,跳进洞中。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管理员』迅速地在空中打字,在她面前浮现比刚刚更长一串的文章。以指尖熟练地按下执行键后——原本已经跳进洞中的我,不知为何反从洞中弹了出来。
「怎、怎么回事!?」
「我改写了你的『Lore』属性。这是将『吸收一切的地狱入口』改写成『吐出一切的地狱出口』的结果。」
「竟然会这样……」
「以前的我办不到这一点,不过现在利用『千禧年危机』拥有的时间控制能力,反过来加以运用。」
『你真厉害耶,「管理员」。你完全明白透过资料建构与解析能力,可以让自己描绘出的结果产生何种变化……以及「千禧年危机」可以造成何种影响吧?』
「因为我花了十年才掌握到这些事情。」
她在得到学姊的身体后,就不断研究该能力的原理吗?为了迎接战争到来的那一天,为了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那一天,为了摧毁那股毁灭性的力量。这全是因为她拥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不过我已经不再感到烦恼,或许会让她的努力白费,但我已经决定不再对此犹豫。当然,我还是会感到心痛与后悔,更重要的是,这也许会让学姊永远陷入悲伤之中。
但是,我已经决定贯彻『自我』。如果我做错的话,我拥有绝对会将我拉回正途的伙伴、也拥有如果我不是『文字』便会反感,不再引诱我的伙伴、还有为了让我来到这里,挺身与可怕的魔女影子战斗的宝贵伙伴们。我拥有一同受挫、一同成长的伙伴。
所以——
「我是不会输的,『管理员』!与你十年来的努力比较起来,我这短短两个月的决心或许不算什么!但这是我最美好的两个月!」
我呐喊着,一直线地冲向『管理员』。我的『地狱之门』似乎遭到『管理员』改写,所以移动或是逃亡时都无法将身体的一部分转移到远处去。『神隐』在实质上已经完全遭到封杀。
既然如此,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双手。我想用这双手碰触『管理员』、碰触学姊。四肢、手臂与关节显得笨重不已,仿佛在恶梦中奔跑的感觉。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身体。然而,即便如此——
「而且我『永不放弃』的人生,至今已经度过了第十七个年头!!」
哗啦。我不断地踢着水,好不容易缩短了与学姊的距离——朝露出伶俐眼神的学姊头部伸出手——!
「虽不知你有何企图……我现在就让你消失!」
『管理员』用飞快的速度打着字,大量的文字排列在她的面前。然后,在我的手即将触及学姊的瞬间——
「哇、哇啊啊啊!?」
我的手脚、身体都被像是四方形的方块侵蚀,开始迅速消失。消失的部分呈现空白,『什么也不存在』。是的,我的存在渐渐被化为『无』。
「学、姊!」
我用已经不存在的『手』的『气息』伸向学姊。
「学姊!!」
即使不存在着实体,但感觉得到『气息』的话,便具有类似温度的感觉。至少将这份感觉传达给学姊吧!这是我在内心的全力呐喊!
「——诗穗!!」
「那张嘴也给我消失吧!」
在听到『管理员』几近惨叫的瞬间——
——我的存在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同时受到『程式』与『Bug』攻击的我,因为『管理员』的意志……而失去了肉体吗?这样下去,迟早『意识』也会消失。
我曾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仿佛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只有意识飘浮在黑暗中的寂寥之处——也就是『神隐』之中。
这『消灭』的过程与『神隐』极为相似,可以使用『神隐』力量的我可以分辨出这一点。
因此,我才会伸出『手』。虽然失去了肉体,但从该处感觉得到精神,感觉得到想法,或许可以传达到内心。既然从该处感觉得到『气息』,或许这双手的气息可以传达给对方。
所以我用这双手的『气息』碰触了学姊的头。
或许只是我以为可以碰触得到,实际上我已经渐渐不再存在,思考着这些事情的自己,或许也只是一场梦。
然而,如果这是梦的话,如果学姊也在梦中的话——
这双手啊,传达到学姊的梦中吧——!
「……文字同学?」
在黑暗中传来了学姊令人怀念不已的声音。只要听得到声音,我便只需要将意识集中往该处就行了。
这是『神隐』的能力之一——『异界迷乡』。
是可以偷窥对方的梦境,并让自己出现在梦中的能力。
『管理员』出现的时候,或许学姊的意识就会进入梦中吧。既然可以像这样碰触到学姊的意识,那我的推论就一定没错!
「我来接你了,学姊。」
我朝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学姊伸出了手。
学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然后流下了一滴泪水。
「可是,文字同学不会支持我,也不会为我着想吧?就算我感到痛苦、难过,也不肯成为我的同伴,你刚刚的话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我刚刚这么说过。我不打算分担任何人的痛苦、悲伤以及罪恶意识。因为我就是我,无论其他人怀抱着何种想法,或是让其他产生何种想法,我都对此问心无愧。
「嗯,是的。」
所以我要清楚地表达出去。
「那么……我……」
学姊的哭声变得愈来愈明显。我担心自己的意思是否有顺利地表达出去,所以尽自己所能地将想法传达给学姊。
「因为,我想和学姊在一起。」
「…………咦?」
「以后也想要一直在一起。无论是在学姊感到痛苦时、难过时,我都想一直和学姊在一起。我想面带着笑容握着学姊的手说『不要紧的』。」
「咦?可、可是……刚刚……」
「如果我成为学姊的支柱,只顾着考虑学姊的心情,该怎么说……这样的话,就不像是一文字疾风了。这样的话,随便哪个可以看穿学姊的内心、会说好听话的人,都可以成为学姊的支柱了。」
「怎么……可能……随便谁都好……」
学姊吸了吸鼻子,眼里仍泛着泪水,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应该说我认为,人是无法百分之百理解其他人的心情的。所以才会去思考,努力去接近对方。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我才会喜欢学姊,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会站在学姊身旁……我想以自己的真实模样,成为可以让学姊感到安心的男人。」
我用已经消失的手……伸向学姊的脸颊,总觉得我摸到了。
我用手指擦拭从学姊眼中流出的泪水,接着捧住那张脸颊。
「所以,诗穗学姊,成为我的故事吧……你愿意永远和我并肩而行吗?不是成为对方的支柱,而是成为我、学姊和大家互相扶持的故事。」
我态度明确地注视着学姊的脸庞。
这是我现在——没有一丝虚假的心意。
学姊眨了眨双眼——然后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滑落而下。
「文字同学,我……我……」」
学姊——将那张哭泣的脸埋进我的胸膛。
然后使劲全力紧紧地抱住我。
「我该怎么办!?我和『管理员』一起让文字同学的身体消失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紧的,诗穗学姊,请你试着将手绕到我的背后。」
是的,已经失去身体的我,手与胸膛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因为现在身处在梦中,所以我做了某种猜测。
不过,是的。
在那个绝对不容侵犯的地方,一定还有『我』的存在。
「咦,文字同学,这是为什么……?」
学姊感到诧异不已。想必她是多么不可置信。
「为什么文字同学的背部没有消失?」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D-Phone』震耳欲聋的来电铃声。
「咦咦咦!?这是……这是!?」
是的,这是我和那家伙之间的绝对羁绊。尽管我的身体全部消失了,但一定还是会有一个地方不会消失。在学姊还在惊讶的期间,来电铃声陡然停了下来。
『喂,是我。』
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是机械音的声音。
『我在你的背后。』
接着,四周漆黑的空间瞬间消散,我的视野一口气开阔了起来。
「怎、怎么会……为什么……?」
这里是饭店的房间,皇家蜜月套房。宽广的房间只有我与控制着学姊身体的『管理员』,以及——
「百万吨瑞江之拳!」
「喔啊!?」
突然用拳头殴打我的后脑勺的少女是一之江。
「你突、突、突然做什么!?」
「因为。我在现实世界的职业是武僧,想要抱怨的话,就在现实世界用拳头表达吧。」
……被她摆了一道……吗?
「唔……我现在就想回过头抱怨你几句……!」
「我可是※手段肮脏的忍者,等你回过头后,想必已经不见人影了。」(编注:「武僧」和「忍者」两句,皆是出自日本某位网友的经典台词。)
一之江还是老样子,登场的时候总是夹杂着令人费解的笑点。
「不过,你下了很大的赌注呢,文字。」
「嗯?」
「你凭着『神隐』的力量,即使身处在『肉体完全消失』的状态,最后还是一如预期地成功脱困了吧?」
「啊——你说对了一部分。其实我只是坚信,即使我的身体消失了,一定会有一部分残留下来。多亏了『神隐』,让我掌握住『消失』的手法。」
我拥有一种能力,可以得知附在自己身上的『Lore』的详细资讯。
『Lore的消失』,许多『Lore』与『Half Lore』因为太过害怕自己面临这种下场,为了让提及自己的『都市传说』持续流传,会模仿故事中的行动。
「现在的我是『第101篇百物语』,同时也是『神隐』。所以即使因为『管理员』的招式而让『第101篇百物语』消失,但还可以模仿『神隐』的故事。」
『管理员』睁大了双眼注视着我和一之江。
「意思是说,突然消失的『第101篇百物语』遭到了『神隐』。」
「竟然、竟然有这种漏洞……!:」
『管理员』连忙用发出蓝白色光芒的手开始打字。
一之江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我看向她手中的『D-Phone』画面。
上面记载着『第八世界』的文章。
◆2010-7-10T24:00:00 "Siragasaki Hotel Royal Sweet Room"
『第101篇百物语。藉由让自己遭到『神隐』——
从『管理员』的世界返回现实。
「这篇文章是……!?」
「应该是『现在』的管理员所写的……」
一之江让我看着『D-Phone』,继续说下去。
「她为了不让你发现,让你的意识出现错乱,而在刚刚写下了这些文章。」
「……七里诗穗!!」
『管理员』大喊着那个名字,双手、指尖与双眼同时发出强烈的蓝色光辉。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了解!?我、你还有她都只是想要拯救世界!可是却、可是却!!」
接着,在一之江开启的『D-Phone』页面之中,出现了新文章。
『嗯,我晓得。所以「管理员」啊,我、文字同学和小瑞瑞都绝对不会否定你。因为我们一定可以和你的心情产生共鸣。所以,你不需要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好吗?因为出现了抱持着同样想法,愿意站在身旁的人,你已经……不需要站在最前面哭泣了。』
原来如此,原来『管理员』是以前与『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战争中具有领导地位的人物。没错,她是『势力』的领导者。所以为了给予伙伴们方向,总是向前看。即使是失去肉体后的现在,为了挺身站在前头,自己仍必须不断战斗下去。
「你只要成为我的故事,之后只需要和我一同奋战就够了。如果我表现得不可靠又错误百出,那个时候你可以严厉地……我想想。」
我露出浅浅一笑。
「『管理』我吧,『管理员』。」
话一说完,『管理员』眨了眨眼睛。
「你是故意惹我生气的对吧?」
「啊——嗯。我确实故意用了比较恶劣的讲法。」
「你真的是……」
『管理员』错愕地喃喃自语,然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下次我可不会饶过你。我会在七里诗穗的体内……好好地观察你,不会再让你鲁莽行事或是做出过于危险的赌注。」
她说完,露出了温和而柔软的笑容。
因为那个笑容不同于以往的学姊,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了起来。
「咦?啊,呃……」
在我整颗心怦怦跳的时候——
「百万吨瑞江飞踢!」
戳!!
一之江不知道用什么刺进我的背部!!
「这哪里是飞踢!?」
「是如同刀刃般锐利的飞踢。这是在我『对色眯眯的脸感到生气』时会发动的招式。」
伴随着剧痛,难得听见一之江的真心话。
「呵呵呵……文字同学和小瑞瑞真是的。」
一回过神,她已经从『管理员』的口吻恢复到以往的学姊口气。
「虽然我在各方面都还不成熟……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学姊同时抱住我和一之江,并答覆『告白』的瞬间。
叮啷叮啷铃——♪叮啷叮啷铃——♪
从『D-Phone』发出两道声音。
我将『第八世界』的『管理员』,以及『千禧年危机』收服成为自己的故事了。 |
◆2010-07-11T14:00:00 "Siragasaki Seaside Beach"
◇View Side : Hundred-ONE◇
「呼哈啊啊啊啊!」
结束水肺潜水后的我,独力整理完器具,步履蹒跚地趴倒在阳伞下的海滩椅。
这虽然是昨天一之江所使用的海滩椅,但一之江现在正和学姊忙着玩拖曳伞。
这是一种让小艇从拖曳着降落伞,在天空翱翔的畅快游戏。等我恢复体力后,也打算加入她们。
「话说回来……」
我从远处眺望着这群泳装美少女。
套着泳圈在玩的国中生组合、两人共骑一台水上摩托车的音央与鸣央,以及乘着拖曳伞翱翔于天际的一之江与学姊。
「这些令人兴奋不已的泳装模样,看惯了反而有种可惜的感觉。」
任何事只要少了新鲜感,便会变得稀松平常,不禁令人扼腕。
「是吗?要我换新泳衣吗?还要是比较刺激一点的?」
这时,雾香拿着热带水果汁走了过来。
「谢谢。顺道一提,比起刺激性,我更重视形象。」
「形象?」
「好比说,雾香平常是穿可爱的比基尼,会让人愈看愈感到血脉贲张,给人一种煽情的形象。」
「啊哈哈!是吗,原来我的泳衣很煽情呀?」
雾香看着自己的泳衣,稍微拉扯了一下。
「喂!」
「啊哈,有心跳加速吗?」
明明没有看到什么大不了的画面,但我的心脏还是猛跳个不停。男人是会对女孩子调整泳衣的举动感到兴奋的生物。
「我喜欢像现在这样不断会对雾香感到心跳不已的人生。」
「哇,你看破俗尘了。」
雾香被我逗得咯咯笑了出来。
「如果文字同学想看的话,我可以让你看个够本……」
她接着在我面前将手指伸到胸前,身体微微前倾。
「你想要摸个够本……也可以喔?如果我把泳装脱光的话,你会愿意帮我涂防晒油吗?帮我擦背部……还有前面。」
「前面……也可以……!?」
「呵呵。」
雾香接着慢慢拉下泳装……再往下一点,就可以看到雾香胸部前端的神秘仙境!就在这个时候——
我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咦?没关系唷?男孩子很喜欢泳衣『走光』吧?」
「虽然我爱得要命,但那是意外造成的走光,不是像这样主动走光。这样不行。」
「啊哈哈,既然你都说『不行』了,那也没办法了。」
雾香依然笑容满面,然后将脸凑近我的耳边。
「……『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好像复活了喔。」
是的,她轻声细语地告诉我。
突然尖周遭的声音消失了,世界变成黑白二色。
「哦,你竟然有发现到我呀,姊姊。」
小社不知何时出现在沙滩上。
「那当然呀。因为有股气息无预警地突然接近文字嘛。就算看不到,隐藏自己的存在,但在魔女的结界中毫无意义可言。」
「好像是这样呢,姊姊。哎,我……现在也不打算做什么,我反而只是要来向哥哥道谢。」
小社如往常一般,在帽子下露出诡谲的笑容。
「我有做了什么需要让你向我道谢的事情吗?」
「嗯!还是非常棒的事情。」
小社轻声笑了出来。
然后静静地摘下帽子。
她的真实面貌出现在眼前——与某人有几分相似。
不,现在我可以看得出来。
「……!原来小社长得和学姊很相像。」
「是的,我是七里诗穗八岁时的模样。然后得到这个外表后,让我得以和她分开,是获得解放的『Lore』。」
——可以从『千禧年危机』之中解放的『Lore』。
就只有那号人物了。
「你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吧,小社?」
「就是这么一回事,哥哥。谢谢你将我从七里诗穗的体内解放出来。」
从会向我道谢这一点来看,看来她是真的『复活』了吧。
完全令人束手无策的存在,打算杀掉我的最棘手『Lore』。
「不,不用放在心上。那么,小社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如同以往,继续发送『D-Phone』。」
「咦,是这样吗?」
「因为现在还不是『降临之时』,在这之前我会一直寻找『Lore』。」
在她带来『毁灭』之前,还有缓冲的时间吗?
既然如此——
「小社,我也不会放弃你的喔。」
「啊哈!嗯,我明白了,哥哥。所以——我会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不晓得我会变成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人们与世界是否会毁灭……」
小社接着看向雾香,露出灿烂一笑。
「我也期待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喔,姊姊。」
「……我应该会做出以往的抉择喔,小社。」
与雾香结束交谈后,她再次戴起帽子。
「再见了,哥哥、姊姊。」
小社接着慢慢地跨步离去。
下次碰面的时候,或许真的会是在生死交关的战斗上。
「小社!」
所以我才叫住了那个娇小的背影。
「到时候,我也期待见到小社真正的模样!无论是娇小的模样还是长大后的模样,一定要让我见上一面喔!」
小社没有回过头,直接举起了右手——
回过神后,世界的声音与颜色已经恢复原状了。
我和雾香同时喘了一口气,看来我们都很紧张。
「话说雾香的抉择是什么?」
「啊哈,女孩子有时候必须鼓起勇气做出抉择。例如……像是第一次的时候……」
雾香将胸部贴向我,让我顿时将意识集中在这上面,也明白她很明显地在回避我的问题。
「是、是吗?」
「嗯,我随时都等着献给你喔,文字同学。」
「感谢招待。」
「哇,已经享用过了吗!?」
虽然我们马上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但我在内心下定了决心。
既然我可以收服『管理员』与诗穗学姊。
那么就算来者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我也一定可以收服对方。
我继续感受着雾香柔软的触感,视线笔直地仰望天空。
眼前的景象仿佛预兆着接下来的风暴——
巨大的云朵悠然地飘于天际。 |
就算有人吐槽「封面人物是不是『没有穿(内裤)』啊!」,我也不会闪过「糟了!?」的念头,为裙子还是不够短这点感到扼腕喔。不过,我试着想像露出肤色的胯下出版问世的光景,反而开始庆幸有维持原来的封面……我和庄司会像B级电影的片尾,互相向对方点头示意。流愈多眼泪,代表男人可以变得愈坚强。总之,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サイトウケンジ。希望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也务必阅读其他集,因为这次是泳装特辑,我也一如往常会在后记做剧透。
这次是以个性扑朔迷离的文字心上人——七里诗穗学姊的第一人称与文字的视点交叉进行故事,并全力直逼剧情核心。因此,从后记开始阅读的读者,请务必要看完本篇内容喔!已经看完的读者也请不要说「原来是妹妹特辑」。这次应该是学姊特辑……才对……
在泳装特辑这部分,女孩子们会毫不吝啬地露出柔嫩的肌肤,频频对文字放电,真是叫人羡慕不已。现实充应该去死,加上他这次是※理亚充,所以还是让人嫉妒地想叫他去死。主角受到众人嫉妒的故事——这或许就是第101篇百物语的真貌吧。唔呵呵。(编注:「现实充」原文为リア充,「理亚充」的原文亦为リア充,两者同字。)
我总是很困惑,为什么露内裤会被禁止,泳装就可以被接受?既然两者的裸露面积一样,只要布料够厚,就不会有问题吧?又或者说,如果是「泳装不会感到害羞嘛!」、「虽然穿泳装很害羞,但若是给你看的话……(脸红)」等等状况,我就没有任何意见,万岁!泳装最棒了!耶耶耶耶!『虽然害羞但为了自己而忍耐的美少女』还得有劳其他作者了,一切就万事拜托了。
那么,对于还没看过本篇内容的读者,我来简单说明一下大纲:泳装、洗澡、妹妹的诱惑、告白的答覆——大概是类似这样的过程。本集中,原本是以双胞胎角色之姿登场——本该是同一人物的鸣央,以及上集中成为伙伴的表妹理亚,这次会在战斗中稍微有所活跃。然后是学姊的真心话时间,好奇总是笑咪咪、摸不透内心世界的女孩子在想什么的人,请务必要阅读本集。
托上一集的福,我收到了许多读者的鼓励,其中第四集的感想大多是「理亚好萌!」,让我不禁庆幸有赶上目前MF文库的妹妹热潮。虽然不是拜此之赐,但本集中展开色诱攻势的不是雾香,而是轮到了理亚。在草稿阶段,我忍不住要求:「不好意思,我想再多看一些理亚的胸部,噗噗」。可、可不是为了喜欢理亚的你喔!我装出傲娇的模样,其实内心正在「呼嘿嘿」地喘气。这次妹妹高明的手段令人忍不住偷笑,但在本集过后,雾香也会开始发挥自身拥有的武器,不让理亚专美于前,积极施展色诱!而且学姊和鸣央也会加入战局!虽然我希望可以按照这样的形式,但由于目前尚未定案,或许会心血来潮改和音央卿卿我我。而一之江一定会维持一贯的『刺娇』美少女模式,态度高傲地不断戳刺文字,并露出难以判断是不是娇羞的态度。这想必可以成为一种崭新的属性。最后一之江以老样子的方式登场,每次她登场所说出的台词,都是在当下随便决定的,所以身为作者的我也完全无法预测。本作品的登场人物会随着自己的想法行动,所以故事没有写到最后,我也不晓得会如何发展。我深深佩服会先写下情节与预定再进行创作的人。
还有,在故事尾声,揭露了那孩子原来是最终大魔王,这不代表故事才收集到一点点就要挑战最终大魔王了。本书预计会再继续连载一阵子喔。「再继续连载一阵子」这句话出自我最喜欢的一套漫画,而后来,那套系列作连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篇故事会如何发展呢?我还有很多想写的东西就是了。例如「最后打算如何对待雾香啊,这个玩弄女人心的家伙!」或是「要如何回答理亚的告白啊,这个玩弄女人心的家伙!」或是「你明明就晓得鸣央的心意吧,这个玩弄女人心的家伙!」为了回应对文字感到不爽的人,一之江会一直存在下去。
写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其实是因为这次后记的页数很多,让我烦恼应该要写什么。以前只有两页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写致谢词,这次因为页数太多,反而让我措手不及。那么差不多该进入致谢的时间了。
首先要感谢的当然是我的搭档凉香小姐。感谢你每次都画出如此惹人怜爱的插图!我可以说是为了想看凉香小姐的插图,才故意写出那些煽情与帅气的桥段,以后也请尽量把怨气出在我头上吧!也要感谢总是会温柔又热情地守护着我们的责任编辑庄司先生。之后或许会出现类似「没有庄司先生的话,我就……写不出来了……」这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后续发展,以后也继续多加关照了。虽然我总是增添您的困扰,以后也请温柔对待我喔,好害羞唷。
接着是总是给予为了学姊而烦恼不已的我许多建议的脚本家代濑先生,让我深深感受到有伙伴替自己审视内容的喜悦。太感谢了。同样感谢在写完后提供感想给我的脚本家三日堂先生。最喜欢热血展开的你,这次满足了吗?今后也请以「热血展开检查员」的身分陪伴在我身边。
然后,总是会提到其大名——在部落格写下感想的海冬零儿老师。您说要出货的情色感还没送来吗?(跪坐)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非常感谢您在第六集写出夏绿蒂的泳装模样,我到底是喜欢泳装到什么地步了啊。
还有,这次也帮了不少忙的ホリマコト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您同时兼顾两边的进度,还请您不要太过勉强,多多保重身体。我总是看着您常常画给我的优树菜偷笑。
其他还有榎本先生、田中先生、深山ユーキ等伙伴们,虽然最近忙不过来,但下次我们去夏威夷吧!夏威夷!因为不曾出过国,所以希望有机会可以出国一趟。冬天去夏威夷,这好像艺人一样的生活哪。我希望哪天可以四处旅行。然后是关于文字的原型——虽然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型了,我也不希望在向人介绍『这是文字的原型喔』时看到对方露出厌恶的表情,所以今后有机会再向大家介绍。请做好心理准备。
非常感谢填写问卷的各位读者,看过问卷的统计结果后,我非常讶异理亚竟然一口气就与雾香、一之江并驾齐驱。我忍不住心想「都是归功于你们这些妹控啦」。感谢各位每次总是给予温暖人心的意见,让我相当感动。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再者,无论是在部落格或是在Twitter提到感想的读者,我都会一一搜寻来看!虽然有时会出现严厉的意见,但让我获益良多,希望以后可以继续毫不留情地提供感想。
还有其他提供漫画『トリニティ·セブン』与个人工作室『EX-ONE』旗下作品感想的每一位,真的很高兴能收到各位的感想,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我最感谢的,还是拿起这本书阅读的您,在此献上最高的谢意。今后サイトウケンジ我也会尽情发挥自己的想法来满足各位,如果有机会再次看见我的作品,希望可以带着窃笑说「啊!又是サイトウケンジ!噗呼呼」啰。
在2011年某个略带凉意的日子,思绪已飞往南国大海 サイトウケンジ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任雷劈
◆2010-??-??T??:??:?? "???"
那么、那么,终于告白成功了!
……唉唷,怎么一副不满的表情?当然啦,这种讲述某个男人不断地扩大后宫的故事,看在其他男性同胞眼中,或许一点也不值得庆祝。而且,倾心已久的学姊还给予了几乎等于是OK的答覆,会感到怒火中烧也是无可厚非的。
唉,讲白一点,这就跟钱差不多啦,不是有句话说人滚钱不如钱滚钱吗?富裕之人会透过手上的财富,来让自己更加受到瞩目,同样地,只要聚集到人,工作也会跟着源源不断。换句话说,表现亮眼的人会吸引拥有财富的人。相反地,贫穷且毫无作为的人,通常也不会具备吸引他人的风采。这绝对不是都市传说,只是单纯的事实!
同理可证,身边围绕着女孩子的男人必定拥有一种吸引女孩子的机制。从一般的逻辑来看,可以聚集到女孩子,代表那个男人一定擅于对待女性。对待女性经验丰富的男人,和无法好好与女性交谈的男人,其实对女孩子来说有着截然不同的情趣呢!哇哈哈!
……呃,请不要因此感到沮丧。
你想想嘛,你现在不就是正和我这个美丽、健谈、可爱而且美丽(要重复一次)的女生聊得很开心吗?虽然我也心知肚明,这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在说个不停啦。尽管如此,你还是在与女孩子交谈呀。是的,如果至今都不太有这种机会的话,可以将现在视为起点!
那么,呃,我们是在讲什么?
喔,是提到文字终于向学姊告白成功了。
所以他的后宫也到此结束了吗?终于与女性正式展开交往了?
不不,不用担心!
老实说那位学姊不擅于处理男女关系。意思是说,虽然有很多女性聚集在文字身边,但文字这个人可是完全不懂如何对待女性的傻瓜。因为啊,他如果是情圣的话,受到诱惑时,会用更高招的方式来把对方迷得神魂颠倒。而且如果是喜好女色的帅哥,则会伸出手说:「这次容我点到为止吧(潇洒)」,表现出这种方式来轻松带过,就像是在额头啄吻一样。啊,文字曾经这么做过吧?或许他也算得上是精明的男人吧。嗯,佩服。
无论如何,只要身旁围绕着众多女性,文字却仍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的话,女孩子或许会不断增加下去。
总之,本集是延续上次海边的发展。这次比起文字,反而是不将文字放在眼里的女孩子大大活跃的故事也不一定?
顺道一提,也是最终魔王也在背后蠢蠢欲动的故事。
那么就来谈谈令人好奇的百物语第六集吧。 |
◆2010-07-11T19:00:00 "Siragasaki Hotel Table tennis Room"
「玛莉玩偶,来分个高下吧!」
小沙绪冷不防地用手指着我跟一之江。
小沙绪依旧顶着公主卷的金发,不过现在却穿着一袭可爱的浴衣,真不知道该说是好看还是突兀。换上这番打扮的她,今天仍意气风发地挺着平坦的胸部。我看着锁骨以及从袖子与裙摆露出的雪白肌肤,与其说是性感,更让人感受到一股健康的可爱氛围,显得十分清爽动人。
顺道一提,我跟一之江穿着浴衣,正在饭店的桌球场进行激战。
「来,球拍。」
「谢啦!」
我将原本自己用的球拍递给了小沙绪。
「哦,你想成为我波动球下的亡魂是吗?」
一之江摆出莫名帅气的姿势握着球拍。
「咦?什么意思!?」
「这是相当可怕的必杀技。话说在前头喔,我认真起来可是强到吓死人呢。」
我翻起袖子,露出手肘以下的部分。
手臂上有大量的红色伤痕……一之江对我攻击时留下的桌球球印清晰可见。
「桌球是要怎么玩才会变成这样啊!?」
「我的波动球有一百零九种。」
「好像比我知道的还多了一种!」
「就跟明明是百物语,有个男人却胡扯是『第101篇百物语』一样。」
「啊,原来如此。」
小沙绪爽快地表示认同了。话说回来,一开始也不是我自己胡扯,我是被发现中选后,才不得不用这个名号的。唉,但我现在对自己身为『Hundred One』这件事感到自豪,所以决定将反驳吞回肚里。
「唔、唔——不过我会努力的!做好心理准备了!」
小沙绪露出胆怯的表情,紧抿着嘴唇做出这个悲壮的决定。
我观望着她们令人莞尔的模样,走到桌球室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准备投进零钱买饮料。
「我要可乐。」
「啊,我也要可乐。」
为什么被她们这样理所当然地要求,我便有种非买不可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两人都是绝世美少女吧。被可爱的女孩子要求,如果内容只是小事,约有八成的男人绝对会爽快地答应。顺道一提,会拒绝的男人有一成是对女孩子感到腻烦的帅哥,剩下的一成则是身为男人却喜欢同性的人。唉,虽然这只是我擅自认定的比例啦。
「真没办法耶。」
口头上这么说,却显得有些高兴的我,很明显是被归类在那八成之中。『对我态度特别带刺的两名美少女』对我做出要求,肯定称得上是好事。自从前来这趟旅行后,我便好事不断,或许这波好事潮会持续下去。嗯,南方岛屿超赞——我决定再多留一阵子!
我买了两人份的可乐,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她们确认随时可以喝后,终于准备开战。
「那么,我要上啰——必杀杀人魔球『Ping Pong of The Dead』。」
「刚才明明不是这招吧!?」
「这是被打中的人会变成僵尸的可怕B级恐怖片魔球。」
「咿——!?」
不断吓唬小沙绪的一之江绝对是S吧。唉,不过把小沙绪吓哭的确是很有成就感,这点我也感同身受。
出言威吓的一之江,第一发球却是极为好打的普通球。小沙绪似乎来不及反应,只见她努力维持身体重心,才勉强回击。站在小沙绪对面的一之江,这次仍然是回了一记龟速的回球。
「哇哇哇哇。」
虽然是非常朴实的回球,但对于身体反应不及与无法拿捏时机的小沙绪来说,是很难对付的攻击。嗯——能用最低限的力道换来最有效果的刁难,一之江果然有本事。而且这样也算得上有好好在桌球上交战。
「话说回来……」
我喝了一口自己的茶,小声低喃道。
昨晚的对决,应该算是与学姊两情相悦……了吧?
『虽然我在各方面都还不成熟……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虽然我觉得那句话是代表那个意思,但或许没那么好康,就单纯只是成为故事一部分的意思。而且,学姊体内又存在着『管理员』。如果现在跟学姊卿卿我我,代表也跟那个『管理员』卿卿我我吗?
「唔——唔唔唔唔……」
今天的学姊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改变的地方。虽然她似乎对昨天发生的事情感到过意不去,不过大家都很爽快地原谅她,甚至连音央也对被操控的事情不再追究。大概是学姊久经阵仗,明白其中的拿捏分寸,但也可能是其实很想道歉,但却碍于自己的自尊拉不下脸吧。
无论如何……
总之我跟学姊之间没有任何进展,感觉日后也不会有所改变。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没有说『请跟我交往』。」
「啊,原来如此。」
我对突然从旁边传来的中肯发言感到认同。
「呃,哇啊!?」
「我也要可乐。」
身穿浴衣、将那头长长的银发挽成双马尾的艾莉莎,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右侧。
忍不住觉得这个发型也很适合这家伙……但她虽然是一名少女,却同时也是目前我最警戒的『Lore』。话说回来,我的内心刚刚似乎被看穿了。
「总之先来个可乐吧。」
「喔、喔。」
她表现出不买可乐便不开口说话的气势。
因为她总是摆出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有点难以对应,不过我最后还是会乖乖听话就是了。这也是『预兆的魔女』的技能吗?比方说,她看得出我会答应这种小事之类的。
我迅速买了可乐并拿给艾莉莎,只见她露齿而笑。
「谢谢,会对女人百依百顺的家伙可是方便到不行的工具喔。」
「不要说这种会让我感到后悔万分的话。」
我朝桌子瞄了一眼,一之江与小沙绪的可乐罐凝结着水滴。定睛一看,小沙绪满身是汗地追着球跑,反观一之江似乎从刚才便没有移动过一步。这是什么招式?一之江领域吗?
「咕噜、咕噜,呼哈!哎呀,别人请的可乐真好喝!」
「你说得这么坦然,却不会感到不好意思,我觉得是个很大的问题。」
「有什么关系?因为你让一位银发美少女得到了幸福。这些幸福累积之下会形成羁绊,然后通往快乐的结局。」
「原来如此啊……」
快乐的结局是从微小的幸福堆积起来的。
那是我颇为喜欢的一句话,所以让我有些开心。
「不过你现在只是负责跑腿而已。」
「我想也是——」
唉,即使只是跑腿,只要能够让一之江、小沙绪以及艾莉莎多少感到幸福,那便是有正面的意义吧。虽然痛的是我的荷包,但这趟旅行其实没有花费半毛钱,所以三罐可乐已经算是很便宜了。
「那么,你不打算要求跟她交往吗?」
「喔喔,差点忘了。不把话说出口,心意果然还是无法传达出去吗?」
「这是当然的。告白后又置之不理,也让人很困扰。互换一下立场,这就类似『虽然喜欢文字,但不采取任何行动也无所谓』这样。」
「虽然很高兴,但的确会烦恼到底该怎么办。」
「对吧?」
艾莉莎得意洋洋地抬头看着我。这位少女很喜欢做出『露齿而笑』与『满脸窃笑』一类的表情。如同学姊的『喵哈——』一般,有着独特的个人色彩。
「那么,我果然应该要对她说『请跟我交往』吗?」
「应该会被拒绝就是了。」
「什么!?」
被轻易否定的我,忍不住一脸正经地看向艾莉莎。
「喂喂,万人迷。首先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状况吧。」
艾莉莎感到傻眼地说道,并笔直地注视着我的脸。
「仍保留其他人的答覆,只顾着自己的感情进展,会不会太自私了?」
「唔唔。」
保留。
艾莉莎的话深深刺进我的心坎。
这么说也对。我……唉,算满受欢迎的。雾香总是欣喜雀跃地诱惑我,鸣央也愿意在我面前露出羞于见人的一面。
然后……
「你不顾我的主人,跑去对那个七里诗穗说『请跟我交往』,未免太不应该了吧。」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艾莉莎的主人——也就是我的表妹理亚,是第一个向我告白的女孩子。不,虽然雾香也有说过喜欢我,但理亚表现的是男女方面的喜欢。
「唉,虽然我家主人那种『这样也无所谓』的想法也确实大有问题。不过七里诗穗不是那种会跟无法清楚划清感情的人交往的随便女人。」
「是啊。」
艾莉莎的话坦白直接,所以更深深刺痛了我的内心。
我停下喝茶的手,捂住胸口。
「呵呵。唉,她也在等待你有所作为吧。从我的论点来看,受到欢迎当然是再好不过。站在女人的立场,我希望你能从中择一,但男人的本能欲望,总是希望能选多少就选多少吧?」
「很有道理的一番话,可是艾莉莎也是个普通女孩子吧?」
「嗯,但我应该不算是单纯的女孩子,而是梦幻美少女。」
她得意地露出窃笑的表情,比起梦幻一词,她看起来更适合豪爽这个形容。
「梦幻美少女没有被选中也没关系吗?」
「我……因为我们是魔女,魔性之女可以不用去顾虑那方面,只需要靠高明的骗术欺骗对方。」
刻意改用『我们』……应该是因为雾香也包含在内吧。
靠高明的骗术欺骗对方吗?这么说来,我已经完全被雾香骗得团团转,不仅对此感到高兴,甚至还觉得无所谓。
至今也曾经受到忠告要更加警戒雾香,实际上艾莉莎也是想要暗示这件事吧。
可是……
「魔女真可怕耶,我更想和你们当好朋友了。」
「对吧?顺道一提,我的友情可以靠金钱与食物换取喔。」
「那爱情怎么办?」
「请用有形的东西来表达你的爱吧。」
艾莉莎俐落地把话题做了收尾。我想,她果然不适合当梦幻美少女,而比较像是个可以轻松往来的朋友。像这样子交谈,甚至会让我忘了她是危险的魔女……
「总之,现在的我就只能奉上可乐,还请高抬贵手。」
「原来如此,意思是我可以再要一罐吗?」
……然后不经意表现出不留情的一面。
我只能耸耸肩,从自动贩卖机购买本日第四罐可乐。
◆2010-07-11T19:30:00 "Siragasaki Hotel Table tennis Room"
「呼……咿……呼……呼……」
筋疲力尽的小沙绪倒在桌球场的长椅上。
「你输了比赛,从此就是我的奴隶了。」
「咦咦咦!?」
小沙绪明明疲累不已,仍然吓得跳了起来。我瞥见她的胸口泛着汗水,不过这不算是性感,而是一种健康的魅力。唉,我果然对女孩子的肌肤没有抵抗力,所以才会紧盯不放。
「喂,沙绪。好色男在偷看你喔。」
艾莉莎看着我们,带着窃笑地提醒。
「咦?」
小沙绪慌张地瞪视着我。
「感谢招待。」
「只是因为这样就被感谢了!?」
我双手合十膜拜,小沙绪顿时羞红了双颊,迅速紧紧包住胸口。嗯,害羞的少女果然好可爱呀。
「是说,你要让奴隶做什么?」
「那当然是无法说出口的各种事情。」
「咦!?」
脸色转为惨白的小沙绪,急忙对艾莉莎投向求助的视线。
「看来你只能乖乖去当情色奴隶啰?」
「四面楚歌啊——!」
艾莉莎毫不犹豫地站在情色这一方。
「唉,像我们这种神秘美少女,就是对公主卷发少女做出性骚扰也很OK啦。」
「哪有OK的道理啊!?」
小沙绪对一之江的冷静发言做出精准的吐槽。
像这样有其他人分担我的吐槽工作真好。
「和文字接触就有可能发生攸关犯罪的事件,所以要多加小心。」
「我明明没做什么事啊!?」
「已经发生了男性向国中少女搭话的案件。」
「那根本不算是什么案件。」
「可是,世上的确有只是问路或是打招呼便被认为是犯罪的案例。尤其是像你这种一脸好色的男人千万要格外留意。光是搭上挤满人的电车便会立刻被逮捕。」
「……这世界真是可怕啊……」
因为她用平常的态度说话,听起来莫名有说服力。
「原来如此。跟这个男人一起搭客满的电车,会让自己的人生步向毁灭对吧?」
结果小沙绪立刻当真了。
这个国家也太无情了。
「唉,那家伙被逮捕的话,我想主人会难过吧。」
没想到艾莉莎居然出面为我缓颊。
「所以,为了不被发现,应该把他监禁起来,调教成不会再用色眯眯的眼神偷看女人的男生。」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帮我说话!」
我对艾莉莎吐了一句,只见她呵呵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跟这家伙还有小沙绪相处在一起,似乎渐渐变成理所当然的状况了,同时我也有股新同伴增加的喜悦。嗯。
「那么,既然艾莉莎会来这里,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是啊,我感觉到了一些『预兆』。」
艾莉莎像是在卖关子一样,竖起一根食指。
「嗯?有什么危险的『Lore』要出现吗?」
小沙绪抓住浴衣的胸口处,撑起了身体。
「应该吧,我的预兆可是百发百中的。」
「可靠性有那么高吗?」
我晓得艾莉莎是掌管『预兆』的魔女。她与理亚邂逅时,曾对她发出死亡预告。不过,在成功改变命运的瞬间,便可以将预兆的意义扭转过来。
换句话说,艾莉莎的预兆是可以改变的未来。
「所以说,你再这样厮混下去迟早会死。」
「我晓得啦。为了避免死兆成真,我正在努力着。」
理亚梦见我倒在一片血海中。那也是艾莉莎让她所看见的预兆……理亚为了避免预兆成真,试图改变未来,而我反倒将她收为故事。所以,那个未来应该尚未被推翻。
「唉,文字将会被我杀掉,所以请不用在意,继续说下去吧。」
「这么说也是。」
一之江简短说完,艾莉莎也跟着简短附和。即使我开口反驳肯定也会遭到无视,所以我选择闭上嘴。
「那么,会出现什么狠角色?」
小沙绪的眼睛闪闪发亮。或许她对会有『Lore』出现一事感到很兴奋。话说回来,冰澄跟莱茵他们也在四处寻找『Lore』。对于『Half Lore』跟『Lore』而言,打败其他『Lore』提升名气,同时也是可以提升存在感的机会。
「刚才从黄昏到晚上,悬崖另一端的海面上——开始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雾气。」
「浓雾吗?」
我回想起我们所居住的城镇『夜霞市』。由于位在海拔偏高的地带,清晨会被一片浓雾笼罩。雾香曾经告诉我,这种带着神秘气息的地区容易流传都市传说。
在雾中与雾香的对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其实只过了两个月左右,真是让人讶异。
「对。『预兆』大多会透过这种浅显易懂的方式传递出讯息。例如地震前夕出现地震云,或是鲸鱼被冲上岸边。」
「所以这次海面上起雾也代表了什么预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按照至今的模式来看的话……」
艾莉莎得意洋洋地卖关子。
虽然我不清楚海面上起雾是代表了什么,但或许真的有可能是预兆。不过,艾莉莎光凭这样便看得出是什么预兆以及『Lore』的类型等等,让我由衷地感到佩服。
「是玛丽·赛勒斯特号吗?」
一之江也不管还在卖关子的艾莉莎,直接了当地说出了答案。
「喔,被你抢先了呢。」
「因为是类似玛莉玩偶的名称,我偶尔也会被那么叫。」
玛莉小姐与玛丽小姐吗?话说回来,一之江的都市传说中的确也有『玛丽小姐』的说法。
「玛丽小姐怎么了吗?」
小沙绪似乎老早解除警戒,打开胸口用手扇风。柔软的胸部随即映入眼帘,让人无法分辨是有料还是没料。这孩子未免太快就松懈了,对我来说,可以再次看见惹人怜爱的雪白肌肤,当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于是我决定边听说明,边享受偷看的乐趣。
「关于这个玛丽·赛勒斯特号——又称为梅莉·赛勒斯特号事件,听说是实际存在的;总之就是有同名的帆船在海上漂流。」
艾莉莎闭上双眼,开始得意洋洋地述说,于是我将视线从小沙绪身上移了回去。
「然后有别艘船的船员发现那艘船,上船调查后,发现船上没有任何人。」
「无人船?啊,我知道了!这是幽灵船或是鬼船类的故事吧!」
小沙绪似乎兴奋不已,只见她立刻将身体往前倾。
拜此之赐,胸部的前半段也从敞开的胸口处微微露了出来。
喂喂,这个角度也太妙了。如果我的视角再高一点的话,不是会看见小沙绪惹人怜爱(无误)的禁忌之处吗?
不,身为男人不应该偷看。今后小沙绪或许会碰到想向对方说:「我是第一次让男人看见裸体」的人。不,虽然不晓得现在有没有,不过她的言行举止还很稚气,看来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要等呢。应该说,要是在这个年纪就给男人看裸体,我对母校的印象会跌落谷底。如果属实,我势必要到国中抗议才行。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兄长或是父执辈的心情了。
「从某方面来说是那样没错,但不会出现幽灵。」
「什么嘛。」
看来她对幽灵很感兴趣。我个人倒是产生了一种幽灵也是『Lore』的假设。之后再请教看看一之江或是雾香吧。
「是的,换句话来说,什么都没有这点,反而也是这个都市传说的可怕之处。那艘船上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尸体。意思是说,那是一艘如假包换的空船。」
「嗯嗯。」
小沙绪开始入迷地听着艾莉莎的话,又渐渐地忽略了敞开的胸口。喂喂,小妹妹,这样真的好吗?继续入迷下去,我会变成俗称的『第一次看到你裸体(应该说是胸部)的男人』喔。
不,等等,一文字疾风。现在的我对小沙绪抱着亲情一类的感情,我看她就像看妹妹或是女儿一样。兄长与父亲应该不包含在『第一次献出裸体的男性』的范围内吧?因为一出生大家都是裸体,也会一起洗澡。家人不包含在内应该不奇怪吧?
话说理亚从小就因为洁癖的关系,所以我不曾跟她一起洗过澡。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懊悔自己没有这个经验。虽然曾经在雾香洗澡时误闯进去,但这个情况又有些不一样。而且加上记忆有点模糊了,看得并不清楚。
算了,管他的。我对小沙绪来说,应该是类似哥哥的存在吧,因为她是我心爱妹妹的搭档呀——换句话说,说我算是她的大哥也不夸张。这么一来,我就可以这么想了吧:即使窥探了胸部前端的神秘光景,对小沙绪来说也不算数,换句话说,被我看也没什么关系吧?
「沙绪,你好像对这个话题很热衷耶。」
「那当然!因为我可是实力高深的『Lore』呢。」
她得意地挺起胸部。反覆摆出前倾与后倾姿势,让我整颗心全悬在胸部上面。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桃花源吗?还真是个在妄想世界与现实之间享受的高难度精神游戏。哎呀,我也提升等级了呢。嗯。
「对了,文字。」
「嗯,一之江,怎么了?」
我一面认真思考,看向一之江——赫然发现匕首的尖端出现在我的眼球数毫米前。
「做了一个好梦了吧?」
那是将我所描绘的桃花源破坏殆尽的一句话。
「你应该不会后悔吧?」
「是的……是一场好梦……」
我乖乖地说道。
接着一之江的匕首就这样刺进了我的眼睛………………
Bad End——
为了避免上述情形发生,我挺直背脊,将视线从小沙绪身上移开。
应该说会容许我到现在才开口,看来一之江也变得温柔不少。或者其实她是在瞄准最具效果的时机?我想应该是后者吧,因为她可是一之江哪。
「那么,只是一艘没有人的船在海上四处漂流吧?哪里跟『Lore』扯得上边了?」
「你不会再继续观察沙绪了吗?」
「我已经做足了好梦。」
在若隐若现的缝隙间挣扎……
那是我最为快乐的时光,如同历经一场美梦。当我看见短裙露出的内裤,因而感到幸运的同时,也会觉得愧疚。看见小沙绪胸部的那一天,我可能会在罪恶感的苛责下,心情低落地踏上旅行的归程。
「嗯?观察我?」
「我总觉得小沙绪会变得更加可爱。」
「咦?是吗?哇哈哈,你真是会看人耶!唔呵呵。」
看见她用开玩笑来掩饰害羞的模样,让我的胸口一阵揪痛。
啊啊,请你保持着纯真的心地长大吧。
「那么,我们继续回到正题喔。那艘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尸体——到这里没有问题。可是,在无人状态下漂流的玛丽·赛勒斯特号的船长室,桌上却摆着吃到一半的温热早餐,以及冒着热气的咖啡。」
「咦?还是温热的吗?」
小沙绪再次毫无防备地眼睛闪闪发亮了起来。
于是我再次站到自动贩卖机前,购买了一罐可乐。
「来,小沙绪。」
「咦?奇怪?第二罐?为什么?」
「因为小沙绪很可爱。所以将那罐可乐好好拿在胸前,用双手握着喝会更加可爱。嗯。」
「是吗?嗯——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照你说的方法喝好了。嘿嘿嘿。」
嗯,很可爱。
然后很好骗。
多亏她慎重地握着那罐可乐,天衣无缝地守住了胸口,我也终于可以集中在正题上。美梦到此真的宣告结束了。
呼……不愧是理亚的搭档,这能力真是可怕。
「摆着温热的食物,表示船长不久前还在用餐吗?」
我立刻加入话题。
「就是这么一回事。听说调理室仍开着火炖煮锅子内的食物,船员的房间也有留下吃到一半的鸡肉与炖汤。然后,在船上的航海日志上留下了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小沙绪紧张地用双手紧握住可乐。
多亏了可乐,才得以阻止她在无意识之中做出春光外泄的动作。
「『12月4日,我的妻子玛丽……』」
「咦?玛丽怎么了吗?」
她一歪着头,那一头公主卷发便随之摇晃。
「没有任何后续,只有留下这段耐人寻味的话。」
「呜哇——真是不清不楚的故事耶!」
沙绪向一之江抗议,一之江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变成『Lore』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按照最常见的发展来说,『玛丽』会出现,上船的人则会消失不见。这个情形下,玛丽通常是从虚构的妻子所产生的,是纯粹的『Lore』。」
「这是最常见的发展吗?」
按照故事来看,航海日志上那句『我的妻子玛丽……』的确让人有想像空间。简单做个揣测,容易想成『我的妻子玛丽杀了船员』,所以才会变成最常见的发展。
「『Lore』会从愈多人相信的部分具现化而生。换句话来说,最传统又常见的故事才会流传开来。相反的,复杂的故事则会被遗忘,在无法流传开来之下,最后消失。」
「也就是说用简单的方式比较容易讲述故事吧?那么,这类型的『Lore』或许在这附近出现了也不一定?」
「没错。唉,实际上无论是『玛丽』出现的发展或是其他发展,对我们这个阵容来说都不足为惧啦。」
艾莉莎露出一如往常的窃笑。
只要我们全员出动,区区一个『Lore』的确不算什么,或许只有在场的四人便足够了。这说明了我们现在的战力无懈可击。
「应该说只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仍双手牢牢握着可乐的小沙绪,意气风发地说道。
「置之不理的话,或许会造成附近船只与渔夫的困扰吧?」
「可能会有普通人靠近,一上船便被杀害。」
这么一来,趁早去收服对方会比较妥当。
「那么,赶快连络大家……」
「我一个人就够了啦!」
小沙绪打断我的话,并对我投以瞪视。
「应该说,理亚、诗穗还有大家都因为昨天的种种,加上今天玩得很疲累,所以我想让她们休息。」
「沙绪这两天不也忙得很累吗?」
「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啦!」
小沙绪这么回答艾莉莎之后,恶狠狠地瞪着一之江。
「而且我不想输给玛莉玩偶!」
她还是老样子,对一之江怀抱着竞争心态。
反观一之江仍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态度。
「虽然是我一人出马便可以轻松解决的『Lore』,但既然沙绪都这么说了,我退让也没有关系。我也很期待你早日成为身经百战的故事。」
「是、是呀。以后我都要让你坐冷板凳了!」
「虽然你的干劲十足,但还是要有人从旁监视。所以,文字,你跟她一起去吧。」
「唉,我想也是。不用一之江说,我也打算跟着她去。」
虽然晓得小沙绪是十分强大的『Half Lore』,但只有一个女孩子还是令人担心。若是因此身受重伤,理亚也会十分难过。
「咦——我不要啦!」
「刚刚在桌球比赛输给我,你现在应该是我的奴隶才对。」
「唔唔。」
嗯,在这种地方不留情面也很有一之江的作风。说到底,她或许也对小沙绪放不下心吧,但她却不打算表现出来。
「另外,小沙绪,我也有条件。」
「唔——什么啦。」
她一瞬间鼓起腮帮子,嘟起嘴唇。
「你要向理亚说过了才能去。然后,她说不行的话,要立刻死心。懂吗?」
「咦?啊,可是……」
她苦恼地游移着视线。
哈哈——果然是这样。
「我明白你想要向理亚禀告『Lore已经被自己收服』,让她惊喜的心情。因为理亚真的很喜欢小沙绪……但如果知道小沙绪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逢危险,反而一定会惹她生气的。」
「唔……唔——……有可能。」
「你想要好好表现的话,就好好得到她的允许,然后打胜战凯旋而归。虽然她同样会担心,但我想你至少可以获得理亚的大力夸奖,她也会给予拥抱。」
「嗯……是吗?说得也是。我也不想让理亚困扰。」
她如此懂事也是深受理亚喜爱的原因吧。
仔细一看,艾莉莎露出一脸窃笑,一之江的嘴角也有些上扬。
「虽然我非常不想跟你一起去!唉,嗯。你可要感谢我喔!」
「喔,那么我只是跟着你去,什么事都不管喔?」
「没错、没错。你坐在观战席仔细欣赏我的活跃吧!」
看着满面笑容的小沙绪,我下定决心要极力避免让这孩子碰到危险。
「那么,我立刻去找理亚!」
「我也一起去向她说明吧。」
「好,快走吧。」
小沙绪立刻带着艾莉莎跑了出去。
听着拖鞋的响亮脚步声逐渐远去,顿时一股觉得『年轻真好』的老年人心情油然而生。
「可是,真的不需要全部人一起去吗?」
我对这件事感到在意,于是试着向一之江确认。
「『Lore』没有所谓的绝对。连我只要稍微大意,就有可能会中招消灭。」
一之江说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话。
「既然如此……」
「所以,才希望那个容易大意的沙绪能够进步。我想理亚也会明白我的用意,为了今后的战斗着想,必须让她有所成长才行。」
「……原来是这样吗?」
今后的战斗。
我顿时忆起在白天遇见的小社。
「『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
「也对。我明白为什么艾莉莎的预兆中,只有我一个人倒下了。」
一之江用冰冷冷的视线看向我。
「因为依照我的想法,应该就是不希望大家死去或是消失。既然只要一展开战斗,便会有害大家死去或消失的可能性,而我不希望大家死去,所以最后会选择独自迎敌。」
「真是愚蠢的想法。」
「我想也是。」
面对一之江尖锐的回应,我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预兆的内容是我落得战死的下场。所以,虽然会害怕与不安,但我想要跟大家一起奋战。如同我将理亚收为同伴时所说的——这才是所谓的同生共死。至少我还有着这样的决心。」
我用力紧握住拳头。
愈去思考,手似乎也会跟着颤抖起来。
小社……『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是多么强大的敌人,我尚未确切感受到。但是透过学姊体内的『管理员』的决心,可以想像得出是相当可怕棘手的敌人。
毕竟对方可是『恐怖大王』。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
「文字。」
一之江轻轻握住我颤抖不已的手。
「你没有忘记要杀了你的人是我吧?」
「嗯?」
「你还在我的『Lore』故事中。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回过头,然后杀了你。因为这就是我的『Lore』……」
话说回来的确是这样。
一之江的『Lore』曾经追杀着我,并将我逼入绝境。
因为在最后的『只剩下回过头』的阶段时被我抱住的关系,最后就被含糊带过,但这家伙的故事尚未结束。
也就是说,我是被追杀的受害者。
一之江仍是想要杀死我的『Lore』。
「要杀死你的人是我,所以,你不会死的。」
一之江的眼神透出一股温柔。
因为她用非常迂回的说法。
意思是:「我会保护你的」。
「说得也是。毕竟你都在我背后刺了那么多刀了,结果我还是没死。」
「我有许多可以不杀死对方来让对方痛苦的方式。」
「玛莉玩偶真可怕耶。」
「是的。无论你会和多少『Lore』交战,最后会杀死你的人终究是我,这一点我绝对不会退让。」
被这么斩钉截铁地一说,让我的内心舒畅多了。
我跟一之江的关系,既不是朋友,当然更不是恋人。
从这家伙眼里来看,我是她的猎物。
而我的立场则是不断从这家伙手中逃出的牺牲者。
因为这一层奇妙的关系,一之江才会一直守在我的背后。
她一直保护着我的背后。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你一定要小心不能死在其他家伙的手下。」
「我明白了,我会小心不让一之江以外的人杀了我。」
「很好。」
如果这个关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虽然形容起来很骇人,但我觉得有这种关系也不错。
是的,我不得不这么认为。
「好了,娇羞时间到此结束。」
「果然是娇羞时间吗?」
「唉,因为你最近有点负荷过量。如果因为压力太大而从沙绪开始偷袭可就不得了了。」
「才不会咧!?应该说为什么还特别指定小沙绪?」
以偷袭的角度来看,小沙绪可是和性感沾不上边的女孩子。
我的确觉得她很可爱,但用这种眼光看待她的瞬间似乎便构成了犯罪。
「因为她是无防备又纯真的女孩。或许你会把头探进她的跨下,大喊着好想闻好想闻喔。」
「未免太变态了!」
应该说那是什么情境啊。
「不能因为两个人去挑战『Lore』就频频对她性骚扰喔。她可是很容易产生阴影的年纪。」
「唔唔……这个我会注意的。」
「懂吗?也禁止在不可抗力下吃她豆腐。」
「……我会注意。」
为什么要对这件事百般叮咛?而且不可抗力就不是我能控制的吧?身旁都是美少女的小说主角们,一定会不断在不可抗力下吃到女生豆腐,我本人遭遇的机率也相当高。虽然不晓得算不算是不可抗力,但雾香也会经常诱惑我。托她的福,我已经变得相当擅于忍耐了。
「总之我会注意,如果碰到了,我也会避免伤害到她。」
「唉……」
她错愕地叹了一口气。
「唉,如果沙绪意识到自己被视为情色对象后,或多或少对男人感到警戒心也是好事,所以我没有对这件事很在意。」
这家伙似乎笃信我一定会做出什么色色的事情。
「我在意的是这次的『Lore』。」
「嗯?」
一之江刖食指抵着嘴唇,摆出思考的姿势。
「按照刚刚我们讨论的情况来看,这次的『Lore』其实很弱小吧?」
「这只限定『玛丽·赛勒斯特号』是『Lore』的情况,按照往例,几乎没有特别厉害的。而且已经调查过这附近,并没有『Lore』出没的踪迹。我认为这次出现的应该是刚诞生的『Lore』。」
「既然如此,是什么让你在意?」
一之江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迳自地凝视着虚空。
这个模样更突显了她那份带着透明感的美丽。
一开口尽是奇妙发言,或是全面发挥毒舌功力,像这样在思考的时候则会散发出一股知性美少女的气息。
「我在意的还是时机吧。」
「时机……是指会在我们在这里的期间出现吗?」
「是的。成功攻略七里诗穗,同时将『千禧年危机』与『管理员』的『Lore』收为伙伴。但因此也让最棘手的敌人『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破茧而出。在这个时机点上突然出现的『Lore』……让我感到在意不已。」
「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小社所设计的吗?」
「可能性不是零。」
我回想起小社在白色帽檐下露出的笑容。
她说今后也不会停止发送『D-phone』。
这应该代表『Lore』会继续增加下去的意思。
——众多『Lore』将『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视为敌人。现在她的作为是在为自己树立敌人……会是这种意思吗?
「她拥有『毁灭属性』。」
「『毁灭属性』?」
又冒出一个我喜欢的单字。
「『世界即将毁灭』——只要这类传闻流传得愈广泛,她便会变得愈强大。世界上的某处发生灾害、世界上的某处掀起战火、世界上的某处蔓延着大规模的病毒——只要发生这类『许多人丧命』的事件,在场的人便会开始谈论起她。」
一之江讲到一个段落,抬头看向我。
「比方说——『世界的末日到来了,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所预告的一定是指现在的状况!』之类的。」
我不是不明白那种心情。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世界』等于是自己所生活的周遭环境。所以生活遭到威胁,就形同世界末日降临。
「因此,她不会轻易消失,是随时会被流传而复活的存在。因为至今封印在七里诗穗体内的『小社』,就单纯只是发送『D-phone』的存在;然而,她今后则是为了四处散布自己的传闻而发送『D-phone』。为了尽可能促成『毁灭属性』——悲剧性『Lore』的诞生。」
原来小社可能抱有这种企图吗?
「今后会有更多的『Lore』诞生吗?」
「是的。应该也会出现因为害怕遭到消灭而到处滋事的『Half Lore』。」
听到害怕遭到消灭的『Half Lore』,我立刻想起小沙绪。
在我透过梦境窥见的记忆之中,她在刚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试图袭击理亚。
因为她抱着不这么做便会消失的恐惧。
即使是喜欢的人。不,正因为喜欢,才不得不动手袭击。
面对『Half Lore』的生存方式……我感到非常痛心。
「文字。」
我在不知不觉中又紧握住拳头,这让一之江轻声提醒。
「不要焦急。」
「……我晓得,就算我干着急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想要尽可能拯救那些『Lore』。
因此,我必须阻止小社。
然而,现在的我去与她交战的话——势必会像预兆显示那样战败死去。
虽然感到焦急,但焦急也不能解决事情。正因为如此——
「所以要支援像小沙绪这样的孩子,让我的故事变得更加强大才行吧?」
「没错。如果你总是依靠像我这样的最强『Lore』,是不会成长的。」
「唔唔,我会铭记在心。」
我的确每次都依靠一之江。
必须偶尔不借助一之江的力量,自己好好努力才行,嗯。
「呼——有好多事情要做,时间却显得好少啊——」
「唉,请好好加油。我要趁机放松一下。」
不去依靠一之江,就等于让她放松吗?
「好,我会努力让你可以尽情放松。」
「就是这股气势。首先请先变强,强到能用桌球赢过我吧。」
「喔。」
不晓得小社会带来什么样的『Lore』。这次的『Lore』或许是受到她期待的特别敌人。所以,我绝对不能松懈——要尽全力支援小沙绪。
我再次紧握拳头,这次不是因为焦急或是不安,而是充满了干劲与气魄。 |
◆2010-07-11T20:00:00 "Siragasaki Hotel 801 Room"
于是,小沙绪与艾莉莎前去取得理亚的同意,我则将伙伴们聚集到自己的房间。
同房的冰澄今天似乎也与莱茵共同外出侦察。本来想告诉他『Lore』真的出现了,但他们不在便算了。或许那家伙老早用自己的一套方式在与什么交战了吧。
总之,身穿浴衣而来的鸣央、音央以及雾香的性感模样让我的眼睛闪闪发光。而且,一之江从桌球场开始便一直跟我共同行动。今天或许刚好是她的娇羞期,希望可以维持下去。
「没想到会被文字叫来房间。鸣央、音央,幸好我们洗澡时有很努力地把自己给洗白白了耶。」
「咦、咦咦咦咦咦!?我、我没有,呃,没有这种意思,那个,呃!」
「我没有这种意思,也没有努力把自己给洗白白!」
六实姊妹因为雾香的成人玩笑而满脸通红。好极了,再多来一点。
「咦?是这样吗?那么就由我来色诱文字好了喵?」
雾香稍微掀开浴衣的衣襟。
她露出起伏有致的雪白乳沟,着实令人垂涎不已。身穿泳装时所露出的乳沟当然也堪称一绝,但浴衣这种轻薄布料所显露出的悖德性感,有一种直击日本男儿心的强大魅力,这和形状或大小完全无关喔。
「感谢招待。」
「哇,已经被吃掉了吗?」
我双手合十膜拜,只见雾香一脸开心地跑到我的身旁。
音央投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不知为何让我感到兴奋。不行,难道我是染上了这种习惯吗?
不过,在洗澡时努力吗……
对于男人而言,欣赏女孩子如何洗澡是美梦中的美梦。
为了将那一幕尽收眼底,就必须要有被逮捕的心理准备。我有与大家一起奋战的决心,但却没有被逮捕的心理准备。
话虽如此,会在意的地方还是会在意。
「那么,女孩子主要是如何洗澡的?」
我立刻询问雾香。
「呃——我想,应该没有男孩子想像中那么美好喔。」
「是吗?」
「按照文字同学的想像……我想想。你应该会觉得,鸣央会模样清纯地坐着,拿着木桶慢慢地从肩膀冲下热水对吧?」
「喔喔……………………喔喔!!」
的确是这样。
鸣央是清纯系黑发女孩。洗澡时一定会仔细地挽起头发,慢条斯理地用热水冲洗雪白的肌肤。
「啊、啊……我并不是用那种清纯的洗澡方式……」
鸣央羞红着脸忸忸怩怩。嗯,真可爱。
「然后,音央则是努力刷洗身体,搓出满身的泡泡。给人这种印象吧?」
「嗯,原来如此!」
音央给人洗澡的印象,应该会笔直伸出右手,用左手努力搓出泡泡,并开朗地与鸣央交谈吧。
「你这么觉得吗?」
「唉,以印象来说的确是啦……」
「哼,男人真的是笨蛋。」
……被她投以轻蔑的眼神了。
然而,可以看见音央露出那种表情,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赞美。已经提升等级的我开始产生这种想法。
「那边那个妄想男孩文字。」
「一之江,怎么了吗?」
「在现实是『洗刷刷!哇哈哈!洗刷刷!』这种感觉喔。」
「骗人!?」
「是真的。『我今天看到文字露出超猥亵的眼神——哇哈哈,超好笑的——超差劲,有够臭的』会边说出这些话,边清洗脚趾之间。」
「才不臭咧!?而且清洗的地方也太过真实了吧!」
「既然你对女孩子抱有幻想,就由我来粉碎你的幻想。」
一之江用力握住拳头。总觉得那只右手可以将我的所有妄想彻底粉碎。
「可是洗澡时的对话的确也让人很好奇耶。」
应该会看着彼此的胸部说:「好大喔——」「才没有这回事」一类的,互相嬉闹欢笑。
「『文字感觉很小吧——超好笑的——臭死了』都是这类内容。」
「很小!?」
「女孩子洗澡时就是这么地百无禁忌。」
「住口——不要再说了——!」
一之江让我抱有的『女孩子是美好事物』这个妄想逐渐崩坏。真可怕,她竟然学会了这种精神攻击。话说回来是什么东西很小?
「你们没有说这种事情吧?」
我忍不住向音央询问。
「是啊,我们才没有提到文字。」
这让我顿时产生一股寂寞的感觉,男人心真是复杂。
「呵呵,音央真是的。」
「干、干嘛啦。而且呀,鸣央你也洗得太认真了吧?」
「咦?音、音央明明也洗得很卖力呀。」
「我是……喏,是为了顾虑到穿上泳装的时候,才会洗得比较彻底啦。」
她瞄了我一眼。
「嗯?喔,你穿上泳装的确破坏力十足。」
「不要用破坏力来评价泳装,变态!」
音央满脸通红地将手边的枕头丢了过来。
碰。
因为她那张害羞的表情很可爱,于是我乖乖用脸接受她的攻击。
嗯,是比戳刺要温柔好几倍的攻击。音央虽然口头上总是逞强,但内在肯定是数一数二温柔的女孩子。
不过,原来音央是因为在意别人看到她穿上泳装时的想法而卖力洗澡。我忍不住好奇她是如何洗澡,于是开始妄想音央的洗澡场景。
例如举起那对硕大的胸部……
「变态制裁!」
戳刺!!
「哇啊啊啊!!」
一之江不知何时绕到我的背后,打断了我的妄想。可是,明明身穿浴衣,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掏出东西来刺我的?
「我已经针对文字的变态部位进行局部破坏了。」
「一之江,谢谢你。等一下请你喝果汁当作局部破坏的酬劳。」
「多谢。」
一之江有礼貌地向音央鞠躬道谢。
「在你的脑海中,应该就属瑞江的洗澡方式最可爱了吧?」
雾香在一旁加油添醋。
「唔……是吗?」
我听见了无法漠视的话,忍耐着痛楚问道。一之江……确实给人有种会端坐在椅子上,卖力刷洗肌肤的印象!
「是的。例如我可爱到会在拿起剃刀时迷糊地狠狠割到手腕。」
「听起来好痛————!?」
迷糊地狠狠割到手腕!?这是哪门子的迷糊少女啦!光想像到染血的浴室便让人痛苦难耐。不行,想像力变强的我不能听这种充满痛楚的内容。
「瑞江明明就没有用剃刀的必要呀。」
「喔,是这样吗?」
雾香的发言让我感到放心。
「…………唔。」
不知为何一之江——似乎脸红了起来。
「嗯?怎么了……」
正当我准备开口询问的瞬间——
戳刺!
「哇啊啊——!?」
她用两根食指戳了我的双眼。
「为、为什么——!?」
因为太过直接的痛楚,让我在地上打滚。明明没有留指甲,但用手指戳一下眼睛竟然会这么痛。那家伙的手指是含有什么刺激物吗?莫非至今她都是用手指对我施展戳剌?
「啊……」
「雾、雾香,别说了。」
鸣央跟音央似乎有所察觉。
「呵呵,有点太过刺激了?」
然后是语气中带着一丝反省的雾香。一之江则是不发一语。刚刚的发言到底是什么地方引起女孩子们的注意了?
虽然眼睛不断滚滚流出泪水,但我的头脑仍在冷静运作。一之江用剃刀作为题材欺负我,可是,一之江的身体似乎没有可以供剃刀使用的地方。换句话说,一之江拥有一身不需除毛的光滑肌肤。
虽然这么理解,但提到这件事之后,女孩子们都显得十分害羞……呃,那就代表这是一件害羞的事情。嗯,也就是说……
「一之江不需要用剃刀除毛的意思是……」
用剃刀除毛的地方。也就是有部位是需要用上剃刀的。
换句话说。
难不成——
「那句话可以当作遗书吗?」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继续追究下去,之后会请你吃蛋糕的,所以可以原谅我吗?」
「很好。你一思考那件事的瞬间,我会立刻予以扭断。」
「扭断!?」
好可怕。
连开口问要扭断什么都令人害怕。
因此,虽然一之江的秘密是深具魅力的题材,但性命与尊严也是很宝贵的,我决定停止继续推理下去。提示是:「提到用剃刀除毛的地方会是?」——继续推理下去恐怕会让我身陷险境。
※最后,我停止了思考……(编注:出自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的第二部头目名台词。)
「那么,雾香,别再说洗澡的事情了。」
「下次要一起洗吗?」
「真的吗?」
「反正都一起洗过一次了嘛。」
「不要说这种会招致误会的话!」
虽然还是无法回到正题,但我似乎也乐在其中。
这有点像是教室的氛围或是旅行时的兴奋情绪。像这样不进入正题、不着边际地聊着各种话题的光景,让我感到有点开心。
「而且,那次又不是只有单独跟你两个人而已。」
「当时音央、瑞江也在一起嘛。」
「不要说得像是我跟音央、一之江与雾香四个人一起洗后宫浴好吗?」
「原、原来发生了这种事情……?」
「鸣央果然信以为真了!」
「啊——有啊……喏,是在从神隐村逃出的时候。」
音央向鸣央解释。
哎呀,真令人怀念。话说回来我曾经在雾香入浴误闯进去。当时因为挨了一之江的那招『会失去记忆的剧痛』,完全不记得雾香那副一定令人心荡神驰的裸体。
「话说回来,为什么那时会去洗澡?」
「嗯?为什么吗?」
「喏,印象中不是说要帮我调查事情吗?」
「嗯,所以用我的魔术进行搜寻。」
「在浴室?」
「我可以透过水流与水洼,使用掌管『情报』的魔术。喏,魔女不是经常会透过水晶或是水洼映照出的东西来收集情报吗?所以,我想说到浴室最快了。」
原来如此,我晓得魔术具有这类步骤与发动方式。
不单纯只是洗澡,而是收集情报的一环。
结果因此让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我不得不大大赞扬一下:魔女的术法实在是太棒了。
「既然如此,你还是搜寻不到即将出现的『Lore』情报吗?」
「唔——只要条件吻合的话就可行。当时是因为文字提供的情报,才得以让我钜细靡遗地进行调查,但是这次尚未出现事件的受害案例。所以轮到可以预测『未来将发生之事』的预兆魔女表现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魔女的招数也是有所区分的。应该不存在凡事都办得到的万能魔法吧?
「我不需要付出代价一类的吗?」
「嗯?呵呵,只要文字会对我感到心动的话,那么……」
雾香又露出魅惑的眼神对我放电。加上若隐若现的胸口,仍是攻击力强大的诱惑。嗯,该怎么说呢,亏我居然能够持续撑到现在。
「变态。」
被音央的冷言冷语一骂,我立刻回过神来。
「咳,不小心离题了。」
「啊哈哈,没办法啦。这表示你感到很放松吧?」
「是啊,这些成员的确让我感到格外安心。」
「对文字来说,我、瑞江、音央与鸣央,已经是可以轻松对待的伙伴了吧?」
『伙伴』吗?
以前被说是一股『势力』时,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我可以接受『伙伴』这一词。我在众人之中称不上是地位最高,实力也不是最厉害。我是依靠大家的力量才好不容易可以战斗的半吊子。而且,每次危急时,都是靠一之江出手拯救。与其说是『势力的领导者』,更像是依靠『伙伴』力量的中心人物。
「把我收为『爱妾』也无妨喔。」
雾香将脸凑近,光这样便让我心跳加快。
总觉得今晚的雾香施展诱惑的次数有些过多。如果到了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今天就又会和平常一样,沦为受尽诱惑却吃不到的一天了。这样太可惜了。真是太过可惜了……!可是,我有学姊这位宝贵的心上人,不能屈服于她的诱惑,既然如此,没有受到诱惑或许比较好。
像我这样专情的人,或许还是无法成为后宫主角吧。嗯,应该没办法。应该。一定的。
「这件事情,嗯,先暂时搁到一边吧。」
「要暂时搁到一边吗?」
「拜托让我暂时搁到一边。」
「呵呵,文字~我很高兴你没有抛弃我喔。」
雾香开始会光明正大地在大家面前说这些话,或许是基于什么理由……这会让人忍不住想追究起来,所以现在也暂时搁到一边。
「那么,简单归纳一下艾莉莎的话,好像过不久后,会有『Lore』在海面上诞生。」
好不容易来到了可以进行说明的阶段,顿时转变成有些紧张的气氛。
「『Lore』正在诞生……吗?」
原本红着脸沉默不语的鸣央,一转到普通的话题随即变得积极起来。
「是『预兆』艾莉莎……呃,她发现海面上某处起了浓雾,表示那是『Lore』的预兆。」
「哦……那孩子可以办得到这种事吗?」
音央双手交抱,一脸佩服的模样。硬要说的话,鸣央比较注重『Lore』,音央则是比较注重伙伴的能力。这或许是『资深Lore的神隐』与『新生Lore的妖精』的差别。鸣央针对收服『Lore』,音央则是针对自己的成长方法有兴趣。
「可能是『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Lore』。这是只要有船只失踪,便绝对会被重提的传闻。」
「我也曾经听过这个都市传说。如果大家熟知的传闻都是这样的模式,那会生出危险的『Lore』吗?」
听完一之江的话,音央问道。
「如果按照预测,对方真是『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Lore』,应该不用担心会有多大威胁性。大概就只会有文字被七里诗穗迷昏头时打倒的『床铺下的男子』的强度,换句话说,应该只会是个甫诞生的『Lore』。」
「是吗?明明很有名呀?」
音央似乎感到不能认同。
『Lore』是靠『知名度』一类来决定强弱。
如果『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是连音央都曾经耳闻过的有名传闻,不就如同鸣央的『神隐』一样,可以发挥强大无比的力量吗?
「如果是货真价实的『玛丽·赛勒斯特号』的『Lore』现身的话,或许事情就不妙了。但这次诞生的『Lore』仅只有『类似该传闻』的程度。换句话说,因为是劣化的复制品,所以实力弱小。」
「喔,原来如此。」
透过雾香的说明,音央似乎立刻听懂了。不愧是学生会副会长,理解力相当过人。我不稍微整理一下便无法听懂。
「呃——那么,所以虽然有名但不难应付吗……?」
我看着一之江向她确认。如同刚才所说的,因为有可能……与小社有所关联。
似乎发现到我的视线,只见一之江微微点了点头。或许会造成无谓的不安,所以现在还不要向大家提到小社的事情——这应该是她的意思吧。
「『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Lore』应该很好收服,况且也可以顺道解决那个事件。」
「是的。虽然那个事件仍残留着谜团,但常被提到的『直到准备用餐的前一刻,仍有人存在的迹象』,已经被当作不实之说流传开来。」
如果那个谣传已经流传开来,『Lore』或许已经形同结束。
只要被称为『对抗神话』的谣传流传开来的话,『Lore』便会消灭。所以『玛丽·赛勒斯特号』的『Lore』实体应该不会现身。
然而『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Lore』会出现,也是因为该传闻赫赫有名,才会产生类似的谣传。
「哦……真正的传闻已经被解决,却还会出现类似的『Lore』吗?」
「如同瑞江所说的,只要有『船只失踪』,便会出现『玛丽·赛勒斯特号』的冒牌货或是『幽灵船』一类的。」
「如果是『幽灵船』的话,靠近便能马上分辨得出来……」
「应该会有很多骸骨吧?」
一如幽灵船给人的印象。虽然那样也颇令人毛骨悚然,但的确容易分辨。
「所以,先试着接近观察,如果是『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话,小沙绪一个人也处理得来,况且有文字同学陪在一旁,也感觉令人放心不少。」
原来如此,只有小沙绪一人的话或许可以轻松解决,像我这样功夫还不到家的门外汉则会被判出局。拥有像小沙绪这种称职的『Half Lore』的能力便足以应付。
「唉,其实也可能没有想像中的这么好解决……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等靠近那艘船时再说好了。」
「嗯,明白了。」
雾香似乎想了不少。或许与一之江一样,她也在思索与小社有所关联的可能性。
「总之,小沙绪想要独自前往察看,而我会陪着她一起去,所以想找大家针对这件事情讨论一下。」
「既然如此,应该也要向『管理员』确认一下比较好。她应该晓得即将现身的『Lore』会不会如同预测中的弱小,或者是其实在这附近流传着更耸动的传闻,因为拥有地域性而变得格外强大。如果是后者,一定会在『第八世界』留下纪录。」
可以调查这类消息也是『第八世界』的使用方式。
而且掌管这类消息的『管理员』现在也是伙伴。
感觉……我真的总是依靠伙伴的力量。
——然而,提到学姊的话……
「你现在要过去吗?」
「是啊。只瞒着学姊一个人也过意不去。」
我回答双手交抱的音央,然后站了起来,一之江也同样起身。
「那么,我们也该进行准备了。」
雾香喃道,鸣央与音央也跟着点点头。
「喔,你们也要来吗?」
「那当然啰。虽然实际潜入敌营的是小沙绪与文字。但我们也要做好支援的准备……吧?」
雾香轻笑一声,对我眨眼放送秋波。光这样便让我神魂颠倒。她曾经有一段期间变得体弱多病,但现在似乎已经恢复精神,让我放心不少。
「是吗?那么麻烦你们了。」
我低下头道谢,三个人则温柔地露出笑容。
◆2010-07-11T20:30:00 "Siragasaki Hotel Royal Sweet Room"
因为如此,我前来拜访学姊的房间。
学姊住的是单人房。刚刚我回想起来她那『虽然我在各方面都还不成熟……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的回答,换句话说,现在的我跟学姊是所谓的两情相悦。或许说已经在交往了也不夸张?
不不,那段话也可以解释成『请让我以一介故事的身分多多指教』。并不是成为特别的恋人关系,单纯只是成为我的伙伴罢了。
嗯……
「不要只顾着妄想色色的事情,请赶快叫她,DT小子。」
「DT……!?」
我似乎被站在身后的一之江用很过分的字眼称呼!
「没用的迟钝小子,简称※DT小子。」(译注:日文中「没用的」「迟钝」分开来的拼音首字为D与T,而日文中称呼处男的童贞,拼音字首也是DT。)
「……这样的话,嗯,就让你喊吧。」
虽然是会对男孩子有些杀伤力的英文单字,但既然不是想像中的恶劣意思,就会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像刚才也是这样,让我忍不住感叹语言的想像力威力之大。
「不,喏,事情才刚过不久,我担心她会不会很累。」
「昨天与今天都大活跃的我,都可以精神奕奕地打桌球了,我想她应该不要紧的。」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仔细一想,昨天这家伙也是在最后出现,抢尽好处。这次的一之江像处在省电模式一样,其实没付出多大力气。
「喏,请你认真一点。现在是『Lore』时间。」
「这么说也是。」
被一之江严厉指责后,让我有所改观。享受青春的时间虽然也很重要,但现在是『Lore』时间。换句话说,要是不好好振奋起精神的话,会失去宝贵事物的时间。
我紧抿住嘴唇,按下房间前的门铃。
恰啦啦啦啦啦——♪
感觉是踏进超商时的音乐。
「哇,是超商。」
「有的饭店门铃声会使用跟超商一样的音乐。」
「原来如此。」
顿时让人切身感受到这是栋高级饭店。
「来了!文字同学,小瑞瑞,欢迎光临!」
门喀嚓一声敞开,迎面而来的是身穿浴衣的学姊。
然后是感觉会从浴衣蹦跳出来的嫩白乳沟!
刚才雾香的胸部已经让人沉不住气,果然学姊的更大……!
戳刺!!
「唔,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就你不闪避乖乖接招这点,我给予赞赏。」
不出所料,我一露出色眯眯的模样,背后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这家伙每次在我被美色迷倒时,总会给予痛击。莫非是因为嫉妒?虽然我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但事实恐怕不是这样。或许这家伙跟理亚一样,讨厌男孩子好色的一面。
或是像「※我认为好色是不应该的!」那种噱头——口头上明明这么怒斥,其实私底下却是对色色的事情很感兴趣的女孩子,真是可爱的家伙。(编注:出自漫画「魔力女管家」。)
「我感受到一股让我想要大开杀戒的气息,干脆直接在这里动手好了。或是让对方只剩半条命也可以,我要让那人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勉强苟活下去。」
「小瑞瑞真是手段凶残耶。」
与冰冷到极点的一之江相反,学姊的嗓音带着一股悠哉的温柔。
啊啊,不愧是我的天使。简直是绽放在腥风血雨中的一朵花。
「这种时候只要斩断手脚就能达成目的唷。」
「容我表示佩服。」
「一群可怕的家伙!」
话说回来学姊也是『Lore』资历长久的老鸟。这类可怕的话题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虽然她至今都隐藏着这个事实……也就是一直假装成对『Lore』一无所知,但我完全不在乎。如果是学姊的话,我愿意一直被骗下去。因为学姊很可爱,现在也用往常的态度对待我。
嗯,我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至少希望是由学姊将我监禁起来……」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冀望。
「啊哈哈~文字同学,我是开玩笑的啦~」
「啊哈哈,文字同学,我是开玩笑的啦。」
一之江呆板地重复了一遍学姊的话。这家伙或许迟早真的会把我监禁起来,真的要小心。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如果她真的打算对我做什么,我一定无法抵抗吧。
「一之江大人,对不起。下次请让我请你吃蛋糕。」
「那就原谅你吧。」
我鞠躬低头,尽可能舍弃无谓的自尊。
因为性命跟两手两脚都很宝贵,所以我选择向一之江低头道歉。
「呵呵,你们两个人感情很融洽喵——」
这样看起来也叫感情融洽,学姊似乎有些脱线过头了。不过,这也是学姊的魅力之一,只好坦然接受了。
「那么,在这里站着不好说话,进房间吧。」
「打扰了。」
在学姊的招待下,我们踏进了房内。
眼前是昨天刚造访的房间。
我们战斗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房间现在变回了饭店内的普通一室。当时没有注意到,真不愧是皇家蜜月套房,足足有我们房间的两倍之大。
看见两张床并排在一起……让人不由得害羞起来。
「呵呵,要一起睡吗?」
学姊似乎发现到我的视线,用带着恶作剧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求之不得!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我不想再被戳刺下去,所以要忍耐。」
「啊哈,是这样吗?」
学姊的态度一如往常。嗯,没有交往也无所谓。只要继续与学姊保持感情融洽……因为比起以前变得更为亲密了,所以这样我便满足了。学姊那令人想入非非的惹火身材当然极具魅力,但我并非只会用这种色色的角度去看学姊。不过她真的很有魅力呢,伤脑筋。
「嗯——咳。学姊,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努力压抑着自己,开始说道。
「文字同学是指似乎出现了『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Lore』这件事?」
「啊,你已经晓得了吗?」
「对呀,你们坐下来等我一下好吗?」
学姊示意要我们在沙发坐下,并用原本便准备好的茶壶冲泡红茶。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或许平常便经常冲泡红茶了。学姊与红茶,的确很相配。
「因为我体内的『管理员』告诉我有这类『Lore』即将出现。虽然还没有记载在网站上。」
「是这样吗?」
看来学姊有与体内的『第八世界』的『管理员』好好相处。她也是我的『故事』之一,目前是在学姊体内呈现一人两角的状态。虽然不晓得自己体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见到她们会感情要好地互相交换情报,让我放心不少。
「如果只是普通的『Lore』的话,我们之中随便一人便能轻松将其解决——文字同学现在也是想来跟我谈这件事吧?」
「啊——是的。正是这件事没错。」
完全被学姊看穿了。虽然在得知她的真实身分前,我便感觉她其实是一位相当敏锐的学姊,事实证明我的预想果然没错,心中涌起了一股微妙的认同感。
「因为小沙绪表现出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所以我会陪她一起去。」
「因为是刚诞生的『Lore』,我想应该没有大碍吧?那么我只要在小沙绪与文字同学收服『Lore』后,写上:身为『第101篇百物语』的『Lore』之一的『红斗篷』,收服了『刚出生的玛丽·赛勒斯特号』——这样就没问题啰。」
原来如此,会变成这么一回事吗?
因为我并没有开口向小沙绪与艾莉莎要求『成为我的故事吧』,所以一直没有真实感。按照规定,将自己以外的『主角』收为自己的『故事』时,该名主角的故事也会变成自己的故事。看来这个规定也能够适用在小沙绪与艾莉莎身上。
「唉,请特别强调小沙绪格外努力。」
「好的,那孩子也有点焦躁。」
「焦躁吗?」
我回忆起小沙绪的模样。她无所畏惧又充满精神,感觉不出有一丝焦躁的情绪。
「我想她有感到焦躁喔。一直觉得自己的主人是最强的,结果主人却成为了其他主角的故事。而且那位主角身旁还围绕着实力惊人的『Lore』。」
「啊——原来如此。」
我看着在一旁乖乖喝着红茶的一之江,在内心感到认同。
小沙绪凡事都会对一之江燃起竞争心态。是想要宣示自己也是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强大『Lore』吗?
我的故事们的确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还是国中生的她,年纪与经验都尚浅,会感到焦躁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一起加入战局的艾莉莎则原本便是狡狯的魔女。
「之后我会向认识的人打听有没有船只可以载你们到『Lore』附近。」
「什么,学姊愿意帮我们做到这种地步吗?」
原本便在烦恼该怎么到海面上去,她的这个提议令人十分感激。
「这是当然的呀。除了我所拥有的能力之外,我的人脉或是门路等手段,也该为文字同学付出才行。毕竟文字同学是所谓的『主角』嘛。」
「人脉跟门路吗……」
「对,除此之外就是身体啰。」
「身、身体!?」
「呵呵。」
学姊一脸笑咪咪地注视着我。
「当然是靠劳力工作的意思。」
「喔、喔,这样啊,说得也是。呼——」
完全不晓得学姊哪句才是真心话。这么看来,就算问她那句『请多多指教』是什么意思,应该也不会正面回答吧。换句话说,确认彼此没有交往这件事,也要暂时保留了。
「总之,麻烦你安排船只了。」
「OK,这是成为文字同学的故事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所以我要努力才行喔。」
学姊可爱地用两手比出胜利手势。
那张喵哈——的笑脸果然是我的治愈泉源。
赶快解决『Lore』事件,享受快乐又悠闲的时光——这股心情成为了我的干劲。
◆2010-07-11T21:00:00 "Siragasaki Hotel"
离开学姊房间后,我跟一之江一起走在走廊上。
话说回来,我们今天几乎都在一起行动。
「欸,一之江。我想聊一下跟『Lore』无关的话题。」
「谈话费一分钟算你一万圆。」
「好贵!?」
「所以有什么事吗?在回到房间前,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当你的聊天对象。」
她从下方抬头看着我。
每当这样走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一之江真是既娇小又可爱。虽然锐利的视线、傲慢无礼的态度,以及经常说出令人费解的话,以上几点都大大偏离了『可爱』的范畴,但综合之下,仍让我觉得十分可爱。
「就是啊,刚刚学姊不是有说过吗?除了拥有的能力之外,人脉或是门路等也很重要。」
「你忘了提身体。」
「唔……唉,嗯。不过是指劳力工作的意思。」
一听见学姊的身体仍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
「然后我想到……我几乎对一之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明明在跟七里诗穗交谈,结果你却想到我的事情吗?」
「嗯——这样的确有点不妥。」
不知为何,我觉得学姊的这几句话其实是在对一之江说的。
我不晓得这家伙的本名。只知道她家里富裕,可以随时呼叫高级轿车,然后似乎有个妹妹。
「唉,被你晓得的话,不但要担心你会不会跟踪妹妹,甚至会对她做出色色的事情,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
「我才不会!」
虽然确实很好奇一之江的妹妹会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但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我是对一之江本身感到在意。
「有部分是因为至今被你救了不少次,让我百般依赖你。」
「嗯。」
那双笔直地往上望过来的眼眸,显得十分透澈澄净。任谁都不会想到如此充满透明感的少女,会是执着于杀人的妖怪吧。
一想到这里,我连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不是这样。
是有人将这家伙视为『妖怪』,并四处散布谣言,然后被许多人信以为真后,这家伙才变成『玛莉玩偶』的。
这是多么可怕又沉重的事情。因为我被这家伙追杀过,所以多少可以明白——一之江是因为被人当作『可怕的怪物』,才会不得不继续扮演那个怪物。
「……对一之江的事情一无所知,让我感到……」
莫名涌起的一股懊悔,让我又再次紧握住拳头。自己似乎有一感到懊悔便会紧握拳头的习惯。然而,即使知道这件事仍无法停下动作,内心有许多不明了的情绪在翻腾不已。
至今这家伙抱着何种苦恼?抱着何种心情?然后,是做了什么觉悟才会选择成为『Lore』的这条路?我明明一路跟她奋战至今……却对此完全不知情。
「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你。」
一之江用冰冷冷的声音回答。
「果然是这样。」
一之江想必隐藏了许多事情。她不断逞强,隐藏着不愿意让人看见的一面,也因为不用本名的关系,而和我产生了些许距离感。
然而,我还是忍不住思考……这家伙虽然表现出超然出群的态度,私底下其实背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像是痛苦、难受、悲伤……寂寞等等。她甚至不愿显露出那些心情,为得只是能继续保持坚强。
要扮演人见人怕的『玛莉玩偶』。
所以,这家伙为了继续受到世人害怕,只能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心情。
因此我才会感慨——
——身为搭档、身为伙伴。我希望可以多少减轻她的负担,这种想法果然是所谓的自我满足吗?
「喂,※秃茶壶。」(译注:大阪俗语,形容光溜溜的秃头状似茶壶。)
「谁是秃茶……壶……」
碰。
一之江小巧的头碰到了我的手臂。
称不上是依靠的感触。一之江只是稍微将头靠了过来,就仅有这种程度的接触而已。
明明只是这样,一之江碰过的地方却变得滚烫起来。
「你不可以老是像这样,一股脑儿地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
她总是能够轻易看穿我的烦恼与纠葛。
「就因为你是这种个性,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任何事。因为你会擅自分担,擅自烦恼,擅自努力。」
「……抱歉。」
那是一之江的责备,同时也是体谅。
正因为晓得,所以我才无法坦率接受。
「我啊,只要是生气或是焦躁时就会刺刺你,偶尔想到时也会刺刺你,没有理由的时候也会刺刺你。所以……
虽然内心闪过了『那又如何』的想法,但她似乎还没说完,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可以让我卸下所有顾虑的只有你而已。这样……还不满足吗?」
听见这句话,我看向一之江。
一之江没有对上我的视线,而是将头靠着我的手臂看向不一样的方向。
可以看见她的耳朵已经是羞红一片。
顿时有股喜悦涌上心头。
「我简直是满足得不得了,谢谢。」
一之江表示只对我可以卸下所有顾虑。
这也代表,我稍微给予了那颗充满秘密的少女心放松的空间。
「这样还不懂的话,你就真的是个秃茶壶了。」
试图掩饰害羞的这句话,让我更加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2010-07-11T22:00:00 "Siragasaki Hotel Entrance Hall"
「好——我们立刻出发,把那家伙收拾掉吧——!」
小沙绪在饭店一楼的大厅朝气蓬勃地举起右拳。
学姊安排的游艇驾驶不久将抵达,于是决定在大厅集合。
离集合时间其实还有十分钟以上,但迫不及待的小沙绪带着身为同行者的我早一步来到这里。
不过,都已经住了两天,我到现在仍住不惯这间饭店。
大厅有准备豪华的沙发,搭配上美轮美奂的装潢,散发着十足的奢华感。这种地方只有数名年轻男女,而且其中三人还是国中女生,不免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话虽如此,学姊或是一之江习惯这类高级饭店的人——以及像是音央因为工作关系曾经住过几次的人,则显得平心静气。冰澄等人为了收服『Lore』而走遍各地,来到这里仍保持我行我素的态度。雾香跟艾莉莎无论在哪都不受影响,按照往常的步调行事。所以实际上感到紧张的只有我、鸣央以及理亚而已。
「哥哥。」
理亚拉了拉我的衣服袖口。
「我们到那边谈一下好吗?」
我看向她指着的方向,是已经打烊的礼品店。理亚瞄了小沙绪一眼,从这点来看,应该是要谈这次的『Lore』出征。我点点头,跟理亚一起移动到礼品店附近。
话说回来,明天就要回家了,要趁早上购买礼物才行。艾伦那家伙肯定会懊悔不已,至少要买些好吃的安慰他。
「嗯,怎么了?」
在离入口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我开口询问理亚。
「哥哥真的只跟沙绪两人去吗?」
理亚看向小沙绪,进行确认。这里可以看见精神奕奕的小沙绪,以及被她的模样逗笑的艾莉莎。
「是啊,小沙绪本来打算一个人去。话虽如此,放她一个人还是会让人担心。」
「只有一个人的确是会担心,但她的主人是我。因此,应该也有不是哥哥去,而是由我陪同的选择方式。」
理亚的话很有道理,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因为理亚跟身为搭档的小沙绪一起去收服『Lore』才是最正常的组合。
然而我也怀抱着不容退让的决心。
「虽然我也这么想过,但这样会轮到我操心过度。」
「操心过度吗?」
「是啊,我绝对无法悠哉地坐在这里等。只要理亚一出发,一分钟会感觉像是一小时,然后拚命嚷嚷着『她们还没回来吗?』」
因为太过紧张不安,导致无法静下心做事,只能到处东晃西晃。为了转换心情而跑到饭店外,无意间找了小艇,最后也跟了上去。我相信自己会因为操心理亚而做到这种地步。
「……哥哥太过保护我了。」
理亚微微嘟起嘴唇,一脸责备地看着我。
「呼……可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心情。哥哥要去,我也会感到担心。话虽如此,如果我说『我也要去』,感觉又像是不信任沙绪,反而会伤到她。」
「你就看成要去收服『Lore』的只有小沙绪,另一个人则是同行者。而且我可是『主角』,随时可以呼叫救援。」
「没错。哥哥的支援方式也很广泛,而且哥哥的身手比我高明多了。」
为了以防万一,由我陪同前往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危急时,只要呼叫一之江即可。不管是什么『Lore』,都一定会败在她的手下。
「……哥哥,可是……」
她更加用力握住我的衣袖。
「我可是很担心喔?」
从她抬眼望来的视线中,我感受到深深的『担心』。
理亚是为了我,才踏进这个时时刻刻要与『Lore』战斗的世界。虽然现在因为我的那句『一起奋战吧』而成为伙伴,但她本来是将战斗的事情隐瞒起来,下定决心要在私底下保护我。
如果理亚先从艾莉莎口中得知预兆,她这次也可能会瞒着我,私下跟小沙绪一起前去收服『Lore』。而且艾莉莎又是理亚的故事,会这样发展的可能性相当高。
但那家伙只告诉了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可以相信『魔女』——我曾经多次听过这句话,难道艾莉莎也有所企图吗?
「有什么事我会立刻连络你……就算没有事情,我也会连络你的。」
见到我伸出手,理亚犹豫片刻后,探出了头。
突然摸她的话,她会吓得缩起来,但像这样先取得她的同意,便可以摸她。
有着柔顺触感的头发散发着一股清香。
「你的头发有股香香的味道。」
我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随即忍不住觉得「糟糕了」。
女孩子对味道敏感,会在意自己给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咦,啊……呃。」
理亚顿时满脸通红。果然让她感到害羞了吗!当我立刻准备道歉时……
「……我想哥哥可能会喜欢……所以借用了诗穗学姊的洗发精。」
她小小声地说出这句话,让我将道歉吞了回去。
我的确喜欢学姊。
然后,理亚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才会借用学姊的洗发精。
这……
「如果是哥哥喜欢的味道……那个,我们家也买同一个牌子吧。」
理亚畏畏缩缩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眸望着我。
理亚在这次的旅行积极地施展攻势。
虽然面对她的攻势让我感到欣喜,但却不晓得应该如何应对,我回答时必须相当谨慎才行。被自己最为熟悉的女孩子直白地表示好感,我认为会感到不知所措是很正常的。
我一边烦恼着该如何回答,一边摸着她的头。
「啊——!理亚被人性骚扰了——!」
「才没有!」
小沙绪发现到我们,并指了过来,我立刻予以吐槽。
「沙绪,那样不算被性骚扰,理亚接下来要让对方做的那些事情才算。」
「我才没有呢!」
艾莉莎在一旁扇风点火,这次轮到理亚吐槽了。
我们一下子变成了吐槽兄妹。
然而,拜此之赐,刚才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一些。
「大、大家差不多快到齐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喔、喔,说得也是。」
我点头附和并将手移开。
理亚却握住我的手……露出有些腼腆的微笑。
「我会担心得不得了,所以请赶快回来喔。」
她用力握住我的手,光是那股力道带来的心意,便让我心跳急速加快。
「啊——!又在性骚扰了——!」
「不是喔,那是表示『等平安回来之后要对我性骚扰喔』——的意思。」
「哇,好、好成人的动作!」
这两人恣意胡扯,我跟理亚都决定不再吐槽。
「我会平安回来的。」
「是。」
因为有妹妹在等着自己回去。
所以我在内心发誓,要极力避免挺身走险。
◆2010-07-11T22:30:00 "The Sea"
最后大家几乎都坐上了夜间出航的游艇。
缺席的只有冰澄跟莱茵,我的故事们齐聚一堂。
剩下的就是驾驶游艇的大哥,虽然不认识,但学姊表示他也是拥有『Lore』方面知识的人。好像是叫做『缎原先生』吧?这类人选也考虑周详,不愧是『第八世界』的『管理员』。
「不需要那么多人来送行啦!」
小沙绪虽然口头上抱怨,另一方面却又显得很高兴。唉,毕竟我也有过被别人担心会感到高兴的经验。
「话说回来,学姊,真的不要紧吗?」
就算驾驶没关系,但饭店的员工是一般人。大半夜跑出去搭乘游艇会被怀疑也是正常的。
「嗯,我用了大家一起去参加尖叫四起的夜间试胆大会这样的说法。」
「啊——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饭店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了吧。多亏这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我跟学姊都没有被发现是『Lore』的相关人士。这或许得归功于学姊经年累月的经验。
「呵呵呵。」
我无法从那张笑脸看穿她的内心。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啦,因为很可爱嘛。
「是真的会出现妖怪的试胆大会耶。」
船艇逐渐驶进被笼罩着浓雾的海域。原本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大海,视线变得更加恶劣起来。虽然我只是陪同小沙绪前来,但不由得开始感到不安。
即使其他人再三保证绝对是弱小的『Lore』,但毕竟曾经跟一之江提到小社的企图,所以那件事也让我变得十分在意。
「这艘船可以靠到多近?」
「嗯,预订是要停靠在一起喔。」
想不到居然要接舷。
「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应该吧。」
留在这艘船上的成员个个身怀绝技。即使被那艘船正面袭击,应该也有能力可以应对。
「文字同学,你们将敌人收服后,若能马上回来当然是最好不过。但我担心的是,将敌人解决后,会连同船只一起消失。」
「嗯?啊,原来如此。」
「文字同学跟小沙绪双双坠进海里丧命可就不好了。」
「呜哇——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这么说也是。打倒『Lore』后,船只应该也会消失吧。
这么一来,在船上的我们当然会掉进海里。
「偷偷在文字身上系上铁球好了。」
「为什么要让我沉下去!?」
我对不经意地插进话题的一之江予以吐槽。
「呵呵——我就想到会有这种事,底下已经先穿上了泳装,所以不要紧的!」
小沙绪掀开自己的裙子,露出底下的泳装。
——虽说穿着泳装,不过直接把胯下示人恐怕不太好吧。她的动作与其说是散发着健康美,不如说是给人活力十足的天真印象,因此我并没有动起歪脑筋。
「沙绪,不、不可以这样!」
理亚慌张地制止小沙绪的手。她羞红了整张脸,然后用极为锐利的视线瞪视着我。
「放心,我再怎么样也不会用有色眼光看待小沙绪啦。」
我举起双手告诉理亚。
「刚刚穿着浴衣的时候,你不是有偷看沙绪的胸部吗?」
艾莉莎一脸窃笑地拆穿我。
「哥、哥哥……!」
「唉,抱歉。男孩子都被下了诅咒,会忍不住凝视女孩子敞开的胸口。我也很无奈。」
我仍举着双手胡扯这些不成理由的瞎话。
「唔……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理亚转而询问一旁的音央。
「暂且先不论诅咒,但每一个男人基本上的确都会猛盯着胸部看。」
音央肯定经常被人注视吧。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理亚你们以后要注意喔。尤其是文字总会一直看着胸部。」
理亚斜眼瞪视我。
啊啊,看来这下回去之后,又是一连串的说教时间。
「看着音央的胸部逐渐隆起也是我的乐趣。」
「不要说得这么正大光明,笨蛋!」
她用拳头敲了我的头,看见音央这么有精神,让我放心不少。
虽然今天游玩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但这家伙其实会暗地为一些小事情钻牛角尖。
在神隐事件以及和理亚战斗时,她都曾为一些事情消沉过。因此让我对她放心不下,不时会留意她的状况。
「音央真是的……」
音央身旁有鸣央为她担心,所以我可能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可是……」
讲到这种话题,总是会第一个冒出的雾香现在却不在。
定睛一看,她正站在船头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海面。
那个背影有股难以接近的氛围,所以大家也没有靠近她。
「……雾香,怎么了吗?」
「嗯。」
我走到她的身后,凑过去看着她的睑。
她的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神情。
「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话说回来,稍早前她曾说过:「等靠近那艘船时再说」,不如立刻问问看。
「嗯,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感到不解。」
「例如说,即将面对的『Lore』其实超级厉害?」
「我想应该不会。这阵雾只要我认真一下,便会立刻散去,前面的『Lore』气息也……微弱到反而会被我们的气息盖过。」
大概是因为我方的等级太高了吧,不过照这样看来,接下来要面对的『Lore』似乎实力真的不怎么样。
「所以才会让我在意啊。」
「嗯?所以才会在意吗?」
「对,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会以此把它当成『诱饵』,对前来收服弱小『Lore』的其他『Lore』设下圈套。」
换成是我的话——这句话透露出雾香的真心。
「如果是这样,代表存在着设下这个『诱饵』的敌人将会是……」
「……小社一类的吗?」
复活过来的最强敌人。在预兆中,显示或许会让我丧命的『Lore』。
也就是刚才与一之江提到的强敌『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不晓得。那孩子比起我们魔女更接近『破灭』。不过,她似乎满喜欢你的,应该不会在这里设下这种陷阱对付你才对……」
「是这样吗?」
「嗯,她不是说过要发送更多『D-phone』吗?」
虽然已经跟一之江谈过这方面的事情,但也想听听看雾香的意见,于是我点点头。
「那应该是要增加更多『Lore』的意思。那些增加的『Lore』,或许会成为对付自己的势力,也或许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棋子。那孩子打算掀起某种大规模的行动,所以今后应该会为此一直增加『Lore』吧。」
「哇啊,原来是这样。」
「嗯,所以若说她这次有什么企图的话……」
雾香难得一脸正经地看着我。
「文字,你要多加小心。如果小社打算做什么的话,目标一定会锁定你。」
那双眼眸是流露出发自内心感到担忧的眼神。就像是刚刚的理亚一样,眼神中诉说着自己也想同行的意念。
「真是失算耶。」
我看着雾香的双眼,露出笑容。
「嗯?」
「我以为是弱小的『Lore』,所以应该不要紧,既然有可能暗藏着幕后黑手,早知道就该跟雾香先卿卿我我一番的。」
「卿卿我我吗?你又希望我留下吻痕之类的吗?」
「那次真的是充满热情耶……」
神隐事件的时候,雾香在诱惑我的时候留下了吻痕。
其实当时雾香是将操控的虫寄生在我体内,但那次让我脸红心跳到无暇去在意那些事情。
「因为是大家一起出来旅行,所以都没有卿卿我我的机会。」
「我还以为雾香会更加积极地诱惑我。」
「啊哈哈,我想说偶尔也要将机会让给妹妹。」
被说中了。
实际上理亚昨晚才对我做出类似诱惑的行为。
「哇,真的被诱惑了吗?」
「我当然没有出手喔。」
「我想也是吧。如果真的出手的话……我可是会拚命追问『为什么要冷落我』唷。」
雾香发出阵阵笑声。看来她终于恢复以往的样子了。
「你愿意再跟我一起去漂亮的饭店吗?」
「那会让我紧张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暂时不行。」
「咦——这次我们去床铺会旋转的饭店啦。」
「气氛会让人想入非非耶,所以更加不行。」
「啊哈,那么我要先想另一种诱惑方式。」
雾香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吐了吐舌头。
光是这样便让我充满了期待,但感受得到背后的各种视线,所以我决定保持冷静到底。
「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好好处理,也会向大家求援的。所以,我不会开口说出要你不要担心……」
「我明白了,我会当个乖孩子等你回来。」
看见雾香点头,我也感到放心。
「啊,看得到了!」
小沙绪精神饱满的声音响彻整艘游艇。
仔细一瞧,在这阵雾中隐约可以看到那艘船的剪影。
我们所搭乘的游艇开始慢慢减速,最后终于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那艘船的大小。这艘船看来可以容纳不少的乘客量,并附有住宿设施。虽然不是豪华游轮,但仍比这艘游艇大上一级。应该具有高速船的大小。
船头清楚地刻写着名字。
『卢莎卡号』
是第一次耳闻的船名。
「又是一个不祥的名字耶。」
雾香看见那个名字不禁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代表什么意思?」
好像是曾经在游戏中看过的名字,但我已经印象模糊了。
「卢莎卡,在斯拉夫神话中被称为水之女神,不过与其说是女神,其实更像是妖怪。某方面来说,与我们魔女相似。是年轻早逝的新娘或是死于水难的女孩子变成妖精的故事。」
一听到妖精,我不由得看了音央一眼。
「……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音央似乎感到一阵寒气,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或许同样是身为『妖精』,所以感应到了什么。
来到这里后,情势果然从『简单地收服Lore』变得诡异了起来。
不过,幸好可靠的伙伴都聚集在这里。
或许应该说服小沙绪,大家同心协力迎敌会比较好。
「喂,小沙绪。」
「呜,什、什么事啦。」
明显可以看出小沙绪很紧张。
按照这种情形,如果真的是什么人设下的陷阱,可就不好收拾了。
「这艘船给人不好的感觉,所以还是不要只有两人……」
正当我说到一半……
咻呼呼呼!
吹来一阵仿佛要将我们笼罩起来的强风。
「哇、哇哇。」
「喔!」
眼见小沙绪失去重心,我连忙抓住她的手,只见周围的雾气愈来愈浓密。甚至看不见身旁的小沙绪的脸。这股令人感到不祥的雾气,将眼前的视线完全遮蔽了起来。
「小沙绪,你不要紧吧?」
「我、我当然不要紧啊!」
隐约可以在浓雾的另一端看见她的招牌公主卷发,看来她应该还待在我的身旁。感到放心的同时,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暂时不放开手。
「雾香,刚刚的风是……」
当我一开口说话时,头的某处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唔……雾香?」
没有任何回应。于是我急忙寻找『气息』——却在这附近感应不到任何其他东西。
难不成……
「喂,雾香!一之江!学姊!音央!鸣央!」
「理、理亚!?艾莉莎!」
我跟小沙绪试着呼唤众人,却毫无回应。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我们被吸进了这艘船的『Lore』世界。」
「原、原来如此。」
小沙绪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想必是对目前的状况感到不安吧。为了不跟小沙绪失散,我也用力回握住她的手。
「啊,对了,『D-phone』!」
「喔,对耶。」
只要有『D-phone』,无论隔着何种空间都可以进行联络。我至今也有好几次都靠它脱困,所以对此再清楚也不过。神隐事件的时候,被关在异空间中的『村子』,也是靠它与外头的雾香取得联络。
然而——
「怎么回事?」
以往总是会立刻启动的『D-phone』荧幕上没有显示任何东西。
「咦?为什么?故障了吗?」
看样子小沙绪的『D-phone』也是同样的状况。
以前用的时候,只要荧幕亮起,它便可以立刻做为手机使用。
可是现在即使按下按钮,摇动或是拍打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开始确信这家伙肯定不是『好对付的Lore』。
「怎、怎么办!」
公主卷发在雾的另一端虚弱地摇晃着。
这么一来也没办法了。
「只能按照当初的预定,去打倒这个『Lore』了。」
「说、说得也是,我懂了。」
小沙绪试图掩盖颤抖的声音。
虽然很在意其他伙伴现在的情况,但大家比我更加可靠,反而是我跟小沙绪最让人担心。
「竟然是这么难缠的『Lore』。小沙绪,只要打倒它,你立刻会名震天下。」
「啊,是、是吗!嗯,好,要努力!」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看来似乎让她产生斗志了。
「好,我们上船吧。」
「好、好的!」
虽然回答仍透着一丝不安。
但现在只能靠她勇闯敌阵了。
——于是我跟小沙绪,前往迎战谜样的『Lore』。 |
◆2010-07-11T23:00:00 "???"
沙沙……
海浪拍打着船身,静静地回响着波涛声。
「虽然很想叫你把手放开……不过现在就特别允许你这样做吧。」
小沙绪说完,立刻用力地紧紧握住我的手,于是我也轻轻地回握。
游艇上方的雾气似乎并没有散去的迹象。我们稍微走了一圈,完全不见大家的踪影。
不晓得是只有我们被吸进了这艘船的『Lore』世界,还是大家都被东分西散了。总之,既然没有对外的联络方式,当务之急便是必须打倒眼前的『Lore』。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D-phone』不能启动的话,我便无法进入战斗模式。
「要立刻上船吗?」
「等一下。」
我握着小沙绪的手,右手则握着『D-phone』。无论怎么紧握或是集中精神,手掌都没有发烫起来。接着我一口气往旁边一挥,也没有如往常那样出现一道红色的轨迹。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即使说出这句话,『D-phone』仍毫无反应。
也就是说……
「……怎么了啦?」
「果然。好像不能使用我的能力。」
「咦咦咦咦咦咦!?那该怎么办啦!?」
「只能靠『Half Lore』受到强化的身体能力背水一战了。只是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只能仰赖小沙绪努力了。」
「咦?啊,嗯……唉,真是没办法耶。应该说,我其实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虽然小沙绪在表面上逞强,但透过她的手可以感觉到微微的颤抖。
突然与其他人失散,而且又要面对来路不明的敌人。甚至无法使用『D-phone』,这样的敌人其实相当棘手,会感到不安也是难免的。
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慌张,保持平常心。
「小沙绪,全靠你了。」
我用两只手握住小沙绪的手。
「啊……」
因为雾气的关系,不晓得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莫名传来一股羞涩的氛围。
「啊,这是当然的!我两三下就可以收拾对方,然后要让理亚摸摸头!」
确认她的手已经停止颤抖后,我再次用两只手握住她的手。
「喏,赶快出发前往那艘船吧!」
被小沙绪用力一拉,红色的斗篷顿时出现在眼前。斗篷大大展开,将我的身体覆盖起来。
「喔喔,这就是小沙绪的红斗篷吗?」
触感光滑,而且带着一股暖意。光是被这斗篷包覆住,便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唔——虽然不想用来盖住男人,但也没办法了。」
小沙绪的脸近在眼前。她小巧的脸蛋上有着大大的眼眸,皮肤滑嫩无比。这家伙长大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大美女吧——
「不要猛盯着人家看!」
「哎呀,我在想你长大一定会变成美女。」
「咦?嘿嘿嘿,是吗?唉,那么给你看一下也没关系。」
——然后个性又特别单纯。
唉,实际上应该会如同我所说的一样,所以可以开始期待了。至于身材的部分嘛,其实音央在国中时也没有特别出色,所以还有不少成长空间。
「好好抓住喔。」
小沙绪从游艇仰望着『卢莎卡号』的甲板,离这里约有十公尺的高度。本来要从原本的船转搭另一艘船时,可以从船侧身的梯子爬上去,但从这里并没有看见类似的东西。我们没有技术可以移动失去驾驶的这艘船。
「我要抓住哪里?」
「我带着理亚时,是让她环住腰际……你可不要乱摸奇怪的地方。」
「我会努力。」
环住腰际吗?
我将手伸向换上一身贵族风格服装的小沙绪,并贴上她的腰际。我感受到少女特有的柔软身体触感,以及骨骼的硬度,让我感到有些害羞。真是细瘦的腰肢啊,我一面心想,并一面尽可能地用轻微的力道揽住。
「哇啊!?」
「抱、抱歉。」
「你摸的方式很色耶,秃头!」
「我没有秃头,真的很抱歉!」
轻轻碰触反而让她感到痒的样子。嗯,要揽住这么纤细又脆弱的女生腰部,让我不太习惯。应该说这是我的第一次经验,所以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啊啊,真是的,拿你没辙耶!」
当我烦恼着该用什么方式揽腰时,小沙绪主动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一股甜美的香味窜入鼻间。虽然她将我的头抱在怀中,但我没有感受到应有的胸部弹力。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话说回来,这次尽是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如果你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我可是不会饶过你的喔!」
「喔,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才对。」
「被你说得这么果断,反而让人更生气!」
少女心真是难捉摸啊。
「要出发啰!」
「好。」
「预备,嘿!」
小沙绪抱着我,大大地往上一跃。
伴随着一股飘然的浮游感,我们一口气接近了『卢莎卡号』。
啪哒一声,我们降落在甲板上。
「我丢。」
小沙绪随即将我丢在甲板上。
「好痛!」
「哼,让你有了美好的回忆,你该知足了!」
她双颊泛红,交抱着双手将脸转向另一边。唉,确实如此。可以被这么青涩可人的少女抱住,的确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也是,谢啦。」
「哼。」
她又再次将脸转向一边,背对着我。
……嗯。可以清楚看见小沙绪的身影,代表甲板上的雾气稀薄。我回想起训练内容,试着寻找气息……
「好像感觉不到什么吧?」
「是啊。」
我跟小沙绪都一无所获。环顾四周,有通往客房的门扉与下楼用的阶梯……船内亮着燎光。
「有什么人在吗?」
小沙绪看着亮光处喃喃自语。
「按照『Lore』的传闻,或许会有『消失前一刻的生活迹象』。」
「啊——是指吃到一半的食物吧。如果不是吃到一半,我就可以大快朵颐一番,为什么只吃了一些啊。」
确实,我也不太想吃别人吃剩的食物。如果有刚煮好的热腾腾食物,我或许也会想要品尝一口看看。
不过,因为之前发生的神隐事件,应该有一项规定是『不可以吃异世界的食物』。当时虽然已经被我吃下肚,但幸亏有雾香、一之江以及鸣央的帮助,我才能平安回来……既然现在无法与她们取得联系,不要乱碰食物才是上上之策。
「这时女人就要靠胆识了,立刻展开调查吧!」
「好,男人也要靠胆识。我明白了。」
我跟小沙绪互相点头示意,立刻在船上进行搜索。
◆2010-07-11T23:00:00? "???"
船内灯火通明,视线也十分良好。看向窗外,仅是雾濛濛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气氛固然诡异,但以客人的身分在船内活动则不会构成大碍。一进入船内,我们立刻确认贴在墙上的地图。船内分别为一等客房、二等客房,以及做为大通铺的宽广空间。船员的房间似乎在其他地方。有小型的商店、可以稍事休息的餐厅,自动贩卖机也有卖泡面。船的下层应该是机舱与仓库。唉,是极为普通的构造。
「除了没有人烟这一点之外,它其实是一艘很普通的船。」
「是呀,真教人大失所望。」
小沙绪开始松懈下来,但我反而提高了警戒。
『富士藏村』
我的脑海中一直闪过这个名字。在神隐事件时,我们在他人的设计之下误闯进了一座村子。刚进入那座村子时,也感觉只是极为普通的和平村庄。因为被称为『食人村』,还以为会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但村人看起来个个平易近人,让我们完全失去了警戒。然而,一到半夜零点,村人便会残暴化——所以在这里也完全不能大意。
「要不要调查看看,是否真的有人曾经存在的迹象?」
小沙绪似乎想要调查附近的客房。
「也好,我也对这件事很好奇。」
「对吧!那么快点行动吧。」
小沙绪打开附近的房门,里头是铺着榻榻米、约有四坪大的房间。室内铺着四床棉被,之前似乎有人睡过,显得有些凌乱。摆放着只喝到一半的果汁罐与啤酒罐,下酒菜的包装已经被开封,里面只减少了一些。
「电视还开着!」
是稍微旧型的映像管电视。不过,画面却是一片杂讯。这里果然收不到讯号吧。
「啧,什么画面都没有耶。」
「也难怪。话虽如此,的确留有前一刻还有人存在的迹象。」
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试着用手碰触铺在地上的棉被。
棉被上残留着不久前还有人睡在里头的余温。
「好温暖,好像稍早前还有人在这里一样。」
「是住在这艘船上的人吗?」
「我想应该是……棉被残留着某人的温度,是颇为骇人的一件事。仿佛从人消失的瞬间,时间便停止了一样。」
「是吗?看我用科学的角度来思考一番。呃——你冰冷的手接纳了从棉被传来的暖度……类似这种感觉吧?」
真是语焉不详的科学理论。
「唉,我想应该是吧。」
话虽如此,我自己也对这方面不清楚,所以随便附和了一声。
「换句话说,温度还能从棉被转移到你的身上,所以这艘船的时间并没有停止!」
「喔喔!」
这个解释听起来的确煞有其事。
「小沙绪,你好厉害喔!感觉被你说中了。」
「对吧!我也可以当个头脑派『Lore』喔。」
她嘿嘿地笑着,得意洋洋地挺起平坦的胸部,那个模样十分讨人怜爱,我的心情也因此得以保持平静,还好现在在自己身旁的是小沙绪。
「我们按照这个步调继续调查其他地方,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吧!」
虽然有些偏离了原本的目的,但我并没有打算阻止。
这次的『Lore』虽然尚未现身,不过要是小沙绪能够打倒对方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
然而,这家伙究竟是拥有何种攻击方式的『Lore』呢?
如果是『玛丽·赛勒斯特号』,『让人凭空消失』在都市传说中是比较常见的能力。刚才回想起来的神隐也是,小沙绪的红斗篷也是,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到某处去。
究竟是我的伙伴们消失,还是我们是自己消失,这点目前还不大清楚,但从无法使用『D-phone』这点来看,应该是我们被关进了『Lore』世界。
「话说回来,不能使用『D-phone』还真是不方便耶。既无法与大家联络,也无法浏览网站,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搜寻是哪一种传闻,而且你也不能变身吧?这是怎么搞的呀?」
「你说得没错……」
即使想要调查这家伙的底细,但若不能连上『第八世界』,也就只能束手无策。无法联络上博学多闻的雾香,也无法召唤出一之江……
想到这里,我猛然一惊。
无法使用『D-phoneh』代表无法召唤出一之江。
「原、原来是这样吗?」
「嗯?」
一想到这点,瞬间从背后窜升起一股恶寒。
她现在无法保护我的背后。
思考到这个可能性的瞬间,不安一口气涌了上来。因为她一直守在我的背后保护我,才得以让我战斗至今。然而现在可能失去了这份保护。这个可能性轻而易举地在我的内心撒下恐惧的种子。
就在这时……
有股冰凉的触感袭向我的背部。
「呃!?」
我连忙转过身去,眼前却空无一物。
「怎、怎么了啦?」
「不,刚刚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碰了我的背部。」
「『Lore』终于现身了?」
「不晓得,小沙绪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嗯,我没有看见,你等一下喔。」
小沙绪绕到我的背后,环顾着四周,然后用手触摸我的背部。
从她的态度与行为来看,可以看出并没有什么异状。
同时也肯定了我所感觉到的恐惧。
——背部被一只冰冷的手碰触。
然后现在小沙绪也可以触摸我的背部。
换句话说,保护我的背后的一之江——现在不在这里。
「好像什么都没有……呃,怎、怎么了啦?突然铁青着一张脸。」
「啊,没、没有啦……」
小沙绪吃惊地探过头来。
「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假设。」
没错,只是不好的假设。或许不是真的碰到危险,所以她还没有现身的打算。不过,那家伙不在的这个假设,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如滚雪球般愈滚愈大。
……这样下去我无法保持冷静进行搜索。冷静下来吧,放松,我试着说服自己,反而让那份不安更强烈了起来。
「抱歉,麻烦给我一些时间。」
我这么告诉小沙绪后,闭上了双眼。
集中起精神,试着平息在内心汹涌翻腾的不安与恐惧。
「嗯——……」
感觉得到小沙绪正在注视着我。虽然想要睁开双眼,露出笑容让她放心,却难以如愿。
「不要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嘛!真是的!」
正当我以为惹她生气时——
用力一抱。
——却突然被她紧紧抱住了。
「咦?小沙绪?」
「啊——其实我根本不想抱男人!」
小沙绪将我的脸抱在平坦的胸前,大声抱怨。
从她的胸部传来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不过,每当我感到不安或是烦恼时,理亚总是会这样做。以前爸爸跟妈妈也会这样做,不过现在是理亚最常这么做。她明明讨厌与人肢体碰触,却努力想要安慰我。所以我也要努力。」
原来理亚与小沙绪是用这种方式加深感情的。
从胸部以及身体所感受到的温暖,开始在我结冻的内心扩散开来,仿佛被一股温柔的感触所包围。
「因为理亚最喜欢你,所以我最讨厌你!……不过你露出那副可怜的模样,让我无法视而不见。真是的,笨蛋!」
「……抱歉,谢谢你。」
「要记住这份恩情喔!」
她抱住我的手似乎不晓得该如何拿捏力道,于是用尽了全力。不知是因为紧张或是其他原因,她急速的心跳声让我感到十分窝心。
就算最信赖的那家伙不在,现在也有一起面对『Lore』的伙伴,我并不是一个人。既然有了这种想法,就更应该去相信努力去面对讨厌事物的小沙绪。
「呼……」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后,终于恢复了冷静。
今天跟小沙绪的胸部还真有缘。有部分是一片平坦的关系,所以没有产生色色的念头,不过或许其实要归功于她那如同名字般单纯又直接的个性。虽然至今都把她当孩子看待,现在我却对她重新改观了,她其实也是拥有母性特质的女孩子。
「冷静下来了吗?」
「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不过我可以稍微耍帅了。」
「啊哈哈,不过再怎么要帅也没有意义了!」
她轻轻摸了我的头,接着慢慢放开了我。
小沙绪的整张脸红成一片,这种举动对她来说应该需要不少的勇气吧。让这么青涩可人的少女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再不努力的话,我就不配称为男人。
「好,那么我们继续在船内进行彻底搜索,努力揪出『Lore』吧。既然对方刚刚打算对我做些什么,或许还会在我们调查的期间现身。」
「嗯,是呀。赶快揪出『Lore』,然后赶快一举收服!」
小沙绪仍显得有些尴尬,只见她大步地走出了房间。
为了避免与她走散,我也连忙跟在后头。
虽然少了一之江与大家作为后盾,但现在要好好相信伙伴,然后采取行动。这么一想,恐惧似乎也可以转换成勇气了。
◆2010-07-11T23:00:00? "???"
在空无一人的船内四处走着,我感觉到除了小沙绪以外,似乎还潜伏着其他人。小沙绪的靴子发出喀、喀的脚步声,以及我的鞋子发出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偶尔……
啪、啪。
似乎可以听见赤脚走在身后的细微脚步声。
「那个声音好像还在?」
差不多要巡完最后一个房间时,小沙绪问道。
「是啊,应该说,比刚才听得更清楚了。」
「是这样啊。嗯……为什么我听不见呢?」
虽然我有告诉小沙绪自己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但无论她怎么竖耳倾听,或是紧贴着我的背后而行,都无法有所感觉。
换句话说,那个神秘的存在是冲着我来的。
现在的小沙绪与我之间,差别在于有没有处在『Lore』状态。
或许这个声音只有处在人类状态下才可以听得见。
「总之,这是最后的房间了吧!」
眼前的门扇挂着员工室的门牌。
如果是『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里头应该会是船长室。
我附和着小沙绪,慎重地将手伸向门把——
一碰。
「呃!?」
冰冷的手再次碰触我的背部,我急忙抓住那只手。
『唔!?』
好,抓住冰冷的手了!
感觉到对方倒抽一口气,我立刻转过身去。
『……唔!』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蓝白色的半透明少女,她正用惊讶的眼神注视着我。外表看起来应该是国小高年级或是国中一年级的年纪。她顶着一头淡红色的卷发,虽然有着日本人的五官,但似乎混有外国的血统。
「终、终于逮到你了。」
「咦?什么?有什么在吗!?」
小沙绪果然看不见吗?
原来她是只有我可以看见的少女?换句话说,或许是幽灵一类的?不可思议的是,我不会感到害怕。
不过,是少女吗………
如果对方是男人、泛着妖艳笑容的美女,或是神经质的老太婆,就会立刻被我视为敌人,但眼前的却是噙着泪水的少女。
这下不可能被我视为敌人了。
「是个女孩子。岁数与小沙绪相仿……不,呃,好像还要小一点。因为我抓住了她的手腕,所以吓得眼眶含泪。」
「哦,原来真的有啊。而且为什么会不小心把那么小的孩子说成跟我年纪相仿?」
那是因为小沙绪看起来像小学生——这点我决定不要老实说出口。
「是因为你这么可爱的关系。」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跟我相仿吧!」
嗯,老样子,她还是很好骗。
好。
即使被我抓住手腕,却没有特别打算做什么的动静。假如是『Lore』的话,可能会立刻展开战斗,但她看起来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含泪紧盯着我不放。
「呃,我试着跟她沟通看看。」
「也对,希望她不是只有你才看得见的妄想产物。」
「我周遭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我可不是会靠妄想满足自己的男人。」
「原来如此!」
小沙绪似乎以为指的是自己,所以心情更加愉悦了起来。唉,小沙绪的确是可爱女孩子中的其中一个,但我决定不要多做吐槽。
「呃……你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吧?」
我稍微松缓了握住少女手腕的力道,尽可能温柔地询问。
接着那孩子颤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诉说什么。然而,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并没有传进我的耳中。
「抱歉,我听不见。这种时候……可以麻烦你点头或是摇头回应我吗?」
她似乎听见了我的话,点了两下头。
那么,该问她什么才好?
「她无法说话吗?」
「好像是。所以我请她用点头或是摇头来回答。」
「那么先自我介绍吧。等等,好像无法问她的名字。」
小沙绪交叠起双手,开始思考,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首先必须要让对方解除警戒。
「我叫做一文字疾风。」
「名字叫做文字才对!」
「那是绰号而不是本名,我可不承认喔!!」
「是吗?大家喊着文字同学、文字同学,你不是还露出一脸腼腆的模样嘛!」
「那是因为……让那些家伙这样喊没关系啦!」
「既然找不到藉口,直接改名叫做文字也没关系吧,呵呵。」
唔,无法反驳。
看着我们的互动,少女不禁眨了眨眼睛。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似乎顺利让她解除警戒了。
「那么,这位红斗篷少女是……」
「『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是正义的『Lore』喔!」
「同时也是名叫『怪人红斗篷』的女孩子。」
少女仍眨着双眼,似乎不晓得何谓『Lore』。
这么一来……这孩子是普通人吗?
「呃,你听过『Lore』吗?」
听见我这样一问,她摇了摇头。
看来她没有听过『Lore』。
「怎么样?」
「她似乎不晓得『Lore』的事情。这么看来,有可能是被卷入这个事件的普通民众。」
「哦……不过也有可能才刚成为『Lore』吧?」
喔,原来,差点忘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她是普通的孩子,那就代表她是『Lore』手下的牺牲者。虽然希望打倒『Lore』就可以获救,但也有可能为时已晚。而照小沙绪说的,如果这孩子是『Lore』的话,那么只要打倒她就可以让事件落幕。
不,或者是——
「有可能是『Half Lore』?」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不过若朝这个方向发展下去,这孩子最后会被谣传是这个事件的犯人吧。总之,假如是『Lore』的话,应该会有『D-phone』吧?」
这么说也是。
见到小沙绪十分冷静地进行分析,让我感到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竟会意外地大显身手,仔细想想,我应该早就知道她有这份能耐才是。
「你有类似这样的东西吗?」
我取出『D-phone』,那孩子表情顿时丕变。
被我握住的手开始颤抖,泪水从眼眶滚滚而落。
只见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挥开我的手,在走廊上奔跑了起来。赤脚发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喂、喂!」
「怎么了?」
「她一看见『D-phone』,立刻就哭着跑走了!我要去追她!」
「咦?啊,等等,等一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见到我拔腿跑了出去,小沙绪也立刻追了上来。
在我的视线中,少女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继续下去铁定会跟丢。
——没办法。
「小沙绪,麻烦把我扔到走廊的另一端去!」
「原来如此,我懂了!用尽全力是吧!」
虽然『Lore』使出全力是相当可怕的,但现在我没空顾虑那些事情。
小沙绪用手环住我的腰部。
「飞吧!!」
她毫不犹豫地将我扔到走廊深处。
我用飞快的速度逼近少女。糟糕,这样会撞上她!
「趴下!」
少女听见我的声音回过头一看,露出极为恐慌的表情,接着抱头蹲了下来。
我用诡异的姿势飞越她的头顶,这个画面想必是极为荒诞的景象。我在内心祷告至少不要受到重伤。在撞进走廊的尽头处前,我交叉起双手,准备迎接撞击。
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我没有感受到应有的撞击。一回过神,发现自己仍持续飞在走廊上。
「咦?」
眼前是一脸哑然的小沙绪。
「危险,快避开!!」
等我开口时,已经来不及了。
「哇啊——!?」
「喔哇——!?」
接着我的身体撞上小沙绪单薄的胸部。
我没有感受到柔软的冲击感,紧接着,我们的身体在走廊滚了好几圈。
我们穿过吓得站在原地的少女,然后碰的一声,才终于发出了小沙绪撞到墙壁上的声音,但我因为两眼昏花,而无法掌握目前的状况。冲击应该是停下来了没错。
「好痛痛痛痛痛……」
看样子小沙绪似乎没有受到什么伤,这可能要归功于『Lore』的耐打身体。而我则是全身疼痛不已,但没有感受到致命性的剧痛,所以应该是没有骨折才对。
「抱歉,不要紧吧……?」
抬起头时,才感觉到我的脸似乎被夹在某个柔软的物体之中。
然后,眼前——即将触及鼻尖的距离,有着一块带着温热的布料。
虽然不晓得自己现在的状况,但莫名可以理解头部现在夹在小沙绪的什么地方。
是的,这里应该是……
小沙绪的胯下!!
「好痛……到底是怎样啦……」
她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状态。青涩可人的国中女生用大腿夹着男人的头部,而且最为宝贵的地方还被鼻尖抵着,如果被她发现这件事的话——
光是想像便令人感到害怕。况且,如果这件事传进她的主人理亚的耳里,肯定会演变成无止尽的说教地狱——展开『无尽的千夜说教』。我对这一点可说是再明白也不过……
A.若无其事地起身。
B.假装失去意识。
C.机会难得,我闻我闻!
脑海中出现了选项。嗯,确实是很有『主角』气势的选项。
不过我还是想对自己说一句,C很糟糕吧。
虽然眼前的不是内裤而是泳装。
也就是说,如同上次猛盯一之江胯下的时候一样,穿着泳装时被看到胯下,应该是不会生太大的气,但是『我闻我闻』可就不行了吧。虽然我能明了想做这件事的心境,但这很明显是变态的行径。在受到说教前便会被逮捕了。
那么只剩A或是B……
A应该是我最擅长的应对方式。B则端看能够装睡到什么程度,而且我的演技不太好。可是,如果A无法敷衍过去的话,那我仍必须面临说教地狱,而B则可以谎称:「咦?发生什么事?哎呀,我昏过去所以不清楚耶——嘿嘿嘿~」,照这样看来,这似乎是最安全的选项。
好,之后就全看我的演技可以发挥到什么程度……
「咦?啊……哇啊啊啊啊啊!?」
糟糕了,就在我烦恼的期间,小沙绪已经察觉到异状了!
「你、你、你在做什么啦!?这个色狼!变态!花心男!!」
碰咚碰咚碰咚!!
小沙绪像抓狂一样地用拳头往我的头猛敲。
「唔啊啊啊啊!?」
因为是『Lore』使出全部力量拚命乱敲,那股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从可以轻松扔掷一个男人这点来看,或许小沙绪其实是属于力量型的『Lore』。而这力量型的拳头正猛敲着我的后脑勺。
我的意识一瞬间逐渐远去。
啊啊,小沙绪啊。至少我觉得你说我是花心男这点是错的……
这股念头变成我最后的记忆——
Bad End
◆2010-07-11T23:00:00? "???"
实际上我昏过去只有短暂的瞬间,害我以为进入了Bad End,不过那很显然是我想太多了。倒下的位置似乎也与刚才没有什么不同。话说回来,后脑勺传来的阵阵疼痛,果然是因为小沙绪的内裤,不对,是拳头的关系吧。唉,受到『Half Lore』的连续攻击,却只有这种程度的伤害,或许应该算是侥幸。
往上一看,眼前是满脸通红带着怒气的小沙绪,以及一脸担心探头看着我的神秘少女。
「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我记得一清二楚,但假装忘记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沙绪斜眼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我。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清楚窥见刚刚我猛盯着看的裙下风光,我决定当作是皮肉之痛的代价乖乖收下。
「不,我好像依稀记得撞上墙壁的瞬间,不知为何却撞上小沙绪……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也是不经意的谎言。我决定彻底假装自己没有大闻一番。毕竟那只是一场事故,而且想必也对小沙绪造成了心灵创伤。不不,我应该没有闻吧?看来我似乎已经有些混乱了。
「空间扭曲是吗……」
小沙绪交叠着双手思考的模样显得很有架式。
探头过来的少女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莫非她已经发现了我其实是在演戏?但即使如此,继续假装下去对小沙绪才是最好的。
「话说回来,那个女孩子呢?」
「她正在我旁边担心地看着我。」
「哼,她是属于幽灵一类的吧?」
看来她似乎相信我没有记忆的说法。虽然脸颊仍然泛红,但那应该是感到害羞或是尴尬的缘故吧,这些应该可以靠时间冲淡,应该啦。
「她似乎明白我们并没有恶意。」
大概是因为我们两个一直吵吵闹闹的,其中一个还被痛打了一顿,让她因此放下戒心吧。
这些或许让她就另一个层面感到害怕,但这位少女应该有感受到我们没有任何危害她的意思。从她现在仍担心地望着我来看,似乎也对我们解除了警戒。
「啊——嗯。我们没有要危害你的意思。」
我挥了挥手,只见她点了点头。
「这家伙或许会对女生恶作剧就是了!」
小沙绪的话切中了要点。唉,我自己也由衷对她感到抱歉,所以对此并不加以反驳。
「刚才她是被『D-phone』……黑色手机吓到,才会逃走的样子。」
听到我提起『D-phone』,少女脸上又浮现恐惧之色。
「不不,不会拿出来给你看的,你放心吧。」
看到我摇了摇手,她露出了明显的安心表情。
「她好像对『D-phone』感到格外害怕?」
「『D-phone』是可怕的东西吗?」
我在原地盘腿而坐,抬头看着少女继续说道。小沙绪不晓得她在哪里,所以随便挑了个位置,坐在我的旁边。
「有可能,例如因为『D-phone』有过不好的遭遇。」
「『D-phone』即使受到强力冲击好像也不会坏吧?下次就拿来当作殴打你的凶器。」
虽然被小沙绪殴打很可怕,但这孩子感觉不出有受到暴力对待的迹象。唉,因为她的身体呈半透明状态,也无法仔细确认就是了。
这么一来,究竟会是何种可能性?
「那么,呃。你看见的那孩子是『Lore』吗?还是牺牲者?她可爱吗?」
「她的确很可爱喔,有着浑圆的大眼睛。」
「哼,萝莉控!」
我没来由地被骂得好难听啊。
不过,因为刚才发生了那件事,现在我选择乖乖接受她的责骂。
可能因为被夸可爱感到高兴,只见少女轻笑了一声。
「你是这艘船的客人吗?」
我问道,她则连续点了两下头。
「她好像是客人。」
「哦,所以她原本是人类吧。这么一来,她就是『Lore』手下的牺牲者……或者是变成『Lore』的人类。」
变成『Lore』的人类。听到这句话,我的背部顿时窜起一阵寒意。
因为小沙绪也是这类「变成『Lore』的人类」。
所以才会立刻联想到这一点。
「如果是变成『Lore』的人类,是要基于何种缘由才会变成『Lore』?」
我看着小沙绪的双眼问道。如果她露出难以启齿或是痛苦的神色,我打算立刻停止追问。
小沙绪一脸正经地回看着我,略显犹豫地开口说道:
「我想想。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人类只要被谣传是『妖怪』便会变成『Half Lore』吧?我指的不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甚至就连大人都相信谣传。」
「是啊,这点我知道。」
「以我的情况来说,我来到日本前便已经变成『Lore』了。我从小的时候便很喜欢这种红色的斗篷。」
小沙绪挥动了一下自己的斗篷,接着眼神飘向远方,开始娓娓诉说。
在她那张脸上流露出寂寞的神色。
可以看出变成『Half Lore』并不是什么令人快乐的事情。
「正如你所知,正如你所见,我曾经住在义大利的一座小城镇。」
原来是义大利吗?这份开朗与率直的确给人那个国家的气息。
「小时候,因为我很喜欢这类斗篷,所以无论是在外面玩耍或是在家里的时候,我都一直把斗篷穿在身上。我是从电视上看到这种斗篷的,因为我之后直嚷着想要,所以妈妈特地缝制了这件给我。当时电视中的日本英雄穿着这种红斗篷翩然一甩,看的我直呼好帅!顺道一提,我玩的游戏是扮演英雄喔。」
明明是自嘲的语气,却透出一股缅怀过去的寂寞感。小沙绪那张平常让人觉得是年幼女孩的侧脸,现在莫名看起来带着一份成熟。
原来女孩子也会玩扮演英雄的游戏。不过,我的内心也认为那确实很有小沙绪的作风。反过来说,如果我看到理亚扮起英雄的话,我肯定会吓得目瞪口呆。唉,那家伙小时候喜欢的则是扮家家酒跟扮演新娘的游戏。
可是,既然是身穿红斗篷玩扮演英雄的游戏,那也只是个喜欢斗篷的女孩子罢了,不可能会有人把她视为怪物。
「那阵子,我都玩这个游戏来让欺负人的小孩嚎啕大哭。」
光听这段话,实在让人分辨不出谁才是欺负人的小孩。
「当时我住的镇上发生了诱拐事件。而且那还是只挑可爱的年幼女孩子诱拐的坏家伙。」
「……难道你被当作了犯人?」
「没有,并不是这样。像我这种可爱又惹人怜爱的少女,怎么可能会被怀疑是犯人。而且,犯人立刻就被逮捕了。他是像你一样的萝莉控性犯罪者!」
我可既不是萝莉控也不是性犯罪者。我也差不多快受够了,下次她要是再满嘴胡说八道,我就要毫不留情地给她吐槽个痛快。
「不过,犯人明明已经遭到逮捕,女孩子却没有停止失踪。反而失踪的人数开始大增。」
「……犯人不是已经被逮捕了吗?」
「没错。所以当时的我认为这一定是其他犯人做的好事!因为我的朋友之中也有几个人不见了,所以我把自己当作是英雄,打算去逮捕犯人。虽然爸爸跟妈妈会担心,但我告诉他们红斗篷是正义的标记,所以不要紧的!」
截至目前为止,我认为她说的话都很正常。城镇频传诱拐案件,于是充满正义感的女孩子想要跳出来揪出犯人。不过,我不太清楚普通的女孩子变成『Half Lore』的案例。一之江的背景谜团重重,而鸣央会成为『神隐』则是为了保护音央。然后学姊则是因为将『千禧年危机』散播出去,因此不知不觉间被视为元凶。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耳闻单纯是因为被人谣传,而让女孩子变成『Half Lore』的案例。这样的案件是怎样发展,才会产生出『怪人红斗篷』的?
我感到气氛变得紧绷,心跳也逐渐加快。
「就在女孩子接二连三地消失的期间,唯独我一直平安无事。我想应该是因为我身穿红斗篷而小有名气,诱拐这种女孩子会引人注目,所以犯人也避免找上我。不过,反而因为这样而开始出现了这类流言——」
小沙绪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死心的念头。
「『在黄昏时,我看见穿着红斗篷的人在诱拐女孩子』。」
那应该是为了寻找女孩子的行踪、四处在镇上奔走的小沙绪吧。然而,那件事却阴错阳差地被误传了开来。
「因为诱拐案件完全不见平息,镇上也把这件事看成是怪物所为。那里跟日本不同,地方治安不太好,而且那座城镇是个既小又封闭、容易相信诡异迷信的地方。」
我看见小沙绪的手微微发抖。
虽然有些犹豫,但我仍握住了那只手。
「哇呀,怎么了!?」
此举果然吓了她一跳。
「不,我想说你讲得好像很痛苦,所以忍不住就……」
「虽然很明显可以看出你是想藉机偷握我的手……唉,算了。」
她斜眼瞪了我一下,随即又露出微笑,而手的颤抖也停止了,所以我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只有我平安无事,加上有红斗篷掳人的谣传……于是许多人将这两点联想在一起。但再怎么样,也很难相信是我直接出手诱拐的,所以他们只是怀疑犯人可能就在我的附近。或者认为我也许是被恶魔所附身了,而掳人的就是附在我身上的恶魔。虽然说起来很奇怪,但这样也看得出来镇上的人们有多恐慌。我为了正义而披上的红斗篷,不知何时在镇里已经成为恐怖的代名词……」
小沙绪低垂下双眼。
「接着小社出现了。她拿着『D-phone』到我面前。」
聆听小沙绪游说往事的少女,顿时露出害怕的表情。
小社出现,也就代表了……
小沙绪在那时已经形同成为『Lore』了吗?
「那孩子这么对我说:『收下这个,姊姊便能够成为真正的妖怪,相对地,你也可以收拾真正的犯人』。」
「真正的犯人?」
「没错。犯人是……警方。负责诱拐案件的刑警其实才是犯人,他刻意穿上红斗篷再掳走女孩子们。而向大人散布我就是『红斗篷』的,也是那个家伙!他为了让自己不被注意,便在镇上散播流言——自己则假装在寻找女孩子们!」
小沙绪的声音中夹带着怒气。刑警是犯人,而且从他刻意扮演怪人这点来看,他的行为当中透露出一股疯狂。然后,散布流言的竟然也是那家伙。
怒火从我的内心深处滚滚涌出。
「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收拾那家伙,所以从小社手中收下了『D-phone』——成为了『真正的红斗篷』。那家伙也跟我一样是个快要成为『怪人红斗篷』的『Lore』……因为我的流言量比较大,所以赢过他的样子。」
意思是,镇上的人认为小沙绪是真正的红斗篷吗?
不,身为犯人的刑警当然会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身分。与名字被直接散播开来的小沙绪比较起来,或许被谣传的程度比较薄弱。
「唉,被那家伙诱拐的女孩子们,在我成为真正的红斗篷——『罗索·帕尔迪蒙吐姆』时便被释放,所以平安回来了。」
小沙绪是被小社利用那份正义感,才走上『Half Lore』的道路吗?这个故事里头充满了人们的不安,以及险恶人类的卑鄙企图。靠着正义感战斗的她,现在也受到『怪物』的身分而苦。
「异国之地上演的红斗篷对决红斗篷!类似这种感觉!欸,很帅吧?所以你不需要这样握着我的手啦。」
小沙绪努力发出开朗又坚强的声音。
然而——
这一定也是造成她在镇上待不下去,最后搬到日本的原因。
为了不让自己消失,所以必须持续诱拐其他女孩子。
然后,在与理亚交战时,她曾哭着呐喊:「我不想消失。」
知道这些种种的我,并没有想要放开那只手的打算。
「唔——……这样还是不放开吗?真是的……所以你才会被当成变态……」
小沙绪这么说道。
她困惑地环顾四周,同时又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
「你背负的事物明明就比我要沉重得多呀,笨男人。」
「男人的帅气度,是靠对宝贵的人抱持的心意大小来决定的。」
我又回握住她的手,只见小沙绪红着脸,高兴地低下头。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许多这样遭遇的女孩子——变成『Lore』,成为不得不危害起人类的孩子。
或许在这艘船上的少女也是同样的遭遇。
我这么心想,抬头看向专注聆听小沙绪说话的少女。
「抱歉,我们讲得有点久。」
少女摇了摇头,紧抿住嘴唇。
似乎是抱着什么决心的表情。
女孩子的这种模样,我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跟小沙绪,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后迳自从裙子的口袋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
「哦,玛丽,你下定决心啦。」
传来熟悉不已的声音的瞬间……
砰匡!!
船身大大震动,开始倾斜。 |
◆2010-07-11T23:00:00? "???"
伴随着强烈的爆炸声,船身开始倾斜。
少女顿时慌张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船身发出嘎嘎嘎的挤压声,开始朝下方倾斜——船头则朝上翘起。
匡啷!
紧接着又有一股强烈的震动袭向我们。
「啊哇哇哇哇哇哇!」
这个瞬间,小沙绪失去了重心。她的轻盈身体斜向一边,开始朝背后摔去。
「危险!」
我连忙伸出手扶住她,但就在快要抓住斗篷时,斗篷突然飘动翻飞了起来。斗篷的动作似乎是在拒绝我的碰触一样,让我不禁感到迟疑,接着小沙绪的身体便开始翻滚……
眼看她即将重重撞上背后的墙壁。
「哇啊啊啊啊!?」
「……呃!」
半透明的少女看见这个情形,立刻伸出了左手。
然后小沙绪的身体——倏地从墙旁消失。
「什么!?」
仿佛被吸收进去一样——她红色的身影被吸进粗糙的墙壁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差点撞到墙壁的时候,恐怕也是像那样消失吧。也就是说,是这名少女刚刚让我免于撞上墙壁,至于小沙绪会从哪里出现……
「啊哇哇哇哇哇!!」
果其不然,她的身体朝我的前方滚了过来。
对于突然出现的小沙绪,我有点措手不及,只能专注地踏稳脚步,不让自己的身体摔倒,并准备接住来自前方的撞击。
「哇啊啊!?」
「哇喔!」
与其说是接住,我们更像是狠狠地撞在一起、然后在一阵翻滚后才停了下来。是说,我到底是用什么姿势撑住她,而且又是什么方式让她的身体停住的啊?如果不把眼睛睁开,便无法厘清这些疑问,但脸上有股柔软又温暖的触感,恐怕又是小沙绪的身体某处靠到了我的脸上。
今天我真的是不断对小沙绪做出性骚扰……这件事要是公开的话,我以后走在路上大概要小心了。如果一之江在场,恐怕会上演连血腥电影也望尘莫及的戳刺场面。但我现在甚至殷切期待听到她的吐槽,毕竟我真的是对小沙绪做了罪该万死的行为。
——好。
首先必须思考的是,我的脸是被埋在小沙绪的身体何处。虽然有许多必须思考的事情,比起突然出现的『神秘声音』、船的爆炸声,甚至是船身倾斜的事情,现在的我决定先专注于眼前……
只不过,现在我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小沙绪的神圣之处……让我连睁开眼睛都感到害怕。
既然脸可以埋进去,代表该处有足够的柔软度并足以夹住我的脸。既是女孩子,而且还是小沙绪的平坦身体,这种部位可说是少之又少。换句话说,可以猜测的部位并不多。
如果是明显是糟糕部位的话……那我以后将再也无法反驳小沙绪的『色狼!变态!』一类的骂声。然而,可以顺利接住她,没有让她受伤这点,让我放心了下来。也就是说,暂且不论她的心灵,但我至少成功保护了她的身体。嗯,这件事足以让我抬头挺胸。
好,做好心理准备了。上吧,一文字疾风!
那么,会是什么部位呢!
我准备睁开双眼的瞬间——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却被小沙绪奋力摔了出去!
「呜喔喔喔!?」
啪搭一声,我被摔到地上,意识瞬间逐渐远去。
「呼、呼、呼,你、你总是趁机……!」
往上一看,小沙绪紧握着裙子,眼眶浮现大量泪水。
顺道环视了四周,刚才出声的少女——身穿白色洋装,戴着一顶大大帽子遮住脸庞的小社,一如往常地面带微笑等待着我,少女则是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们。这两位都在等我们先处理完呢。
可是,将我的脸埋住的部位应该不是上半身吧。腋下、脖子等可以夹住的部位一口气缩减。当然不可能会是胸部。不过,是下半身的话,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只有一处覆水难收的部分,那是对少女来说,可是所谓的最终防线。
——那么,那个地方就是……!
「好痛痛……喂,只是脸撞到你的膝盖,未免太狠了吧……」
「咦?膝盖?」
「嗯?不是吗?那么是大腿吗?」
「咦?啊,对、对呀,是膝盖啦!膝盖!少女的膝盖可是很宝贵的!!」
小沙绪仍握着裙子显得忸忸怩怩。嗯,应该是那里吧,是屁股吧?我明白得很,可是对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来说,用屁股夹住男人的脸,肯定会造成不小的创伤。
只要彼此没有承认,便不会成为事实。因此,我跟小沙绪现在彼此认定『脸撞到的部位是膝盖』。
这一点,为我、为她,甚至是全世界,都带来了和谐。
这件事情暂时先搁到一边。
「总之,是小社吗……」
我看向突然现身的她。白天时也见过她一面,比起那时,现在的她散发出一股更为诡异的氛围。
「聊完了吗?」
「是啊,感谢你在旁等待。」
「呵呵,白天时我就这么觉得,哥哥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那种后宫型主角耶。」
这句话直接在我心上开了一刀。
我也隐约觉得这是一场女孩子轮番上阵的不可抗力吃豆腐大会,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这莫非是『主角』的能力之一了。然而,在内心高兴的同时,另一方面,事后的尴尬或是打圆场,又让我倍尝艰苦。对于全天下受到不可抗力影响的『主角』们,我由衷感到同情。因为,虽然表面上很幸运,但就某方面来说,我也会落得十分凄惨的下场。而且之后又必须为了要处理好人际关系而大伤脑筋。
「差不多可以从自怨自怜时光中回来了吧?」
「嗯,麻烦了。」
她光是说出那句话,便让我承受了极大的精神打击。真的很对不起,我突然有种想向人道歉的愧疚心情。若无其事地对我使出精神攻击后,小社面向半透明的少女……『玛丽』。
「你们是来收拾这孩子的吗?啊,以哥哥的模式来说,应该是来救助她的吧?」
被帽子遮住表情的脸上,只有嘴里发出阵阵笑声。
被唤为『玛丽』的少女。印象中是在『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最后提到的名字。船长日记在写到『我的妻子玛丽……』之后便中断了。
「咦?那么这个孩子是人妻!?」
小沙绪东张西望,似乎还是看不见玛丽。
玛丽大大地摇了三下头,看来她应该不是人妻。
「这样啊,你们是在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样的存在,也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情况下特地来见我的?是因为听了艾莉莎的预兆吗?魔女真是一群令人困扰的大姊姊呢。」
虽然口头上说困扰,语气中却带着愉悦。一下说特地来见她,一下说大姊姊让她感到困扰,这些话隐隐带着矛盾。
「你说特地来见你——意思是小社希望我们过来这里吧?」
「嗯。我原本打算主动邀请哥哥,因为我想跟哥哥玩游戏。」
游戏。
这句话隐约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白天见面时,你好像是说会在『降临之时』见面。」
我回想起白天她说的话,开口问道。
「嗯,现在还不是『降临之时』。我想为了那个时刻做准备,也想要好好规划一番。因为,这是与将我解放出来的宝贵哥哥所共度的片刻时光。」
为何听到宝贵这个字眼,反而只让我感到恐惧?是因为小沙绪的眼神像在说:「你这个萝莉控」的关系吗?
「所以,这次原本想要给予你隆重的款待,但玛丽拒绝使用『D-phone』的力量,不愿意成为『Lore』。」
玛丽从口袋中取出的东西——
那个是……『D-phone』吧。
与我们常见的『D-phone』明显形状不同。
我们的『D-phone』有着现代风格的简约设计,与玛丽手上拿的东西截然相反;那个东西有着格格不入的扭曲形状,在手中闪烁的诡异红光,如同心跳般脉动着。那个……真的是我们所知道的『D-phone』吗?
「我已经告诉她,如果不使用的话,她就会消失,但她还是很害怕变成妖怪。比起消失,更害怕变成妖怪,真是奇怪耶。」
小社露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这一定是因为即使玛丽真的消失,对她来说也是不痛不痒。即使她的外表是学姊的年幼模样,但她却是从『末日预言』诞生出来的纯种『Lore』,不可能与人类一样拥有人心。
「可是,哥哥说过『我比较讨厌消失』吧?」
「当然。」
我撑起身体。
我绝对不允许可爱的女孩子消失。
可是……我为什么有股不祥的预感?
小社所说的游戏是什么?
小社选在玛丽成为『Lore』前的不完全状态,引诱我们上门。然后玛丽拿出『D-phone』的瞬间,紧接而来的是爆炸声,让这艘船随之倾斜——
虽然有很多事情尚未厘清,但首要之务是照料眼前的女孩子。我摇了一下头,看向玛丽。
她仍是一副不知所措、泫然欲泣的模样,用双手抱着『D-phone』。
「好,玛丽,你打算怎么办?你已经快要消失了。」
听到小社的话,玛丽的肩膀又猛然一颤。
这名少女必须自己做出要变成『妖怪』的选择。小沙绪、鸣央和一之江一定也做出了这个选择——日后必须面对许多痛苦、悲伤以及残酷的事情。或许也必须不断累积罪孽。
「这位哥哥救了不少像你一样的『Lore』喔。所以你向他求救不就好了?」
然后小社在一旁煽动她成为『Lore』。应该是因为如果玛丽没有成为『Lore』,便无法开始她想玩的『游戏』吧。
「你坚持不成为『Lore』,这样下去,这艘船又会沉没……哥哥他们也会死掉喔。」
玛丽的肩膀更加令人心疼地猛烈颤抖了起来。
玛丽的脸上浮现恐惧与犹豫,手不断微微发抖。没有人会自愿变成妖怪。可是,现在她却被迫做出选择——就因为受到『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逼迫。
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能够对她说些什么呢?
「不要紧的喔!」
这时,小沙绪高声大喊:
「首先,就算这艘船沉没,我也不会死的!因为我擅长游泳,就算有鲨鱼出没,我也可以收拾掉它!」
小沙绪态度坚决地指向自己认为玛丽所在的位置,并扬起微笑。由于她的手指微妙偏离玛丽的位置,我便若无其事地将手指移到她正确的方向。
「哦,感谢。」
小沙绪面向着玛丽,维持无所畏惧的模样。
「而且,就算变成『Lore』、变成妖怪,一样也可以过得幸福又快乐!有温柔的美女主人、有坏心眼却博学多闻的魔女、有好色又惹人生气的可靠笨蛋、有他温柔的伙伴在——」
小沙绪看不见玛丽的身影,也完全看不见她感到害怕与犹豫的表情。
然而,这些都毫无关系。
即使看不到、感觉不到、听不到,只要眼前有『女孩子遇到麻烦』,小沙绪便不会置之不理。她就是正义感如此强烈的女孩子。无论是『Lore』或是陷阱,都不在她考量的范围内。小沙绪正用着发自内心想要维护正义的壮志,努力打动着玛丽。
「虽然我曾非常害怕、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也曾经嚎啕大哭过,但我现在仍在这里努力着!所以,不可以选择让自己消失!!」
这是曾经因为害怕消失而哭泣的小沙绪,才有资格说的话。
为了不让自己消失,『Half Lore』为了生存,必须犯下罪孽。可是,假如有其他的解套方式、假如有愿意一起烦恼的伙伴,或许可以找到快乐又幸福的日子。
不。
我会让她获得幸福的——!!
「没错,玛丽,你不可以消失。我会救你的!」
我朝玛丽伸出手,小沙绪也跟着朝同个方向伸出手。
「就算我们会命丧海底,就算你变成『Lore』,我都会救你的!我就是为此成为『主角』的!!」
是的,最终选择权还是在玛丽身上。
不过,无论她选择了哪一边,我都会救她。我可以如此断言。
即使现在无法借用伙伴的力量,但这里有着跟我怀抱着同样决心的小沙绪。所以——
「原来如此。所以……玛丽打算怎么做?」
小社呵呵地笑了一下。
「这样下去,只要船沉没,哥哥你们也会没命。或许能侥幸逃过一命,但我认为机会微乎其微。尤其现在没有魔女跟总是保护哥哥背后的搭档在身旁。」
没错,这的确是我最为害怕的一件事。同时也理解到,这个状况果然是小社设的局。封住『D-phone』,让我无法与大家联络——她打算以这种手段把我逼入绝境。
「只要使用『D-phone』成为『Lore』,虽然会变成妖怪,但就可以不用消失了。或许哥哥你们也可以逃过一劫。只是——」
小社总是会在最后加上不祥的预言。
「玛丽必须杀了哥哥你们就是了。」
玛丽?杀了我们?
我无法掌握小社想表达的意思。当然,玛丽应该也听不懂吧。她看向我们,双眼透出一股哀凄——
瞬间——
「不要紧!这家伙姑且不论,但我是不会死的!」
小沙绪说得十分坦荡。
「不,我也不会死的!」
「你说的喔,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可都不要死喔!」
「包在我身上,我可是连最强的玛莉玩偶都杀不成的男人耶。」
「哼!迟早我会夺下最强的名号!」
我们互不相让,相视而笑。
没错,我们不打算消失,当然也不打算被杀。
「………………」
玛丽看着我们,睁大了双眼。
然后——
嗯。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后,开启了捧在双手中的『D-phone』。
『D-phone』顿时发出红光,玛丽的身体恢复了清楚的轮廓。原本是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实体化。
「哦……真的是很可爱的孩子耶。」
小沙绪似乎终于看得见玛丽了,只见她高兴地露出笑容。
——这么一来,这孩子已经完全变成『Lore』了。
然后,责任都归在我的身上。
所以,我果然要将这孩子——
「玛丽,恭喜你。向崭新的自己道声生日快乐吧。」
小社拍了拍手鼓掌,走到玛丽与我们的中间。仿佛要将我们隔开一般。
「也恭喜哥哥跟姊姊。不过,这样游戏终于要开始了。继续跟着这艘船一起沉没,被卷进『这艘船的时空』的话,哥哥跟姊姊便会消失喔。」
「唔!!」
玛丽顿时颤抖了起来。
「现在哥哥无法使用『神隐』的力量,恐怕无法对抗『消失』的能力吧。就算真的侥幸逃过一劫,也无法同时救起沙绪姊姊。」
她说得一针见血。我只要使用鸣央的『神隐』力量,确实可以对抗『消灭』系的『Lore』。
但现在与鸣央失去了联系,我无法确定是否可以使用那份力量。
而且,小沙绪是普通的『Half Lore』。消失的话……便再也无可挽回了。
「哥哥你们必须想办法逃出『这艘船的时空』。这就是游戏的目的。」
轰轰轰轰轰,船只发出低沉的重低音。
「这艘船的时空?」
「是的,这艘船已经快要沉没了。『卢莎卡』是因为不明原因的爆炸而沉没的船只。船上的乘客、船员无一幸免——是真实发生的凄惨事件。不过——」
小社的嘴角弯成新月形,泛起满满的笑意。
「没有人知道真相。这是一起从世界的历史纪录中、人们的记忆中完全遭到消抹的事件。明明实际上发生过,却被当成不曾发生,最后成为都市传说的——故事。」
「咦?那是什么意思……」
小沙绪一脸困惑地看向小社。
我也不明白她所说的意思。
实际上发生过,却被当成不曾发生?
那个理由莫名让我有种……非常沉重的不祥预感。
「哥哥,我也想要收集那种既沉重又黑暗,充满着悲剧性与绝望,最接近『破灭属性』的『Lore』。」
『破灭属性』
那个词让我回想起雾香的话——
「那孩子比起我们魔女更接近『破灭』。」
「如同哥哥收集『Lore』一样,我……『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也想效仿。因为,上次只有我孤军奋斗,所以才会失败遭到封印。所以,看见哥哥的表现,让我产生了这个想法——如果有伙伴的话,我一定可以变得更强大。」
那是相当恐怖的一句话。
凭一己之力便足以导致世界毁灭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这次打算收集『Lore』……成为一股『势力』。
而且被选中的正是玛丽。
她是接近『破灭属性』的『Lore』吗?
「我认为这样很公平。哥哥收集百物语,在『降临之时』向我宣战。而我为了对抗哥哥你们,也增加朋友来准备迎战。喏——感觉非常、非常好玩吧?」
小社微微倾斜着头,像在诉说游戏计划般的模样。
在我眼中——没错。
看起来俨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大王』。
同时闪过脑海的是,我死于非命的景象。
换句话说,那个预兆是从这里开始延伸的结果吧。
我的伙伴们分开迎战小社的同伙,最后则由我独自挑战小社——然后败北。
只要依靠大家就没问题!——自己的这种肤浅想法,在这一刻已经被彻底粉碎了。
「等等、等等、等等!」
小沙绪代替一时语塞的我,出面怒斥:
「我晓得你想要增加朋友!你尽管去找,凑满一百人后到富士山的山顶吃三明治吧!」
她好像是想用童谣的梗,但歌词里说的应该是饭团吧,不过我选择不予以吐槽。
「虽然不晓得是破灭属性还是爆炸属性!但那孩子由我们来保护!谁会乖乖交给『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听见小沙绪的话,小社被逗得摇晃着肩膀发出阵阵笑声。
「说得也是,我也是这么认为。虽然玛丽是被我选上的『Lore』,但她也是在姊姊跟哥哥的说服下才愿意成为『Lore』的。」
虽然是本人做出的选择,但还是由我们说服她,才选择踏上成为『Lore』的这条路。
玛丽或许其实想以人类的身分消失也不一定。
所以我们想要给予她名为幸福的希望。
「好,哥哥,那么游戏开始吧。」
小社高高地举起手。
「唔、唔唔!?」
玛丽的『D-phone』突然发出深红色的光芒。
那道光芒将害怕地拚命挣扎的玛丽身体包围了起来。仿佛像是『D-phone』在吞噬着玛丽。
「等、等等,你做了什么啦!?」
「具有极高的『破灭属性』的『D-phone』,会像这样让该『Lore』更接近本质。如同玛丽身为『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的犯人『玛丽』一样——成为不断将人、世界吞噬消灭的存在。」
小社压着帽子,朝倾斜的船只上方——船头的方向走去。仿佛像在诉说自己的任务到此结束。
「……………………!?」
在我们的眼前,玛丽换上一袭深红色的礼服。如同我用上大家的故事时换上衣服一样。
「『破灭的水妖精』——那是她现在的名字唷,哥哥。」
包围着玛丽的光芒逐渐减弱下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发色转为深红色,露出狂傲笑容的『破灭的水妖精』。
玛丽原本胆怯又畏畏缩缩的氛围完全不复存在。
「喂、喂,玛丽?」
我开始试着呼喊她,但她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只见她倏地举起右手——
「唔,退后!」
当小沙绪将身旁的我推开的瞬间……
玛丽迅速挥下了右手。
咚!
小沙绪的身体突然撞上墙壁。
「咕啊!?」
墙壁像是突然凭空出现般袭向小沙绪,她娇小的身躯因此被撞飞出去,摔倒在地。
紧接着,玛丽又举起右手,然后一口气往下挥。
「小沙绪!」
「唔!」
小沙绪没有往上看,再次翻滚到我的身旁。
轰——!
一块天花板被俐落地切了开来,接着朝原本小沙绪所在的地方坠落。
玛丽站在另一端,将右手由下往上挥起——
「嘿呀!」
小沙绪将我用红斗篷包裹住。
这是个既温暖又带着清香的漆黑空间。被包裹在里头的我,在下一个瞬间掉在玛丽背后的地板上。
「好痛!」
看来将理亚包裹起来进行瞬间移动的,就是这个转移能力。虽然很高兴她愿意对我使用,但动作未免也太粗鲁了。
鼻子撞到地板的我,含泪抬头看向小沙绪。
「感觉走廊一瞬间变成了立体拼图……」
玛丽缓慢地面向我们,伸出了右手。
然而,天花板突然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玛丽的右手。
「我已经识破你是用那只手来操弄墙壁跟天花板的!」
玛丽看着小沙绪的苍白之手,然后再看着小沙绪,不发一语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还不晓得其他『Lore』的能力,会有这个反应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么具有攻击性呢?
「哥哥,『破灭的水妖精』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整艘船。」
小社站在船头俯视而下,告诉我这件事实。
原来如此,可以随意操控墙壁或是地板吗?也就是一种可以『创造出船的状态』的能力。话说回来,先前我跟小沙绪在撞向墙壁时,玛丽也是靠『一瞬间让墙壁消失』来救我们的吧。在尚未成为『Lore』之前,或许类似的能方便已经开始觉醒了。
「现在玛丽的『Lore』处在要消灭『这艘船上的人』的状态。是想要消灭这艘船上『所有人』的存在。姊姊,所以你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哼!这样才有战斗的意义!」
小沙绪强硬的回答,似乎让小社十分满意。
「沙绪姊姊被制伏的话,玛丽就是我的了。」
「这代表我赢的话,玛丽就是我的了吧?规则简单,我喜欢!」
面对散发出压倒性『气息』的玛丽,小沙绪伸出了右拳。
「那么就来好好比划一下吧!诱拐可爱的女孩子是我的专利!!」
面对小沙绪的战斗宣言,玛丽也用微笑回应。
她用力握住没有被束缚住的左手。
突然,我跟小沙绪所在的地板像是被切断开来,整个凭空消失了。
「唔!?」
「呃!?」
小沙绪连忙用从天花板伸下来的苍白之手抓住自己,右手则握住了我的手。然而,玛丽拥有可以随时让天花板消失或是移动的能力。
从我们下方传来隆隆声响……那是海流卷起漩涡的骇人巨响。原本底下应该是机舱与仓库一类的楼层,玛丽似乎将已经沉没的船尾转移到了这里。
能够将沉没船只吞噬的海流想必相当猛烈,人一掉进去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吧。
「小沙绪,放开我!」
然而我却这么大喊——并挥开那只手。
「咦?为什么!?」
如果两人掉下去的话,肯定无法打倒玛丽。既然如此,不如全托付给小沙绪,而我……
「我一定会平安生还的!!」
我一边往下坠,一边向上高举拳头宣示。
老实说,被那么可怕的漩涡吞没或许会小命不保。
可是,我也不能因此拖累小沙绪,更何况……
「战胜危机才叫做『主角』啊——!!」
「文、文字,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从遥远的上方传来悲痛的叫喊。
为了不让小沙绪哭泣,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平安生还。
「好啊!!」
然后我奋力地吸了一口气。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坠进了汹涌澎湃的漩涡之中。
◆2010-07-11T23:00:00? "???"
被卷进漩涡中的我,首先感到棘手的是,自己的身体被猛烈的速度牵引,不断旋转个不停。我一点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让我领悟到单凭人类的一己之力,是无法战胜大自然的。
如同掉落在瀑布的树叶一样,只能任由激流的摆布。
我被海流扫得晕头转向,意识逐渐远去。
「咳……!」
糟糕,我不小心将屏住的气全部吐了出来。
这个瞬间,大量的海水不断窜进我的口鼻。仿佛全身被硬生生与海水同化一般,感到痛苦不已。
窒息死亡是最痛苦的死法。
这个知识在脑海里一闪而逝,顿时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惧笼罩着全身。
我只能继续受尽痛苦,慢慢失去氧气;即使死命挣扎也无法战胜水流,只得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终至死去——由于呼吸太过困难,我涌起想伸手猛抓全身上下的念头,却因为身体被水压彻底压制而失去了动作的自由。
……开始后悔自己向小沙绪耍帅了。
开始后悔没有努力思考如何存活下来。
开始后悔我的故事将在这种地方画上句点。
——然而,我到最后还是无法后悔。
如果有时间后悔跟感到绝望的话,好歹应该要动动脑袋。
小沙绪没有错。
当然,我这个选择也没有错。
我强烈地相信着。
我在这里丧命的话,我的故事们会如何?一之江、雾香、音央、鸣央、学姊、理亚、艾莉莎,然后是小沙绪。她们一定不顺意见到我落得这种下场吧。
既然如此——!
「咕噜咕噜噜噜噜!!」
死命挣扎!首先为了不输给水压,尽可能张开手臂!
将身体缩成一团是无法改变现况的。所谓溺水者攀草求生。既然如此,无论是草还是其他东西,我都要抓住!
「咕噜噜噜噜噜噜!!」
接着是奋力睁开双眼!
因为海水会刺痛双眼而难以睁开,总之先让自己可以稍微掌握住四周的状况!
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好。
只要有什么东西,我就抓住就好了!
我边想边睁开双眼,然后——
我发现到了某个东西!
在我飞快旋转的视线中,不知是偶然还是奇迹,瞄到了某个东西的影子。
是鱼吗?或者是船的零件?我无法看出被漩涡吞没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过,只能将希望赌在那个影子上,于是我奋力地伸出手——
拜托,只有指尖碰到也好。
这样我就可以用尽全力抓住那个东西。
所以——
已经失去感觉的指尖,以及用尽全力伸出去的手。
终于抓到『那个东西』的瞬间——
「咕噜……」
我的意识在这时模糊了起来……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前一刻,我还被呼吸困难、痛楚和恐惧折磨,而现在的我脱离了这一切,在某个漆黑的地方载浮载沉。有种自己变成幽灵的感觉。我已经不用为凶暴袭向自己的水流还有无法呼吸的挣扎所苦,感觉变得好轻松呀。
——我已经死掉变成幽灵了。
假如我最后什么都无法抓住,因为耍帅而死,那么现在遗留下来的意识,或许是我的懊悔吧。
就算硬是假装自己没有感到懊悔,终究还是会懊悔。
如果我已经死去的话,会对无法再与大家见面这件事感到遗憾。
第一个浮出的是一之江的脸,究竟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让我碰到可怕经验的存在,还是因为她是我最信赖的搭档?
一想起那家伙,种种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转学第一天就被她瞪、被追杀时差点死在她的手下、拥抱时的触感,然后一起寻找『Lore吞食者』,在『食人村』战斗,一起制伏了莱茵、艾莉莎、『管理员』……
一有空隙就偷戳我、一起牵手、有时也一起打桌球。
短短的这段期间,真的一同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虽然我对她动不动戳刺人或是故意刁难人等习惯颇有微词,但我还是很喜欢那家伙。当然也是因为她很可爱……总觉得有点语无伦次了,我烦恼着该如何形容这股心情。
思考这些事的同时,开始回想起她的各种表情。
平常的面无表情、失望的表情、瞪人的表情、傻眼的表情、生气的表情。
然后是笑脸。
那张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让我无法分辨。
我看得出她不擅露出笑容,所以我很喜欢那张笑脸。
所以——
所以,我希望再见到她一面。
希望她再次用毒舌风格的装傻方式来捉弄我。
希望她再次一脸得意地说出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希望能够再次与她在一起——
「文字。」
这时,所有的感觉陷入朦胧的我的耳中——
虽然相当微弱,但似乎听见了那家伙的声音。
「一之江?」
我在黑暗中寻找声音的主人。
「文字,赶快回来。」
那是呼唤我回去的声音。
「一之江,你在哪里?」
即使环视四周,却不见人影。我的声音似乎也没有传递出去。
所以只是单方面被她呼唤着。
「你忘记了吗?你忘了只有谁能够杀掉你吗?」
……没错,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没错。
要杀掉我的人,既不是小社,更不是这片大海。
是的,要杀掉我的人从一开始便注定好了。
那家伙一直『保留』着,没动手杀害我。
可以这么做的人,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
那就是……
「一之江,我还活着喔……!」
下一个瞬间。
我的视线一口气被光线笼罩。
然后我清醒过来时,我的眼前是——
非常柔软又硕大的肉色蹦蹦。
那是极为易懂的状声词。世界上第一个用『蹦蹦』这个效果音形容那对硕大柔软果实的人,具有一流的品味。
和『咚咚』或是『晃晃』相比,在这些用来形容其柔软度的形容词之中,像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情形,果然还是『蹦蹦』最为贴切。
因为眼前乐园的那股魄力与存在感,让我不禁湿了眼眶。既是乐园,也是厉害的兵器。拥有能够让普通的男孩子轻易地臣服于其下的破坏力。
这是怎么回事?天国吗?抱歉,一之江,天国是个好地方。
我刚才说的话,眼看就要被我自己推翻了。
「呵呵,你醒来了啊……」
随着呼吸拂过耳畔,雾香的娇声从身后传来。
软绵绵的触感。
接着,那对厉害的兵器贴上我的背部。
「啊,呃、呃……」
「嘘,会吵醒鸣央。」
她的身体紧贴着我呢喃着。不过,这不是重点,该怎么说?呃,直接贴在背上的莫非是……该不会是……不着寸缕地压在我身上的『那个』吧?然后,我看到了迷人的乳沟,从此判断,眼前的她是我方阵容的巨乳前三名的其中一人……可能是同列第二名的她吧,仿佛随时会从眼前的和服中「不小心掉出来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被胸部前后夹攻?话说回来,胸部的形容感觉太老旧了。应该用更神圣的名字称呼这两人的崇高之处。例如神圣天堂一类的,有种被夹在其中便能上天堂的感觉。
「嗯……」
然后沉入梦乡的鸣央的『神圣(以下省略)』,将随着她翻身露出危险地带——!!
「呵呵,文字好色。」
蹦蹦晃晃。
雾香的直接攻击对背部造成极大的损伤。话说回来,雾香小姐,贴过来的不只是柔软的胸部吧,那个,呃,该怎么说。是男人最为好奇的部位吧?
「……雾香小姐。」
「什么?嗯……」
压压压压。雾香发出性感的声音,同时不断压上我的背部,连小恶魔看了都会自叹不如。
然而,我完全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种双人陪睡的状况。
用刚才的调调形容的话——我应该是帅气地清醒过来,并深深感谢自己活在世土。
甚至让我轻易地认为我其实是在做梦。
嗯?做梦?
我硬逼着自己,努力将视线从眼前鸣央的迷人白皙肌肤上移开,然后又移回视线,不、不行,在内心下定决心后,极力压抑着不愿意从乳沟移开视线的本能,终于得以抬起视线。
眼前是熟悉的和室房。
果然是这样吗?
「这里是梦中吧。」
「没错。」
她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身体。
雾香让我转过去面向她。
「——唔!!」
只见一丝不挂的雾香躺在我的身旁。
我看到她的脸颊泛着一丝红晕,然后,色泽艳丽的头发、雪白的颈项、锁骨、肩膀与手臂一一进入我的视野。
至于让人倍感好奇的双峰嘛,因为正紧贴着我的身体,所以我无缘目睹这对超级重要的部位……虽然看不到,但我现在可以说是集中了全副的精神来感受它呢!
「……呃、呃……」
「因为最近没机会诱惑你……人家有点寂寞嘛。」
是这样吗!?
只要没有持续诱惑对方,身体就会感到寂寞?女孩子是这种生物吗?
那么身材让人联想不到诱惑两字的她或是她,难道就是不会感到寂寞的生物吗?
「唉,开玩笑的。」
雾香吐了吐艳丽的舌头。
「若想将生命的力量,也就是生命力——或是存在力一类的能量传递给文字,像这样直接进行肌肤碰触是最快的。不过,这对鸣央来说太过刺激了,所以她仍穿着衣服。」
的确。若连鸣央也变得一丝不挂,我可能会感受到极大的失落感。如果体验了双重的火辣经验,之后应该也会落得更惨烈的下场。
换句话说,这两人是为了我才会衣衫不整。虽然雾香不时会像这样要着我玩,但鸣央应该是鼓足了勇气才做得出这种事。
「哈呼……是说,文字清醒过来了呢……真是太好了。」
紧抱。
雾香她……似乎不若往常那样游刃有余。
我能感受到她以很大的力道抱着我的身体。她应该很明白,我先前完全是失去意识的状态,因此施展诱惑根本毫无意义。结果她却愿意裸着身体抱我,这想必真的是出于传递『存在力』的效率比较好的理由。
「我以为你会一直不清醒过来,然后消失不见……」
雾香抱着我用脸颊磨蹭,她用全身感觉着我的存在,并在我的耳畔呢喃。
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出胸部受到挤压后形成的模样。虽然感到心跳加速,但更感到困惑。平常总是活泼开朗,对一切看得很开的雾香,竟然会不安到要像这样紧紧抱住我。我对她脆弱的一面感到惊讶……同时内心充满了一股愧疚感。
「我的状况有这么糟糕吗?」
「嗯。鸣央发现文字的时候,你已经是命在旦夕了,随时都会因为过度衰弱而消失呢。你全身萦绕着『破灭』的气息,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破灭』的气息。
那个漩涡一定带有这类气息。我当时感受到压倒性的力量、压倒性的死亡威胁和压倒性的无力感。那个漩涡的真实面貌,恐怕就是这些负面思绪的集合体吧。
「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摸了摸从身后环抱住我的手——原来被赤裸地碰触背部,竟然会让人这么脸红心跳,让我相当紧张。
「文字,你兴奋起来了吗?」
「唔!」
当然会感到兴奋。我的心跳变得非常剧烈,脸颊也燥热不已,至于下方出现反应的某处,我更是在意得不得了。
「因为这是在梦中……所以做色色的事情也不会被发现喔。」
她悄声在我耳边呢喃。
原来这是在梦中吗?所以无所谓吗?实际上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吧。在梦中看见,应该不等于实际上亲眼看见吧。嗯,既然如此——
……印象中,之前她也对我做过这类甜蜜的诱惑。
「文字先生………………」
从背后传来压抑着情绪的低沉声音。平常温柔待人的女孩子,在发出刻意压抑怒火的声音时,就会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呢喃。没错,会这样诱惑我的就只有鸣央。
「鸣央,不,呃。」
我仍处于被雾香抱着的姿势,因此无法回过头解释。
「呼呵呵,要三人行吗?」
「呃!?」
「雾、雾香小姐,你在胡说什么!?」
鸣央对雾香的发言大为震惊。
话说回来,三人行要做什么?不,身为健全的男孩子,当然想像得到三人行的意思……三人行……三人行吗……?
「呼嘿嘿。」
「啊,文字露出恶心的笑容,所以还是算了。」
「是呀。我认为不应该露出恶心的笑容。」
我的脸突然被枕头盖住。
同时感受到两个身体离开了我的身边。
「糟、糟了,我要求读档重来!」
我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发出呐喊。
『不行哟。』
隐约听见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调皮声音。 |
◆2010-07-11T23:00:00? "???"
这间『和室房』称得上是身为『神隐』的鸣央的个人房。
我也被换上正式的男性和服,与两位和服美女同桌。
「那么,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梦中呐喊后才发现,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梦中的世界。
换句话说,代表我尚未清醒。
「文字的确快死掉啰。」
「我发现到文字先生的气息,将你带到这个世界时……你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处在随时消失也不奇怪的……危险状态。」
原来我真的因为被卷进那个漩涡而奄奄一息吗?
然后,我在临死前所做的梦,让同样在梦中的鸣央与雾香得以发现我的存在。
「虽然是碰运气,但我决定先行入睡真是太好了……」
「鸣央一直在等文字在梦中出现喔。」
雾香身穿以红色为基调的简单款和服。雾香本来就给人艳丽的印象,这种颜色套在她身上更显适合,而她盘起的头发也带着一股成熟感。
「可是,在梦中也呈现濒死状态……那我现实中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
该不会我的身体老早已经死了,我是以幽灵的身分出现在这里的……?脑海忍不住浮现这种不好的念头,于是我连忙摇了摇头。
「文字,我想你的身体应该也复活了。」
「哦,是这样吗?」
「嗯。我们所能做的充其量只是恢复生命力和存在力……让它暂时维持下去。如果身体死掉的话,精神也会消逝,文字将会形同故事结束而消失。」
原来我死掉的话会消失啊。
由于完全无法想像那种状况,我只能似懂非懂地接受这些叙述。
「文字先生,你在游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鸣央为我跟雾香倒茶,并开口问道。
从茶壶倒出的茶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散发着恬静的氛围。
「呃……当时吹起了一阵强风,因为小沙绪失去重心,我握住她的手扶着她。接着回过神后,游艇上就只剩我跟小沙绪了。然后因为『D-phone』完全无法启动,无法联络上大家。」
我尽可能简洁地向雾香与鸣央解释我们被孤立后的状况。我讲游了船上的光景和碰上的半透明少女『玛丽』,以及她所拥有的特殊能力……之后小社出现、玛丽变成了『Lore』。
然后,现在玛丽正在与小沙绪交战,也老实说出我在那时耍帅坠进海中。
「哦——」
雾香猛盯着我看,应该是对我耍帅掉进海中的事情感到生气吧。
「怎、怎么了?」
「我在想你对小沙绪吃了多少豆腐。」
内心大惊!
「咦,文、文字先生,那样有点……」
鸣央有些傻眼。
「不不不不,虽然我们有撞在一起,但我没有出手做什么色色的事情!」
没错,不是我主动的,全部都是意外,都是偶然。
「没有出手,就代表有在偶然之下发生色色的事情啰?」
「咦,文、文字先生,那样有点……」
鸣央用完全一样的台词道尽了她的失望。
「……相撞的时候……是有发生一、两次啦……」
我正襟危坐,老实地招认。
「哦——」
「是这样吗……」
两人的视线十分刺痛。这就是所谓的白眼吧。
「唉,跟文字两人独处便会发生色色的事情,这已经是一种命运了,所以也没办法啰。」
「这么说也是。」
两人说完,便很爽快地接受了。命运还真是方便的开脱之词啊。应该说,跟我独处会发生色色的事情,原来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吗?
「那阵强风过后,只剩我一个人。『D-phone』也无法使用了。」
「啊,我是跟音央在一起。吹起强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们牵着手。然后,我跟音央的『D-phone』也无法启动。」
「原来如此,我们果然在那个瞬间各自落单,也失去了联络彼此的方式。」
不过,雾香、鸣央与音央本身拥有能力,所以应该没有大碍。然而,因为我是以『D-phone』本身作为能力,所以险些丧命。
「只有文字同学需要靠『D-phone』使用能力,也是颇为奇妙。」
「话说回来……说得也是耶。」
理亚本身有着强大的回避能力,也可以直接咏唱『夜话』。冰澄从双眼发出蓝光的能力也是来自本身。相较于拥有独自能力的其他『主角』,只有我必须依靠『D-phone』才能使用所有能力,这点的确很奇怪。
「既然小社晓得这件事,果然带有什么意义吧。不过,这次还真的是完全被对方掌握主导权了呢。」
因为发送『D-phone』的是小社,她就算是知道个中缘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换句话说,她对我能力的了解可能远超过我自己所知道的。
我们总有一天会正面对决,这样的客观状况实在是有点不利。
「原来只要牵着手……就可以处在相同的空间吗?原来如此……」
雾香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在梦中?」
应该说,我想问的是,鸣央明明说是和音央在一起,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会是雾香?
「呃……我只是想预防万一。」
鸣央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只是在想……即使跟大家分散各处,但梦中仍是我支配的领域。只要其他人昏倒或是睡着,就可以与其接触。」
「啊——原来如此。」
拜此之赐,我才可以来到鸣央这里。
「音央呢?」
「她说:『虽然很在意那艘船的状况,但我已经不想擅自行动了』。现在正保护着沉睡中的我。」
喔喔,音央的反应变得成熟多了。
难怪她没出现在这里,我忍不住想在她的评分栏画上花圈圈。
「那么,雾香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打算四处搜索。难得处在都是水的地方,所以想要好好发挥一番。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意识的另一端有人在呼唤,于是我立刻入睡去见对方。」
雾香连意识的另一端都可以看得到吗?话说回来,她曾说过可以使用水魔术进行各种调查。海上的水量的确比浴室还要多。
「不过,那个空间似乎相当特殊,结果除了鸣央以外,我至今还是没有找到其他人的下落。唉,既然小社在,我也就没辙了。」
那是超越雾香的魔术、甚至连『D-phone』都可以封印的『异空间』。如果小社有能力创造出这种空间的话……那她真的会是个极为棘手的敌人。
「……那么,雾香也可以看见其他人的梦境吗?」
既然连意识的另一端都能感应到了,雾香想必也办得到吧。
「啊哈哈,这个我没办法。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一定很有趣,我尤其想看文字的呢。」
「别、别这样,我的梦,老实说有点……」
「我在想……我或鸣央是不是会被激情以对呢——」
「咦咦咦咦,是这样吗!?」
「……………………………」
「居然默认了吗!?」
「好,两位,我们该认真解决眼前的状况了。」
「这是在装蒜吗!?」
没想到鸣央连吐了三次槽。
「正如小社所言,这或许只是游戏。她在观看『破灭的水妖精』是会成为文字的伙伴,或是在最后的时刻成为自己的敌人,并引以为乐。」
「游戏……她被这么对待,未免太可怜了……」
鸣央用手捣住胸口,静静地垂下眼帘。
玛丽在这次事件……的确比较像是受害者。
「话说回来,『破灭的水妖精』的『Lore』是数一数二难缠的强敌喔。」
「果然是这样吗?」
「比起『玛丽·赛勒斯特号』类的『Lore』,她更像是进化成另一种类别的『Lore』。而她又拥有『空间操作』的能力,操控船只的构造。如果我用魔术效仿的话,即使成功,也要付出躺上一个月的代价。」
原来是那么厉害的能力吗?
不,实际上就是有那么厉害,我才会面临危机。
「既然如此,我必须赶快回去才行。」
我将茶一口饮尽,然后站了起来。
双脚跟视线仍不太稳,但至少可以好好行走了。
我的身体似乎没有死掉。
既然如此,为了让小沙绪放心,我必须赶快回去那里才行。
「啊,文字,你果然要走了吗?」
「当然。我就是不想让小沙绪一个人面对,才会陪同她去的。」
「不待在这里等吗?……就算我这么说,你应该也不会听吧。」
「鸣央,抱歉。我不喜欢等待。」
印象中要清醒过来的话,只要走到那扇拉门的另一端去就可以了。
我看向拉门,紧握双拳。
「啊,文字。你被卷进漩涡时,立刻就失去意识了吗?」
「不,我挣扎了颇久。话说回来,我好像有伸出手去抓类似影子的东西。」
「影子吗……?」
鸣央歪头,雾香则轻声低喃着:「原来如此。」
「嗯?雾香,怎么了吗?」
「不,该怎么说……」
雾香起身,走到我的身旁。
「这边就属于我的吧。」
她紧抱住我的左手。
我的手被夹在双峰之间。
「哇喔!?」
「唔……文、文字先生。」
鸣央见到此状,连忙站了起来。
然后她也跟着抱住了我的右手!
「鸣、鸣央?」
「我、我也……不会输给你们两位的!」
她紧闭着双眼做出宣言。
「你、你在说哪两个人啊?」
「呵呵。文字,路上小心。」
「路、路上小心!」
结果雾香与鸣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啾——接着,她俩在我的脸颊上献上香吻。
「哇喔!」
两边的脸颊顿时发烫了起来……自己感觉得出脸上已经红成一片。
「——两位,我走了。」
我腼腆地走向拉门。
两人面带娇羞的笑容。在她们的目送下,我离开了梦中的世界。
◆2010-07-11T23:00:00? "???"
「呃,这里是……」
我在陌生的房间醒转过来。
是一个类似寝室兼办公室的地方,我躺在休息用的小床上。
架子上摆放着文件,墙上装饰着奖状与匾额……应该是船长室吧。
在先前进行搜索时,我并没有踏入这个房间啊……为什么我会睡在这个房间里?
「好痛!」
正准备撑起身体时,胸前感到一阵锐利的疼痛。仔细一看,我上半身赤裸并缠着绷带。或许我在那个漩涡中受了伤吧。
是谁帮我包扎伤口的?
难道船内还有其他人在,并救了我吗?
「唔唔?」
虽然感到一头雾水,我还是尽可能小心起身,用避免扭到身体的姿势爬下了小床。船长的房间整理得相当整齐干净。
「等等,这艘船不是正在倾斜吗?」
可是,房间却整理得很干净,并没有倒向奇怪的方向。
同样都在船上,却仿佛只有这个房间处在独立的空间之中。
「好痛好痛……」
行走会因为震动而让胸前感到疼痛,这让我相当难受。肋骨搞不好断掉了,回去之后得立刻让医生看看才行。
我用手扶着架子,拖着缓慢的脚步,走到房间最里面的桌旁。我记得在『玛丽·赛勒斯特号』上会摆放着航海日志一类的东西,上面写着:『我的妻子玛丽……』
桌上没有日志类的东西。应该说,像这样的船需要写航海日志吗?印象中只有长期航海的船只才需要写航海日志,但实际状况会是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唉,这又不是『玛丽·赛勒斯特号』。」
出现的『Lore』也是『破灭的水妖精』。应该说,因为关于船的传闻都会扯上『玛丽·赛勒斯特号』,所以『有吃到一半的食物』或是『不久前仍有人存在的迹象』等等传闻才会被散播开来。
「话说回来,小社说了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这艘船已经快要沉没了。「卢莎卡」是因为不明原因的爆炸而沉没的船只。船上的乘客、船员无一幸免——是真实发生的凄惨事件。不过——』
『没有人知道真相。这是一起从世界的历史纪录中、人们的记忆中完全遭到消抹的事件。明明实际上发生过,却被当成不曾发生,最后成为都市传说的——故事——』
没错。既然已经『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那为什么又会以『Lore』的型态出现?我对这件事感到疑问。基本上,传闻不再流传的话,『Lore』便会消失。这艘『卢莎卡号』已经不再被流传,也从纪录中、记忆中消失,结果却还能像这样存在着。
这难道就是小社所说的『破灭属性』吗?
「……所以,玛丽的『D-phone』才会跟我们的不一样吗?」
光回想起来便令人打寒颤的那台『D-phone』,有着非常诡异的形状。
是因为透过那个『D-phone』变成『Lore』,所以才导致玛莉变得性情凶暴吗?
「唔——……嗯?」
我边思考边往桌面扫视,突然瞄到一张架起来的相片。
相片中有一位看似是船长的男性,以及一位外表端庄、看似是妻子的异国女性。
然后中间是露出灿烂笑容的玛丽。
「玛丽不是船长的妻子,而是女儿吗?」
她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已婚的人妻,而本人也已经否定这个可能。
来到这里后,我终于晓得她的真实身分了。
「这就是玛丽变成『破灭的水妖精』的理由……吗?」
印象中『卢莎卡』是指某个女神……雾香曾说:「是年轻早逝的新娘或是死于水难的女孩子变成妖精的故事。」
所以,玛丽的『Lore』拥有将『玛丽』跟『卢莎卡』组合起来的属性。
一个是『玛丽·赛勒斯特号』的不祥传闻。
另一个则是不祥的女神。
同时拥有双重不祥的玛丽所变身后的『Lore』——
『因为原因不明的爆炸而沉没』
『从世界的历史纪录中遭到消抹』
『玛丽是船长的女儿』
糟糕,总觉得愈想愈觉可怕。
为什么玛丽不愿意成为『Lore』?
为什么打算选择让自己消失?
——为什么她一句话也不说?
『Half Lore』的诞生,大多伴随着悲剧。如同小沙绪的经历,鸣央和一之江肯定也背负着悲剧。
这么一来,有可能的就是——
「如果猜错的话,我反而比较高兴。」
我拿起相框。相片中的玛丽十分开心地笑着。因为这艘船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罹难,这位父亲应该也已经死了。而我不认为只有玛丽有搭上这艘船,或许母亲也有上船,所以应该也已经死了。
她就此变得无依无靠。如果那个类似『破灭思想』的念头,正是让『破灭的水妖精』暴走的原因,那她恐怕正抱持着『只要消失,就可以到死去的人身旁』的想法吧。
「好。出发吧。」
已经无暇顾及胸口的疼痛了。比起物理上的疼痛,现在精神上的痛楚更加强烈,所以我才能忍下这股疼痛。
我拿着相片走出房间,又踏入一间陌生的房间。因为并排着几张像是办公用的桌子,可以看出这里是『员工室』。原来可以从这个房间通往船长的房间。
而员工室呈现倾斜的模样,文件跟餐具也散落满地。看来没有受到『沉没』影响的只有船长室。
「老实说……斜成这样让我很难走过去啊……」
可是,小沙绪应该正在外面的走廊与玛丽交战。
既然如此,我便应该在一旁守护着她。
我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门前。
然后打开门的瞬间——
「『怪人魔掌』——!」
小沙绪的声音响彻耳际。举凡走廊上任何称得上是墙壁的地方、地板、天花板,全部长满了大量的『苍白之手』。每只手都各自舞动着,显得有些恐怖……
「……呃!!」
只见玛丽在走廊的远处挥下右手,天花板便逐一掉了下来,开始将手一一辗碎。我因为迅速躲回『员工室』的关系,才得以逃过被天花板压扁的下场。
仔细一看,发现天花板掉下来的地方已经陆续补上新的天花板。玛丽只要在船上,便可以无止尽地使用这种『压死』的手段。
「小沙绪!」
我试着寻找她的身影,但只听得到她宏亮的声音,却不见踪影。
「咦?你还活着吗!?为什么会在那里!?」
红斗篷翩然一甩,小沙绪在我面前出现。
「因为你叫我别死啊。」
「哼、哼。这是当然的!」
小沙绪将脸撇过一边。然而,我发现她感到放心地吐了一口气。果然让她担心了吗?
「不过,你好像处于劣势呢。」
「对啊。因为我的攻击只能在墙壁或是地板创造出大量的手。」
玛丽则是可以自由自在地移动或是消灭墙壁与地板。
「不过,对方也只能用砸落或是压辗的攻击,因此也无法打败我。」
无论是天花板砸落或是地板消失,只要逃到安全的地方即可。
所以,在我不在的期间仍无法分出胜负。
「……唔。」
玛丽似乎也看见我从房间探出头。她显然有看到我的身影,却只是停顿了一下,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想不出对策。因为能力相克,有种类似在玩猜拳的感觉。只是我们形同胜券在握——小沙绪只要能够『掳获』玛丽,便可以完成『Lore』的故事。
——那么,玛丽的故事完成条件又是什么?
必须要所有人消灭?可是,以『玛丽·赛勒斯特号』来说,应该不符合这艘船实际上发生的状况。因为这艘船是受到神秘的爆炸而沉没,没有任何人获救。
……如果她的故事是让大家无法获救,全部沉人海底的话——
嘎轰轰轰轰轰!!
又从某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船身大大晃动。
「唔,我已经不会再摔第二次了。」
小沙绪从墙壁召唤出手,然后紧握着那只手支撑。我也握着门把,尽可能维持住姿势。可是爆炸声与震动仍不断刺激着胸前的疼痛。
「唔……」
「你的脸色好像很苍白耶!?而且流了好多汗!」
「是、是啊……要从漩涡中脱困,恐怕还是无法毫发无伤。」
「啊……」
小沙绪垂下眉头,露出十分担心的表情,于是我竖起大拇指露出笑容。
「不要紧。因为之后会有满坑满谷的美少女抢着照顾我。」
「啊……哼、哼。我要向理亚告状!」
小沙绪脸上仍露出担心的表情,但还是强硬地回嘴。
她应该晓得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
而且……不知为何,我身上有受人照料过的痕迹。虽然不晓得是谁将我从漩涡中救出来的,又是为什么要救我,但至少我现在不是完全无法动弹。
既然如此,就应该利用这个状况尽可能采取行动。即便现在不具备『Lore』的能力,但我原本就是像这样一路战斗过来的。所以——
「小沙绪。你应该晓得现在的玛丽不是原本的玛丽吧?」
「嗯?喔,是啊。是所谓的暴走状态吗?我不知道『Lore』是不是本来就会变成这样,也有可能是小社动的手脚。」
话说回来,这里看不到小社的身影。不知她在战斗期间消矢到哪去了——难道是小社替我治疗的?我连忙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
「换句话说,只要想办法让她的意识恢复回原本的玛丽,就算是胜利了吧。」
「喔——原来如此!你要使出最擅长的求爱对决了!对吧!」
我并不觉得自己称得上是擅长,不过我好像每次都是这样获胜的,无法对此完全否认,所以我没有反驳。
「虽然不晓得擅不擅长,但这次必须由小沙绪去做。」
「咦?啊,是、是吗……原来如此。」
小沙绪的脸上顿时出现紧张的神色。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对女孩子逢场作戏,让对方变成自己的人……」
「我也做不出这种事吧!?」
忍不住吐槽了。
「骗人!?你那些在不可抗力下吃别人豆腐的糟糕行径,全部都是玩弄女人的手段吧?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真的有玩弄女人的才能,就不会被戳刺或是被叫作笨蛋了。」
「啊——这么说也是。玛莉玩偶跟波霸妖精姊姊的确是这样没错!」
小沙绪立刻认同地发出阵阵笑声。不过,不能否定那些家伙有可能是傲娇。一之江是傲戳系少女,音央则只是偶尔想骂人笨蛋而已,所以感觉还是有些不同。
「总之,去将小沙绪的心情传达给对方吧。」
「咦,呃——我、我知道了!」
小沙绪紧抿着唇,直直地看向玛丽。小沙绪的侧脸仍透着犹豫之色……但我深深相信,玛丽——也就是被封印在这个『Lore』内侧的存在,一定会听见这孩子的声音与心意。
「玛丽!你听一下我的话……」
这时,小沙绪踩着的地板凭空消失,而她也在转瞬间失去踪影。
「不要在别人的话还没说完前,就想把我丢下去——!」
宏亮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定睛一看,小沙绪甩动着斗篷,握着从天花板伸下来的手悬存半空中。然而,那块天花板也随着玛丽右手一挥,很快地就往下坠落,接着小沙绪的身影又在眼前消失。
「气死我了!」
墙上开始长出数不尽的手,这些手将小沙绪往上托去。虽然看起来挺不舒服的,但运用上确实十分方便。
「预备!」
然后,其中一只手配合着小沙绪的动作开始甩动——
「嘿呀!!」
小沙绪被那只手猛力一扔,在空中摆出如特摄英雄般的踢击袭向玛丽。
我很想吐槽『刚刚说好的说服对决上哪去了』,但若不先给予痛击,她恐怕不会乖乖聆听小沙绪的话。冰澄也是被制伏后,我才得以和他释尽前嫌。
「……唔!」
玛丽同时移动两旁的墙壁,试图夹击朝自己袭来的小沙绪。
碰!只见两旁的墙壁在转瞬间将小沙绪的身体吞噬——
「太天真了!」
小沙绪降落在玛丽的正后方。虽然失去了施展踢击时的魄力,但只要进行接近战,空间变化应该会跟不上速度……
叽嘎嘎嘎嘎!
下一个瞬间,玛丽与小沙绪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墙壁,隔绝了通路,挡在两人中间。
「呃、喂!」
墙壁的另一端传来敲击声与怒吼声。
嗯,看来她对旁人的话完全听不进去。为了让她听小沙绪说话,得先令她停下攻势才行。
换句话说——
「好,上吧!」
我用力握紧拳头——冲进了走廊。
「唔喔喔喔喔!!」
我边叫边冲往玛丽的方向。
刚刚观察她的攻击时,让我发现了一件事。她的攻击虽然可以让墙壁、天花板、地板移动或是消失,但只要对其他地方进行操作,之前移动过的地方便会恢复原状。换句话说,我只要想办法诱使她对付我,就可以让堵在小沙绪面前的墙壁消失。
「……唔!」
玛丽看向我,立刻准备举起手。
是右手还是左手?玛丽的行动会因应手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举起右手能使空间移动,举起左手则是能让空间消失。所以,只要观察手的动作,就可以看穿她的攻势。
然而,即使我看穿了她的行动模式,我的身体状况依然是一大问题。『Half Lore』虽然可以做出超越一般人类的动作,但我现在前胸负了伤。如果只是外伤就算了,但这可是内伤,要是造成体内出血的话,我可就危险了。目前还不晓得这是出血还是骨折,可以确定的是,我若硬是逞强,就会让身体的状况变得更糟。
我在闯入走廊前虽然作足了心理准备,但动作还是比平常迟钝许多。
「…………唔!」
玛丽接着朝我举起左手。
「很好!」
我在地板消失时用力一跳,握住天花板的日光灯框架,悬在半空中。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曾经因为地板消失而往下摔,而我没有瞬间移动或召唤手掌的手段。依此判断,对付我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地板消失——果然猜中了!于是,在地板消失的同时,挡在小沙绪面前的墙壁也消失了。
但是日光灯的框架太小了,我得使力握住才能悬在半空中。我以为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撑得住,所以才采取了这个行动……
「咕呜!」
在身体悬吊在半空中的瞬间,我的前胸登时炸出一股剧痛。随着身体垂吊的动作,好像有断掉的骨头扎进某处的样子,顿时一股疼痛传遍全身。
「你在做什么啊!?」
小沙绪在面前的墙壁消失后,立刻朝着我呐喊。
「唔,别管我,小沙绪,快去玛丽那边!」
「啊、啊,真是的!」
小沙绪歇斯底里地大喊,随即冲向玛丽。
「……唔!」
玛丽急忙准备举起手——
「太慢了!」
小沙绪早已抢先一步,用两手牢牢地握住玛丽的双臂。
「……唔!?」
「我也知道你是靠手来进行移动或是消失的!」
然后,她奋力将自己的脸凑到玛丽的面前。
「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
她在鼻尖随时会互撞的近距离下大喊着。
「无论感到寂寞还是害怕,我都会陪伴着你!」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拚命。
「不管是在你对大家添了麻烦,还是认为自己的力量太弱小、打算就此消失时,我也会陪伴着你,所以、所以——」
这时,她放开原本握住的两手。
然后紧紧抱住了玛丽。
「你的身旁不会没有人的。一定会有人愿意理解你……」
小沙绪哽咽地努力传达给对方。那一定是……小沙绪自己背负的痛苦吧。那是她成为『HalfLore』后所感受到的、所思考过的、所受到的痛苦。即使历经许多挫折,她现在还是能活得如此朝气蓬勃。
所以,她才能够向玛丽这样的新生『Half Lore』如此倾吐。
「所以——我会救你的。我、我最心爱的主人,还有那个色狼都会好好对待你。所以,一起活下来吧?」
她更用力地抱紧玛丽。
「……啊……」
至今未发一词的玛丽,从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唔……」
玛丽也回抱住小沙绪的背部。
「……谢谢……你……」
然后玛丽凑近小沙绪的脸蛋,轻声低语。
「……不,我才该道谢呢。」
小沙绪更加牢牢地抱住玛丽。悬在半空中看着这个景象,我感到一阵鼻酸。这样应该大功告成了……
「哥哥,你以为这样就大功告成了吗?」
小社的声音突然从走道的另一端传来。
接着——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唔哇,怎么了!?」
咚轰!!轰——!!
走廊的深处、天花板、地板不断出现剧烈的爆炸,窜起熊熊的火炷。
「什、什么!?」
「怎、怎么回事!?」
玛丽的意识应该已经恢复才对。结果爆炸没有平息,反而更加频繁了起来。明明四周包覆在爆炸声之中,小社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传进了我们的耳里。
「隐蔽『卢莎卡号』的真相——这才是『破灭的水妖精』的『Lore』哟。这艘船偷偷载满了在日本不得持有、携带、运输的危险物品——也就是枪械、火药炮弹等一类的武器。」
小社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她刚好站在我跟小沙绪中间位置的天花板上。随风纷飞的裙子无视于重力,帽子也没有掉下来,她显得一派轻松,就像站在地面上一样。
「在偶然之下……船长的女儿,也就是玛丽,在仓库发现了这件事;其中一名船员为了封口,打算逮到她并将之杀害。不过她逃走了。然而,她在逃跑时撞见前来仓库寻找玛丽的母亲……也就是船长的妻子。母亲为了保护玛丽,挡下了船员朝玛丽射出的子弹……最后母亲不幸丧命。」
小社态度淡然地述说着过去的悲剧。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不知玛丽是听见了那些话,还是因为回想起那件事,只见她抱着头不断地发出尖叫声。
咚轰——!!砰匡——!!
仿佛呼应着她的尖叫声,爆炸更加猛烈起来。这是她所引起的爆炸吗?或者是她的『Lore本身的故事』,带来这个破灭的局势?
「之后的发展只能用凄惨来形容。船员跟船长因此在仓库扭打,导致枪枝走火……砰的一声!仓库的火药跟爆炸物就此燃烧起来。」
咚轰——!!
小社说出这段话后,背后随即传来爆炸声。爆炸愈来愈接近,这下或许真的大事不妙了。
「于是这艘船……将不知情的乘客卷入其中,沉到了海底。而且,大人物们还将这件事情隐蔽了起来。因为非法运送的委托人,正是这个国家的高官显要……呵呵。」
她述说着悲惨的真相、被隐藏起来的真相,以及世界的阴暗面……亦即人类的阴暗面。
所以这个『Lore』——就是玛丽的『Lore』才会拥有『破灭属性』吧。为了隐藏真相,她杀害船上的人,让船沉没。无论是其未来或是其目的,在故事的结尾都只能走向『无』。
「怎么会……」
小沙绪试图安慰玛丽,但在知道她的『Lore』没有『未来』时,她不禁哑口无言。是的,为了维持玛丽的存在,我们必须将故事延续下去,最后走向『无』的结局。换句话说,从她一开始成为『Lore』的那一刻,便注定是要消失的故事。
「啊哈哈,哥哥、沙绪姊姊,你们有何想法?这样还能在游戏中赢过我吗?还能拯救得了那个孩子吗?」
「这……」
我不禁结巴了起来。
该如何拯救无法获救的『Lore』?是我跟小沙绪让她变成『Lore』的。让玛丽走向毁灭的未来……虽说不知情,但该如何负起这个责任?
「呵呵。哥哥,可没有时间让你烦恼了。」
小社拉高帽子,露出一边的眼睛。
那只眼睛散发着欣喜的神采……然后迸射出诡异的光芒。
看到这个景象,我的背脊瞬间窜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恶寒。
「哥哥的身后……已经要爆炸了喔。」
「咦?」
听到她的提醒后,我正打算往后察看——
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正后方却已响起足以让人弹飞出去的巨大爆炸音。
「喂,文字!?」
那股巨大的爆炸,甚至将小沙绪的尖叫声也盖了过去。
抓着天花板、已经无处可逃的我,被从身后延烧过来的熊熊烈焰包围了。
眼前被红莲赤火所围绕。
剧烈的热度即将把我的身体燃烧殆尽。
——然而。
「咦?」
小社露出的眼睛瞬间透出惊讶之色。
她看着因为爆炸而身陷火海中的我,脸上流露出惊讶……以及好奇。
将我团团围住的火炷与浓烟,并非是自我的正面将我包覆,而是从背后袭来。
是绕过正后方将我包围住的。
所以——
「——我应该这样问吧?」
小社继续拉高帽子。
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开口问道:
「哥哥,为什么你的背部没事?」
——咦?
我的背部没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就在我思及此的瞬间——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从某处传来了刺耳的手机铃声!
「咦,奇怪,咦、咦!?『D-phone』不是不能使用吗?」
小沙绪焦急地取出自己的『D-phone』,不过仍然没有发光。
可是我——没错。
这个瞬间,我才终于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喂,是我。』
没错。
对了,就是这样没错!
这家伙的故事——无论是切断手机电源、将手机破坏或是丢掉手机……
『我在你的背后。』
就算没有了手机的功能——也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不可能会响起的铃声一定会响彻耳际,然后——
「瑞江雷射!」
突然从身后袭来一记飞踢。
「唔哇喔喔喔!?」
我抓着天花板的手当然也失手松开,脸朝下地坠落地面。
「咕哇!」
「地点是在海上,而对手是玛丽。因此,我扮演某位铃木选手上场打击。」
…………喔喔,原来她在拿。西雅图水手队当梗啊。(编注:「水手队」与「玛丽」的发音相近。)
我的脑袋居然还理所当然地在想这些事,看来我似乎整个人放心了下来。
「应该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明明很高兴,却忍不住斥骂了一声。
一之江降落在我的正后方。
「咕啊!」
她将脚抵在我的背后,不让我转过身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理由很简单,因为空间不管怎么连结,对我来说都不会造成影响。哼哼!」
感觉她好像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不能回过神看让我有些懊悔。
「啊,原来……为了将哥哥跟沙绪姊姊勾引上门,我让『接触』到哥哥的人移动到相同的空间。这是因为瑞江姊姊总是离不开哥哥背后的关系吧?」
「我是出于无奈。」
声音中带着由衷的厌恶,看来这是货真价实的一之江没错。
「唉,上了这艘船后,我就独自行动,所以并没有随时都跟着他。」
「咦,是这样吗?」
「我在船长室调查这次的事件,然后睡觉、放松、闲晃。」
所以除了调查以外什么都没做嘛。
「拜此之赐,我发现了小社没有提过的——类似逃生口一类的东西。所以,我打算将后续交给万年发情男跟飞机场公主卷发解决。我打算——若是在决定逃出去的时候,事情还没有解决的话,我就会杀掉玛丽再逃出去。」
一之江一派轻松地说完上游那些话。她对『Lore』真的毫不留情啊。如果设定的时间真的到了,她八成会大开杀戒吧。
「哦……那么也让我好好欣赏一番吧。」
小社依然站在天花板上,露出感到有趣的模样。
对她来说,这肯定真的只是一场游戏。无论玛丽会变成自己的棋子,或是成为我们的伙伴,她都不抱执着。
「没有提过的逃生口……」
小沙绪搂抱着玛丽,念念有词地烦恼着。就算现在将玛丽收为伙伴,只要她还身为『HalfLore』,便会迎向『无』的故事。这会变成将所有人赶尽杀绝后,自己也随之消失的故事。我跟小沙绪都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形。
这么一来——便必须加写进不同发展的轶闻,或是改写故事。
「小沙绪!」
我奋力抬起头。
「怎、怎么了啦?」
「关键不在于玛丽的变化!而是小沙绪想对她做的事情!」
所以,我能够透露的提示只有这些。不晓得不是『主角』的小沙绪是否可以办得到。然而,她的心意……那份正义感,一定可以办得到吧。我如此深信着。
「呼。」
不过,我察觉一之江的吐气声透露着些许温柔,小社的表情也出现一丝抽动……看来我刚刚的提示应该是正确的。
「想对玛丽做的事情……?」
然而,小沙绪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感到困惑。因为她刚刚已经道出了想和玛丽在一起的期盼——希望可以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可是,现在需要的是另外一种『未来』的表现方式。
该如何从拥有『破灭属性』的『Lore』身上,消除该属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小沙绪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实际上,她应该真的没有办法思考吧。被逼到绝境,突然被要求做出决定性的抉择……她或许没有足够的经验可以直刻做出应对。
「啊……唔唔唔……」
玛丽现在虽然平静了下来,但不晓得何时又会再次失控。然后,到那个时候……恐怕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下场。
「沙绪·米雷尼安姆。」
这时,一之江冷淡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反正现在的你也没有足以杀得了她的力量。赶快死心,让我收拾掉她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可以快点死心吗?」
连我都听得出那句话是在故意刺激小沙绪。
然而,小沙绪人如其名,展露出她直率的一面。
「你从刚刚就一直嚷嚷要杀掉还是解决掉的!这未免也太过分……」
「那么你做得到吗?只会召唤出苍白之手掳人的诱拐犯,真的有能力『打倒』敌人吗?」
原来如此。小沙绪的确没有决定胜负的攻击手段。话虽如此,这样就变成单纯只是唆使小沙绪去杀掉玛丽而已。一之江究竟有何意图……?
「唉,如果只是东躲西藏地当个吉祥物在旁辅助,倒也算是十分称职。也罢,虽然有点麻烦,但今后理亚若有想要打倒的对象,还是请她都交给我收拾好了。」
「我才不会让你这么做!!」
亮出理亚的名字后,小沙绪似乎被激怒了,只见她怒视着一之江。
「我、我就做给你看,因为我也有能战斗的力量!!」
「哦……」
这次轮到小社对小沙绪的话起了反应。难道她看出一之江的意图了吗?由于我完全一头雾水,只能在一旁忐忑地观望。
「玛莉玩偶,听清楚!我可是你的劲敌!所以我也有着……呃,我也想像过不会输给你的杀人手法!」
「是吗?那么请你赶快动手。」
「轮不到你说,我会做给你看的!」
小沙绪完全被怒火冲昏头。这样下去,假使真的有这个力量,或许会真的杀了玛丽。这样一定也会让小沙绪受到伤害。
「小沙……」
正要呼唤她的时候,一之江的手碰了我的肩膀。
那只手带着温柔和坚强的气息。
到了最近——真的是直至最近,我似乎开始从这只手感受到温柔与坚强的氛围了。
所以我又闭上了嘴。这下子,一切都只能寄托在小沙绪身上了。
「——因为是第一次动手,所以不晓得是否能够顺利……」
小沙绪吸了一口气。
然后推开玛丽的身体。
被推开而踉跄几步的玛丽,露出既惊讶又绝望的表情看着小沙绪。
「……玛丽,你要做出选择喔!」
啪沙一声,小沙绪将红斗篷翩然一甩。
然后,她将想像中的那个崭新『力量』说出口:
『红斗篷跟蓝斗篷,你想要哪一件——?』
那不是她所拥有的『怪人红斗篷』的轶闻,而是※不同的都市传说。可是,现今这两者经常被混为一谈,两者同样是以『红斗篷』为主的故事。(编注:指都市传说「红纸、蓝纸」,因时间和地域的不同而有「红斗篷、蓝斗篷」的变体。)
「玛丽,回答我!你想要像我一样鲜艳又热情的红斗篷,还是想要像文字掉进的那片大海般冰冷又阴暗的蓝斗篷!!」
这个选择是——?啊,原来如此。
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之江刺激她的理由了。小沙绪也是在说出口的瞬间才有所察觉的吧。
自己做出选择——对自己的将来,以及身为故事的结尾做出选择。
「我、我……」
玛丽努力挤出声音回答:
「假如都会死的话……都会消失的话……我、我想要沙绪的红斗篷!!」
就在这个瞬间——
一把又一把的匕首,密密麻麻地出现在玛丽的头上、周围和脚边,由于被地板挡住,匕首无法围成球形……但她还是被完全地包围住了。
「——是吗?那么,欢迎来到我的——深红世界。」
小沙绪将自己的红斗篷卸下,然后扔给玛丽。
斗篷如同生物般包裹住玛丽的身体。
「『深红房间』!!」
叽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大量的匕首同时刺向被包裹在红斗篷之中的玛丽。
匕首有如幻化成暴雨,毫无留情地刺向斗篷内侧的少女。身中那么多刀,应该没有人能够幸存下来……这是具有压倒性威力的『攻击』。
在看似数量无限的匕首全部刺进红斗篷后——
斗篷内仿佛无人存在般,轻飘飘地瘫在地面。
「呼……结果玛丽被杀掉了呢。」
小社看着这个结果,静静地喃道。
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歪斜。
「总之,哥哥、姊姊,辛苦你们了。因为『破灭的水妖精』消失了,这艘船也会跟着消失。你们最好赶快回到游艇上。」
小社这么说完,接着慢慢在天花板上踏步前进。
「小社!」
「嗯?哥哥,怎么了?」
「……我一定会阻止你。无论是你,或是成为你的伙伴的『Lore』,我一定都会阻止的!」
拥有『破灭属性』的『Lore』。同时也是会在故事最后消灭的『Lore』们。
身为『末日预言』的小社应该也是同样的存在。这些『Lore』总有一天会步上毁灭。
不过,这个情形——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因为我是『主角』,所以我绝对也会拯救你的!!」
小社这时停下了脚步,只将脸稍微转了过来,拉高帽子露出单边眼睛。
「我很喜欢哥哥的这种个性喔。」
她说完露出一笑……便消失了。
她应该没有把我的话当真。不过,我忍不住就是想向她喊出这些誓言。
「好了,萝莉控。对小妹妹求爱结束后就该赶快走了。」
「我没有对她求爱啦!?」
「别叫得那么大声。因为你的肋骨断了,刺进肺部的话,可是比我的戳刺还要痛的喔。」
一之江站在我的身后,然后推着我跑了起来。
「唔……抱歉。」
「对了,你是伤患嘛!真没办法,让我送你一程吧!」
然后小沙绪伸出了手,于是我握住了那只手。
「欸,小沙绪,玛丽她……」
「之后再说!要走了喔!」
小沙绪一握住我的手,瞬间一口气加快了速度,奔跑时空气产生阻力,手臂与胸膛感觉到快被撕裂的剧痛!
「哇啊啊啊!手臂要断了!?」
那是超越人类的『Lore』才有的速度,换句话说,还处于人类型态的我根本撑不住。
「啊——文字,看来你可能会小命不保了。」
从背后传来『哎呀哎呀』的无奈叹息。 |
◆2010-07-12T00:30:00 "The Sea"
之后经过了大约三十分钟,雾气才完全消散。
一回过神,我才发现大家都在游艇上。
终于回来了,正当我感到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一阵剧痛如同电流般流过。
「好痛——!」
至今一直压抑着的痛楚,一口气席卷而来,让我眼眶泛泪。
「哎呀呀,文字同学受伤了吗?」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用舔的为你治疗好了?」
「真的吗!?麻烦了!」
听见学姊的提议,我硬是撑起身体——
「喂!哥哥,不可以,你要好好休息!!」
然后被理亚揪着脖子,我只好再次躺回甲板上。
「唉,你的伤势颇为严重,所以最好乖乖听话。即使是雾香的治疗魔术也不会那么快就会生效。」
一之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担心。回到游艇后,她立刻坐在躺椅上,懒懒散散地吃着冰淇淋,一贯我行我素的模样。
「呵呵呵。」
然后,不知为何雾香看着我们露出窃笑。那只手触碰着我的胸口,发出柔和的光芒。换句话说,我正在接受治疗。
「唉,先暂且不论文字跟瑞江的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因为治疗似乎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于是她开口发问。
「嗯?喔,小沙绪学会新的必杀技……用大量的匕首将玛丽狠狠刺死了。」
「喂喂!不要乱散播这种会让人误会的杀人魔谣传!因为这个能力还很不稳定,要是受到谣传影响,我可受不了!」
小沙绪摇晃着公主卷发,慌张地冲了过来。
「话说回来,小社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唉,就算她还在,也已经无法对玛丽出手了。」
「嗯?玛丽不是被狠狠刺死了?」
雾香眨了眨眼睛。
「因为我不是『红斗篷、蓝斗篷』。所以……锵!」
小沙绪甩了一下斗篷。
「咦?啊……咦?」
一脸困惑地四处张望的玛丽,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果然在她被匕首刺中前,将她送进了红斗篷的诱拐空间。
「当然啰。我可是正义的诱拐犯,跟那位玛莉玩偶完全不同。
朝一之江送上充满对抗性的眼神后,小沙绪这么断言。
「哦——真是可爱的孩子耶。」
「啊!呐,诗穗,这孩子是『卢莎卡号』事件的『Lore』。」
「嗯嗯,玛丽,请多指教啰♪」
学姊立刻用柔软无比的身体将玛丽拥入怀中。玛丽虽然感到困惑,仍开心地乖乖被抱住。我好羡慕啊。
「诗穗,这孩子的结局应该也改变了吧?」
「嗯?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船只沉没后,『卢莎卡号』上的所有人也都消失了。而且一切被隐藏起来,甚至不存在着真相。这就是她的『Lore』。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遭到『红斗篷』诱拐的玛丽,得以幸存下来。
「该如何改写故事结局呢?小沙绪,你来帮她决定吧?」
是的,这样便改写成『只有』玛丽存活下来的故事。因为正义的红斗篷少女从沉没的毁灭之船将她拐走了,连带来毁灭的最棘手『Lore』都被蒙在鼓里。
「嗯……比起『重现悲剧事件』的『Lore』,我还是觉得乐观积极的『Lore』比较好。所以呢——」
小沙绪紧紧握住玛丽的双手。
「类似『恶海生还者』的感觉!」
「原来如此!如果是船难生还者的话,因为有『铁达尼号』一类的都市传说,所以可以沿用内容来撰写。」
「诗穗,麻烦你了!」
——之后玛丽的『Lore』应该会被改写故事吧。
『卢莎卡号』的『Lore』。那是一桩悲剧——船只发生爆炸,船上的人全部消失的恐怖事件。然而,只有船长独生女从船难中平安生还——
一定会变成这样的故事。玛丽的『Lore』才刚诞生不久,破灭的『Lore』会被视为遭到小沙绪『杀害』。所以,现在的这位少女,是『幸存者』玛丽的故事。
小沙绪顺利扭转成『以为已经死了,却仍活在世上的Lore』。
日后……两人或许会受到流传开来的谣言内容所左右。尚未稳定下来的她,也可能会同时成为『破灭的水妖精』与『恶海生还者』。不过,这两人一定能跨越各种难关……这么一想,感觉令人兴奋不已。
「啊,玛丽,希望你可以把这个带在身上。」
我举起手,玛丽便小跑步地跑了过来。我递给她从船长室拿出来的相框,相框中镶着船长与妻子,以及玛丽的合照。
「啊……」
玛丽收下相框后,立刻哀伤地流下泪水。
这孩子今后将在失去父母的状态下生活下去。而且,因为存在完全遭到消抹,应该无法申请户籍。不过,这方面雾香跟学姊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吧。
失去父母的悲伤,日后必须靠我们来支撑。
「有小沙绪、学姊跟我们在喔。」
为了让玛丽能够继续活下去,我们也会竭尽全力。
我在内心发誓着,然后摸了摸玛丽的头。
「呜……呜……谢谢……好色的大哥哥……」
感谢的话语中夹杂了多余的话。
「好色!?哥哥,你对这么小的孩子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对玛丽做什么啊!」
「原来如此,文字,你果然有对小沙绪做吧?」
「唔唔。」
「唔唔是什么意思!?哥哥,难道真的对沙绪……!」
「没有!我没有主动做任何事!好、好痛!理亚,不要扯我的耳朵!好痛、好痛!」
音央似乎对我们感到傻眼、鸣央脸上写满担心、艾莉莎一脸窃笑、学姊发出阵阵笑声、一之江无趣地哼了一声……然后露出没有仔细看便不会发现的淡淡微笑。
「啊哈哈哈哈!瞧,玛丽,文字的表情好奇怪喔!啊哈哈哈!」
「呵呵……
至于小沙绪与玛丽——
则露出了仿佛将她们所背负的悲剧一扫而空般的明亮表情,
两人互视着彼此,露出灿烂的笑容。 |
◆2010-07-12T00:30:00 "The Sea"
◇View Side : Merry's-Doll◇
我小心地避开其他人的注意……用安心的心情眺望着文字他们热闹不已的模样。大家都面带笑容,而且相处得和睦愉快。
光是如此,便让我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那艘船上发生的悲剧。关于玛丽获救一事,应该用被小社『放过一马』来形容会比较正确。
由于最后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必须大力夸奖沙绪一番。因为实质上为玛丽努力的人也是她。
然而,我的心跳仍十分剧烈。
愈想愈觉得——其实这次真的非常惊险。
虽说一切只是因为我的小小疏忽造成的,但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背脊仍会发寒。
所以,虽然现在他平安无事,但我的心跳仍是狂跳不已。
其实,在那个时候……
——我一定不会向其他人提起这件事。
文字只差一点点就丧命了。
他坠入海中的时候,我惊慌失措地追了过去。
平常,我都躲在以他的背后为中心的异空间休息,只在危机发生时现身,但这次为了瞒过小社的眼睛,我离开了异空间,潜伏于船长室。
因此,小社真的以为文字背后的杀手锏已经消失了,也透露了许多事情。不过,这也换来了那场危机,老实说,这实在太划不来了。
面对那波涛汹涌的巨大漩涡,连拥有『Lore』力量的我都感到棘手。文字在那种状态下跳进漩涡之中,无疑是自杀行为。
里头充满了牺牲者的恐惧、死心、痛苦以及无尽的绝望。滚滚翻腾的水流凝聚着这类怨念,身为『主角』的他,居然打算直接用肉身承受。因为所谓的『主角』的『Lore』,也就是承受所有人『信念』的容器。
老实说我的手根本无法触及到他,甚至觉得为时已晚。
我感受得到他的生命逐渐流逝,也看见他屈服于痛苦。我明白无论怎么努力游过去伸出手,他最后仍会在不知情之下死去。不过,在临死的前一刻……不知为何他居然握住了我的手。
那是他发挥了求生本能?或是命运不允许他死?还是单纯的巧合?
总之,我一将他拉到船上,立刻进入另一侧走廊上的员工室,将浑身湿淋淋的文字送到船长室。然而,这时我又再次体验背脊发寒的绝望场面。
——他已经没有呼吸,而且心跳也已经停止。
这种状态一般是称为『死亡』,但这段期间他仍还牢牢握住我的手不放。所以,不愿让他就此丧命的我,便对他施以急救。
出于无奈……这真的是出于无奈。
——我对他进行了人工呼吸与心脏按摩。
幸好船长室有几样急救用的器具,我利用那些器具,总算是让他脱离险境。等到他从口中吐出海水时,我已经呈现缺氧状态,但是看见他活过来的时候,我放心得几乎要瘫软在地。
因为我直接先进行了心脏按摩,也许会让断掉的肋骨伤势加剧,于是我用急救用的器具进行紧急包扎。缠绕绷带时花了不少工夫,但总算处理完毕。
见到稍早还显得痛苦万分的那张脸逐渐转为平缓,让我感到放心,同时袭来一股恐惧。
为了压抑颤抖的手与嘴唇,我以手指轻抵着嘴唇。
——这张唇曾覆上他的——
一想到这一点,瞬间内心涌现一股将放心与恐惧双双盖过的感情。
我看着这个入睡的傻瓜,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我迅速将房间整理干净。我不想被发现是我出手救他,况且更重要的是……呃,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对他做过人工呼吸。当然更不想让他知道。
所以等他清醒时,我已经躲进了他背后的『异世界』。
他……浑然不知我对他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这个行为……应该不会被归类为『第一次』吧。
现在他正遭到理亚的责备,接受雾香的治疗。
看着那样的他,我又下意识地用手抵着唇。
——结果反而让我感到有些怒火中烧。
之后再找个机会赏他几记戳刺吧。 |
各位我闻我闻(打招呼),我是サイトウケンジ。
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也请多指教。我平常是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的绅士,请不要只看了这段就误会我的为人。第一个将『闻嗅少女身上的味道』形容成『我闻我闻』的人真厉害呢。于是日本又诞生了一个新词,然后流传至全世界。真是令人感慨耶。我相信我应该有表现出文学绅士的风范,但也不否认有种挫败的感觉。
好,故事也到了转折点,应该说从这里开始才是本篇!以※某款RPG大作四代来说,就是『伙伴的章节依序结束后,终于要进入第五章!』的感觉。总觉得话说得有点太狂妄了,希望各位能将我说的话当作只是暂定。如果之后故事变得愈来愈庞大,还请用『サイトウケンジ明明在第六集的时候还这么说过,结果还是没掌控好嘛,啧啧』这样的心情带过。(编注:指电玩「勇者斗恶龙」四代。)
总之,在此向已经阅读完本书的读者,以及尚未阅读、先从后记看起的读者们做个告知,这次的确是沙绪篇喔。她是最受责任编辑庄司喜欢的活泼好骗的萝莉少女。由于是与女人味完全绝缘的类型,让我为该如何描写她的爽朗个性感到相当头大,但似乎得到了庄司的大力肯定,让我松了一口气。我稍微打听了一下角色投票状况,第一名是身为表妹的妹系角色理亚,雾香则紧追在后。各位真的很喜欢妹系角色呢。正如各位所知,我也很喜欢。我一边看着排名,一边为小沙绪落在后段班感到遗憾。不过,我希望能够藉由这次的学校泳衣封面,让更多朋友口耳相传:「果然国小生是最棒的!」唉,小沙绪虽然外表看起来像国小生,但其实是国中生……这或许是微不足道的问题。虽然只要写成『国○生』便无法分辨年纪,但感觉突然变得好下流耶。
然后,为了满足喜欢大尺寸的读者,彩页插图也收录了六实姊妹与雾香娴静动人的浴衣打扮,顺便小露酥胸。为什么女孩子的浴衣打扮会这么煽情呢?因为我也很喜欢浴衣,让我忍不住产生『想写从头到尾与浴衣打扮的女孩子们卿卿我我的故事』的念头。
这次其实是想以短篇集的形式,描写打败各种『Lore』的故事。但是,我在拟稿的时候,突然冒出想详尽描写小沙绪的活跃与小社的企图,于是紧急更改预定。最终魔王其实在进行着可怕的计划喔!——我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写着写着,也默默地将一之江的故事写入其中。
常常收到『请增加一之江的表现机会!』这类的要求,但她若进入娇羞阶段的话,这部作品似乎也不得不跟着收尾了。
那么,接下来是感谢的时间。第一个要感谢的当然是我的搭档凉香小姐。这次的封面是你最擅长的学校泳衣,我跟庄司看了也大为振奋,是会让人陷入疯狂的魔性插图呢。大腿与身体的曲线隐约散发着一股撩人的性感魅力,真是太佩服了。今后也请继续绘制性感的插图,让我们兴奋地噗噗乱叫。然后是总是用温柔的目光守护我的责任编辑庄司。为了回报知遇之恩,我在故事中对小沙绪我闻我闻了一番,希望能让你开心,而我也写得很开心。毫无戒心的傻孩子真的很可爱呢,但若真的在现实中对女孩子我闻我闻的话,是会构成犯罪的,所以请多加小心。今后也希望能继续透过我笔下的作品,让在Twitter上十分照顾我的たにはらなつき老师露出窃笑。然后提到たにはら老师,便必须提到《咏う少女の创乐谱》的雨野智晴老师,今后也请维持我俩的淡淡情谊。然后是《机巧少女不会受伤》的海冬零儿老师,非常感谢您满足了我在后记不经意提到的愿望!我大感满足!然后『机巧少女』的读者不知为何也来信感谢我。今后也请继续让我跟读者们大饱眼福。
这次也帮了『许多忙』的ホりマコト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想不到您居然在寄给我的贺年卡上附上插图,我真的是太幸福了。身体方面也请多多保重喔。今后也务必请多多指教。
然后平常的成员就在此省略了。我、我才没有想要取悦你们呢!容我用浓浓的傲娇方式来表达。
在Twitter、部落格与问卷等提供感想的各位,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其实我总是会搜寻感想偷看,如果让我不经意看见『啊——好想看理亚的入浴镜头喔,サイトウケンジ会不会写啊(偷瞄作者)』一类的感想,我或许会不小心写出来。即使不是这类感想,每次收到表示对作品感到满足或是对我鼓励的话语,总是会让我热泪盈眶,今后也请请多多指教。
也感谢提供ドラゴンエイジ连载中的漫画『トりニティ·セブン』与个人工作室『EX-ONE』旗下作品感想的各位读者,我每一边都会全力以赴的!!
更要感谢的,是拿起这本书阅读的您,在此献上最大的感谢。
今后我也会尽情发挥自己的想法来满足各位,如果有机会再次看见我的作品,希望各位可以带着窃笑说:「啊!又是サイトウケンジ!」
那么,在可能会进入紧凑发展的第七集再次相见吧。
在2012年的寒冷日子,深受左脚筋肉酸痛之苦的 サイトウケン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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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T??:??:??" ???"
哎呀?是你啊。欢迎光临,今天有何贵干?
咦?你想要听『那篇百物语』的后续……?
嗯?真奇怪耶,那篇故事应该已经完结了才对……喔,不,严格来说,是『正在迈入结局』,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印象呢。
换句话说,代表那篇故事尚未结束吧?嗯嗯,这真是耐人寻味呢。我很惊讶那篇故事竟然还有后续。
嗯?不不,我是在自言自语。呃,你想听的故事,是那个打造后宫的男高中生一文字疾风的『第101篇百物语』吗?
喔,我果然没有猜错。也就是说,那篇故事尚未讲完……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我必须要负起自己的职责。
嗯?你说你更在意『结局』的部分?哎唷,当然会让人在意。身为说书人,将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今天也容我卖一下关子。
是的,其实那篇故事已经是『正在迈入结局』的状态。
正在迈入——这是现在进行式的说法呢。换句话说,故事已经快结束了。
虽说故事在迎接高潮前,往往会有一段爱恨纠葛,但这篇故事的主角文字却与这个字眼差了十万八千里。简单来说,还是会让人有种「给我去死吧!」的感觉。说得更清楚一点,某个女孩子做出了抉择,最后让他陷入连现充都嫌奢侈的烦恼之中。
呐,你也很想叫他去死吧?哎呀,请多加油。或许如同财源会吸引有钱人,美少女云集之处也会吸引美少女吧。换句话说,想要受到女孩子欢迎,必须增加与女孩子接触的机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顺道一提,建议先从身旁的女性开始,渐渐认识有共通话题的女性。凡事都要靠经验值,打倒弱小怪物,提升等级;想要打倒强大的怪物,则必须先备妥强力武器或是学习魔法唷。嗯。
呃,话题不小心扯远了。
总之,呃……喔,之前是讲到沙绪的故事结束吧?之后,文字他历经了不少事情,艾莉莎做出惊人的预言,然后被迫面临现充给我去死的抉择。
结果,故事就开始迈入结局了。
呃,直接进入正题会比较快吧?
好吧。既然你还记得这篇故事,或许也是基于什么缘分呢。
如果会成为这篇故事的可能性之一的话,那我也来尽一份心力吧。
啊,不,我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就来谈谈百物语的最终章吧。 |
◆2010-07-25T02:00:00? "Yagasumi Central Building"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喂喂,是我。』
变化成单眼镜的『D-Phone』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铃声,同时从某处传来类似机械的声音。
『我在你的背后。』
话语落下的同时,我猛然感觉到一股有人紧贴在身后的气息。
紧接着——
铿锵!!
刀剑碰撞的铮鏦声顿时响彻了浓雾弥漫的巷弄。
「一之江!」
「防御一次算你一万圆就好。」
「……一千!」
「算了,就便宜卖你吧。」
她一现身便开口谈保护我的酬劳,做事毫不马虎。
一之江明明已经很有钱了却还这么贪心……虽然我这么想,但或许正因为出身富裕,才会对赚钱格外讲究。而刚刚那句回答就表示她愿意降价。
「总之,这件事先摆到一边!」
「嗯,先摆到一边。小心喔。」
「哇啊!」
一之江从后方伸脚扫向我的下盘,于是我的脸就这么帅气地砸在地上。
接着,锐利的刀刃就这么从我的后脑勺上方挥了过去。如果一之江稍微慢了一步,我恐怕已经中刀了……还真是完全察觉不出气息啊。
「唔……我完全无法预测匕首的攻击方向。」
「那是因为对手很难缠。」
整个夜霞市笼罩在浓雾之中,陷入十分严重的异常状态。
在无法联络上雾香、学姊、理亚与音央等人的情况下,我在街上突然遭到袭击。虽然很担心大家的安危,但我现在也自身难保。
我闪躲着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匕首,勉强逃到繁华街的巷子里……看样子至今攻击我的匕首似乎都是『刻意在紧要关头避开』。
将我一步步逼退到巷子后,那些匕首突然转变成致命性的攻击,让一之江不得不现身。
如果只是普通的『Lore』,拥有一之江力量的我应该可以马上采取对策,但这个『Lore』相当难缠。不断地从暗处发动匕首攻击,绝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从空中、后方、地面,匕首可以说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并针对会造成致命伤的部分——像是头部、背部、胸口等称得上是要害的部位接连攻击。
当我逃进狭窄的巷子,失去了闪躲的地方与空间时,来去无踪的匕首立刻袭来——于是一之江现身了。
我甚至无暇向一之江道谢。
「嘿。」
「喔啊!?」
一之江突然踹了我腹部一脚,我朝旁边摔了过去,一头撞进垃圾堆中。正打算抗议的时候,我才瞥见原本所站的位置插着三把匕首,随即又消失无踪。
……不行。别说气息了,我根本完全无法判断对方会从何时何处攻击自己。
虽然目前身上拥有危机感应力最强的一之江的力量,却仍无法察觉出对方的气息,代表这家伙的力量和我有着压倒性的差异。
「咳、咳……你晓得这家伙的底细吗?」
「不久前『第八世界』有更新。凶恶至极的杀人魔Lore『开膛手杰克』目前正在这座夜霞市出没。」
那个网站还会更新,是代表学姊平安无事吗?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冒着危险更新网站,想要对我们提出警讯。虽然很担心完全无法取得联络的学姊,但现在必须优先考虑自己的处境。
「是那家伙没有错吗?」
「十之八九是那家伙。几乎没有『Lore』能与我的杀人技巧互相抗衡。」
虽然不清楚『开膛手杰克』的传闻,但我也曾经耳闻过那个名字。印象中是国外杀人无数的杀人魔,而且好像从未被逮捕。
——那样的『Lore』挑在这个时机出现在这座镇上,时间点尚未免太过凑巧了。想必是小社派出的第二个『Lore』吧。
「话说回来,杀人技巧这个词真帅气耶。」
「对吧。」
因为我不能回过头,一之江将她白皙的手伸到我的面前。
「话虽如此,对方可不是能让我一边保护你还可以打倒的敌人。」
她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一把匕首。
到底是什么时候射过来的!?她又是什么时候挡下来的啊!?
借用一之江的力量处在『Lore状态』下时,可以大幅加强反射神经,在感应气息上面也会变得敏锐不少,甚至连远处掉了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尽管如此,自己仍看不见匕首攻击的方向,也察觉不到气息,完全是身陷险境耶?而且不光是我,其他人也可能面临着危机……所以才会无法取得联系。
「这恐怕是该『Lore』的能力。将『从四面八方都可能出现的持刀杀人魔』在『神不知鬼不觉』杀害被害者的传闻,加以应用后的能力吧。换句话说,这个能力是利用无法预测的匕首刺杀对方,来达到『杀人之实』。」
「喂喂,这样子……」
不就代表完全无法闪避吗?
「应该说,一之江是如何挡住攻击的啊?」
既然我能够使用与一之江相同的能力,只要厘清这一点,或许可以勉强应付。
我怀抱着微薄的希望询问。
「我只是凭着杀人经验所培养出的直觉去臆测。」
「……一之江真的很厉害耶。」
「对吧。」
她现在肯定得意洋洋地挺着平坦的胸部。无法看见一之江以『Lore』之姿潇洒登场的模样,让我感到十分懊恼。
哎,而且如果真的被我瞧见,遭到匕首刺杀前,我就会先被一之江杀掉。
「因此,你选择我的能力是正确之举。这次轮到我们攻击吧。」
「——嗯,来吧!」
用『近乎犯规的力量』来对抗同样『近乎犯规的力量』。
如果拥有比瞬间移动还要惊人的力量,我也没有理由手下留情。
「换我们来把『开膛手杰克』打得落花流水吧!」
「『忆起跳跃』。」
一之江喃喃念道,仿佛呼应着我的声音。
我们的身体瞬间移动到另外一个地点——
出现在巷子更深处的……一栋高耸的大楼墙上。
「哇,在这种地方?」
只要对方听见我的『声音』,这个能力就可以让我们瞬间移动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换句话说,『开膛手杰克』躲在这个地方。与刚刚的巷子直线距离大约有一百公尺,这家伙恐怕也可以听见远处的动静吧。
「躲在大楼的墙上也太高招了吧。这也是特殊能力吗?」
「只靠指头的力量抓住墙面,单纯只是杀人魔的技能,不是能力。」
「杀人魔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由于我没有那种技能,只能连忙握住附近的窗框。之前在船上握住灯管时,让我学习到可以靠这样支撑住全身的重量。
我环顾四周一圈,寻找对方的身影时——
『——————』
眼前出现一名手握匕首的少女,隐藏在金色长发底下的双瞳闪烁着红光。两件式的衣服随风舞动,打扮意外地时髦。她似乎跟我们年纪相仿,或者再小一点。然而,因为整张脸几乎被头发盖住,无法窥见她的长相。如同一之江所言,她真的只靠指头的力量抓着墙壁。
然而,超出我预期的是——
少女是『站』在墙上。
「凭我一之江的法眼,也没发现她是用脚趾的力量支撑呢。」
「果然是靠脚趾支撑吗?」
少女只凭脚趾的力量垂直站在平坦的墙面。
这幅景象让人不禁怀疑重力是消失到哪里去了。在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地方,可以只凭双脚的力量站在上面吗?
「要来了喔。」
「好、好的。」
她在墙上笔直地朝我们狂奔而来。
我仍单手握着窗框,一之江则扶着我的背部。
虽然可以趁对方接近时确认身分,但同时也必须思考对抗手段。
我首先想要厘清的是,对方是纯种的『Lore』,还是『Half Lore』?如果是『Half Lore』,或许可以想办法帮助对方;如果是『Lore』,或许还有沟通的空间……
「文字。」
一之江简短地说完,我的头突然被猛力一压。
眼角余光瞄见类似洋娃娃的裙摆在一旁摇曳纷飞。意识到一之江将我的头当作踏板时,我连忙垂下双眼,以防窥见她的面貌。
铿锵!!铿锵、铿锵、铿锵!!
接着不断传来刀剑相碰的声响。如果是在古装时代,或许还可以用「剑戟声」来形容。一之江所握着的粗犷匕首与『开膛手杰克』的匕首肯定正在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唔!」
然而在交战期间,一之江不时轻呼出声。虽然无法观战,但现在的我可以判断出一之江的状态。从这股——类似『焦躁』的情绪来看,连被喻为最强玛莉玩偶的一之江,面对『开膛手杰克』也稍稍位居下风?
「瑞江!文字同学!把那家伙推下来!」
这时,雾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原来她平安无事吗?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并在听见她的声音当下立刻采取行动。
「嘿呀!!」
我拿出与一之江所使用的匕首相似的黑色匕首,朝『开膛手杰克』丢掷过去。对方也立刻掷出自己的武器将我的匕首击落——然而,这瞬间的一来一往,对一之江来说已经是十分充足的时间。
霎时间,那家伙就绕至『开膛手杰克』的背后。
「喂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她说出了招牌台词。
只要『开膛手杰克』一回头,就会当场丧命。即使不回头,背对着一之江用匕首应战也有难度。
因此而产生的短暂『空隙』……我跟一之江当然不会放过。
「一之江,上吧!」
「呃——」
一之江似乎对我的吆喝有所埋怨,我决定不放在心上,一鼓作气冲向『开膛手杰克』。对方立刻用匕首迎战,幸好有一之江从背后挥刀攻击她的手,这才让我没有死于匕首之下。
我用双手环抱住少女的身体。
「交给你啰。」
「好、好的!」
我感觉到一之江回到我的背后,与此同时,我跟『开膛手杰克』双双往下坠去。大楼约有十层楼以上,假设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七、八楼的话,代表高度约有三十公尺。我是第一次体验这种高度的自由落体,所以内心难免有些害怕——
但如果雾香在底下的话,应该会想出什么办法……吧?
咻咻咻咻咻!!
真的是一眨眼的瞬间,回过神时,我跟『开膛手杰克』已经逼近地面,两个人就要撞上大楼入口处设置的石板路上了!这时,地面突然化为一潭深红色的巨大水洼。
哗啦!
于是我们掉进了水中。当然,这不是普通的水洼,深红色的水仿佛吸附在我跟『开膛手杰克』的身上并开始侵蚀。没错,仿佛掉进了史莱姆的体内——等等,难不成这是——
我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急急忙忙爬出水面!!
「呼哈!?雾、雾香!!」
「文字同学,喏,赶快出来。」
雾香站在偌大的水洼旁伸出手,我连忙紧紧抓住她。
结果身上的衣服袖子开始融解,让我大吃一惊。
「噫,果然!」
「啊哈,嗯。那些孩子是吞食『Lore』的虫群,不赶快出来的话,文字同学也会被吃掉喔。」
我握住雾香的手,从看似水洼的——大量虫群中爬了出来,我处在『Lore状态』下,衣服被融解得破破烂烂。我用手挥除沾附在衣服上的红色水滴,虫子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地回了水洼中。
然后,一之江站在雾香身后,悄悄换回了便服。她在我掉进水中前便提前一步脱身了吗?这家伙还是一样精明啊。因为已经不是处在『Lore状态』,视线可以直接对上她,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么,『开膛手杰克』是……」
「从虫子吞食她的状况来看,应该是纯种的『Lore』。似乎没什么自我意识,是一种单纯的杀人魔『Lore』,突然冒出来杀掉女孩子后就会消失。」
只是吞食对方,就可以了解到这种地步吗?
……是说,如果吞食到『Half Lore』的话,那要怎么办啊?
「嗯?呵呵,如果是『Half Lore』的话,那些孩子会将人类的部分吐出来。文字同学不就只有衣服被吃掉吗?」
「对、对啊,是这样吗?」
「所以,如果她是『Half Lore』的话,就会浑身赤裸地被吐出来喔。这点有让你感到遗憾吗?」
「那还真的是挺遗憾的。」
如果吞食了『Half Lore』,就会将人类的部分吐出来吗……?
这是不是代表『Half Lore』还可以变回人类的意思?
话说回来,理亚好像说过——被她的『天方夜谭』打倒后,对方就能够变回人类。
……这么说来,一之江、理亚、鸣央与小沙绪她们,只要靠雾香或是理亚的力量,就可以变回人类吗?可是,雾香提过自己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而且,只要使用那股力量……
或许连『我』都可以变回人类。
「…………」
「我是不介意你想要认真思考的心情啦,但你的下半身可是光溜溜的喔。」
「……什么!?」
定睛一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几乎都已经被融光,现在的我随时都会走光啊!
「嘿嘿。」
雾香兴致盎然地注视着我的身体。
「糟、糟糕!」
我连忙遮住自己的身体,迅速解除『Lore状态』。
如果原来的衣服也遭到融解的话,事情可就不妙了,幸好没有演变成那个地步。
变回一身穿惯的运动服后,让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文字同学,感谢招待。」
「唔唔,这句话由雾香口中说出来,感觉不能一笑置之耶。」
「啊哈哈,害羞的文字同学给人一种新鲜感呢,很讨人喜欢。」
即使身处战场,雾香仍如同在教室闲话家常时的模样,用轻松愉快的氛围跟我聊天。
仔细一看,深红色的水洼渐渐变小,即将要消失不见。在水中的『开膛手杰克』等于被雾香『吞食下肚』了吧。
——『吞食Lore的Lore』。
吞食其他『故事』化为自己的力量,被称为最危险的魔女『Lore』。
「那么,雾香——」
一之江没有离开雾香的背后半步。
……我不久前才跟一之江处于精神共通的状态,所以明白她的想法。
跟一之江精神共通的时候,我们对彼此的状态、情绪、思考可以有某一程度的了解。所以,我们联手的时候不需要交谈,可以透过意识来互相沟通下一步应该采取何种动作。透过这层关系,我们迅速协商好要如何「将开膛手杰克推下地面」。
所以,我知道一之江现在站在雾香背后的理由。
「你现在散发着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
是的,现在的雾香……跟我所知的雾香有些许不同。
「嗯,果然被发现了呢。」
雾香一如往常地露出笑容。
接着,她张开没有握住我的另外一只手。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掉落在地上的是——四支『D-Phone』。
「雾香,难不成……那些是……」
「没错。是理亚、鸣央、音央跟沙绪的『D-Phone』。」
这个举动也等于是在『回答』一之江的问题。
稍早前感觉到的安心感,一瞬间烟消雾散。
如今——一股近似焦躁的恐惧顿时油然而生。
「……那学姊……?」
「关于这件事,我必须要向文字同学道歉才行。」
雾香垂下眉尾,一脸内疚地说道。
「道歉……?」
「嗯。虽然打倒了其他女孩,但七里学姊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雾香从口袋中取出那支挂着可爱猫咪吊饰的『D-Phone』,打开并展示给我们看。
「我只能这么做。」
那支『D-Phone』的荧幕中央,有类似弹痕的龟裂纹路。
而且已经完全停止运作了。
「让你们抱持希望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还是告诉你们吧……更新『第八世界』,写下『开膛手杰克』资料的人其实是我。因为学姊在那个时候已经被吞食了。」
「啊……啊啊啊……」
学姊的『D-Phone』遭到毁坏,这意味着一件事。
「文字同学,对不起。七里诗穗与『管理员』已经被『吃掉了』。」
「——雾香……:」
我呐喊着雾香的名字。
「嗯……对不起?」
雾香看似困惑地说道。
我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然而,内心某处却莫名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雾香是『魔女』——该『Lore』的宿命,就是迈向『破灭』。
可是,不久前——就是在夜幕降临前,她还跟着我们感情融洽地一同欢笑。
「唔……!」
许多情绪在我的内心翻覆不已。然而,现在的我必须保持冷静才行。
「雾香,真的是这样吗?」
「嗯。瑞江,终于回到起点了呢。」
——是的,起点。我的故事还只有一之江的时候。
然后,眼前这位我们必须打倒的『Lore』,仍是『Lore吞食者』的时候。
「文字同学,总之就是这样。」
雾香取出『D-Phone』。
那支『D-Phone』开始剧烈地改变形状,变化成一本有着朱红色封面、看似百科全书的『书』。
「——文字同学,身为效命于『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拥有『破灭属性』的魔女,我准备来吞食你的故事了。」
下一秒,周遭的世界瞬间染上了深红色。 |
◆2010-07-12T20:30:00? "Sakaiyama"
因为种种原因,让我跟雾香的关系演变成这种地步。
不论是在我的人生中,或者是作为『Lore』的人生中,都可说是最为不平凡的经历。而这些经历,我必须要依序加以说明。
首先,我向爱慕已久的学姊告白,结果将对方收为故事,在南方岛屿体验了与众不同的青春时光。之后,也历经命在旦夕、误将脸埋在小沙绪两腿之间。总之回程一路上安然无事。
小沙绪救出的『Half Lore』——玛丽似乎暂时由学姊认识的人代为照顾。学姊的朋友之中,似乎有人愿意指导她关于『Lore』的知识,以及今后的生活方式。真不愧是『管理员』呢。玛丽还答应我,等她可以好好战斗的时候,就要成为我的故事。虽然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却被同伴投以『这个萝莉控!』的眼神。的确,感觉玛丽长大后会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我可没有用有色眼光看待现在的她。
与玛丽道别后,接着与表示要留在南方岛屿继续『调查』的冰澄与莱茵分道扬镳。那些家伙或许对那座岛屿另有其他目的吧。他们也几乎没有参与活动,或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暗中进行着什么也不一定,而且也听说互为『主角』的故事难以干涉彼此。
从南方岛屿搭上飞机后,大家都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这段期间,我昏昏沉沉地一直聆听着艾莉莎与小沙绪畅谈国中女生的话题。
——我好像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跟鸣央卿卿我我,但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晓得是因为不小心打瞌睡而没有留下记忆,还是记忆被鸣央消除了。
然而,下飞机的时候,鸣央脸颊微微泛红地注视着我,所以我想应该我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音央见状,还小小声地告诫「凡事要适可而止」,我想应该是没有猜错才对。之后再问个清楚吧。
从机场搭乘电车或是车子回到我们所居住的夜霞市,大约需要一小时的车程。
学姊家跟一之江家有派车来机场接送。
令我忍不住感叹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学姊虽然有问我要不要搭便车,但我还带着妹妹理亚,而理亚又带着两名同伴,只能婉言谢绝。音央与鸣央也摇头回绝,最后是雾香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当时正好碰上一辆开往夜霞市的公车。
于是,跟学姊、一之江在机场道别后,我们搭上了高速公车。
幸好行李已经先全部托运,可以轻松地搭公车回家。
然而——
当公车驶进夜霞市的境山时,我们突然被吸进『Lore的世界』。
「喂喂,太突然了吧?」
除了我们之外,公车上的乘客都在瞬间消失了。回过神才发现,外头早已被浓雾所笼罩。
这类『浓雾笼罩的Lore世界』基本上很常见,雾香也会使用雾气魔法,在让人不安的层面上可说是效果超群。
「瑞江跟学姊不在,可能会比较吃力呢。」
坐在我旁边的雾香用食指抵着下巴思考着。
现场有不少伙伴,甚至是第一次这么多人同时齐聚一堂。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必须仰赖一之江跟学姊才行吗?状况真的有那么棘手?
「文字,我感觉外面有好几个强大的气息!」
音央看向公车窗外,厌恶地皱起眉头。
的确——从公车外头传来一股微弱的『气息』。
我只能判断出一丝丝气息,但音央似乎已经掌握全貌。
因为那家伙是纯种『Lore』,对『Lore』的气息格外敏感。
「文字先生……我们或许被颇具实力的『集团』给包围了。」
在一旁的鸣央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鸣央因为有段身为『神隐』的过去,对这方面拥有极深的知识。她应该是从现状与音央的话语做出这个判断吧。
一回到镇上就出事……代表对方在埋伏等待我们吧。
我的故事们似乎已经被视为一股『势力』。
想要挑战我们,必须同样是具有不小规模的集团才行。
旅途中历经不少波折,没想到一回家又立刻碰上敌人,实在让人很疲倦。
「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坐在最后座的理亚,带着已经处在备战状态的小沙绪来到我的身旁。顺道一提,国中生三人组其中之一的艾莉莎,则躺在后方的宽敞座位上呼呼大睡,看起来完全没有战意。
「因为没有感应到特别危险的预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呼哇~」
她打着呵欠说道。
「嗯?是这样吗?」
「是啊。如果身陷险境,甚至危及到性命的话,我可以感应出来,尤其是你跟理亚。而你的故事们也是我的伙伴,所以也可以感应到某种程度的预兆。既然没有任何感应的话,代表不足挂齿。」
原来艾莉莎的预兆也可以这样使用。
在这种事态下,若对谁会带来『负面』的影响,艾莉莎似乎可以立刻有所感应。预兆魔女还真是方便啊。
「哥哥,而且只要掌握对方的『Lore』,我就可以打倒对方。」
「就由我沙绪大人来保护理亚!」
理亚拥有无论是何种『Lore』,皆可以消除其存在的『天方夜谭』;而小沙绪则能使用『红斗篷』,保护理亚免于各种攻击与危险。
这个国中生三人组真的是十分可怕的组合。
「那么,这边可以交给理亚她们处理吧?」
雾香突然插嘴提议。
「嗯?」
我当下不想让理亚她们冒这个危险。
但雾香的提议很有效率性。
理亚她们三人联手起来十分强大,无论对方是何种『Lore』,皆有办法应付。她之所以会被喻为最棘手的『主角』,可不是浪得虚名。
如果连理亚她们都感到束手无策,可以由我跟鸣央使用『神隐』的力量对付敌人。从那次将学姊收为故事时的状况来看,我使用『神隐』的力量时可以发挥出不凡的实力。
让身经百战的雾香负责判断战况……便不会轻易出现失误的状况。原来如此,真的很有效率。
「可是,不觉得……有点不甘心吗?」
音央道出了我的心声。
我跟这家伙是初出茅庐的『Lore』,明白这种情况交给有经验的人处理会比较好。但明明有作战能力,却不出手在一旁枯等,这实在不合我的个性。如果只会想着全权交给别人处理,我们便不会追求力量,也不会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嗯,果然还是会这样想。好吧。
「大家一起上吧。」
「呵呵,文字同学,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后才得到的结论,那么我就没有意见了。」
雾香高兴地点头附和。
如果理由单纯只是『不甘心』或是『担心理亚』,雾香应该不会认同。不能凡事以自己的想法为优先,而是要考虑状况后做出判断,这样她才会接受。
这就是我的故事们。尽管她们是不得已才配合我的任性要求,但个个皆是实力高深的伙伴,这点对我来说有如一剂强心针。
「雾香,不要紧。只有动脑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你放弃了其他什么东西?」
「嗯……像是考上一所好大学?」
老实说,我不想参加『升学考试』。
升上三年级后必须一直用功念书,参加补习班或是冲刺班,还要兼顾高三的课业跟升学考的内容,我一定无法承受。
「这样啊?那么我也不要升大学好了——」
「雾香的成绩很好,能念大学就去念啊。」
「因为我是魔女,可以自由挑选要念哪所学校,所以我想跟文字同学进同一所学校唷。跟文字同学共度大学生活!感觉很好玩耶!」
……嗯。跟雾香共度大学生活吗?
感觉似乎不坏。
或许我不应该轻易放弃,不如试着用功看看吧?
「不要再悠哉地聊升学的事情了。现在的状况如何?」
音央双手扠腰,如同指挥官般询问。
不愧是学生会副会长,很擅长将偏离正题的状况导回轨道。
学姊感觉就是会在会议上不断离题的人。
「大家出去外面吧。难得这个『Lore』很有耐心地等待我们了,我们就堂堂正正应战吧。告诉他们,我们既不会逃也不会躲。」
我自信满满地做出大胆发言。
大家都露出微笑点头附和。
原本以为要按什么开关,结果轻易用手就打开了公车的门。
我们走下公车,观察弥漫着浓雾的道路。
这附近是境山的山路。
因为会有大型公车通行,所以道路显得颇为宽敞。
「大哥哥,晚安。」
从白雾中走出一个更加白皙的身影,那是一个戴着大顶帽子的少女——小社。
「晚安。你在这里预先埋伏吗?」
小社之前也突然出现在南方岛屿,不晓得她的移动方式为何。
难道她会搭飞机吗?虽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过这种不可思议的少女,感觉拥有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的特技。
「因为我比大哥哥早一步回来。」
「……小社也会搭飞机吗?」
我立刻开口询问。
「嗯,偶尔会搭喔。」
「是坐一般的座位吗?」
「嗯。我会乖乖地预订机票,也会乖乖付钱,享用空姐送来的茶唷。」
还真的像个普通的飞机乘客啊。我猜她也会将帽子摘下来吧,一想到这一点,恐惧感顿时锐减不少。会正常搭乘飞机,享受机内服务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感觉也太超现实了吧。
「不过,大多时候还是会去拜托我所认识的移动用『Lore』,不然太浪费钱了。」
没想到还有金钱观念!我忍不住想像起至今从各种故事而生的敌人的移动方式与搭飞机时的模样。
「哎,因为那名『Lore』没有战斗能力,无法跟来战场。」
「话说回来,还有移动用的『Lore』喔?」
我看向雾香。
「嗯。因为有不少运输工具衍生的都市传说。玛丽的船如果能维持原样,也可以说是运输工具的『Lore』。真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搭那艘船进行长途船旅。因为不需要燃料,相当实惠。虽然船上只留有吃剩的饭菜,但随时可以享用热腾腾的餐点,或许会是一趟意外舒适的航海之旅呢。」
「我只会在意那是谁吃剩的……」
如果是玛丽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吃剩的,我还能勉强接受,但如果是大叔吃剩的饭菜,感觉会瞬间转变成厌恶感。不过,玛丽的『Lore』已经产生变化,现在应该不能作为航海用的『Lore』。
「不过,那个『Lore』在航海途中可是会沉没的唷。」
「那不就没有意义了!」
话说回来,她原本就是那样的『Lore』。
「大哥哥感觉很有趣呢,居然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
「不,我只是在想,要是敌对的『Lore』在飞机上巧遇了,应该会很好玩吧。在意彼此的存在,变成一趟尴尬的空中之旅。」
「好像很有趣呢。下次要在飞机上交手吗?」
「我怕会坠机,所以就算了吧。在飞机上至少也要保持良好的关系吧。」
「好主意耶。如果巧遇的话,我们就一起玩扑克牌吧?」
小社发出阵阵笑声,说出了一个充满魅力的提议。
与理应敌对的少女闲扯淡的期间,我仍持续在寻找气息。
——在她身后的数个气息渐渐变得强烈起来。
「可是没想到你会设下埋伏等待我们,是已经招集到了不少伙伴了吗?」
「不,普普通通啰。所以我今天是来挖角的。」
「挖角?」
「嗯。说到拥有『破灭属性』的『Lore』,果然还是会想到『魔女』对吧?」
小社抬起帽子微微一笑。
她的视线前方是……雾香与艾莉莎。
「我觉得我比艾莉莎更具有建设性耶。」
「我也比『Lore吞食者』更加有创造性。」
这两人立刻开始互相推托。
或许她们的感情意外地要好呢。
「只要有一方愿意过来的话,便能提升我方不少战力。不过看来就算是出高价你们也是不为所动吧。」
小社似乎不打算采取正常的谈判方式。
「哎呀~因为我很中意现在的主人跟理亚,目前不打算提早迎接毁灭。如果有比这位主人更有趣的家伙,那就另当别论。」
「嗯——我想应该没有像大哥哥这种狂开后宫的主角了吧。基本上拥有『破灭属性』的『Lore』,个个性格都很阴郁。」
「你那边的伙伴感觉社交能力很差耶。」
「是啊。这一点也是我感到困扰的地方。所以如果有你们两位社交能力极高的人在,会帮我不少忙。」
这代表小社已经拉拢到伙伴了吗?
可是,她不久前明明还在南方岛屿,是要如何拉拢伙伴?
既然有移动用的『Lore』,或许有其他『Lore』代替小社负责挖角伙伴。这么一想,『Lore』真的可以说是千百种。
「那么,雾香姊姊有什么打算?」
「嗯?我当然选文字同学呀。如果文字同学要加入小社的话,我就会投靠你那一边啰。」
「唔,应该说——如果小社愿意成为我的伙伴,我就无所畏惧了。」
「我也总是希望大哥哥能够加入我的阵营呢。」
「嗯,看来我们都很想要跟彼此培养感情。」
「大哥哥,既然我们都渴望着彼此,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
可以这么形容吗?
而且为什么音央与小沙绪的视线会如此冰冷?
我感受到一种』果然是萝莉控『的责备眼神。
「因为谈判破裂,看来只能来硬的啰。」
「如果小社真的想要抢走雾香跟艾莉莎,我可是会抵抗的喔。」
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启动『D-Phone』。
——因为玛丽那次无法启动,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如果小社可以让我的『D-Phone』停止运作,我会陷入压倒性的不利。
「嗯?大哥哥,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安?」
小社一针见血地识破我的内心。
「因为玛丽那次无法使用『D-Phone』啊。」
「喔,那你可以放心。因为玛丽的『Lore的世界』有些特殊,那艘船拥有『所有的讯号与雷达都侦测不到』的传闻,可以利用这一点让『D-Phone』强制失讯。」
原来那艘船还有这样的传闻。
话说回来,小社真的把什么事都坦白告诉我了。
明明互为敌人,却可以毫不在意地进行讲解。
这是因为她是意味着『将讯息传递给世人』的『预言的Lore』吗?如果是这样,我不禁觉得『Lore』果然很有趣。
「大哥哥真的会因此而手足无措这一点,反而让我比较惊讶呢。或许『D-Phone』与『第101篇百物语』有什么深远的关系。」
「咦?也出乎小社的意料之外吗?可是你的态度又表现得好像都是自己设下的陷阱。」
「呵呵,幕后黑手被规定要将责任全部揽下来喔。对吧,那边的两位魔女?」
「没错。你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如同我的预兆。」
「嗯嗯。小社现在会在这里也如同我的猜测。」
两位魔女立刻互相抢功劳。
换句话说,幕后黑手必须强调偶发事件也是在自己的掌握下。如果以后读到提及幕后黑手的故事,我决定都要抱持『这家伙真的有设想这么周到吗?不是信口开河吧?』的态度。
无论如何——
「那么,呃,我想挖角应该是失败了。还是要交战吗?」
「我身后的『Lore』们可是蠢蠢欲动呢。」
小社转过身看向浓雾的另一端。
「看这个阵容,应该是我会输吧。至少赢不了至今一直蕴存魔力,处在巅峰状态的雾香姊姊,而且或许还会让雾香姊姊提升力量。」
「让雾香提升力量?」
我重复了一遍小社的话,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雾香。
「因为如果文字同学有『不打算收为故事的Lore』,我就会大口吞食掉那孩子。」
「啊,原来。」
「最后又会成为文字同学的筹码,可以说是一石二鸟。」
雾香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大口吞食『Lore』是……
应该是指那些红色小虫吞食『Lore』吧。
我决定不要多做想像。
「头脑聪明过人,能力出类拔萃,想法无人能够捉摸——雾香姊姊,你不愧是被誉为魔女中最危险的魔女『尼图蕾斯特』。」
「嗯?被你这么一讲我反而都害羞了。不过小社啊……」
「什么事?」
「文字同学跟其他人早就对我有所警戒,认为我迟早会背叛他们,所以你这样煽动也是没用的喔。」
雾香轻易地说出这番话。
「……咦?是这样吗?」
小社仍背对着我们,仅只是回过头询问。
「嗯。有许多人不断警告文字同学『魔女很危险,要小心』。实际上,如果我是那些人,我也会嚷嚷着『绝对不可以相信那个魔女』。所以……煽动大家的怀疑跟猜疑心来让我投靠你,我想应该是没什么意义喔。」
「呵呵,原来如此……但为什么你是用『应该』来说明?」
「因为只有文字同学的想法让我摸不透。」
「为什么?」
「因为恋爱是盲目的。」
雾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理亚立刻出现反应,感觉她似乎凑近了我一步。
「啊——『恋爱』吗……原来如此,是我所不明白的概念。」
「也是我不明白的概念,但我觉得应该是类似这种感觉吧。很有趣吧?至今我一直是以『Lore』的身分而活,但如果文字同学希望的话,我可能会觉得牺牲自己也无所谓唷。我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意识,很有研究价值。」
「哦……身为纯种『Lore』的姊姊曾经觉得自己消失也无妨吗?」
「唔,可以的话,我希望是可以永远留存在文字同学的内心。即使肉体消灭,回忆可以一直深植在文字同学的心中,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哇……我真的无法理解。原来如此……姊姊,这真是可怕呢。」
小社的语气从原本的开朗转趋为平静。
「那位大哥哥甚至可以对纯种『Lore』造成影响吗?既然如此……挖角不成,反过来诉诸武力,打倒大哥哥的话……」
「嗯。小社也必须怀抱着『不明白的事物』活到『毁灭之日』降临那天为止。」
——虽然雾香的爱慕之情让我很讶异,但那件事居然会对小社造成有效的打击,更让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小社是会为一切带来『毁灭』的『Lore』。所以,必须一直活到『预言』成真的那一刻。然后,预言成真的那天,小社必须抱憾消灭,『不明白的事物』将会永远『无法解开』。
她应该——是对此感到『恐惧』吧?
「唔,对我来说,只觉得他是个色狼而已。」
艾莉莎的这番话,让其他女性成员一齐点头附和。
「不不不,怎么连鸣央也同意了!?」
「呵呵,对不起。不过,我想好色这一点应该没有说错吧?」
「我认为有部分是因为身旁围绕太多具有魅力的女孩子吧。」
身旁有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子,而且三不五时会施展诱惑,让我大享艳福。即使如此,我仍没有真的伸出狼爪。
我对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力引以为傲。
「啊哈哈,文字同学,我随时都欢迎你喔。」
而雾香总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诱惑我。
——她的脸上似乎泛着一抹红晕。
「嗯?」
「啊、啊哈哈……」
怎么回事,气氛有些尴尬。
雾香的那份羞涩,仿佛在掩饰刚刚的那句话。
「唔,雾香姊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有意见了。」
看样子小社似乎放弃游诡雾香。
「不过,我要给雾香姊姊一个忠告。」
「嗯?」
「我觉得姊姊一定会遭受到至今不曾感受过的痛苦。所以,我建议你……趁早恢复回邪恶的魔女,投靠我这一边吧。」
「……那是『预言』吗?」
「不,应该——是同样身为『Lore』,然后对『人类』产生强烈兴趣的我给予的忠告。」
小社的语气显得平静不已。
仿佛是真心替雾香感到担心。
「……嗯,我懂了。小社,我会铭记在心。」
听见雾香的回答,小社也点了点头。
她们之间仿佛萌生了一种奇妙的友情。
「呵呵。那么大哥哥,我差不多该走了……」
「喔,我很庆幸不用交战。」
「不,大老远跑来却什么都不做,感觉太无聊了,所以我在这座镇上解放了两个拥有『破灭属性』的『Lore』。」
竟然又给我制造麻烦。
「你打算趁着我为这件事疲于奔命时,暗中进行什么阴谋吗?」
「没错。不过,大哥哥应该轻而易举就可以识破吧。」
小社用一如往常的悠哉语气说道。
「应该说,希望大哥哥以外的人到时候都还平安无事。」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大哥哥,再见啰。」
小社似乎不打算回答我的疑问,直接朝浓雾走去。
然后那个白色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浓雾之中……
「啊,文字同学,糟糕了!」
雾香用极为慌张的语气说道。
与此同时,『Lore的世界』解除开来,浓雾转眼间一消而散。
「啊!」
轰轰轰轰。
刚刚搭乘的公车从我们的身旁开走了。
「哎呀……应该赶在『Lore的世界』解除前搭上车的。」
雾香露出懊悔的表情眺望着公车。
原来如此。
行驶中的公车因为被卷入『Lore的世界』,而让我们来到『静止的世界』。换句话说,那个世界重新恢复运作的话,原本行驶中的公车也会恢复动作。是再简单也不过的道理。
「……该不会要用走的吧?」
虽然脑海浮现搭便车的念头,但我们的人数太多了,也因此才拒绝学姊的好意。从这里走回家……恐怕会花上二、三小时左右。
「虽然我有移动用的工具,但你们应该晓得顶多只能载两人,如果是娇小的女生则是三人。」
艾莉莎那个模样古怪的巨大枪械好像是运输工具。
还可以在空中进行战斗。
「虽然我也可以透过飞行移动,但最多只能抱着一个人。」
然后音央也可以在空中飞行。
如果在空中飞行的模样被别人目击……虽然一瞬间担心是否会造成骚动,但这样反而更能够制造传闻——例如巨乳妖精带着巨乳女孩在夜空翱翔一类的传闻。
「我要跟哥哥一起走回家。」
理亚的意见让我感到很欣慰。
——但我有话必须对某个人说。
难道小社正是看准这一点吗?我忍不住抱持这般怀疑。
「不,理亚你跟小沙绪一起让艾莉莎载吧。我可不允许国中女生走在这种地方。」
「可是,这样的话……」
理亚十分不安地看向雾香,然后又看向我。
没错。
音央抱着鸣央飞行,艾莉莎则载小沙绪跟理亚回去。
那么,我跟雾香就势必要独处了。
——跟刚刚几乎等于与我告白的雾香独处。
「唔……我不保证我不会先下手为强……」
「是呀。你一定会采取行动吧。」
雾香说的话对整体状况毫无帮助,理亚则是目光险恶地注视着她。
「这家伙一定会跨越最终防线。」
结果艾莉莎也跟着煽动。
「最终防线是什么?」
「只要升上高中后,每个男生女生都会做的事情。」
「哇,也就是成人方面的事情吧!呼哇!!」
不只煽动,这家伙居然还对小沙绪灌输错误的观念!?
我决定将那方面的解释交给理亚处理。
「啊——我会尽全力忍耐的。」
「我不相信!因为哥哥很容易被诱惑牵着走呀!」
正如她所言,所以我无法反驳。
可是,理亚啊,你说得这么肯定,那我曾经被你的诱惑冲昏头这件事不是会被看穿吗?呃,还是你很想让这件事穿帮?
「鸣央不发表任何意见吗?」
「音央也无所谓吗?」
那两位双胞胎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什么状况?
如果小社是瞄准这一点,那她可以说是足智多谋。我们现在明明只是在讨论『回家的方法』,却出现严重的意见不合,间接造成伙伴间的内哄……她应该没想这么远吧。
「好,我懂了。虽然我跟雾香一起走路回去,但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做任何不轨行为。这样如何?」
「我不相信。」
理亚果然不肯相信我的话。
身为哥哥的我不禁感到悲从中来。但也是归咎于我有太多前科,所以才得不到她的信任。
我甚至忍不住觉得干脆大家一起走路回去好了。
「啊哈哈,嗯,那么今晚在回程的路上……我会安分守己,不会诱惑或是使坏。我可以许下魔女的誓言喔。」
雾香愉悦地说完,理亚则发出「唔唔唔」的低吟。
「而且,呃……说了类似告白的话后,也很难边走边施展诱惑——不,之前也说过不少类似告白的话,对吧?」
类似告白的话。
雾香的确曾对我说过不少次『喜欢』,也采取了类似的态度。甚至表示愿意当地下情人。
但刚刚那番话,显然和往常的告白不太一样。
而是有可能会动摇到『Lore』身分的『爱慕之情』。
所以雾香现在才会态度有些僵硬,脸颊仍泛着一抹红晕吧。
「……我明白了。」
理亚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哥哥,你若是对雾香做了色色的事情,我可是会哭的喔。」
理亚给予了最有力的桎梏。
「我不会让最重要的妹妹哭泣的。」
「好的……我本来也不想用这种威胁的方式。」
既然会采取自己不愿意的手段,代表理亚是认真的吧。
虽然我很高兴,真的高兴到不行——
但心中这股苦涩又是从何而来?
「鸣央真的不发表任何意见吗?」
「音央也无所谓吗?」
那两人持续着这样的对话,始终保持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不过,我有种莫名的预感。
音央之后会传简讯过来。
鸣央则又会来到我的梦中。
那两人明明很疲累,但回去后感觉也不会立刻入睡。
「好,既然谈妥了,沙绪,我们赶快回家睡觉吧。」
「是呀。我和艾莉莎好像跟这件事无关呢。」
艾莉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开始集中自己的『Lore』的力量。
音央也「呼」地吐了口气后,开始撒下闪闪发亮的鳞粉,准备发挥『妖精的Lore』的力量。
「『AZOTHT剑』,上吧。」
「鸣央,要飞了喔。」
艾莉莎召唤出巨大的枪械。音央则变化成妖精模式,飘浮在空中。
「哥哥,那么待会儿见。」
「喔,待会儿见。」
因为理亚始终一脸不安,我尽全力露出笑容,并挥了挥手。
「音央跟鸣央也再见了,之后再传简讯给你们。」
「抱歉让你们走路回去,只要联络一声,我可以过来接你们。」
「也可以搭计程车喔。」
音央跟鸣央也担心雾香体力不支。
每个人都饱受旅行的舟车劳顿,而且雾香不久前才跟小社对峙,精神一定也很疲累。
「啊哈,谢谢。如果真的累到走不动的话,我会跟文字同学搭计程车的。」
「是啊。我们这趟几乎没有用到旅费,奢侈一下也无妨。」
仰望着其他女孩子飘到空中……突然发现可能会窥见裙底春光,于是我又低下了头。
「嗯,哥哥,这是正确之举。」
「鸣央也要注意裙子,刚刚完全走光了吧。」
「呜呜呜呜,文字先生真是的……」
见到大家一如往常的态度,我顿时放松了心情。
「那么,晚点再联络你们——」
我就这么低着头向她们挥挥手。
五个人的气息就在空中消失无踪。
不过,仍感受得到她们担心的眼神。
「……好啦,文字同学。」
「嗯。麻烦你禁止诱惑。」
「啊哈,要到什么地步才算得上是诱惑的范畴?」
「唔……到牵手还算是普通朋友吧?」
「是……呀。」
跟我肢体接触似乎可以稍微消除雾香的疲累。
所以,我轻轻握住雾香的手。
「啊。」
雾香有些慌张,然后……牢牢地回握住我的手。
她的那只手微微冒汗。
我心想,该不会连雾香也会觉得紧张吧。
◆2010-07-12T21:30:00 "Sakaiyama"
我顿时回想起来,这是第二次跟雾香两人走在境山的路上。
当时被她留下吻痕,让我整颗心有如小鹿乱撞。
「我是第二次跟文字同学两人走这条山路吧?」
雾香似乎也回想起了这件事情,如此说道。
她的脸颊仍泛红,紧握的手冒出更多汗水。
「我也在想同一件事。」
「是吗?那么,你也记得当时我留下的吻痕吗?」
「嗯,是令人难忘的美丽回忆。」
「原来如此。我很高兴被你视为美丽回忆。」
她稍稍加重了紧握的力道。
……这是怎么回事?
雾香的定位是平时陪伴在身旁、可以畅谈的好朋友。
但在这个情况下,我却紧张到不晓得该说什么。
本来打算聊其他人的事情,但又觉得现在提到其他女孩子似乎不太好,所以我闭上了嘴。不然聊『Lore』的事情好了……感觉又会破坏气氛。
于是,可以聊的话题只剩下雾香自身。
「……嗯——」
我陷入烦恼之中,雾香也发出喃喃声。
「怎么了吗?」
「不。我在烦恼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才好。」
她果然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看来我们真的十分意气相投耶。」
「嗯?是吗?」
「我也在想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能聊其他女孩子的话题,『Lore』方面的话题也很破坏气氛——」
「啊哈哈,文字同学也将我视为正常的异性看待呢,还会避开其他女孩子或是破坏气氛的话题。」
「啊……这是当然的吧。」
正常的异性。
换句话说——是可以视为恋人的女孩子。
关于这一点,我有所自觉。
那是跟雾香在城堡般的恋人专用住宿设施休息的时候。
「呐,文字同学。」
「喔。」
雾香的音量有些压低。
代表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不是往常的轻松话题,而是稍微严肃的话题。
「我想讲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你愿意听吗?」
「是说,雾香很少提到自己的事情耶。」
「因为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神秘的女孩子呀。」
她轻笑出声。
然后再次紧握住我的手。
「可是呢……像这样说出内心话让我很害怕。有几个理由,最大的理由是我身为『Lore』的『弱点』会完全曝光。」
「『弱点』……?」
「没错。提到我——『尼图蕾斯特』是何种『Lore』、何种存在,势必要提到起源。换句话说,只要知道起源,不靠『对抗神话』也可以找出打倒我的方法。而且——」
雾香的手带着一丝颤抖。
「我其实不是那么厉害的『Lore』。」
我隐约有察觉到这件事。
雾香是因为『Lore吞食者』跟『吞食魔女的魔女』的传闻,才得以获得强大的魔术与力量的『Lore』。其魔术范围十分广泛,有着形形色色的种类。从情报支援到窜改认知的魔术,也有用于与敌人战斗或是获得知识的魔术。
然而,我晓得要使用该魔术,必须付出庞大的『代价』。
我曾经目睹失去力量而孱弱不堪的雾香,即使如此,她仍努力帮助我。相较于一之江与其他『Lore』不痛不痒地频繁使用超出界线的力量,雾香只要愈常使用魔术,愈会造成连带巨大的影响。
所以雾香才会有『Lore吞食者』的能力,吸收『其他Lore』的能力后,再加以使用。因为自己力量弱小,才必须借用其他『Lore』的力量。
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所以才会发现到这件事。
「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没问题吗?」
「嗯……不知道,或许真的不太好吧。虽然不是怀疑文字同学,但『Lore』有各种能力。或许有『Lore』可以读取文字同学的内心或是记忆,因而找出我的弱点。」
「唔……如果真的有拥有这种能力的『Lore』,就算你没打算告诉我,对方也能直接读取你的心思吧。」
「那样的话还比较好呢。要是敌人知道只要威胁、拷问文字同学就可以找出我的弱点……呜,一想到这里,我还是难以忍受。」
连这种可能性都有吗?
雾香不光是情绪,连思考仍维持着理性。
然而——
「可是,你想要告诉我吧?」
「…………嗯。」
雾香的侧脸带着几分困惑。
「真的很不可思议,我……就是想告诉文字同学呢。明明理性上晓得这样做会不利于自己跟文字同学,情感上仍想要说出口。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内心深处跟体内有种郁闷的感觉。原本正常运作的『自我』,想要以冲动与感情为优先。我的『Lore』照理来说不会处在这样的状态下才对……」
雾香飞快地说完,抬头看向我。
「文字同学,或许这是你的力量也说不定。」
「……我的力量?」
「嗯。你会将纯种『Lore』的故事、『Half Lore』的悲惨命运强制转换成自己的故事。所以,我……我才会对那样的文字同学……」
雾香视线笔直地凝视着我。
她的眼眸中……看起来泛着泪水。
「我才会对那样的文字同学,产生了『爱慕之情』。」
雾香的眼神非常认真,同时透出一股执着。
那双眼眸比以往更加闪烁动人,感受不出一丝丝从容。
「我很高兴雾香愿意这么对我说。」
我也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雾香,你真的是个充满魅力的女孩子,长得可爱又头脑聪明,不但体贴,也一直从旁协助我,在『Lore』方面也受到你的不少帮助。对我来说,是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女孩子。」
「……嗯。」
「说得直接一点,我想……只有雾香让我产生『恋人』的感觉。虽然我很喜欢学姊,也很重视理亚,但雾香的话……跟刚刚提到的不同,是会让我想跟你共度『大学生活』,一起去各种地方玩的对象。」
「……是这样吗?」
「嗯,不过我没有自信肯定这是不是男女之间的『恋爱感情』。因为我一直暗恋学姊,也一直将理亚……视为比妹妹还要重要的存在。所以……我还没有将某人视为『恋爱对象』,我想——也还没有这么做的勇气。」
那必定要有将『没有被选上的人』全部舍弃的勇气。
我有这种感觉。
如果选择了某个人,就必须对没有被选上的人放下感情……我一定做不到。
「所以,虽然我对雾香的感情足以视为恋人,如果可以跟雾香谈恋爱,我一定会幸福到不行。但是这么做可能会伤害到其他人,让她们伤心难过……我还是个胆小鬼,没有坚强到可以下定决心。」
我将自己的想法清楚地表达出来。
在内心不断思考着这件事。
也就是我转告雾香的这些话。
「换句话说,文字同学还不打算卸下后宫男主角的头街吧?」
雾香促狭的语气中透着一丝颤抖。
「虽然我不太喜欢那个形容……唔,如果我有能力,可以让所有喜欢的女孩子获得幸福的话,我想成为后宫男主角!」
「哇啊——人家才一告白,结果就你做出了后宫宣言。」
雾香对我这么说道。
「噗,啊哈哈哈哈!!」
然后,她捧腹大笑起来。
看样子刚刚的颤抖原来是在憋笑。
「啊哈哈哈,文字同学果然很有趣!」
初次跟雾香对峙时,她曾经几度说出这句话。
「嗯嗯,我很喜欢文字同学的这种地方。让我顿时想开了。其他女孩子或许会产生反感,但对我来说,这样的你才是最完美的。喏,因为文字同学跟其他女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觉得无所谓。」
「雾香觉得无所谓吗?」
「文字同学跟其他女孩子好像不喜欢这样吧?虽然我也明白那种独占欲和嫉妒心……」
「嗯?」
「可是,我对文字同学来说是特别的女孩子吧?因为没有人能够取代我,你也不希望我不在吧?即使你跟学姊卿卿我我,发生亲密关系;或是输给理亚的诱惑,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或是跟瑞江两情相悦——」
「一之江让我完全无法想像。」
「咦?还没有进展吗?哦……这样也无妨。」
我完全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之江的名字。
那家伙的确是可靠的伙伴,但问题是她的态度。
即使对我有意思,一之江也几乎不会露出娇羞的一面。
「哎,总之,即使你跟其他女孩子发展成那种关系,我还是我。雾香的位置仍会存在于文字同学的内心,是其他女孩子绝对无法取代的吧?」
「嗯,应该会是这样吧。今后……无论经过数十年,我的心中还是会为雾香空出一个角落。」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我来说就十分满足了唷!」
雾香露出灿烂的笑容点头附和。
那张笑脸极富魅力……在月光的照耀下,我忍不住看得入迷。
「我很庆幸自己喜欢上文字同学,很庆幸能认识文字同学。即使与你相遇就意味着我的终结,我也毫不后悔。」
「喂喂,这样太夸张了。」
「不。我会想倾诉自己的事情时,就代表我做好了故事结束也无所谓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文字同学之后能为了维持我们的关系而努力的话,我会很高兴喔。」
「我会拚了命努力的。我不打算放弃雾香跟其他人。」
即使被说是后宫男主角我也不在乎了。
我不会放弃所有人,反而要拥有所有人。
回答雾香的告白时,我已经在内心做好了觉悟。
「所以,就让我听听雾香的故事好吗?」
「我懂了。不过,哎,其实还有另一个令我恐惧的理由。」
「嗯?比弱点被发现还要可怕吗?」
「嗯……可能会被文字同学讨厌。」
——话说回来,雾香原本好像是作恶多端的魔女?
接下来要提及的内容可能会非常残忍。
然而,应该都跟现在的雾香没有任何关系了。
即使有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她,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好。无论雾香是多恶劣的魔女,我都做好准备了。」
我用力咬紧牙根。
「咦?啊——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一点啊。哇——要博得文字同学的好感,条件意外地严苛呢。」
「什么?不是指这个吗?难道还有其他理由?」
「唔……」
雾香更加烦恼地飘忽着视线。
「呼……哈……」
她做了深呼吸,闭上了双眼。
是比身为恶劣的魔女更加严重的事情吗?
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我只能默默地听她道来。
「其实——」
雾香再次笔直地注视着我的双眼。
她这次的眼神看起来带着乞求。
「其实我是魔导书的』Lore』。」
听过之后的说明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T??:??:?? "???"
某位藏书癖患者女性在寻找一本书。
那是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一本书,只有内容被广泛流传。据说,那本书上记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故事』;据说,那本书上也记载了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故事』;据说,那本书上也记载了未来即将发生的『故事』。
换句话说,只要得到那本书,便可以一次阅读到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以及未来的故事。对于爱书族来说,是传说中的梦幻逸品。所以,这本书当然会被喻为『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事物。
然而,某一天。
那位藏书癖患者耳闻了一件事。
她在旅行期间来到美国的某个村子时,听说了那本传说中的书『真的存在』。
虽然一开始半信半疑,但她难以抗拒寻书的渴望。然而,传说中的那本书被那个村子奉为守护神,身为外人的她遑论是阅读,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她无论如何都想要阅读那本书,不,是想要得手并占为已有。于是,她在当晚采取了行动。
她溜出住宿处,偷偷前往供奉书的祠堂。是的,她打算窃取那本书。
原本以为会有严密的警戒措施,结果祠堂不但没有警备人员,甚至没有上锁。村民深信碰触到那本书便会有灾厄降临,所以除了在祭祀仪式以外,没有人会靠近。
大感错愕的她,终于在阴暗的祠堂深处找到了供奉在祭坛上的那本书。她毫无阻碍地来到这里,看见祭坛上那本红色封面的书时,顿时失落不已。
因为被喻为『传说中的书』,她原本以为会是多么精美的一本书。
结果眼前那本书却遭虫蛀得满是坑洞,外观污秽泛黑,简直像垃圾一样。
她心想这本被奉为神的书未免太怠于照料与保管。虽然感到非常气馁,她仍翻开封面寻找还有没有可以阅读的页面。
接着她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只是一翻开,封面便从本体脱落,变得破碎不堪,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那本书的『封面』了。即便如此,与眼前的景象相比,这种事根本就不足挂齿。
因为那本书的内页完全是白纸。
每翻开一页,内页便乍然瓦解成一堆碎纸。深红色的粉末漫天飞舞,与灰尘夹杂在一起,呛得她频频咳嗽。但光是咳嗽这种冲击,便足以让内页轻易脱落并碎裂开来。
每一页皆是白纸。
是的,眼前的这本书……不,没有内容物,称不上是『书』的这个东西,单纯是村民塑造出的产物,单纯只是谣传中的产物。
只不过是本被虫蛀光的空白书罢了。
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记载了『所有故事』的书,所以一无所有的空白书才会衍生出这种谣传吧。作出这种判断后,她动身准备离开祠堂。
然而,正当此时——
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
极为刺耳的声音响彻整间祠堂。
从她的脚边、墙壁、天花板……祠堂的各个角落,都传出了那个声音。
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喀沙!
那个声音不光是在她的周围,在身旁也听得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碰触自己的身体,立刻放声尖叫。
自己的手上布满了无数的深红色斑点……
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刚刚与灰尘夹杂在一起的深红色粉末并非是书的粉末,而是侵蚀那本书的大量虫子。换句话说,她连同灰尘将那些虫子从口鼻大量吸进了体内。
即使产生了剧烈的呕吐感,只要她呼吸,便会将虫子吸进体内。
不光是如此,爬满她身上的虫子咬破皮肤,迅速侵入了体内。
面对活生生被大量虫子侵蚀的绝望,让她发出凄惨的尖叫。
她想要立刻逃出现场。
不想要再待在这种地方。
尽管如此,她的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
因为她的双脚早已被虫子吞噬殆尽,连骨头都不复存在。
仿佛溶化在深红色的水潭中,她的身体变得愈来愈小。
自己会被虫子吞噬而死,然后不留形迹地消失。
深陷绝望之中,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消失喔。怎么样?你不想消失吗?』
那是一阵少女的明亮嗓音。
感到疑问的同时,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被我吃下肚的故事,可以一直存活在我的体内。』
『故事』。
是的,在这个瞬间——藏书癖患者的她,已然变成了『故事』。
成为为了寻找不存在的书,而在祠堂被虫子吞食的可怕故事的登场人物。
然而,若继续被吞噬的话,她便会成为不被众人所知就消失的故事。
她心想——那一定非常寂寞吧。
所以——
她接受了那个提案后,便如此回答:
——请将我收为你的故事。
『啊哈哈哈,欢迎成为我的故事!』
当那个笑声响彻她的体内时,藏书癖患者的她早已烟消雾散。
「猎食结束。感谢招待。」
出现的是一名红发的无名少女。
「你的『故事』是……原来如此,是收藏书本吧。我也是为了吞食收集『故事』而生,双方的利害关系一致。真是太好了呢——藏书癖患者的『尼图蕾斯特』小姐。」
少女穿上『她』掉在地上的衣服,走出祠堂外。
「我——呃,是魔女遗留下的魔导书,为这个村子带来恩惠与灾厄。然后,现在……吞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故事,也吞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也吞食未来的故事……类似这种感觉吧?」
在各种传闻相交之下,诞生而出的万恶『魔导书』。
在『Lore』这个词尚未出现,被称为『故事』的时代所诞生的『Lore』。
使用虫子吞食其他『Lore』的『Lore』。
以及,那一天。
吞食所有村民,化为『自己的故事』的『Lore』。
这是现今蔚为人知的『魔女尼图蕾斯特』的『Lore』诞生的故事。
◆2010-07-12T22:30:00 "Sakaiyama"
「那个村子以前盛行猎杀魔女,村民们对『魔女』怀抱着强烈的害怕与畏惧,就近似对神的信仰或是对恶魔的崇信。所以,单纯只是空白书的『我』,在各种绘声绘影的谣传下,便成了『Lore』。是可以吞食这个世界、以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故事』的『Lore』。」
雾香述说着自己诞生的故事。
那是一个可怕的古老故事。
「原来蛀书的虫子会吞食人类啊。」
「不,正常来说不会喔。」
「嗯?」
「那个『藏书癖患者』也早就变成『Lore』了。她以出现在世界各地寻找各种书籍的魔女闻名,所以我的虫子才可以吞食她。哎,多亏吸收了她这个魔女的『故事』,才让我获得了魔女的肉身,可以说是很幸运吧。」
「是吗?换句话说,那个人很可爱吧?」
「啊哈哈哈,是吗?因为现在的我可以变化成各种年纪。」
「咦?是这样吗?」
「嗯。所以,跟文字同学相遇前不久,我还在扮演国中生唷。自称『雾绘』。」
「哦——可以看见萝莉雾香吗?」
「嗯?文字同学果然比较喜欢萝莉?」
「『果然』是什么意思啊!?我比较喜欢现在雾香的身体。」
「哇啊,有种只有身体受到称赞的感觉!啊哈哈,不过谢谢你。我也很满意这个『仁藤雾香』的肉体状态!」
「喔,是这样吗?」
「嗯,因为很合文字同学的喜好吧?」
雾香因为我喜欢她现在的模样,进而喜欢自己。
这让我感到既害羞又高兴。
「可是,刚刚那段故事的内容,我实在听不出你担心的理由耶?」
「嗯?唔……你不会害怕?」
呃,吃人的故事的确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但对方其实也是『Lore』,所以还是在『不可思议现象』的合理范围中啊。
「不过,村民也全部遭到吞食有吓到我就是了。」
「咦,是那件事喔?」
「嗯?」
雾香跟我在意的事情似乎截然不同。
「啊,嗯。所以,呐,文字同学啊……」
「嗯?」
「呃……我的真实身分起源就是一本魔导书。应该说,现在其实也只是魔导书扮成人类的模样喔。」
「喔,嗯。真厉害耶,可以变化出肉身吧?」
「嗯。是活生生的肉身。还是娇艳欲滴的处女之身。」
「处女……之身……吗……?」
咕噜。
我不禁吞了口口水。
「不过,喏……男孩子不是不太喜欢『无机物』或是『人工物』一类的吗……」
「嗯?喔,原来如此!」
我终于理解雾香的意思。
换句话说,雾香在意自己不是拥有真正的『人类肉体』。
「是啊,或许有些男人会在意这种事情。不过,我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而且现在是活生生的肉体,还是处女之身。
听到这件事,几乎所有的男人应该都不在乎吧……不,还是只是一部分男孩子的意见?没有做过统计,我实在无法判断。
然而——
「至少我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真的吗!?」
「嗯,真的、真的。」
「那么,也会想做色色的事情吧?」
「嗯,当然会喔……呃,你在说什么啊!?」
「啊啊,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文字同学会对我的诱惑不再感到心跳加速,慢慢不再对我做色色的事情……真是太好了……呼……」
对诱惑感到心跳加速一事先摆到一边。
慢慢不再做色色的事情。
呃。
那个……
「……这个意思是希望我对你做色色的事情?」
我不小心脱口而出。
「嗯?那是当然的。希望心上人、爱慕的人对自己做是正常的吧?」
雾香十分干脆地说道。
「呃……」
然后我的视线不小心落到她的胸部上。
雾香立刻露出笑容。
「呵呵,文字同学真是的。今天可不行喔,我才刚对理亚发誓不诱惑你。」
「唔、唔。我也发誓不做不轨的行为。」
不过,原、原来是这样吗?原来她愿意吗?
眼前有位迷人至极的女孩子愿意让自己做色色的事情。
这种时候,各位受欢迎的帅哥会如何应对?
直到最近,我的身旁才突然冒出不少女性,完全不晓得应该如何应对。所以,最后还是只能紧张地作出「啊——唔——」这种不知所措的应答。
「呵呵,不论我是魔导书……还是吞食了许多人类与『Lore』的坏孩子,文字同学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呢。」
「嗯?喔,我想那是因为……那个……」
「因为什么呢?」
我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吧。
「因为我喜欢现在的雾香。」
说完,隔了数秒。
「………………!!」
雾香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哇啊啊啊啊啊!」
并呐喊出声。
「怎、怎么了!?」
「还、还问我怎么了!?」
什、什么?雾香握着我的手,死命地摇头,而且不断发出「唔啊啊」或是「哇啊啊」的奇怪叫声。
「文、文字同学,文字同学!!」
「喔、喔!」
果然太过直接了吗!不,可是刚刚那是我的真心话。
我的确喜欢雾香,应该说,怎么可能会讨厌愿意让我做色色事情的女孩子!不过,要我为自己辩护的话,我对她的确有种不同于学姊与理亚的感情。
对于现世所存『对一个人付出一切才是男人的作风!』这个理念,我必须正面迎击并加以摧毁。
好!我就来挑战所谓硬派的理念吧!我会以后宫男主角的身分将这种理念摧毁殆尽!!虽然莫名有种内疚的感觉,但我不会放在心上!!
「呼哈——文字同学真是的,你实在是……」
雾香气喘吁吁地磨蹭着自己的脸颊。
看见她极为罕见的表情,让我忍不住露出窃笑。
「真是的,我最喜欢你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她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说道。
喔,嗯。如果是为了这个笑容,我也会让你幸福。
我暗自在内心发誓。
至少我们双方在当晚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不久后我跟雾香竟然会反目成仇这件事——
是当时的我跟雾香……完全想像不到的。 |
◆2010-07-21T11:30:00 "Hayate's Room"
「你马上就会死啰。」
从旅行回来后经过一个礼拜,进入暑假的某一天。
与雾香的关系没有出现特别变化,小社放出的两名『Lore』也没有做出什么行动。在度过一段关系不曾发生变化的平凡日子后,艾莉莎突然来到了我的房间。
这位傲慢无礼的银发美少女国中生,双手交抱地扬起嘴角。
「而且还会死得十分凄惨。」
口中说出这番惊悚的话,外表却俨然是个享受盛夏的国中女生,可以窥见白皙的肩膀与锁骨的洋装显得可爱无比。连脸上的狂妄笑容也烘托出一股『带着几分娇蛮』的气质,正确来说,是流露出『我很可爱吧?』的自信。
「这是我可能会被小社杀掉的预兆吧?你早就说过啦。」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我可没有说『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会造成你的直接死因喔?」
「咦?是这样子吗?」
「……或许我有讲过啦,哎,但那件事归那件事,这件事归这件事。」
口口声声说了类似预兆、预言的话,到了关键却又敷衍了事。
「哎呀,有什么关系。人类早晚会死,死因会分为千百种。」
「虽然正常来说是这样没错,但出自『预兆的魔女』口中可就无法一笑置之了。」
「别在意啦,我的预兆是以可以回避而闻名的呢。」
是的,预兆并非绝对会成为未来。说明白点,『预兆』只是在提醒人们可能会发生的后果,让人能够加以回避。简单来说,类似预言精准的占卜师。
「哎,我很高兴你专程跑来告诉我。」
「我想也是。整天都在想着情色念头的男高中生,房里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位美少女呢。你可以更强烈地用全身表现出喜悦啊。」
遗憾的是,外表上虽然是无从挑剔的清纯美少女,口吻与气质却像是坏小鬼,与『色色的
氛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是同为『魔女』的雾香来我房间的话,我无法保证能不能忍住那方面的诱惑。艾莉莎就有点差强人意。」
而且经过那次告白后,现在的我没有理由抗拒雾香的诱惑。
不过,之后没有任何进展,所以现状上没有出现特别的问题。
「你不是萝莉控吗?」
「才不是。是国中生处在发育阶段,所以也在我的狩猎范围内。」
「的确。如果你是超过二十岁的男人,大言不惭地说『国中生也OK喔,啾咪』,我就必须说出『你马上就会被逮捕』的预兆。」
「嗯。所以比起年龄或是外表,我更重视……」
我正想说出『身材』这个字眼,但随即又吞了回去。
「因为你一副损友的态度,让我不会产生那方面的欲望。」
「原来如此。如果我是走『哥、哥哥,泪眼汪汪』的路线,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你压倒了吧。」
「说得我好像喜欢妹妹一样。」
「喜欢吧?你是妹控嘛。」
虽然无法反驳,但我也不像被这样直接肯定啊!
「咳。那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出那个预兆?」
最好将话题转回正题,继续下去的话可能会被鼓吹『赶快对理亚出手』。我已经好几次都快要屈服于理亚的诱惑,要是被人推了一把,或许很有可能直接将错就错。即使跟雾香谈过恋爱的问题,但对下定决心要当后宫男主角的我而言,上钩反而是很正常的结果吧。嗯,这样做应该没问题。虽然闪过一丝罪恶感,但迟早会习惯吧。话虽如此,我现在没有这种念头。身为哥哥,我现在更希望看见理亚能健康漂亮地成长。好。
「不能鼓吹你对理亚下手吗?」
「我就是怕演变成那样才转回正题的!」
这家伙果然是魔女,老早就看穿我的想法,还刻意将话题转移到那上面。而且,说什么萝莉控或是国中生,这家伙的实际年龄比我们还要大上好几倍吧,也有可能是好几十倍。因为魔女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算了。就顺着你的意好了。」
「嗯。」
按照这个情形,或许会发生什么事。要稍微小心一点。
「总之,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嗯,这代表了什么预兆?」
「很久以前不是提过不安要素和担心事项吗?那些要素终于要浮上台面了,这样说你懂吗?」
很久以前提过的不安要素……到底是什么呢?
正当我还在思考时,只见艾莉莎露出笑容,并指向自己。
「提示是——我。」
「艾莉莎是该担心的事项?」
「不不,我是什么人?」
「魔女吧。」
话一出口,我随即发现一件事,刚刚也提过名字的人物——我已经被警告过好几次了。我会浑然没有察觉,部分是因为我已经将对方完全视为『单纯的女孩子』。
「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要相信『魔女』。」
「……我的确被警告过好几次了……」
不要相信仁藤雾香。
真的常常听见这句话。虽然内心明白,但是……
「唔……」
「还是无法把她视为敌人吗?」
「这是当然的。至今受过她不少帮助,也受过她不少鼓励。」
而且加上告白后的那段谈话。她刻意告诉我自己的过去,等于曝露自己的弱点,都做到这种地步还企图谋害我,实在太不自然了。
当然,我没有将她的真实身分跟过去告诉其他人。因为她是担心『这样的自己不被接受』,才向我坦白一切,将这件事告诉大家反而奇怪。
话虽如此,我晓得『艾莉莎的预兆』相当准确。
这么一来……到底是为什么?
「她会变成敌人吗?」
「迟早会造成威胁的存在,意思上来说就是敌人吧?」
「……即使是我的其中一个故事?」
「哦,她真的是你的故事吗?」
「咦?」
艾莉莎突然说什么傻话!?雾香是我第二个收为故事的『Lore』啊。
结果却问『她真的是你的故事吗』,这到底是什么意嗯?
「听好,『Hundred One』。对你这种『收集故事』的『Lore』来说,『故事化』是很重要的一个程序。所以,请仔细地试着回想,仁藤雾香——魔女尼图蕾斯特真的有成为你的故事吗?是否有依循其他成为故事的『Lore』们的模式?」
「这……」
我试着回想。
那应该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结果。
「奇、奇怪?」
我有与雾香对峙的记忆。
却想不起当时的细节。
「如我所料,你已经忘掉了吧。」
「不,当时说了什么,或是那家伙的表情等等,我都还有点印象啊!记忆不就是这种暧昧不明的东西吗?」
「是的,记忆正是那种暧昧不明的东西,所以也容易篡改。你已经和雾香那家伙接触过很多次,所以……她的『虫子』也多得是机会能入侵你的体内吧。」
虽然称不上多,但在那之后——
『神隐』事件的时候,那家伙曾经在我的身上留下吻痕,放进了虫子。
而且雾香随时有跟我接触的机会,轻而易举就可以让『虫子』入侵我的体内。所以,要放进可以窜改记忆的虫子,绝非难事。
「她随时都可以『稍微窜改你的记忆』。只需要让你想不起来稍微不利于她的部分,只需要让你难以采取会对她构成不安要素的行动。这么一来,虽然她实际上并不属于『你的故事』,依然可以伪装成『你的故事』来行动。」
艾莉莎的脸上总是浮现一抹狂妄的笑容。
这家伙的『这番话』也是『魔女的巧言』。
为了让我敌视名叫雾香的魔女,这个可能性并非是零。
「哎,比起我这位作风诡秘的美少女,我不难明白你会选择相信温柔对待自己的雾香。所以,我来向你提出一个建议。」
「建议?」
「是啊。我将暑假作业推给理亚跟沙绪,来到你的房间正是为了这件事。并不是想让你有机会做色色的事情。啊,不。老实说就算做色色的事情我也无所谓。」
「无所谓吗?」
我忍不住做出这个反应。
白皙的肩膀,透白的锁骨。
我不否认她拥有充满魅力的外在。咕嘟。
「是啊。我会看准在紧要关头放声尖叫,让理亚跟沙绪闻声急忙赶来,目睹衣衫不整被压倒的我跟不知所措的你。如果发展成这个情形……我的预兆不就成真了?」
「的确,我一定会惨死在理亚跟小沙绪手中。」
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
俗话说,女孩子会将自己的身体当作武器,应该就是这种意思吧。
可是,这样就跟雾香毫无关系了。因为没有付诸行动,所以预兆没有成真吧。原来如此。
「那么,是什么建议?」
「嗯。顺道一提,这个建议也跟那方面有关。」
那方面。
我本来以为她又想胡闹将话题转移到情色面,但这或许是她那巧妙话术的伏笔也说不定。
「你最终将会被仁藤雾香——也就是那个魔女所杀。」
「……不是小社吗?」
「她可能是间接原因或有所牵连,这我不能否定,也不能断言毫无关系。但我看见的预兆是雾香将你逼上死路。」
「雾香她……」
我还是没办法接受。
那家伙的确是不能招惹的女孩子。
即使如此,我仍不想相信雾香会我面前戴上假面具。
我也不觉得那时的态度是虚假的,我感受得到那家伙坚定的决心。
然而,艾莉莎的预兆——有十足的准确性。因为『Lore』有几乎无法说谎的制约。虽然赌上自己的性命,可以说出某一程度的谎话,但我认为艾莉莎没有到赌上性命的地步。而且这家伙硬要说的话,也仅仅只是会『告知预兆』而已,后续要如何处置她根本懒得去管。这种家伙没有刻意说谎的必要。
这么一来,我想想……
「我也看不见那个预兆吗?」
「唔,让你看看也无妨,但我询问理亚的意见后……」
「嗯。」
「她说『绝对不可以』!」
连口吻都加以模仿,而且还有点像!
「绝、绝对不可以吗?」
「顺道一提,要让其他人看见我的预兆,必须透过精神上的接触。」
「精神上的接触?……嗯。」
一提到接触,我便忍不住看向她的衣服与发育到一半的胸部。
「例如牵手,就是肉体上的接触。如果我跟你是心灵相通的亲密关系,便能够提升精神接触的幅度。」
「喔,就类似牵手是感情要好的证明吗?」
我顿时回想起跟雾香牵手回家的事情。
当时双方的精神接触幅度肯定很高。
原来如此,我稍微理解了精神接触的意思。
「接着,假设你将手放在我丰满的胸部上——」
哪来的丰满胸部!?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有真的说出口。
「这种时候,你会十分专注于手上的触感,全神贯注于我的身体上吧。然后我会对你的行为好奇到不行。」
「说什么全神贯注啊……真是如此的话,我也会满脑子都是『不会弄痛你吧』,或是『摸得舒不舒服』这些跟你有关的问题。」
我没有实际摸过女孩子的胸部,所以无法断定。
我肯定无法只专注在手上,反而会胡乱猜测对方的想法。
啊,原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换句话说,只要摸胸部,便能将大幅的精神集中在彼此身上。若是摸赤裸的胸部会更有效果。」
「赤裸的胸部……这连艾莉莎乜会感到害羞吧?」
「当然会感到害羞。或许我看起来像个经验丰富的美少女,但其实没有跟男人深入接触过。面对『初次的男人』,即使是魔女也会忍不住满脑子都想着对方。」
不,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经验丰富的美少女。
只看外表的话,反而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千金小姐。
「你明白搓揉胸部可以进行精神上的接触了吧?」
「是啊,嗯。肉体接触与精神接触有很大的相同之处。」
「哎呀——如果是『只有肉体上的关系』,好像也可以内心想着别人进行肉体上的接触。」
「那、那是大人的领域了……」
我能不能达到那个领域呢……
不,根本没有要达到的必要。
「呃,换句话说,那个,希望艾莉莎让自己看见『明确的预兆』时……必须进行精神上的接触……也就是肉体上的接触吧?」
「说得没错。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可以为了新主人献上自己喔。但理亚叮咛我『绝对不可以』。」
「哎,我想也是。」
理亚有洁癖,如果哥哥在同个屋檐下做出这种不检点的精神接触,或许会再也不肯跟我说话。不过,『精神接触』还真是方便的用语。
「顺道一提,刚刚的那些话也全部都是伏笔。」
「原来这么一回事,你真是一位厉害的魔女。」
「很厉害吧?」
艾莉莎得意洋洋地挺起胸部,那对『比小沙绪稍加丰满,略逊于理亚』的胸部,与她的年纪十分相称。不,在这种情况下,理亚仍可以处于优势,作为哥哥的我感到十分欣慰。那家伙将来肯定会成长得更加艳丽动人。
「那么,刚刚的那些话跟我的死有何关系?」
「与其说与死有关联,比较像是可以让你逃过一死。」
「嗯?」
艾莉莎举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故意卖关子。
「其中一个方法是,趁早解决掉仁藤雾香。虽然不晓得原因,但那家伙对你格外无防备。搞不好你只要说一句『因为出现预兆,你能不能为我而死』,那家伙就会当真。」
「不,这……」
我无法断定没有这个可能性。
雾香将自己的弱点都告诉了我。
或者是,她可能也会有这种想法。
「至今任何一位『主角』都打赢不了的万恶魔女『尼图蕾斯特』,你可是唯一打败她的人。而且取得了当事人的同意……换句话说,她没有复活的机会。正常来说,『Lore』只要还有人谣传,便能够复活。所以,无论打倒几次,可怕的『Lore』仍可以化为更加可怕的『Lore』复活。」
「哇,原来是这样吗?」
这么一来,不是无法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吗?
那是典型的『每逢特定时期便会复活』的传闻。
「有取得当事人的同意则另当别论。即使复活,也会从初生『Lore』的状态开始。你应该晓得初生『Lore』很弱小吧?」
「感觉像是薄弱的影子吧。」
我回想起出现在学姊家的『Lore』。
因为太过脆弱,而不小心被我踩在脚下。
「换句话说,那已经不是原本的『Lore』,而是截然不同的『Lore』。不像重生那样充满希望,单纯只是透过现象重新诞生于世。」
「…………」
取得雾香的同意,再由我动手杀害雾香。
这种事情……
「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想也是。」
面对我的回答,艾莉莎干脆地附和。
「你是连敌人都想收进后宫的家伙。不会因为对方可能是敌人,或是可能危及到自己,而动手杀了身为伙伴的女性。」
「既然知道还提出这个建议?」
「这是必经仪式啊。因为另外一个方法难度更高喔。」
艾莉莎边说边露出满面的笑意。呃,她平常也是一脸狂妄的笑容,但这个笑意与往常不同。
那是明白她接下来的话会对我造成重创的笑意。
「好,来吧。」
我鼓起勇气面对。
无论她说了什么,我都会选择接受。如果那是可以让雾香跟我免于一死的方法,当然是再好不过。
「呵呵呵,哎呀、哎呀……某方面来说,也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喔。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今晚便可以定生死。」
「今晚?……等等,我到死之前还有多少时间?」
「大概是一个礼拜吧。」
「喂,这个数字太粗略了吧。」
不过,还剩下不少时间。
「愈到后面,风险也会愈高。」
「原来如此。不过,还可以跟大家商量,设想各种手段吧?」
到目前为止所碰过的事件,都不曾花费过这么长的时间。
如果说最多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反而觉得绰绰有余。
「哈哈!跟大家商量!哎呀,真的可以这样吗?哇哈哈哈!」
艾莉莎听到我的这番话,立刻大笑出声。
「怎、怎样啦?」
「不,嗯,跟大家商量或许是好主意,但要是真的有人会认真为你设想就好了,呵呵呵。」
那张笑容居然变得有些坏心眼。
我时常觉得艾莉莎很坏心眼,像这样明明知情,却以不知情的我为乐的恶劣性格,她竟然能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即使如此,我仍不会对她感到厌恶,是因为虽然她坏心眼,但并非带着恶意,也不会耍阴险,而是大剌剌的作风。
「算了,我明白了。告诉我第二个方法。」
「哦——嗯。只有我乐成这样,也开始让我感到内疚了。所以,我决定也让你跟其他人烦恼一下。」
说是这么说,她却完全看不出有在烦恼的样子,反而显得乐在其中。
人类的生死或烦恼,在『魔女』眼中会变得很有趣吗?我忍不住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艾莉莎接下来的话,让我瞬间明白为什么她会一副看好戏的态度,以及我无法找大家商量的理由。
「第二个手段是,跟那家伙进行全面性的精神接触。也就是说——你要侵犯她!」
侵犯。
ㄑーㄣ ㄈㄢˋ。
『侵犯』——①以暴力玷污女性。②使用武力干涉他人自由。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惊呼跟艾莉莎的大笑声重叠在一起,应该同时响彻了整栋房子。
◆2010-07-21T18:30:00 "Bathroom"
怎么办,应该如何是好?
我一个人泡在自宅的浴缸中烦恼不已。
艾莉莎大笑片刻过后,便丢下』那么你去找大家商量看看吧!『这句坏心眼的话,迳自回去理亚的房间。没错,这是关系到我自身性命的问题。换句话说,对大家应该也是十分严重的问题。所以,可以毫无顾虑地找大家商量……
「怎么可能啦!!」
我猛然将脸埋进热水里。
『因为我有可能会被雾香杀害,必须选择动手杀掉雾香,或是侵犯她的身体。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找大家商量这件事,肯定会招来众人的白眼吧。一之江会使出物理性的突刺,又或许会用锋利的话语对我进行精神攻击;音央则一定会冷眼相待;一个没搞好的话,鸣央也可能会哭出来吧。
「不,可是人命关天耶。」
我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件事。
没错,这可是人命关天。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可能会死于非命。所以,艾莉莎才会告诉我预兆,让我改变未来。然后,也告诉了我回避的方法。
没错,再度重申一次,这可是人命关天。
「各位,我为了逃过一死……要跟雾香进行精神上的接触!」
我极力含糊其词,但十之八九还是会出局吧。
会被这种说法敷衍过去的人,肯定只有小沙绪。小沙绪,麻烦你维持着那份纯真长大吧。
这个问题先摆到一边,看来实际上是不可能和大家一起商量了。
既然如此……
「只能找雾香本人了?」
这似乎也很不妙。
要指哪方面不妙……就如艾莉莎所言,只要是为了我,雾香或许连死亡都愿意接受。艾莉莎的忠告,简直就像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埋下的伏笔……凑齐所有条件后,我就只能跟雾香进行精神上的接触了。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雾香,其实也有杀掉你以外的方法。那就是让我狠狠地侵犯你。」
………………………………
…………………………
……………………
「噗噗。」
糟糕,我差点就喷鼻血了。
那家伙肯定会对我施展至今最大尺度的诱惑,将我的理性连根拔起并吞噬殆尽吧。失去理性的我一定会变得很恐怖。要说有多恐怖,那便是忍耐至今的种种冲动,换句话说,就是青少年想对恋人尝试做的各种行为。我肯定会将过剩的性冲动全部发泄在她香艳的肉体上。然后我现在正处在光是想像便会忍不住淫笑的最糟糕状态。再继续妄想下去,感觉我就会顺势听从艾莉莎的建议,朝『侵犯』的方向全速冲刺……不不,这是不对的行为,应该先取得对方的同意……
「哎,就是因为对方可能会同意,才更让我烦恼啊!」
咕噜咕噜咕噜。
我的整张嘴浸泡到热水中叹着气。
烦恼这种问题或许可以称得上奢侈,但老实说,我希望是在正常的情况下烦恼这种问题。等时候到了再来烦恼,这才是健全的发展。即使是目标成为后宫男主角的我,也希望可以悠哉地面对这些问题。
——然而,如果我没有活下来的话,我的故事们也无法幸免。
所以这也是出于无奈……?
「唔喔喔喔喔喔喔!!我是笨蛋!!我是笨蛋啊啊啊!!」
我抱着头来回拍打水面。
为什么总是会浮现这个下流的想法啊!
竟然因为怕死、想要保护大家的性命,而说服自己是『出于无奈』,藉此跟雾香发生那种关系……!
「唔,好想死一死算了……」
这也是死亡预兆吗?
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会重创我的精神。
然而,这么一来……
「不行……想不到方法……!」
好可怕,这就是临死前的恐惧吗?
明明有逃过一死的方法,却无法实行。
这或许可以说是『第101篇百物语』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咚咚。
这时,毛玻璃的门扉传来略带犹豫的敲门声。
『哥哥……』
从门外传来理亚担心的声音。
「啊,啊啊,是理亚吗?呃……」
没有料到这一幕会被宠爱的妹妹看见,让我一时陷入紧张,只能努力装出冷静。
『你是为了艾莉莎告知的预兆在烦恼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因为哥哥似乎很痛苦……』
这番话让我十分感激又欣慰。
然而,我可以如实告诉理亚吗?
应该说,艾莉莎那家伙摆明了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嘛!
她要我亲口告诉理亚,然后逼我做垂死挣扎,这或许是魔女的考验。
可恶,被设计了……!
「呃、呃……」
发现我犹豫不回答,理亚继续站在门外说道:
『哥哥对我说过要跟我同生共死。所以……我将哥哥当作自己的性命般重视。』
好高兴,我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但为什么胸口同时感到一股剧痛呢?
「是、是吗?」
『我可以进去吗?』
「——咦?」
我·可·以·进·去·吗?
理亚究竟在说什么?
我现在全裸泡在浴缸里头,为一些事情懊恼不已。简单来说,这里是男人对裸体怀抱着下流妄想的禁断之地,不是称得上圣女的纯真国中女生可以进来的地方。
「你、你说什么啦!?」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哥哥,假如你在烦恼的话,我想至少为你刷刷背……』
理亚的声音细如蚊蚋,想必是感到害羞。
她明知这里是禁断之地,仍坚持做出这个要求吗?
假如是这样的话,或许就不应该回绝她的好意。可是,唔……
「好、好吧。」
虽然万分苦恼,但身体却擅自做出与思考相悖的反应。不愧是我的身体,十分老实。
既然身体先做出回答,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哎,至少先在胯下缠上毛巾吧——于是我伸手拿了一条毛巾。这样就可以避免让理亚看见危险物体。
「失、失礼了……」
理亚畏畏缩缩地说,接着只围着一条浴巾走了进来。
虽然从胸部到腰部都包得紧紧的,但裸露的肩膀与大腿显得白皙光滑。而且因为害羞,身体与脸都染上了一抹粉红。
「喔喔……」
「请、请不要盯着我看……」
「烦恼好像都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谢谢、谢谢……」
「咦?有、有需要膜拜吗?」
我忍不住在浴缸内膜拜理亚。
理亚站在入口处犹豫着下一步。
——她应该是来帮我刷背的吧。
继续正面盯着她猛瞧,可能会让她害羞到魂飞魄散。所以我忍住想继续盯着她的欲望,决定请她替自己刷背。嗯。
「好,麻烦你帮我刷背了。」
「啊,好、好的。」
我跨出浴缸,背对着理亚坐在小凳子上。
嗯,虽然在泡澡前已经洗过身体了,不过这也是一种体贴啦。
「啊,哥哥……
理亚注视着我的背部。
「……是很严重的烦恼吗?哥哥的头发都乱翘一通了。」
是因为刚刚猛抓着头吧。
头发想必已经变得乱七八糟。
「哎,不,我的习惯就是会把事情想得太严重。」
「因为哥哥是凡事会考虑周全的人嘛,呵呵。」
可能因为没有被我盯着而感到放心,理亚的紧张感似乎缓和了不少。
然后,感觉到她畏畏缩缩地碰触我的头。
——话说回来,这是第一次跟理亚一起洗澡。
虽然从小感情就很要好,但理亚那时就有洁癖,所以很少会有肢体接触,或是一起做什么事情。硬要说的话,只有一起玩过扮家家酒。
「可是,哥哥总是将烦恼往身上揽……看见哥哥受苦,让我有些懊悔。」
理亚的担心之情深深地传达进我的内心。
如果在平常我一定会很高兴,高兴到不行!
唯独这次伴随着剧烈的心痛……!!
「请不要太为难自己。艾莉莎说哥哥的死亡预兆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在这之前……如果只靠我还是无法排解不安的话,不妨跟大家商量讨论对策吧?」
我就是觉得找大家商量后会瞬间让众人反弹,才会这么烦恼。我也很想要仰赖大家……!可是,我现在深深体会到男人也有不能说的秘密。
「是、是呀。我也在烦恼该如何开口。」
「是难以启齿的内容吗?」
理亚这样聪明的妹妹在这种时候显得十分可靠。
或许好好跟理亚沟通,她会愿意谅解?
当然,还是必须靠自己想出解决方法,但忍不住觉得比起独自苦恼要来得好太多了。
产生这个想法的当下,我立刻感到后悔。
理亚还只是个国中二年级生啊……!!
这种话题不适合她的年龄!!
「哥、哥哥……?」
「啊、啊啊,怎么了?」
「没、没事。哥哥突然抱着头,好像在吐槽自己。」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嗯,因为是对理亚难以启齿的内容,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决定仰赖她的敏锐观察力。
说出具体的内容,她或许会反弹,而且身为哥哥,我也不太愿意对年幼的理亚说出这种事情。
因此,如果这个方法能进行顺利的话,我再继续谈那件事。
如果察觉到我的话中之意,代表理亚的思想较早熟,这方面的问题不需要由我处理,理亚会在思春期的期间自己找到方向。好。
「对我也难以启齿吗……我明白了。只说可以透露的部分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摸索。」
理亚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
「呃……那么,呃……」
理亚接着紧张地按下沐浴乳的压头。
「失礼啰……」
说完,她将手放在我的背上。
我的背后忽然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这触感……难道是手?
明明可以使用毛巾,理亚却用自己的手刷洗我的背部吗?
「呃……是这样吗……」
她畏畏缩缩地用僵硬的动作抚摸着我的背部,让我感到搔痒难耐。想像着理亚的小手将沭浴乳的泡沫涂满我的背部,我便忍不住感到兴奋无比。
但我发动所有的理性来压抑自己的性冲动,否则会让心爱的妹妹对自己失望。现在理亚努力用身体减轻我的烦恼,不可以用肮脏的欲望败坏她那份纯洁的心意。
可是……自从那趟旅行过后,理亚开始频频对我施展攻势,让我既高兴又脸红心跳,同时也紧张不已。不过因为喜悦战胜了一切,所以我选择接受。
「呵呵。」
理亚抚摸着我的背部,开心地露出微笑。
光是这样便让我获得了救赎。只要理亚在身旁便会带来疗愈的效果吗?她的头发散发出的香味,感觉跟学姊的香味相同。话说回来,她好像曾说要用同样的洗发精。
「虽然是句老话,但哥哥的背部果然好宽广。」
「是这样子吗?」
「跟女孩子的背部比较起来,肩膀宽阔又结实。」
「这是当然啦。我也最喜欢女孩子浑圆的背部。」
「真是的,哥哥很好色呢。」
她似乎不排斥碰触我的身体。有时还会用嬉戏的心态轻轻戳我,像是在对我搔痒。
「请将手举起来。」
「好、好的。」
我举起手,理亚从肩膀到手臂均匀地进行搓洗。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非常煽情啊啊!
理亚的柔嫩小手搓洗着我的身体,便让我的头脑沸腾了起来。不行不行!都已经快要被烦恼征服了,这种时候还对理亚起色心,完全是本末倒置。
「……我大致明白哥哥是为了什么这么烦恼。」
「唔,真的吗?」
「是的。那件事应该会危害到哥哥的故事们吧。然后,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的话,或许也非常危险。」
……
的确,必须考虑到雾香的魔女特质。
如果我告诉其他人,因而连累对方的可能性绝非是零。
假设雾香是『敌人』,的确有可能造成知情的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理亚你好厉害。我都还没有跟你商量,你就可以设想到这种程度。」
「咦?我说错了吗?」
由于我的回答中的细微差异,让她察觉出跟自己的猜测有所出入。这类似一种空气感,类似呼吸的感觉。
「不,如果我死了,大家就会有危险这一点,的确也是我的烦恼之一。但我没有想到坦承实情后也会让你们招致危险,让我顿时恍然大悟。」
「呵呵,我立刻立下大功了吗?」
理亚得意洋洋地轻笑出声。
「嗯,还有基于另外一个理由而不能告诉大家……特别是不能告诉理亚。原来如此,如果说出去的话确实会连累到大家。」
「另外一个理由……尤其不能告诉我……」
理亚苦恼地喃喃念着,接着停下手的动作。
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这时我发现到了一件事。出现在眼角余光的一只小镜子映照着理亚的身体。
眺望着她雪白的颈项与滑顺的秀发,便让我感到心跳加速。而且现在她半裸,全身沾满泡沫。看见平常态度冷静的妹妹这种无防备的模样,那种反差感实在太销魂了。国中二年级的未成熟肉体也拥有极大的魅力。
该怎么形容,最近的理亚变得有些成熟,透出一股艳丽感。不久前我还没有这种感觉,最近我却开始产生这种想法。
「哥、哥哥?」
「喔,怎么了?」
「没、没事……刚刚你看了镜子吧?」
糟了,被发现了吗!
「是的,我看了。」
「讨、讨厌,人家会感到很难为情啦……」
「喔、喔,抱歉。我在想你最近变得成熟不少。」
「啊……真是的。虽然我很高兴……但现在不是讲这个事情的时候呀。」
「抱、抱歉。你说得没错。」
理亚露出一丝不满。
镜中的理亚脸颊泛红,看得出她感到羞怯。
「哎……哥哥啊。」
接着理亚将我的头移向浴缸的方向,并伸手将镜子挪开……呜哇,超可惜的。
「这样就行了。我们继续说吧。」
「好的……」
「哥哥不能对我说的理由……那么——就是女性关系吧?」
我顿时心一惊。
原本我还在极力表现出遗憾,听到那句话瞬间紧张了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好,我是凭着个人的感受,从『自己不愿意见到的情形中』来猜测……」
「喔、喔喔。」
「从艾莉莎的笑容来看,呃……哥哥为了逃过一死,必须对某位女性进行『精神上的接触』……吗?」
立刻切入核心啦!
为什么可以猜到这种程度?连名侦探都会对理亚的推理能力甘拜下风。
「呃、呃……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从哥哥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八成了。」
糟糕了,我有表现在脸上吗?
不,理亚本来就很擅长看出我的心情。或许迟早都会被她识破吧。
「啊啊,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全招了吧……」
「唔……可能因为先做了假设,感觉会是让我难以承受的内容。」
「……那不要说吗?」
「不。」
理亚的声音透出一丝决心。
同时,哗啦一声,她用莲蓬头冲洗着我背上的泡沫。
「哥哥,请告诉我吧。无论是何种内容……我已经决定要正视,不再逃避。我不像再让哥哥一个人承担。」
「理亚……」
「我的性命与哥哥同在。无论是生是死,都会永远跟哥哥在一起……对吧?」
「……说得也是。」
当初我就是对理亚作出这个承诺,并将她收为故事。
所以,既然这次攸关性命,就必须好好告诉她。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
神啊,这应该是在生死交关的战场才能说出口的台词吧?
为什么我必须告诉心爱的妹妹,自己现在被迫选择要杀害或侵犯其他女孩子?而且这还攸关我的性命!?
「理亚,有时候我很想彻底摧毁这个腐败的世界。」
「哥哥突然变成反派角色了。」
「我迟早要改变这个不讲理的世界。这就是我的目标。」
「……远大的目标或许是始于细微的琐事唷。」
真的耶。
对那位既是好朋友,又可以视为恋人的女孩子,我到底该选择杀害她还是侵犯她呢……没想到只是与妹妹商量这件事而已,竟会让我作出那种改变世界的宣言。
「其实……不对雾香做些什么的话,我就会死的样子。」
「啊啊,果然是雾香。」
理亚立刻像是想通一样。
「果然是?」
「是的。也包括那晚的事情。而且她是拥有『吞食Lore的Lore』、『吞食魔女的魔女』、『万恶魔女』,还有『吞食故事的魔女』等各种外号的可怕存在。让她活在世上会带着不好的影响,我想……大家应该都明白这件事吧?」
「她是那么恶劣的家伙吗?」
「不。无论对哥哥来说,或是对我们来说,她都是好人。只是,她的存在意义全都在『吞食故事』上头。」
虽然我已经听说过雾香的『Lore』起源,但理亚知道的部分跟我所知的内容似乎有些不同。
「是怎么回事?」
「正如其名,她是『吞食故事的故事』。她之所以接近哥哥,应该是因为哥哥在收集百物语,而她的目的就是想藉机吞食故事吧。」
为了吞食我的故事而接近我。
跟雾香战斗的时候的确是这样。
我也曾经耳闻过『吞食故事的故事』,这点可以让我接受。原本只是单纯『Lore』的雾香,是为了吞食故事才接近我,这点应该也没错。
「因为她的故事,是最后会让她自己也『消灭』的故事。」
「『消灭』……?」
这句话足以让我的背脊窜起恶寒。
『破灭属性』……那是小社收集的『Lore』所拥有的属性。
指的是注定会步上『毁灭』,当故事完成后被会消灭的『Lore』。
「是的。『魔女』基本上也是『毁灭』的故事。以艾莉莎来说,她是直接迈向『毁灭的未来』的『Lore』……是从『已经毁灭的未来』而来,再步向毁灭的『魔女』。」
原来艾莉莎也有这么沉重的背景吗?
她豪爽又坏心眼的个性,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但她也是『Lore』。
背负着沉重的悲伤或是罪孽也不足为奇。
「雾香最后甚至会连『自己的故事』也一并吞噬,因此所有的故事将会全数消失。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她不停地收集并吞食故事,最后也吞食自己……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甚至会吞噬自我,然后消失不见。
这的确是完成故事后便会消失的……『毁灭』故事。
得知雾香会消失后,我忍不住浑身打颤,同时内心也闪过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家伙开朗的笑容、愉快的语气、施展诱惑时的煽情举止,以及吃惊时露出的无防备模样。让我愈想愈觉得……雾香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步上毁灭。
我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大家都预测雾香迟早会为了吞食哥哥而采取行动,只有对『Lore』不熟悉的人才没能察觉吧。雾香为了博取猎食对象——也就是哥哥的信任,为了能更轻松地吞食哥哥,才会扮演体贴又温柔的讨喜个性与人格。这是……她的真面目,也是为了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理亚尽可能不带感情,平淡地向我述说。
「那么,雾香自己……」
「是的。不论是温柔婉约,还是谈笑风生,全都是为了达成『Lore』的目的所创造出来的人格。但这并不代表雾香是个坏女人。正常的可爱女孩子或许也会有阴险的一面,只是她并没有这么单纯。纯种『Lore』的存在目的,早在诞生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达到目的所营造出来的啊,哥哥……」
雾香平常时的笑容、快乐时的微笑、流露出一丝嫉妒的表情。
那些表情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基于『Lore』所创造出来的?
当时的态度、那张困惑的表情、高兴时的笑容,全部——只是基于『因为她是Lore』这种可笑的理由所创造出来的?
「哥哥……」
理亚从身后握住我的手。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抱歉……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理亚讨厌说别人的坏话,这样让你有些不舒服吧?」
她用另外一只手放在我们紧握的手上,轻轻抚摸着。
「不……这不算什么……哥哥真是的。」
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她的双眼透出一股坚强,在她的注视之下,我显得无所遁形。
「即使如此,你仍觉得雾香还是雾香吗?」
「是啊。即使她的个性是基于『Lore』而成、为了『吞食故事』而行动,但她的确对我非常温柔。我认为她也是会对自己感到烦恼、困惑、痛苦的女孩子。所以,我当然会继续将那家伙视为雾香。」
「……哎,我早就猜到哥哥会这么想了。」
理亚更加用力握住我的手。
「唔!?」
而且就这样靠向我的背部。
背后顿时传来一股软绵绵的触感。应该说,这个触感莫非是!
莫非是!
然后我的眼角余光瞄到那条浴巾掉落在地上。
难不成!
「理、理理理理理理理理理亚小姐?」
「……要进行精神上的接触吗?」
「咦?」
理亚放开我的手。
然后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拜此之赐,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身体。纤细的身体,以及柔软的胸部与手臂。
「哥哥要跟雾香……进行那种接触吗?」
「咦?啊,不,呃,那个,这个……」
理亚更加用力地抱住我。
这股力道实在很强烈,所以理亚也害羞到不行吧。
她现在应该有股想要躲起来不被任何人看见的念头吧。
现在的我们,可以说正在进行深层的精神接触。
理亚抵在我背上的那对酥胸,虽然不是非常丰满,但充分让我感受到女孩子特有的娇嫩。感觉得出以后会发育更加丰满。换句话说,享受着那对令人垂涎的双峰的我,可以说是处在极乐状态。
然而——自己是不是太过钻牛角尖了?
让理亚担心到这种地步,让我觉得自己似乎钻牛角尖过了头。
理亚的举动,不只是基于恋爱感情而已。
……而是真的担心我,以及我的性命危险。
「理亚……」
「我、我绝对不要见到哥哥死掉……」
话虽如此,理亚应该也不愿意见到我跟雾香……发展成那种关系吧。
所以理亚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也不一定。
我不可能会对雾香痛下杀手。
这么一来,能让我存活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
「哥哥……」
她的声音颤抖,仿佛在哭泣。
「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在进行精神上的接触。照艾莉莎的说法,只要是关系亲密的两人,这样就足够了。」
「话、话说回来,她好像这么说过。」
感觉她似乎特别强调关系亲密这个部分。
而且还是这么『赤裸裸』的方法。
我们现在应该正在进行深层的精神接触吧。
「哥哥……你猜得出……我现在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吗?」
「呃,可是,理亚啊。」
我忍不住看向门屝。记得艾莉莎跟小沙绪好像在理亚的房间写功课。
「我已经请艾莉莎跟沙绪回去了,现在这栋屋子里只有哥哥跟我两人。」
「是、是这样吗?」
是吗?那两人已经回去了吗?
应该说是被请回去的。
「还是要进行更深层的接触……才猜得出来?」
跟深层的接触。
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是很深层的接触了。
要更深层的话,这已经是——
理亚更加用力地抱住我。
接着将脸凑往我的头。
然后抚摸我的脸颊……
「理、理亚!」
我急忙转过身打断她的举动。
我一鼓作气闭上双眼,紧抱住理亚的身体。
「呀!」
理亚的身体一瞬间做出挣扎,试图逃离。
不过,可能因为处在这种状况,最后接受了我。
「哥、哥哥……?那、那个……呃……」
我透过肢体接触,发现理亚的背部泛着汗水。足以看出理亚有多么紧张。现在我们裸体相拥!一想到这件事,就让我兴奋到无以复加,所以我更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张开双眼。
「这样就让我充分感受到理亚有多么重视我……该怎么说……我也感受到一股复杂的心情。」
「嗯、嗯嗯!」
「可是……应该怎么说才好呢?嗯。不需要焦急。我会竭尽全力,不让我最宝贵的理亚伤心!」
我不晓得应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法。
然而,我想要亲口将现在的心情好好地传达给她。
「所以我绝对不会死,也不会让理亚死!理亚……你今后也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好的。」
理亚回答完,便将双手绕至我的背部,紧紧地抱住我。
「我充分感受到哥哥的心情了……呵呵,哥哥非常兴奋,却又努力压抑着自己对吧?」
「因为理亚是我最宝贵的女孩子。」
因为是最宝贵的女孩子,所以即使裸体相拥,我仍不去看她的裸体。
总觉得这种想法好像已经没救了,但这已经是我的最大让步。
「对我也会感到心跳加速呢……」
「话说在前头,理亚非常有魅力,而且还可爱到不行!」
「啊、啊呜……光听到哥哥这么么说,我就很高兴了……」
「现在也是,我竭尽全力,才拚命压抑住想要跨越最终防线的欲望。」
「是、是这样子吗?」
「是啊。所以,理亚——虽然你的这种举动会让我感到万分高兴,但迟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变成野兽喔。呃,要适可而止。」
「要适可而止吗?」
「……偶尔为之的话,我还是会很高兴。」
「呵呵,哥哥真的是很好色呢。」
理亚更加用力地紧抱住我。
她在我的耳畔嚅语,那距离近到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吐息。
「……我也会努力忍耐的,请哥哥一定要活下来。」
「……我明白了。」
她那句『忍耐』让我感到内心一阵剧痛。
然而,我想要跟她约定『自己一定会活下来』。
有个女孩子这么重视我,我绝不能轻易死去。
所以——
「理亚,谢谢你。继续当我的故事吧。」
「……是的。我永远都是属于哥哥的。」
她强而有力的那句话,让我受到极大的鼓舞。
◆2010-07-21T21:30:00 "Tsukigakure City"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了解了。」
当晚我联络一之江,将一切事情告诉她。
结果,她表示想要见面谈,于是我现在在一之江的车内。两人坐在一如往常的庞大豪华后座,让我产生不一样的紧张感。
「是吗?你了解了吗?」
「没想到在大半夜找我出来,竟然是要商量应不应该对雾香做色色的事情。」
她的反应正如我所预料,我努力忍受着她不断发出的锐利话语攻击。
「而且还跟妹妹商量那件事。虽然你们之间情意绵绵,但我只觉得恶心。」
「不准说恶心啦!!」
怎么回事?
只是找伙伴商量自己的性命危险,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总之,事情我了解了。你找我商量是为了那件事吧?」
「哪件事?」
「希望我提供第一次不会失败收场的建议。」
「不不不不不不,为什么我要找一之江商量这种事情啦!」
「因为我在你的心目中是大姊姊角色。」
……在我心目中是大姊姊角色?
我忍不住同时看向一之江假正经的嘴脸跟身体。
「好,在你被雾香杀掉之前,由我收拾掉你好了。呼——」
一之江吐了一口气,伸进裙子的口袋翻找。
「一之江小姐,我很抱歉。你是很出色的大姊姊角色。是我的女神。」
「很好。」
从口袋取出的东西不知为何是橡皮擦。
结果不是凶器,顿时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不需要用橡皮擦将文字的皮肤擦成粉屑了。」
「咦咦咦咦!?」
不愧是一之江,让我分段感受到恐惧。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将所有事情告诉雾香……一之江应该晓得吧?」
「是指文字将脸贴在沙绪的胯下狂闻的事情吗?」
「我才没有!!」
「没有吗?」
至少我应该没有狂闻。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会更加厌恶自己而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说这件事跟雾香无关吧!
「听说雾香之所以会那么温柔乐观,全是为了达成『吞食故事』的目的……因为是『Lore』,才会创造出那样的人格。」
「我知道这件事。而且,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见到一之江干脆地附和,忍不住感到心情复杂。
「然后,你会为此纠结也是无可奈何的。我已经做好了有必要时由我杀掉仁藤雾香的准备。」
一之江要杀掉雾香——我不想要看到这种发展。
「你不愿意吧?」
「嗯,不愿意。」
「那不就只能做色色的事情了吗?你这个变态。」
她轻易地说出这番话,在最后不经意给我个迎头痛击。
「唔。」
「你不可能不想做吧?」
「当然,毕竟我也是正值思春期的青少年。」
「应该不是任何人都好吧?」
「当然,我觉得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比较好。」
「你喜欢仁藤雾香吧?」
「这……」
面对一之江不断抛出的问题,我忍不住结巴了起来。
「这……」
我竟然无话可说。我看向一之江,虽然她那双透澈的眼眸仿佛不带一丝感情,但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那句话,仿佛暗藏着我尚未察觉的某种含意。
「说不出口吗?」
「不,嗯,我喜欢那家伙。」
然而,那是否就代表我想与对方发生肉体关系呢?不,我当然想对那具迷人的身体为所欲为,但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学姊才对。
虽然曾对学姊做过色色的妄想,但一想像到与雾香『发展成那种关系』,仍让我没有真实感。
「……呼。」
一之江的叹气声不知为何让我感到胸口刺痛。
「文字,你现在必须先决定自己想怎么做。否则见到仁藤雾香时,你会无计可施的。」
一之江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
「或者是,仁藤雾香主动要求跟你发生关系。她应该不希望你死吧。如果她是人类的话,这份纯粹的感情可以称为她所说的『恋爱』。」
「恋爱吗……」
「是的。你必须透过自己内心寻找出答案。无论结果为何,我们也只能接受你的故事,并与之共处。」
一之江说『只能接受』。
既然找不到让大家感到满意的答案……我便必须负起责任,背负对其他人造成伤害、痛苦与困扰的罪孽。
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嗯……一之江,谢谢你。」
「不会,谘询费是五万圆。」
「好贵!?」
「这是良心价了。」
虽然一之江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但我发现……其实她一直紧握着拳头。 |
◆2010-07-22T10:30:00 "Hayate's Room"
早上我清醒过来时——
「早安——♪」
发现天使正探头望着我。
我美丽的天使七里诗穗学姊,正穿着可爱的围裙注视着我。换句话说,这里是天堂吗?
「啊哈,文字同学,有吓一跳吗?」
「如果是在作梦的话……我一定会高兴得失去理智。」
「哦,如果是作梦的话,你打算做什么?」
「这个嘛……」
1·揽进怀里,来个早安之吻。
2·揽进怀里,来个早安的毛手毛脚。
3·揽进怀里,来个早安的禁忌情事。
「第三个!」
「喔,要做禁忌情事吗?」
学姊露出可爱的笑咪咪表情。
「那么,首先从……早安之吻开始好了?」
这种惹人怜爱的态度,以及无微不至的服务精神——
毫无疑问是现实的学姊本人。
「麻烦了。」
我闭上双眼,等待学姊的脸凑过来。
啾。
「唔!!」
嘴唇上的冰冷触感让我连忙睁开双眼!
印入眼帘的,是色泽鲜红……
……的苹果。
「又酸又甜吧?」
「我尝到又酸又甜的一个吻……」
不,嗯。拜此之赐,我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撑起身体张望四周,怎么看都像是我的房间。
结果学姊却身穿便服并围着围裙,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什么时候跟学姊结婚了?」
「哇,文字同学的妄想也飞太远了吧。」
「果然是我误会了吗……」
「你感觉很遗憾呢!」
学姊的吐槽在一大早便显得极为悦耳动听。跟学姊结婚的话,每天早上都会是这种感觉吧。一想到这件事,就让我感到坐立难安。
好,差不多该回到现实了。呼。
「那么,呃,请问一大早有什么事?」
「嗯,因为文字同学完全没浏览『第八世界』,所以我来通知你一声,顺便叫你起床。」
学姊拿出自己的『D-Phone』给我看,上头挂着可爱的猫咪吊饰,酝酿出一股很有学姊风格的俏皮感。
「呃,我看看。」
我连忙拿起放在枕边的『D-Phone』,边操作边询问另外一个问题。
「理亚怎么了?」
「她跟我交接前去收服敌人了,但是她看起来十分懊悔。因为理亚原本正在做早餐,结果我表示『剩下的早餐就交给我来做吧!』,所以……」
啊啊,嗯。将早餐交给别人做,你一定很不甘愿吧,理亚。
不过,拜此之赐,我才能够跟学姊共度早晨,让我有些庆幸。
嗯……她去收服敌人了吗?
「呃……什么、什么?」
『第八世界』有更新了。
上面记载着出没在夜霞市的『Lore』话题。
「……『UFO出没』……?」
这又是耳熟能详的存在。
「对。『不明飞行物体』。根据音央追查的结果,是应该是外表神似『蛾人』的『天蛾人』。」
「『天蛾人』……?」
「是在国外目击到的一种怪兽。被称为UMA,意思是『不明生物』。当然,由于是透过谣传而生的怪兽,所以是『Lore』。」
「原来如此。然后这名『Lore』现在在夜霞市出没。」
我立刻想起小社的话。
她在这座镇上释放了两个『Lore』。
「现在理亚她们搭乘艾莉莎的枪械进行追查中。」
「学姊叫我起床的时候,也在收集情报吗?」
「嗯,虽然是这样没错……等一下喔。」
「好的?」
学姊再次背对着我。
她再次看向我的时候,已经戴上了眼镜。
「是眼镜女孩模式吗?」
「或许可以这么说。文字先生,好久不见了。」
「啊,呃,是『管理员』吗?」
是的,不同于学姊的气息与口吻,对方是在学姊体内的——『第八世界』管理员。
「是的,你猜得没错。为了跟七里诗穗有所区别,于是我戴上眼镜。」
「喔,嗯,我觉得这样很好,又很可爱。」
「呵呵,这句话请告诉七里诗穗吧。」
她透出一股既成熟又从容的笑意,让我有些心跳加速。
该怎么说呢?她的年纪感觉比学姊大上不少。哎,实际上她的年纪的确是不小,还散发着一股我周遭女性所没有的『成熟氛围』。
「好。那么进入正题吧。这个『天蛾人』应该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放出的『Lore』之一。」
管理员伸出散发蓝白光的手指,开始在半空中打字。
她按下的地方浮现出字母与数字,随后又消失。
这时,我的眼前浮现出蓝白色的画面,同时出现一张看起来像是『大型蛾人』的诡异生物照片。这是什么啊,好猛,超帅的耶!
「可能具有『破灭属性』。普通的『天蛾人』只会袭击家畜——」
「既然这个天蛾人跟小社有所牵连的话,可能拥有惊人的力量吧?」
「是的。跟其他传闻结合的话,会让危险性大幅提升。」
「跟其他传闻结合?」
「也就是『飞行魔女』。」
我的面前浮出『飞行魔女』的文字,还亲切地标上拼音。
看见飞行魔女这个字眼,我立刻想起艾莉莎与音央。
话说回来,听说每个『魔女』都拥有『破灭属性』。
「但是,『天蛾人』会同时也是『魔女』吗?」
「是的。尤其这个『天蛾人』更有可能。」
管理员再次在空中舞动着手指。
眼前浮现『狩猎魔女之村·塞勒姆』的文字。
我的脑海深处顿时出现了某个反应。
「天蛾人出现在这个名叫塞勒姆的地点。虽然有好几个同名的地点,但我们必须针对这个以『狩猎魔女之村』闻名的『塞勒姆』提高警戒。」
狩猎魔女之村。
我最近才听过那个名称。
不知为何,心跳变得急促了起来。
没错,印象中……雾香是在这个村子诞生的。
「在与『魔女』拥有深厚渊源的地点发现的『不明飞行物体』。将这两个『传闻』结合,便让『天蛾人』与『魔女』产生了关联性。」
「这就是传闻的结合吗?」
「是的。普通的『天蛾人』只是单纯的UMA。但是跟『魔女』产生关连性,便会摇身一变成拥有『破灭属性』的可怕『Lore』。」
我深知魔女的可怕。
然后也知道一小部分悲伤的故事。
既然是小社一手操刀,代表……传闻已经结合在一起了吧。
「理亚她们知道这些消息吗?」
「我有转告她们。所以她正烦恼要准备哪一种夜谭。」
「我想也是。是消灭天蛾人的夜谭,还是消灭魔女的夜谭呢?或者又必须让双方同时消失……我应该也去会比较好吧。」
虽然交给理亚她们处理应该没有大碍,但我也许可以帮得上忙,或许有不使用夜谭就能打倒对方的方法。总之,大家结伴同行会比较好吧。
我立刻跳下床,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衣服。然后看向紧盯着我瞧的管理员。
「呃……」
「…………」
管理员推了推眼镜。
仿佛表示自己不打算离开,也不打算移开视线。
「……呃,我要换衣服……」
「好的。请便。我跟七里诗穗会好好欣赏你换衣服的模样。」
「不不不不,这没什么好看的吧!?」
「请不用在意。不会脱内裤吧?」
「呃,是没错啦。」
「那么就没有问题了。」
这个人有些地方莫名孩子气。
我处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脱下当作睡衣的运动服,换上T恤与牛仔裤……上半身赤裸、只穿一条内裤的模样,就这么被管理员(与体内的学姊)尽收眼底。
「嗯,原来如此……」
管理员的眼镜锐光一闪,似乎想通了什么事。
「怎、怎么了吗?」
「不。你意外拥有一副结实的好身材呢。」
「啊,是的。我有接受一之江的训练。」
拜地狱特训之赐,让身体结实了不少。
「长相也不差,身材与体力也没有问题。」
「谢、谢谢。」
我是受到了夸奖吗?
「作为七里诗穗的初体验对象,身材方面没有问题……呃,啊,等等!」
管理员突然慌张了起来,仿佛被强制摘下了眼镜。
「呼哈,文字同学,不、不用在意刚刚的话喔!!」
「……是指初体验的对象吗?」
「哇、哇、哇!管理员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讲奇怪的话!?」
原来如此。
或许管理员也将学姊视为女儿或是妹妹般重视吧。所以想要亲眼鉴定我是否足以作为学姊的初体验对象。
……学姊的初体验吗……
「……如果成真的话……我这一生就了无遗憾了……!」
我将拳头举向天花板,感慨地喃喃自语。
「文、文字同学!?」
「为了能配得上学姊,我会努力的!」
「咦?啊,唔……呃……呃……」
学姊顿时满脸通红,忸忸怩怩地拨弄着手指。
然后畏畏缩缩地抬起视线看向我。
「……想到这种事情会让我很害羞……可以……过一阵子再说吗?」
「是、是的!」
过一阵子就愿意考虑吗!?
也就是说,是那个意思吧!
学姊也想跟我……呃,那个……
愿意跟我进行艾莉莎说的『精神上的接触』吗?
——真的假的!?
「……学姊。」
「什、什么事?」
「或许我是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但我绝对会让学姊幸福的!」
「咦?咦?啊,嗯。小女子不才,请多指……教?」
没错,我的目标是成为后宫男主角。
不只是雾香跟理亚,我也一定要让学姊幸福。
我在内心如此发誓。
好!
「……你很放荡吗?」
「非常。」
「是、是这样吗……呼……」
学姊用双手捧住红润的脸颊。
那个模样莫名惹人怜爱,我好像快要失控了。
「管它是天蛾人还是蛾天人,给我等着吧!」
现在的我充满干劲。
◆2010-07-22T11:00:00 "Yagasumi City"
好,我带着学姊来到外头。
但那个『天蛾人』到底在哪里?
「现在好像在境山的样子。」
学姊一边看着『D-Phone』一边回答我。
看来网站的资料会马上更新。多亏『管理员』这位伙伴,在掌握资讯上面显得方便不少。
「现在艾莉莎在追踪对方,音央正赶过来与我们会合。」
「嗯,我懂了。」
在我点头我附和的同时,空中飘下闪闪发亮的粉末。
抬头一看,只见音央身穿『妖精』风格的礼服,挥舞着背后的蝴蝶翅膀翩然降下。那对巨大的翅膀是怎么回事?是原本就有的吗?
「音央,辛苦了。」
「嗯,你睡过头了是吧?」
「抱歉,我不小心睡死了。」
跟一之江道别后,我听她的话,没有联络雾香,直接爬上床睡觉,然后在瞬间就沉入了梦乡。等到我清醒后,学姊已经在我身边了。
我似乎比想像中要来得疲累。
「哎,你应该也很累吧,真没办法。」
「谢谢。那,情况怎么样了?」
「没办法,对方速度很快,我根本追不上,艾莉莎好像也是拚了命才勉强追上的。而且,那个『Lore』会释放类似雷电的攻击,完全无法接近。」
「雷电?天蛾人有这种能力吗?」
我询问学姊,只见学姊摇了摇头。
「普通的天蛾人没有这种能力。可是,跟其他『Lore』的传闻结合之后就有可能。」
「或许是『飞行魔女』的能力吗?」
「也有可能是其他传闻所拥有的能力。」
不愧是小社故意带来的『Lore』。
不光是速度,还拥有攻击手段。而且既然是『破灭属性』,代表拥有相当危险的要素。
「怎么办?因为雷电攻击的关系,艾莉莎的枪械也无法接近。」
「为什么?」
「那把枪械基本上也算是电子仪器。」
那把『AZOTH剑』真是让人搞不清楚原理。
艾莉莎说过,她使用的魔术是炼金术,所以是创造家电用品的力量吗?感觉那家伙也让人难以捉摸。哎,总之无法接近那家伙,作战必须……
「艾莉莎、音央跟我分别从空中的三个方向围捕敌人好了。」
「只要决定围捕的地点,或许可以用彼此的『D-Phone』互相联络。」
「问题是,这么大阵仗的话,肯定会被人目击。」
「嗯——现在艾莉莎将夜霞市的空中笼罩在『Lore世界』,所以应该不要紧。居然可以扩展这么大的范围,让我很惊讶呢!结果她回答『我好歹也是魔女』。」
这是魔女之间的抗争意识吗?
不过,竟然可以将整个城镇笼罩起来,艾莉莎真的很厉害。
希望她不要因为用尽全力而出事才好。为此,要赶快解决这件事。
「好,让那家伙掉落在『境山Wonder Park』吧。为了以防万一,也让鸣央在场好了。」
「要使用『神隐』来避免对方逃到空中吧?」
音央立刻理解,开始联络鸣央。
「学姊也请跟鸣央会合。单独行动很危险。」
「嗯。是没问题……小雾怎么办?」
「唔。」
一听到那个名字,让我顿时语塞。
可能因为刚刚才欣赏到学姊惹人怜爱的模样,让我有股莫名的罪恶感。
唔、唔唔……
「那么,麻烦学姊联络她,等三人会合后请赶到『境山Wonder Park』。我们会从空中追捕对方。」
「嗯,我知道了,文字同学。」
学姊露出灿烂的笑容。
现在不要想太多,先专注对付这个『Lore』吧。之后再来讨论精神接触跟预兆的问题。
「好,那么,我要借用音央的力量。」
「是无所谓,但我已经不是『妖精的神隐』,你要格外注意喔。」
「喔,原来是这样吗?」
音央已经是单独行动的『妖精Lore』。
我可不能选错故事。
「好——」
我取出『D-Phone』,用右手紧紧握住。右手的手背开始发烫,那股热度朝空中投射出一条直线,出现一道红色的轨迹。
接着,我尽可能用严肃的态度说道: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接着,『D-Phone』就自行动了起来,对我拍照!
响起不可思议的和旋铃声,自宅前的景色顿时笼罩在黑白二色之中。这个瞬间,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像是用黑白相机摄影一样。接着状似烛火的无数红光开始在我的四周旋转起来。在红光之中,我开始化身成自己描绘出来的『故事主角』模样。
身穿类似白袍的高领大衣,右手的『D-Phone』变成一只单眼镜。顿时有大量的资讯涌入我的脑海之中。
覆盖天空,范围辽阔的『暴风雪世界』。这应该是艾莉莎的『Lore世界』吧。然后,我感受到一股在空中盘旋的异质『Lore』气息。现在的我能够分辨出那股强大的气息——也就是跟小社见面时,在一旁蠢蠢欲动的其中一个气息。然后,我也明白到那家伙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或许不可能追上这股速度,但可以一直跟在后头。之后要自己亲自试试才行。
「我也可以上了喔。」
音央一脸正经地说道——仔细一看,现在的音央真的与过去完全不同了。以前是『神隐』其中之一的『Lore』,现在则只是『妖精』的『Lore』。没有强力的传闻支撑,所以接下来成长的空间也很大,是备受瞩目的『Lore』。
我立刻在脑海中想像着『书库』的模样。在烛火的照耀下,浮现大量的『书籍』。
我伸手取出其中一本书,那是『妖精』的故事。
脑海中描绘出一位身穿华美礼服,美丽又楚楚动人的妖精。那位妖精虽然神似音央,但散发出音央所没有的威严,拥有压倒性的存在感。原来如此,她就是统率妖精们的存在。拥有一对庞大的蝴蝶翅膀,头戴月光之冠的夜之女王。她栖息在月夜之森的模样,与现在的音央慢慢重叠在一起。这是音央接下来的『故事』轨迹,是我在音央身上看见的可能性之一。
——原来那家伙潜藏着这种可能性吗?不是单纯的妖精,而是统率所有『妖精Lore』的故事。音央本身的高雅气息让我莫名感到认同,但看见未来的可能性,让我产生一股近似敬畏的感觉。
啊啊,音央,太好了,这就是你未来的可能性。
跟我一起编织未来吧!
我将未来的音央一股作气投影在自己的『故事』上。
「呀……呀啊、啊啊啊!!」
音央发出煽情的叫声,用双手紧抱身体。因为身为故事主人的我,将崭新的『可能性』灌注在音央的身上。音央看起来既痛苦又难受,因为流进自己体内的力量而颤抖不已。
「这是什么……好厉害……」
音央的那些话让我忍不住感到心跳加速,但现在绝对要忍住。
「这是你未来的可能性之一,音央,接受吧!」
「嗯、嗯!好,由我来收下!」
听见她的强硬语气,便让我感到满足。
于是,我将她的新名字……
说了出来!
「去吧,『夜妖精的女王』!!」
话说出口的瞬间,想像中的那本书在手上实体化。
接着,我——一口气腾空跃起。
「『妖精翅膀』!」
我跟音央同时喊道。
可以清楚感受到身体周围的风与空气如何流动,然后,也在瞬间领悟了要如何靠这阵风飞翔——!
「学姊,我走了!」
「嗯,文字同学,晚点见!」
学姊在路上伸起一只手挥舞。
我跟音央飞往传来天蛾人的气息方向,那股气息的移动速度比先前还要快速。
◆2010-07-22T11:15:00? "Yagasumi City in the Sky"
我飞向上空,穿进艾莉莎的『Lore世界』。
这时,猛烈的暴风雪袭向我们两人。
然而在风的萦绕之下,暴风雪无法触及我跟音央。
眼前瞬间流逝而过的景象,透露出我们现在用极快的速度移动。呃,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等等,速度感觉好快!」
「是呀!」
跟我并排飞行的音央对这股速度感到失笑。
人类碰上过快的速度会忍不住失笑。体验过云霄飞车的人就能理解,或许在那种状况下也只能笑了。
「如果是这个速度,或许可以追上那家伙。」
「速度比刚刚的音央还要快吧?」
「感觉快上了一倍。」
换句话说,我成功激发了音央的力量。
『第101篇百物语』。
所拥有的能力是可以使用收为伙伴的『Lore』力量,并提升其能力。原本已经个个身手非凡的伙伴,可以发挥出更惊人的力量。足以——对抗小社的『Lore』们。
不,千万不能大意。嗯。
「再过五分钟,就可以追上对方了。」
「连这种事情都判断得出来吗?」
现在的我不光只是能察觉天蛾人的气息,只要集中精神,也可以找出在这座镇上出没的其他『Lore』。比方说,学姊跟管理员终于跟鸣央会合,正在移动中。但我却不晓得雾香的行踪,不知是否有联络上她。
「嗯。不过也能理解艾莉莎的『Lore世界』是多么强大了。」
「是呀。竟然可以笼罩住整座夜霞市。」
「好像不光是如此。想走出夜霞市的话,会从反方向走回来喔,构造上是无限回圈。」
「咦?她办得到这种事情吗?」
「顺道一提,结界中的敌人开始慢慢衰弱。因为我们是伙伴,所以没有影响,但天蛾人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
「咦咦咦……那孩子使出这么大的力量不要紧吗?」
虽然不晓得要不要紧,但的确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反过来想,对方可能是不这么做就无法打倒的『Lore』。
如果艾莉莎在这里倒下的话,就会失去『预兆』这个协助,所以必须趁早打倒『Lore』。
「呐,我再问一个问题。」
「嗯?」
「你最后跟雾香讲了什么?」
音央飞在我的旁边询问,但没有看向我。
「嗯,她好像对我说了很重大的秘密。像是心情,还有她的背景。」
「所以她是认真的吧?」
「是啊,雾香非常认真,甚至让我吓了一跳。」
「是吗?」
因为我跟音央认识很久了,可以直接了当地讨论这些事情。
再过几分钟追上『Lore』后,必须专注在战斗上。依照我跟音央之间的关系,聊这种话题实在不合我们的性格。
「趁这个时候,我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也满中意你的唷。」
结果她丢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给我。
「怎么,我可没钱喔。」
「我不会因为你是穷人而对你失望啦,只是想趁现在说清楚。雾香是认真的吧?代表——她不晓得之后会变得怎么样。老实说,我也觉得无法乐观看待。」
之后……吗?
身为『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小社开始积极展开攻势,我们则处在被动状况。继续下去,或许势必要面临最终对决。
没错。结束或许会突然到来。
某天突然从普通的女孩子变成『Lore』的音央,一定能体会这种感觉。
「我有时觉得自己跟鸣央是同一个人,喜欢的食物、喜欢的衣服、喜欢的音乐都相同。所以我们也几乎不会吵架。」
那两人虽然会互开玩笑,但不曾看见她们吵架。
这代表了双方是真正了解彼此。
原来如此,即使现在是不同的个体,但『同个人类』的本质上是相同的吗?
「不过,追求喜欢事物的方式截然不同就是了。」
「这点我可以明白,个性也完全不同。」
「生长环境……应该说,鸣央一直待在特殊的环境。那孩子想要与更多人接触,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想更努力活着摸索世界,探索比我所知还要更为广大的世界。」
这句话感觉埋下了不祥的伏笔,让我忍不住嘴角歪曲。
「音央,你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在插死旗耶。」
「咦?骗人,真的假的?没有、没有,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要体验更多事物啦!」
她露出了无惧的笑容。那张侧脸丝毫没有议吾的色彩。
——那两人背负了让许多人『神隐』的罪孽。
为了思考应该如何赎罪,同时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获得幸福,她们接受了必须一直这样活下去的惩罚。
我晓得音央与鸣央有时候会露出痛苦的表情,陷入沮丧之中。
例如——
当公车直接开走后,那两人从境山走回家时,就出现过这种表情。
所以我虽然感到担心,但很庆幸她们仍拥有积极向前的心态。
「为什么露出放心的表情啊?」
「因为感到放心了啊。」
「你才无法放心啦,因为我跟鸣央谈过了。」
音央露出笑容看向我。
「谈过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我们之中哪一个人说的。」
音央埋下了一个伏笔。
然后露出最喜欢恶作剧的妖精般的笑容说道:
「『还是无法放弃』!」
那句话——
或许……指的是我?
看见音央现在的眼神,让我有这种感觉。
「这样啊,音央,我——还是感到放心了。」
「是吗?」
「是啊。因为我也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要让身旁的每一个女孩子得到幸福。
所以我要全力以赴,去寻找可以达成的方法。
没有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到处都有可能性。既然如此,我要努力不懈,让自己成为那样的『故事』。
我已经拥有那样的觉悟了!
「好,已经看得到啰——那个黑影就是天蛾人吗?」
「是啊。然后,紧追在后的蓝光是艾莉莎她们吧。」
黑影与蓝光在暴风雪中以极快的速度飞行。
黑影突然往上窜起,蓝光立刻九十度直角转弯紧追不放。接着两个影子开始来回旋转,一钻出云朵,随即急速下降。
而且,艾莉莎不时从枪械前端释放无数的蓝白色光炮。
一道光炮中途分散成五道,同时袭向天蛾人。
然而,那个天蛾人黑影仿佛看穿了光炮的路线,全都惊险避开,而且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天蛾人想要甩掉艾莉莎,但艾莉莎紧跟在后。而且不时进行攻击,不让对方放松戒备。
没想到可以亲眼看见这种空中缠斗的画面,让我感到有点兴奋。
「怎么办?对方的动作感觉比之前还要流畅。」
「艾莉莎她们跟天蛾人都习惯进行空中战了吧。我们外行人突然插手,反而有可能会连累到艾莉莎她们。」
哔哔哔哔哔哔!
这时,我的单眼镜发出了铃声。
单眼镜浮现了小沙绪的影像。
『喂,萝莉控!?』
「我不是萝莉控,怎么了?」
『我想刚刚你也看见了,完全无法命中!赶快想点办法!』
「我就是过来想办法的啊,放心吧。总之,先让那家伙掉落在废弃的『境山Wonder Park』。」
『「境山Wonder Park」?让她掉下去吗?嗯,艾莉莎同意了!顺道一提,理亚从刚刚就铁青着一张脸,但她说只是晕眩,希望你不用担心!你快关心她一下吧!』
「为了理亚,我会想办法尽早解决。让我思考一下,等等。」
『尽快喔!』
像那样狂飙乱窜,身为人类的理亚当然会感到晕眩。
即使有结界的保护,可以挡风御寒,但无法顾及三半规管。平衡感失控的话,肯定会感到两眼昏花。
——原来如此,只要失控的话,就会感到两眼昏花吗?
「帮我转告艾莉莎,从现在开始计算,三十秒过后,我跟音央会进行夹击。为了不被对方发现,麻烦全力对那家伙进行散弹炮击。不用击中也没关系。」
『可以不用击中吗?喔,她听到了!笑得很开心!』
原来如此,她立刻看穿了我的目的吗?
真不愧是艾莉莎,可以马上识破对方的坏主意。
「麻烦将『D-Phone』设定闹铃,可以吗?」
『嗯……OK,准备就绪。』
「音央也没问题吗?」
「三十秒吧?好。」
音央对着我点了点头。
「那么,作战——开始!」
我们同时将『D-Phone』设成倒数三十秒后启动闹铃功能。
「音央,你从上方绕到对方身后!三十秒过后,直接用荆棘长鞭击落她!可以不用击中,麻烦你全力以赴!」
「可以不用击中吗!?啊啊,真是的,我懂了,你可要成功喔!」
音央往斜上方加速飞行,开始移动到天蛾人的上方。
我则保持一直线——开始全速冲刺。
老实说,三十秒可能有点来不及。
但是我想尽早让理亚摆脱晕眩之苦。
所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运用风来控制气流,使出浑身解数冲向天蛾人。
剩下十秒。
好,可以清楚捕捉到那家伙的身影了。
按照我跟音央的速度,应该可以追得上天蛾人。
而且,这家伙没有速度惊人的传闻,这点对我们非常有利。
5。那家伙是长着一对漆黑天蛾翅膀的漆黑少女。
4。她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头上有两颗发亮的复眼。
3。漆黑的长发如同一根根的触手般蠕动着划开了风,看似『浮游』在空中。
2。没有手臂,但从身躯长出六根昆虫的附肢。
l。头上的两根触角凝聚着强力的电流。
0。
「就是现在!!」
『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天蛾人准备对我释放电击时,瞬间停下了动作。
那家伙的复眼应该是发现了背后的大量光炮,以及正上方袭来的荆棘长鞭。这样下去,我跟天蛾人会双双被击中。
那家伙做出判断后,停下攻击我的动作,接着一口气加速逃逸。
采取『逃离现场』的行动。
只要迅速离开,只剩下我遭到光炮与长鞭的攻击,自己则得救。
她做出了这个判断。
——没错,我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仲夏夜之梦』!!」
就在我高声呐喊的瞬间——
『——!?』
天蛾人『逃往』的位置,与我『遭受攻击前』的位置,顿时对调过来!
「啊——原来如此,是我的招数呢。」
没错,是『妖精的神隐』的能力。这是音央平常使用的能力,透过妖精与人类对调的传闻而来。
也是我打败艾莉莎的时候所使用的能力。
砰咻咻咻咻!!
原本会击中我的光炮与长鞭,全部击中了天蛾人。
发出剧烈的撞击声。理亚使用『夜谭』力量灼烧天蛾人的身体,冒出阵阵黑烟。如果一个不小心,现在被烧得焦黑的就会是我,想到这一点让我不禁感到悚然,为自己的策略大成功感到庆幸。
「接着将那家伙击落到『境山Wonder Park』!」
「OK!」
我跟音央同时取出荆棘。
「『玫瑰公主的牢笼』!」
我们掷出的大量荆棘将天蛾人缠绕起来。
天蛾人似乎失去抵抗的力气,乖乖地被捆绑成一团。
「呼,辛苦了。」
艾莉莎等人搭乘的巨大枪械慢慢地飘了过来。
看见她们的模样,让我意会到情况真的很危急。
「你的脸都发白了耶。理亚也……浑身是汗。」
「当然啦,我将整座城镇的天空笼罩在『Lore的世界』中,慢慢剥夺那家伙的力量和速度,而且使用了大量魔力对她穷追猛打耶。」
「是的。我使用了三种『夜谭』。分别是『天蛾人』、『飞行魔女』及『雷鸟』。同时使用三种力量……会感到非常疲累。」
我明白艾莉莎与理亚有多么努力。天蛾人之所以会释放雷电,似乎是那个『雷鸟』的『Lore』造成的。对方是融合了三种『Lore』的敌人。如果不是艾莉莎她们先让对方衰弱,恐怕无法像这样顺利打倒。
「谢谢你们,赶快下来休息吧。」
「喔。我好像有些拚命过头……」
「我也是……哥哥,我浑身无力了……」
虽然我很想立刻抱着理亚回家,但小沙绪凶狠地瞪着我,所以我决定安分一点。我们带着被捆绑起来的天蛾,降落至『境山Wonder Park』。
◆2010-07-22T11:50:00? "Yagasumi Abandoned Building"
◇Veiw Side : Witch of Witches◇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变得这么在意你。
开始将你视为这么重要的存在。
我只是内心空洞的怪物,竟然会有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明明只是要『表现』出这种感觉而已。
我却在不知不觉间,真心将你视为重要的存在。
这一定是所谓的『心』。
是『Lore』与『人类』的差异之处。
也是我原本不曾拥有的东西。
然后——
「文字同学打倒天蛾人了吧?」
「嗯。那孩子的力量似乎稍嫌不足。但基本上是流传已久的『Lore』。」
我待在『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也就是小社的身旁。
我们两人站在一栋可以清楚看见境山的废弃大楼屋顶观战。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能力在空中战斗了,让我内心感到一丝雀跃。忍不住觉得『好帅』,有股想要炫耀自己心上人的心情。
刚刚诗穗学姊打来,但由于消除了气息,现在应该找不到我的位置。最好断绝一切联络方式——尤其是和敌人头目暗中见面的时候。
「天蛾人很厉害呢。」
「嗯。天蛾人与『飞行魔女』、『雷鸟』融合后,是很罕见又强力的『Lore』。大哥哥他们果然变得更强了。」
「即使有魔女也束手无策了吧?」
「嗯。单凭『魔女』已经无法打倒大哥哥了。」
「是吗?」
普通的魔女无法打倒文字同学。
换句话说,我已经无法与他抗衡了。
而且我告诉过他跟我的弱点相关的过去,真有什么万一,他应该可以找出办法。
「音央姊姊似乎开始变化成传说或是神话一类的存在了呢。妖精女王与其说是都市传说,比较类似童话、戏曲或是神话。」
「音央的潜藏能力也很厉害。我也吓了一跳。」
虽然第一次见面是在自家的浴室,是很奇怪的见面方式。
从第一眼我就晓得,音央是个拥有强韧意志的孩子。
之后晓得她也是『Lore』的时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然后——或许从那时,我的认知就开始分崩离析。
纯种『Lore』也会拥有『心』。
一开始,我以为那孩子的『心』单纯只是模仿『六实音央』这个个体。可是,现在的我可以明白,身为主体的鸣央,与音央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她们类似双胞胎,而为了让世界安定下来,对鸣央施加魔法的我,深深明白那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个体。
纯种『Lore』在诞生的时候,会基于诞生下来的目的来构成性格与人格。
为了吞食其他故事,没有生命的魔导书赋予了我擅于交际的亲切个性,其他人想必也是这么看待我。因为不久前我还处在那个状态,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是,音央不是那样的孩子。她诞生下来的目的是『以人类身分活下去』,所以拥有与人类完全相同的心。而且途中还以『Lore』的身分进化,变成独立的『Lore』。
仿佛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大大有违于『一开始便决定了目的』的『Lore』。音央凭着自己的力量与意志选择自己的命运,或许真的可以称为新型态的『Lore』。
所以,某方面来说,那两个人真的十分登对。
胸内感到一丝刺痛。
啊啊,没错,这是内心的疼痛。
这是非常不可解,又让人高兴的神奇现象。
这一定是代表『心』的存在。
所以——连这种类似嫉妒的心情也让我感到欣慰。
因为可以感受到原本应该感觉不到的各种『感情』。
我也不断地在改变。跟音央一样,成为全新的『Lore』。而让我有所改变的,正是文字同学。
我对这件事感到非常高兴,幸福到无以复加。
所以——
所以,我现在站在小社的面前。
「那么,雾香姊姊,你来找我是……」
「嗯,我接受小社的邀请,投靠『毁灭』的一方。」
小社摘下帽子,仰望着我的脸。
那张幼小的脸庞是七里诗穗学姊小时候的模样。
换句话说,小社是呈现『停滞』的存在。
——这正是我的胜算。
我明白自己已经不是普通的『Lore』,也可以达到某一程度的控制。然而,小社一定还做不到。不,正常来说不可能做到。
身为纯种的『Lore』,就应该以『Lore』的身分步向毁灭。
像我这样『想要成为人类』的想法,才被视为疯狂。
这个『差异』,正是我的致胜关键。
「印象中不能轻易相信你们魔女的话吧,雾香姊姊?」
「因为有所谓『魔女的巧言』。」
纯种『Lore』原本是不能说谎的。
然而,只有魔女可以透过说谎,将状况扭转成有利情势。
我靠着这一招欺骗了许许多多的『Lore』,小社应该很清楚。
「小社,明明是你挖角我,结果我真的答应加入你之后,却又怀疑我吗?」
「当然啰。如果是艾莉莎姊姊,我会觉得她是『心血来潮』,不多做怀疑。雾香姊姊绝对有什么企图。」
「算是吧。可是,或许是很单纯的企图喔。」
「是吗?」
「嗯。我会加入你这边……所以不要对文字同学下手。」
我这么说道。
小社惊讶地睁大帽沿下的双眼。
「……雾香姊姊,你是认真的吗?」
「嗯,我很认真。我之前也说过,喏,因为我对他有爱慕之情。」
「虽然晓得这件事……」
小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双眼,仿佛想要试探出我的真正目的。
然而——我的提议并非虚假。
所以她无论怎么试探,都不可能会露馅。
「我也觉得这是不错的提议,姊姊真可怕耶。不过,我反而只想针对他,其他的『主角』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第101篇百物语』对小社来说果然是很可怕的主角吗?」
因为我以为她会轻易答应,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莫非小社也因为文字同学而产生了什么变化?
「是啊,我满中意那位大哥哥。」
「喔,在这种地方也有情敌,文字同学真是教人伤脑筋的孩子。」
「啊哈哈,这样也不错。先不论大哥哥本人,那个『百物语』……那个『第101篇』让我一直很在意。」
连小社这样的『Lore』都『一直感到很在意』。的确,我也一直很在意——不是文字同学,而是『第101篇百物语』的『Lore』。
我晓得『百物语』的『Lore』,也晓得大家都是挫败于要收集一百篇故事。同样身为收集故事的『Lore』,我对他们要收集一百篇故事感到同情。然而,有比此更让小社在意的事情。
或许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
「嗯。那个『Lore』甚至可以创造出传说或神话……是可以描绘出各种故事的『主角』。刚刚作战的音央姊姊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厉害……」
小社发出喀喀的脚步声,走到我的面前。
然后从下方近距离注视着我的脸。
「连这么骇人听闻的Lore『魔女尼图蕾斯特』,都可以轻易转变成恋爱中的少女故事呢。」
「……说得也是。从这方面来看,文字同学真的很可怕。」
在漫长的岁月中,只有他让我过得这么快乐。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也遇过几位有趣的『主角』……
——但只有他让我萌生了这种情愫。
「对了,雾香姊姊,你晓得真正的『百物语』吧?」
「嗯,当然。据说『百物语』结束后,会出现『※青行灯』的妖怪吧?那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仪式。」(编注:日本传说中的妖怪。据说在『百物语』结束之后,青行灯就会将参与『百物语』的人类带到冥界去。)
「没错,有谣传那其实是指『百物语』结束后,会发生『异变』的意思。出现『青行灯』,等于发生『异变』。」
小社仍注视着我的双眼,微微眯起眼睛说道。
「大哥哥是『第101篇』。换句话说,是『百物语』结束后出现的『故事』——对我们这些『故事』来说,是一种『异变』。对纯种『Lore』来说,那是招致异常的存在吧?」
「对『Lore』来说是一种『异变』——」
对人类来说,通常我们『Lore』是被视为『异变』,是会让人类感到害怕、不安与厌恶的「妖怪」。所以我们透过人类的谣传诞生,活在人类的谣传之中,谣传消失后,我们也会消失。
然而,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小社的话。
对『Lore』来说,他是一种『异变』。换句话说,是会让『Lore』感到害怕、不安与厌恶的『妖怪Lore』。
透过『Lore』的谣传诞生,活在『Lore』的谣传之中。
「是我们创造出『第101篇百物语』的?」
「有可能。至今『百物语』的主角们……有些失败、有些死去、有些放弃,大家都在收集完『百物语』前便遭到淘汰。所以没有任何一个『Lore』知道收集完『百物语』后会发生什么事。」
「嗯。所以——没错,就是这样。」
没错。所以我们『Lore』才会这样谣传。
『第101篇』……『Hundred One』会是怎么样的『主角Lore』?
一定会不同于至今的一百人。
一定会比至今的一百人有所作为。
一定会完成至今的一百人所无法完成的事情……
没错,是『Lore』们——『我们』散布的谣传。
所以文字同学是『这样』诞生的『Lore』?
「一定有人先开始散布『第101篇』的谣传。百物语只是平凡的主角,所以没有勾起任何人的兴趣,无论是其他『Lore』也好,我也好,雾香姊姊一定也是。」
没错,我顶多同情了一下那个『Lore』的遭遇。
基本上,一百这个数字过于庞大,光是要个别管理便要花费不少功夫。
不过,是谁散布这种『之于Lore的Lore』的谣传?是有什么益处或是企图吗?
「……唔……『管理员』吗?」
「我想不是她。如果是『管理员』做的,应该也是为了打倒我的手段,应该说『由Lore散布谣传』的说法未免太过含糊。」
「也是。而且也不确定那个『Lore』究竟会不会出现……那么,反过来想,文字同学成为『Lore』的时候,可能最贴近那个『Lore』?」
的确是他的个性让我产生了改变。
那不是『第101篇』的能力,而是跟他接触之下才产生了变化。
我内心这么觉得。
「文字哥哥接触『第八世界』真的只是巧合,但是……或许不能说是单纯的巧合。因为当时雾香姊姊已经跟他接触,身边也已经有了七里诗穗,以及『无尽的一千零一夜』这个最强『主角』。」
然后『妖精的神隐』的妖精,则是从国中时代就熟识的老朋友。
文字同学身旁真的围绕了不少『Lore』的相关人士。
仔细调查的话,或许会发现更多相关人士。
——不知道艾伦同学是不是?要调查看看吗?
「小社将『D-Phone』交付给文字同学,也是因为他有『主角』的资质吧?」
「是啊。当时大哥哥已经与玛莉玩偶相遇,不给他『D-Phone』的话,或许他两三下就被瑞江姊姊杀死了。」
「那么,文字同学是如何成为『第101篇百物语』的『主角』?」
「我当然不晓得。我原本只是单纯将『D-Phone』交给有资质的人。那些人之后会如何……哎,虽然有时会知道,但不知道的场合比较多。」
「是这样啊。」
结果最让人摸不透的,居然是文字同学。
而且,最麻烦的是当事人完全不明白原因。
如果文字同学不是在完全偶然之下成为『第101篇』这种异常的『主角』……
那么……也就是必然。换句话说,类似命中注定的意思。
「哎,所以……即使姊姊加入我,我也不可能无视那个可能性极为惊人的主角。」
小社双手交抱,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话题带回了正题。
「唔,果然还是不行吗?」
「呵呵,雾香姊姊,你说了『果然』呢。」
能察觉出我的话中端倪,小社真的相当精明。
话虽如此,我十分清楚她不是好惹的角色。
「小社,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好了——」
所以我按照当初的计划,开始跟她交涉。
「嗯?姊姊,你要跟我交手吗?」
「不,我现在的确处在绝佳状态,但不认为自己足以打败小社……就算小社只是派出剩下的『Lore』,我也不见得会赢,我不想做有勇无谋的事情。」
「嗯嗯,真是聪明的判断。不愧是魔女姊姊。」
小社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没错,她总是显得游刃有余。即使我的实力可以轻松打败她的『Lore』,甚至足以打败小社,她依然会维持如此从容的态度。
因为,她是号称最强又最可怕的灾难预言『Lore』——『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无论被打倒过多少次,世人必定又会谈起这个谣传。
例如,谣传太阳的黑点让地球陷入危机;或是新闻提到彗星太过接近地球,会让环境产生异变;或是在遗迹找到新的预言,上头记载了让人联想到世界末日的内容。随着各种『末日论』的出现,『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大名又会重新复活。
因为小社是人人皆知的『世界毁灭』的代名词。
换句话说,这就是打败她的方法。
——要让世人不再提到传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要达到这个目的,等于几乎要让所有的人类灭亡,根本是本末倒置。
——打败她是毫无意义的行为。无论打败多少次,只要世人提起,她又会再次现身,只会徒增牺牲而已。
——『说服』这个方法也不可能。因为她的目的是『毁灭世界』,为了这个目的行动的『纯种Lore』,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无法阻止她。这么一来……
「小社,我们来玩游戏吧。」
「游戏?」
我开始进行『交涉』。
「嗯。因为艾莉莎对文字同学宣告了死亡预兆。」
这就是妹妹理亚战斗的理由。理亚不想让文字同学送死,于是打算不让他上场作战。面对远远强过自己的敌人,会做出这种判断也是情有可原。这可不是靠气势跟毅力便能够解决的问题。
「嗯嗯,似乎已经宣告了呢,好像是说未来会被我杀掉喔。」
「没错、没错。所以——」
这时的我还不晓得……艾莉莎对文字同学宣告了新的预兆。
就算知情,我反而会更加笃信,在小社面前也能充满自信。
「我赢了的话,小社要彻底放过文字同学;我输了的话,我就任凭小社处置。」
「哦……很有趣的条件呢,不过我要依游戏内容来决定接不接受。」
嗯,她果然有兴趣。
「我说过我不打算收手。也就是说,雾香姊姊准备了比那件事还要有趣的游戏吧?」
小社对我投以充满好奇的眼神,于是我——笑盈盈地说道:
「若我吃掉文字同学,并夺走文字同学所有能力的话,就是我赢啰?」
「噗……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我的提议后,小社当场放声大笑。那是我从未听闻过的尖锐笑声。 |
◆2010-07-24T10:30:00 "Ria's Room"
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这天早晨让我产生了这种感觉。
「雾气未免太浓了吧。」
我看向窗外,外头已然被浓雾淹没。不只夜霞市,隔壁的月隐市也浓雾弥漫,造成严重的交通瘫痪。这也是无可厚非,这种看不见三步以外范围的浓雾,真的是前所未见。
「不是『Lore世界』吗?」
虽然感觉不到气息,但明显是异常状态。
这一带位处高地,的确是容易产生雾气的地形,但经过一段时间便会自然消散,能见度至少有十公尺。
「……然后——」
我面色凝重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敲了敲理亚的房门。
咚咚。
『……是的。』
「我可以进去吗?」
『……好。』
听见理亚有气无力的回答,担忧之情便涌上心头。
我努力装出笑容,走进了理亚的房间。
在充满女孩子气息的房间里,理亚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而涨红了脸。
「你还好吗?」
「不要紧……我好多了。」
理亚的呼吸紊乱、双颊红润。我伸手碰触她的额头,感觉相当滚烫。
她没有闪避我的触碰,看来是身体真的无法动弹。
「感觉还很烫。」
「……对不起。」
「别放在心上,不要勉强自己。可能是前天太过疲劳了。」
我打算抽回手时,理亚的手虚弱地放在我的手上。
「哥哥的手……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是吗?那么暂时维持这个样子好了。」
前天,我们在游乐园打败了天蛾人。
在那之后,我带着脸色苍白的理亚回家,她就出现了发烧的症状。
虽然理亚表示自己没事,但那天我一整晚都在照顾她。
——或许是一起洗澡的关系,我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隔天理亚的体温仍不见下降,大家也纷纷传了慰问的简讯过来。昨天小沙绪有来探病,但她担心见面会让理亚耗费体力,最后没有和她见面,就这么打道回府了。
小沙绪前来探病时,准备了大量的运动饮料。
『护士朋友跟我说,医院也会用运动饮料来退烧喔!』
那个说法的真伪姑且不论,总之我收到了可以喝上一个月的份量。
哎,因为可以保存很久,所以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对不起,哥哥……咳咳。」
「没关系啦,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下次换我生病的话,你要照顾我喔。」
「是的。我一定……会对哥哥……照顾备至。」
理亚露出浅笑附和。与昨天相较之下,看起来比较有精神。
「旅行回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稍微休息一下也不要紧的。」
「……明明是很危急的时期,真的很抱歉……」
「不要放在心上。若因为太在意而让病情不见好转,我可就要生气了喔。」
「唔……我不想惹哥哥生气,所以决定不放在心上。」
理亚表情认真地答应我的要求,于是我露出微笑,摸了摸她的头。
「……哥哥。」
「嗯?」
「今天可以不用照顾我……请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不,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其实,父母目前不在家。我们前脚一回来,那两人后脚也出去旅行了。所以能够照顾理亚的人只剩下我。
「不……呃……」
「怎么了?」
「今天……我想要换衣服……也想要擦拭身体……」
话说回来,昨天因为我一直陪在身旁,她没有换下睡衣。
……内衣也是吗?我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不不,我有扶她去厕所,可以趁那个时候换下来吧。爱干净的理亚在这方面一定十分一丝不苟。
哎,总之,像理亚这种正值思春期的少女,或许不愿意满身是汗地让男人照顾。嗯。
「我去找沙绪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碰!房门猛然打开,小沙绪冲了进来。
「来,理亚!既然我来了,你就不需要担心啰。我会守护你的少女隐私!」
小沙绪冒冒失失地冲到床旁将我推开,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所以,麻烦你离开,去把剩下的那个『Lore』解决掉!要不然理亚会因为担心而无法好好入睡。」
「喔,说得也是。嗯,小沙绪,之后麻烦你了。」
小沙绪是真的担心理亚,很重视理亚。
有她陪在理亚身边,我也可以放心。
最重要的是,小沙绪在的话,发生什么万一的时候,也可以隐瞒理亚。
「……艾莉莎也累倒了,但她说不用在意,所以我就不为她操心了。你也不用担心喔!不然会生出小孩的!」
「OK,我不会放在心上,但我觉得再怎么担心也生不出小孩啦。」
「哼。」
小沙绪将脸撇到一旁,立刻握住理亚的手。
「理亚,我将我的体力统统分给你,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喔。」
「好的……沙绪,真的很谢谢你。」
「不,你要赶快好起来,我们要好好享受暑假。」
「……好的。」
没错,暑假。要好好享受暑假。
既然如此,就应该趁早解决掉战斗跟烦人的烦恼。
要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才对。
「那么理亚,我走了。」
「……好的。哥哥,路上小心。」
在理亚的目送下,我离开了房间。
——浓雾弥漫的镇上。
的确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既然如此…….
「赶快解决,然后跟大家出去玩吧……!」
我紧握拳头,振作自己的精神,然后冲出了家门外。
◆2010-07-24T11:00:00 "Yasaka Park"
「啊,文字同学。」
一走出家门,就看见雾香面带笑容地在外头等我。
「咦?雾香?」
她穿上了一套精心准备的漂亮衣服,感觉特别可爱。
仿佛接下来要去约会似的。
「文字同学,我们现在去约会吧!!」
「还真的是约会啊!」
「嗯?」
「因为雾香的打扮特别可爱,感觉就像要去约会似的。」
「啊,可爱吗?这是我珍藏的衣服喔,因为文字同学好像喜欢这种类型的衣服呢。太好了,我果然没挑错。」
雾香露出平常的笑容,顿时让我觉得烦恼不已的自己有点可笑。我跟雾香应该是可以对彼此坦白的关系才对。
不管是预兆或是精神接触……或许应该好好告诉她,再从中做出决定。仔细一想,或许只要牵手就足够了。都是因为艾莉莎说了『侵犯』这个词,才害我紧张过度。
「话说回来,今天雾气很浓耶。」
「让我想起跟雾香交战的那一天呢。」
「当时我已经卯足了全力,却也造不出这么浓的雾气呢。如果这是『Lore』所为,会让我感到有点挫败。」
「你还是会在乎这种输赢吗?」
「会呀。大部分的女孩子都很讨厌认输,特别是自己的擅长领域。所以,论及雾气魔术……我可不能认输。」
雾香环顾四周喃喃念道。
「哎,算了。文字同学,为了避免走散,我们牵手吧。」
说完,她握住了我的手。
然后我们悠哉地漫步在街上。
「虽然想到各种地方约会,但在这种浓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呢。但没有车子出没,可以无忧无虑地散步。」
「能够跟雾香牵手散步我就很快乐了喔。」
「啊哈哈,我也很快乐,很高兴,还会心跳加速。不过,既然是难得的约会,还是会想去逛各种地方吧?」
「嗯,是这样没错。」
「没错、没错。那么,趁街上空无一人……就来享受只属于文字同学跟我的夜霞市吧?」
「听你这么说,感觉整座城镇任我们游玩,感觉很有趣耶。好,我们走吧。」
雾香重新握住我的手,这次她并没有因为紧张冒汗。现在的我们是处在轻松的状态。
「这附近的回忆地点……果然还是那座公园吧?」
「啊——那的确是个充满回忆的地点。」
是跟雾香对决的地方。也是曾经被大量虫子袭击的可怕地方。
「如果当时就吃了文字同学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唔——与其被虫子吃掉……」
我原本想跟往常一样开黄腔,却忍不住语塞。
「嗯?想要被我抱抱吗?还是想要舔舔?」
「抱抱跟舔舔……!」
「呵呵,文字同学对这方面很有兴趣吗?」
雾香将脸凑了过来。
然后将嘴唇移到即将触及我的脸颊的位置。
「你的脸颊——的确会让人想又舔又咬呢。」
「拜托住手,这会让我产生愿意让雾香吃掉的念头。」
「大口啃!或是埋头猛吃!嘿嘿,你要哪一种吃法?」
「我希望能选择比较不血腥的。」
「啊哈哈!那么,我就只舔舔好了。啾。」
「唔。」
雾香的嘴唇抵上我的脸颊,从该处传来一股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雾、雾香?」
「呵呵,感谢招待。」
雾香吐舌,露出调皮的笑容。
虽然是往常的那副俏皮十足的模样,但她的双眸微微泛着水气。
「感觉今天好像有点失控。」
「失控?」
「因为对文字同学告白了,让我有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这就是雾香的双眼会湿润的原因吗?不过,我自己也无法离开雾香。
「哎、哎呀,麻烦你要手下留情。」
「啊哈哈,文字同学,我明白了。」
雾香紧握住我的手并挽住了我。
我手臂刚好夹在双乳之间。
脑海中顿时闪过『精神接触』这串字,我连忙摇了摇头。
首先,我们来到了公园。
「这是雾香第一次对我施展诱惑的地方。」
「咦?是这样吗?」
「就在长椅上啊。」
「不,不是这里。我在教室也经常暗示文字同学,结果完全没有发现吗?」
「咦?真的假的?」
「真的唷。如果女孩子每天早上会找男孩子聊天的话,基本上只会去找喜欢的对象吧?」
「……喔喔……」
是、是这样吗?
雾香是个交际圈广阔的女孩,而我居然能够独占她的时间!这的确让我感到志得意满。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真是的,人家不直接表达,男孩子就无法看出对方的心意呢。」
「……对不起。」
我代替所有男性鞠躬致歉。
听好,各位男性同胞,女孩子会像这样对男生做出难以察觉的暗示,一定要留意!
「不,等等。」
可是,稍等一下。如果男孩子擅自误会『啊,这家伙对我有意思?』的话,或许会造成女孩子的困扰。好,各位男性同胞,男人还是保持迟钝好了。让女孩子因为对方没有发现而七上八下好了。
这么一来,女孩子或许会像雾香那样采取直接的表达方式。
「怎么了?」
「男人迟钝一点或许比较可爱。」
「啊——的确。文字同学要是太了解女人,我可能会不太喜欢。」
果然是这样吗?证明了男孩子保持迟钝就好。
太好了、太好了。
「话说回来,在这里跟文字同学交战……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嘛。」
当时雾香打算杀掉我,但是一直无法痛下杀手。
拜此之赐,让我产生了自信,想要跟这家伙走下去。
——当时的记忆明明还在,但将雾香收为故事的时间点却变得模糊起来,果然是因为雾香窜改了我的记忆吗?
我打算询问这件事,但见到雾香十分开心的模样,让我问不出口。
「有趣的是,现在我才晓得当时我为什么无法杀掉文字同学。其实在对决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文字同学了,只是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坠入爱河。」
「唔……雾香在告白过后变得很直接耶?」
「当然啰。因为没有必要隐瞒,也不需要卖关子。」
雾香看着害羞的我,发出阵阵笑声。
因为没有好好答覆她,让我有些郁闷。
雾香却是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
「要向瑞江道谢才行呢。我要感谢她保护文字同学。」
「嗯……我一直都很感谢她。」
所以,即使战况危急,我也尽可能不去依靠她。
没有靠她便打倒天蛾人一事,让我在内心感到自傲。
并不是想因此而得到她的夸奖,或许我只是想以此证明:一直受她保护的我,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强。
「………………」
回过神后,发现雾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脸。
「怎么了?」
「不,没事。去下一个地点吧。」
「下一个回忆地点是……」
脑海中立刻浮现雾香家的浴室,我连忙摇了摇头。
「嗯?你想起我家的浴室吗?」
「正中红心啊!」
「啊哈哈,因为接下来发生了『神隐』事件嘛。有一段距离呢,要像当时那样用走的吗?」
「也……好。反正还有时间。」
现在还是早上。
因为街道被浓雾笼罩,导致分辨不出时间,但其实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
「中午应该会抵达境山。我有准备便当喔。」
「哇啊,是雾香亲手做的!?」
「嗯。不过只有三明治。文字同学很喜欢鸡蛋三明治吧?」
「很喜欢!好!我又能继续走下去了!」
「呵呵。」
雾香紧紧挽住我的手。
柔软的胸部压了过来,让我忍不住露出色眯眯的模样。
「今天路上没有车子,可以随我们走。」
「喔、喔。」
手臂感觉到胸部软绵绵的触感。
这已经十足称得上是诱惑了。
加上街上毫无人烟,让我陷入了一种『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人』的感觉。
◆2010-07-24T18:30:00 "Accommodation"
我……
我真是不检点。
跪坐在地上的我,深深体会到这件事。
「又进来了……」
也就是俗话说的情侣专用投宿兼休息的设施。
仿佛是事先安排好似的,又是同一个房间。
哗啦……
从浴室传来令人心魂荡漾的声音,也是同样的状况。
那天雾香因为全身使不出力,整个人软弱无力,我们只好入内休息。然而今天雾香可是精神饱满。
「哼、哼、哼——哼♪」
甚至听得见她心情愉悦地哼着歌。
这下子已经无法临阵脱逃了。
当雾香露出灿烂的笑容表示「难得都来了,我们进去吧!」之后,我确实没有多作考虑就进来了。我边挑选房间边想像着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然后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顺道一提,因为曾经来过一次,进房的过程十分顺利,我们也因为浓雾的关系,没有被任何人目击。即使柜台没有人也可以取得钥匙,这种自动化的设备十分便利。
「呼哈——文字同学,久等了……你还跪坐在那里喔?」
刚淋完浴的雾香擦拭着头发,露出错愕的表情。
「呃,雾香!?」
「嗯?我想说你应该喜欢这个打扮。」
雾香只身穿一件宽松的衬衫,胸部将衬衫撑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下半身恐怕只有穿着内裤吧。那玲珑有致的美腿曲线,夺走了我的目光。
而且刚淋完浴的雾香所散发的性感气息是平时的两倍。
面对必须做好各种心理准备的状态,我忍不住低下了头。
「雾香真的很漂亮喔、喔、喔。」
「哇,明明受到夸赞,却好像把你惹哭了耶。」
雾香发出阵阵笑声,打开了冰箱。她的动作显得极为熟练,就这么拿出可乐跟运动饮料,扭开瓶盖。
「这种地方果然有准备运动饮料,是代表要做运动的意思吗?」
「不,血气方刚的大人或许会这么说,但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把那件事当作运动恐怕会不太好。」
「说得也是,你要喝可乐吗?」
「雾香想喝哪一种?」
「那么,我跟文字同学一起喝可乐好了。」
雾香准备两个杯子,并注入可乐。
小小瓶装的可乐,分成两人份后就空了。
「呵呵,干杯!」
我握着雾香递给自己的杯子,跟雾香干杯。
「没想到会跟文字同学再度来到这里。」
「我也吓了一跳。」
「我想要在有精神的状况下再来一趟,所以很高兴。没有被文字同学拒绝真是太好了.呵呵。」
雾香笑盈盈地看着我,接着坐在床边。
于是我不再跪坐在地,起身坐到床铺上。
「呐,文字同学。」
「嗯?」
「你今天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有什么烦恼吗?」
果然隐瞒不了雾香。
她似乎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反而有些担心我。
「其实上次艾莉莎跑来向我宣告预兆,表示我不久后会死。」
「啊,嗯,又是同一个预兆吗?」
「跟上次是不一样的原因,所以她才特地跑来告诉我。呃——」
将事情告诉雾香的话,她一定……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说出口。
因为今天两人共度一天下来,让我发现了一件事。
我果然很喜欢雾香。
如果发展成那种关系,我会感到很高兴。
「那个预兆是——如果继续对雾香置之不理,我就会死。」
「啊……原来如此。」
雾香看起来若有所悟。
她的视线顿时像是飘向了远方,然后点了点头。
「嗯,然后呢?」
「所以,我必须对雾香做点什么才行。」
「做点什么?」
「呃,像是痛下杀手……」
「痛下杀手?」
咻。
雾香握住了我的手。
我紧张地看向她的脸。只见她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仿佛表示可以不用在意。
我不想对雾香下毒手的心情似乎也传达给她了,让我放心不少。
衬衫的胸口微微敞开——雾香没有穿上内衣,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与浑圆的酥胸,在眼中显得煽情无比,让我顺便保养了一下眼睛。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文字同学,你会在意我的胸口也是正常的,但接下来呢?」
「啊,啊啊,嗯。呃。」
我轻咳了一声,立刻重振精神继续说道:
「或是要进行精神上的接触。」
「……精神上的接触?」
可能跟她猜想的有所出入吧。
雾香眨了眨双眼。
啊啊,到了这个地步,就顺势说出来吧!
「呃,她叫我侵犯你——那是代表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吧?我绝对不会强迫雾香,所以想找个好一点的说法……」
「噗,侵犯!啊哈哈!」
那个字眼似乎正中雾香的笑点。
她立刻摆回原来性感的姿势,愉快地笑着。
「啊哈哈,艾莉莎的用字遣词有时候很老派耶。因为那孩子是比我还要历史悠久的魔女,或许这是无可厚非。可是『侵犯』这种词只有时代剧才会用吧,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通用了。啊哈哈。」
「不,对男人可能通用喔。因为男孩子对情色用语知之甚详。」
「文字同学也曾经有过翻字典的年代?」
「国中时期还算满常翻的。」
「啊哈哈哈!因为正值思春期,也没有办法呢……呵呵,不过『侵犯』这个用语会让我想到拉扯腰带,大声喊着转圈的画面。呵呵。」
雾香显得十分愉快。
最近电视不太播放时代剧,这种题材应该也退流行了吧,但剥光身穿和服的女孩子是男人的浪漫,我希望可以流传后世。
不,这不是重点。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呵呵,啊——好好笑。这样啊,侵犯吗?原来如此。」
雾香整理好衬衫的胸口,正面看向我。
「文字同学,你晓得为什么侵犯……进行精神上的接触,会跟痛下杀手具有同样的效果吗?」
「嗯?呃、呃……?我想起来了,好像透过心灵相通,可以晓得雾香的心事……」
「即使心灵相通,还是无法晓得对方的心事喔。女孩子只要不愿意说出口,便绝对不会识破。」
「哎,说得也是。女孩子对男孩子而言,是无尽的神秘。」
我忍不住端坐在床上。
的确有点奇怪。我能理解必须杀害雾香的理由——这样就算雾香有所行动,最后也只会无疾而终。但这个方法实在太残暴了,我绝对不会付诸实行,仅仅只是明白这个理由而已。
可是,只靠『精神上的接触』就能解决问题,的确是很奇怪的说法。就算我跟雾香真的变成那种关系,要是没能阻止雾香的企图,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反过来说,只要我能成功阻止雾香,就算不用跟她发生关系也无所谓。
呃,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哎,既然是艾莉莎说的,我想这个预兆应该没有错。她可能也不晓得痛下杀手以外的方法吧?那孩子好像是对那方面很纯真的魔女。」
「的确,她好像提过自己没有男性经验。」
明明那么可爱的说。
不过『Lore』或许跟受欢迎的程度无关。因为生存方式不同于普通人,也没有必要对那方面感兴趣。
「虽然不太明白理由,总之,文字同学……对于必须跟我发生关系这件事,你好像有点抗拒吧?只要你说出口……哎,其实不用说也没关系。只要文字同学有意愿,我绝对愿意配合。」
在这种状况下,在这种地方,还以这个模样说出这种话——
咕嘟。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呵呵,我随时都欢迎喔。我甚至觉得成为文字同学的泄欲工具也无所谓。」
「我怎么可能那样看待雾香!」
我的口气有些粗鲁了起来。
把雾香看成是只有肉体关系,用来满足肉欲的女孩子?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嗯……谢谢。因为文字同学把像我这样的『Lore』——真实身分是魔导书的我,像这样……把我当作女孩子般呵护,让我不禁觉得献出自己的身体也无妨。」
「雾香……」
「我之前也说过,我可以化为年幼的模样,也可以化为老婆婆。哎,虽然无法变成男孩子,但可以自由自在地变化年龄。身材也会呈现出那个年纪最为匀称的美丽肉体——因为是『Lore』,才有办法变化出男孩子理想中的曼妙身材。传说中的美女、美丽的魔女都是这样呈现出外型的。」
我曾经听过关于身材的事情。
音央的身材也是男人理想中的完美体态。
她曾说想要靠自己努力维持身材,对此好像懊悔不已。
「我明明是没有真正的人类肉体,被虫子蛀得坑坑洞洞、没有生命的『魔导书』,你却对我百般呵护,把我视为女孩子看待。所以——我,这副身体,这个『仁藤雾香』的身体,愿意任凭文字同学处置。应该说……如果是你,我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雾香视线笔直地注视着我,向我如此倾诉。
「文字同学。如果……我变回魔导书的模样,你会怎么做?」
「咦?」
「如果竭尽全力,我一定最后会变回那个模样。当然,被虫蛀的洞已经进行修补,恢复成一本干净的书。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变回那本红色封面的书。」
「雾香变成书……?」
看见她美丽的身体,着实让我难以想像。
可是,雾香都这么说了,应该有这个可能性吧。
「你是说变回魔导书后很难移动,所以要我随身携带吗?」
「咦?」
「欸?」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那么,呃……还是要慎重地保管起来,才有助于恢复力量?啊,你好像说过我在身旁会加快恢复的速度?唔,如果是魔导书的模样,就是一起睡在床上,理亚或许也不会生气……」
雾香变回魔导书的确是十分严重的事态。
能够避免当然是最好的,如果真的发生的话,我应该要如何保护她?
或许要趁现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咦?」
我不小心认真思考了起来,但似乎是我误解了意思。
「所以,我之前也说过,呃……文字同学,即使我变回魔导书的模样……」
「无论是什么模样,你都是雾香吧?」
「唔。」
雾香顿时震了一下。
「我会保护你、呵护你,如果有『Lore』打算对处在那种状态下的雾香下手,我会全力应战,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也会全力脱逃。如果,经过了好几年都没有恢复的话,我可能会感到很寂寞……哎,只要不是永远变不回来就好了。可以的话,希望至少可以交谈,呃……」
我自顾自地说道。
只见雾香的双眼泛起泪水。
「哇,雾香,怎、怎么了!?」
是我说了什么伤害到她的话吗?
因为她问是否可以接受变成书的她,正确答案可能是:『我讨厌那样!赶快变回可爱的雾香!』。不,我的脸皮没那么厚。那么,应该要怎么回答才好?
「抱、抱歉。呃,也就是说,只要是雾香,无论是什么模样,我都会喜欢的意思……」
「文字同学……」
那是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是、是的。」
「文字同学是大笨蛋——!」
雾香已经泪流满面。
她将我一把扑倒。
我倒在棉被上,从下方看着扑簌簌地流下泪水的雾香。
「文字同学是笨蛋……怎么办……我真的彻底喜欢上你了……文字同学是笨蛋……最喜欢你了……呜……」
从雾香的眼眶里滑落而下的泪水,让我觉得十分美丽。
我触摸雾香的脸颊,用大拇指拭去她的眼泪。
「文字同学,我无论是什么模样都无所谓吗?对文字同学来说,我只要是我就好吗?」
「……这是当然的。虽然现在的雾香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就算你变成小女孩、变成老婆婆,甚至是变成魔导书,我仍想像往常那样对待雾香,也还是很喜欢你。」
「呜哇哇哇哇!!」
从雾香的眼眶不断滚落而下的泪珠滴在我的脸上。
泪水十分滚烫,感觉蕴藏了雾香的强烈心情。
「啊啊,真是的……难得看见雾香哭成这样呢。」
好像是第一次看见雾香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从底下揽住雾香的身体。
「啊……」
雾香在我的拥抱下,靠在我的身上。
然后将脸埋在我的胸口。
「……呜……因为,文字同学很温柔……我是不受欢迎的魔女,不习惯被人这么温柔对待……」
雾香哽咽地喃喃说道,怎么看都不像是『万恶魔女』,而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这是为了讨人喜欢而创造出来的人格,真可说是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境界。
而且,即使真的是创造出来的……透过跟我的接触,让雾香内心产生变化的话,我会很高兴。
「……不重吗?」
「很柔软。」
「……笨蛋。」
雾香难为情地说道,然后抬起视线看向我。
她的双眼充满水气,然后,透出强烈的——渴望。
「文字同学……我希望你负起责任。让我变成这么脆弱的女孩子的责任,让我变成仁藤雾香的责任……你愿意负责吗?」
她是想对我做什么具体要求吗?
我没有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还看不出她的意思。
「雾香,脆弱也没有关系,因为男人会想要保护可爱的女孩子。」
「嗯……我懂了。」
雾香接着在我的唇上——献上一吻。
她的吻十分深沉而炽热,仿佛灌注了满满的心意。
一股暖意从雾香的口中传递了过来,带给我一殷酥麻的感觉。脑袋宛如融化了开来,背脊颤抖不已。想要更加品尝这么舒服的嘴唇与舌头。想要更多雾香的心意。
让人产生欲念——也就是成人的接吻方式。
感觉我们嘴唇相贴着好长一段时间。
之后,雾香睁开双眼,然后立刻从我身上退开。
她的眼眸十分湿润,看起来真是可爱啊。从胸口可以窥见娇艳欲滴的双峰因为重力垂下,那大小与形状不禁让人垂涎不已。
……接下来就要做那样的事情吗?
我十分紧张地注视着雾香,只见她平静地开口说道:
「好,『精神接触』结束~!」
「咦咦咦!?」
没想到会是结束宣言。
「文字同学满脑子都是我,我也满脑子都是文字同学,然后也进行了体内黏膜部分的接触。这是相当彻底的精神接触。」
「啊,不,嗯。是这样子没错啦……」
怎么回事,有股『说好的后续呢!』的心情。
像是高涨的兴奋情绪被狠狠地泼了冷水般,我感到一阵晕眩。
「啊哈,哎,因为接下来就不公平了。即使不是文字同学的初吻,但对我来说是初吻。」
「……嗯?我也是初吻……」
我是这么想的。然而——
究竟是为什么呢?脑海的角落闪过一幅有人将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的画面。
而且好像还不断地跟我嘴唇相贴……
「不,文字同学不是初吻喔。我可是很清楚的。呵呵。」
雾香促狭地笑着。
她的笑容似乎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其他人。
「我想这样就应该达成了艾莉莎的预兆条件……我想想,为了以防万一,要做色色的事情吗?」
「喂!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好——的。我可是随时都欢迎文字同学喔。」
雾香露出酥胸,对我抛了一个媚眼。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要麻烦你多担待了。」
「哇,我受到拜托了。」
雾香呵呵笑着,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虽然感到可惜,同时我也松了一口气。
◆2010-07-24T21:00:00 "Kirika's House"
「谢谢你送我回来。这阵雾气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一定要小心喔。记得要保持随时可以使用『D-Phone』的状态哟。」
「嗯,我懂了。雾香也不可以逞强喔。」
「OK,包在我身上。」
雾香点了点头,比出一个小小的胜利手势。
接下来要使用魔术搜索整座城镇。艾莉莎针对全镇的空中范围,雾香则针对全镇的地面范围。那似乎是相当强大的魔术,让我感到担心,但雾香表示『我有得到文字同学的力量,所以不要紧!』
「那么,文字同学,再见。」
啾。
雾香临走前吻了我的脸颊,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家中。
「喔、喔,再见。」
我的害羞反应让她十分高兴,看见她露出这个模样后,我也踏上回家的路。
今天用了一整天跟雾香约会。
虽然判断不出刚刚的『精神接触』是否合格,但现在的我们的确无法迈向更进一步的关系。如果霸王硬上弓的话,便不是精神接触,而是单纯的肉体接触。
也就是男女之间的性行为。
「嗯。浪费了大好机会。」
每次与雾香见面后,总会让我有种遗憾的念头,或许我真的一直都任凭机会从手中流逝。
如果能在这种平凡的生活中,跟雾香维持普通的朋友关系——
「……不可能吗?」
正因为处在特殊的状况之下,才会让雾香这么喜欢我。
其他人也是这样。我不是『第101篇百物语』的话,或许就无法深入认识大家,并建立深厚的关系。
我始终都会是爱慕学姊的平凡田径队员,跟艾伦聊些愚蠢的话题,受到理亚责骂,度过和平的每一天。
如果那样的话,便不会认识一之江,也无法从那个村子救出鸣央,也不会晓得理亚与敌人作战,更不会明白学姊的真实身分。
「人生……真是难测啊。」
从雾香家走回自己的家,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路程。
我想起艾莉莎也因为体力透支而倒下,打算去探望她,但我不晓得她的家在哪里。是说,我也不晓得小沙绪的家在哪。忍不住反省自己或许没有跟国中生搭档拉近距离。
◆2010-07-25T02:00:00? "Hayate's Room"
我在凌晨两点突然清醒过来。
「……?」
首先是感觉到一股不自然。
现在不是处在『正常的夜晚』。
「莫非是『Lore的世界』?」
我确认枕边的『D-Phone』后,立刻换上穿惯的运动服。
然后试着竖起耳朵,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附近——未免太过安静。
「理亚……还在睡吗?」
她应该还没有退烧,但在这种状况下,或许会爬起来。
因为小沙绪留下来过夜照顾理亚,应该有发现这个异常现象。
我这么想着,立刻走出房间,敲了敲理亚的房门。
咚咚。
「理亚,抱歉,你起来了吗?」
………………
没有回应。
如果只是还在睡倒是无妨,但我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理亚……?小沙绪?」
理亚应该还不是可以起来行动的状态。结果人却不在……
可能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这个『Lore的世界』只隔绝了我一个人,理亚她们还在睡。
另外一种是——理亚她们已经出去战斗了。
「希望不要是后者——」
往往是不祥的预感会成真。
虽然希望只是我杞人忧天,但理亚是被喻为『最强』的『主角』。
如果想要针对她下手,的确可以趁这个时候打倒她。
「事态紧急,顾不得一点牺牲了。」
只要长时间使用『Lore』的力量,便有可能危及到我身为人类的存在。
所以,我通常只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Lore』姿态,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紧握右手的『D-Phone』,将发烫的右手手背朝向窗户,然后一口气挥向一旁。接着,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轨迹。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接着,『D-Phone』就自行动了起来,对我拍照!
随着不可思议的和旋铃声,我逐渐变化成『百物语的主角』。『D-Phone』变化成单眼镜,然后戴在我的右眼上。
「『月隐的玛莉玩偶』!」
我呐喊的瞬间,想像中的书开始实体化,出现在我的手中。
一之江的力量可以让我的身体能力大幅提高,加强感知能力,最重要的是不容易感到疲累,可是说是最适合我的能力。
我发挥增强后的感知能力,搜索周围。
「这是怎么回事……」
四周居然被极其浓密的『Lore』气息所包围。
雾气宛如全为『Lore』的因子,整座城镇笼罩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强烈气息,仿佛被巨大的『Lore』团团包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连忙联络其他人。
首先是不在场的理亚。
然而——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只闻拨号音不断响起,完全没有人接听……
「那么,接下来是小沙绪跟艾莉莎……」
就算理亚无法接电话,但那两人应该是一起行动吧。
于是我立刻联络那两人。
——然而。
「怎么回事!」
完全联络不上那两人。
不,既然有拨号音,应该是有打通。不是像玛丽那次那样收讯受到截断。即使身处『异世界』也可以打通电话,这是『D-Phone』的特征。因此,现在这种情形代表对方处在『无法接听的状态』。
「可恶,那么打给学姊跟雾香。」
我立刻打给擅于收集情报的那两人。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什、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甚至感觉到一股寒气。
我接着打给音央跟鸣央,仍是同样的结果。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处在无法接听『D-Phone』的状态。
「那,一之江她……」
一之江。那家伙的状况如何?
如果有什么万一,甚至可以当场召唤的……那个可靠的伙伴。
如果也联络不上那家伙的话——
那就代表在我醒过来的那一刻,一切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拜托接听吧……!
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
『您好,这里是搜查一家。』
「警察!?不,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代表最喜欢进行搜查的一家人。』
「原来如此,不是搜查一课,而是搜查一家吗?」
一之江还是老样子,让我由衷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的声音随时都能够让我感到安心。
『哎,也有可能是错字。话说回来,现在是笑得出来的状况吗?』
「不,现在是笑不出来的状况。」
『顺道一提,对我来说,你也是联络不上的男人。』
「咦?」
『你那边应该会有五通未接来电吧。竟然让我打了五通,罪该万死。』
「……可以请你吃拉面吗?」
『能选五种配菜的话就原谅你。』
「唔……!我明白了。」
原来我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察觉?
『嗯——原来如此。虽然很模糊,但我感觉得到你现在的状态。你现在使用我的力量吧?』
「是啊。你分辨得出来吗?」
『你使用我的力量的时候,会增加跟我之间的联系。用精神接触来形容感觉很下流,但正是这种感觉。』
唔。这家伙还不忘要挖苦我。
『所以我才能掌握你的状态。文字,有人让你昏睡不醒。』
「有人让我昏睡不醒?」
『是的。你进入了深沉的睡眠状态,而且有其他「Lore」的力量介入的迹象。』
「其他『Lore』让我昏睡?」
『没错。但我不晓得对方做了什么。或许你在睡着的期间,被动了什么奇怪的手术。』
「咦?改造手术一类的吗?」
『像是让头发慢慢掉光的手术。』
「好可怕!?」
呃,我想我应该没有被动了什么手术吧。
我之所以会陷入沉睡,似乎是因为某人的杰作。
但是,我完全想不出自己被谁做了什么事。如果是被下药,代表是在饭菜下药,但现在是我自己下厨,应该不太可能,而且这样也不需要用到『Lore』的力量。
『我晓得的只有这些。只能确定有人对你动了手脚。』
「是啊。是小社放出的『Lore』干的好事吗?」
『有这个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身旁的人所为。因为你是后宫男主角,就算突然被五马分尸也不奇怪。南无——』
「住、住口。才、才不会这样。」
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总之,你想要多靡烂都无所谓,重点在于目前的状况不对劲。我已经展开调查,请你也赶快采取行动。如果有事我会联络你。』
「我懂了。我有事也会联络你。碰上危险时会召唤你。」
『嗯,那就按照往常的方式。』
往常的方式。
那句话让我感到十分可靠。一如往常的一之江陪伴着自己——光是这样,我就有勇气去面对现在的状况。
「好。首先……调查附近好了。」
现在的我不用倚赖视觉,便可以获得大量的资讯。
可以感应到相隔遥远的『Lore』的气息。
「可是,有人对我做了什么……」
如果有人对我动了手脚……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接着,我走出弥漫着浓雾的街道,感应到刚好在商店街附近有『Lore的气息』。
「在哪里?」
就在我转向那个方向的瞬间——
脑内闪过一道红色闪光,我的身体自然地往前屈。
咻!
有把锐利的匕首划过我头部原先所在的位置。
「匕首……?」
我无暇看着匕首消失在浓雾的另一端。
脑内接着出现无数的红色闪光,不只一道、二道,而是大量出现。
「呃,这么多!?」
我连忙翻滚、跳跃、扭曲身体闪避。
袭来的匕首个个准确地瞄准了我的头、胸、背。
「喂喂,情况有些不妙吧?」
首先,匕首从各种方向袭来。以为会从前方,结果却从后方袭来。与其说对方是在高速移动下进行投掷,不如说是匕首拥有自己的意识,擅自飞来攻击我。更糟糕的是,每一把匕首都准确地瞄准了我的要害。
反过来想,只要掌握袭来的方向,保护住要害,便能够勉强回避。
「话虽如此,这样下去我只能一直躲避!』
我惊险地闪躲接二连三袭来的匕首,慢慢从商店街被逼退近巷子内。
当我知道自己是被『引君入瓮』时——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这时代表一之江出现的铃声响彻四方。
于是,故事回到最初的那一幕。
也就是雾香、我跟一之江三人对峙的时候。
◆2010-07-25T02:00:00? "Yagasumi Central Building"
雾香打败小社放出的Lore『开膛手杰克』后,露出往常的笑容,高声向我宣示。
「——文字同学,身为效命于『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拥有『破灭属性』的魔女,我准备来吞食你的故事了。」
一位被喻为『万恶』的魔女,就身在被染上深红色的世界之中。
「唔!」
下一刻,一之江立刻采取行动。
「喔。」
然而,雾香身后出现一件红斗篷,随风舞动着。
「呃!?」
一之江急忙一跃,离开现场。
「哦,瑞江果然不会让我轻易逮住。」
「那个斗篷……是沙绪的吗?」
「嗯。因为吞食了『Lore』,所以可以像这样使用她的能力。」
雾香露出一抹笑容,翻动着斗篷。
『红斗篷跟蓝斗篷,你想要哪一件——?』
那是小沙绪在上次旅行时努力学会的新能力。
「一之江!」
「文字,赶快再次展开『Lore』的力量!」
我连忙握起『D-Phone』。来得及吗——!?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
「这个招式只要不回答就会自动选择红斗篷。文字同学,瑞江,我要上了喔——『深红房间』!」
这个瞬间,空中出现大量的匕首——同时向我跟一之江袭来。
如雷雨般降下的匕首,其压倒性的数量足以淹没我们的所在处。甚至让人能够理解到——小沙绪是为了打倒一之江,才会准备了如此庞大数量的匕首。
「……哦,真不简单。」
一之江——将大量的匕首击落,保护了我的背后。
然后,站在前方的我,也同时护住了一之江。
因为被几把匕首刺中而流血,但我也努力挡下绝大部分的匕首。
「在这种惊险的状况下,没想到你们两人居然能互相保护彼此的背后。」
雾香随手将身上的斗篷抛开。
这个瞬间,斗篷跟匕首立刻凭空消失不见。
「文字同学,其实我有点嫉妒某个女孩子。不是文字同学最喜欢的学姊,也不是妹妹理亚。」
雾香——看向我的身后。
「原来如此,你会嫉妒我的强大与美丽也是无可奈何。」
「啊哈,瑞江真的一点都没变耶。还是说,文字同学也让你改变了不少呢?因为,加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为了救文字同学而对他做人工呼吸吧?」
「唔!」
我的背后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人工呼吸?」
那是在我沉入海中时的模糊记忆。有人不断地用嘴唇与我的嘴唇相贴。如果是人工呼吸的话,当时那种状况,也只有一之江能够——
「你……」
我打算开口的这个瞬间——
沙咻!
传来一之江砍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如果你是想让我因为动摇而大意的话,那就太天真了。但没想到你会准备这个人的『影子』,让我吃了一惊。」
一之江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然后那个『影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什么……」
虽然我无法回过头看向一之江,但可以看见『那个女孩』所站的位置。
站在那里的是——
「学、学姊……」
表情恍惚,眼神空洞的学姊挡下了一之江的匕首。
脸上没有平常的笑容,宛如玩偶一般。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受到操控似的。被一之江砍到的手腕冒出深红色的烟雾——只凭一眼,我就知道对方不是学姊。
「雾香,你对学姊做了什么!」
「嗯,文字同学,我不是说吃掉了吗?所以,我是使用她的力量,创造出『影子』。虽然无法结合『管理员』跟『千禧年危机』的力量来操控『Bug』——」
最后学姊在深红色的烟雾包围之下消失了。
「啧,跟当时的『影子』比起来,还真是派不上用场。」
「没错。文字,当时诗穗学姊和你战斗时,几乎都是靠『管理员』的能力。诗穗学姊的能力只是擅长收集情报而已!虽然她想用『404连结』将某人的存在消除,但其实只是数据消失罢了,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即使如此……
她竟然把学姊……
把我最喜欢的学姊当作玩偶般使用。
而且还说她派不上用场。
「唔……」
原本以为我会怒火中烧,但充斥内心的却是一股寂寞。
我以为雾香也很喜欢大家。
大家的感情要好,相处得很融洽,曾经一同欢笑。
所以,我以为不用担心。
然而——是我错了吗?
「文字,你没有时间感到寂寞了。下一波攻击要来了。」
「唔……我知道。」
雾香已经准备要展开下一波攻击。既然已经使用了小沙绪的力量和学姊的影子——
那家伙下一个想要尝试的应该是那两人的力量吧。
「『妖精翅膀』!」
雾香的身体飘浮了起来。
在那种状态下,不光是可以飞行,还会受到风的保护而避开不少攻击。例如一之江投掷匕首后,那道风会操控气流,可能反让匕首袭向一之江。
「『玫瑰公主的牢笼』!」
然后是从手中放出的大量荆棘,能够伸向敌人进行捆绑的束缚技。比起当作长鞭使用,『无限延伸』的特性更是棘手,换句话说,逃到哪都没有用。
况且,目前的她……
我握住匕首。
「雾香!」
「『忆起跳跃』!」
我瞬间移动至雾香身后。
找不到目标的荆棘,立刻又找到了我所在的位置。
然而,中间却卡着雾香这个障碍物。
「嗯,不愧是文字同学。」
大量的荆棘撞击上保护着雾香的那道风,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然后不再是荆棘形状的那些东西,化为深红色的烟雾消失。
「没有直接对我攻击也很高明。因为这道风能让我像※镰鼬一般处于真空的状态,碰触到的瞬间,立刻会变得支离破碎。」(编注:日本传说中的风妖,会以如镰刀般锐利的爪子攻击。)
「因为我知道你做事就是这么一丝不苟。」
「是吗?说得也是。因为瑞江一直在寻找杀害我的机会嘛。」
雾香没有回过头。
因为她知道,只要回过头,便会强制面临『死亡』。
然后——
如果雾香打算回过头,我就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一之江可能会反对,但我在这种状况下还是……
不愿意见到雾香死掉。
「雾香……这是为什么?」
我感到无法忍受,在近距离下询问那个背影。
我已经不想战斗了。
我真的不想再延续如此痛苦的战斗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
感觉泪水一涌而上,让我顿时说不出话。
「文字同学,因为我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回答。
然而,因为她背对着我说话,让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最喜欢了。刚刚我也被你的英姿迷得神魂颠倒。要是失去你,我也会活不下去。我就是这么地喜欢你。」
「既然如此,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雾香的声音十分平静。
但却带着一股真切。
「我跟小社谈过了。你本身并不特别,特别的是『第101篇百物语』的『Lore』才对。当然,你是很奇怪的男孩子,个性有趣又很努力,是个好色却又不敢对女孩子出手的胆小鬼。然而,我认为这样的你没有必要当『第101篇』。」
「……你在说什么……」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雾香的脸庞落下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是——没错,是眼泪。
眼泪随风飘扬,显得熠熠生辉。
「文字同学,你说无论我是什么模样,都愿意喜欢我吧?我也是,无论你是什么模样、什么样的人,或是变成截然不同的人,我也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喜欢着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看见雾香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听见雾香的声音已经无法保持冷静——
我明白到雾香……真的十分挣扎。
「我这么爱你,当然不希望你死去……所以……所以,像小社那种必须永远与其缠斗的可怕敌人,我不希望由你挺身迎战,因为那真的太痛苦了……要是一直战斗下去,文字同学的心灵绝对会崩溃的……」
雾香的愿望传达进了我的内心。
然后——
因为心灵相通,所以感觉得到。
「……………………」
一之江也是。
一之江——也不希望我跟小社战斗。
她跟雾香抱持相同意见。
我明白到了她的想法。
「所以,文字同学——我要让你摆脱你的命运、那个诅咒,以及你的伙伴们——这么一来,你应该就不会寂寞了吧?」
「伙伴们?雾香,你是指……」
原来是这样。
刚刚雾香让我看过的深红色水洼,可以夺走『Lore』的力量,将人类的部分吐出。
而雾香刚刚所使用的,只有『Lore的力量』跟学姊的『影子』。
并不是实际上的小沙绪、学姊与音央本人。
这是怎么回事……?
「雾香,不可以,等等,等一下!应该说,雾香也是……!」
你也是我的故事不是吗……!
我要开口前,艾莉莎的那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哦,她真的是你的故事吗?』
『仁藤雾香——魔女尼图蕾斯特真的有成为你的故事吗?是否有依循其他成为故事的「Lore」们的模式?』
这个瞬间,那一幕如跑马灯般在脑海中播放。
雾香露出死心般的豁然笑容。我用『D-Phone』拍下照片,发出『叮啷叮啷铃』的铃声,然后在资料夹留下了照片。
然而,我的确记得……
只有这样而已。
收服一之江的时候,在一之江消失后,『D-Phone』擅自响铃,通知有『故事』增加。
解决音央事件的时候,『D-Phone』也有擅自响起『锵哩——』的铃声。
说服理亚的时候,也有响起与以往不同的『叮当叮当叮——☆』这种夸张铃声。
然后面对学姊跟管理员的时候,响起了『叮啷叮啷铃——♪』、』叮啷叮啷铃——♪』两道铃声。
没错,『全部都是不同的铃声』。
然而……雾香的铃声却和一之江相同,并不是特属于她自己的铃声。
当我以为『拥有两个故事』的时候……对了,其实音央与鸣央是『两人一体』……即使有三个伙伴,故事的数量也会维持『两个』。
是的,换句话说,我完全明白了。
「不,我不是文字同学的故事。因为文字同学虽然有说动我,但没有对故事进行『攻略』。」
是的。这代表雾香不是我的『故事』。当时的我只是一心希望雾香跟随自己,思考着如何创造出并非虚假的记忆,并没有对『魔女尼图蕾斯特』做出任何攻略手段。雾香……没错。我只要求她跟我『在一起』,没有对她说『成为我的故事』。
「可、可是!能够从那个『食人村』脱困,不正是因为雾香是我的故事吗!?也因为是我的故事,才能透过我的心灵恢复魔力不是吗!?」
用来召唤『Lore』的『D-Phone』——我以为是靠它才让我移动到雾香的所在处。
「那是我个人的能力。」
从背后传来一之江冷酷的声音。
「而且,跟魔女缔结『契约』的你,当然可以供给魔力。我一开始不是说过吗?你跟最危险的魔女缔结了『契约』。」
「怎么会……为什么……」
是的,仿佛雾香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背叛而行动。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让我以为她成为了伙伴。
「一开始觉得要是文字同学不好玩的话,我就打算吃掉你。『Hundred One』是很稀奇的主角,当然是好好培育一番再吃会比较美味。可是……」
雾香的声音沉了下来。
「不过现在,还真庆幸我不是你的故事呢。如果变成你的故事的话,我就无法夺去你的力量。」
「雾香……」
或许她一开始有背叛的打算。然而,现在的雾香……不一样。我莫名明白这件事。或者是归功于精神接触的关系,雾香的内心深处——
——其实不是真的想做这种事的。
「雾、雾香,不可以!」
我必须阻止她才行。
雾香一定是打算『为了我』,夺走『第101篇百物语』。
或许她打算使用那股力量,独自挑战小社。
我绝对不允许她这么做!
「我不接受!我不允许!雾香!我不想看到你痛苦难过,所以我绝对不会接受的!!」
我绝对不接受!
因为从我得到这份力量后——我的原则一直都没有改变。
「如果是你还是坏孩子,无情地狠狠欺骗我,把我吃掉,最后开心地露出笑容就算了。结果你却是怀抱着后悔吃下我,这样我是不会接受的!!」
「文字同学……」
「文字……」
站在前方的雾香,背影微微颤抖。
站在后方的一之江,声音也带着几分胆怯。
「所以,如果雾香觉得『吞食故事』很快乐的话,那就夺走我的故事吧!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只要你有一丝……想要跟我还有大家在一起的想法的话……!!」
此时,有人伸手碰触我的背部,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文字,不要再说了。」
「可是、可是,一之江……!」
一之江的声音非常平静。所以——所以我才会感到懊悔。
仿佛放弃一切,像在对我说已经无计可施。
要突破这种状况,才是所谓的『主角』……
「文字同学……」
雾香的肩膀、声音,以及紧握住的手,全部都在颤抖。
所以让我巴不得想将她拥入怀中。让我不得不想要无视她的那个模样,赶快让她感到安心。
「文字同学,我很喜欢你。即使被你遗忘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等、等等,雾香!所以、所以,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啊!」
我忍不住朝雾香的背部伸出手。
再这样下去,雾香会消失在我的面前。
——然而,包围在她身边的锐利风压,狂暴地将我的手削得皮开肉绽。
「唔、唔,可恶!」
音央的风竟然这么强大吗?甚至让我觉得那家伙发挥高傲的特质,化为狂风拒绝他人。然而,换句话说,这也是为了隐藏脆弱内心的手段,所以更让我觉得必须抓住躲在里头的少女!
「一、一之江!快阻止她啊!」
所以我向身旁那位最强又最可靠的少女求救。
只要是我想要去的地方,一之江一定会愿意带我过去。
「再这样下去,雾香会……独自去跟小社那个可怕的孩子战斗!我怎么可能会接受!?」
天蛾人跟『开膛手杰克』只是开头而已。
有更加可怕的『Lore』存在,小社自己也一定是相当棘手的『Lore』。我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雾香去战斗……绝对不能让哭泣的雾香独自面对!
「一之江,拜托……!」
一之江或许想要杀掉雾香。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杀掉雾香。所以,我拚了命拜托她。
「文字。」
一之江冷静地说道,同时从背后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抚摸我的脸颊,我当下以为她想到了解决之道。
「啊、啊啊,怎么样?我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我顺势这么回答。
……然而,事实却与我所想的不同。
「我不会让雾香独自战斗,因为我也会陪着她。」
「咦?你在说什么……」
她……
以非常柔弱的力道——
轻易地将我的脸转向背后。
「唔……」
「!?」
一之江的冰冷嘴唇贴上了我的嘴唇。
我因为过于惊讶——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脸。
出现在眼前的是——
「——你回过头了吧?我这下子必须杀掉你才行。」
「你、你……」
模样楚楚可怜,有着白皙肌肤,脸上泛着一抹飘渺笑容的——美丽少女。比平常的一之江更有神秘感,拥有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的惹人怜爱气质。身穿破破烂烂的玩偶礼服,仍不失其高贵,是个看似高雅而柔弱的玩偶。
那就是『月隐的玛莉玩偶』。
她的真实模样——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也代表——
我跟这家伙的关系走到了终点。
「为什……么……」
「因为人工呼吸不算数。我一直感到很纠结,反正你已经跟雾香接过吻了吧?既然如此,也好好收下我的初吻吧。不过这气氛没有多浪漫,让我有点火大就是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住、住手!」
这样子简直……
简直就像是在饯别。
因为不会再次见面,所以对我吻别……
「顺道一提,我并没有喜欢你,这一点请你不要误会。这只是我下定决心的方式而已。」
「瑞江真的很不坦率耶。」
雾香也已经回过头来。
然后,一之江站在雾香的旁边,露出平静的笑容……注视着我。
「真的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呢,哎——不过我的确玩得很开心,所以就算打平好了。我要将你体内的我以及其存在性『杀害』。这样一来,『第101篇百物语』就等于是被『月隐的玛莉玩偶』给杀害了。」
「唔!」
的确。
不光是一之江的力量,连同『Lore』的力量也迅速在我体内消失。
「你好像这样说过吧?只要觉得『啊,杀人好爽快!』就够了。现在的我感到很爽快。只要不会在半夜被你吵醒,就不需要面对麻烦,也不需要一直保护你免于一死。」
「你是认真的吗……?」
糟糕,视线愈来愈模糊了。
消逝的力量过多,甚至有种意识也跟着被剥夺的感觉。
一之江与雾香的身影开始朦胧了起来。
「我跟瑞江都是认真的。文字同学,你必须在这里出局。」
「之后请恢复普通的人类,不靠特殊能力,努力打造你的后宫。你理想的对象多的是,这样子应该没关系吧?」
「是呀,有学姊、理亚、音央她们……嗯,要好好相处喔。」
这要雾香才有办法吧,她至今不只是窜改记忆,也使用了好几种融入人类社会的方法。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接受。
那两人说得一派轻松,也已经与我失去了关联性。
或许是我的一厢情愿,然而我却莫名明白了一件事,
她们两个……现在一定在哭吧。
边哭边佯装成平常的模样。
「唔,你们两个也太任性了吧!我——我会抵抗的!」
我失去一之江的力量,而雾香拥有了大家的力量。
我必须靠自己仅存的力量来对抗这两人。
我当然明白自己办不到这种充满绝望的事情。
然而,不抵抗的话——这样下去……
会跟这两人分开。
「我不要!我绝对不要跟你们两人分开!」
「啊——瑞江,他发表后宫主角的宣言了。」
「这家伙不是『主角』之后,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会变成普通的花花公子吗?」
两人谈论着这些轻松的话题。
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注视着我。
够了。
不要对我露出那种微笑。
不要对我露出这种死了心的笑容——!
「再见了,文字同学。再见了,『第101篇百物语』。」
「你的故事到此结束。之后——就交给我们吧。」
接下来——
我站的地方突然敞开一个巨大的漆黑洞穴。
「『堕入地狱』。从漆黑的梦中清醒过来之后……」
我无法拭去雾香眼眶中的泪水。
「文字同学就可以不用战斗了,懂吗?再见啰,文字同学。」
我的身体——
坠落至漆黑的洞穴之中。 |
◆2010-07-28T10:30:00 "Yagasumi Central Building"
「哥哥、哥哥。」
「……嗯?」
我被当作妹妹般疼爱的表妹理亚不断呼唤,于是随口回应。
「『嗯?』什么呀,你怎么了吗?一直发呆。」
「啊,不……我在发呆吗?」
「是的。那栋大楼有什么东西吗?」
理亚所指的是一栋曾经看过的大楼。
哎,因为常常经过这里,当然会留下印象。
「怎么回事?好像在那栋大楼前发生了令我非常后悔的事情。」
「后悔的事情?」
理亚歪着头,头上的蝴蝶结随之摇晃。
她的举动十分可爱,让我感到心头暖洋洋的。
「哎,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可能类似在那附近弄丢钱包的感觉。」
「哦……是吗?最近哥哥老是发呆,让我很担心。」
「啊,让你担心了吗?」
「是的……话虽如此,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是自从发烧病倒后就一直如此。」
理亚也感到疑惑。我也刚好是在理亚病倒后,常常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感觉。
「哎,不要放在心上吧。难得大家一起来看电影呢。」
「说得也是。大家差不多快要来了吧。」
「啊,在那里!理亚!」
我朝传来朝气蓬勃的声音方向望去,只见有着一头金发公主卷的小沙绪跑了过来。
「耶,抱抱——!」
「哇。」
她扑向理亚,接着被轻易地闪躲开。
「哇——!?」
小沙绪登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嗯,那种翻滚方式可以大幅减轻冲击跟疼痛吧。
「为什么要避开啦!?」
「对不起,因为我不喜欢这样。」
「被直接回绝了!?」
小沙绪整个人大受打击。
此时,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我原本看着小沙绪,突然有人伸出柔软又温暖的手遮住我的双眼。
「呵呵,猜猜我是谁♪」
这个甜美的嗓音,然后……为了遮住我的双眼,而无防备地贴在我的背部的柔软巨乳触感……!!
「嗯,是谁呢,猜不出来耶。」
我决定要再享受一下!
于是我故意拖延时间。
「哥哥……」
用力一捏。
「好痛痛痛痛!好,是学姊,诗穗学姊!」
因为被理亚用力捏了手背,让我不小心说出答案。
「呵呵,答对了!」
我回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脸灿烂笑容的学姊。
啊啊,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么楚楚动人。不愧是我的天使。
「哥哥!你表现得太下流了!」
「喔、喔,抱歉。」
理亚不久前心情还显得很好,但转眼间便心情恶劣了起来。唔,真是难以捉摸的年纪啊。
「对了,音央呢?」
「跟我在一起喔。」
学姊回过头去,只见留着一头随风飘逸的长发、一脸不悦的音央就站在那里。
「嗨,音央。你今天也心情很差耶。」
「唔,我总觉得……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音央双手交抱地垂下嘴角,露出像在烦恼什么的模样。
「总觉得……自己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你还是一副曼妙身材,一脸不悦,头发也一样柔柔亮亮。只要不开口,看起来就像是清纯可人的千金小姐。」
「真多嘴。我就算开口说话,也是清纯可人的千金小姐好吗?」
音央吐出舌头反驳,接着再次陷入烦恼之中。
的确——我也莫名觉得音央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那家伙的发型应该是更俏皮一点的吧?像是双马尾之类的。
而且口气也没有现在那么亲切,而是更加心直口快的感觉?
「话说回来,文字同学也在发呆吧?」
「咦,被学姊看见了吗?」
「嗯。我最近也常常发呆。」
「学姊也是吗?」
「应该怎么形容,感觉内心破了一个大洞。有种里面似乎曾经存在着其他人的感觉,但完全没有头绪。」
「哦……哎,的确是这种感觉……」
我也抱持同样的感想。
「是说,我们的人有这么少吗?」
「不是因为艾伦不在?」
「那家伙一开始就没有算在里面啦。」
「啊哈哈,你们感情真好。」
没错,那家伙不在我也不会在乎。像今天,明明大家要去看电影,他却传简讯说『抱歉我吃坏肚子』就缺席了,真是个窝囊废。明明高中暑假所剩无几,只是因为吃坏肚子就放弃出游,真是不懂得珍惜的家伙。
「咦,哥哥也觉得有少人吗?」
「喔,理亚也是吗?」
「是的。总觉得……我在跟哥哥讲话的时候,会有人陪沙绪聊天。」
「不是学姊吗?」
仔细一看,小沙绪露出笑容紧贴着学姊。
「唔,或许是这样吧……莫名有这种感觉而已。」
「原来如此。」
「我最近也觉得房间变了宽广许多。唔。」
音央也歪起头来。
就在这时——
「喔!各位,久等了!」
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于是大家看了过去。
「哎呀,因为电车很多人,不,即使电车很多人,也不会影响到时间,啊哈哈!比起这件事,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兴趣?」
「啊——嗯。三枝同学,听一听是无妨,但麻烦先为自己迟到的事情向大家道歉。」
突然滔滔讲个不停的这个人是本班班长,绑着麻花辫,喜欢传闻的眼镜少女·三枝同学。
于是她鞠躬向大家道歉。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才在下我啊,一时忘了要表示歉意。因为我出门的时候,在网路上发现了一篇很有趣的文章。」
明明外表朴素,看起来一本正经,结果开口起来却像是机关枪,有着这个奇妙反差的她,从这个暑假开始跟着我们一起出游。
神奇的是,她跟大家意气相投,讲话也很风趣,立刻融入了我们。
「然后那个有趣的文章呢,是在说现在很流行和梦中见到的女孩子重逢呢!」
梦中见到的女孩子?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名少女顿时闪过我的记忆之中。
一头黑发,皮肤白皙。
有着宛如洋娃娃般外表的娇小少女。
她身穿白色的服装,有着一双澄澈的眼眸——
正当脑海中浮现这个身影的时候——
「!?」
就在这时,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少女……
一头黑发,皮肤白皙,个子娇小,有着洋娃娃般的外表。
那名身穿白色洋装——楚楚可怜的少女从我们面前经过。
「喂,等一下!」
我冲上前追上那名少女。
「哇、哇呜!?」
她大吃一惊似地转过头注视着我。
「呐,你——」
大大睁开的双眼,颤抖的双唇,缩起来的手臂。
外表的确跟梦中见到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但感觉氛围不太一样。
「呃,你是……」
「难、难难难、难不成是搭讪吗!?」
「啊,不,不是这样。」
「咦?咦?那么,那个,呃!」
她完全误以为我是要搭讪,反而让我觉得她很可怜。
没错。
我想起来了。
我在梦中这么称呼少女。
所以,如果是这名少女的话——!
「呃,你是叫做『一之江』吗?」
一定是这个名字没错!
然而,少女却露出错愕的表情。
「咦?那是谁?」
………………嗯。
我完全认错人了。
「抱歉,我认错人了。」
「咦?咦?咦!?为什么露出那么遗憾的表情!?」
少女看起来不知所措。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个名字。
尽管如此……
不知为何,我依然觉得这个名字跟她有所关联。
「先别说这个了,你要跟我们去看电影吗!?」
「咦咦咦,果然是搭讪吧!?」
「哥哥,你在做什么——!!」
这场邂逅,是崭新的开始。
——不。
是让我有机会挽回失去事物的契机。
我有这样的预感。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任雷劈
录入:任雷劈
初校:任雷劈
修图:基佬
黄昏时分的教室里。
我与班长三枝同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四目相对,凝视彼此许久。虽然对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仍足以让我感到心跳加速。
「文字同学,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名字叫一文字疾风,是疾风,是一个很帅气的名字喔。三枝同学,麻烦你记住这个名字。」
「啊哈哈,我个人倒是觉得文字这个名字很可爱。」
我当下不禁觉得能够被女孩子夸「可爱」好像也不错。
哎,我好像也差不多该习惯了。
「题外话就先摆到一边,我要进入正题啰。」
「嗯。」
三枝同学要求我放学后跟她两人单独留在教室,这样的邀约代表什么意义呢?
我暗自做好了会被告白的心理准备。
「这是我朋友的朋友所实际经历过的事情……」
……啊啊,果然不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话题。
结果只是要谈三枝同学的『老爱挂在嘴边的超自然传闻』。
抱着一丝期待而有些紧张的我,纯情到了愚蠢的地步。
「……嗯?怎么了?你脸上为什么一副『这个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的表情?」
「不,我不是觉得厌烦,而是觉得……聊这种事情,不需要特地叫我放学后留下来吧?」
我无法否认内心感到有些失望。三枝同学在班上一向是个给人朴素印象的少女……但我晓得那副眼镜底下有着一张惹人怜爱的笑容,制服底下则藏着一副令人惊艳的曼妙身材。所以,即使不受到男孩子们的注目,我一文字疾风的视线仍紧追着她不放。
「相信我啦,这绝对是真人真事。请你不要用那种像是看到『放羊的少年』的眼神,来看人家这种可爱的美少女嘛。不过呢,就算你露出热情的眼神,也是敬谢不敏喔。因为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了。」
「什么……!」
「咦?我没有说过吗?我有一位十分倾心的对象,喜欢到无法自拔!」
「是、是这样吗?哎,说得也是,这个年纪有一、两个喜欢的对象也是正常的嘛……」
「呵呵,说得没错。」
她的眼镜底下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而对她略带挑衅的眼神,让我燃起了反击的念头。算了,姑且先听她把话说完好了。
「不对,现在别提这些了。没错,这正是发生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的真实事件。」
「喔?」
看来三枝同学相当坚持要谈论那件事。
哎,她本来就是话匣子,不管和谁都很有得聊,会找上我的理由,就只是我人刚好在她附近而已吧?而且我一副放学后很闲的样子,感觉又能够炒热她的话题。唔,说句老实话,我也期待她或许会带来相当有趣的话题。若能透过这个话题而与三枝同学的感情升温,我当然乐见其成。嗯,如果有趣的话,回家后也可以分享给那位被我视为亲妹妹般疼爱的表妹理亚。
于是我满怀期待地等待对方开口。
「告诉你喔,那个人居然变成传说中的英雄了!」
话题内容超乎我的想像范畴。
三枝同学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笑咪咪地等待我的反应。
——呃,唔……传说中的英雄?真人真事?
「不不……这未免太……」
「……喂,你为什么马上就摆出一张臭脸?不骗你,他的故事真的是一段很劲爆的传说喔。是LEGEND喔,听起来是不是很响亮呢?现今这种时代,根本没几个男人能成为传说吧?你现在有点兴趣了对不对?」
「呃,我想能够成为LEGEND的男人的确不多……呃,是指历史故事吗?」
「不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是最近才开始流传的?」
是指那种统率暴走族四处大闹,而被奉为传说的事件吗?虽然情节媲美漫画般有趣,但与我毫无关系,也无法对理亚谈论暴力话题。
「哎,就让我说下去吧,你也不需要认真听,随便应个几句、感叹几声,偶尔陶醉在我的美声之中就够了。」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枝同学的说话速度完全不见衰减,我不禁觉得这也是很厉害的才能。
「好,说到我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成为英雄的那个人……」
说到这时,她转头看向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像在卖关子似的。
「告诉你,他居然打造了一个美少女后宫喔!」
……后宫!我对这个名词怀有一丝憧憬。
我身边有充满魅力的学姊、个性娇蛮的美丽损友,以及让我百般疼爱的可爱表妹,对于身旁美女云集的我而言,自然会对『后宫』一词怀着一丝憧憬。如果可以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会是多么令人喜不自胜……!我总是会因这样的妄想感到苦恼不已。
「喂,为什么你一下于就变得兴致勃勃啊?难道你们男生各个都憧憬后宫吗?『因为不忍心挑选任何一个,所以全部都要!』之类的?或许也可以说是想要受到许多女生欢迎的幻想吧?哎,那终究只是幻想吧。」
三枝同学的那番话字字刺进我的心坎。
「哎、哎呀,这个嘛……」
「毕竟现在的女生可是很会吃醋的喔!到时候一定会演变成『你不是很宠那女人吗?应该也要对我一样好吧!应该说,我现在就要你对我一样好!』这样喔。具体来说呢,我想想……例如想送礼物给她们的时候,肯定会是一大难题。因为你必须花费一样多的时间烦恼,花费一样多的金钱购买,而且还得送给所有人不同的礼物呢!」
原来也要考虑到这部分吗?嫉妒的确是相当棘手的问题。即使真的达成了礼物价钱完全相同的条件,但『花费一样多的时间烦恼』则颇有难度。换句话说,她们讨厌没有达到『一视同仁』。
「你真的有本事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想大概没想到这么多吧。最好别抱着『因为大家都爱我,所以没关系!』这种天真的想法。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一样,大家心里一定都有『希望自己特别被爱』的念头。只要一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个人,马上就会菜刀伺候喔!而且刺进去之后还会搅一搅,让你的内脏再也没机会修复。就算运气好活下来了,肯定不可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哇~这就是最毒女人心吧。」
「……是我错了。」
「很好,知错能改。」
三枝同学滔滔不绝地说完,可能是感到满足了吧,只见她露出一脸畅快的表情。
原来如此,会被戳刺一番吗……?我的背部莫名窜起一阵搔痒感。
「哎呀,我好像愈扯愈远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啦!虽然说也不是完全无关,但总之重点不在这里。呃……我原本是要说什么?对了对了,我是要说那位变成传说英雄的少年啦。」
「喔,嗯。如果那家伙能够成功打造出一座后宫,当然足以堪称传说。」
他是对所有女孩子一律平等,还是选出了一位真命天女,而其他女孩子仍甘愿随侍在侧?或者是没有选择任何人,与所有人维持长长久久的良好关系?
『维持长长久久的良好关系』是有可能的吗?
如果一直按兵不动,学姊就要毕业了。我们明年也会升上三年级,离毕业只剩一些时日。这么一来,自然会与原本在学校见得到的家伙们渐渐疏远,然后会在新学校、新地方结交新朋友。若交情就此逐渐淡薄,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明明面对这种情况,那家伙却打造了后宫……难道真的可以建立出长长久久的美好关系吗?
「瞧你一脸严肃的模样。」
「嗯?是、是喔?抱歉、抱歉。呃,你刚才是在说传说吗?」
「对。你知道什么是『都市传说』吗?」
「……都市传说?」
不知为何,这个字眼听起来莫名耳熟。
「没错,都市传说,就是『Urban Legend』。一般其实是用『Folklore』这个词来称呼的。不过这个词现在好像根本就没什么人在用吧?毕竟,如果邻居的欧巴桑突然脱口说出:『对了,最近我打听到一个Folklore……』之类的,那未免也太崇洋媚外了一点呢。」
要是隔壁真有这种大婶,肯定会令人大吃一惊。
不,或许真的有那种听过就拿出来现学现卖的大婶。
「哎,现在顶多只有在时装界会用这个词而已,而且指的还是民族服饰风格的衣服。」
「是这样吗?」
「你可以晚点上网查查看!」
原来如此,现在这个时代无论什么都可以在网路上查得到。
或许不久之后不需要再透过电脑,只要运用手机一类的机器就能够迅速查询资料。
「言归正传,你听过都市传说这个名词吧?」
「嗯,我曾经听过,但不晓得具体的内容。」
「哎,指的是那些听起来荒诞无稽,却又不完全像是虚构的小故事。尽管大多属于惊悚类型,但或许当中也含有一些诙谐面,因此广受各种年龄层的喜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这就是都市传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
毕竟也是有讨厌听恐怖故事的人。不过,在增添喜剧与诙谐的要素后,就算是毛骨悚然的故事,听完后留下的印象也是惊奇多于恐惧。因为比起正统的恐怖故事,黑色喜剧似乎更容易被世人所接受。
「结论,那个人就是变成了所谓的都市传说。以上,故事到此结束。」
「…………」
我愣愣地等着三枝同学继续把话说下去。
「…………」
三枝同学则是一副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的态度。
「呃,不不,不是这样就完了吧?」
「……嗯?怎么了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想知道更多对不对?」
「停在这种地方不是很吊人胃口吗?应该说你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嘛!」
「难道你对这个都市传说很感兴趣吗?」
「嗯……算是。」
实际上,我原本并没有很感兴趣。
可是,也不知是三枝同学太会说故事,还是……因为我的内心一直有块疙瘩的关系。总之我不打算就此罢休。
「喔~原来你对这类事情有兴趣啊?我还以为你比较想听『其实隔壁班有个很可爱的女同学』,或是『虽然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不过那女孩其实身材很惊人喔』之类的话题呢。」
「咦?是谁?是谁?」
「喔,原来那些你也有兴趣呀,那就下次再找机会说啰。」
「麻烦你了!」
不愧是三枝同学,这方面的情报网也有两把刷子。
「虽然来聊聊你现在想追的那女孩的身材话题可能也很有趣——」
「唔!!」
我的暗恋对象指的当然是学姊,被公认是诗穗学姊头号爱慕者的我,肯定不会放过学姊的身材话题!
「但总之就先搁到一旁吧。」
「可恶,竟然被搁在一旁了……!」
我被三枝同学的三寸不烂之舌耍得团团转。
「那么,马上就来谈谈那位实际变成『都市传说』的英雄吧。」
「喔,麻烦你了。话说回来,你从刚刚就一直提到传说,也就是说,那个男人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他是『都市传说』吧?」
「哎,也可以这么说。」
受到世人的谣传而成为传说的英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
「呃……我想想看……我先列出三个故事标题,让你从里头挑选看看如何?」
「嗯?」
「第一,会追杀人的诅咒玩偶。第二,消失的花子。第三,吞食魔女的魔女。」
三枝同学列出了三个故事。
不知为何,每一个故事……都让我感受到有如刀割的痛楚。
心跳猛然加速,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感觉到一阵晕眩,额头冷汗直流,一股让我坐立难安的痛楚爬遍全身。没错……就像我的体内垫伏着某种东西一样。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晓得这股感觉?明明是第一次,为什么我感觉得出体内有股不自然的感觉?
三枝同学注视着我。
她用一如往常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一如往常的表情?
我所认识的三枝同学是长得这副模样吗?
应该说,三枝同学究竟是……?
「你怎么了?一直猛盯着我……什么?你问为什么刚才提到的他没在里头?那是常然的啰。因为他呢——正是将这些传说全都收为已有,一位真正的传说大师。」
三枝同学迳自说了下去。
而且,她晓得接下来的话会对我造成致命打击——
即使如此,她——那家伙仍决定对我吐露一切。
这全是为了让我再次做出选择。
「他就是『第101篇百物语』的故事主角。」 |
因为种种缘故,我跟音央开始交往了。
「啊,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很、很难为情……」
音央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欲拒还迎的娇羞语气说道。
她用被子遮住光溜溜的身体,那副模样具有十足的破坏力。而且藏不住的玉眉纤臂以及腰部的曲线显得格外诱人,让我的心脏都快要炸开了。
披散至腰际的滑顺黑发、坚毅的眼神、困惑地垂下的秀眉、羞得通红的脸颊与耳朵,浑身上下散发着音央独特的好胜气质;与此同时,她又透出一股清纯可人的气质,莫名让人有种眼前的音央另有其人的感觉,仿佛是两个不同的音央重叠在一起。
我大概是兴奋过头,才会开始胡思乱想吧。
我虽然不曾因为兴奋而流鼻血,但感觉得到全身的血液集中在脸部,要是真的流出鼻血也一点都不奇怪。
话说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幅景象未免太刺激销魂了吧。
「我、我不是叫你别看吗!」
「是、是喔,抱、抱歉。」
不把这美若天仙的身材收进眼底才叫罪过!虽然我这么想,但猛盯着人看或许有失礼节,于是我将视线移向右方……不行,我对美色的抵抗力似乎大为下滑,因此忍不住马上又瞄往音央的身体。是说,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有着一流的姣好身材、担任杂志模特儿的美少女,在我的面前露出衣衫不整的惹火模样,不好好趁机大饱眼福,反而会遭到天打雷劈。
「抱歉,我做不到,我想看。」
「唔……笨蛋……」
音央满脸通红地移开视线,简直可爱到了极点。
雪白的肌肤染上一抹樱红,逐渐扩及全身。看见音央紧握住的被子微微颤抖着……我这才明白到她其实相当恐惧,但仍努力鼓起了勇气。
「呃……」
「嗯、嗯。」
虽然这时应该要由身为男人的我来引导,无奈的是,我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何况音央不是那种会主动诱惑对方的类型,在我认识的人之中,算得上是最内向的一个。换句话说,尽管到了袒裎相见的这一步,这家伙对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也是毫无头绪。
或许我也应该爬到床上,一股脑儿地直接将她压倒,但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这么做。
我跟音央的确正在交往,但如果真的做下去,等于跨越了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必须做好已经无法回头的心理准备。
可是,让女孩子牺牲到这种地步,自己却什么都不做,不是也等于让女孩子蒙羞吗?为了回应对方的勇气,我也应该努力鼓起勇气才对。这才算是男子汉吧?
……好!
「音央,我可以也坐到床上来吗?……不,我要上床啰。」
「咦?不、不可以!」
我壮烈的决心立刻吃了闭门羹。
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继续跪坐在地上。
「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以为只要叫男朋友到家里,然后脱光衣服,就会自然发展下去,结果反而更加紧张,完全无法做好准备……呃,那个……呃……所以……」
音央变得语无论次,视线飘移不定。
原来如此,都已经努力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吗?
我却感到莫名放心,因为我就不需要强迫自己披挂上阵了。不,或许应该还是要跨出那一步比较好,但老实说,现在这个状况让我不禁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啊,呃,其实我也感到迟疑。」
「咦,什、什么意思?」
「呃,喏,我跟你在不久前明明还只是普通朋友,结果却因为『开始交往』而马上要发展成这种关系,让我感到不太自然。」
「啊,嗯……其实我也是……」
「对吧。不过,我当然很想看音央的裸体,想看得要命,甚至觉得为什么遮得这么刚好。」
「……被你这么一说,反而让我更不想给你看了。」
「嗯。被我看见的话,或许就无法挽回了。所以……我会闭上眼睛,等你穿上衣服后再来聊聊吧。然后等到你有点……想亲热的时候再说吧。这样你觉得如何?」
「唔……总觉得你的反应好熟练……」
「不不,哪有这回事。」
「感觉你过去也曾经……受过其他人的裸体诱惑?」
「不不,怎么可能,你在胡说什么啊?」
「是吗?你口头上那样说,但心里应该是相当冷静吧。」
……的确。我对这类诱惑居然有种不是第一次碰到的既视感……好像曾经有人也这样诱惑过我,我好像也曾经跟别人亲热过。可是,实际上却没有发生过,也不存在于记忆中,更没有对象。换句话说,一定是在幻想或是梦中发生的事情……这么一想,顿时感到可悲了起来。
「这是因为男孩子为了顾全面子,才会挺身而出引导对方。」
总之先这么做结论。
「唔……好吧。你真的没有受过其他人的诱惑?」
「你倒是说说,有谁会想要诱惑我?」
「像是理亚啰。」
居然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妹妹,这家伙真是敏锐。
最近的理亚的确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家伙有严重的洁癖,无法与其他人接触,要是被身为男人的我看见裸体,可能会吓得一命呜呼。」
「啊,对耶……」
音央终于感到释怀。
「……但你没有否定诱惑这件事。」
「唔呃。」
因为那家伙明明是我妹妹,动作却格外积极。
只是这件事当然不能向音央透露。
「哎,我就不追究了,但你要好好珍惜她才行喔。」
「嗯?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大发醋劲吗?」
「少啰嗦,你这个笨蛋。我也是会想装成熟的好吗?」
与其大吃飞醋,音央选择当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音央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正因为她的这种个性,所以被她告白的时候,才会让我不加思索地答应。
「嗯……好,今天还是算了吧!」
「唔……这样……啊……」
「不要露出遗憾的样子!你不是才刚说过我们可以慢慢亲近彼此……呃,关于这件事,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音央红着整张脸,没有平时的傲气笑容……像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般对我嫣然一笑。
光是这样,便让我心头的小庇乱撞到不行,想起被子底下是一丝不挂的身躯,更让我按捺不住想要一窥春光的欲望。
「音央小姐,可以让我看一下子就好吗?」
「不、可、以!」
她一把将枕头丢向我,于是我只好乖乖闭上眼睛。
音央直接用床单围住身体,拿着衣服离开了房间——她的一举一动都令我心荡神驰。
目送着跟我交往中的那位损友的背影,我却莫名闪过了一个念头……我们的举动,仿佛像在填补彼此内心的空洞。
不知为何,我认为这样的想法没有错。
◆ ◆ ◆ ◆
我原本十分憧憬诗穗学姊,并公开承认『最喜欢的人是她』,但其实我打从心底认定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获得她的芳心。若有告白的机会,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但由于一直以来维持普通朋友的互动,以至于苦无告白的机会。只能将这份憧憬放在心底,默默地度过每一天。
我自己也很清楚,在这样的状况下,反而是旧识更容易凑在一起,所谓的旧识也就是『国中时代的损友』。如果我有青梅竹马的话,或许我会跟对方凑成一对,但遗憾的是天底下没有这么刚好的事。跟我从小感情要好的是我的表妹,而表妹理亚还是国中生,视为交往对象恐怕有些不妥。
「呐,文字,我希望你跟我交往。」
音央是选在我们两人在黄昏的学生会教室独处时,对我做出这番直率的告白,这个场景摆明就是要来告白的。被她告白时,我整个人慌了手脚,但内心仍觉得『反正接下来一定会说。只是要我陪她外出!』。然而,音央的脸颊却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更显通红。(译注:日文的交往有陪伴的意思。)
「咦?为什么?」
我不小心做出了窝囊的反应,音央则红着脸露出不悦的表情,悻悻然地移开视线。
「……因为只有文字让我觉得可以交往得很开心。」
这与预想的发展截然不同,带给我相当大的冲击。早就认定她是在开玩笑的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呆滞了好一会儿,这件事让我对音央感到很内疚。可是,从国中开始历经了数年的孽缘关系,她不知不觉间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分标致可爱,无法想像她现在竟然要跟我成为男女朋友。
我当然不可能讨厌她,反而对她颇有好感。我一定是喜欢她的,真要说的话,就是喜欢得不得了。因为……她无论何时都会陪在我的身旁,在她坚强的背后所隐藏的脆弱面则让我想要保护她,甚至曾经在梦中想对她做出不轨之举。不过,梦中的音央相当清纯可人,与现在的音央个性截然不同。那恐怕是我的幻想吧。
总之,因为这些原因,我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是喔,嗯,好啊,因为我也很喜欢音央。」
我当时似乎是用这个毫无情调可言的答覆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然而,这个瞬间——内心深处却涌现一股痛楚。这是出自对学姊的依恋,或者是因为隐约察觉到理亚对自己的心意?
——有部分是这个原因。我相信的确有部分是这个原因。
可是,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股令人更加痛苦难受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吗?」
「真、真的啊。音央不是总是很努力吗?」
「咦?唔……是指学生会的事务吗?还是指杂志模特儿的事?」
看见音央百思不解的表情,我突然也纳闷了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会觉得音央很努力呢?
「嗯?对、对啊,那方面你也很努力呢。嗯,你的这股斗志让我很佩服。」
为什么我会有种这家伙总是十分卖力,像是在与自己对抗的感觉?……她有那么认真看待副会长的位子跟杂志模特儿的工作吗?唔?
「唔。虽然不太能释怀,算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是、是喔。是指交往这件事吧。」
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有点微妙。
前一秒还只是普通朋友,但双方达成『交往』的共识后,下一秒竟然就可以互称男女朋友。如果有什么契机、适合的场合或是戏剧性的变化,会比较容易区分出交往前后的差异,但实际发生时并没有为生活带来崭新的开始,也没有上演偶像剧般的情节。
「要牵手吗?」
「不要,很难为情耶。」
音央摆起架子回答,但她其实是感到害羞。
「嗯……不过,老实说我不太清楚要怎么与人交往,也不晓得一开始该做什么……」
「是啊,我也不晓得。所以,就先照平常那样好了。」
「是、是喔,那就这样吧。」
于是之后我注视着音央仍然红通通的侧脸,两人一起回家。
我们在回家的路上格外热络地畅谈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彼此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但仍觉得有好好表现出『平常』的感觉。
「啊,到这里就好,文字,再见。」
「不,我送你回家。」
「可是,我们家是在反方向喔。」
「这是应该的,因为我算是你的男朋友吧。」
「啊……唔……说得也是,那么……嗯。」
我想要继续欣赏音央的黑发随风飞扬的美丽景象也是原因之一——该怎么说呢,或许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像这样累积而来,每当觉得『她的这种地方也很可爱』,便会对『她是我的女朋友』这件事感到得意。
在这一路上观察着音央害羞的侧脸、勉强挤出笑容的嘴角,以及偶尔对我露出的迟疑视线,让我深深体会到这家伙真的很笨拙,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陪伴着举止僵硬的音央走了一段路后,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
「……你要来我家吗?」
她拉着我的衣服下摆,脸颊泛红地抬起视线说道,我不禁对她这种狡猾的可爱举动感到心跳加速。
「咦?呃,可是,这样好吗?」
「……现在家里没有其他人。」
不不,等等、等等。我跟你现在是这种关系,换句话说,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下,呃,可能会发生很多难以预期的状况。
「我们的关系……应该可以邀请对方到家里作客吧?」
「说、说得也是,我们的确是那种关系。」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走进了音央所住的公寓。
来到客厅后,我忍不住跪坐在沙发上等待。怎么办?我要做什么才好?音央似乎立刻进去了自己的房间。话说回来,我好久没有踏进女孩子的家里了。比当时更加无法分辨屋内是否有人生活,而且一直四处张望也不太好。
虽然我完全想不起来当时是指什么时候,但也无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接下来的发展才是更重要的。呃,应该不太可能吧,毕竟对方是音央,再怎么样也不会是色色的发展吧。可是……脑海中仍围绕着同一件事打转。
「久等了。」
终于现身的音央,竟然换上了稍微不同的发型。简单来说,她绑了双马尾。她在担任杂志模特儿时所拍摄的照片中时常出现这个发型,但选在这种时刻换发型究竟是有什么用意?还有,那套大大敞开胸口的时髦服装应该也是刻意的吧?如、如果她想要诱惑我的话,我该如何是好?
「嗯?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那个发型,是叫双马尾吧?」
「是吗?如果发色再浅一点的话,我觉得会更适合。」
感觉起来她也不是真的觉得那个发型不适合自己。接着,音央在跪坐在沙发上的我旁边坐了下来,顿时飘来一股迷人的香气。
「喂,文字。」
她稍微转为大剌剌的口吻,一脸严肃地注视着我。
「什、什么事?」
「……我总觉得用这种口吻……比较自然。」
我的头突然闪过一阵刺痛感。
「喔,音央这种个性刚强的女孩子的确比较适合这种口吻。」
「对吧……可是,好奇怪喔?我明明觉得这个口吻比较自然……」
定睛一看,音央的眼眶中……泛着泪水。
「如果我不再使用和蔼可亲的口吻,好像就会忘记某个重要的人……总觉得内心绞痛不已……好难受……」
「重要的人?」
「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让我好怕……好怕!」
音央接着抱住了我,因为她的个性刚烈,又有着一副曼妙的姣好身材,让我没注意到原来她的身体是如此纤细。原来……她也是需要依靠的柔弱女孩子。
我伸手环住音央的背部,然后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的内心也一直有一块疙瘩,好像有些必须要想起来的事情,却怎么样都无法想耙来。」
「……文字也是吗?」
「是啊。这让我感到很懊悔,现在这样活着,甚至让我觉得自己被掉包的感觉,实在是有点恐惧。」
「被掉包吗……我也有这种感觉,仿佛现在的我是冒牌货,而真正的我在某个地方独自受苦呢……」
音央紧紧依偎着我,我无法完全理解她的话中含意,也无法完全厘清自己内心的那块疙瘩。
不过,我明白到音央之所以会突然向我告白,正是基于这股不安。
然后,我会答应——或许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我们果然十分相似。
这么一想……我不禁想要更加用力地拥抱音央。
「啊……唔……文字,我有点难受……」
「抱歉。或许会让你感到难受,但我想要这么做。」
我想用自己的身体感受音央的柔软身躯,还有她的温度、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我用全身上下感受着她的存在。
「……真是的……你太过火的话……不是会害人家心跳加速吗……」
「对男生来说,能够让女孩子心跳加速,是再令人高兴也不过的事情耶。」
「……是吗?其实……女孩子也会想让心上人心跳加速唷。」
音央用湿润的双瞳注视着我,接着将脸颊靠在我的胸膛上。
「……我去淋浴一下,你可以在我的房间等我吗?」
竟然——
她竟然说出了最让人心跳不已的台词。
结果到现在什么都没做。
不对,『让女孩子做好袒裎相见的心理准备』应该是男人的一项成就吧?而且对方还是音央这么棒的女孩,可以当作通过了难度相当高的关卡吧?
「哇呼!」
「有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送我到玄关的音央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我,也恢复原来冷淡的客套口吻,让我感到有些遗憾。
「哎,我只是想到让音央脱得一丝不挂的男人只有我而已。」
「………………笨蛋。」
光是看见她满脸通红地这么说道,我忍不住觉得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这么迷人的女孩子居然是自己的恋人,我这一生也不算是白活了。
「我晚点会传简讯给你喔。」
「喔,我也会回覆的。」
我们相视而笑,接着互相道别。
◆ ◆ ◆ ◆
在回家前,我不经意地绕到学校。
夜幕已经完全低垂,参加社团的学生跟老师在这个时间应该也都离开了吧。
然而,我却看见校门口有个人正抬头望着校舍,让我吓了一大跳。
「学姊!?」
「咦?文字同学?」
我急忙冲上前去,只见学姊露出平时的天使笑容迎接我。可是,不久前才在音央家历经脸红心跳的展开,让我实在无法直视那张耀眼的笑容。
「你怎么这么晚还来学校呀?」
「学姊才是,今天不是提早走了吗?」
拜此之赐才会发生告白事件,一路演变至今。
「嗯。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不过,好像又不是这样,比较像是因为寂寞而晃到这附近呢。」
「寂寞吗……我隐约也有同感。」
虽然与音央开心道别,但我始终对这股『像是忘了什么的感觉』无法释怀,或许用遗失了什么东西来形容意外地贴切。
「是吗?那么,我们不如偷偷潜入学校吧♪」
「咦?可以吗?」
「这是会长特权喔。」
学姊拿出钥匙,迳自走向紧闭的校门侧边入口。原来如此,学生会长的确有可能被交付这种东西。
「好,要进去啰!」
学姊轻易地打开锁,然后朝我招了招手。
潜入夜晚空无一人的校舍令人有些兴奋,但更令人高兴的是,身旁的人是我心仪的学姊。
我若无其事地传了一封简讯告诉理亚:「哥哥我在外头散步一会儿,等我享受完青春就会回去了」,这样应该就不会让她担心了。
「哇,好安静喔~」
因为白天的喧嚷而使无人的校舍更显寂静。光是瞥见学姊抬头望着校舍的侧脸,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我不禁觉得我真的好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同时对音央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嗯?怎么了?」
「啊,没事。感觉会有妖怪出现呢。」
因为周遭安静得出奇,我不小心说了这种话。就算是想随口回话,但我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吓唬胆小的学姊?
「是呀,或许真的有妖怪也不一定喔。」
可是学姊的反应不是以往的『呜,不要说这种话啦~』,反而露出遥望远方的目光,喃喃自语着。
满是笑意的眼眸,隐隐流露出一股寂寞。
「文字同学相信世上有妖怪的存在吗?」
「我吗?呃,我是觉得『如果有的话会很恐怖』的那种……」
「嗯,我也和文字同学的想法一样喔。不过,如果妖怪是可爱的女孩子,文字同学应该可以马上跟对方熟络起来吧。」
「哎,如果可爱的话,我当然很乐意。」
学姊开朗地笑道,我也用同样的态度回答,但感觉学姊的态度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明明是以往的学姊,却比以往更显得有几分成熟。
「文字同学会像这样马上跟明年的新生打成一片吧~真羡慕喵~」
因为那句话的关系,让我终于明白学姊是为了什么而感到寂寞。
「学姊快要毕业了呢。」
「嗯。所以我忍不住觉得……即使这所学校存在着妖怪,我仍想跟对方当好朋友喵。」
学姊张大双手,站在校门旁眺望着校舍。
夏天刚结束,行道树仍显得一片蒽郁,等到了春天,将会绽放缤纷多姿的樱花,学姊的毕业典礼也即将到来。虽然感觉还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但再过三个月,今年就要结束,三年级的学生便不用到学校来了。紧接着来到三月……好快,时光飞逝如梭。
「学姊。」
我从来没有鼓起这么大的勇气过。
虽然对音央感到很抱歉,但希望她能够原谅我。因为这个人是我最憧憬的人,也是音央最喜欢的会长。学姊为了所剩无几的校园生活感到寂寞,所以——
「嗯?哈哇!」
我用两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学姊,呃,学姊毕业的话我也会非常寂寞的!」
「……嗯。我也会很寂寞。因为要跟文字同学你们分开了。」
「我一点都不想跟学姊分开,所以,唔,我有话对学姊说,呃!」
「嗯?」
沙沙沙沙。
一阵爽朗的风吹拂而来,仿佛像在推我一把。
虽然我已经接受了音央的告白,但我认为还是必须清楚地区分出自己的心意。因为这个想法——所以,我想要将这份心意传达给学姊,非传达给她不可。
「学姊……七里诗穗学姊!」
「啊……嗯。文字同学,怎么了?」
学姊也察觉到我是认真的吧,她正面朝向我,用温柔的目光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我要怎么说才好?要怎么形容这份心意?因为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时候告白,所以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好,诚实表达出来吧。于是我笔直地看着学姊的脸庞,打算毫不掩饰地向她倾诉此时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抱着这个想法,与学姊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浮现在我心中的话语是——
——学姊,请成为我的故事。
「学……」
「嗯?」
眼球内侧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我睁大双眼蹲了下来。
「!?文、文字同学!?」
「啊……唔……呃……」
「怎、怎么了?眼、眼睛很痛吗?」
学姊抚摸着我的背,整个人显得惊慌失措。不对,我明明不是想让她担心,我明明是想要化解她的寂寞,让她感到安心啊!
——这么说来,比起告白,不是有更应该做的事情吗?
是的,另一个念头浮现脑海的瞬间——我顿时感到放松了不少。
「啊……」
「不要紧吗?呃,要休息吗?要去保健室吗?」
「虽然这个建议很吸引人,但我不要紧的。」
要是现在和学姊前往保健室,我保证自己绝对会失去理智。
「真的?我不希望文字同学强忍着自己不舒服喔。」
学姊泪眼汪汪地探头看着我,显得十分担心……那表情真惹人怜爱。
我不禁改变想法,觉得现在向学姊告白或许只是增添她的困扰。不,她肯定会很高兴,但因为对于告白后的事情毫无头绪,所以这样是行不通的。
「嗯,别担心。话说回来,学姊,我——其实有件事想告诉学姊。」
「嗯……是指现在吗?」
「是的。因为我不希望看见学姊露出寂寞的样子,这是我做出的决定与觉悟。」
我勉强对学姊挤出了一个笑容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接着,我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学姊。
「学姊,我——」
「……嗯。」
学姊用自己的两手回握住我的手。
那股温暖让我勇气倍增,也让我巩固了绝不退缩的决心。
「我打算接下学姊的位子,参选学生会长。」
「咦……咦咦咦!?」
「我不适合吗?」
「不、不是!不是,没有这回事!不过,这是为什么?」
「我从一年级开始追随学姊,渐渐交情熟络了起来,看着学姊的身影一路走来,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集中在学姊身上。一开始觉得学姊既可爱又温柔,身材也一级棒,还对我善待有加,虽然这部分占了很大的因素,但最主要原因还是……学姊看起来总是很快乐地为这所学校设想。」
「……嗯。原来你这么注意我……虽然很害羞,但我的确深爱着这所学校。」
「所以,最喜欢学姊的我,接下学姊的位子,守护学姊深爱的学校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无法胜选的话也没有意义就是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努力看看!」
我向学姊做出这番宣言……
只见从学姊的眼眶滚下了串串泪珠。
「唔,学、学姊!?」
「嗯,没事,这不是因为寂寞……而是高兴。即使我不在了,但如果是由文字同学担任会长的话,让我有种我仍与大家同在的感觉。呵呵,很奇怪吧?」
「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一直希望可以跟学姊一心同体。」
「呵呵,文字同学很色耶!」
学姊仍挂满泪水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看我的!」
「唔唔唔唔唔唔!?」
难、难不成被学姊两手握住的我的手,正、贴在她的胸前……!
好、好棒!好柔软!!份量好大!这、这是什么,太、太惊人了!!
「啊……嗯……不、不要乱动喔,因为会很痒……」
「素、素的!可、可素,为、为素么!?」
糟糕,我紧张到口齿不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会形容这个感觉,我的双手正将我整个人带往天堂!极乐世界——!这是、这是……!!这就是众人梦寐以求……七里诗穗学姊柔软的胸部触感吗!!
「文字同学很喜欢我的胸部吧?」
「灰、灰常喜欢!!」
「因为你刚刚说了让我非常……非常高兴的话……虽然非常、非常害羞……但如果是文字同学,我想说当作奖励也无妨……呃……」
学姊说着说着,脸颊愈来愈红润。
「……我就是想让文字同学知道……我的整颗心跳得好快……」
的、的确——
从学姊的胸部可以感受到激烈的心跳,传递这股悸动的胸部弹性拥有极棒的张力,而这股张力正是各位男性同胞想要体验的至高境界。
「学姊……」
「文字同学……呃……」
而且学姊的眼眸氤氲着水气,唇瓣显得莫名妖艳……呃。
这……莫非……不,可是……难道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吗?
「哇,果然不行……太害羞了!」
学姊似乎是忍耐不下去,抽回了手。
她同时也放开了我的手,那对胸部随之左摇右晃。
「……感谢招待……」
我立刻跪了下来,但坚持不将手放在地上。我暂时不打算洗这双手。抱歉,理亚,哥哥暂时不洗手了。
「哇哇哇,文字同学!?」
「我现在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不、不可以死掉!真是的!」
学姊羞赧不已的声音可爱极了,啊啊,我忍不住深深庆幸自己喜欢上这个人。
「你死掉的话,我就无法给你当选的奖励了喔。」
「什……么……?」
我惊愕地抬头一看,只见学姊那一如往常的从容笑脸带着一抹娇羞。
嗯,我果然还是赢不了这个人呢。
「那么,在我领到奖励前绝对不会死。」
「领到也不可以死啦!」
于是我跟自己最喜欢的学姊做了这个小约定。
我跟学姊再次抬头看向校舍后,悄悄离开了学校。
这时,笼罩在我们内心的寂寞已经被一扫而空。
◆ ◆ ◆ ◆
回到家后,我已经大致恢复了冷静。
人类只要在一天之内发生太多幸福的事情,反而会冷静下来。
「首先……音央的话让人很在意。」
『如果我不再使用和蔼可亲的口吻,好像就会忘记某个重要的人……总觉得内心绞痛不已……好难受……』
「好像就会忘记某个重要的人吗……」
光是将这句话说出口,脑袋深处便会传来一阵刺痛。
这股痛楚仿佛代表着身体在拒绝『回想』。刚刚与学姊说到一半,眼球内侧也感到一阵剧痛,或许两者之间有些关联?
比如说,我也……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咚咚。
『哥哥,方便打扰你一下吗?』
此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从门外传来细柔的声音。
「喔,可以啊。」
『好的。其实……』
「不不,理亚啊,你不需要隔着门说话吧。」
『啊,对耶。』
喀嚓一声,房门被打开——刚洗完澡、身穿睡衣的妹妹走进了我的房间。
「哥哥,打扰你了喔。」
「喔、喔。」
因为不久前才连续上演了大姊姊们血脉贲张的激情戏,我的视线不经意飘向她的胸口。不过,理亚在同年纪的女孩子之中,算是发育得不错,将来值得期待。
「哥哥……」
「是、是的。」
她接着坐到床上,一直猛盯着我。我连忙将视线移回理亚的脸上。
「……唉。因为哥哥一直愁眉不展的,让我有些担心,结果……如果哥哥是在想色色的事情,那我想就没事了。」
「唔呃,哎,嗯。因为我有另外一颗脑袋,是专门装色色的事情的。」
「男人个个都是这样吗?还是只有哥哥特别好色?」
面对理亚直直投来的视线,真教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
而且由我代表全体男性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否恰当。
「男人基本上喜欢拥有魅力的女孩子,只要是可爱的女孩子,我就会对她的脸蛋与身体在意到不行。抱歉,哥哥是个好色的男人……」
我老实地道歉。
「啊,不……呃,哎,好的。该说男人好色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还是该说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呢?」
「是吗?」
「……咳。不过不可以没有节操唷。」
「嗯,我懂了。我会用偷瞄的。」
「基本上,女孩子都察觉得到男人的视线。」
「我常听说这件事,是真的吗?」
「因为一直猛盯着别人看,之后又急忙移开视线的关系。」
啊,原来如此。这的确就像是在告诉对方『我一直在看你』。不如说假装没有发现男人视线,是出自于女孩子的温柔。各位男性同胞,我们偷瞄女性胸口时,要时时对女性的宽容心存感激。
这件事先摆一边。
「可是,我看起来真的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吗?」
照理来说,我应该是露出男朋友刚从女朋友家回来的愉快表情,而且还跟学姊做了甜蜜的约定,我脸上应该洋溢着幸福的气息才是。
然而,看来我似乎无法维持那种好心情。
「是的。最近哥哥表面上看起来很快乐,但有时会突然露出十分寂寞的表情。这件事让我很在意。」
「是喔……让你很在意吗?」
「是的。」
理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脸,仿佛要将我接下来的话与表情一一牢记在心。
「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是这样吗?」
「该怎么说呢……好像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完全没有头绪。我感到一股寂寞……与类似焦躁的感觉。」
「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理亚重复着我的那句话。然后沉思了一会儿后,畏畏缩缩地说道:
「哥哥,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嗯?理亚也是吗?」
「是的。虽然我跟沙绪和平常一样相处融洽,但总觉得好像少了一个朋友呢。」
「暑假时你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我记得理亚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印象中是在……大家出游的那天。理亚跟我提到,总觉得原本还有其他人会跟小沙绪一搭一唱。
「哥哥,我接下来要说有些奇怪的话,你愿意听吗?」
「奇怪的话?是、是喔,好啊。无论理亚要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谢谢。」
听到我的话,理亚露出放心的微笑,随后立刻换上认真的表情,谨慎地挑选用字。
「……哥哥,会不会是我们把一些人的存在遗忘了?」
遗忘了一些人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顿时回想起那天相遇的神秘少女。
不,称不上神秘,但那名少女让我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我的确……喊她为『一之江』。
「可是……那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大家同时遗忘了某些人?真的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听说有一种类似集体催眠的仪式,我稍微调查了一下,都市传说中也有类似的传闻。」
『都市传说』
听到这个名词的瞬间,心脏猛然一跳。
「理亚,那、那是什么样的传闻,可以告诉我吗?」
我用手按住胸口,强行压抑住内心狂乱的悸动。为了不让理亚担心,我尽可能地用开朗的语气问道。
「啊,好的。是妖怪跟外星人一类的传闻,呃……听说有一群人遇难的时候,有个人竭尽全力帮助他们,但是没有人记得受过对方的帮助,只留有『曾经受到某人帮助』的记忆,既不晓得对方是谁,也不晓得对方做了什么。」
「一群人?」
「有的是同班同学,有的是社团,有的是老人会。受到帮助的内容也形形色色,有的是山难,有的是被土石流困在洞窟里。」
「换句话说,有好几起案例吧。」
「是的。每个案例都一样,讲述者对于最后的记忆会变得暧昧不清,无法想起『是谁』帮助自己。曾经有电视节目试着对其中一人进行回溯催眠,被催眠者形容是『全身笼罩着光芒的人影』救助了自己,于是变成了受到外星人帮助的故事。」
「哦……」
我很惊讶理亚会提到都市传说,更惊讶她对内容知道得这么详细……然而脑海某处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可能是因为我很清楚理亚是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吧。
「换句话说,我们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受到某人的帮助,因此失去记忆吗?」
「不过,我觉得这个案例与我们的情况有些不同。但因为集体记忆遭到窜改是颇为常见的案例……所以不能断言没有这种可能性。」
「的确,视为一种可能性……比较能解释内心的疙瘩。」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与其因为是『超自然现象』而一概不相信,不如接受自己与周遭发生的神奇现象,视为一种『可能性』还比较具有建设性。」
与其坚持不相信,不如将『让现状有所突破』视为优先考量。不用普遍的价值观来敷衍自己,而是好好正视这个状况。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到理亚成长为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孩子,让我感到放心不少。
「哥哥。」
「嗯?」
理亚一副面有难色的模样。
「……呃。」
她走到我所坐的椅子旁……
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
「理、理亚?」
「不知为何,看见哥哥毫无防备的背部,让我觉得很稀奇。」
「是、是吗?我觉得是因为理亚虎视眈眈的关系。」
「是这样吗?」
「或、或许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理亚似乎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排遗我的『寂寞』,如同稍早前我握住学姊的手一样。没想到兄妹俩都采取了相似的行动,让我不禁莞尔,但理亚——明明很讨厌接触其他人,要这么对我做,可是得先跨越心理障碍的。
即便是现在,她肯定还在拚命忍耐着。
「……哥哥,我想要化解哥哥的寂寞,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事情吗?」
结果她却还这么对我说……并将脸凑了过来。
「希望理亚做的事情?」
「呃,例如……呃……」
「嗯、嗯。」
「………………例如色色的事情。」
这孩子是在胡说什么啊!!
「麻烦你了。」
我的身体却诚实地回答了。我在面对理亚时更加容易失控,身体比思考早一步做出了反应,驱使着我开口回答。
「呃……那么,呃……」
理亚犹豫了一下,仍从背后抱住我。
「……唔。」
她用嘴唇含住了我的耳朵。
「哇啊!?」
结果是我先发出了尖叫声。
「哇,呃,哥哥?」
「呃,我差点要被吓死了!不过……呃,理亚,你是从哪里学到这招的!?」
我完全没有料到会被含耳朵。
的确是很色没错,但我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这、这个,呃……因为沙绪说……含耳朵很煽情,会让人亢奋不已,对喜欢的人这么做,对方一定会很高兴……」
「那家伙……」」
下次碰面的时候,我要把她打入糖果地狱……好好感谢她……!
「……请问这样不行吗?」
「我吓了一跳。」
实际上因为太过吃惊,我只记得痒痒的感觉。
应该说,这一招或许对我们来说还太早了。
「……嗯……」
理亚用食指抵着嘴唇,不知为何,脸颊上泛起红晕。
……原来如此,我看出她的意思了。
「妹妹啊,你要体验看看吗?」
「……哥哥,可以麻烦你吗?」
总觉得有股悖德感。
理亚坐在我的床上,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接着靠近她的背后……
「呃,我要把你的头发撩起来喔,或许会痒痒的,你注意一下。」
「好、好的……我会忍耐的!」
我察觉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已握得死紧,就算勉强自己到这种地步,还是想要体验看看吗?国中女生的求知欲真是深不可测。
我轻轻撩起理亚的头发,让耳朵露出来。
「哇。」
光是这样就让理亚吓了一跳。
……这、这股悖德感是怎么回事……!
雪白如玉的美丽后颈令人印象深刻,理亚连耳根子都已经红透了。
我只要……从外侧含住这边的耳朵就好了吧?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为什么会比接吻或是触摸胸部还显得更加煽情呢?哎,算了,我要上了!
「那么,理亚,我要上了。」
「哇,哥、哥哥,请不要在我的耳边说话……!」
看来她在这个阶段就已经相当亢奋了。
理亚的手已经缩至胸前,并紧握成拳。
如果这时我突然对她的耳朵吹气,恐怕会被用拳头伺候。
——因此,我决定老老实实地含住她的耳朵。
开口说话可能又会让理亚反应过度,所以我决定闭上嘴巴。
——我不客气了——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
理亚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让我吓得往后仰。
仔细一看,理亚也吓得弓起了背部,僵在原地不动。
「理亚小姐,您、您不要紧吧……」
「啊……」
继续愣了几秒过后……
「啊呜呜呜呜呜。」
噗咚一声,理亚直接倒在我的床上。
「呃,理亚!?」
「……哥哥……以后禁止……使用这招……」
「说、说得也是,理亚很怕痒嘛。」
「是、是的……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有这么刺激吗?
仔细一看,她喘着气,脸颊也早已红成一片。
于是我用手替理亚的脸颊扇风,等她冷静下来。
「……呼,我冷静下来了。」
几分钟过后,理亚终于起身,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上,莫名地有种性感风情。
「嗯。因为太过煽情,以后禁止这一招吧。」
「……哥哥真是的。」
理亚小小声念了一句。
「谢谢你。这次脸红心跳的经验给了我勇气,以后无论是痛苦或是寂寞,我似乎都能跨越过去了。我的心跳真的快到不行,也真的吓了一大跳。」
「有这么严重吗?」
「有。」
现在的状况一目了然,我们无疑是做了色色的事情。愈想愈觉得不应该,之后会如何发展,就交给未来的我去想像好了。
「嗯,所以,已经不要紧了。理亚也很累吧,赶快去休息了。」
「呼……好,我明白了……那么,哥哥,晚安。」
「嗯,理亚,晚安。」
我扶着意识模糊的理亚,送她回房间。
关上房门前,她抬头看我,于是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她似乎十分高兴。
嗯。跟理亚在一起果然会让心灵得到治愈。
我将她的那张笑脸牢记在心,回到了房间。
之后我在床上——有样学样地打起禅来。
——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了女朋友、摸了学姊的胸部、妹妹变得更性感诱人。
「这是怎么回事……」
目前的状况让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 ◆ ◆ ◆
这晚,我感觉到有股奇妙的不自然感。
有种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自己应该身处的地方,自己真正的归属其实近在咫尺的感觉。所谓『近在咫尺』,指的不是理亚房间那种物理性的相邻,而是在更加不一样的地方……
是的,硬要说的话——也就是相邻的世界。
在半梦半醒之间,才能够察觉到的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扉。
我有种这样的感觉。
「……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无法好好入睡。
那一天。
感觉到不自然的那一天。
在大楼前与神秘少女相遇的那一天。
我一直觉得自从那一天开始,我身处的世界似乎就改变了。
记忆中有些隐约可见的端倪——比方说,我现在躺着的这张床。虽然会让我想到刚才理亚还坐在上面,让我不禁有些紧张,但除此之外,似乎还藏着不一样的记忆。
是的——
我曾经跟某个女孩子一起躺在这张床上。
正确来说,我似乎曾经在这张床上紧紧抱住某个女孩子。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吧?」
即使真的发生过,也只有恋人之间才做得出来吧。不是我自夸,我是最近才交到女朋友的男人,而连音央都还没有睡过这张床,不可能会有其他女孩子愿意跟我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
而且,我总觉得当时紧紧抱住的身体不像那家伙那么有料,个子更加娇小又纤细,只要稍加用力,仿佛就会弄伤对方——平时表现出强者的姿态,但其实她的内在如同外表一样脆弱,虽说总是受她保护,但其实她才是真正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孩子。
我——在这张床上——
……她是……
「『一之江』……?」
我不禁将那个女孩子的身影——与那天相遇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猛烈袭来。
这股疼痛宛如在强调『这是不可能的』。仔细一想,那名少女并没有强者的威严,反而有种小动物般的柔弱气质。没错,她不可能是『她』。
这么一来——究竟是谁?
「不……会不会是根本没有一之江这号人物,全只是我的幻想?」
音央与理亚都因为少了什么而感到不安,而我也抱着同样的不安。这单纯只是巧合吗?如果理亚提到的『都市传说』真的存在的话——
——是谁、窜改了、我的记忆……?
「……现在是几点……」
我瞄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刚好是午夜零时左右……这莫名地让我感到坐立难安。我决定换上运动服外出,但却毫无目标可言。
但我实在不想待在家里抱头烦恼。
「好。」
既然决定了,就要立刻行动。于是我立刻走出房间。
「咦?哥哥,你要出去吗?」
一出去正好碰见理亚,她端着放了两杯红茶的托盘。
「我是这么打算的,理亚莫非是想邀我喝茶?」
「是的,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哥哥要出门的话也没有关系。」
「我现在变得很想跟理亚开茶会了。」
「呵呵,哥哥真是的,出门也不要紧的,而且我觉得哥哥应该出去外头走走。」
「是吗?」
「因为哥哥觉得一直在家烦恼也没有办法,才会冲出房间吧?」
看来我的心思一下子就被理亚看穿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我担心了,请哥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除了看穿我的心思,理亚甚至还在为我担心。她一定是觉得我到了午夜时分还在独自苦恼,所以才准备了红茶想让我转换心情。
有如此贴心的妹妹,让我不禁有点想哭。
「理亚,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为什么要露出快哭出来的脸啦,真是的。」
理亚露出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总觉得我们现在好像置身梦境,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少了一丝现实感。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记忆模糊会让人产生不踏实的感觉。」
「是啊……的确有这种感觉。」
没错,或许就像是置身梦境,所以大家对这一切只能感受到不真实的幸福,因此让寂寞变得更加强烈。
「不过,我有种预感……如果哥哥可以找回记忆的话,我似乎也可以恢复记忆。」
「我吗?」
理亚的这句话……不是在鼓励我。
她这么说着,视线仍然直直向前望去。
「是的。所以,看见哥哥选择采取行动而不是枯坐烦恼,让我很高兴。虽然不能一起喝茶有些遗憾……」
「理亚,其实我也很遗憾。」
「呵呵,那就没问题了。」
看见理亚的那张笑容,让我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只要到外头便能够想起许多事情——或者是能够找到恢复记忆的线索。
「嗯,理亚,那么我走了。」
「啊,不过深夜出门很危险,时间差不多了就要回来喔。」
「嗯,我会注意这一点,可不能让心爱的理亚太过操心嘛。」
「哥、哥哥真是的!」
似乎是因为心爱一词让她羞红了整张脸,有这么一位纯情的妹妹,更不应该继续让她担心。
「谢谢。这一趟我一定会有所收获。」
「好的……路上小心。」
「我走了。」
我跟理亚道别后,便走出了家门。
不过,我的内心仍为了无法跟理亚开茶会而感到可惜。
◆ ◆ ◆ ◆
来到外头,经过一番思索后,我来到了那栋大楼前——也就是与神秘少女相遇的地点。
以深夜在外游荡来说,我算是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路,到时回程可就辛苦了。
夜晚的大楼前十分冷清,甚至可以听见远处的车声,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呈现极为寂静的景象。
「嗯?」
我在那栋大楼前——发现了一位白衣少女的身影。
白色制服与乌黑的头发。
看见那个身影便让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头痛不已。
是的,那个人是……
「一之江!」
「哇啊!?」
我鼓起勇气喊出这个名字,只见那个女孩子的肩膀猛然一震,宛如一只受惊的猫咪,接着她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我。那张怯弱的脸上泛着一丝泪光。
「啊、啊啊……抱歉,认错人了。」
「吓、吓了我一跳,难不成又是搭讪!?都这么晚了!?」
「呃,挑在这种时间搭讪肯定不怀好意,如果有男人在这种时间搭讪,你绝对不能跟对方走喔,懂吗?」
「我竟然被搭讪的人教训了!?」
感觉是个擅长吐槽的女孩子,因为我身旁的人大多是负责装傻,让我感到格外欣慰。不,等一下,原来有那么多人负责装傻吗?算了,总之会吐槽的可爱少女绝对是很宝贵的存在。
「就先别谈这个话题了吧。」
「居然跳过了这个话题……」
「都这么晚了,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咦?啊,呃,那个……」
少女显得格外慌张,连忙环视四周。
「呵呵呵,太可惜了,这附近可没人让你讨救兵。」
「唔,难不成你想对我做出比搭讪还要可怕的事情!?」
看见她眼眶泛起更多泪水,我决定不再欺负她了。
「抱歉。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你讲得这么果断,反而让人觉得期望落空了……」
那到底是要我怎样啊!换句话说,她是希望我将她视为一个有魅力的女孩子吧。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啰。
「反倒是大哥哥,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都这么晚了……」
「你说什么?」
「咦?啊,所以说,你在这种时间……」
「你再喊我一次。」
「大哥哥?」
被这张脸、这个打扮用这种可爱的叫法称呼——
为什么我会有种莫名的感动呢?
「哇哇哇,为什么你好像快哭出来了!?」
「是、是喔,对不起。不知为何,总觉得被你这样的女孩子称呼为『大哥哥』,让我莫名高兴。哈哈,抱歉啊……」
「没、没关系。呃……因为你的个子很高,我想说应该年纪比我大吧。顺道一提,我是苍青学园的一年级学生。」
她身上穿的确是苍青学园的制服,那所学校位于有钱人聚集的月隐市。我似乎曾经在哪看过。
「嗯?一年级?」
「是的。我就读一年级……」
怎么回事,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
不过,她不只个子娇小,各方面来说都算小巧,换句话说,还有发育空间。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就读夜坂学园二年级,叫做一文字疾风,疾呼的疾,风向的风。」
「哇,呃。」
女孩子一脸困惑地再次张望四周。
「喔,你不需要告诉我全名。因为我一直用『神秘少女』或是『那个女孩子』来称呼你,让我快要有些吃不消了。」
「你说我是神秘少女,我又没有多种秘……呃,我叫做优都,优秀的优,都市的都。」
「优都吗?很可爱的名字耶。」
「呵呵,你果然是在搭讪呢。」
看到她终于露出笑容,不知为何,我的头部又闪过一阵剧痛。
——我所认识的那位少女是……
不,虽然根本不知道我是否认识『一之江』,但对方应该不会露出这种笑容。所以……她恐怕真的是陌生人吧。
「呃,说到哪了?」
「所以说!大哥哥在这种时间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喔,没错、没错。因为对大哥哥这个充满纯真的称呼太过感动,让我差点忘了。其实我在找你。」
「……什么?」
「不不,不是搭讪。刚刚我提到的『一之江』那个名字……好像是我相当重要的某个人。看见你就会让我想起那个名字,总觉得……可以一点一滴地唤醒我对那个人的记忆。」
「一之江……小姐吗……」
「所以,我想试着寻找那份记忆。突然想起曾经在这里遇见你,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决定不如索性跑一趟,所以才来到了这里。」
对优都解释的这番说词,好像连我自己都听不太懂。
可是她却认真地听我解释,并不时点头回应。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一文字先生是……」
「麻烦叫我大哥哥。」
「………………………………………………………………大哥哥。」
她似乎经过了一阵天人交战,而且烦恼的期间还露出了『这个人是怎样』的眼神,让我有些雀跃。真奇怪,明明是被冷淡以待,但为什么我会觉得有点开心?
「换句话说,大哥哥是为了寻找与我长相神似的『一之江』小姐的线索,才会来到这里……也可以说是在寻找我吧?」
「嗯,你说的完全正确。优都呢?」
「我的状况也跟大哥哥有点类似。」
「嗯?」
话说回来,都这么晚了,高中一年级的女生还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明显事有蹊跷。而且她看起来是个外向的普通女生,肯定是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吧。
「我也在寻找不久前失踪的双胞胎姊姊。」
「你、你说……双胞胎姊姊!」
优都用认真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没错,或许……我们寻找的是同一个人!
「那么,她的名字是——」
正当我开口询问时——
我突然察觉到周遭有些异状,立刻闭口不语。
「嗯?怎么了……吗……?」
优都似乎也察觉到异状。开始环视着四周。
——没错,我们的周遭……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
具体来说——首先,周遭完全听不见声音。就算这里是乡下地方,这种高楼林立的地区也不至于全无车辆。不久还可以看见零星的路人经过,此时也完全不见人影。而小酒馆与全天候营业的商店招牌原本都还亮着,现在完全也暗了下来。
「那、那个……大哥哥?」
为了保护不安地垂下眉毛的优都,我向她走近了一步。
我记得——这个感觉。
虽然不晓得原因,但我们是被拉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应该说是被某个人关进了这个世界。因此——我可以笃定这就是不久前在房间所感受到的『相邻世界』。
「优都,不要离我太远喔。」
「好、好的……」
同样的状况似乎遭遇过好几次——多亏那股熟悉的感觉,让现在的我能够保持冷静。而且,我好像曾受过长期训练来应付这个状况,因此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保护优都的反应。
「啊……」
抬头看着我的优都顿时睁大了双眼,惊呼了一声。
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望,只见从漆黑的天空中——
开始降下片片雪花。
◆ ◆ ◆ ◆
降下雪的瞬间,我们所看见的世界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变化。
原本耸立的大楼突然毫无声响地开始崩塌、道路出现一道道裂痕、路灯歪曲成奇怪的形状、民宅像是被庞大的物体压垮,二楼变成了一楼。
「大、大哥哥,这是!?」
优都紧紧抓住我的运动服。
老实说,我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连原本站在大楼前的我们,在回过神后,才发现地面已是一片颓垣破瓦。稍微一不留神,大楼已经化为一座废墟,到处都是裸露的钢筋。
这种景象宛如是世界末日。
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我的头部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荒芜的街道里,我仰倒在瓦砾堆上。
——我的背部流出大量的血液,躺在血泊之中。
「!?」
我眨了眨眼睛,原本看见的景象便瞬间消失了。
然而,景象中的我明显——已经死了。这让我感到无比……绝望。
「大哥哥……?」
「啊、啊啊,优都,抱歉。」
为什么会看到那种景象?看见自己的死状实在太不吉利了,这让我心存恐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保护优都。虽然不晓得为什么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优先顺序』,但目前也只能先这么做。
「总之,这样的状况绝对不正常,赶快躲到安全的建筑物里吧。」
「好、好的……那、那个,大哥哥,你很冷静呢……?」
优都用力抓住我的运动服,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眶满是泪水。被这张脸含泪仰望,不知为何有种强烈的罪恶感,仿佛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我好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或许我只是忘了吧,我好像还挺习惯这样的处境呢。」
「是这样吗……?」
「其实我没什么自信,也不太清楚能做什么。不过,即使如此……」
虽然不晓得原因,但唯有一件事我可以断言——
就是这名少女与我要寻找的『一之江』是不同的人。
不过,她一定跟『一之江』有关系。
——最重要的是,『一之江』想保护的人肯定是这名少女。
「即使如此,我仍想要保护你。」
「啊……是、是的……」
看见红着脸低下头的优都,我猛然惊觉大事不妙。
有种『又搞砸了』的心情,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算、算了,就放我一马吧,我只是想要鼓励女孩子而已。嗯。
我顿时回想起记忆中面露鄙色的女孩子们,再次明白的确有某些人从我的记忆中消逝了,这更让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找回记忆!
「好,那就动身吧——」
『在你离开前,我会让你先死在这里。』
此时,忽然传来一个冷酷的少女声音。
我立刻抱住优都,并将她压在瓦砾堆上!
「哇啊啊!?」
「对不起!」
我一道完歉,一道蓝白色的光束便击中了我们原本站的位置!
一道眩目的光芒一闪而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即响起——回神一看,瓦砾堆就这么被轰出一个大坑。
「啊哇哇哇哇,这是什么!?光、光束!?」
「好像是喔!」
虽然继续抱着这副娇小的身体也满好的,但现在的情势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立刻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轻盈的身体一把抱起,一鼓作气地拔腿狂奔。
「哇、哇、哇哇哇!?」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恕我暂不回答!!」
「好、好的,大哥哥,我明白了!」
多亏优都用双手牢牢绕住我的脖子,让我跑得更为顺畅。但因为从背后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感觉得出光束愈来愈接近了,让我无暇安心。
『逃也没用,你已经无力反抗了。』
那个声音像在挑衅,不断袭来的攻击光束也像是在嘲笑我的无力一般。
光束锁定我的背后,不仅如此,还分别从左右发动攻击,仿佛想阻碍我的退路。地面与柏油路一一被掀飞,四处飞散的碎片划伤了我的身体。若是正常状况下,我应该是躲不过这种攻击才对。
然而,我明明抱着优都……身体却感觉相当轻快。
不管是奔跑的脚力、支撑她的平衡感,以及光束袭来的气息——
我一律能够敏锐地加以察觉。
「大、大哥哥?你的速度好快呢……」
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在满是破瓦残垣的街上、满是裂痕的柏油路上,以及仿佛会将视野埋没的大雪之中,我却能毫不犹豫地踏稳步伐,迈开脚步往前奔驰。
全身上下变得异常敏锐。我知道安全的踩踏之处、知道如何可以奔跑得更快且更有效率、知道如何用手支撑优都而不失去重心。这些我都可以大致有所掌握。
这么一来,或许可以成功甩开对方……?
『得到了「Half Lore」应有的身体能力后,你好像产生了或许可以甩开我的天真想法喔?』
对方似乎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刹那间,我的右肩被光束击中,接着发出『砰』的一声。
「呜啊啊啊啊!?」
「哇啊!?」
感到剧痛的同时,从伤口喷出的血液也溅到了优都的脸上。
我顿时重心不稳,险些要让优都摔在地上。
「可恶!」
我放弃无法施力的右手,单靠左手慢慢将她轻盈的身体放下来,尽可能不让她摔倒。
这时,蓝白色的光束再次来袭,一一击中我的左肩、右大腿内侧以及左脚踝一带。
「唔啊啊!?」
「大哥哥!?不要啊啊啊啊!」
我听到背部发出的爆炸声,同时从那些地方喷出了血液。
身体有好几处宛如被爆裂物炸伤的伤口,血液不断汩汩流出。
『身体动作时会仰赖「重心线」,只要锁定那些部位,便能够让对方一瞬间停止动作。这可是常识喔。』
我的四肢无法使力,恐怕是肌肉还是肌腱一类被精准地击伤。这样一来,我就动弹不得了。
「优都,你、你快逃……!」
「可、可是!」
「快跑!!」
优都一脸担心地看着我,慌慌张张地思考自己能做什么。不,没有时间继续消耗下去了。虽然不晓得那个光束是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是在对我们做出『攻击』。
『唉,你们两人若想继续悠哉地表演离情依依,可是会送命喔。』
送命。
这个字眼直接刺进我的心坎。
我不禁想起不久前才跟学姊做的约定……
死掉的话就无法得到当选的奖励——学姊是发自内心不希望我死掉。
而且,刚刚那句话不只针对我,而是『你们』。这代表含着泪水用手帕替我止血、却不知道要按住哪个部位才好的优都,也是攻击对象。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优都被我的大吼吓了一跳,但仍畏畏缩缩地将手帕按在我肩膀的伤口上,洁白的手帕立刻被血染红。她强忍着泪水,愁眉不展的脸上还被我的血弄脏了。唉,比起我的伤口,我更想为那张可爱的脸蛋拭去脏污啊。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害如此勇敢又可爱的少女?
『那是因为你们要做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
『奉劝你们不要去寻找已经消失的人,不要去回想起失去的记忆,因为对那家伙来说,被遗忘反而比较好。结果你们却执意想要找回记忆、找出那家伙,这对那家伙不是很失礼吗?』
意思是说,我们被迫遗忘了某个人,现在却执意要找回记忆,所以才会遭到追杀吗?
「这未免……」
『你觉得很没有天理吗?不仔细思考过就否定好吗?哎,我就让你们在临死前有时间思考一下,因为我可是善良的魔女。』
不知为何,我对『善良的魔女』这个字眼耿耿于怀。意识到这件事的当下……莫名有种『必须去好好思考』的念头。
那家伙刚刚说我们这样做很失礼,换句话说,我的一意孤行有违对方的用意……吧?
「就、就算是失礼……我也不希望姊姊一直失踪下去!我不愿意失去姊姊!!」
『哎,我想也是。被留下来的人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早就知道会演变成这样了。明白归明白,但我还是奉劝你们,有时候遗忘与失去反而对你们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啦……」
因为失血过多,我的意识变得朦胧了起来。优都一脸担心,努力按住我的伤口,但因为血流不止,甚至将她干净的制服染红了。
『想像一下吧,只顾着提问就会有答案的话,猜谜节目不就要被废掉了?』
虽然是很坏心眼的回答,但也颇有一番道理。
换句话说,我要思考的——并不是『为什么我的记忆会消失』,而是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情将我的记忆消除。
我常常出糗,也说过不少令人傻眼的话。不仅如此,我这种莽撞天兵居然积极接近学姊,看在其他也喜欢学姊的男人眼里,肯定相当不是滋味吧。
假设——如果将那些人记忆中的『我』给消除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想必是相当痛快吧。如果将这般丢脸的我从这些人的记忆中抹去,我就能够以全新的自己重新出发;从曾经目睹我的糗态的人们记忆中将『我』消除,我就能够被那些人遗忘,成为微不足道的存在。换句话说,操弄人的记忆,有这方面的好处。不过对于平时关系疏远的人来说,则不会构成任何影响。
——然而,如果是让关系亲密的人忘记自己的话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股恶寒。
这股寒意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
若是音央、学姊跟理亚忘记了我——
她们不但会用陌生人的眼神看待自己,还会对我说『初次见面』,开黄腔也会被对方警戒,并保持距离。严重的话,或许会遭到鄙视或厌恶。之前的脸红心跳事件也都不算数,当时做出的觉悟与体贴也会化为乌有。失去记忆,会让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即使如此,那人仍执意要让对方忘记自己。
假设——
我像现在这样受到恐怖的攻击,而音央、学姊与理亚想要保护我,却可能会让她们有生命危险——那么,只有让她们忘记我的存在,才能让她们存活下来。
即便会将回忆与一切化为乌有,也只求能够保住对方的性命的话——
「……唔。」
胸口感到疼痛。
或许对方就是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吧。所以,我坚持要找回记忆,或许会拖累受到遗忘的『一之江』。
没错,『一之江』肯定是想要保护优都,所以才会在她的面前消失,但没有消除她的记忆。然而,就因为我拥有刚刚那种身体能力,可能会让事情出现什么变卦,或者是学不到教训、再次让自己陷入生命危险。所以她才要夺走我的记忆,让我忘记她——好让我回归平凡的日子。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我决定了……」
「大哥哥?」
我努力对一脸担心的优都露出笑容。虽然我全身发冷,下巴频频打颤,但应该有成功挤出笑容吧。
『怎么,你是做了什么觉悟吗?』
「嗯,我做好觉悟了。我决定找她大吵一架。」
『哦?』
「恢复记忆后,我要为这件事大发雷霆,然后面对面教训她,跟她大吵一架!以为我不会对女生动怒可就大错特错!我生气的话……!」
『生气的话会动粗吗?』
动粗。对女生拳脚相向——我实在办不到!
既然如此……!
「我要打她的屁股!!」
这招兼具情趣与建立威信之效!!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超棒的!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想趁机摸屁股!我真是作梦也没想到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喔,嗯,如果你恢复记忆,找到她的话,要打要舔随你高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我的这番言论居然让她爆笑出声。
「大、大哥哥……」
「呃,哎,嗯。抱歉。或许到时候会碰触到你姊姊的屁股,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对女生是不会下重手的,最多只会打屁股。」
「……大哥哥真的是……奇怪的人呢。」
优都错愕地笑了出来,然后让我……倚靠她的肩膀。
「优都,你的制服会沾上血喔。」
「没关系的。因为我都已经浑身是血了。而且大哥哥应该想到好方法了吧?姊姊也常常露出这种表情。她好像有个很在意的男生,每次她抱怨自己又要赶去帮忙时——总是会露出舍命陪君子的表情。大哥哥跟姊姊有些相像呢。」
「被说相像让我有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想起那家伙了。」
「有可能喔。」
优都努力支撑着我站起来,因为身高差距悬殊,她只能拚命扶着我的腰,这样的动作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喔,这样好吗?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喔。你会像刚才看到的影像——也就是我传送给你的预兆一样死去唷。你已经失去了那个守护你背后的小丫头……虽然你身边的小丫头跟她长相神似,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物呢,更何况,现在的你只是平凡的人类。好,你要怎么逆转情势?』
听了她的这番话——我死亡的画面突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看样子似乎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让我看见的。
既然遭到那道光束攻击后会形成那种下场,我只能避开攻击,努力逆转情势……
——不。
既然如此,只能孤注一掷了!
「嘿啊啊啊啊啊!!」
我使出浑身解数……
转身落荒而逃!!
然而,因为脚被击中的关系,只能由优都搀扶着,勉强走上一小段距离。这样是无法甩掉对方的。
『……什么嘛,我还在想你要出什么招呢,结果是要逃走吗?害我有点失望呢。前任主人啊,我还以为你会想出什么妙招耶。』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如果她因为对我失望而觉得『杀了我没有意义』,那么就可以如我所愿地顺利保护优都。
『我就送你们上西天吧!』
然而,这种天真的想法立刻被她识破。
啊啊,可恶。不过我本来就觉得她不会上当——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做好觉悟了。我没有送死的打算,但存活下来的机率肯定也微乎其微。既然如此,只能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大、大哥哥,我们太慢了……」
我的伤势已经严重到必须靠优都搀扶才能行走,加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头晕目眩,脑袋一片空白,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整个世界看起来歪七扭八,无法分辨任何东西。
优都会担心是正常的,尽管如此,我仍决定要逃走……
『「Hundred One」,永别了!』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我张开双手,将优都藏在自己的背后。
并转身面对那道光束。
「咦?」
直袭而来的蓝色光束像是在用慢速播放一样。
正因为在我眼中看起来速度缓慢,我才敢堵上一切。
「既然预兆显示我是因为背部流血而死,那么我只要用正面挡下来,就绝对不会死了吧?」
『哦?』
闻言,她发出赞叹声。与此同时,蓝白色的光束在我的眼前炸裂开来!
啊,我应该不用特别护住脸吧……虽然我如此心想,但应该来不及了。如果脸被打烂,就算找到我的尸体,也不会有人认出我的身分了吧。不,理亚可能认得出来吧?或是学姊、音央……以及与优都长相神似的『一之江』?
是的,跟我关系亲密的女孩子依序浮现在脑海中,而其中有一位少女——
她相貌端丽,有着艳红的长发和一双撩人心弦的猫眼,以及令人垂涎三尺的曼妙身材。
——总觉得那位少女早已出现在我的身边了。然而,气质却不一样。
不,可是……没错,是这家伙,这家伙才是——
「消除我的记忆的人不是一之江——而是雾香!!」
蓝白色的光束不断袭向我的头部,这个瞬间,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中。不,比较类似原本无法回想起来的部分终于获得解放的感觉,所有的一切终于衔接了起来。
雾香夺走我的力量,一之江则跟随她而去,我则是被推进了漆黑的洞穴之中。
然后,忘了这一切——
「——艾莉莎,我终于回想起来了。」
「不赖嘛,你竟然可以成功『攻下』我,并恢复记忆。你看出了最后的炮击是疗伤用的吗?」
银发少女——艾莉莎动作轻盈地自废墟大楼一跃而下。
「不,这倒是不晓得。原来是疗伤用的吗……」
「是呀,但如果是用背部挡的话,就会立刻变成致命的炮击。」
「呜哇。」
在我们交谈期间,蓝白色的光束已经停止发射。我的意识莫名清晰,手脚也能够稍加施力,可能真如她所言,那真的是疗伤用的光束吧。
艾莉莎面对着我,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的预兆可以不让内容成真,所以才会叫做『预兆』而不是叫做预言。我传送给你的是『背部重创失血而死』的预兆,所以你才用脸部挡下了炮击。是这样吧?」
「没错。如果那个预兆正确的话……我认为只要守住背部,就能够逃过死劫。」
「漂亮。在没有任何力量的状态下,竟然成功攻下了『预兆魔女·艾莉席耶儿』。你果真不是简单人物吧。」
艾莉莎迈开大步,接着——将我很熟悉的黑色手机丢给我。
「『Hundred One』,收下吧。『预兆魔女·艾莉席耶儿』要成为你的故事了。」
「喔,麻烦你了。」
叮叮啷铃啷♪
响起轻快的铃声。
于是,我总算取回了『D-Phone』。
「虽然我是基于魔女的善心才协助你恢复记忆,但那家伙也下了很大的赌注,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凡事讲求效率的『魔女』啊。」
「那家伙吗?」
——雾香。既然是那家伙的意思,那这一切一定都有她的用意。
那家伙若真的想将我的记忆消除,就不会给予我取回记忆的机会。不过,这次的提示未免太多了,像是音央的变化、理亚的记忆缺失,以及与优都相遇而勾起的一之江的记忆片段。
只要我有好好察觉的话,便能够取回记忆。然后,从我的『D-Phone』是由艾莉莎保管这一点来看,她的用意更是再明显也不过。
「请、请问……?」
从我的背后传来优都困惑的声音。
「嗯?啊……难不成是我的脸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连忙用手摸了摸脸,有种湿湿黏黏的触感,但那是手上沾到的血。
脸目前似乎是没事……
「毕竟你是女性公敌,应该让你的脸变丑一点会比较好吧?」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不、不是的,脸没有问题!那个……呃,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优都果然还是一头雾水,这也不能怪她。突然被卷进这种世界,然后被卷进我们的纷争。她不像我只要恢复记忆就可以明白这一切,单纯只是无端受到牵连。
——然而,如果我没有与她相遇,没有想要保护她的念头,肯定就无法回复记忆。那家伙总是守护我的背后,这次轮到我守护她的宝贝妹妹了,这可以说是非常奇妙的缘分。
「优都,谢谢你。我现在要去见你的姊姊。」
「咦……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接下来要去见知道她下落的人。」
「那、那么,我也……」
优都连忙挺身而出。
这时她的身后出现突然一个人影——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哇啊……」
优都一下子昏厥过去,倒在那个人影的身上。
「优都,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温柔地扶着优都的身体,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人是——
戴着一副眼镜,绑着麻花辫子的班长。
也就是三枝同学。
◆ ◆ ◆ ◆
从上次放学后的黄昏时分之后,自此再也没有见过三枝同学。
当时她说的传闻正是我的故事。
——原来如此。
「雾香,你一直都待在我的身旁呢。」
失去所有记忆的我,将她的话当成单纯的故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提示之一。
为了让我在取回所有记忆时,可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
为了这段漫长的故事——
「因为我离不开你。」
她终于——脱离了总是精神抖擞的客套口吻。
恢复回我最熟悉的她。
「『三枝同学』是我们『Lore』的一种伪装手段,我跟她对调了身分。」
她摘下眼镜,解开麻花辫子。
——虽然头发比往常更卷,但她终于变回我最熟悉的雾香。是的,雾香一直默默守在我的身旁。结果我却完全没有察觉,迳自把她当成『三枝同学』看待。虽然雾香最擅长的就是操弄记忆,但我仍感到懊悔不已。
「『三枝同学』是『Lore』的伪装手段吗?」
「她的踪影遍及国中,甚至连七里诗穗的班上都有,是一种名为『朋友的朋友』的都市传说——而我们魔女或是潜伏在人类生活中的『Lore』,经常会利用这种没有明确身分的存在。」
艾莉莎站在我的旁边得意洋洋地解释,仿佛以我的顾问自居似的。
「我们班上的三枝同学也是某种『Lore』吗?」
「嗯,她是『说书人』,是负责将我们『Lore』的故事散播出去的『Lore』。因为管理员也在夜坂学园,所以她才会存在。」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戴着眼镜的平凡班长,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身分。
「所以,当文字同学重新取回『D-Phone』,回想起所有记忆——我就不需要再扮演三枝同学。」
雾香的手发出红光,接着冒出一本看似百科全书、有着红色封面的厚重书本。
应该说,那才是雾香的真实身分。
现在拿出那本书的用意是——
「所以呢,文字同学,我也要以『魔女·尼图蕾斯特』的身分与你对决。」
雾香将书本抱在胸前,露出平静的笑容向我宣告。
我取回了『D-Phone』,并刚将艾莉莎收为故事,也许可以运用艾莉莎的力量,使出蓝色光束战斗。
然而——
「雾香,我懂了。我会华丽地攻下你的。」
我点了点头,将原本打算举起的『D-Phone』放下。
「哦,你打算不使用『Hundred One』的力量,要直接与那位魔女较量吗?」
「攻略『魔女』不需要强大的力量。这不是在你身上得到验证了吗?」
「哈哈,说得没错。的确——如果是你,或许可以帅气地攻下那个号称最棘手的魔女。我会带那位小女孩退离战场,你们可以尽情交手。」
艾莉莎直接走向雾香,接过优都的身体。
她好像只是睡着了,露出一脸安详的表情。
「那家伙的记忆怎么办?」
「留下来或许也无妨,但要是让她身陷险境这件事被发现的话,文字同学很有可能会被瑞江刺杀。」
「我想也是,不过也无所谓吧。」
「是呀。」
虽然被她们讲了很残忍的话,不过既然没打算消除她的记忆,那我就不再追究了。虽然优都的身上溅满了我的鲜血,或许会留下轻微的阴影,不过,我认为记忆或是经历不是其他人可以轻易改写的。
「那么,主人,之后就交给你了。」
艾莉莎背着优都,然后慢慢走在化为废墟的街上。
「你的力气挺大的嘛。」
「哎,因为我是『Lore』啊,比一般人还要有力气。」
原来如此,我可以理解这一点,因为连『Half Lore』都拥有远超于人类的身体能力,『Lore』怎么可能会连一个女孩子都背不动?
等到四下无人后——我们独处在寂静的废墟之中。
我面向雾香。
站在伸手可及的距离。
让我尝到懊悔滋味的元凶就在眼前。
「那么,文字同学,我很抱歉。」
雾香率先向我道歉。
她应该还没有打算开战,而是以普通的雾香身分,为那时让我受伤的事情道歉。
——可是啊,雾香……
我刚刚已经决定要大发雷霆。
所以,我会……全力以赴地战斗。
「雾香,我不打算原谅你,我打算永远都不原谅你。」
我说出这番话,只见雾香微微睁大了双眼。
「……永远?」
「嗯,雾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打算怪罪她,也没有骂她的意思,而是尽可能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吗?这真是……可怕耶。我让文字同学真的动怒了呢。」
「是啊,我真的生气了,除此之外,我也很担心。」
「嗯……」
雾香露出寂寞的表情。
——见到她露出那种表情,我巴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我好想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你一定也是有什么考量,我很信任你,所以不要紧的』。假装大家都明白这一切,摆出谅解她的模样。
但是,这是不对的。
为了让雾香——可以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必须好好跟她沟通,与她『交战』。
不是以『魔女』的身分……
而是为了与这个名叫『仁藤雾香』的女孩子永远在一起。
「呐,雾香。」
「……嗯。」
雾香的声音变得细不可闻。
……或许这家伙原本就打算故意输给我,为了赎罪,为了让我选择要将她收为我的故事,或是在世上消灭。
既然如此,没有好好沟通的话,她恐怕永远不会明白。
我想要亲口告诉她。
——这都是为了不再原谅她。
「你可以变成魔导书的模样吗?」
雾香的肩膀猛然一颤。
她用虚弱又畏惧的视线,交互看着我跟自己手上的书本。
雾香对于自己身为魔导书的事情耿耿于怀。自己并非同为人类,而是有着物品般的形貌,并一直担心我是否不想看见她的那个模样。所以,这正是这家伙的弱点——她在喜欢上身为人类的我之后,产生了名为『心灵』的弱点。
亲口告诉我这个弱点的正是雾香本人,所以我更要加以利用。
「……这、这样啊。文字同学……因、因为我是魔导书的关系……」
她的眼眶泛起了泪水。
我产生了一丝,真的只有一丝丝……愤怒的念头。
或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雾香心中可能还以为我『因为雾香是冷冰冰的魔导书而讨厌雾香』,这件事也让我感到忿忿不平。
「雾香!」
我用无法举得很高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双肩。
我的伤口还在流血,施不上力。
即使如此,我仍用尽全力握住雾香的肩膀。
「文、文字同学?」
「雾香完全不懂我的想法。明明身为热爱研究的魔女,却完全不懂我的想法!所以,我要直接告诉你!」
「好、好的……」
泛着泪光的脆弱眼神,隐约透出绝望,洋溢着满满的不安。
「雾香,不管你是何种存在,我都一定会爱你!就算雾香背叛我、成为我的敌人,危及我的性命,我也爱你!是魔导书也好,变成其他生物也罢,不管是什么样的雾香,我都会献出我的爱意——我现在也爱着雾香!!」
「呜。」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雾香的眼眶滚滚而下。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直到我死之前——不,即使我死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会让雾香孤单一人!永远不原谅你,代表永远不离开你的意思,就代表我不会再忘记你了!你应该、你应该懂了吧……!!」
「嗯……嗯!」
雾香用手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让女孩子哭泣,但恐怕无法如愿。今后或许还会继续让女孩子哭泣,所以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刚刚的话语,就代表要与魔女缔结契约。
「这样就明白我有多喜欢雾香了吧!」
「文字同学……文字同学……!!」
雾香的身体顿时被红光团团围住。
喂!?
「文字同学、文字同学、文字同学——!!」
她的身体围绕着淡红色的光芒,变得一丝不挂——换句话说,呃,一具美丽的裸体呈现在眼前。因为太过突然,我不小心将她的裸体尽收眼底了。
「哇——!?雾香,喂,衣服、衣服呢!?」
「文字同学是笨蛋、笨蛋!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
光着身子的雾香用力地抱住我。
绕至背后的手掌传来舒服的触感。
压在我腹部上的柔软触感也教人心神荡漾。
我甚至觉得就算让伤口裂开,放尽全身的血液也无妨。
「好、好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不会再让你窜改我的记忆,不会再让你离开,最重要的是……雾香明明在我的身旁,我却不了解你,这件事肯定也让你感到寂寞吧。所以,我也不会再让你感到寂寞,懂吗?」
「……好的。」
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温顺不已。这时我发现身上的血已经止住,有种慢慢在复原的感觉,似乎是沐浴在雾香的红光之中的关系。该怎么说呢,身体表面似乎产生了一道修复伤口的暖流。比起刚刚艾莉莎的疗伤光束,这阵红光的疗效更是惊人。
既然雾香紧抱着我,我就想趁机抚摸一下她的背部,但想到她现在一丝不挂,我只好打消念头,改成抚摸她的秀发。视线稍微往下看去,可以窥见优美的臀部曲线,于是我急忙抬起眼睛。
「文字同学的心跳得好快……」
「这是当然的吧!?」
我几乎是恼羞成怒了。
「那么,要好好把握现在喔。因为我要将用来维持这个肉体的魔力全部送给文字同学,这么一来,我会……暂时无法恢复人形。」
「是、是喔,原来如此,要好好把握现在吗?」
好好把握现在。意思是说……可以抚摸雾香的背部、欣赏雾香的臀部吗?
我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雾香的背部……
「呀!」
「抱歉,你觉得痒吗!?」
急忙抽回手的我真是没用。
「不,没关系。你想摸的话就尽情摸吧,想要抱我的话就尽情抱,想要吻我也可以——只要是文字同学,我什么都愿意。」
「是、是喔,这、这样子啊?」
「啊,不过……我想到了——还不可以哟。」
雾香用湿润的眸子抬眼望着我。
她的嘴唇莫名散发着妖艳的气息……
真奇怪,被说『还不可以』,反而会更让人『按捺不住』。
「你还没有……好好地对我说那句话。」
「喔,说得也是。」
原来如此。
爱或喜欢,的确是很重要的话语。
可是,我俩之间——还有那么一句牵系彼此灵魂的重要话语。
「雾香,我会永远珍惜你,所以——成为我的故事吧。」
「嗯,疾风同学——将我收为你的故事吧。」
雾香第一次用那个名字叫我。
哗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
从『D-Phone』发出宛如祝福般的华丽音效。
「呜哇哇哇!?」
「啊哈哈,我所拥有的故事全部变成文字同学的了。」
「是、是这样吗……」
虽然我还没有产生真实感……不过……
我一定马上就能体会到这是多么惊人的一件事。
『吞食Lore的Lore』所吃下的所有『Lore』,一瞬间全部化为我的故事,当我使用自己的『Lore』能力的时候,应该就能够有所体悟。
「因为每个都是特立独行的孩子,所以你要小心喔。」
「是喔……我想也是。」
我想起『神隐』事件的那个可怕女孩子应该也包含在内,印象中是叫词乃吧。应该有不少那类恐怖到极点的『Lore』成为了伙伴。
「那么,文字同学。」
「什、什么?」
我不禁抬起了头……那个,雾香小姐,身体若再稍微离远一点,我就会看见你胸前的重点部位了。像这样在我面前大方裸露身体,要我不看也难吧。呃,嗯,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女孩子的重点部位,所以我现在内心充满了感动。嗯。
称呼怎么又改回文字同学了啊——我本来想这么吐槽她,但美丽的胴体更是让我魂不守舍。
「你可以吻我、可以做更色的事情、更色更色的事情喔……你不想做吗?」
雾香对自己的那番话感到害羞,但脸上的表情仍写满了喜悦。
到了这个地步,我可不能不回应。
「好,我要吃掉雾香了喔!」
「哇啊☆」
我更加用力地抱住雾香的身体。
然后,非常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她的后脑勺与后背。
——并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嗯……感觉……就像是情侣之间的亲吻……」
「你不喜欢吗?」
「……因为不是直接嘴对嘴,反而更令人害羞……」
雾香也亲吻了一下我的脖子。
正当我觉得有种搔痒的感觉——
她的身体被更多红色的光粒所包围。
「文字同学,后续——要继续做完喔。」
「……我随时都是抱着这个想法。」
「啊哈哈哈,嗯,谢谢!」
手中只留下光芒逐渐收束的触感。
——然后,雾香化为了一本魔导书。
◆ ◆ ◆ ◆
『文字同学,瑞江——她一直在孤军奋战。』
声音似乎是从手上的魔导书传来的。因为雾香曾经直接在脑中跟我交谈,所以我并没有很在意,重点是话的内容。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立刻拔腿飞奔,但完全无法察觉到一之江的气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那天……一直到现在。』
从那之后究竟过了多少天?因为记忆模糊,我好像连时间感都错乱了?关于时间的流逝或许只要查看『第八世界』就可以知道,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出一之江。
『瑞江很行的,只要有适时休息,掌握好步调,应该就没有问题吧。不过,我想差不多也该感到吃力了。』
「为什么她要那样做?雾香跟一之江不是投靠小社了吗?」
『我提出的条件是「我将文字同学的力量全部吞噬,小社则必须不再对文字同学出手」。从结果看来,我算是达成了条件,所以文字同学这几天才可以过得风平浪静。』
因为我第一次耳闻私底下曾经进行这种交易,所以只能默默点头。
『不过,我不能在拥有那股力量的状态下被小社打败。跟她谈判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因为小杜很看重「Hundred One」的力量……这也可以说也是她的弱点。所以,我只能当个称职的魔女,躲在幕后活动。我派了虫子来让文字同学熟睡后,趁这段期间跟大家进行联络。』
那天我会睡得格外香甜,恐怕正是雾香造成的。
好像可以将一切的幕后行动都算在雾香头上呢……
「你也有向学姊、音央,还有理亚联络?」
我在瓦砾堆上飞跃、在废墟的墙上奔驰,并向她确认这件事。
『嗯,我告诉大家,我已经跟文字同学表明自己的真实身分跟目的,然后也有将我的真实身分与弱点告诉她们,所以她们都愿意相信我。这虽然是很大的赌注,记忆也会消失,但她们一致认为只能靠这样获胜。』
雾香被奉为最棘手的魔女,竟然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怎么说呢,我想大家肯定也吓了一跳。大家至今一直因为『Lore吞食者』的别名,对雾香抱着戒心。然而,她却赌上自己的存在,冒着生命危险告诉大家。
——我想大概是因为『伙伴』的关系。
只有她不是我的故事——雾香将这一点化为优势,并当成最后的王牌。
『不过理亚到最后还是很纠结的样子。』
「是、是喔,嗯,抱歉。」
『啊哈哈,文字同学真受欢迎耶。』
理亚那份毫不掩饰的心意,让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所以才能够治愈我的心。乍看之下,她是所有人中最安分的一个,但其实她的个性最为顽固。这让我恍然大悟。
『要彻底发挥我所收集的故事力量,首先需要的是无止尽的魔力。只要鸣央能开发出「神隐」的潜藏能力,应该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接着,我需要将那股庞大的魔力储存起来运用,这也可以透过诗穗学姊体内的「管理员」能力来达成。多亏她那强大的数据管理能力,便能将魔力整合至最佳状态。然后,拥有文字同学的「Hundred One」能力的我,之所以能在小社面前全身而退,靠的则是小沙绪的红斗蓬力量。我趁瑞江拖延住对方的期间,以被绑架的形式从「毁灭的世界」逃脱。如果没有大家的力量,是无法这么顺利的。』
现在只要有效率地将大家的力量结合起来,就能够拥有对抗小社的力量吗?也可以说,那股力量现在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不过,只靠这样是不行的。因为我终究——只是魔导书的「Lore」。只能将故事记载下来,无法同时阅读所有故事。』
虽然我想要制止她那种消极的语气,但现在似乎不是恰当的时机,只好忍下来等待雾香接下来的话。
『文字同学——你是百物语的「读者」,同时也可以成为「作者」,所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同时阅读所有故事,或是写下新的故事。
我听到这番话,终于理解了。
为什么雾香坚持要凝聚『大家』的力量?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痛苦的赌注?
全是为了——将希望寄托在撰写『百物语』的我身上。
「原来雾香从头到尾都选择相信我啊。」
『这是当然的啰。因为——我最喜欢文字同学了!』
她的这番话让我高兴得无以复加。
她明明不能保证我会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与一之江的妹妹优都相遇也只是巧合。这些日子我完全被蒙在鼓里,毫无恢复记忆的机会。要是一之江在这段期间力量耗尽——这个赌注就输了。雾香以三枝同学的身分在我身旁守护着我,拚命给我恢复记忆的提示,对我深信不疑。
现在仍在奋战的那家伙——一定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
「雾香,我们上吧,我一定可以办得到」」
我用力握住手中的魔导书。
『哇啊!?』
「抱歉!?我碰到了什么色色的部位吗!?」
『没、没有,嗯,不要紧……喏,因为我裸着身子化为魔导书,现在的我比拥有肉身时更无防备。当文字同学下定决心或是耍帅时……呃,应该说精神面的接触度会变得很敏锐……』
「是、是吗?精神面的接触吗?」
『对、对啊。』
那么,我到底应该怎么拿这本书才好?
总之,我决定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
这种情况下,两人仍感到心跳加速。
「嗨,你们两位,需要空中计程车吗?车费就用有趣的故事来付吧。」
乘坐在巨大步枪上飞行的艾莉莎,突然从正在赶路的我们身旁冒出。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空中侦察吧。
「有掌握到一之江的地点了吗?」
「只要把你带到出现不祥预兆的地点。应该就可以了吧?」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你了!我会让你瞧瞧惊人的大逆转!」
「主人,没问题,坐上来吧!」
我用一只手放在巨大步枪上疑似后座的地方,接着弯下腰坐稳。
「客人啊,我要用最快速度冲刺喔!!」
艾莉莎乘坐的步枪从后方发射出强烈的蓝色光束。
我们一口气冲上云霄。 |
◆20XX-**-**T00:00:00? "The world of End"
◇View Side : Merry's-Doll◇
不晓得从那之后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不,应该说,这个『世界的尽头』是不存在时间概念的。从那之后感觉像是经过了好几年,却又像是只过了好几天而已。
哎,无所谓。这并不会对最强Lore——『月隐的玛莉玩偶』造成精神上的影响。既然身为『时间停滞的玩偶』的『Lore』,就可以持续战斗上好几十年、好几百年。
真要说的话,问题不是出在体力,而是『Half Lore』保有人类的精神面。在这里战斗得愈久,与双胞胎妹妹优都的年龄差异便会拉大,这让我很懊恼。算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问题。
况且,不打倒『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持续派出的『具有毁灭属性的Lore』,优都居住的世界迟早会毁灭。一旦失去想要保护的人,我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优都的寿命走到尽头时,我就不需要再继续保护这个世界。虽然抱着这个想法,但优都的孩子肯定会长得像我一样可爱,所以我还是得继续保护这个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会成为优都的丈夫……想到这里,我不经意回想起某个男人没出息的嘴脸。
——这把猛然窜起的怒火,让我清醒了过来。
「大姊姊,你醒来了吗?」
我完全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然后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看见小社露出轻松的笑容站在面前,我想我应该是还没战死吧。
「Good Morning。」
「哇,讲英文耶。」
「喔,不小心讲了平常的惯用语。」
「你平常会用英文打招呼吗?」
「不,单纯只是因为偶尔讲英文会让妹妹慌张,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罢了。」
「呵呵,你跟妹妹感情很要好呢。」
我们姊妹感情的确很要好。优都以前总爱跟在我身后叫着『姊姊、姊姊』对我撒娇。而我因为感到厌烦,不是对她恶言相向,就是置之不理,但她还是很黏我,我拿她实在没辙,所以我们的感情才会变得要好起来。某方面来说,她是一个很有毅力的妹妹。
「对了,在我睡着前收拾了谁?」
「呃,是『猴梦』。」
「喔……因为是睡眠类,所以我才会睡着吧。」
「没错。没想到你会主动进入梦中去收拾掉对方。」
顺道一提,『猴梦』简单来说是一种在睡梦中杀死对方的杀人『Lore』。不断重复做相同的梦后,到最后被杀死的故事。记得在『神隐』事件时,有向文字做过说明。
因此,我主动进入睡梦中,在自己被杀前,先将猿猴们赶尽杀绝。拜此之赐,最后的梦中没有发生任何事,让我得以安稳地熟睡……
「你有睡饱吗?有办法跟下个敌人战斗吗?」
「绰绰有余,你亲自出马也没有问题。」
小社本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战意。虽然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收集到这么多『Lore』党羽,但我打倒的数量已经将近十几位。
「那么,接下来我要派出秘密武器啰。」
「秘密武器太多,会显得老套喔。」
一说完,我的右手便燃起蓝白色的火焰。
原来如此——
「这是现象类的Lore『人体自燃』吗?」
我立刻退离该处,右手的火焰却还是没有消失。
这是一种人体会在毫无预警之下起火燃烧的神秘现象。因为不晓得原理与发生原因,所以被归类为都市传说,是现今仍流传着各种揣测的『Lore』。
「那孩子啊,是到了最后也会跟着燃烧殆尽的『Lore』。应该很难应付吧。」
「不愧是拥有毁灭性的『Lore』。」
我瞄了旁边一眼,在小社身后的废墟——距离约一公里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名被蓝白色火焰包围的少女。那边应该听不见我的声音,也不像是附在我身上,所以应该无法对她传送心电感应。换句话说,只要是『忆起跳跃』无法传送的距离,除了靠电话移动,只能亲自冲过去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然而,在移动期间,难保我不会先被她的火焰燃烧殆尽。
我回神一瞧,这才发现火焰已经蔓延至上臂,发出阵阵的焦臭味。幸好我的身体并不是人类的肉身,而是玩偶,所以不是发出少女的柔嫩肌肤烧焦的味道。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成灰烬,倒也不是滋味。
「小社,我要移动到你旁边去。」
「啊,原来如此,你打算靠这样躲过火焰呀。」
我利用『忆起跳跃』,将自己瞬间传送至小社所在的位置,并成功将在右手燃烧的火焰留在原处。看样子以跨越『空间与时间』的方式,可以让那道火焰无法跟着我移动。
「虽然右手暂时无法使用,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然后,我以还在原处燃烧的火焰为中心,快速地绕到了其后方的显眼位置。
「喂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火焰霎时间停止摇曳,仔细一看,站在远处的少女也变得一动也不动。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的『亿起跳跃』可以从我身体接触到的东西中『挑选出想要传送的东西』,所以我选择不要传送『人体自燃』。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是否可以传送』。结果火焰被留在原处,独自摇曳生姿——换句话说,那道火焰其实才是『人体自燃』的本体。
「即使没有回过头,但你已经『看见』我了。你拥有两个以上的视点——而在这种状况下,只要看见我的模样,就代表你就已经输了。『回首即杀』!」
不需要让那道火焰回头。『人体自燃』的能力应该是透过视线来让我起火燃烧,因此——本体看见处在『看见即死』状态下的我后——
砰咻!
那道火焰一瞬间烟消雾散,远处的少女也跟着消矢了。
「真是教人叹为观止耶,瑞江姊姊不愧是收拾『Lore』的翘楚。」
「你太过奖了。这次手臂被稍微烧到,让我吃了一惊。」
「你根本不痛不痒吧?」
「这倒是。」
我伸出左手抚摸右手臂,将上面附着的焦炭拍掉……又恢复雪白的肌肤,没有留下任何烧伤的痕迹。
对于身为『时间停滞的玩偶』的我来说,一场战斗——故事结束后,当时所受的伤与疲劳不会累积在肉体上。这一点正是我号称最强『Lore』的原因。
「连我的秘密武器也是两三下就被解决掉了,这下子无论派谁出马,你都会轻松解决吧。」
「是的。既然如此,差不多可以轮到你上场了。」
「你是想要做个了断吗?」
小社帽子底下的眼神,酷似七里诗穗。
——做个了断。
那句话一瞬间在我的内心造成动摇,足以看出我的精神已经疲倦不堪。
「胡说什么,我至少还可以战个一百回合。」
「瑞江姊姊明明只是『Half Lore』,却拥有极为强韧的精神力耶。」
「因为我跟一般的『Lore』不一样。」
『月隐的玛莉玩偶』要一直维持最强『Lore』的称号,必须让传闻长久流传下去,结果也导致挑战者接连不断。虽然有这个缺点,但在战场上的生死交锋之中,我也逐步提升了精神力,找出了我的潜藏能力。
只是,我却怎么样都找不到可以杀害『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机会。无论试了多少次……连稍早发动『忆起跳跃』的时候也拿出匕首伺机行刺,但她的身体宛如雾霭般难以捉摸,匕首仿佛刺进了一团雾中。
「那么,接下来我可不照顺序来啰?」
「唔?」
小社的背后——冒出好几股危险的气息。虽然只是粗略的感觉,但数量少说有十个,或许有的『Lore』没有气息,也可能有潜伏类的『Lore』,所以实际的数量可能更多。
可是,因为我原本认定她不会同时派出大量『Lore』,所以这件事带给我相当大的冲击。
「喔,大姊姊,你果然吓到了呢。是的,按照常理……在同一个地点,或是同一个『Lore世界』中,是无法同时出现大量的故事的。只要不是听候『主角』差遣的状况,大部分的『Lore』对决基本上都是一对一。」
「………………」
「在同个『Lore世界』内召唤各种故事的话,彼此之间会互相影响,导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所以,就算是派出集结了许多『伙伴』的『势力』,基本上也是以一对一,或是少数人的战斗为主……这就是『Lore』之间的战斗。我之所以会像这样派出大量『Lore』的原因是……我想想……」
趁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小社背后的气息数量又变得更多。已经不是十几二十个,而是已经多到连数都不想数了。
「我跟『管理员』在『一九九九年』展开了一场大战,当时他们的败因正是因为以众敌寡。每个故事互相冲突,状况崩乱失序、根本无法控制住场面。话虽如此,只凭一人或是少数人是赢不了我的……所以管理员只能改打一场『不能输』的战争。」
这正是封印住『千禧年危机』的始末,也是战争所写下的历史。『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对当时的『Lore军队』深感兴趣,于是自己也建立了一支军队。
连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都无人能够打败她。
没想到,这次她还建立了一支具有『毁灭属性』的Lore军队。
原来如此,的确是最适合带领末日降临的存在——一股绝望感顿时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可是,你竟然可以差遣这么大量的『Lore』……」
话说到一半,我这才察觉出她刚刚那句话的真正意义。
「呵呵,没错,瑞江姊姊,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吧。」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难不成从一开始就是那样?」
「嗯,从一开始的时候、从我诞生的时候——我相信从我开始存在的时候就是那样了。」
小社这么说道,接着笑咪咪地将帽子摘了下来。
帽子底下——有张与年幼时期的七里诗穗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在我的注视下慢慢产生了变化——恢复成原本属于她的『真正姿态』。
「我是让全世界陷入疯狂、全人类渴望毁灭的故事,也是『主角』的『Lore』。」
一头长长的金发,灿灿生辉的赤红眼瞳,头戴黑帽,身穿类似学者的服装——那是『诺斯特拉达姆士』在网路与书本上经常可见的打扮。容貌虽然年幼,却发出压倒性的威迫感。
「我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这个故事的『主角』,名叫社·弗朗索瓦一世。玛莉玩偶姊姊,请多指教。」
她进行自我介绍的瞬间——
『大王军队』从她的身后浩浩荡荡现身。
◆ ◆ ◆ ◆
我不晓得逃跑时要如何应战。
是的,战况严峻到连我都不得不先行撤退。
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一群人,从后方用光束枪发射神秘光束。那道光束拥有极强的破坏力,甚至可以杀死俗称的外星人。世上谣传『某个合众国政府为了对抗外星来的入侵者而成立了秘密组织』,他们拥有宇宙级的科学技术,用来对抗外星人。但他们现在却不再对付外星人,而是听从小社的命令将我『杀害』,或是让我失去抵抗能力后进行『活捉』。一旦被活捉,我恐怕会被送进某个合众国的UFO研究设施吧。我可不愿意这样,所以只能继续逃跑。
接着——一群像是埋伏许久的无数诡异怪物现身了。它们是从『军队在实验设施暗中制造突变体』的谣传所诞生出的不明生物,也就是UMA。它们忽现忽隐,仿佛不断重复着复活与消灭,无论将其击退多少次,不久仍会再次现踪。
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无数圆盘也从空中对我进行追捕。有时会高速冲上来,释放用来捕获目标的怪异光束。在闪身避开后,只见我原本所在位置的瓦砾就这么被吸了上去,那道光束似乎可以吸取任何东西。这就是俗称的飞碟绑架事件。如果不小心被掳走,我恐怕就会从此下落不明,或是我的内脏会像被飞碟掳走的牛只一样消失不见,也就是俗称的牲畜虐杀事件。
……为什么小社的『Lore』大多都是外国流传的都市传说?
外国孕育出众多群众高唱荒唐无稽的末日论,这种夸张的内容让我感受其特有的大剌剌作风。日本本土的都市传说大多较为含蓄,而外国——尤其是美国——的都市传说往往富有好莱坞风格。我边逃边心想:我干脆变成希区考克算了。
陷入危机一事,让我不断思考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要收拾掉所有人还真是有点难度呢……」
再怎么说,数量也太多了。
原来如此,小社设想得天衣无缝。
只要将『为数众多的Lore』……也就是以群体形式存在的『Lore』收为伙伴,一瞬间便能够获得大量手下。然后……我也发现了她为什么叫『社·弗朗索瓦一世』。在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中出现的『安哥尔摩亚大王』,有一说法是其真实身分为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身为国王,会擅长率领军队也不足为奇。
至于为什么小社会是『主角』,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了。换句话说,这是一篇游说『安哥尔摩亚大王』投胎转世成『弗朗索瓦一世』,收集众多伙伴与形形色色的敌人作战,最后导致世界毁灭的故事——
……虽然我不讨厌夸张的故事,但找不到弱点也是千真万确。
咻!
「唔。」
锐利的爪子突然划过眼前,我勉强躲开攻击后,几乎是反射性地拿出匕首刺进对方的身体。
「嗄啊啊啊!!」
对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将其杀死后,我才发现是一只全身布满毛发的人形蜥蜴。它的背部长有尖刺,拥有锐利的爪子与巨大的红色眼睛,由此可以判断出它是『卓柏卡布拉』,这是主要在南美洲被目击到的不明生物。环视四周后,发现还有一群卓柏卡布拉正准备袭向我。
「好吧,放马过来。」
我用两手握住匕首,趁着它们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时——
我全速往它们的中心点直冲而去,绕到它们的背后。
卓柏卡布拉无法跟上我的动作,仍背对着我。
「喂喂,是我。我在你们的背后。」
在卓柏卡布拉一齐转向我的瞬间——
「『回首即杀』——!」
看见我的所有『Lore』全都血沫四溅而死。
只要长有眼睛、拥有意识,我就能够杀死对方。
话虽如此,若是继续在这里瞎耗,马上又会被身后的黑衣人集团与飞碟追上,于是我再次迈开步伐奔跑——
然而,眼前的瓦砾堆却突然高高地隆起。
咚嘎!
从地底下出现一只巨大的蚯蚓,只露出了头部,却足足有正常成人的高度。前端的嘴里长满利牙。原来如此,这个生物印象中也是不明生物。
「是蒙古死亡蠕虫吧。」
根本是UMA大放送。UMA爱好者要是在场,肯定会高兴到不行。但对于应战的人而言,这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面对这种又红又软又黏的恶心巨大生物,我甚至不想用匕首戳它。戳下去一定会流出恶心的液体,而且就我所知,这家伙好像具有剧毒,栖息在戈壁沙漠一类的地方,听说还会喷火跟释放电击。真不晓得为什么当地的居民会觉得巨大的蚯蚓会喷火跟释放雷击?哎,既然都流传开来了,无论是剧毒、喷火或是雷击,全部都会筑于一身吧。那些该死的当地居民真是害死我了。
「后方的黑衣人应该要来对付这种怪物才对。」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无奈的是,他们现在听命于小社。世界上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生物,与其只关注宇宙,不如将视野拓展到全世界……
咚嘎!咚嘎!咚嘎!
现在似乎不是沉思的时候。
在我边走边观察的期间,蒙古死亡蠕虫的数量又增加了,让我懊悔错失单挑的机会,接下来只能跟复数战斗。
「这些家伙感觉听不懂人话。」
光是绕至背后就让人感到很危险。
思及于此,我决定先暂时折返。黑衣人与飞碟当然还在另一边等着我,但我毫不在乎地在化为废墟的街道中奔跑……就只是没命地往前冲。后方有大量的蒙古死亡蠕虫,前方有黑衣人发射的无数破坏光束,上方有飞碟,我现在的状况正是所谓的四面楚歌……
我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光束枪率先瞄准我,飞碟用惊人的速度紧追在后,地面也隆起好几座土丘朝我袭来。
面对这种状况,基本上『危机正是胜负关键』,要有胆识断定『对方一定会这么做,所以要用这招对抗』,所谓的高手过招单纯是一种互读心思。换句话说,就是从经验中去预测局势,形同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因此,我刻意选在危急之际出招。
「喂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是的,我对着小社这么说道。
回过神后,我已经站在留着一头长长金发的小社背后。在这场大混战的期间,她果然仍时时注意着我的声音与状况。这是一场赌注。看来我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栋稍高的废弃大楼。
往下一看,黑衣人所释放的光束击溃了从地面冒出的蒙古死亡蠕虫;幸存的蒙古死亡蠕虫对飞碟使出雷击与喷火;从蒙古死亡蠕虫身上喷洒而出的大量毒液飞溅到黑衣人的身上,让他们陷入痛苦之中。
这就是所谓的一网打尽。敌人的数量因此一口气锐减不少。
「哦,瑞江姊姊,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有在注意你。」
「因为你最喜欢我们了。」
「嗯。因为你们是我的毁灭故事中不可或缺的要角呀。」
他们似乎无法立刻停下攻击,黑衣人、飞碟与蒙古死亡蠕虫仿佛仍以为我在原处,继续自相残杀。飞碟掳走黑衣人,另一个黑衣人为了营救同伴而破坏飞碟,蒙古死亡蠕虫则顺势吃掉了他。俨然已是一场血肉横飞的厮杀混战。我想应该可以无视那边的战况了。
「那么,小社,请你回过头吧。」
「不,很遗憾,恕难从命。」
小社举起一只手。
我有股不祥的预感,立刻后退。
「不愧是玛莉玩偶姊姊,懂得立刻做出反应,不过还是太迟了喔。」
小社的话音方落,我猛然感觉到自己陷入了绝境。
「『七大天使』。」
戴着做工粗劣的铁面具,身长三公尺的巨大『天使』——一瞬间围绕在我的周围。他们背部长有硕大的纯白羽翼,身穿白衣——没有双脚,飘浮在空中。手臂肌肉结实,右手握着各种武器,左手则握着金色号角。
「这是『启示录』中的——!?」
「因为我是『末日预言』的象征,当然可以使用这类招式。」
我又后退了几步,避开朝背后劈来的一刀。
接着,左右两侧的斧头与短剑同时袭来,我立刻往后翻闪避。看见两把武器挥过我的正上方,我紧接着向右滚,躲开往下刺来的长矛。然而飞箭已经射向我躲避攻击的位置,深深地刺进我的肩膀。我来不及感到疼痛,正以头部为轴心翻身立起之际,巨锤重击了大地,使我的立足点摇晃不已……锐利的镰刀砍向重心不稳的我,我闪避不及,后颈立刻遭到划伤。
叭、叭——
两支号角响起。
「唔……」
为了对抗这一瞬间的连续攻击,我暂时拉开了距离。阵阵痛楚从肩膀蔓延至全身,让我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渐渐变得迟钝。后颈意外流了不少血,让我的意识变得有些朦胧不清……『启示录』的七大天使应该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应该仍属于谣传的范围内。或者——有可能还隐藏着其他棘手的能力。换句话说,若是交手时没有将他们个个视为强敌,恐怕会直即丧命。
「好吧。一对七算是恰到好处的不利条件。」
我握着匕首,瞪视着那七个人……一瞬间发现少了一个人。这种状况下,基本上不是躲在上方,不然就是背后。
我立刻确认他们的武器,看样子消失的是拿短剑的那个。换句话说,对方跟我一样擅长暗杀。我一转身,同时轻轻一跃,转动着匕首用力一挥。正要挥舞短剑的天使正好出现在眼前,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他的首级。铁面具下方的脖子覆盖着粗壮的肌肉,当我的匕首砍进去的瞬间,并没有喷出血来,而是轻而易举地就让他的首级跟着铁面具一起飞了出去。很好,还剩下六个人。
接着,我已经预料到飞箭会趁这个机会发动攻击,我的胸口遭到箭矢刺中,但这招实在是避无可避。我将短剑天使的尸体一脚踹向蠢蠢欲动的巨锤天使,巨锤天使因为受到尸体撞击而晃了一下。我利用踢击的反作用力跃到长剑天使的头顶上方,在长剑天使惊惶地仰起脖子的瞬间——我伸出两支匕首,以全身的重量戳进了铁面具的眼球内侧,并稳稳地着地。感觉刀刃应该有深入到大脑之中,于是我搅动了两下。长剑天使在痉挛了两次后便断气了。剩下五个人。
长矛天使这时向我突击,于是我拧起长剑天使的脖子,挡在长矛天使的面前作盾。长矛直接贯穿了长剑天使的尸体。由于矛类武器要『拔出』得花费一些时间——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破绽。我直接跳到长矛天使的头上,用双脚扣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随即发出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我成功夺走了对方的性命。剩下四个人。
弓箭天使这时已经将架好下一枝箭,这次我一定得避开。此外,巨锤天使也已经挪开短剑天使的尸体,朝着我所在的位置逼近。而镰刀天使肯定也在等待伏击的时机——正当我思考着这些事情,一柄巨斧就这么破空砍来。
然而,他们小看了我的身体能力,代表他们功夫还不到家。我轻轻一跳,稳稳地『降落』在斧头上。当然,随着斧头天使那股猛烈的挥击力道,我美丽的娇小身体就在空中飞了出去……而我就笔直地飞朝向弓箭天使。对方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的行动,于是我顺势将匕首刺进陷入惊慌的弓箭天使的脖子中。这下子剩下三个人了。
巨锤、斧头、镰刀——我在稍远处朝他们一瞧,全都是沉重的双手武器。我对用匕首应战感到厌倦了,于是将弓一把抢过,架好箭矢。
「哦,你会使用弓箭吗?」
「我精通所有用来杀人的武器。」
我这么回答小社,取出一枝箭。如果能瞬发三矢刺穿他们,那当然是再帅气也不过,只可惜我的技术没有那么好。所以,我瞄准了无法避开飞箭的巨锤天使的眉心。
这时,斧头天使采取了意想不到的行动。他居然站在巨锤天使面前『保护』了他。结果箭矢刺进了斧头天使的胸口,由于巧妙避开了要害,所以没有造成致命伤。镰刀天使趁机朝我逼近,让我来不及换回匕首。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用弓挡下镰刀——结果弓断成两截,我的左手也跟着被切成两半,并弹飞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左手喷血弹飞,我立刻纵身一跃,以右手接住左手。甫一着地,我就迅速退离现场。
「哦,你是判断自己只凭单手无法打倒那三个人吗?真是冷静呢。」
从身后传来小社的评语。她说得没错。如果这七名天使都没有意识,单纯只是受到操控的傀儡,那我就握有绝对的胜算。然而,他们却做出了保护同伴的行动。换句话说,除了受到小社的操控,他们本身或多或少拥有心智。若选择继续缠斗,那当他们再次做出意外之举,这回就会是我的末日了。而且我跟他们不同,一旦死亡,这场战斗就结束了,因此我只能选择逃走。
「追上去,步调放慢点无妨,因为这是场游戏。」
叭——
背后传来响起的号角声。
话说回来,因为中了箭伤,让我的意识更加朦胧了起来。箭上可能有涂毒,镰刀则可能含有造成大量出血的物质。我这次可以说是狠狠踢到铁板。只能先在废墟中奔走,寻找可以躲起来的地方,静待伤势复原——
——如果伤势没有复原,反而恶化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这股不安在内心一闪而过。
左手被斩得这么干净俐落,应该无法马上接合回去。只要这个『Lore世界』没有解除,断掉的手就无法复原。而且——只要没有打败小社,恐怕就无法解除。
和打倒卓柏卡布拉的时候一样——也和蒙古死亡蠕虫、飞碟跟黑衣人自相残杀时相同,即使打败了他们,故事仍没有结束。换句话说,现在这里完全是小社的地盘。只要没有打败小社,这样的状况就不会改变。
我的步伐变得沉重不已。
渐渐无法维持住意识。
为什么我要继续这场看似无尽的战役呢?
就算打倒七大天使,左手也接不回去,伤势也无法痊愈。而且,小社想必还有其他后盾吧。又或者,小社终于要发挥属于她自己的可怕力量了?
处在这种状况的我,有办法打倒她吗?
我不经意回头一看,三位天使并排紧追在后。
他们没有双脚,是以飘浮的方式追过来,所以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轻盈流畅,真是卑鄙——不知为何,脑中想的都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好吧,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我已经忘记了必须战斗的理由。
然而,我必须战斗下去。我将断掉的左手放在地上,只以右手握起匕首。只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人胸口受伤,镰刀天使最难对付,巨锤天使是力量型的。我将资讯重新整理了一遍。
只能靠先下手为强。
「喂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我试着开口,但身体没有传送至他们身旁。看来那副铁面具将视觉以外的资讯完全隔绝了。既然如此,不如就离开他们的视线——
我立刻向目标滑行过去,溜至巨锤天使的正下方,巨锤天使与斧头天使双双朝我挥下武器。然而,巨锤与斧头这两种沉重的武器在瞄准下方的敌人时,需要做出『举起的动作』。
换句话说,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我撑地倒立,以一记倒踢击向巨锤天使的手。在实行举起的动作时被我一踢,他的身体登时大幅后仰。然而,我却无法防范斧头天使的袭击,只见斧头天使朝我猛力一劈——
我用双脚扣住巨锤天使的手,靠腹肌屈起身体,斧头划过我的发梢,直接砍进了巨锤天使的身体。
此举爆出一阵闷响。斧头深深劈开巨锤天使的身体,斧头天使亲手杀掉自己曾经挺身保护过的巨锤天使,这让我大呼痛快。斧头天使因为太过惊讶而停止动作,我则趁势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刀刃刺得很深,我光凭手感就能确认内部器官已遭到破坏。剩下两个人。
我松开双脚,腾空翻转一圈后着地,准备拿起匕首刺杀巨锤天使时——喔,对了。
我似乎忘了『镰刀』的武器特质。因为『刀刃在前方出现』,所以我一直以为『对方是从正面攻击』,但镰刀是一种刀刃朝内的武器。如果镰刀从正面袭来,并朝我的后方延伸而去时——下一个动作就是往回抽砍。
我的首级会被砍断。
当我感到不妙时,已经为时已晚。
天使握住镰刀的手已经挥了出去。
————
…………
……
咦?
无论经过多久,我的首级仍没有被砍飞出去。
要是这具玩偶的身体只剩头颅,是否能飘在空中去杀害敌人?——虽然稍微想过这个问题,但看样子我的头还待在原本的位置。
仔细一看,镰刀天使与巨锤天使双双看向我的后方,似乎大感震惊。
——难不成是……
「喂喂,是我。我在你的背后。」
在那个声音在我身后传来的瞬间——
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
强而有力的两只手臂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身体。这触感是如此温暖、如此可靠——如此令人喜悦。
我原本因为接连酣战而深陷绝望,但这些温情在内心逐渐扩散了开来。
「疾风……你太慢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光是被他拥抱,我的身体似乎就获得疗愈,渐渐恢复了力量。原本被砍断的左手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接了回去。
这时……我坦率地用双手抱住他的手。
这股满溢而出的情感化为泪水潸然而下。
可以容许这一刻吧。
只容许这一刻就好。
因为这家伙真的赶来了。所以——容许这一刻就好。
「抱歉,我来晚了。」
「真的来晚了。不过,因为你有赶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我紧紧抱住他的手,感觉他的存在,他也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其实我想要立刻回过头,好好瞧瞧那张脸……其实我想要立刻与他面对面拥抱……虽然这么心想,但是现在的我做不到。
啊啊,他就是像这样一直感受着我的存在吧。
光是这么一想,就让我有种跟他心灵共通的感觉。
胸口深处变得更加炽热。
「对了,为什么他们会那么识相,没有发动攻击?」
等到差不多恢复了冷静后,我恢复成平时的自己,开口问道。我不禁觉得巨锤天便与镰刀天使未免太会判断情势了。
「因为艾莉莎带着一把巨大的枪威胁他们。」
「咦?」
抬头一看,银发魔女正露出一脸窃笑。
「嘿,还真是打得火热耶!啊啊,放心吧,你们还可以继续!」
一想到全被看在眼里,让我顿时因为羞耻而泛红了双颊。
「已、已经没事了!」
「不,别去。」
我打算挣脱文字的拥抱,他却反而更加牢牢地抱住我。
「啊……」
这股强而有力的力道,让我忍不住发出示弱的呻吟。
「你孤军奋战至今,一直在等我回来,即使伤痕累累,却仍坚持奋战到最后,在你的伤势完全复原前,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完全复原?那是指……」
因为我的身体的确恢复了不少,所以无法强硬回绝。只是,难道没有其他疗伤方式吗?应该说,他什么时候拥有了这种能力?
『因为现在的文字同学跟瑞江的精神契合在一起了!拥抱可以让精神上的接触度立刻达到最高点!只要再来一个吻,伤势就会在瞬间复原啰!』
头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喔,原来他是受到这个人的唆使啊。
「没想到你受到魔女的妖言所惑,这让我感到非常不愉快。」
「一之江,不要这么说啦。我……看到你还活着,即使浑身是伤,却仍坚持战斗下去,这真的让我很感动。一之江,谢谢你。」
从他紧紧抱住我的手中,传来了大量的思念。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被他这么诚挚对待,我开始觉得跟他接吻也无妨。况且已经吻过两次了……可是,那两次都是由我主动,这次我比较希望是由这家伙主动……
——我是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会想到这些事情,是代表我已经决定献出身心了吗?还是这场战斗已经让我如此疲累了?
不过,我觉得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
「文字。」
「嗯?」
「请你主动吻我。」
「咦咦咦咦咦!?」
见到他惊慌的模样,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股满足。
「喏,麻烦你了。」
于是我在他的怀中转过身去。
抬头看着那张令人怀念的脸。
——啊啊,真的好令人怀念。
我一定是为了再次见到这张脸,才会一直奋战至今。
应该可以这么想吧。
「呃,那个——」
文字满脸通红地看着我,他是因为紧张而视线飘移,才会频频眨眼,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嗯……」
虽然我想继续欣赏他的惊恐神情,但仍闭上了双眼。在宁静的黑暗中,只感觉得到他困惑的呼吸声。
哎,毕竟是文字,一定会随便选脸颊或是额头一类可以轻松带过的地方。于是我会骂他胆小鬼,接着恢复我们以往的相处模式——之后气势磅礴地迎接最终决战。我觉得这种展开也不错。
而且现在的我浑身脏污。都打了那么久了,外表应该干净不到哪里去。再说,处在玩偶型态的我也缺乏魅力。所以啦,文字,你赶快随便选脸颊或是额头——
「唔嗯!?」
这个瞬间。
我的嘴唇上有股柔软温热的触感——这让我吓得睁大了双眼。
眼前的文字……不,疾风闭上双眼,露出仿佛抱着重大决心般的表情。
与我嘴唇相贴的,正是他的唇——
换句话说,我被他吻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
实在是……实在是一个失礼的家伙。他总是出乎我的预料,擅自乱抱我、擅自召唤我、擅自依赖我——擅自夺走我的心。
所以、所以我已经……
「……呼……一之江,呃……这不是帮助你恢复的意思,呃,而是正式的接吻……」
他露出认真的眼神,打算向我解释。
这次轮到我凑上去,以嘴唇堵住了他的嘴,然后环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
「唔!」
接吻时发出了啾的一声——虽然不是热情如火的吻,但这个吻注入了我所有的心意与思念,想要毫不保留地传达给他。
然后……嘴唇分开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脸上露出微笑,并开口说道:
「——好……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啊……喔!我懂了!」
只透过这句话就能够互通心意,让我实在不想承认——
——但文字跟我果然是最佳拍档吧。
所以,我对他再次说出这句话:
「请将我收为你的故事。」
这个瞬间,文字露出十分高兴的笑容。
哔啷铃啷铃。
与此同时,『D-Phone』的铃声也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20XX-**-**TOO:OO:OO? "The world of End"
◇View Side : Hundred-ONE◇
「娇羞时间到此结束。」
「咦咦咦咦!?」
不久前还双颊泛红、露出温柔微笑的一之江,冷不防地做了结束宣言。
她的表情在转瞬间恢复冷静,也变回冷冰冰的语气,刚刚的娇羞模样仿佛是一场幻觉。
『瑞江掩饰害羞的技术也很高明呢。』
「她是在掩饰害羞吗?」
对我来说,那个吻包含了我重大的决心,但一之江居然完全没感受到。
不过她对我说『永远不原谅我』,应该代表她愿意永远待在我的身旁吧。虽然我没有向她确认过,但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那么,我可以收拾掉这两人了吗?」
艾莉莎在空中征询我的意见。她一副随时想要大开杀戒的模样。她自己也历经了一番激战,不晓得魔力还剩下多少,但身为主人的我现在浑身充满力量,或许用不着担心。
「他们明明就是很有礼貌地等待我吻完的天使啊,还穿着死亡重金属系的衣服呢。」
「是七大天使。本来以为是透过小社的『启示录』力量创造出来的傀儡,但似乎拥有同伴意识,也有自我。我想应该是『Lore』。」
一之江抬眼看着我说道。
——处在『Lore』状态的一之江竟然会站在我的身旁,这件事让我非常高兴。在这之前,我只要看见她的模样就会死,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目睹。没想到现在终于可以并肩作战了。
「你是怎么挡下刚刚的镰刀?」
「呃,我就站在一之江背后,是徒手挡下的。」
「……你现在到底有多强啊?」
她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我,因为那张如同洋娃娃般惹人怜爱的脸庞近在眼前,让我忍不住想要亲吻她,但要是我一直色心大发,肯定会惹她生气,所以只好忍耐。话说回来,一之江刚刚真的好可爱啊。
「话说回来,一之江刚刚真的好可爱啊。」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是麻烦你认真一点。」
「好的,对不起。」
我竟然不小心脱口说出心里的话,真的太过大意了。
力量明明尚未解放,就能够徒手挡下那把镰刀,连我都感到吃惊。
「算了。我们上吧。」
我们跨出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难道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一股爽伙感油然而生。这只是类似最终魔王要使出强大力量时所释放出来的威迫感吧。或许我以后能够以最终魔王的角度去看待故事?
「主人,你们接下来还有难缠人物要对付,这里就交给我吧。」
「哎,那个镰刀天使就让我收拾吧,因为我的怒气差不多要爆发了。」
艾莉莎与一之江说完,我就高高在上地回答:
「嗯,你们上吧。」
「好!」
「我要上了。」
两人同时采取行动,各自握着镰刀与巨锤的天使也跟着动了起来。
「总觉得巨锤天使会因为小看艾莉莎而被击毙,镰刀天使则会中了一之江的圈套而死。」
『哦……文字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想?』
「莫名有这种感觉。自从来到这里,拥抱一之江后……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我们一定不会输。」
是的,我现在处在『绝佳状态』,我可以看出胜机,接下来的一切似乎也会变得无比顺遂。嗯,这也可能是与一之江接吻的兴奋感转化为成就感的关系。
『因为你的心情很充实吧,文字同学俨然成为最强的现充了。』
「喔……关于这一点我无法反驳!」
仔细一想,今天尽是好事。虽然我走了一遭鬼门关,但几乎都是与女孩子的甜蜜记忆。今天的我真是幸福到无以复加。
战况如同我的预测,天使惊险躲过艾莉莎的炮击,接着飞上天,打算用巨锤攻击她,但那是艾莉莎布下的诱饵。一开始的炮击只是用来牵制对方,正在进行装填的下一发才是重头戏。
「准备受死吧。」
举起的巨锤来不及挥下,他的身体就在蓝白色的炮击中灰飞烟灭。嗯,被那种东西击中,我竟然还能够活下来。
接着视线转向一之江……
「啊,已经结束了。在手脚健全的状态下,对付一人绰绰有余。」
她站着看向我,手握镰刀的天使则维持着挥下镰刀的姿势……
但他的身体却突然碎成无数小块,就此崩解。
「我的状况好像比以往还好,现在感觉可以将文字剁碎个几百万遍。」
「为什么要剁碎我啦!」
「嗯,我在这里战斗的期间,你似乎交了女朋友,摸了学姊的胸部,发现了妹妹的性感带,还看了雾香的裸体。」
——全部说中了!!
一之江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一直在看吗?不,不可能有这种事。若是以往,她会躲在我背后,所以就算知道事发经过也不奇怪,但这次应该不可能……
我不禁吓得汗水直流。
「哎,等到打倒小社后我再来好好戳刺你吧。」
「是的……」
看样子接下来还会面临到生死交关的战斗……
我浑身是汗地思考着这件事。
「哦,大哥哥,你还是回来了吗?」
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是我看向该处,却看见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孩子。
这股气息莫非是……
「咦?呃,是小社吗?」
「是呀。我是社·弗朗索瓦一世。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主角』。大哥哥,请多指教。」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学者打扮的女孩子,有着长长的金发,以及灿灿生辉的赤红眼瞳……好像曾在照片上看过诺斯特拉达姆士穿着这种服饰。话说回来,之前小社是以学姊小时候的模样示人。这么说来,现在公开自己的真正模样与名字,代表她要认真战斗了吧。
「嗯?『主角』?」
「是的。小社跟你一样是『主角的Lore』,所以可以差遣所有的『Lore』。因为同时差遣复数的故事是『主角』的特权。」
原来如此。我跟理亚的确有这个能力。冰澄似乎只召唤过莱茵,但我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其他故事,还是单纯喜欢莱茵而已。
「原来如此。所以小社是黑暗英雄那类的存在吧。」
总之晓得这件事就够了。
『主角』之间的战斗——我至今经历过两次。
『文字同学,主角之间的战斗是将获胜视为义务,关键在于哪方拥有强烈的信念,并是否洞悉故事的一切。』
「喔,雾香,包在我身上。现在我处在绝佳状态,拥有的信念更是非同小可。」
我紧握住魔导书,红色书本像是很高兴般微微发亮。
「哦,真的耶,大哥哥今天感觉格外厉害耶。」
「对吧?虽然不晓得原因,但总觉得现在的我可以跟小社好好战上一场。」
我豪爽地说道,小社则是十分开心地露出微笑。
「大哥哥究竟是什么人呢?虽然我跟雾香姊姊谈过这件事,但大哥哥这个人真的深不可测呢。把『D-Phone』交给你的时候,我只觉得你是个颇有潜力的大哥哥。」
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被选为『第101篇百物语』的主角似乎也只是巧合。我仍清楚记得当时诡异的气氛。
「虽然是老套的台词——不过,我就是我吧。」
「真的太老套了。」
「所以我稍微换了一个角度思考。」
「喔,是这样吗?」
小社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看着我。
「其实要谁来当都无所谓,只是我碰巧被选上而已……就只是因为当时刚好连上『第八世界』的是我吧。」
「哇,所以大哥哥是偶然成为『第101篇百物语』的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想我没有猜错。
或许我真的拥有成为某种故事主角的素质——我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所以才获得了领取『D-Phone』的资格,并找到一之江的『Code』。可是,我之所以会成为『第101篇百物语』,是因为我刚好在那个时候连上了网站。
换句话说,『偶然连上网站的少年成为了故事的主角』,是这个故事的开端,完全只是运气问题。如果真有所谓的命运,或许可以改用这个说法。
「可是,我很庆幸没有成为其他主角,因为我成为了——可以拯救大家,也可以拯救小社的『第101篇百物语』。」
「拯救我?」
「没错。」
我扬起嘴角,朝小社伸出手。
「所以,小社,成为我的故事吧。」
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大哥哥果然很有趣呢!」
小社爆出一阵大笑。
嗯,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当初跟雾香对决时,好像也是这种感觉。接下来要靠我们的实力,展现出我的决心,好好地说服她。
『文字同学,你办得到吗?』
「我会努力的。我决定要将所有可爱的女孩子都收为自己的故事。」
「虽然你的这番后宫宣言让人感到火大,不过算了。」
『是呀。要是小社成为伙伴,会让人感到很放心呢。』
既然得到我最信赖的两人的允诺,这下子没有后顾之忧了。接下来只剩该怎么去实现而已!
「大哥哥,说得真好听耶,竟然要将只会带来毁灭的我收为故事,你是打算跟我一起毁灭吗?」
「不对。因为你是小社,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无法说服你,也无法打倒你吧?可是,我一点都不讨厌小社喔,所以才想要好好说服你。」
我也是像这样成功说服雾香,所以才会认为有可行性。
「全都是歪理嘛,大哥哥的歪理好可怕耶!」
小社张开双手。
她身后的天空渐渐染上一片深红色。
「既然这样,大哥哥——反正机会难得,我就用我真正的力量来跟大哥哥好好打一场。所以呢,大哥哥,你要认真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对付我喔!」
「小社,我随时都是认真的!」
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感猛烈袭来。
即使如此,我仍努力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然后,将雾香的魔导书高举在面前。
「雾香,上吧!」
『嗯!』
我要好好运用她为了我准备好的最强力量!
「来,让我们开始『百物语』吧——!」
接着,『D-Phone』就自行动了起来,对我拍照!
一阵从未听过的奇妙旋律开始响起——同时红色书本的纸页开始翩然纷飞,包围了我的四周。
四周的废墟色调一瞬间笼罩在红白二色之中。世界原本是呈黑白二色的,这大概是受到雾香的力量影响而改变的吧。接着,开始有无数烛火般的红光围绕在我的四周旋转起来,在令人眼花撩乱的大量光芒之中,我逐渐变化为自己所描写的『故事主角』姿态。
既然身为百物语的领导人,我想应该要是学者或是贤者一类的打扮。
于是我披上一件类似白袍的高领长袍,右手的『D-Phone』则变化为单眼镜的模样。
我接着将单眼镜戴在右眼——注视着小社。
映入眼帘的不是过去的她,而是无数的数据——这团巨大的数据量,是世人对『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怀抱的种种情感。那个娇小的身体背负着形形色色的传闻、各种期待与不安。我有办法全部承受下来吗?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她的自身,以及构成她存在的传闻中世人所寄托的情感。
——可是,我仍会全力以赴。论及情感的强烈,我——不,我们也不会输的!!
以『Lore视点』掌握故事——这个概念现在已经完全融入我的意识之中。只靠雾香的魔导书协助,竟然就可以达到这么完美的境界?要是再加入雾香的力量——我是否还会变得更强?登时,一种自己可能会变得不像自己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可是……
一之江带着微笑,在一旁守护着我。
而我也可以近距离感受到雾香的心意。
这两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一定没问题的——
所以,我也可以相信自己,无论处在什么状态下,我都能够维持自我。
「唔喔喔喔喔喔!!」
为了发挥『第101篇百物语』的真正力量,我准备开启更深层的能力。这样的决定,让我终于——明白到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脑海中出现一座摆放着一排排巨大书籍的『书库』。在光线的照耀下,逐渐成形的各个书架上飘浮着无止境的故事。是的,这里从一开始便存在着无数的书。
至于这道光——这些烛火正是人们的『思念』。人们散播传闻出去,对其感到期待、不安、烦恼、省思的意识,化成了烛火的型态。而这个书架上——一定存在着全世界的『故事』。包括现在正在流传的都市传说、还没有受到流传的都市传说,以及尚未发现的都市传说。
『文字同学竟然踏进了那个区域。』
雾香发出佩服的声音。
「你晓得这里是什么地力吗?」
『应该是人们……人类的集合意识中枢吧。简单来说,是人类共通的心灵世界。也就是让所有人感到雀跃与兴奋的思念雏形。哲学上来说,就是「※索菲亚」或是「※伊旬」吧。不过,这些姑且不管……』(译注:「索菲亚」,古希腊语,为智慧、贤能之意;「伊甸」,希伯来文,为丰福、欢乐之园之意。)
嗯,感觉的确是很艰深的话题。但若说是所有人共通的心灵世界,听起来就可以理解了。
『原来如此。说到「百物语」,其实是一种大家各自准备故事,凑满一百个的仪式嘛。换句话说,「准备故事」是最重要的步骤。所以文字同学才能将「大家准备好的故事或是来自未来的故事」串连在一起。那与过去、现在与未来无关,能被列入「百物语」之中并被游说的瞬间,才是这些故事的存在意义。』
「原来是这样吗……总觉得这样好犯规喔。」
『在我亲眼目睹之前,也完全不晓得是这一回事,原来你竟然这么狡猾,还开外挂!喜欢上我们的文字同学真是卑鄙到不行呢。』
我感觉到雾香的喜悦中透着一丝愤恨。
由于我跟雾香的心灵相通,所以可以感受到她的情感。比起愤恨之情,『喜欢』的情感更是压倒性的多,因此我反而害羞起来。
『不过,你个人可以运用的,似乎只有被你收为故事的书籍而已。可是,竟然可以将这么多的故事收为己有,何止是百位数,你根本是可以无限差遣故事的主角。有这么多情敌,真让人家吃不消。』
「我不会收那么多故事啦。」
『那就好!』
我感觉到雾香发出阵阵笑声,我也跟着回以一笑。
接着,我静静地朝那股气息伸出手。
「那么,雾香,我要借用你的力量喔。」
『嗯,文字同学,你要尽情运用喔,不需要客气!』
「喔,我懂了!」
然后我取出了一本书,是『吞食故事的书』的故事。
这是雾香成为『魔女·尼图蕾斯特』前的最初故事,最后被奉为最棘手的魔女——也是我最珍视的女孩子的书。
我选择将这本书作为自己的故事,与她携手前进。
『魔女·尼图蕾斯特』的故事顿时在我内心绽开。
——逐渐高涨的这股感觉,不同于人类所拥有的知觉。我用的不是五感的感受方式,或许可以称为第六感吧。我体会到第六感正在迅速发达茁壮。与用来感受气息是不同的器官。这应该是『魔力』,也是用来感受『魔力』的意识。
我感受着无止尽的激昂感,感受着自己从人类升华成『魔』的感觉。所谓的『魔女』,就是没有选择人类的道路,闯入魔道的人,也是循着世界之外的法则生存的群体。所以,现在的我也踏入了那一方。
然而……
无论我会变成魔女、魔法师还是魔王,我都甘之如饴。
超越人类、超越『Lore』、超越魔、超越世界。
我要将所有人都收为我的故事……将一切改写成快乐的故事!!
『文字同学,走吧!』
「喔,『魔女·尼图蕾斯特』!!」
我说出口的瞬间,飘浮在周围的纸片同时笼罩在红光之中,变化成有着无数奇妙纹路的魔法阵!
「『召唤故事』!!」
大量的魔法阵发出强烈光芒的瞬间——!!
「文字先生,终于……终于见到你了!『神隐』参见!」
身穿和服的鸣央从其中一个红色魔法阵出现,并抱住了我。
她那对硕大的胸部立刻柔软地压在我的胸前。
「呼嘿嘿。」
「请不要马上就露出色眯眯的嘴脸!」
一之江狠狠踩了我的脚,才让我回过神来。
「好痛……哎、哎呀,嗯,鸣央,欢迎回来。因为音央改用和蔼可亲的口吻,我还以为你跟音央合而为一了。」
「是的,我们几乎融合为一体,力量则是托付给雾香,不过内心部分倒是分得很清楚。呃……我想见文字先生的念头,是出自于自己的内心唷!」
鸣央不经意说出让人很高兴的话,果然是治愈系。
「真是的,你也太晚把我们叫出来了!『妖精女王』驾到!」
这次是一身妖精打扮的音央,从红色魔法阵中跳了出来。
她满脸通红地瞥了我一眼——随即生气地转过头去。
「你、你可不要误会喔!听好,失去记忆时不算数!」
「喔、喔喔,是吗?我、我懂了。」
她应该是指交往的事情……哎,嗯,那就不算数吧。
「文字刚学真是受欢迎呢,『千禧年危机』来了唷。」
「『管理员』也同时参见。」
没想到——竟然出现两个学姊。不对,平时的学姊穿着制服,而另一个学姊则戴着眼镜、披着类似研究员穿的白袍。
『因为是以「Lore」的形式受到召唤,所以才会有两个学姊喔。』
「哦,原来如此……」
有两个学姊对我来说当然是再高兴也不过。鸣央、音央、学姊、管理员……巨乳的比例之高让我大开眼界。
「呵呵,文字同学真是的,一直猛盯着胸部看,我可是会生气喔。」
「数据显示,有百分之九十的男性喜欢胸部,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
虽然个性迥然不同,但有两位大姊姊角色果然会带来心灵的平静。
「我也来报上大名。『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也到了喔!」
「『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大驾光临!」
艾莉莎与小沙绪也精神奕奕地现身。这对国中生搭档果然要凑在一起才让人感到放心。
「不过,后宫人数变得更多了,这真是壮观啊!」
「在我眼里看来,这样就可以到处诱拐了呢!现在要诱拐的是那个金发小女孩对吧?呵呵,包在我身上!」
这两人立刻变得干劲十足。
「『无尽的一千零一夜』参见。」
降落在我身旁的理亚,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我。
「理、理亚,怎么了?」
「哥哥……没事。」
「好的。」
怎么回事,总觉得她好像生气了?
「……回去之后,要陪我喝红茶喔。」
被她揪住衣摆这么一说,教我怎么能拒绝呢。我想这是她经过反覆思考与烦恼后想出的约定,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哥哥,还有一件事。在我……身为哥哥的故事时,我想要改变称呼。」
「改变称呼?是什么?」
我询问理亚,只见她红着脸,视线笔直地注视着我。
「我是服侍『第101篇百物语』的『无尽的一千零一夜』,也就是一文字理亚!」
「噗噗!!」
理亚毅然决然地说完,在场的女性成员无不大感惊讶。
「理亚,说得太好了!这是超棒的宣战声明!!」
「理亚,太好了呢!这下子就保住正宫的位子啰!」
国中生搭档聚集到理亚身旁给予鼓舞。
理亚仍红着脸,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啊、啊哈哈。真不愧是理亚耶。』
「是、是啊……全、全部人到齐了吗?」
『不,还没。』
「嗯?」
的确还有许多魔法阵浮现在我的周围。
其中一个魔法阵——跳出了一个小女孩。
「那、那个,对不起。呃……我是玛丽。以『恶海生还者』的身分受到召唤……呃,虽然不晓得是否能够帮上各位的忙,但我会努力的!」
没想到竟然是玛丽。
「喔、喔喔,玛丽,请多……唔噗!」
「这不是玛丽吗!不要紧的!我会保护你喔!」
小沙绪把我的脸推开,站在玛丽面前,急忙握住她的手。
玛丽畏畏缩缩地回握住小沙绪的手,向我们低头鞠躬。
接着,又连续闪烁着两道红光。
「你好,我是『花子』!」
「你好,我是『花子』。」
出现两名自称是花子的小女孩,年纪看似国中生,有着一双红色眼眸。一身朴素打扮,俨然一副『花子』的模样。
「啊,你们是……」
理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理亚姊姊,好久不见!」
「理亚,好久不见。」
她们看来似乎互相认识。然而,理亚却仍猛瞪着我……不,应该是盯着我手上的红书。
『那些孩子是花子。因为在文字同学的国中出没,所以被我吃掉了。当时跟理亚发生了不少事呢。』
「是吗?发生了不少事啊。」
既然是雾香,一定是做了魔女会做的事情。这些事等以后再问她。现在就用祥和的心情守护正在开心地跟花子交谈的理亚吧。嗯。
「啊哈,是为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叫出我吧?『食人村』来了喔。」
听见那个语尾上扬的声音,让我不禁打个寒颤。应该怎么形容才好,那就像精神创伤一样。
「啊,词乃!」
「音央,好久不见……哦,现在是叫鸣央吗?」
出现在眼前的少女,是在『神隐村』吞噬人类的可怕『Lore』——『食人村』朱井词乃。虽然是个有着垂眼角的可爱少女,不过光看外表,实在是很难想像她莫实是相当可怕的『Lore』。
「你竟然也成为了伙伴?」
「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当时明明带给大家那么大的恐惧,现在成为伙伴,却让人有股安心感。原来如此,被雾香吃掉的『Lore』也一起变成我的故事了吧。
我的身后还飘浮着无数的魔法阵。各个魔法阵用不知名的奇妙文字描绘而成,代表接下来还会陆续有『Lore』现身吧。
例如——雾香经常使用的『食书虫』的『Lore』、身为『尼图蕾斯特』的真正名字主人的那位女性,也就是『书本收集狂』。或许最初在屋顶袭击我跟一之江的『蜘蛛水槽』也包含在内。
只要借用在场的『管理员』管理数据的力量,我现在一定可以将她拥有的所有能力、魔术、『Lore』力量发挥到极致。
所有的伙伴齐众一堂,让我获得了所有的力量,然后身旁还有着最棒的伙伴。或许还不足以对付小社,但是不足的部分只要用平常的干劲弥补就行了。
因为,现在的我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
「可是,一口气得到这么多『Lore』,以后要打招呼可就麻烦了。」
『哎,大家都认识文字同学,因为她们在我体内跟着我一路走来,早就已经接受这个状况了。』
「咦?换句话说,跟我发生的种种都被看在眼里吗?」
『当然啰。』
我回头看向花子她们跟词乃,只见她们露出温暖的笑容对我点头。
——超难为情的!!
跟雾香发生的种种,几乎都是『小恶魔少女的诱惑跟上钩的好色男』一类的内容,一想到被其他人全程目睹,就让我觉得超级难为情。而且,不只是她们,还包括身后魔法阵中的所有『Lore』!
「算了、算了……!」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装傻下去!
「哦,使用雾香姊姊的力量之后,竟然可以一口气召唤出这么多『Lore』吗?既然大家都是女孩子,干脆组成偶像团体算了?可以叫某某某48什么的。」
原来如此,在场的人跟身后的魔法阵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字吧。
「原来还有这一招。」
小社一派悠哉地向我搭话,让我忍不住用平常的态度回答。居然愿意耐心等待我的『Lore』们一一登场,以最终魔王来说,这孩子还真是贴心啊。不晓得是因为她游刃有余,还是有其他理由。我不禁庆幸在召唤大家的途中,她没有趁机对我们大开杀戒。
「可是,我也理解到了不少事情。所谓的『百物语』……大哥哥的能力是透过人的意识,从他人身上收集由『人』述说的各种『故事』。或许在不同的时代里,这样的存在会被称为所罗门王、恶魔使者或大魔法师一类的。」
「啊,感觉很帅气,或许不错耶。」
「呵呵,我也很喜欢『Hundred One』这个名称。」
「既然小社喜欢,那我还是维持原名好了。」
「哇,大哥哥真是的,在场这么多女孩子,竟然还敢对我甜言蜜语。」
「当然敢啊,应该说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人,我已经无法抽身了。」
左右两旁与身后,都是我信任有加的『Lore』。我拥有许多故事。
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感到迷惘或迟疑。
「可是,大哥哥,还是算了吧。因为我可是控制了一支连玛莉玩偶姊姊都感到棘手的军队喔。」
「咦?你有这种本事吗?」
我忍不住看向一之江。
「她的名字——弗朗索瓦一世,据说也是安哥尔摩亚的本尊。换句话说,既然身为国王,可以率领军队也不足为奇。」
『而且,如果瑞江刚刚交手的是「七大天使」的话,小社恐怕也拥有「启示录」的力量,或许可以使用「启示录中的野兽与地上君王所率领的军队」。』
我原本因为群聚的伙伴增加而感到放心,不过事态又演变到让我无法高枕无忧的状况。应该说,小社不只是『诺斯特拉达姆士』,竟然不知不觉间也获得了『启示录』的强大力量吗?
「大哥哥,我迟早会得到所有『毁灭』的故事。大哥哥你到时打算怎么办?」
「我——」
如果我回答:要改写成不会毁灭的故事,就代表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小社携手前进,因为只能用『毁灭』来保有她的存在性。
『Lore』就是这样子的存在,要是将之改写的话——
『文字同学,改写她吧。』
「……嗯?」
「文字,请改写她的存在。你是『主角』,所以没间题的。」
雾香的声音与一之江的视线,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故事——原本就可以改写或是重新描写,而都市传说更是特别的存在,它会因为述说者与环境的差异而衍生出各种故事,并转化为全新的传说。
然而,魔女以外的『Lore』不能『说谎』,这是因为无法动摇自己的存在性。变成『Lore』之后,通常就无法改变自己的都市传说了。
可是——我的伙伴之中,有人靠着自己的意志,加上我的些许助力,成长为更厉害的『Lore』。
「音央……」
音央一开始只是『神隐』的附属品,后来慢慢确立了自己的『妖精』属性,现在则进化成『妖精女王』。因为她不想总是受到保护、不想成为拖油瓶,这股强韧的意志,让那家伙从『Lore』破壳而出,淬炼成全新的故事。
雾香也有所改变,如果只是普通的『Lore』,不可能会冒险将自己的弱点告诉同伴,因为这样可能会动摇自身的存在;更不会因为喜欢上我,而甘愿赌上性命。
是的,从故事而生的『Lore』也可以有这么大的改变。
如果那是因为跟我在一起的关系。
如果是因为身为『第101篇百物语』的我改变了对方,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人高兴。这股能力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力量。
雾香这么说道:
『文字同学——你是百物语的「读者」,同时也可以成为「作者」,所以——!』
我要成为每个故事的读者。
然后改写成更快乐的故事。
我想要撰写出心目中的百物语。
「我——我要改写『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故事!我要改写成更加快乐又有趣的毁灭故事!所以,大家把力量借给我吧!」
在场的所有人一齐点了点头。
「啊哈哈,真不错。大哥哥,我就是在等你这么说!那么,我跟大哥哥的最后对决就要开始啰!」
「是啊,这是最后一次对决!之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喔!」
「呵呵,如果大哥哥表现好的话,我再考虑看看。」
「包在我身上!!」
从小社身后延伸而出的深红色天空,光看就令人感到不安……俨然是『世界末日』的氛围。可是,那片天空尚未延伸到这里。因为艾莉莎的『Lore世界』会降雪的关系,我所在的这方仍是一片乌云密布。
「主人,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你的死亡预兆多到数不清,我会全部传送至你的脑海中。只要全部加以回避,你就可以保住小命。」
「喔,谢啦!」
艾莉莎的手释放出一个蓝白色的光球,寄宿在我的单眼镜里。
接着大量的数据一涌而出,同时流进了我的脑海。换作是普通人状态的我,绝对会无法负荷,可是,现在的我——可以同时处理上百个数据。
只要先掌握上百种预兆,我就能够有效地回避死亡。
「那么,大哥哥,我立刻要使用有名的『百诗篇』喔,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原来如此,用来与百物语对决相当适合!」
小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张开双手——咏唱着某种语言。
La grand'etoille par sept jours brulera,(巨大的星星连续燃烧七日。)
Nuee fera deux soleils apparoir:(云朵带来两颗太阳。)
Le gros mastin toute nuit hurlera,(狰狞的巨犬终夜吠叫。)
Quand grand pontife changera de terroir.(教皇改变大地的那一刻。)
这时地表发出隆隆隆的巨响。
「音央!使用『妖精庭园』!」
「明、明白了!」
音央的两手生长出大量的荆棘,并一瞬间绽放花朵,将我们的四周化为庭园。短短时间内就可以制作出这么惊人的『结界』,音央的能力肯定也提升了不少。
同时间,小社的两旁出现了黑色巨犬的身影,天空中的云层倏地分开——巨大的火球顿时现身,宛如极度贴近地球的月球那股巨大,让人根本无法相信那样的巨球居然能浮在空中,甚至连丈量有几公里这种事都显得毫无意义。简单来说,小社创造出两颗宛如太阳般的球体,大小足以覆盖整片天空。
「你能够抵挡巨星连续燃烧七天的火焰吗?」
小社的话音一落,两颗火球便喷射出大量的火焰。庭园一瞬间陷入火海,荆棘与花朵逐渐被火焰吞噬。
「唔,文字,这样撑不住的!」
「喔,可是不要紧!」
我看到的预兆中,有个是会在庭园中被活活烧死。在两颗太阳的火焰肆虐之下,还能活下来反而才奇怪。
「鸣央!」
「好的!『坠入地狱』!!」
这是在我所知范围之中,攻击范围、质量与威力兼具的最强招式。『神隐』的黑洞可以吸收任何东西,利用这股力量——
「词乃,麻烦你了!」
「呵呵,原来如此呀。」
地狱的底部是她发动的『村子』。村子里当然有村民——于是大量的火焰袭向那些人们,顿时哀鸿遍野,一瞬间陷入火海。我们从上方观看着『食人村』慢慢化为灼热之村。
「呜哇,你好狠唷……」
「……不,词乃,你不需要配合演出啦。」
「啊,是这样吗?」
小社的火焰可以将『世界』燃烧殆尽。
于是,制作出连接异世界的结界,透过『地狱』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村子』,让火焰烧毁本来不存在的『村子世界』。顺道一提,村民是受到词乃操控的傀儡,刚才的哀鸿遍野是词乃刻意安排的演出。这类恶作剧对她来说是不可欠缺的吧。
「哦,原来如此。你是刻意建构出『世界』让我摧毁呢。」
「都是这三位神隐女孩的功劳。」
「嗯嗯,大哥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这种手段对抗呢。」
音央、鸣央与词乃第一次联手就成功阻止了『毁灭』,不禁让人感慨万千。小社的『诗』似乎已经耗尽效果,黑色巨犬的影子与巨大火球一同消失了踪影。
「那么……接下来用这一招吧。」
小社立刻准备咏唱下一首『诗』。
「学姊、管理员,请你们做好准备。」
「OK。包在我身上唷!」
「明白了,我会听从你的指示。」
这两人明明有着同样的外表,态度却截然不同。然而我深深明白正是因为这两人的差异性,才能将协力攻击发挥得淋漓尽至。
Le tremblement si fort au mois de Mai,(五月发生大地震。)
Saturne,Caper,Jupiter,Mercure au boeuf:(土星是魔羯座,水星、木星是金牛座。)
Venus aussi Cancer,Mars,en Nonnay,(金星是巨蟹座、火星是处女座。)
Tombera gresle lors plus grosse qu'un oeuf.(终将降下比鸡蛋还大的冰雹。)
小社咏唱完的同时,从她头上的深红色天空——延伸出类似宇宙的空间。小社的力量真的是包罗万象耶。
有看似是土星、木星的球体,其他也有在天文课上看过的行星,看似是星座的星群闪烁着无数的金色光芒。
同时,一场剧烈的地震向我们袭来。然而我们都没有失衡跌地,大家凭自己的力量站稳脚步或是互相搀扶,撑过了这场地震。
问题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我看到的预兆中,之后我会被状似子弹的东西贯穿身体,大家跟我都会遭受到致命性的重创。然而,在这种状况下无法判断出子弹会从何处飞来。
这么一来——只能让那个预兆『成立』后再来回避。
等到地震停止后——
飘浮着闪烁星群与天体的天空产生了变化——不计其数的某个东西以惊人的速度飞了过来!
凭我现在的反应速度与伙伴们的速度,根本无法闪躲这阵突如其来的枪林弹雨。我们会在尚未厘清飞来的东西是什么之前遭到击毙。
以压倒性的数量贯穿我们的身体,在地面上砸得粉碎的物体……其实是大量的冰雹。从宇宙飞来的大量冰雹,会让我们全军覆没。
「哦……躲不掉啊。」
冰雹如雨水般倾盆而下,一一撕裂了我们的身躯。等到这阵灾难终于结束时——现场只剩下黑色的残渣——
「呼,赶上了。」
管理员以冷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一片死寂的现场突然出现了像是杂讯的效果,接着,毫发无伤的我们就出现了。学姊、管理员手牵手面对彼此。
「因为不是同一个身体,本来以为办不到,看样子算是成功了呢。」
「哎,虽然说现在分开了,但我们一直是一心同体。」
话说回来,两个学姊依偎在一起的模样真是教人难以抗拒。就我个人而言,就算学姊继续以这般分离的形式存在,我也乐见其成……不过,这是使用雾香的力量时才有的特别服务时间吧。
「啊,原来如此。先从『管理员』的数据中找出大家的『Lore』,再用『千禧年危机』将数据实体化作为替身吗?原来也有这种使用方式。」
「老实说,我不晓得怎么回避这个死亡预兆。所以,我就干脆用替身代替我们牺牲。跟学姊她们对决时,那些影子可是遭到惨绝人寰的对待呢。」
「嗯嗯,这样的点子和应用手段都很不错喔。」
小社点了点头,露出十分高兴的表情。
她已经使出相当难缠的攻势,却被我们一一破解,只是,她仍显得游刃有余,这是因为我方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招吧。如果真是这样——差不多该轮到我方发动攻势了。
「理亚,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哥哥,我准备好了……请包在我身上。」
看见理亚的严肃表情,我点了点头。
「哼哼,有我跟着理亚,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没错!现在还有我们在!」
「竟然能够受到红斗篷跟花子双人组的保护,真是罕见的『主角』!」
小沙绪跟两名花子得意洋洋地站在理亚面前。
可以差遣这么有名的两位『Lore』,的确是相当了得的『主角』。
理亚拥有强大的『Lore』对抗力和攻击力,然而那家伙主要是仰赖『让对方碰触不到的回避力』做为防御手段。碰上小社这种可以进行广域攻击的敌人,理亚的处境会变得很棘手。
可是,老是替她担心,就等于是不信任理亚。理亚不但是我最心爱的妹妹,也是主角的『Lore』中号称最强的存在。而且,那还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哎,我了解你担心的心情。曾经是我主人的理亚一定会有办法的。现任主人,安心地交给她办吧。」
艾莉莎在一旁给予忠告,但做哥哥的难免还是会担心啊……
「理亚,我懂了……一切就交给你啰。如果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喔。」
「我知道了,哥哥。」
理亚静静地微笑,然后带领着小沙绪跟两位花子向前迈进。小社一脸愉悦地在前方等候着她们。
【那名少女,具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理亚开始述说『天方夜谭』。
同时——小社顿时一惊。
【无论世界是何种模样,终将毁灭。无论迎接何种未来,仍会以各种形式毁灭。有时是天灾,有时是人祸。有形形色色的原因……少女在摸索各种未来的期间,开始寻找自己能做些什么。】
「啊、啊哈哈,理亚姊姊,没想到你竟然调查出那种夜谭。」
「哼哼,理亚可是做了一番研究呢!她不惜放弃睡眠时间,一~直调查关于你的种种……不,她寻找了可能是你前身的传闻喔!」
听见小沙绪的这番话,小社的眼神中失去了原先的从容。
「理、理亚……」
我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艾莉莎握住我的手予以阻挡。
「主人,相信理亚吧。那家伙可是获得我赏识的『主角』。」
【于是少女想到了一个办法。让自己成为受到世人相信的预言者。】
「不要再说了。」
小社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她的周围——出现大量的巨大十字架,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每一个十字架皆由银色的铁柱铸造而成,高度约有五公尺。十字架错综复杂地组合在一起,仿佛形成一幅图案。
「那是——『地震兵器竖琴』。」
一之江的话音一落,我的单眼镜立刻跑出一串数据。
一般是被称为『高频率活性极光调查程序』,是一种类似巨型微波炉的装置。然而,可以利用其电磁波来引发地震,因此被取名为『地震兵器』。
小社召唤出这种兵器的用意是——
啪滋啪滋啪滋啪滋!!
十字架的前端冒出无数的电光,串连起每一个十字架的前端,然后剧烈地交互窜流着……
轰隆——————!!
一阵强烈的地震袭来,理亚脚下的地面突然迸裂开来!
「哼哼,既然会使出这一招,代表夜谭奏效了吧!」
小沙绪瞬间用斗篷包围住理亚的身体,双双消影无踪。
但小社似乎早有所预料,开始朝空中释放电流。
啪沙沙沙沙沙!!
空无一物的空间呈现出电击被弹开的光景,随后,小沙绪的红斗篷忽然现身。
「竟、竟然看出我藏身的异空间,你的眼睛是有多利啊!」
「沙绪姊姊,所谓的等离子是在空间内释放大量的电流喔,所以,这一带已经成为受我掌控的等离子空间了。」
「是、是这样吗?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们就躲起来!」
就在这时,十扇『门』在空中出现,红斗篷跟理亚被吸进其中一扇门内。接着『门』在上空交错盘旋。
「只有一个是真正的理亚,另外两个是我们!」
「挑到我们两位花子,你就再也见不到理亚了!」
从某扇门中传出这个声音。
『挑到花子就再也见不到理亚』,这一招有办法奏效吗?
小社从十扇门中选错两扇,就会处在与理亚完全隔离的状态,可以藉此完成夜谭。
『厕所里的花子』是相当有名的故事,或许足以对抗小社这种厉害的『Lore』。
而且理亚身边还有小沙绪,应该随时可以跟她一起从门的另一端回来。
【——于是少女宣扬了许多预言;于是少女述说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于是少女坦承自己是传说中的预言家——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子孙——】
「唔……」
小社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理亚述说的夜谭奏效了。
「没想到竟然会准备这种『衣谭』……理亚姊姊真是有点坏心眼呢……」
小社对理亚说道,即使痛苦仍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这个故事是设定成我是以『Half Lore』的身分变成『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吧……唔、呜呜……」
是的,理亚的夜谭即使是『谎话』,只要以『对抗神话』加以流传,便能够消除原本的传闻。为了对抗小社这种强大的『Lore』,首先要将她的等级降低至『足以对抗的程度』,再将其存在消灭。
面对全世界深信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既然无法散播足以抗衡的谣传,那么就将她改写成述说『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的少女,让她变成人类——如此一来,世人就会遗忘她。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小社立刻游说下一首『诗』。
Migrez,migrez de Geneve trestous,(世人啊,快逃离改革的大本营。)
Saturne d'or en fer se changera,(黄金的萨图尔努斯将化为铁。)
Le contre raypoz exterminera tous,(反射的阳极辉光将带来毁灭。)
Avant l'a ruent le ciel signes fera.(降临前上天会给予征兆。)
话音一落,盘旋于空中的门产生了异变。
每扇门呈现暗沉的铁色,开始迅速生锈。
其中,只有三扇门得以幸免。换句话说,那三扇门中分别躲着理亚和小沙绪,以及两位花子。没想到那首诗竟然可以有这种能力。
【自称预言家的少女,逐渐受到世人的爱戴,然而她所描绘的未来并没有成真。世界仍迈向毁灭,即便她一再发出警讯,世人仍只将预言看成儿戏,完全不予以倾听。】
理亚的声音仍持续从其中一扇门中传出。
小社注视着那几扇门,在自己面前——制造出一颗有掌心般大小的黑球。那黑球散发着一股可怕气息,仿佛可以所有的光线加以吸收——是的,宛如黑洞一般。
「上天啊,请给予征兆。」
这时,从天空射下一道红光——
照向了其中一扇门。
「唔,不行!」
「休想得逞!」
花子她们从没有照到光的两扇门出现,对小社发动攻击。然而,小社举起手上的黑球——
「那个球体很危险!」
鸣央呐喊的同时,那个黑色球体突然发动强烈的引力。
「是的,这个黑洞会杀光留在现场的所有人!将所有人吸进洞中,了结这一切!!」
这是小社暗藏的绝招吗?
「唔!」
连身在远处的我们,仿佛也会被那股极度强烈的引力吸过去。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那个黑洞吞噬。
我们应该要立刻撤离到稍远的地方。
但是,我们之中没有人离开一步。
因为——小社的正上方出现了大量的匕首。
『小社!红斗篷、蓝斗篷,你想要哪一件——!?』
小沙绪已经抱着理亚从门里冲出来,站在空中。
「……喔,这是……红色的看起来比较漂亮呢。」
「好,那么,欢迎来到我的深红世界!!『深红房间』!!」
小沙绪说完这句话,便将不计其数的匕首射向黑洞与小社。因为匕首数量过多,因此会抢在冲出来的花子们前面被吸进去。
——这争取到了一丝时间。
【于是她最后许下了一个愿望。不管是谁都好,请阻止这场毁灭,并拯救无望的未来以及无计可施的我——当她这么祈祷的同时,她终于失去了预视未来的能力——】
理亚说出了最后一段故事。
【最后,她邂逅了一位深爱她的人。不再为了世界,而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与幸福,她让幸福降临在她的世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理亚的夜谭结束的同时,小社高声尖叫着。
哔嘶哔嘶哔嘶!深红色的天空出现龟裂,黑洞随之消灭。
啪叽!!
她在上空中所建构的『空间』碎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声响,从其深处的幽暗中——首先袭来的是『暴风雨』。从中呼啸而出的风立刻变成狂暴的龙卷风,无情的风雨开始在化为废墟的街道上肆虐。
接着,从幽暗中出现的是夹带着火焰的大量陨石。陨石群砸向地面,蹂躏着大地,为废墟带来了满目疮痍的陨石坑与火灾。
暴风雨加上陨石的热度,形成大量的水蒸气与白烟弥漫开来,若不慎吸入,肺部就会遭到灼伤。
从幽暗中出现闪电,将废墟的所有高耸建筑物摧毁殆尽。瓦砾倾泄而下,乘着风四散到各处。
——俨然是『末日』的景象。
「『次元漂流船』!」
被卷入眼前的修状前,玛丽急忙叫出一艘『船』,于是我们聚集在甲板上。看来,这艘『船』具有不受天灾地变影响的能力。
「呼……呃,我、我的船……无论处在多么恶劣的暴风雨中,都能够成功生还。」
「是吗?谢谢……哇噗!?」
「玛丽,你好厉害!!」
当我正准备向玛丽道谢时,回归阵营的小沙绪推开我的脸,冲去抱住她。玛丽在她的拥抱下,因为害羞而双颊泛红。嗯,真是可爱的一幕,和外面的天灾相比,我比较喜欢这边的景象。
理亚似乎也跟我抱着同样的想法,她站在我旁边欣慰地注视着她们。她的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倦色,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让她胃险了。
「因为人们抱持着『世界必须毁灭』的想法,才会形成了这幅景象。」
理亚抬头看着我,静静地说道。
「或许世界上的人都希望『世界』毁灭吧。」
「或许任何人都会有所谓的毁灭心态,但听说在日本,这种心态只会持续到国中二年级。」
理亚促狭地说道,艾莉莎则看向我,发出阵阵笑声。
国中二年级的男孩子的确会有这种时期,亲爱的妹妹,原谅他们吧。
「好,哥哥。」
理亚轻触我的手臂,笔直地抬头看着我,露出明朗无比的表情,仿佛已经完成了应尽的责任一般。
「请拯救她吧。」
明明自己才刚刚历劫归来,却说可以出这番话。
「是吗……好吧。」
我回过头一看……大家只是静静地露出微笑,对我点了点头。所有人使出浑身解数,将力量挥洒至极限,终于将小社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最后我一定要成功拯救她,非这么做不可。
而且,我已经选好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一之江,走吧。」
「好。」
没有人因为我的选择而脸色大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之江无论何时总是守在我的身旁,保护我的背后。所以,即使身处在天灾地变之中,大家仍深信——只要有她在,我就能够平安无事。
——艾莉莎刚刚让我看见的预兆十分残酷。
这艘『船』外头是一片毁灭的空间,我会一瞬间被风雨吹走、被活活烧成灰烬、遭雷劈成焦炭、被瓦砾压死、被龙卷风狠狠地撕裂——数都数不清的『死亡』在等待着我。
然而——
「好,那么,我们出发吧!」
「晚点见。」
我抱着雾香的书,跟一之江一起从甲板上跳下船。
这个瞬间,狂风暴雨拍打着我的身体,企图将我吹走。若继续前进下去,我会被龙卷风袭击并卷入其中,身体遭到撕裂而死。
可是,即使如此——只有我的背后绝对是安全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唔喔喔喔!!」
所以我毫无顾忌地冲进龙卷风当中,强劲的风压划开我的脸、手臂、肩膀、腹部、大腿,身体接连遭受到被锐器割开的痛楚。然而,唯独背后毫无伤痕。而且,我发誓过要保护她了。
「雾香,麻烦对我使用最强的疗伤术!用尽在船上等我们的所有人的魔力也无妨!」
『文字同学,我明白了!我会让你见识连吸血鬼都会大吃一惊的恢复速度!』
手上的书发出红光的同时,我的身体也发出淡淡的红光。
伤口感到一阵痒痒的感觉,瞄了一眼,这才发现有小小颗粒状的东西在上面蠕动……我实在不是很想去猜测那是什么玩意儿,所以决定装作没看到。嗯,总之雾香的疗伤术很厉害。嗯,就是这样。
于是我平安无事地突破龙卷风,降落至地面。
痛苦不已的小社——离我还有三百公尺远。
「文字,全力朝左边跳。」
「喔!」
背后传来一之江的声音,我毫不犹豫地往左一跳,只见一颗巨大陨石坠落在我原本所在的位置。陨石带着强烈的高温,伴随着坠落的冲击,一股惊人的热度蔓延至我现在的位置,我的左半身紧接着被灼伤。
我都闪开了,却还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要是真被直接命中,我应该会被烤得熟透,不然就是被陨石撞成一滩烂泥吧。
「又要来了,速度比刚才更快……你跳向左边,再往前翻滚,接着笔直往前冲,不要看向两旁。」
「OK!」
我照着一之江的指示行动,或许是一之江紧跟在我身旁的关系,这家伙明明没有使用力量,我的脑海中却清晰地显现出一之江想像的路径。
加快速度、跳跃,然后往前翻滚后,我的身体出现好几处仿佛会冒出白烟的灼伤。这点伤势一下子就可以治好吧。于是我继续往前冲刺——
接着,我看见小社拚命摇着头的痛苦模样。
之后只需要拯救这孩子就好——但是我说得出决定性的台词吗?
我一面奔跑,思考着小社为了什么迷惘、为什么痛苦,以及在追求着什么。
「文字。」
一之江看见我陷入烦恼,静静地对我说道:
「我从小身体就很虚弱,是那种只要稍微一动,就会马上吐血的吐血罗莉美少女。」
我边跑边闪躲袭向我的闪电。
同时竖起耳朵,聆听着一之江突然开始述说自己的过去。
「因为这个缘故,我受到父母的百般疼爱。他们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我品尝山珍海味。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得到最高级的待遇。而妹妹因为身体健康——则是读普通的幼稚园和普通的国小。」
从优都的直率个性来看,她应该也是被父母疼爱着的吧。应该说一之江的父母……或许是自责生下体弱多病的一之江,才会产生想赎罪的心情。
「不知从何时开始,看见总是表现得活泼外向的妹妹,让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活在世上。父母让我不愁吃穿,态度开明地对待我、疼爱我,结果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回报。自己只要做什么马上会伤害到身体,带来麻烦。所以……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一直眺望着窗外,一直、一直眺望着。」
没想到一之江竟然有这段过去。然后,她会挑在这种时候告诉我,肯定有什么用意。所以——为了避免漏听,我将注意力专注在她的话上,并在逐渐崩坏的世界中狂奔。
「之后,新来的佣人跟从窗外看见我的人,开始谣传着某种闲话——其实双胞胎姊姊根本不存在,我只是长相酷似优都的玩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谣传愈传愈广……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玩偶的Lore』。」
『Half Lore』的诞生大多充满着悲剧性。一之江若非体弱多病,或许就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不过,我感到无比幸福。因为成为『Lore』后,我得到了健康的身体,可以步出家门、陪妹妹玩耍、报答自己的父母——但与此同时,我的传闻遭到加油添醋。代替姊姊惨遭丢弃后,最后演变成会回来杀害主人的玛莉玩偶。但因为我就是玩偶的主人,当然不会依照传闻改变。因此,我散布另外一个谣传——玛莉玩偶拥有最强的杀戮能力,让自己升华到不需要杀害自己的境界。」
我聆听着一之江的过去。
——原来如此,这之中的确有提示。
「文字,这样你就明白了吧。」
「感谢你提供我这么棒的提示。」
准备避开最后的闪电前,我朝一之江伸出手。
虽然感觉到一之江有一丝犹豫,但还是回握住我的手。
所以,不单单只是牵手,为了更加牢固紧密,我十指交扣地紧握住她的手。
「啊。」
听见她发出羞怯的惊呼,让我决定说出平常说不出口的话:
「一之江,感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幸亏有你守在我身后,我才能够放心。因为有你的陪伴,我才能够持续向前迈进。所以,谢谢你。」
我对她说出感谢的话语。虽然不是最后的机会,但我有股一定得现在说出口的感觉,于是将内心的想法诚实地说了出来。
「……我才是受你照顾了。」
看见一之江害羞地说出这句话,让我莫名感到高兴。
若能保持这股心情,我就觉得自己可以变得无所不能。
『好,虽然我有点嫉妒你们,但最后的这段距离怎么办?小社打造了十分惊人的墙壁!』
仔细一看,一道深红色的透明帷幕挡在小社的面前。
那仿佛是道心墙,述说着不希望再受到干涉。
「突破女孩子的心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啊。」
『是啊,真是恶劣的行为。』
「真的是一个恶劣的男人。」
这两人笑了出来,我则在内心感到狐疑。
因为以最终魔王的身分而生,不得不承受痛苦与迷惘的少女——我决定前往她的身旁。
「一之江,拜托你了。」
「好的,随时都没问题。」
一之江紧紧回握住我的手。
「走吧!小社!!我来拯救你了!!」
我用尽全力呐喊,接着跟一之江异口同声地喊道:
『忆起跳跃!!』
我一瞬间出现在小社的身后。我原本担心声音的传递距离有限,幸好我们身在声音能够传递的范围内。
……小社的金发披散在脸上,无力地颤抖着。这个地方一片寂静,仿佛与周遭的惨状毫无关联。
「大哥哥……」
她发出虚弱不已的声音,抬头看着我,失去了以往的傲气。
单眼镜传来的数据已经遭到改写。透过理亚的『夜谭』,暂时让小社下降至人类等级的『Lore』。虽然无法差遣拥有『毁灭属性』的大量『Lore』,仍可以持续进行这么大规模的破坏,她可以说是打破常规的存在。
「你已经做好准备,要听我的甜言蜜语了吗?」
我蹲下来与她面对面,对上她的视线。
「……你不打倒我吗?我可能会故意拖延时间,迅速取回原本的力量,然后毫不留情地杀掉大哥哥你们喔。」
「那也无妨。我是为了好好跟小社沟通才来的。如果小社还是决定要『互相残杀』,嗯,到那时我也会全力作战。然后在努力制伏小社后,再来找你沟通。」
「大哥哥真是的。」
小社的红色眼眸和缓下来。
「嗯,虽然我很喜欢学姊小时候的模样,但小社真正的模样也很可爱。话说回来,你可以一像雾香一样让年纪变大变小吗?」
「不见得。表现出年幼少女的疯狂心境,才是我这个模样的真正意义。年纪稍大的话,或许只会变成平凡的可怕病娇。」
「想要毁灭世界的病娇吗?这很新颖喔。」
「呵呵,像是『杀了你之后再摧毁这个世界!』这种感觉的病娇。」
她终于露出笑容。单眼镜亮出红色警示灯,仿佛在发出警讯——她的『Lore』性再次上升了。理亚好不容易降低的存在性,准备恢复成最强最棘手的『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可是,真的好吗?你不收拾掉我的话,瑞江姊姊可以把我戳刺致死,雾香姊姊则可以大口大口把我吃掉。」
「没关系。我现在是人生最后一次的娇羞模式,所以一切随他的意思。」
「竟然是人生最后一次吗!」
那不就是非常宝贵的时间吗!
『啊哈哈,我已经是文字同学的人了,我只会做文字同学希望我做的事情,或是会让文字同学开心的事情。』
「总觉得讲得很拐弯抹角,让人觉得色色的。」
面对我的吐槽,两人『呵呵』地轻笑出声。
啊啊,她们果然是我最棒的伙伴。
听见那两人的回答,小社似乎……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两人。
所以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小社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真是奇怪的问题耶,『Lore』怎么可能会有……」
『当然有呀。』
雾香打断小社昀话。
『「Lore」也有梦想喔。从人的谣传中而生的我们,也会像人类那样产生梦想。当然,那有可能是为了达成目的而自动产生的一种念头。可是,我内心……也有属于自己的梦想。』
雾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社眨了眨双眼,然后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我的梦想……会是什么呢?」
「我换个问题吧,为什么小社要到处发送『D-Phone』给大家?」
「那是——一开始就背负的职责……嗯。」
一开始只是类似代替『管理员』的职责,可是,她渐渐是以自己的意识去做这件事。
「邂逅大哥哥那时,我是抱着『交给他应该很有趣』的念头;碰到理亚姊姊时,则是觉得『太早交给她』。我的确是以自己的意识去这么做的。」
之所以会有这些想法,代表她是以自己的意识去思考的。
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类似将来跟自己战斗时会很有趣一类的?」
「是啊,也有这样的考量。可是,光是看大哥哥成长就很有趣了。」
小社笔直地仰望我,静静地微笑。
「嗯,没错。真的很有趣。然后现在也很快乐,大哥哥竟然率领了这么多厉害的『Lore』,不但将雾香姊姊改写成那种程度,甚至还让瑞江姊姊娇羞成那样。为了打倒我,大哥哥跟大姊姊们努力到这种地步,总觉得……让我感到很高兴。」
小社打从一开始就是以『毁灭故事』而生的『Lore』。所以——她或许期盼着以自己认同的最完美方式,迎接最完美的毁灭。
过去我曾经耍过小手段,让学姊与管理员感到失望后再出手拯救她们,但这招恐怕对小社不管用。话虽如此,若用对付一之江跟雾香的手段——也就是做出让她们措手不及的事情,对小社应该也是无效的。况且她也不是像理亚那样从小就喜欢我……我必须竭尽全力找出可以说服小社的方法。
「如果说,这样能够小社感到快乐的话,我愿意一直跟小社战斗下去。」
我这么说完,她惊讶地睁大双眼。
「或许我无法像一之江那么厉害,但我也称得上是骁勇善战……不过也要依靠大家的力量就是了。如果能让小社一直感到『快乐』,我觉得这样也无妨。」
「这么做的话,大哥哥……大哥哥你必须永远在这里跟我战斗了。」
「哈哈,永远这两字听起来真可怕。」
「嗯,很可怕吧。所以我才会带来『结束』。只要人类还在散播谣传,我们这种妖怪就会一直存在。但是,我们为了存活,却又必须想办法让谣传一直流传下去。因此,为了替『Lore』与世界带来『结束』,让永远存在的这个世界终结,就是我身为『Lore』的使命。」
原来『带来毁灭』也是『让永远终结』的意思吗?
一直持续同样的事情——的确会让人感到恐惧。虽然我觉得人类与地球迟早都将会消灭,但因为自己不是身处在那个时代,所以才可以想得这么轻松。
可是小社她们不同。只要人类存在的一天,她们也会一直存在下去,或许是一趟没有尽头的漫长旅行。举例来说,即使地球毁灭的那天来临,全人类移居至宇宙——『Lore』肯定会继续在宇宙中诞生吧。
所以未来不存在『总有一天』的概念。
所以小社是『带来结束』的『Lore』吗?
既然明白到这件事,我所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小社,那么不如这样吧。」
我看向小社,然后慢慢地露出笑容。
「我将小社收为我的故事,然后,由我来终结这个世界吧。」
「咦……」
这句话让一之江叹了一口气,雾香则是发出阵阵笑声。
「我不会对毁灭感到恐惧或是绝望,我要写出大家可以带着笑容大喊『世界末日快乐』,就这么迎接世界最后一天的故事。当然,稍微长大的小社要站在我身边,笑咪咪地对我说『这是最棒的末日!』。顺道一提,你也可以抱住我。对了,稍微长大这四个字可是重点喔。」
我述说着这个梦想。
小社则是整个人目瞪口呆。
「结束代表着全新的开始。死掉或是消灭当然很可怕,但是……身旁有自己非常珍视的人们,然后还有大家的笑脸——我想应该还没有人体验过这样的世界末日吧。」
「大哥哥,这是当然的……怎么可能会有……」
「虽然不可能会有,但要是这个传闻流传开来呢?」
我一说完,小社睁大双眼地惊呼一声。
「没错,我跟你——我们是可以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存在。可以实现大家、人类以及『Lore』的梦想。所以我才会问小社『有没有梦想』。」
小社睁大的双眼开始泛起闪闪的泪光。
「我……我的梦想……」
「嗯。既然是梦想,就要愈大愈好!」
我边比出胜利手势边说道。
「我的梦想是——让大家带着笑容迎接结束——!!」
小社露出灿烂的笑容,流下豆大的泪珠高喊着。
我用比她更高分贝的音量高声宣告——
音量大到仿佛可以响彻这个毁灭的世界。
「喔,我会帮你实现的!我会写出可以让大家笑着迎接结束的最完美结局!!所以,小社!」
「嗯!」
「包含你所有的毁灭故事在内,成为我的故事吧!!」
我对小社伸出了手。
但小社没有握住我的那只手。
而是用力抱住了我的身体。
「我要成为大哥哥的故事!!」
我感到惊讶之余,仍紧紧抱住那个娇小的身体。
牢牢地扶着她的背部。
锵啦锵锵锵锵锵锵!!
变化成单眼镜的『D-Phone』响起格外雄伟的管弦乐旋律,让我明白到我已经将小社跟她的『Lore』伙伴全数收为自己的『故事』。
「呵呵,好厉害喔,成为大哥哥的故事后……胸口竟然会这么滚烫,从身体深处不断涌出一股暖流……啊哈哈!呜呜呜~!」
小社流着豆大的泪珠,尽全力抱着我,我则抚摸着她的背部。接着,我看向一之江。
——这家伙事前告诉我『成为Lore后很幸福』,给了我很大的提示。换句话说,无论是毁灭或是讨厌的事情,只要好好接纳,就能够转变成自己的幸福。
虽然我不晓得世界真的毁灭时,我是否能够笑着迎接。可是,我会用尽全力享受至今的人生,除了战斗以外,用尽全力玩乐与烦恼。相信最后的那一刻大家一定会带着笑容,展现出一生过得无悔无憾的样子。
所以我决定要跟伙伴们一同走完这一生,实现这个梦想。
没错,我下定了决心。
「呼……没想到我真的会被说动呢。」
小社的泪水跟激昂情绪似乎暂时获得平缓,于是松开了紧抱住我的手。
然后探头看着我的脸,促狭地露出微笑。
「大哥哥真是好色,竟然偷偷期待我长大的模样。可以先忍耐一下,让我成为罗莉后宫的一员吗?」
「喔,这没有问题。」
虽然我觉得有这个属性就是颇受争议的事情。
不如来个可以偶尔吃豆腐的后宫。
不过现在人数一口气大增,恐怕无法做什么色色的事情……!唔……
「噢……?文字,现在可不是让你因为增加了罗莉成员而露出色眯眯模样的时候。」
一之江用力扯着我的耳朵。
「好痛痛痛,怎、怎么了啦?」
『啊,文字同学……有股不妙的气息喔。』
「不妙的气息?」
四周仍是小社创造出的毁灭世界。
话说回来,明明已经成为我的故事,为什么还没有解除?
「文字!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了!」
「文字先生,呃……现在很危险!」
音央跟鸣央跑过来告诉我这件事。
仔细一看,学姊跟理亚她们也立刻跑到我们身旁。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感觉不到?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耶?」
当我这么心想时——
单眼镜突然开始发烫!!
「唔!?」
伴随着一股仿佛会灼伤眼睛的热度,单眼镜以惊人的速度罗列出一串红色的文字。
怎么看都像是红色警报。
就在这时——
所有人的『D-Phone』同时发出各种激昂的音效!!
「!?」
因为突如其来的热度与音效,所有人惊讶地取出自己的『D-Phone』。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晓得,我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如果真有什么原因——或许是大哥哥身上出了什么事!」
「我身上?」
话说回来,我不靠『D-Phone』的话,便无法使用『Lore』的力量。本来以为那是小社的计谋,但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原因是出在无法使用『D-Phone』的空间。
现在大家的『D-Phone』不断发出各种奇妙的旋律,并混入了诡异的不协调音。如果是我引起这个状况,让我忍不住怀疑起原因。
「哎呀、哎呀,看来你们碰上麻烦了呢!」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家一齐看向该处。
眼前是一位戴着眼镜、绑着麻花辫子的少女。
「三枝同学?」
身为我们班班长的三枝同学,静静地走了过来。
她的手上——拿着最近开始流行的『智慧型手机』。
「是的,我是三枝。啊,我是文字同学班上的三枝。别名为『说书人』,单纯是为了说故事给大家听而存在的『Lore』。然后,文字同学就在刚刚将『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收为自己的后宫成员,噢,失礼了,应该是收为自己的故事才对。」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与雾香扮演的三枝同学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完全发自内心享受世上一切的氛围。
「因为文字同学的『D-Phone』连接了『预言』,不小心触发不久之后才会在未来出现的最大威胁!哎呀,事情不得了。」
「我的『D-Phone』连接上『预言』……?出现在未来的威胁……?」
我开口询问,站在一旁的小社则顿时惊呼出声。
「莫非是……『玛雅末日』?」
「正是!」
三枝同学得意洋洋地指向小社。
同时,所有人的『D-Phone』都发出了光芒。我的『D-Phone』也发出纯白的光,而这些光辉都一一被吸进了天空之中。
「原来如此,大哥哥因为我而得到了『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所以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才会现身的『玛雅末日』,被从未来呼唤过来……」
「是的。可是那只是小社的另外一个身分,『玛雅末日』是因为文字同学的百物语的力量——被强行拉到『现在的时代』!」
「呃,请问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就想成小社在未来出生的妹妹,被文字同学的力量强行拉到这个时代吧。』
「你的妹控病真的很严重。」
「抱歉,关于这一点我完全无法反驳。」
「哥哥真是的!」
面对雾香的解释与一之江的怨言,在我表达歉意时,理亚不知为何有些高兴的责备我。
「虽然说是妹妹,但我想现在应该不是人类的姿态。」
我看向小社所指的方向——
天空发出阵阵声响,开始崩裂。
从中溢出神圣的金色光辉。
一只有着虹色羽翼的巨大白蛇——静静地从空中出现。
它有着怪兽般的大小,要是发射光束或是喷火,这一带立刻会化为焦土。
「真、真是厉害的妹妹耶。」
完全没有一丝人类的外表,看来只能靠巨大化能力或是强力的光束武器来对付。
「我想应该很厉害喔。一九九九年过后,『玛雅末日』以下一个『末日论』受到世人的狂热讨论。它应该比我还受欢迎喔。」
小社用悠哉的口吻说道。
「竟然在二〇一二年之前就让它提早降临,文字同学真是罪过啊。」
三枝同学理所当然地混进我们的交谈中。
她基本上应该算得上是伙伴吧,况且还特地来通知我们。哎,在这种状况下只能选择相信了。嗯。
「那么,你们有什么打算?要收拾『未来的末日』吗?身为『说书人』的我最喜欢这种热血的展开了!不过,照这个样子,人数恐怕有些不足。」
「真的假的,这样还不够吗?」
「是的。如你所见,对手可是一只怪兽!顺道一提,她是与玛雅文明渊源深远的『阿兹特克文明』中的『羽蛇神』。在其他地方则是神之子的象征,也就是可怕得要命的存在!」
三枝同学不愧是『说书人』,对这方面十分清楚。应该说连未来的情报都清楚的话,或许可以称为『超越时空的说书人』了。
不过,她提到人数不足啊……
正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时——
一道蓝色光芒如闪电般划过!
「一文字疾风,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被卷入麻烦的事态之中。」
「冰澄,你既然也是主角,至少要跟那种大小的敌人战斗看看吧?」
「说得正是,如果老身我再年轻一点的话……」
蓝色光芒消失后,冰澄、莱茵以及口吻有些老派、身穿紫色和服的温顺小女孩——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莱茵、小紫,那种事情交给那个拥有开外挂能力的男人就行了。总之,『苍蓝邪眼』的主角在此加入『第101篇百物语』的战线。」
「呵呵呵,明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冰澄真的是个傲娇男耶。哎,好吧,身为『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的莱茵,要来大闹一场了。」
「冰澄很擅长唆使老身啊。身为『十二宫的紫色罗莉老太婆』的小紫,也只好参战了。」
没想到冰澄带着援军出现,其中还有生面孔。可是,冰澄的故事基本上都是罗莉老太婆耶……但我当然没有将这个感想说出口。
「冰澄,我很高兴喔,谢啦!」
「别在意。现在你对于我们『主角』来说,具有很重大的意义。」
冰澄看向理亚,只见理亚点了点头。
「哥哥对我们『主角』来说,已经成为特别的存在,而且还像这样从未来带来威胁。」
「是、是这样吗?抱歉。」
「不,所以我们『主角』想要尽可能地协助哥哥——虽然我原本是哥哥的故事……」
「说得也是。既然你身为世界末日的使者,应该会有很多『主角』愿意托付于你。所以……我已经事先找来附近的主角们了!」
说完,冰澄用有点无意义的夸张动作举起了右手。
无数的光芒从空中降下,仿佛要将我们的四周包围起来!
「我是来自户叶市的『户叶影少女』,以及其故事『境川的镰鼬』与『无头骑士』!」
「我是身为偶像的『不死偶像』!我拥有『杀人小丑』与『幸运兔之脚』的故事,所以你大可放心☆」
「『妖刀』——在此参见。也请让我的故事『夜霞的裂嘴女』与『月隐的日式娃娃』加入战线。」
「啊,我是收到支援要求而赶来的『假面舞会』。我拥有『深夜吸血鬼』与『空隙女』,任你差遣。」
「……我是『镜紫』……拥有『境山的扭曲白影』与……『月隐的半身死灵』……请多多小心……」
「那、那个,呃,我、我是『红围巾』。呃,我带来了『另一名同班同学』与『小件』,可以在情报战派上用场。」
乍看是『主角』的六名『Lore』,各自带着两个故事突然间出现在这里。男性主角只有『假面舞会』一人,其余皆是女性。
单眼镜将每个人的气息、能力与资历的数据传送过来。原来如此,他们每一个都大有来头。换句话说,每个『主角』实力高深莫测,如果是在前阵子交手,我可能打不赢对方。
——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这么一来,算进冰澄他们三个人,总计有二十一人加入战线。
「谢谢!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向所有人道谢后,每个人都向我点头或是回以笑容。
哎,之后再来好好认识对方吧。
『那么,文字同学,我们也不用客气,叫出所有「Lore」吧。』
「是呀,大哥哥!叫出我所有的『毁灭Lore』吧!」
雾香跟小社兴高采烈地说道。
嗯,叫出所有人吗?
「好!管理员,麻烦你支援我们!理亚,如果有家伙不听话,麻烦你强制让对方安静下来。我现在——要同时召唤出所有人!!」
「我明白了,『Lore』的数据控制就交给我处理了!」
「我不会让对方碰到哥哥一根寒毛。」
我向两人点了点头,接着高高举起握着雾香魔导书的右手,并以左手触摸着自己的单眼镜,朝上空高声宣告:
「来,让我们开始『第101篇百物语』吧!!」
这个瞬间,大量的纸页纷飞四散,无数的红色魔法阵浮现在空中,让空间顿时变得狭小不已。同时,以我为中心在地面出现巨大的蓝色魔法阵,慢慢地开始旋转了起来。
红色魔法阵是雾香吃掉的『Lore』。
蓝色魔法阵是小社所差遣的『毁灭Lore』。
这两者开始同时实体化!!
「喔喔喔喔喔喔……」」
光是让『Lore』实体化,就能够感受出我体内逐渐失去大量的『力量』。然而,我也感觉得到雾香跟小社正用尽全力地帮我分担。
所以——即使用尽书库的所有力量——
我也要控制住所有人!!
单眼镜一瞬间发出炫目的光芒——
就在这时,雾香与小社的『Lore』已经完全实体化了。
然后,在场的所有『Lore』抬头看向共同目标——
『未来的末日』。
接着他们所有人的数据同时涌进了我的脑海中——!!
拥有最强杀戮力量的『Lore』战斗专家——『月隐的玛莉玩偶』。
以吞食『Lore』的魔女、最棘手的魔女闻名的『魔女·尼图蕾斯特』。
无可匹敌的末日预言『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
身为最强『主角』与『Lore』天敌的『无尽的一千零一夜』。
以正义的怪人红斗篷广为人知的『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吐姆』。
能够预知未来并加以回避的预知死兆的魔女『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
带来足以毁灭世界的大问题的『千禧年危机』。
管理所有都市传说的『第八世界的管理员』。
掌管所有妖精传说的传说女王『妖精的女王』。
以恐怖闻名全世界的都市传说『神隐』。
从可怕的海难事故中存活下来的『恶海生还者』。
潜伏在国中厕所的旧『厕所里的花子』。
潜伏在国中厕所的新『厕所里的花子』。
误闯进去便一去不回,会吃掉迷路的人的恐怖村庄『Lore』——『食人村』。
会把全部故事都吞噬殆尽的『食书虫』。
寄生于人脑并操控使其发狂的『黑暗寄生虫』。
可以找出世界各地的珍贵书籍的『书本收集狂』。
从学校自来水管中爬出蜘蛛的鬼故事『蜘蛛水槽』。
操控他人记忆并改写记忆的『记忆操作者』。
不知不觉间一起玩耍的『隔壁的少女』。
隶属政府机关能够伪造所有文件的职员『公共文件伪造者』。
只凭观星便能猜中世界上各种事情的最强占卜师『观星人』。
被火焰吞噬仍贯彻其爱的少女『火焰吞噬的恋人』。
擅长收集所有超自然情报的少女集团『灵异俱乐部』。
闯进密室将人带走的『密室诱拐犯』。
闻其歌声就会自杀的罪恶歌手『自杀歌手』。
坚守在地下避难所入口的『核避难所的警备员』。
能回答任何问题的魔法镜中的少女『镜中的我』。
悬于空中,看见了便会招致厄运的『彩虹毒云』。
在家中悄悄帮忙的温柔小小矮人『妖精诺姆』。
极其残暴的杀人恶魔『月隐的红帽子』。
拥有漆黑眼眸,会在夜晚潜入家中的『黑眼孩子』。
于港口现踪,吃海苔的宇宙人『夜霞港的诺利』。
拥有真的猫耳与尾巴而成为话题的『猫女』。
被称为铃铛魔女的恐怖魔女『魔女·铃』。
载到死亡现场后随即消失的幽灵『境山的顺风车驾驶』。
在夜坂学园午夜十二点弹奏钢琴的演奏者『夜坂的三角钢琴』。
在十二宫中学出没的发声怪人『十二宫的A先生』。
用赤红眼眸从钥匙孔偷窥的疯狂邻居『赤眼邻居』。
对杀童凶手的下一个孩子说『我不会杀你的喔』的『下一个机会』。
在玩触摸房间四个角落的游戏时会出手帮助的『第五位遇难者』。
善于斡旋清理尸体等危险工作的『打工斡旋者』。
会超越只有单边车头灯的车而容易引起事故的『单眼的赛利卡』。
从面前走过便会招来不幸的『Lore』——『不祥的黑猫』。
从对方的耳朵中拔出白线来剥夺视觉的『Lore』——『白线』。
在深夜时分播放杂讯画面或是试播时传送电波吓唬目标,再将之杀害的『深夜电视』。
可以实现三个愿望,但会付出惨痛代价的『猿手』。
朗诵诗歌便会发生不幸的作词家『凶事诗歌』。
能从大海、窗口伸出大量白色手臂的『白手』。
原为废弃车站,会不断在各种地方出现『无名的车站』。
会对持有者招来灾厄的传说中钻石『诅咒之钻』。
坐过必死的传说之椅『死亡椅子』。
潜伏在黑暗,只杀开灯者的『漆黑杀人魔』。
在外国的畸形秀展览,被砍断四肢的日本人『恐怖不倒翁』。
每天看星星的可爱少女,其实是上吊尸体的『观星少女』。
乘坐着巨大的鸟出现并说鸟语的少女『Lore』——『乘坐巨鸟的少女』。
在海军实验中变成不再是人的存在『怪异恶梦』。
咒杀人类的奇怪玩偶『三条腿的玩偶』。
不知道战争结束、仍在继续寻找敌人的『晃荡的将军』。
会夺走在电话中回答不出问题的人身体一部分的『鹿岛玲子』。
没有固定的形体,来到家中散播恐怖的危险存在『诡异的男人』。
接收来自金星的信号,并传送给人他使其发狂的『金星通信员』。
拥有恶魔的容貌而变成恶魔的少女『第十三个莉丝』。
从最凶狠的杀人魔复制计划中诞生的『复制杀人魔』。
可以在世界各地引发地震的兵器『地震兵器』。
透过DNA技术复活的残暴古代肉食恐龙『复活恐龙』。
在万圣节发送有毒糖果给小孩子的『糖果信差』。
重复做相同的梦后就会死掉的『猴梦』。
没有任何前兆下让人体燃烧的现象『人体自燃』。
杀害无数名女性后至今尚未遭到逮捕的『开膛手杰克』。
诞生于魔女村,拥有飞蛾外貌的恶魔『黑飞蛾的魔女』。
诞生于魔女村,可以在空中高速飞行的恶魔『飞行的魔女』。
能够边飞边释放雷击的巨鸟『雷鸟』。
两脚步行,外表酷似蜥蜴的吸血怪物『卓柏卡布拉』。
捕获宇宙人并将其杀害的合众国秘密特殊部队『身穿黑衣的男人们』。
从外太空来到地球的神秘飞碟群『不明飞行物体』。
出没于戈壁沙漠,体内含有剧毒,会喷火与使用雷击的巨大食人蚯蚓『蒙古死亡蠕虫』。
在启示录中出现,吹奏号角宣告世界末日的『七大天使』。
化为影子四处帮助人的『户叶的影少女』。
以割开到访境川的人为乐的少女『境川的镰鼬』。
没有头却能够骑机车的『无头骑士』。
死去的偶像至今仍活着的『不死偶像』。
喜欢在街头表演,但不给小费就会杀人的『杀人小丑』。
只要放在身边就会有各种幸运降临的『幸运兔之脚』。
拿在手上便会化为饥渴鲜血的杀人魔『妖刀』。
到处询问『我漂亮吗?』却对答案很困扰的美女『夜霞的裂嘴女』。
会用受到诅咒而变长的黑发将人绞杀的『月隐的日式娃娃』。
会让戴上面具者强制跳舞的『假面舞会』。
白天是普通的少女,晚上会变成吸血鬼的『深夜吸血鬼』。
可以在所有隙缝间移动的『空隙女』。
等到记得自己的对象成长至特定年龄便会将其打倒的『镜紫』。
出现在境山,『只是看见』就能够让对方发狂的『境山的扭曲白影』。
切断下半身以高速紧追对方的菜刀高手『月隐的半身死灵』。
能够用常带的红围巾让人身首异处的少女『红围巾』。
神不知鬼不觉混进班里,毕业后便消失踪影的『另一名同班同学』。
告知未来,有着可爱的女孩子长相和乳牛般惹火身材的『小件』。
看见闪烁蓝光的眼眸即会陷入不幸的『苍蓝邪眼』。
在境山与汽车和机车竞速的『境山的高速罗莉老太婆』。
一袭紫衣出没在国中的罗莉老太婆『十二宫的紫色罗莉老太婆』。
述说所有故事,知晓所有故事。『朋友的朋友』的真实身分『说书人』。
总计一百名,加上我总计一百零一名。
现在所有人——齐聚一堂。
「有些『Lore』好像被我杀过好几次。」
面对一之江的不满,小社这么说道:
「哎呀,瑞江姊姊,我这边的人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喔。」
「不会放在心上也让人莫名火大,算了。」
虽然一之江感到不满,但还是选择接受。小杜拥有的『毁灭属性』的『Lore』,可能在小社加入伙伴时就已经复活了,或者如同小社被改写一般,她们也重新改写过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抱着这股期待,环视在场的所有人。
「文字,下令吧。」
一之江站在我的背后说道。
「好不容易可以并肩作战,结果你又站在我的背后吗?」
「因为这里是我专属的位置。」
是啊,我的背后的确是这家伙专属的位置。
唯一的缺点是很难抱住她。
我仍硬是将手臂绕到背后,抱住了她。
「啊……你、你做什么?」
「不,我只是觉得你要好好地保护我,一直到永远。」
「……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请放心吧。」
一之江的脸颊靠在我的背后,我不由得在内心窃笑。
这家伙害羞的时候真的很可爱!我决定将这个感想放在心中。
因为要是说出口,她一定会不肯再露出害羞的模样。
「好,我来下令吧,嗯。」
继续抱着一之江恐怕会让场面有些难看……结果大家几乎都用温暖的目光在看我们。虽然感到有些寂寞,但我仍放开了一之江,然后高高地举起手。
「呃,敌人是未来的末日『玛雅末日』!可是我打算尽可能让末日往后延,即使真的降临,我打算创造最棒的快乐末日,让大家可以在欢笑中迎接结束!所以,请大家借助我力量,好让对方彻底明白这件事!!」
『喔——!!』
以小社为首,活泼的人充满精神地举起手发出赞同声。在他们的影响下,赞同声逐渐转变成轰动全场的欢呼声。还看见理亚有些害羞地举起纤细小手,让我的眼睛一亮。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空想、理想论,可是我们的存在本来就已经是一种空想,是从理想中塑造出来的存在。所以既然我们说要做到——就来实现最棒的故事吧!!」
喔喔喔喔喔喔!!
这次不需要活泼的人率先出面。
大家发自内心发出欢呼声。
或许不在场的『Lore』也加入了欢呼声中,或许其中也有尚未见过面、接下来会成为我的伙伴的『Lore』。因为此时此刻是超越『时空』的战场。
既然如此——是的,一定可以传递给二〇一二年十二月的人们。
「来——各位,我们走吧!为了将我们的故事成为未来的梦想!!」
随着我的一声令下,所有人朝白蛇发动突击。
接下来明明要去挑战无比恐怖的敌人,然而……一起奔驰的伙伴们,却都对我露出笑容,然后使出浑身解数对付敌人。
今后或许会发生内哄,或是各分东西,或许不要秀出王牌会比较好。
然而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所有人都全力以赴,冲上前对付『玛雅末日』,这幅景象——不知为何让我开心不已。
我在战斗时,好几次都因为眼泪而差点模糊视线,每当此时,身后的少女就会伸手碰触我的背部说道:
『不要紧的。』
是的,无论何时都不要紧的,我的选择没有错。
她在身后这么告诉我。
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伙伴死去。
大家要活着迎接『永无止尽的快乐故事』与『最完美的结局』。
我努力确认所有人的状况,一有人碰上危险,立刻派人前往搭救,或是自己穿越战场前去搭救。
小社的『Lore』们果然拥有过人的战斗力,雾香的『Lore』们似乎也是雾香的魔术来源,所以大多拥有特殊的能力。然后,主角们果然个个骁勇善战,无论是攻击或是支援都表现不凡。
白蛇释放的力量有如天灾地变,大地轰然裂开,从天上降下闪电与暴风雨,海啸与土石流滚滚而来,岩浆喷涌而出。
然而,我们刚刚与小社战斗时已历经过暴风雨、闪电与大地震,所以有了一套回避的对策,而且海啸与岩浆可以靠飞碟回避或是从空中脱困,有各种脱逃方式可供选择。
我想,应该很难可以体验到这么大阵仗的战斗场面吧。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毫不迟疑地发挥所长。
在战场上互相依靠。
——战斗似乎持续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但或许其实没有那么久。
等到司掌末日的大蛇的猛攻慢慢减弱的时候——
「好,主人、玛莉玩偶,给它最后一击吧!」
搭乘在艾莉莎的破坏加农炮上的我们,来到大蛇顶上的高空。
所有伙伴们在底下守候着我们。
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之江,上吧!」
「好的。」
我跟一之江一起跳了下去,跟着她一起说出『那句台词』。
『喂喂,是我——』
我们两人在巨蛇上方随风翻飞。
一之江握着匕首直坠而下。
我则扶着一之江的身体——
「我在你的背后!」
「『玛雅末日』,看这里!」
一之江准备用匕首刺进对方的瞬间——我发出呼喊。
白蛇转头看向一之江!
「『回首即杀』!」
我们冲入了大蛇的嘴部,笔直贯穿了它的身体——
接着双双空翻了一圈,降落在地。
「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蛇发出凄厉的惨叫。
接着它倒在地上,化为光点消散而去。
「呼……收拾掉它了吗……」
「我还担心你会喊『※成功了吗!』」(编注:经典死亡台词之一,喊完『成功了吗!』往往会发现敌人毫发无伤。)
「唔,我才不会刻意说这种不吉祥的话咧。」
我们边说边笑着。
这时,白蛇消失的地方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身影渐渐浮现。
「……话说回来,一之江可以只消灭掉对方的能力吧?」
我想起以前她曾经消灭掉我体内的玛莉玩偶能力,让我相当懊悔。
「是的。用匕首『杀掉某某人』感觉很帅又很流行,所以我有事先做过练习,好让你随时将力量还给我。」
那是哪门子的流行啊……总而言之,一之江这次也刻意没有取走『玛雅末日』的性命,而是只消灭掉『末日的存在性』或是『羽蛇神』的部分吧。
提到死亡——我立刻环视四周,确认我的伙伴们是否有出现死伤。
『嗯,死伤人数为零。虽然有不少人挂彩,但都是可以复原的伤势。』
呼,光是这样就让我感到欣慰不已。应该说那些飞碟跟黑衣人明明被打得很惨,为什么死伤人数还会是零?真奇怪啊,真奇怪。
算了,先跳过这件事吧。
在一百名『Lore』的守候下,我用双手接住被光芒包围、慢慢降落于地面的少女。我终于实现了接住『从天而降的女孩子』的愿望。
「唔……嗯……」
跟小社有些神似,但气质更加文静的少女微微睁开了双眼。
「好……」
「唉……你对谁都要那样说是吧?」
一之江看穿我接下来的台词,叹了一口气。
『哎,毕竟是文字同学,对谁都会那样说,而且今后还会一直说下去吧。』
「我想也是。」
一之江与雾香像是感到理解似地露出微笑。
站在不远处的音央与鸣央也露出一抹微笑,学姊跟管理员也笑咪咪地守护着我,理亚看起来有些不悦,小沙绪跟艾莉莎则微笑着安抚她。
是的,这是一如往常的景象。
然后,新加入的小社则是笑容满面地注视着我。
这是我们今后也会持续下去的关系。
所以我——对终于张开双眼,惊讶地看着我的少女这么说道。
「你要不要也成为我的故事?」 |
◆2010-09-06T07:30:00 "Ichimonji's House"
「哥哥,请起床,哥哥!」
「唔、唔唔,再五分钟,或是理亚愿意提供特别服务,不然我就不起床……呼噜。」
一如往常的早晨景象。
理亚像往常那样叫我起床的幸福日子。
因为机会难得,我故意装睡,并试着向理亚要求特别服务。呵呵呵,脑海中顿时浮现理亚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明白了。假如哥哥不肯起床,我就要跟哥哥同床共枕。」
什么……!?
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有理亚令人脸红心跳的陪睡事件……!
我的美梦要成真了吗?不,这有可能是理亚在开玩笑。她接下来肯定会说:「好啦,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赶快起床了」。为了确认真假,我要继续装睡下去……
「这样的话,我应该要脱掉制服才对。」
什么!?
虽然理亚主动诱惑我的次数变多了,没想到会挑在一大清早!
听见解下胸前领结的声音,我开始紧张到不行。
没想到会一下子演变成这种地步?
那个,嗯,抱歉啊,各位女孩们。
我今天实在没有自信可以抵挡得住妹妹的诱惑。
吵……吵……吵……嘶……
传来衣服的摩擦声,连衣服掉到地上的声音都传进了耳里。
换句话说,理亚现在至少只穿着内衣。虽然不晓得有没有脱掉袜子,但哥哥我完全可以接受喔!理亚,你可以不用在意这一点喔!
「好,接下来要脱掉内衣啰。」
什么——!?
「理亚!虽然哥哥很高兴,但这么做还是有点不太好……」
我急忙起身,打算伸手阻止理亚。
可是,眼前的理亚仍身穿着制服,只解开了领结。
「哥哥,早安。」
「咦?奇怪……咦?」
理亚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然后,我看见有条手帕掉在她的脚边。
「……难不成……」
「我很擅长用手帕模仿衣服的摩擦声。」
「……原来是这样吗……」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有事先做过练习。哥哥,快点起床吧。我想哥哥应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请赶快准备喔。」
理亚捡起地上的手帕,一面重新系回领结,走出了房间。我只能愣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去。
啪嗒。
当房门一关上——
「唔喔喔喔,我真是笨蛋!」
我忍不住在床上边打滚边大喊着。
◆ ◆ ◆ ◆
好吧。感觉之前也曾经像这样迎接早晨的到来。
理亚真是不好惹的妹妹。
『我们出门了。』
我们两人走出家门时,碰见两位少女。
「咦?是音央跟鸣央。早安。」
「早安,两位。怎么这么早来?」
突如其来的客人让我跟理亚互面面相觑。
「咦?因为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是的。因为我跟音央一心同体,代表文字先生也有跟我交往。」
「咦……咦!?哥、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马上陷入了情场纠纷。
仔细一看,音央露出窃笑,鸣央则是笑咪咪的样子。明明约定好失去记忆时的事情不算数,这两个人却无视于这个约定,肯定是故意跑来戏弄我吧……
「哥哥在跟音央交往?咦?可是,同时也跟鸣央……?」
「其实是我向他告白,而他答应跟我交往的。」
「咦咦咦!?」
「因为当时我跟音央有一半是融合在一起,也可以算是答应跟我交往。」
「咦咦咦!?」
理亚的反应明显到让人感到有趣。她最近情感变得丰富不少,我不禁感到欣慰——虽然这对目前的状况一点帮助也没有。
「因、因为哥哥明明对我做过那种事情……!」
糟糕,感觉话题转向了不妙的方向。
「嗯?文字对理亚做了什么事情?」
「你可以详细告诉我们吗?」
大事不妙,原本打算只是想调侃她的六实姊妹,突然间变得面色严肃。为了不让事情曝光,或许应该悄悄开溜。好,静悄悄、静悄悄地走开……
「呵,文字同学!我跟管理员讨论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关于你的告白,我决定答应你唷!」
「NO——————!?」
学姊突然出现,同时说出了突然的答覆——这可说是雪上加霜。
刹那间,三位少女顿时僵在原地。
「哎,反正我曾经让文字同学摸过胸部,就让你成为我第一位男朋友好了!咦……咦?怎么了?」
学姊歪起头来,好像察觉到弥漫在我们四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不对,嗯。学姊是故意的吗?肯定是故意的吧。
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故意的,这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
「哇、哇喔!」
「文字!」「文字先生!」「哥哥!」
「噫!?」
被众人恶狠狠地瞪视,我吓得无法动弹。
好吧,小社,很抱歉,或许我的末日就要在这一天降临了。为什么看似平凡无奇的早晨,会暗藏着这种不幸结局呢?
「哎呀,沙绪,我们原本只是过来接理亚的,还真想不到可以目睹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呢,这在日本称为修罗场,我的预兆显示,今天就是那家伙的葬身之日。」
「原来如此,日本修罗场!我上了一课!」
在远处观看的国中生搭档完全没有出面搭救我的意思,而是无关紧要地在一旁搧风点火。
在我的人生中,幸福与不幸究竟该怎么定义才好?正当我觉得现充生活似乎暗藏着爆炸的危机之际——
哔隆隆隆隆隆!!叽叽!!
「唔喔喔喔!?」
一辆漆黑的宾士车停在我的面前,几乎要撞上我了,要是真的被撞,我或许会飞出去吧。
「你们要怎么整那个秃子是无所谓啦,但大家到时一定没有想到他的『那个』会变成那样。」
「一之江,拜托你不要配上像是不祥预言的独白好吗!?是哪个会变成哪样!?」
一之江英姿飒爽地从后座走出,照例地用不明所以的话当做开场白。在我的吐槽下,场面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
「喔,怎么今天大家都在啊?那么我要再叫一辆车会比较好吧?」
「嗯?难不成有事要找大家一起出去吗?」
「是啊。」
雾香从车窗探出头来。这辆车应该可以坐进六个人。音央、鸣央、理亚、艾莉莎、小沙绪、我、一之江、雾香还有学姊,目前总共是九人。
「啊,我是坐车过来的,所以不要紧唷,可以坐我那台车。发生什么事了吗?」
学姊在这方面也准备周全,真不愧是学姊,可以的话,我想跟国中生她们一起坐上学姊的车。
「嗯,小社说『哎呀,月隐有麻烦了,哎呀』,还很开心地露出笑容。」
小社会很开心地露出笑容——就代表事情相当不妙了。
「听说『约翰的启示录』的『Lore』出现了,麻烦的是,对方是名叫『黑暗权势』的队伍『Lore』。」
一之江代替小社解释。
原来如此,才刚将小社收为故事不久,立刻有这么危险的『Lore』出现在隔壁镇。
「队伍?所以是……以队伍对决吗?」
现在我方队伍拥有不会输给随便一支『Lore』队伍的力量。跟『玛雅末日』对决后,我也跟身为『主角』的女孩子交换了信箱,订下相互支援的约定。当然,要是她们有事我也会去前去帮忙。
所以要是对方是没有什么实力的队伍,应该不会造成大碍。
「似乎是很棘手的队伍。」
「对啊,大哥哥!」
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只见小社突然跑过来紧紧抱住我。我忍不住踏稳脚步,扶住小社的娇小身体。接着她那可爱的脸蛋凑了过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呃!」
理亚见状登时僵住。
啊啊,上车之后,理亚一定会坐在我的旁边数落个不停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社对此丝毫不在意,迳自开心地说下去:
「而且『约翰的启示录』的能力是『地球净化』跟『人类减量化』,有可能比我还要危险!」
「小社啊,现在是我的性命比较危险,哈哈哈。」
总觉得其他女性成员的表情很可怕,让我冷汗直流。我真的要被净化或是减量化了。
哎,总之,我已经明白出现了棘手的强敌,小社,麻烦你不要再继续用软绵绵的脸颊磨蹭我了,我的小命真的快要不保了。嗯,哈哈哈。
「好了,各位,我会一边戳刺那家伙一边收拾掉敌人。」
『明白了。』
面对一之江的提议,所有人口径一致地回答。
怎么回事,也有这种结局吗?应该说我被戳刺是命中注定的事实了吗?
看来音央跟鸣央是坐学姊的车。
理亚猛盯着我,所以我坐的应该是一之江跟雾香的车吧。
两名国中生则坐学姊的车。
「可是……居然一早就要战斗啊。」
真是个忙碌的早晨啊——我这么想着,并伸了伸懒腰。
晴朗无比的美丽蓝天顿时映入了眼帘。
「喔?」
蔚蓝的天空,流动的白云。
这就是我们所身处的『世界』吧——我不禁这么想着。
「嗯?文字同学怎么了?瞧你一脸惆怅地叹着气。」
这种时候率先做出反应的,果然还是雾香。
「喔,没什么啦,只是想到我们的战斗还要继续下去……明明顺利让小社加入伙伴,也打倒未来的末日『玛雅末日』了,结果马上又冒出可怕的敌人。」
「啊哈哈,是啊。跟文字同学在一起真的不会感到无聊呢。」
「对啊,跟大哥哥在一起很有趣。」
雾香跟小社这么说道。既然会让身为纯种『Lore』的这两人感到高兴,虽然辛苦,但面对强敌时或许可以留下美好的回忆。
「一之江呢?」
「因为你偷偷摸摸跟我妹妹见过面,我正在烦恼要怎么杀了你才好。」
「呃。」
话说回来,这家伙一直不想让我跟她妹妹见面。
「哎,既然都见过面,那也就算了。她对你的评价很好,所以请不要再跟她见面。要是她打算加入后宫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怎么,优都不可以,一之江就可以吗?」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想不到一之江的脸颊登时泛起一抹红晕。
「——看样子你想在战斗前结束自己的人生呢。」
「一之江小姐,我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我看见一之江手上有道光闪过,于是向她郑重地鞠躬道歉。
「真是的,哥哥,别胡说八道了……那我先上车了。」
理亚有些不悦地率先走向车子。
我将小社放下后,再次看向蓝天。
她也发出『呵呵』的笑声,然后坐上了车子。
然后只剩下我、一之江跟雾香。
理亚跟小社一定是想让我们独处吧。
她们想让我们三个人有短暂的时间可以眺望早晨的蓝天。
「嗯,感觉今天会碰上不错的故事呢。」
「好的,就『戳戳戳』地教你一番吧。」
「嗯嗯,我会『咬咬咬』地好好教你喔!」
「针对你们用的形容词,我有一些意见……」
「我拒绝!」「予以拒绝。」
总觉得现在这段对话——
在我和她们两人初遇之时,也发生过的样子。
然后,我们三人相视而笑。
「那么,我们去创造不会结束、并会成为最完美结局的故事吧。」
「好啊,文字,我们走吧。」「嗯!文字同学,走吧!」
我得到了两人的允诺。
那么,我们故事的尽头究竟会在哪里呢?
永无止尽的故事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ENDLESS HAPPY END!! |
我是サイトウケンジ,长久以来非常感谢各位。
『第101篇百物语』到此告一个段落。话虽如此,文字一行人的故事接下来还会持续下去,如果日后有其他机会,我一定会分享给各位的。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上次我跟责任编辑庄司先生讨论想把上一集的后记篇幅挪给『最终章』的想法,他马上说:「好主意,感觉很有趣,就这么做吧!」,答应了我的要求。那股挑战精神总是激励着我的心,这次也一路陪伴我走到最后。我真的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相信庄司先生到其他公司后,仍会维持初衷。能够在最后一集为庄司先生送行,让我着实感触良多。
好,本集是最后一集,有读者表示对本篇完结感到不舍,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很欣慰。我也对文字等等角色很有感情,以后希望可以用不同的形式,让角色有机会再次登场。本来想借用篇幅谈论我对各角色的想法,但还是算了。比起作者自己高谈阔论,我更想要听听各位读者的想法。有机会的话,我很期待能够在我看得见或是听得见的地方,看见读者说:「我果然最喜欢一之江」「雾香既狡猾又可爱」「理亚是我妹妹」「我想要像小沙绪那样可爱的女儿」这一类的感想。希望这些感想不是针对作者说的,而是朋友之间的聊天话题,务必麻烦各位了。
那么,既然是最后一集,于是作者就来个大放送了。「读者应该差不多想看这样的剧情」——我是以这种想法撰写这次的故事,不晓得是否有满足到各位呢?个人觉得「学姊粉丝应该差不多想要摸学姊的巨乳了」,于是让文字摸了;「理亚粉丝肯定想看跟妹妹跨越最后一道防线」,于是出现了惊人的展开;「雾香粉丝肯定想看养眼镜头」于是就春光外泄了。哎,没有配上插图,是因为本书是MF文库J的作品。我自己也很……懊悔……!还有,个人很喜欢娇羞的一之江。我真的很喜欢每个人,我肯定是为了写出对每个角色的爱,才会写了这套作品。总之重点就是娇羞模样。还没阅读的人请敬请期待,阅读完毕的人重新回味一遍也不错。
后记的篇幅也差不多快要用尽,换句话说,这部作品也接近了尾声。于是,接下来是感谢时间。凉香小姐,最后真的很感谢您,我不会忘了抢先看到凉香小姐的插图时,总是让我感到幸福无比。而且您在草稿阶段会画出内裤跟裸体,光是这样就让我的优越感高涨。真的很感谢您陪伴我到最后一刻。今后也请继续当个活泼开朗的画师。然后是一直支持我到现在的责任编辑庄司先生。非常承蒙您的照顾。虽然您到别家公司去了,但您永远是我的责任编辑。这八集来真的很感谢您,我爱您。然后是接替第八集的编辑成田先生。我是很任性的作者,这次非常感谢您的帮忙。今后其他系列还得承蒙您照顾了。
接着是对我以小说家身分出道感到高兴的父母。真的非常感谢。从事这种不稳定的工作,还愿意对我不离不弃,在你们的支持下,我才得以悠哉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写小说。我想我以后应该还是会不改本色,希望您们可以永远为我加油。所以,请务必要多多注意身体,永远保持健康。
还有协助设计的各部门人士、以及替广播剧CD配音的配音人员们、对推出广播剧CD感到高兴的朋友们,想要感谢的人多到数不清。是各位让我了解到「完成一件事」,就等于是对许多人致上谢意。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也会感谢许多人,若各位今后也能够一直支持我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此外,我发自内心感谢阅读与购买『第101篇百物语』的读者、借给朋友的读者、谈论的读者和有在注意消息的读者。如果这套作品能够在各位的心中留下什么「想法」,而成为展开新故事的契机,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最后容我稍做一下宣传,在ドラゴンエイジ连载的漫画『TRINITY SEVEN魔道书7使者』,还有我的美少女游戏品牌『EX-ONE』精心制作中的新作品『月あかりランチ』,如果能够让各位稍感兴趣,我会很荣幸。不过,后者未满十八岁不得购买,敬请注意!
那么,虽然真的感到十分不舍,但只要各位谈论到这篇故事,或许能够让这篇故事以『Lore』实体化。如果有其他机会,让我们下次再见吧。
2012年的寒冷日子。兴奋不已地等待玛雅历的结果。サイトウケンジ |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lasdi
◆"AfterSchool·ClassRoom"
这是我朋友的朋友所实际经历过的事情……。
嗯?又怎么了?你脸上那副『时隔许久又来了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虽说时间是隔了有点久,不过我也有苦衷的喔?哎呀,期间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多到了个中隐情不能透露给你实在令我于心不忍的程度啊,唉。
好了,回归正题!对,就是都市传说喔,都市传说!
呜哇,马上就摆出一副臭脸呢。而且心里在想『反正就是糊弄人的流言蜚语吧』对吧?都说不是啦。千真万确,是发生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的真实事件啦。你之所以没能亲身体验,全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不夸张的说,是我保护了你,你可以对我再多表示一点感激之情喔?
好了。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我都照说不误。这次的都市传说,是曾经大展身手的那个『第101篇百物语』回归的故事!
哇~!咚咚咚咚!锵锵!
哎呀,好像兴致缺缺嘛?你不是喜欢那个故事吗?对,就是那个简称文字全名是一文字疾风的男人建立后宫的故事。
嗯?现充去死?嘛,也是啊。他真的顺利地和女主们亲亲热热地迎来结局呢。建立后宫的结局在市面上的轻小说、简称轻小里不常见对吧。所以也有人会问被甩了的女生们会怎么样呢。
顺带一提,在现实里那种女生会化被甩的经历为略带苦涩的美妙回忆,然后一转身就找上另一个男人喔。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就算你日后心想『当时的我还挺吃香的,重新找她……』有反悔之意,她也早已对其他男人怦然心动还薄情得连『这就是……初恋的感觉……!』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所以尽管安心好了。毕竟被甩了却始终念念不忘的话反而有成跟踪狂的趋向呢。因此一般来说那样倒好。
不过,世间也少不了什么「讨厌女主角注定只有一个!」「没有被选中的妹子们好可怜啊所以说后宫作真讨厌!」等等等等的意见喔?真是得寸进尺的要求呢!归根结底一个人再受欢迎也只能跟一个人结婚嘛!但是像「同时有两个人喜欢真棒」、「和所有人都要亲亲热热的」甚至是「别让主角以外的男性登场」等自我中心的要求却是一个接一个。既然要求这么多那干嘛不自己写出来发表自己得瑟呢!没错吧!
哎呀不好意思,稍不注意就长篇大论说起来了。啊啊,不。从我等说书人的角度而言,只要主人公们的故事有意思即可,无需屈服于那种网络评论。嗯。
既然说得如此兴起,你肯定会听下去的吧?毕竟久违了是吧?没意见了吧?嗯?
嗯,乖。不愧是我钦点的朋友。
好了,因为种种原因这回的故事……该说是文字的故事的外传呢。亦或是另起的新故事呢……。直截了当的说,这个是接在似有『下回待续!』迹象的结尾之后,其实按理说却不会再有的后续故事,因此请安心期待。只是,若对我此前一直叙说的故事『第101篇百物语』没有了解,那对这个故事一头雾水也是在所难免的,这点请注意喔? [L:说白了就是小说第八卷的结尾写得好像还有后续的样子不过书本身却已经完结了。于是这回另起炉灶来出本]
嗯?问我在跟谁说话?毕竟分不清你是熟悉我的朋友,还是已经忘了我的朋友,亦或是完全不认识我的朋友嘛。
对,这次的故事就是那种带「这里究竟是哪?」「你是谁?」「我又是谁?」……等套路的比较奇妙的故事。顺带一提,登场的女生们也经常会遇到羞羞的场面。
哎呀呀,这么快就上钩了?对啊,我也觉得忠实地遵循本能是对的。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那才是人类应有的生活,人生在世的使命。注意,我绝不是因为节食很难受才这么说的喔。呃,可能用肉眼看是看不出胖,但是最近胸部附近稍微有点紧了呢……嘿。说笑啦。
咳咳。总之『第101篇百物语』里的所有女生都没有被甩,所以她们如今也过得很幸福。妒火中烧、阴招损人以及恶言中伤等等的行为一律没有。硬要说的也就以妹妹地位自居的表妹一直对其他女生有对抗意识,但由于自己有『同居』的优势因此又稍稍有点得意。
这回的故事就从那位表妹遇上的都市传说开始。不过,那个事件无非是题外话罢了。真正的事件则在此后静静逼近文字……!
那么,接下来——。
就让我们开始谈谈『第101篇百物语异闻』吧! |
◆"MidNight·Station"
忽然醒来的我,身处列车之中。
换作平时,我是绝对不会在列车中睡着的,但这回偏偏是有所疏忽了。
「呜啊呜啊……理亚,已经吃不下了啦~」
头搁在我的左肩上嘴里嘟囔着梦话的是我同班的友人沙绪·米雷尼安姆。她似乎在梦中享用大餐,嘴里不停地在咀嚼。钻头状的金发蹭到脸颊,有点痒痒的感觉。
话说回来,现在是几点了呢。
环顾四周,只见车厢内没有其他人。虽因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色,不过应该是到了相当偏僻的地方。
一边注意不吵醒沙绪一边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时针早已迈过了23点。很快就要到0点了。不知不觉间好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
说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坐上这趟列车的呢。而且当时乘坐的列车里头是这副样子的吗……?
连一个悬挂广告牌都没有给人留下无机质印象的旧车厢内,只有咯噔咯噔的有规律声回响。
记得我是去调查出没于沿海地区的奇妙的Lore,在回来的路上……。
「……回程坐的应该是特快车」
注意到那一点的我连忙站了起来。
「呜咩」
失去了我这个支撑点的沙绪则伴着可爱的叫声倒在了椅子上。
「讨厌~怎么了嘛,理亚~……呜啊呜啊」
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抱怨的沙绪看来还没睡醒。因此暂且不管好了。
我重新确认车厢环境。
嘎啦。
这时,有人打开车厢后部的门进来了。
拥有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闪亮的银色长发的少女……是我的另一名搭档艾莉莎。
「哟,早喔理亚」
「早安,艾莉莎。已经确认过其他车厢了吗」
「算是吧。顺带一提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包括驾驶员和车长喔」
「……果然、如此……」
大概是在我们之前醒来独自做了很多调查吧。艾莉莎「哎呀呀」地耸着肩坐到了我们对面的座位上。
「我的预兆对这类Lore不管用啊」
她发起了牢骚。
「咦,不是吧。不知不觉间我们,被Lore袭击了?」
沙绪看来是终于清醒了,她来回张望四周环境。
「感觉、说不定是吧」
「咦,那为什么这辆车在动!?」
接着她又死死的盯着车外的风景。
「好像、不是山就是草原!一处人家都没有啊!」
「哦,怎么,沙绪的眼能取夜景?」
「嗯?娶什么?」
「是喔。沙绪擅长看暗处擅长得让人想娶你啊」 [注:这里艾莉莎说的是『夜目【夜视】』,而沙绪听成了『嫁【新娘】』。两者读音都是よめ。这种没法翻译只能意译了]
「对,没错!像我这般厉害的Lore,就算是一片漆黑的环境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诶嘿!」
艾莉莎巧借沙绪的误会夸了她。这种机灵是我学不来的,因此相当佩服。
「有哪几种Lore的可能性呢,艾莉莎?」
「哪种啊——。有列车一路开下去的幽灵列车系的,有停车以后不在人世的地狱快线类的,还有到了一个车站却出不去的套路啦」
「对策方面……大致上心中有数了吧」
「算是吧。是幽灵列车的话那列车本身就是Lore所以砸坏就行,要开往地狱的话那某个地方会有车长或者驾驶员的Lore所以干掉就行。但是,乍看之下感觉列车不像是Lore,又没有驾驶员或车长喔」
「假如是到了一个出不去的车站……那车站本身是Lore吗?」
「十有八九是吧。可是,也有一离开车站就会有不祥事发生的套路,所以可能有其他Lore的要素啦」
「原来如此……」
艾莉莎身为魔女的知识非常值得参考。
『预兆之魔女艾莉席耶儿』。
她是象征着生老病死等『预兆』的知识和征兆具现化而生的魔女。既然她没提到,就意味着她还没有见到我们的死兆吧。
一旦她看到死兆,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人说『你马上就要死啦』。毕竟她就是那种都市传说。
「那么,理亚。说实话,身为『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你有想到合适的对抗神话吗?」
「这个……嘛……」
我作为『故事主角』的能力是『天方夜谭』。
通过讲述内容为特定Lore的故事得到平安解决的对抗神话,我可以强行『终结』对方的故事。因此,只要了解那个Lore是怎样的故事,有什么恐怖的地方,我就基本可以应付。
能算得上是弱点的只有讲述对抗神话时需要相应的朗诵时间吧。而那段时间会有如今安安分分的不打扰我们谈话的沙绪保护我,所以并无大碍。
因此,就趁现在大致思考一下故事印象和对付方法。
「大致的对抗神话都心里有数了。假如是幽灵列车就是『那辆列车终于到站了』,假如是地狱快线则定为『列车的终点是原来的地方』,应该基本没有问题」
即使是『无法从那里出去』类的Lore,只要讲述『最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的夜谭也不难平安离开吧。尽管那样不至于可以一下子消灭Lore,但先脱离敌人的领域同样重要。
「即是说,挺轻松的?」
一直听着的沙绪睁着两只亮晶晶的漂亮碧眼仰望这边。
「嘛,目前还没有你们俩的死兆啦」
「不能掉以轻心,不过,确实想叫它后悔偏偏找上我们呢」
「对啊!好好收拾一顿!」
沙绪一下子干劲十足的。
沙绪和艾莉莎都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我想,只要有这两人在,我就不会输。
◆◆◆◆◆
终于,列车减速了……。
「啊,好像要到站了喔?隐约能见到灯光」
沙绪把脸贴在窗户上望着线路前方。
「但愿到达的不会是地狱吧」
「嗯,是啊。比起地狱,感觉更像是个超小的车站」
正如沙绪所言,列车开到了一个狭窄的站台。
扑咻……门缓缓打开了。
既没有到站的提示,又不见一个人影。
「原来如此,好了,会冒出什么来呢」
艾莉莎立即就下车了,打量起车站的站牌。
在重新观察了遍车厢以后,我也从一直敞开着的车门处下车来到站台上。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无人小车站。在偏僻地区想必不难看到这种车站吧。因为站内有小电珠般的灯以及列车的照明,能见度不算太差,但车站周围可谓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风吹过草丛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尽管在调查之前是不知道黑暗里头究竟有什么的……。
但是心头莫名涌现的一种、里头似有某种东西存在的感觉让人下意识地提高警惕。
「虽然站牌的字看不清,不过应该是第三种猜测没错吧」
听到艾莉莎夹着叹息的话,我也看向了站牌。
上面不管是下一站、上一站还是本站的站名都看不清楚。隐约间好像能见到『……月……』的字样,但由于年份已久所以字都残缺不齐的无法明确辨识。
「这货不是幽灵列车也不是地狱快线。是『如月车站』啊,理亚」
艾莉莎抱着手肘说道。
「如月车站?」
一边敲着站牌,沙绪一边反问。
「嗯。起源是十年前左右出现在网上超自然揭示板的事情吧。开头是一个坐上列车的女人,在不知不觉间到了一个陌生的车站。因为她原本乘坐的伊豆方向列车根本不途经什么叫『如月』的车站,所以就慌了。就这样的恐怖故事啦」
「喔——。当时站牌上就写着『如月车站』么?」
「好像是吧。于是那女人决定沿着铁轨走回去喔。心想只要沿着来这里的铁轨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去。然后是……来到隧道附近,听见祭典的声音来着?」
「祭典?这故事好像有点花哨呢」
是否花哨倒不清楚,不过闻言我也觉得这个故事里头确实糅合了各种要素。
「这货有趣的地方在于,另外还不断衍生出各种『我也曾经到达过如月车站!』或者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有相似的车站等等的传闻啊。很多人都照着一个开头说『自己有同样经历』。至于地点方面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的是伊豆有的是东北有的是九州。还有下不了车、下车了也没事发生和不下车所以得救了等等的分歧啊」
「喔……那,结果怎么样啦,艾莉莎」
「唔。原本的如月车站里,其实还有一个登场人物。嗯?好像之前还有个老爷爷?嘛算了。那个女人穿过隧道以后,见到了一个有车的大叔。于是她松了一口气上前打听,对方就说今天太晚了要不要带你去旅馆啥的住一晚。等到接受他的提议坐上车以后,那女人却感觉有点古怪……好像会被带到哪里去……记得到这里就没了,之后没有再发贴。后来某个地方好像有后话,不过不知道是否本人所言这点算是都市传说的特色吧。假如是喜欢超自然类的尼图蕾斯特的话大概会记得更清楚吧」
一听到尼图蕾斯特这名字,我的表情就不由得冻住了。
她是经常和哥哥在一起的一名同伴……有『Lore吞食者』之名的危险魔女。
的确,她的知识量非常多,对这个Lore想必也有更深入的了解。
「就听到的话来讲,这Lore有点奇怪呢。到头来是怎样?想拐走人?那就别绕那么多圈子像我这样咻的一下就下手嘛」
「Lore里头得照着麻烦步骤来的家伙也不少啊。不过嘛,这么一说也对,这货可能只是个拐人的传闻。单纯就内容来讲是『神隐』的一种吧」
『神隐』在Lore里头也算是格外有名的存在。
由于传闻传遍全世界,所以其力量不但不会衰退还会逐渐增强,是非常恐怖的Lore。
……如此危险至极的『神隐的Lore』也存在于哥哥的身边,但这回可以收敛表情了。
「理亚,这不是一个一个地去嫉妒的时候喔」
「理亚是花季少女嘛也没法子啦~」
可是,似乎还是瞒不住二人所以有点害臊了。
「咳咳。我的事先不谈。假定这个车站是『如月车站』,那么该把这个车站本身视为Lore吗……总有种不对的感觉。因为这个故事还有移动后出现的隧道以及隧道前方的男子等等,糅合了很多要素」
「是吗?不是把这个车站给拆掉就行了?」
「假如只是单纯的神隐的话那样即可。但是,也有这个车站无非是个出发点而已的可能性,沙绪」
对。因为都市传说的名字叫『如月车站』就把车站本身视为Lore,这未免太过想当然了。假定这个车站是开始地点,而后续有好几个『神隐陷阱』在等人自投罗网的话……那我的敌人就不是车站类的Lore,而是属于另一种类的『神隐』。而且……。
还是个诞生于十几年前、相关情报很少的对手。
隧道、祭典的声音、男性、目的地……。
视情况而言,这个Lore有可能和此前哥哥打倒的Lore『食人村』类似,以这个车站为起点拥有大范围的活动区域。
「嘛,先调查一遍吧」
艾莉莎说罢就往验票口走去。身为Lore的她完全不识恐怖为何物,而同时拥有魔女身份的她更是好奇心的集合体。
「我们也去调查吧,沙绪」
「也是啊。得找找理亚能用上的线索」
没错,要使用我的对抗神话,就先得寻找Lore的线索。
由于拥有据说能够消灭一切Lore的能力,我甚至被称为最强最恶的主角……但是消灭Lore的夜谭是在调查和想象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
那换言之即是以朗诵『那个都市传说是假的』『那个故事已经有结局了』『那已经知道原因了不算什么怪谈』等故事的方式去说服人们。
即使对抗神话里含有某些原创要素,只要能让多数人信服就能产生效果。
现在需要创作的是关于『如月车站』的夜谭。譬如说,可以把『从此再没有任何人到过那个车站』的文章当是对抗神话朗诵出来。
那样一来或许就真的不会再有来到这个车站的牺牲者了。但是,假如这个不可思议的空间还有其他的入口,那就不起效了。
而且,假设其他都市传说的内容有提及有人因机缘巧合迷失到某个地方、『到了一个叫如月站的车站』的话……。
我的『天方夜谭』就会被破,而『如月车站』则得以复活。
所以我在创作夜谭的时候,需要搜集详细的资料。
「总之验票处是一个人都没有。完完全全的无人车站啊。车卡之类好像也用不了。你知道吗,理亚?以前是咔嚓咔嚓地剪票的喔」
艾莉莎作出了拿东西剪车票的动作。
「剑?像浪人、混混那种?」
沙绪似乎又误解了。那里应该和形容豪气的用法完全无关的才对。 [注:车票【切符】和气度【気っぷ】的读音都是きっぷ,这里沙绪听不懂"きっぷを切る【剪票】"就以为意思和"きっぷのいい【豪气】"差不多]
「对啊。就是说以前的车站职员都是魁梧大汉啦」
「喔——,长知识了,理亚!」
「是、是啊」
该说真话呢,还是看在勉强不算说谎的份上不加以吐槽呢。艾莉莎那种逗人玩的言行也叫人无可奈何。
「……于是,艾莉莎。检票处外的情况如何?」
「像是路的地方都被草淹没了啦。三个人在长得那么高的草丛里行走,很可能会走散喔」
「三个人手牵手不就行了吗?」
「嘛,未尝不可。不过草丛的另一头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喔?三个人硬闯进去也是白费劲啊」
「那艾莉莎啪咻一下飞上去瞧瞧样子?」
「算是一个办法,但是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啦。这种别说月亮连星星都看不见的夜晚就饶了我吧。何况我飞走以后想回来……可能也回不了啊」
这种Lore的世界会受到Lore本身的世界观所限制。假如要飞上天寻找逃生之道的话,运气好还可以回到原处,运气不好可能就会永远徘徊下去哪里都回不了。
「等到早上以后也许就能看清了嘛?」
「前提是这里会有早上喔?」
「啊……对。也是啊,这里是Lore的世界嘛」
多亏了按一般思维向艾莉莎发问的沙绪,我在脑海中整理好了情报。
到了验票处外也无路可走。
要离开这个车站,就唯有沿着铁轨前进或往回走两个选择。
「没有继续乘坐这辆列车的选项对吧」
为万全起见我最后确认一遍。
「肯定不会动了吧。这货的任务就是把被害者送到这里来啦。原本只能沿着铁路运输的列车,居然把自己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催生出了这种Lore的就是这股不安」
闻言的艾莉莎把分析结果告诉了我。
她不愧是魔女的Lore。擅长研究考察各类事物,让人不愿与其为敌的一种Lore。
「睡过头时的那种大吃一惊的感觉对吧!我懂!」
至于沙绪,倒真给人经常睡过头的印象。
鉴于她从外国搬到这边来以后很少乘坐列车,那大概是此前在外国时的经历吧。
……记得外国的列车线路每个站都离得很远,沙绪应该没有大碍吧。
「于是,怎么办理亚?」
「首先按故事进程走吧。遇袭的时候就麻烦你了,沙绪」
「嗯,包在我身上!尽管见识一下最强的『夜霞的罗索·帕尔迪蒙图姆』的实力!」
「那么,呃……」
「照网上的回帖,接下来好像要沿铁轨走回头路喔」
「铁路前方会通往哪里呢?」
沙绪似乎对列车的前进方向有点在意。
不管是进是退,都得往黑暗里钻。
「有可能最后无处可去也无路可退,就那样消失不见喔」
「呜哇——,这Lore真麻烦!本体快快出来受死!那就轻松了嘛!」
没错,确实是麻烦的Lore。
越是整理情报,就越觉得往不好方向以外的选项在逐渐减少。
话虽如此,既然有Lore上门挑战就必须给予回应。
毕竟我是——。
「没错呢,找到本体以后要教训一顿呢。有必要告诉对方,它到底惹到了谁」
我一边往候车厅后方走,一边握紧了拳头。
「意思是那家伙竟敢找上最强的主角?」
「那个说法也不算错。但是,现在的我们……」
就这样,朝着黑暗中。朝着隐藏有某物的气息传来的方向。
瞪着十有八九就在那里等候着我们的Lore。
「有必要让对方知道,对普通的Lore而言与属于『第101篇百物语』的Lore为敌有多么的危险」
作为哥哥的妹妹、哥哥的故事。
我是绝对不可以输给这种Lore的。
◆◆◆◆◆
在铁轨上走着,视野很快就变得一片漆黑。眼睛只能勉强辨认出走在面前的金发和银发,铁路四周则只有黑暗可见。
『喂,走在铁轨上很危险喔!』
听到背后传来老人的声音,脚停了。
「啊,说起来回帖里好像还有写『被喊住了回过头去却见到只有一条腿的老爷爷』啊」
艾莉莎停下了脚步告诉我说。
「要动手吗?」
「对方未必是敌人。不过是个友善的提醒,就暂且不管继续前进吧」
「对啊,没必要回头去看啦」
不回头道个谢总让人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在这类怪谈里一回头就被缠上的套路并不少见。尽管依靠沙绪的能力可以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但也没必要因此而去冒无谓的风险。
「就不转身地挥挥手吧」
「也是啊,那样比较合适」
沙绪来回地挥起手。
不过话说回来,到此境地还有友善的提醒,令人略感不解。
完全猜不出这个Lore的意图。
听说在过去哥哥在一度被困的『食人村』里遇到的村民们都很友善。
只不过那为的是让人掉以轻心以便随时发动袭击。提到当时的事时,哥哥总显得有点苦涩。好像是不得不打倒曾经亲切对待自己的人们这件事让哥哥很受伤。
尽管现在已经以名副其实的『最强主角』的身份得到广泛认识,哥哥也始终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哥哥,一点没变。
……所以,我们得加把劲。
现在可不是被这种Lore给困住的时候。
「好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隧道了,要进去吗?」
「对,没关系。进入吧。一有什么发现就立即通知我们」
「知道啦」
「目前来看,就只有铁轨和草,还有稍微远点的隧道入口喔!」
和什么都看不见的我不一样,身为Lore的艾莉莎和沙绪的眼睛似乎能看清黑暗里头的情况。无论是身体能力亦或是五感,都是Lore和half Lore比较优秀。此外,像哥哥那样完全接受『主角Lore』的能力的方式也会增强力量。
只不过,我依旧维持人类原样。虽然随时都可以变成『主角Lore』取得更强的力量……。可是,那样一来也许外观的年龄就会固定在那个时刻。
我个人是希望等样子稍微成熟一点以后再固定。因此,我暂且持观望态度。
毕竟哥哥身边多的是身材超棒的人。就算难以匹敌,我也希望自己至少能在某种程度上竞争一下。如此想法也算是少女心。
「理亚,非常冷静嘛?这回的敌人不是很棘手吗?」
「是棘手的Lore没错,但当下失去冷静只会加大讨伐难度吧?」
「唔,说的也没错。期待你的领导能力喔,我的理亚!」
见沙绪高兴地凑了上来,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之所以一直保持冷静,为的是继续当一个不丢哥哥颜面的妹妹。
只要心里有哥哥,我就不会掉以轻心了吧。
「于是,到隧道前啦……里面完全瞧不见」
「真的啊。在我眼里也是一片漆黑的什么都见不到」
「即是说、完全黑暗么」
我托着下颚陷入了沉思。
是该继续前进下去,还是选择折返呢。
要作决定只能趁现在了。
「手牵手进入里面吧」
「好的。理亚在正中间对吧?」
「是的,麻烦你们了」
我左手牵着艾莉莎,右手握住了沙绪。
接下来,估计敌人也会动真格地发动攻击了。
到那种时候,尚不清楚敌人真实情况的我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我的能力『天方夜谭』固然拥有最强的攻击力,却也有我本人只是普通人类的最大弱点。
因此两人都打足精神来保护我。
接着,三人站成一排进入到隧道里。
迎面有冷风吹过,看来隧道的确能通往另一侧。
黑暗似是有生命般纠缠上来令人感到不快。虽然黑暗理应没有质量,却给人一股恶心的粘稠感。
「可是,Lore的世界有这么大,那该怎样打倒啦」
艾莉莎若无其事地拉开了腔。
「找出本体,干掉它!如何?」
沙绪似乎作出了挥拳的动作。
「问题是,那个本体是什么来着。所谓的Lore应该是都市传说的实体化,但照目前情况来看列车和车站都不属于Lore吧。倒是现在走着的铁轨还比较像Lore的一部分」
「那,要干脆把这附近的墙都给轰隆!地毁掉么?」
「哈哈,这样啊。沙绪真单纯呢」
有一个想法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是Lore。
这样一想确实有信服力,但同时也令人胆寒。
不知我能否创作出足以消灭世界本身的对抗神话呢。
「如果刚才听着像老爷爷声音的是本体呢?」
「毕竟是友善的提醒啦。身为善良魔女的我要揍他实在有违良心啊」
「假如穿过隧道以后什么都没发生就干掉?」
「嘛,那也算是一种办法」
嘴上说着有违良心也能若无其事地翻脸动手,这点实在令人甘拜下风。听着两人的对话,我在思考已经走了多长的距离。
根据回声来看,应该是走了相当一段距离了……。
然而,却始终穿不过隧道。
前方依然黑暗,回首也只能见到一片漆黑。
自己仿佛被黑暗包裹似的心境,让我微微抖了抖。
「记得穿过隧道以后,会有车停下,出现一个亲切的人来着」
「这么一说刚才好像也提到过啊。假如那家伙是本体就干掉?」
沙绪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收拾对方。
「嘛,干脆碰到什么就揍什么算了,那说不定也能行」
而艾莉莎似乎也放弃思考了,开始一副破罐子摔碎的样子。
就在这时。
咚咚……锵锵……。
远处、现在面向的方向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什么啦,那声音?」
「唔……根据我的记忆,好像是从山的方向传来祭典的声音。大概是太鼓和铃声之类的吧」
「果然是花哨的Lore啊」
「是真的在开祭典,还是其他什么声音就不得而知了。就我所知,有的幻兽叫起来或者是行动的时候也会发出铃声」
「咦!能召唤幻兽啊,艾莉莎!」
「不,我没法子。尼图蕾斯特的话倒是能喊出一大批来吧,那种」
「那家伙也是个作弊者啊」
在提到尼图蕾斯特即仁藤雾香时,不知为何两人都有点不爽。她是有魔女之称的Lore里头亦尤其危险的存在『Lore吞食者』。所以,很多Lore都信不过她。
刚开始的时候哥哥好像也险些被吃掉,不过最后还是顺利说服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她的心上人了。
但是,她所拥有的知识和力量确实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对哥哥来说她也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让人略有不甘。
「喔,有风了。差不多到外头了啊」
「唔……确实。隐约能见到外面了」
尽管我还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隧道之旅看来要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要是在这片黑暗中受到袭击,我们也难以抵抗。假如敌人有意攻击我们的话,趁此时机下手应该是比较有把握的。然而,敌人却没有行动。
不管是到达车站之后的选择范围之广,还是走到铁轨上时听到的老人声音,都莫名地给人一种被玩弄于鼓掌中的感觉。
「出隧道啦——!」
呼咻——。侧面有风吹过。
现在连我也能够隐约见到铁轨和草木了。
看天空是阴云密布一片黑压压的,那一点点微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理亚,没事吧?需要的话我可以轰几发激光照一照周围喔?」
「也行呢,若有万一就拜托你了」
视野恶劣会给人带来非常大的精神压力。头之所以有点晕,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吧。长时间处于黑暗中,让人有了一种五感错乱般的不快感。
利用艾莉莎的Lore能力攻击周围的话的确是可以产生临时性的亮光,所以情况危急的时候就拜托她好了。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
唰!
「呜啊!」「唔喔」
突然有强光照向了我们,让人一阵目眩。
一边用手遮掩眼睛一边看过去,只见那似乎是车辆的前车灯。
怕是轮到艾莉莎说的『有车的好人』登场了吧。
「喂,没事吧」
有男性的声音传来。
听声音来判断那大概是中年的男性吧。定睛一看,有一个看似挺善良友好的大叔在向这边挥手。
「怎么办?干掉他?」
「也未必就是本体,现在的情报还少就先看看情况吧」
一边安抚沙绪,我们一边走近那辆车和男子。
「居然走在这种地方,是列车停了无处可去了吗?需要的话我送你们到附近的车站吧。那里应该有旅馆和派出所啦」
还什么都没问就被劈头劈脸地说了一通,令人一时愕然。
他貌似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台词给人一种仿佛预先准备好的违和感一样。对于迷路到此处的普通人来讲,像这样有人来亲切地搭话就会欣喜若狂,轻易地信任对方吗?就保持冷静的我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陷阱。
「什么,可以搭便车吗?」
即使是面对这种对手,艾莉莎依然若无其事地勾搭上去。她的大胆不时也让人非常羡慕。
「当然啊,坐吧。送你们一程」
尽管对方带着温柔的笑容这么说,但此处依然给人违和感。
无论是突然间开车灯照过来,还是说出准备好的台词,亦或是立即发动车子的行动。这一系列都如同游戏里被设定好的NPC的所为。
要打比方的话他就像是只为说出『这里是OO村』这句话而存在的一种舞台装置吧。
总之他明显不像是Lore的本体。
那么,照他的提议坐上车子的话就会到达本体的所在地吗?
「怎么办,理亚?」
「我觉得目前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有同感,但是这也很有可能是请君入瓮啊。好,沙绪。理亚就拜托你啦」
艾莉莎话音未落就松开了我的手打开助手席的门。
「好了好了,坐吧」
男性也很快打开了驾驶席一侧的门进去里面。
「艾莉莎?」
「不入虎穴还哪有戏演。先让我坐一把车确认一遍啦」
说着,艾莉莎也坐上了助手席。
就在那一瞬间。
「——!」
突然,整辆车子都涂上了一层黑色,转眼间就像融入到周围的黑暗里一样……不管是车子、男性还是艾莉莎,都消失不见了。
「艾莉莎」
「呜哇,真的被拐走了啊,艾莉莎!」
沙绪用力地紧握着我的手。
那当真是在刹那间发生的事。
看起来仿佛是周围的黑暗一下子袭击了车子似的。
……黑暗?
「莫非,沙绪。敌人的本体是……」
说着我回头看向了沙绪。
「咦,什么,理亚。听不清楚……」
「——!沙绪!」
只见沙绪已经有半张脸被涂成一片漆黑,遭到黑暗的侵蚀。不知不觉、说的就是这样吧。
「啊,从理亚的表情来看……我、正受到攻击啊」
从眼到脸颊都逐渐被漆黑覆盖的沙绪,却带着一如平常的笑容,精神地确认情况。
「我就觉得,右眼好像看不见,右耳好像听不到嘛,在隧道里。那是因为,我偷偷碰了隧道的墙壁吧」
啪的一声、沙绪也松开了我的手。
那只白皙的手,正渐渐变成黑色。
对,就像在和周围的黑暗同化一样。
「是没有痛楚也不觉辛苦的攻击喔,理亚。对不起,保护不了你。不过,我相信理亚是一定救出我们的喔!」
「沙绪!」
我一伸手,沙绪便轻巧地转身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正不断被黑暗侵蚀。
「那、等会见了,理亚」
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坚强的一面以后。
沙绪同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艾莉莎、沙绪……」
眨眼间两人都不见了踪影,我顿时束手无策。
咚咚……锵锵……。
祭典的声音似乎在逐渐逼近。
现在不能连我也坐而待毙。
现阶段的线索是这个『声音』和『黑暗』。
我是应该留在这里寻找艾莉莎和沙绪,还是继续前进或返回试探一下呢……这都得由自己一个人来决定。
原本的故事里,迷失到这个地方来的是一个人吧。
此前全靠有两人相伴,我才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咚咚、锵锵。
声音更加接近了。
周围只能见到一片黑暗。那意味着里头藏有发出这股声音的某种存在吗?
「……难道说」
想到那里我取出了手帕,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扔。
随即。
手帕就像沙绪刚才那样被染成漆黑,消失不见了。
与其说黑暗里有东西潜伏。
或许说『黑暗本身』就是敌人会更加准确。
换言之……。
「这个地方、这个世界、这个空间……这一切是、Lore……?」
察觉到那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的我,甚至连惊讶都忘了就那样愣在原地。
◆◆◆◆◆
在对逼近中的黑暗气息保持警惕之余,我想了起来。
『迷途之森』。
在很多童话和故事中都有记述的、入内者不得出的森林。
那种森林在日本亦被称为『禁地』,有传一旦误入就无法再脱离。
传说中那里的森林是有生命的,会吞噬生物。
恐怕这个『车站』也是『迷途之森』的一种吧。被困于此的人将无法归还,在此失去肉体。
然后,失去肉体的人化为了黑暗等待下一个牺牲者的到来……牺牲者越多,黑暗世界就扩张得越大。
由Lore的群体所创造的世界。那正是『迷途之森』的真面目。
原本出现的Lore估计只是单纯地令人无法归还的『场所』的Lore吧。但是,随着被困于此的人们的思念互相重合增益,曾经的场所甚至扩张到了世界的级别。
黑暗消无声息地接近。那里头似乎混有牺牲者们的思念……我感觉得到。
『希望有人来救救自己』『假如遇到人的话就能回去』『所以求求带走自己』等等。『他们的本体』正是只有这些想法残留下来的存在。
连车带人被黑暗捉住的艾莉莎,以及由于碰到隧道的墙壁而被黑暗同化的沙绪,假如不马上救出她们的话,或许就会化为对方思念的一分子。而我再这样下去,迟早也会步同样的后路。
在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的黑暗中。
我拼命地思考对抗神话……。
可是,从一开始这个Lore就不存在对抗神话。
『平安无事地归还』之说算不上是解决方案。仅仅是回去的话是无助于打倒这个Lore的。
同样『归还的方法浮出水面』的对抗神话也起不了效。即使讲述迷失于此的人只要这样做即可得救的方法……也不至于可以消灭这个Lore。
而作为最终手段的『最后这个Lore被消灭了』的总结式对抗神话也用不了。原因是这个Lore不存在着明确的敌人。
从思念而生、卷入了人们、纯粹由思念构成的Lore。
就算可以平安归还也说不准哪一天会再度被其吞噬。
始终会残留下不安的故事没有太大效力,是不适用于对抗神话的。
「——!」
就在这时。
我注意到了先前还和沙绪牵着的手开始变成黑色。
看样子,侵蚀已经蔓延到了我的身体。又或者说,从进入这片黑暗的时候起这副身体可能就被附上了。
……我非常焦急。心乱如麻,快要令人失去冷静了。
但即便是那一份慌乱也如同被黑暗覆盖了一般,意识逐渐淡薄起来。对,就仿佛连心都在被侵蚀似的。
理论上还存在于我心中的牢固感情只能勉强作出抵抗。
那份对哥哥的感情同样成为这股黑暗欲要吞噬的目标。渐渐地不安和恐怖的感觉都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就此放手可能会更加轻松的诱惑涌来。而尚在抵抗的焦急的感情同时却被一点点地削弱。
当这份感情亦将失去之时。
我可能也会成为这股黑暗的一分子吧。
「……不、不要……」
微弱的悲呼脱口而出。
这一瞬间,至今一直压下不发的感情涌出来了。
「不要……不要啊!」
宛若决堤的洪水一般。
尽管在艾莉莎失去踪影时仍然保持坐怀不乱。
在沙绪消失不见时仍然强作冷静。
但是。
我的心已经迎来了极限。
「不要,救我……!」
不止手掌,黑暗已经蔓延至整只手腕……逼近肩膀附近。
缓缓地、欲要绞杀我的心。
欲要往里注入绝望。
害怕、焦急、痛苦和难受的感情全部融为一片混沌,已经分不出自己感受到的是什么呢。
在此情况下,唯一还残留在内心深处的感情。
那是……。
「……哥哥……」
绝对不想失去的。
对哥哥的感情。
像是要逃离连感情也准备吞噬的黑暗一样,我不禁脱口……。
「哥哥,救我……哥哥!」
喊出呼唤他的声音。
那一瞬间。
「喂,是我。我就在理亚的背后喔」
悄然间。
背部受到一份温暖的包裹。
「啊……」
对,无论何时。
只要我感到害怕,任何时候都会来救我。
只要我发出求救,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赶过来。
那就是……我的。
「哥哥……」
紧紧地。
脸一埋在将我紧抱的手腕中。
眼睛就不由得溢出了泪水。
「抱歉,理亚。我来迟了」
背后传来了这般温柔体贴、一如平常的哥哥的声音。
顿时,弥漫在我心中的阴霾被驱散。
已经不再感到不安和恐怖了。
「……好高兴。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本应受到黑暗侵蚀的身体都健存。
是哥哥的拥抱替我驱除了黑暗吧。
「在你完全冷静下来为止,我是想保持这样啦」
「……不,已经不要紧了哥哥」
其实心里是希望哥哥一直拥抱着我的。
最好是抱得更加紧,由哥哥代替黑暗来夺走我。
尽管有直诉那一股感情的冲动,但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以后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哥哥的、妹妹」
「是么。……那之后再慢慢找时间聊吧」
「是」
只不过,听到哥哥宠着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
心跳的鼓动如此激烈,会让哥哥听到声音的。
我羞得全身都发烫了。
「妹控和兄控的时间,可以暂告一段落了吗」
听到沉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头一看。
只见顶着一头金发身穿轻飘飘的白色服装的一之江小姐就在那里。
「呃、唔,不好意思……」
「没事。差点忘记说了,恭喜你获得高中的推荐入学资格」
「咦,这句话是放这种场合说的吗?」
「世上无一物可以阻止我」
一之江小姐的登场依旧我行我素。
冷静下来以后再观察哥哥的模样,只见哥哥穿的是战斗用的学者风服装。不难看出是做好十全的作战准备来这边的。
「两位是怎么来的?」
「是雾香告诉我说,进入『如月车站』系的Lore世界意外的简单喔。首先随便找一辆列车坐,然后想着理亚入睡就行了」
「咦,那么简单?」
我眨了眨眼。
「据闻这是从想见某人、连做梦都想梦到等强烈的『思乡』情怀中诞生的Lore。极度兄控的理亚正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和那边的变态妹控见面,所以才被钻了心里的空子吧」
「呜……」
完全没办法否定。
我回想起了自己希望尽快和哥哥见面,因此心想稍微睡一会……就可以减少枯坐在列车中的时间的事。
属于我的Lore的艾莉莎和沙绪也是受我牵连才会被带到这个Lore世界的吧。实在过意不去。
「等等,对了。艾莉莎和沙绪……」
「那两人的所在地已在掌握之中。这阵黑暗似乎能认识到人的声音,继而依附上来呢」
一之江小姐瞥了漆黑的黑暗一眼,顿时从刚刚开始响起的『锵锵』声就远去了。看样子,即使是覆盖了这一个世界全境的Lore也对她的杀意感到恐惧。
「因为一之江的『玛莉人偶』,只要对方听到声音就可以追到天涯海角嘛」
重新细想,这是一个适用范围很广的Lore能力。
除非是『听不到』一之江小姐的声音,不然是没有方法逃出她的手里的吧。而一之江小姐的声音则是超越距离、空间和概念的。
不管相隔多远、不管如何应对,只要对方有『听感』即可让对方听到。
「好了,首先是沙绪呢。喂,沙绪,听得见吗」
一之江小姐操作了下D-Phone。
叮啷铃啷铃♪♪
像是从动画主题曲的前奏里截取的铃声在黑暗中……上方的黑暗中传出。
一之江小姐随意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了手,一把抓住某种东西。
「嘿」
「呜咩」
没两下,沙绪就被扯出来掉到了地上。
「好、好痛啊!打到屁股啦!」
刚现身就发起牢骚的沙绪已经披上了红斗篷。看来是通过进入Lore形态来延缓和黑暗的同化。
「屁股经过多番捶打,是会成为充满弹性的魅力屁股的。太好了呢,这下子沙绪距离理想的女性又接近了一步」
「咦?啊,是这样啊。哼哼,我的女性魅力也是过人的呢!」
「对对,好厉害好厉害」
一之江小姐一边敷衍式地回了句一边拍手,沙绪则一脸非常得意的表情。
刚才,沙绪的位置就在响声传出的那一带黑暗里,而把握到位置以后一之江小姐则把她拽了出来……是这么一回事吧。虽知对『月隐的玛莉人偶』来说距离的概念是不存在的,但没想到她伸手便可触及被黑暗困在『未知空间』的对象。
「原来如此,那样就能找出来啊」
而同样的力量现在也在哥哥的掌握中。
哥哥用手按住由自己的D-Phone变化而成的单眼镜。
然后。
滴啷滴啷叮……。
显得有些刻意的阴森铃声响起。正好,位置就在哥哥和我的上方。
「呃,是这附近吧」
说着哥哥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
对,如今体内拥有一之江小姐的Lore的哥哥,可以借用她的能力。所以,换句话说距离和空间的概念同样对现在的哥哥没有意义吧。
「啊」
而就在哥哥那听似意味着『糟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呜啊」
可以听到艾莉莎罕见地发出了一声娇呼。
噗的一下就那样掉到哥哥双腕中的艾莉莎脸上泛起了红潮。
只见哥哥的手毫不意外地,完全覆盖了艾莉莎的胸前部位。
「糟糕,终于连我也惨遭毒手了啊」
「这是意外事故……」
「那个中彩几率也算是你的主角光环啦。我们家的理亚动不动就对你心动又是『扑哧』又是『噗!』的,同样是少女漫画式的主角光环啊」 [注:『』里的两个都是漫画中常见的妹子脸红时的拟声词]
「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才有怪啊哥哥」
我慌忙从哥哥的手腕中夺过被公主抱的艾莉莎。
「啊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来啦理亚」
艾莉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擦了擦我的眼角。
「好像害你哭了啊,抱歉。我不会再离开你咯?」
「呜……」
突然冒出一句非常男子汉的话。
拜艾莉莎那漫不经心、干脆直接的男生口吻所赐,心跳有点加速了。
「看,立即就动心了吧?」
「原来如此啊」
「我、我都说了,才没有什么原来如此的,哥哥」
我带着遮羞的意图一头扑到哥哥的手腕上。
只不过连耳朵都在发烫的我,不难被看出是在遮羞吧。
「需要赠送一把捅文字专用的刀子作为取得推荐生资格的贺礼吗」
「……非常欢迎……」
「别欢迎啊理亚」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感激一之江小姐的提案。
……不知不觉间,无论是我、艾莉莎还是沙绪。
谁都不再对当前的状况感到绝望了。
这正是一之江小姐登场时特有的『已经将军了』似的气氛的影响吧。
「但是,哥哥,一之江小姐。已经晓得打倒这个Lore的办法了吗?」
对方是连我的对抗神话都无法起到作用的存在。
哥哥和一之江小姐纵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面对纯粹的思念集合体真的会有具体办法打倒它吗。
「啊啊,你想。不是说了吗?这些家伙是『听得到』的喔」
「咦?啊……」
对。这股黑暗是有生命的,同时也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而只要对方能听到声音,一之江小姐就可以无视概念地杀害对方。
不过,若是以所有黑暗为对象——。
若是要杀害无止境地延伸甚至形成了『世界』的黑暗的话。
一之江小姐……。
「其实我是不清楚,是让被困于此的牺牲者们作为永远在这里等候着下一个牺牲者的黑暗的Lore继续活下去,还是让一之江一口气全部杀掉会比较好啊」
哥哥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伸出了手。
在他的手周围,有黑暗的粒子在飘舞。
「变成了这股黑暗的人,他们也有想见的人吧」
「说的……是呢」
有想见的人,抱着对那个人的想念在列车中睡着。
仅此而已,就来到这个地方,失去身体,没有了感情。虽说是被Lore所害无可挽回,但是哥哥的眼神确实显得他很痛苦。
我也是因为心中牵挂着哥哥所以才来到了这个地方,还差点被黑暗所囚禁,因此不难理解。融入到这股黑暗中的人们,过去无一不是和我相差无几的人。
「文字,范围太广所以借我一把力」
一之江小姐向哥哥伸出了手。
她的表情带有一丝不满的神色,貌似在生气。
「啊啊,尽管使用我的力量吧」
「我就用上足够让你不支倒地一个人被抛弃在此的分量好了」
「还请饶我一命」
看着两人一边拌嘴一边握住了手。
如针扎一般,我的心隐隐作痛。
……那是因为,我感到了那两人之间似有他人无法介入的什么。
「可是,变成这股黑暗的东西还有『回头』的概念可言吗」
「不要紧。只要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就可以干净利落地全部宰掉」
对于哥哥的疑问,一之江小姐的回答同样冷淡。
……说不定,那是在照顾哥哥的感情。
为的是尽量让同情变成这股黑暗的人们的哥哥打起精神。
因为我只能想到安慰或让他放心的手段,所以这种自己做不到的地方我还是相当羡慕的。
「他俩毕竟是搭档有自己的一套嘛」
「我们也是搭档的喔,理亚?」
不知不觉间,艾莉莎和沙绪站到了我的身旁握住了我的手。
……搭档。
是啊。连那个位置都想占有也未免太贪得无厌了。
我是哥哥的妹妹,也是可以共同解决事件的主人公。
还有,总有一天会是哥哥的……。
「对。我不会输的」
「这才是我的主人啊」
「是啊。我的理亚是最棒的!」
在被两人的笑容和温暖治愈着的同时,我继续观望着哥哥和一之江小姐。
一之江小姐温柔地伸出了没有和哥哥牵着的另一只手。
然后,缓缓地说道。
「好了,要回到重要的人身边,就望向我们……」
……听到这种话以后,这股黑暗很难不全部望向一之江小姐吧。
不知该用质量来形容,还是用温度来形容好呢。
唯一一点显然易见的是,构成这个世界的黑暗本身全部都一下子将矢量的方向对准一之江小姐。
仿佛这个世界的重力都以一之江小姐为中心而聚集起来一样,带给人沉重与苦闷的感觉。
「「『回首必杀』」」
一之江小姐和哥哥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瞬间,两人的身体似在发光。
不对,准确来说是『黑暗』不断从两人的周围开始消失吧。
只见在一之江小姐伸出手的前方。
那里……可以看到带着满天星辉的夜空。
还有白光熠熠的月亮。
两者都拥有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光』。
「喔……」
艾莉莎也不禁感叹一声。
直到前一刻为止还意图吸收我们的那些黑暗的意识,一齐在往那『外面』离去。
……我可以听到。
离开黑暗走到光明处时的欢喜声。
还有,得以从此解脱的感谢声。
仿佛是外面的世界在侵蚀黑暗似的,周围的景象逐渐……转化为宁静祥和的乡村风景。
那也许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可是对我来说,却像是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一般。
……终于,原有的黑暗全部消灭了。
余下的只有理所当然的存在的『黑夜』。
周围有虫鸣响起,远方同样传来了车辆行走的声音。
那种似是祭典喧嚣的奇怪声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然连化身为一个世界的Lore都可以斩尽杀绝啊。沙绪,那就是专精『杀害』的Lore的应有面貌喔」
艾莉莎跟沙绪这么一说,沙绪的手便不住的发抖。
「求、求之不得啊。那才有宿敌的感觉!」
如今的沙绪,并没有如此之高的杀伤能力。
但是,有朝一日她说不定也能像一之江小姐那样,通过不断扩大解释自己的传闻并使其广为流传,达到甚至足以杀害世界的级别。
只不过……那样的人,究竟会考虑什么,拥有何般的烦恼呢。
会有想见某个人,以至于迷失到这个世界来的事发生吗?
还是说,已经连属于人类的情感都不具有了呢。
虽然这话不该由刚遇险的我来说。
但是我并不希望,沙绪成为那么可怕的Lore。
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好了……『迷途之森』讨伐完毕」
不知不觉间,一之江小姐回到了习以为常的白色制服装形态。
她就那么像一下子失去意识似的眼看要倒下。
「是啊,辛苦了」
如同理所当然的一般,哥哥扶住了她。
再一次,我的心又生一阵疼痛。
即使是一之江小姐,要打倒如此规模的敌人也难免会有极大的负担。会带来刚结束没多久就无法维持Lore状态的疲劳。而那一点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
这始终令人感到悔恨。
「文字,必杀『Imouto Jealousic Fire【妹妒之炎】』差不多要发射了,请照顾好理亚吧。我就找那边的金发钻头要回我送的人情」
「唔,这样啊」
「我、我才不会发射什么Jealousic Fire!」
甚至还照顾到我的感情,让人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而且,英语中的jealous应该没有那种形式才对。虽然可能只是捏他jurassic而已,但是对于讲究『言语』的我来说可是介意得不得了。 [注:一之江说的是ジェラシック【jealousic】,和ジュラシック[jurassic]的读音几乎一样。前者是嫉妒的变体词,后者是侏罗纪的意思。所以上文的Imouto Jealousic Fire也可以翻成妹罗纪之炎]
「于是,我就勉为其难来报个恩吧」
沙绪快步走了过去,把肩膀借给了身材娇小的一之江小姐。从身材角度而言,确实沙绪的是刚刚好。
「唔,如此说来我不就得向你的哥哥报恩了么。真伤脑筋啊,我唯有用这副年轻貌美的身体相报咯?」
「不、不可以,艾莉莎」
「不用不用,报什么恩。艾莉莎也是我的同伴吧」
哥哥一边无奈地说道一边走到我们这边来。
「正因是同伴,才需讲究有借有还喔?于是、怎样。要尝尝我的第一次吗?」
「那样我的第一次也会被尝掉的就免了吧」
「什么什么,选择那么多居然还保持清白。即是说,是那个吧?其实是好男人那一口的?」
「没有没有。那是万万没可能的」
艾莉莎和哥哥毫不顾忌地聊了起来,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介入不了这种话题。
又是要献出第、第一次的。又是说哥、哥哥也……第一次、的……。
……是么,哥哥、还没有、啊……。
察觉到自己有对此感到安心的心情,我又更加害臊了。
「理亚?」
「不知道」
在这种场合找上我也只会伤我脑筋,我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不难想象哥哥正露出「搞砸了」的表情,而艾莉莎则在嘻嘻地偷笑。
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是同伴才要讲究有借有还,我觉得这句话非常重要。
正因为哥哥和我关系密切,才更需要对今天所受到的帮助加倍奉还对吧。
对,例如说以身…………。
「呜」
不行。
即使是空想,在想象到正戏前也已经受不了了。
看样子我对那方面的抵抗力可以说是零。这可能也是洁癖症的一种。
「好了,虽不知这里是何处的荒山僻野,但总得想办法回去啦。被黑暗吞噬存在许久,肚子都饿扁了」
「啊——,我也是……好累……」
艾莉莎和沙绪都面露疲色,边叹气边说道。
「说起来,你们俩刚刚还在黑暗中被吞噬,不要紧吧?」
「那个嘛。只要主人理亚还坚持着生存下去,我们再多的精神也拿得出来啦」
「就是说。因为我的理亚是最~强的!」
就是说,全靠两人都打从心底里信赖着我,所以两人都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吧。
那全因为彼此间的信赖,又或者说是彼此间的羁绊。
「已经叫好车了,所以暂时在这里等一会就OK了」
「啊……我想说搭车就免了,不过说了也没用吧」
听到艾莉莎的话,我忍不住要笑了。在经历了如此惨痛的经历后,讨厌起坐车来也是难免的。
不管怎样。
「哥哥」
「嗯?」
我面向了在我身边还担心地看着我的哥哥。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只要是为了哥哥,我……呃。什么都愿意做的。随时都听候吩咐」
只要是哥哥真心希望的,我就一定……。
带着这份决心,我向哥哥说道。
「啊啊,我也是,愿意为理亚做任何事,所以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喔?」
然而,好不容易的决心却被理解为其他意思了。
嘛,这也算是哥哥的特色了。
「唉……」
「嗯?果然还是累了吗?」
「嘛,是的,在很多方面。……稍微,借我一下肩膀吧,哥哥」
「喔」
我把头靠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哥哥在我身边。
仅此而已安心感便在心头扩散……。
「……好想见你啊,哥哥」
「……啊啊」
尽管正是因为这份思念的存在我才会被卷入到那种Lore世界里。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找不到任何办法去压抑这份感情。 |
◆"Zero·Self"
在救出理亚的事件之后过了几天。
这段时间里,也就只有陪着摆脱了被黑暗吞噬的疑似后遗症以后却也时常睡不着的理亚彻夜聊天的EVENT发生。
某一天早上。难得有机会,我就问了下雾香关于那次事件的事。
「我想想看。记得小社拥有的破灭系Lore里好像有无人站之类的Lore,不过那个比起无人站更像是以被废弃或停用的车站为原型的吧」
即问即答,不愧是超自然爱好者仁藤雾香。
早上班会前的谈话时间。
在新学年中那依然好评进行中。
「那种带有超自然色彩的灵异场所和都市传说有密切的联系喔。譬如说,嗯……小理亚遇到的『迷途之森』,可能就是从『有人在那个车站里一直等待着不归之人』的趣闻中诞生的。后文大概是『最后那个车站停用了,一入夜就笼罩在黑暗中』之类的吧」
「啊,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而那便成为了人们的谈资。有幽灵出现在那个地方等候着某人等等。它在黑暗中默默守望等等,传闻愈演愈烈。于是,那个车站就变成了Lore。
流言蜚语一旦传开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啊。
「像那种人去楼空的场所……例如废墟、废村或废弃线路等有废字的地方大部分都会演变为Lore的,所以要注意喔,文字!」
雾香得意洋洋地跟我说。
因为她的样子也挺HIGH的,我忍不住笑了。 [注:这里的"HIGH"和上文的"废"字的日文读音都是ハイ]
「啊,笑了?真的好恐怖的喔,那种地方。毕竟传闻会逐渐演变成『在那里死去的死者在引诱下一个牺牲者』云云」
尽管特地张手舞爪扮演『死者』,但是她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别说引诱反而令人想倒贴。
「要是被雾香那样的人给引诱的话我可就危险了啊」
我一伸手握住了那双手,雾香的脸便泛起红晕。
「哇,文、文字真是的」
面对握住了双手的我,雾香在脸露羞涩之余仍带着认真的表情在烦恼着。
嗯。一大早就可以见到校内数一数二的可爱女生害臊起来的样子,真是令人欣喜啊。
嘛,只是被见到了这副亲热相的男生们狠狠的瞪着也让人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这种事……就留到放学后、吧?」
「是啊。在学生会室里继续吧」
这话说的那么暧昧,也难怪话音未落就有饱含憎恶的视线刺向我们了。
抱歉,各位男生。
这是不得不为之的事,想沉浸于日西和雾香的打情骂俏所带来的优越感中的心情充其量只有一半。
剩下的一半可是有意义的。
「……怎样?察觉到什么了?」
雾香把脸凑过来,悄声问道。
「目前还没什么。但是……从刚才起感受到的扎人视线里,是好像有危险的味道」
这种时候,从男生的角度出发换位思考。
假如我还是那个曾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受女生亲睐的我,『可恶,居然在和可爱的妹纸打情骂俏,爆炸吧!』的念头是肯定会有的。但是,这倒不至于会含有杀意,反而是『真好啊,我也想要个可爱的女朋友啊』的心情占上风。要是已经有喜欢的对象或者意中人,则是『我有朝一日也要和某某同学……』的心情比较强烈。我有幻想过将来和学姐……的时候,自然非常理解。
假如是对雾香本人有好感或恋心的话,那倒可能会有杀意冲着我来,但是雾香已经断定『那不可能』了。
老实说,像雾香那么可爱、亲切、和任何人都能聊得来而且身材还超棒的美少女,我觉得任谁都会被她迷倒的。
只不过她说。
『我只希望文字把我放在心上和我接触啦。所以有对其他男生进行暗示让他们不会对我抱有真心喜欢的感情。只不过有人夸我可爱也挺值得高兴的所以那方面就维持原样咯?』
换言之,她对他人的感情稍加操作,即使其他人会有雾香漂亮又可爱的想法也不会发展为恋爱感情。
不愧是危险度极高的魔女中的魔女lore。轻而易举就将男人心操纵于鼓掌中。
『文字可以真心喜欢上我,不管做什么事都行喔?我会成为文字心目中理想的我,愿意替文字做任何事喔?』
她还有跟我那么说过,而对此我所能给出的回答无非只有一句『多谢招待』。
「于是,危险到那种程度呢?」
「啊啊,虽然刚才的只是推测……」
在针扎一般的视线里。确实含有『杀意』。
嘛,会觉得打情骂俏的情侣可恨也在情理之中。我也是如此。每逢圣诞节的时候都希望世上的情侣全部闹掰。
但是,在那些感情里头……有一股令人背脊发寒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令我全身毛孔大开,冷汗直冒。
「那是杀意、杀气吧。确实有人对我抱有类似于恨不得杀了我、排除我的感情」
「原来如此……是班里的人吗?」
「那倒不清楚……」
新学年新班级。
在此情况下所感受到的『杀气』。
换作平时我最起码可以感知到杀气来自哪个方位,但这次却莫名的暧昧。有一股像被空气或什么瞪住了的违和感。与其说是在这个班里,不如说监视着我的东西像处在某个未知空间一样……。
莫名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毕竟那股杀气,足以令经历了多场和Lore的恶战、在主角层面上有所成长了的我也感觉到了危险。
◆
「被杀个一次两次试试不也大快人心?算是你一见到女人就露出色迷迷表情的报应」
「音、音央真是的……就算是文字同学,被杀了也是会死的」
上完课来到学生会室以后,我立马遭到在国中就认识了的六实音央的语言攻击。而稍后替她圆场的则是她的孪生姐妹鸣央。
「怎么,音央。在嫉妒吗?」
「好了好了,你死吧」
我笑嘻嘻地一问,音央立即露出厌烦的表情对我冷眼相向。
这种刀子般的毒舌真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上瘾。
「话说回来,不找我们而是想杀文字的Lore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雾香在打开亲手制作的曲奇的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属于学生会成员的雾香之所以可以泡在这个房间,理由就是『带慰问品来』。
「魔女的知识库里也没有那种类型吗?」
「嘛,我是对他人的杀意习以为常了反而搞不清楚吧」
「毕竟魔女就是有那么危险嘛……鸣央?神隐方面有什么情报?」
「嗯……神隐相对比较受人畏惧或是忌惮,少有感到杀意,所以对这方面……」
「这样啊,说的也是。可是,杀意啊,嗯……」
从这种替我确认情报为我担心的地方就可以看出,音央的心地其实挺善良的。嘴上叫我死,行动起来保护我的时候却是最积极的。所以就算她嘴巴很毒,我也希望和她好上一辈子。
「果然现在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么」
「说不定吧。又不是已经受到了攻击」
「但是,理亚不正因为没有被攻击所以松了口气,于是就遇到危险了吗?」
「啊,那倒也是。还是从察觉到违和感的阶段起尽量收集情报,准备好应对方案比较好啊」
「嗯嗯,就那样办吧」
为音央的建议点头称是之余,我把雾香炮制的曲奇塞进了嘴里。
哐哐。
「大家,我带来慰劳品了~喔」
在天使般的悦耳声音响起的同时,七里诗穗学姐提着一盒蛋糕进来了。那一身便服式的洋装,看起来犹如女大学生的象征,闪瞎了我的眼睛。特别是、微微敞开的胸前部位太耀眼了。
「唔喔喔喔,欢迎学姐!来来来,请坐请坐」
「啊哈,那个位置已经是文字同学的喔。有认真做好学生会的工作吗?」
「那是当然!毕竟有优秀的副会长和书记鼎力相助啊」
本届的学生会全部由熟人组成,而眼下不在场的书记……则是我的另一名搭档一之江。那家伙对金钱流动特别敏感,而且会计水平相当高。托她的福,在预算会议上所有社团或委员会都不能做出半句反驳。
「听我说,会长。文字他啊……」
「讨厌啦,音央。会长已经由我换成文字同学了喔?」
「啊,叫惯了。因为论威严论人望论人气都全是诗穗学姐占优所以就」
「唔啊!」
事实上,统计数据中的会长支持率这一项到了我这一代就有大幅下跌。
在诗穗学姐担任会长的时候,全校的男生可是拧成一根绳下定了不给学生会添麻烦的决心,但那份决心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此如今经常得为一些小问题及社团方面的打理等杂事忙活。
「文字同学就以自己的方式去运作学生会和学校好了嘛?」
「唔……学姐果然是天使啊……结婚吧」
我握住了走近过来的学姐的手,发自内心地说道。
「嗯,等文字同学更加更加努力以后再说?」
「此话当真!」
「哼哼,到时候嘛,和你(假)结婚也行喔」
那个(假)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清楚,但是从中隐约能见到光辉未来的一页。
「说起来,哥哥不是被麻烦事给缠上了么?」
「唔喔!」
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不解地歪着头。
「哼哼,吓一跳了?下午好。我来了」
「啊啊,吓我一跳了啊小社。下午好」
这孩子是小社。来龙去脉说来话长,但总之她曾经是我的故事里的最终BOSS。现在我俩的关系已经彻底好上了,正过着日后谈的日子。不过,都市传说的事件既不会因此而消失,像这回一样突然间就被盯上性命的莫名情况也比比皆是,所以说就算收拾了最终BOSS,世界也不会一下子就变和平。等到我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以后,真不由得感慨奇幻故事里的主人公们也挺操劳的啊。
「小社知道我被什么给盯上了么?」
「今天,就来谈那件事的对吧?」
小社望了一下学姐,学姐便从胸前掏出一副眼镜给自己戴上了。
那是学姐用于和发布真实存在的都市传说的网站『第八世界』的『管理员』小姐交换人格的小道具。其实不用戴眼镜似乎也可以交换人格,但是这个方式对我们来说比较好懂。
「关于那方面,就由我来说明」
此前一直给人天然萌呆印象的诗穗学姐,突然间就发酵出知性大姐姐似的气氛。虽然那是『管理员』小姐的人格浮出表面时的学姐,但是我喜欢的心情即使面对帅气的学姐也依然不改。
「目前,在这个地区得到确认的传闻当中,有一样令人介意的消息」
「介意的消息?」
闻言的音央作出了反应,探出了身子。
那家伙一在桌子上探出身子,巨大的胸器就此压在了桌面上,看在眼里让我也不禁想『噢噢!』一声,但是现在的气氛明显不由得我发出感叹。
「是的,消息是『见到了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是……」
听到这鸣央好像已经懂了,双手捂住了嘴,连脸都青了。
与此相对的是我的脑海一瞬间划过了当了一年多的主角却还是有很多不懂的事啊的感想。这种时候,有这么多知识渊博的同伴在真让我心里有底。
「哎,文字。这次的情况可能真的挺糟」
「咦,连雾香都那么说?」
听到雾香带着伤脑筋的表情那么说,我当真开始感到不安了。
老实说,我所拥有的战斗力可真不得了。碰上大多数的敌人都有信心能找到办法应对。可以说我有自己成为了『最强主角』的自负。如今在场的那么多名美少女也一个个是一旦有人找上门来,都可以以一当十的危险物。
而能够使用她们拥有的能力的我,照理说也相当了得。要是现在亲如我实妹的表妹理亚在场,可能会脸带红晕的夸我说『不愧是哥哥』。
「顺带一提,对方好像已经开始了侵蚀。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经过校门时就见到了」
「见到了?见到谁?」
侵蚀这词令人心生寒意。
真的很久没有在听都市传说时感到恐怖了。
接着,站在我跟前的小社扑哧一笑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将她的白皙手指伸出来。
「见到哥哥了喔。就是刚才,在校门那边」
指着我,她那么跟我说
……『它』是通过『目击情报』而愈传愈广的传闻。
有一次,一个人被朋友生气地质问道『昨天叫你的时候干嘛不回应我啊?』。但是,当事人没有当时在那个地方的记忆。跟朋友说『你认错人了』以后,对方却说『衣着和长相都跟你一模一样』,让他非常混乱。
只有一次的话可能还可以当作是看错人了。
但是,渐渐地目击者越来越多。
『在其他地方也见到你了』
『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干嘛?』
『面无表情的感觉很古怪喔』
诸如此类的。一开始,那个『另一个自己』并没有特别的行动。
可是。
『上次去卡拉OK玩得挺开心的啊』
『昨天说的事,就麻烦咯』
『咦,还以为你刚才就吃过早饭上学去了,还在家里啊?』
等等。
不知不觉间『另一个自己』正在取代『自己的生活』。这样一来,就算跟别人说『那不是自己』都没有人相信了。
因为一旦连生活圈都被侵蚀了,对一起生活的人来说那个『自己』和现在这个『自己』都是一模一样的存在。
而一模一样这点,就让人们产生了确定的念头。
即是、认定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就是真人。
当他们如此认定的时候——。
「那个人的存在就会受到侵蚀,被其取代。那就是『不存在的自己』即所谓的分身【Doppelg?nger】的lore。这个『不存在的自己』的恐怖之处在于,其他人是没办法分辨出分身和本人的区别的。换言之,当分身最后和本人交换、和当事人相遇时,在场的除了『自己』以外就再没有任何人了」
一颤。
听到那番话,我心里就开始发毛。
「就是说,我被那种东西给盯上了?」
「只有你感受到的不明杀气,再加上我和小社所见到的你的冒牌货。恐怕从明天起,你的目击情报就会增加了吧」
这话听听都觉得可怕了。
每一分每一秒,冒牌的我都在以我的模样在某个地方做着什么。
「那种类型是目击者越多,存在就越发真实的喔。就算哥哥一直被监禁在这个地方,它也会逐渐往本人靠拢的。在最坏的情况下,可能到时候连我们都无法分辨出哥哥」
「咦,小社也不例外?」
「对。即使明知哥哥本人被关在学生会室里也一样。比如说,要是音央她……在走廊上碰到哥哥呢?」
「咦?我?」
突然间被提到的音央愣了一愣。
「对。接着那个哥哥假如说『抱歉,上个厕所』,那音央会怎么想?」
「啊——,那就……心想『啊,这样』然后信了吧」
「在那一个瞬间,音央就把『不存在的自己』认作是哥哥了喔。此后,无论见到了真正的哥哥还是冒牌的哥哥,在音央眼中都会是真货喔」
「原来如此……会令人以为都是本人啊……」
音央脸色发青地点了个头。
她也有过亲身经历……原本『六实音央』的身份应该是鸣央的,而自己则是取代了本人的『妖精Lore』,所以才如临大敌吧。
「接着『不存在的自己』……就会取得文字拥有的『主角』的能力」
「你说什么……?」
我一开口,管理员小姐眼镜底下的锐利视线就指向了我。
「是这样啊,夺取了文字的存在以后,『不存在的自己』还会把可以使用我们的能力的『主角威能』给偷走啊」
「那、那样……呃,会怎么样呢?」
听到雾香似是理解的发言,鸣央畏畏缩缩地问道。
「一旦文字本人召唤我们,我们是可以飒爽登场,可是,说不定冒牌货也会招来其他人来对抗喔」
「!就是说我们可能会互相战斗吗……?」
「要是假文字有那个能力,也许是会那样啊」
那个场面是我万万不想见到的。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在被召唤出来的我的故事们看来,两个我都和『真货』一样。能够证明身份的就唯独拥有自我意识的我自己。
「呃……那现在没事吗?」
我有点怯地问一下小社。
「现在啊,我们所见到的冒牌哥哥还是刚刚诞生的Lore,再看第二眼就消失了。看得出明显是冒牌货」
「喔……但是,时间越久就越难办了是吧?」
「对。只不过与此对抗的办法就只有『哥哥一个人奋斗』……」
说的没错。
今后,大家所见到的我有可能不是真的我。
在那种状况下假如找大家来帮忙……说不定就会帮对方收拾我自己。
「唔,如果假文字既风度翩翩又温柔可靠还很有男子汉风范的话,倒是容易认啊……」
「别绕那么大的圈子来损我啦音央」
「毕竟有够麻烦的嘛」
说法虽然是很伤人,但事情的确棘手。
特别是音央这种嘴上不提担心两字却会比人多操一倍的心的人,肯定会为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而感到焦急的。真是可爱的家伙。
「唔,那种像看穿了一切似的笑法真叫人火大。死吧,笨蛋」
她头一扭,马尾就跟着一晃摇动起来。
已经习以为常的鸣央对对此报以了微笑,但是很快又面向了我说道。
「呃,文字同学。我……就不插手了」
「唔……也是啊。鸣央拥有的『神隐』的力量太过强大了。这回我也绝对不会借用鸣央的力量的」
「好的。……虽然有点不甘心」
鸣央是那种只要能帮上我的忙就不惜舍身甚至舍衣相助的女生。所以这次……我才不希望找她来帮忙。
「不管是哥哥,还是冒牌的哥哥,我都会照常对应喔」
而神秘系少女的代表兼最终BOSS少女的小社则是堂堂正正地放话道。她的笑容充满了余裕,令人意识到根本没办法看穿她的真意。
「唔?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老实地问她了。毕竟我没那种可以在这场合下说『原来如此……就拜托你了』的知识分子范。
「毕竟,最终无论如何哥哥的存在都会保留下来嘛。记忆和能力都一切照旧。对我来说哪边都一样啊,哥哥」
结果问了以后的回答让我感到一阵寂寥。
但是,说的也对。
不管是真正的我赢了还是『不存在的自己』赢了,最后留下的都是『一文字疾风』。假如记忆和经验都一样……那或许就没什么不同了。
「只不过寂寞还是会有点的,所以就加油咯?」
「呜,小社……」
先贬后扬,让小社在我心里的分量增加了。
我差点忍不住想在众目睽睽下扑向面前的幼女哭个痛。
「但是,真的……那个冒牌货会和我完全一样吗?假如是没错,那之后会继续和大家保持良好关系吗?」
虽然不愿去考虑自己消失以后的事,不过我姑且问了一下小社。
接着。
「唔——,这可难说喔?始终是Lore嘛……」
小社抬头思索一会以后、
「说不定,那个冒牌的哥哥会打算继续增加另外的『不存在的自己』,最终把我们全部人都给取代了喔」
她发出的恐怖预言,让我们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
◆
「好,就这么一回事,理亚」
「我不可能认错哥哥的」
斩钉截铁地断定道的妹妹,眼神中充满了强烈且崇高的意志。
可能是到了初中三年级以后,她的身心都开始成熟了吧。
说起来,从去年起身材似乎也变好了。再继续发育下去的话,即使及不上学姐那种顶级模特般的身材,感觉也不会离雾香那样的曼妙身姿多远吧。
在我望着妹妹的睡衣装开始遐想的时候。
「再说,类似哥哥的幻觉,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咦,当真?」
「不管是困难时、辛苦时还是难受时,哥哥都会浮现在我眼前」
被人直勾勾地盯着看还那么说了,我难免也害臊起来。不过嘛,嗯。那算是好事吧?不对,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干脆请艾莉莎监视哥哥吧?不对,这样不如我亲自去看管……但是,我还身负把冒牌哥哥找出来消灭掉的职责……唔唔……」
什么消灭掉的职责。
有这么个看起来已经做好打算一个人去解决问题为我分忧的妹妹在,是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但是,那份决心却是我不能接受的。
「都说不行了理亚。要是出现理亚的『不存在的自己』了,那可怎么办啊」
一不小心有了接触的话,对方的矛头可能会转向理亚。
到那时候……。
「但是,哥哥」
「一个理亚就已经快把我的理性给逼疯了,要是有两个理亚同时追我的话,我肯定无法抵抗的。所以不行」
「咦……」
一下子,理亚的脸变红了。
糟了,这下来的太直接了么。
不过嘛,理亚也是中学三年生了。
也是时候该让她对男人这种生物究竟有危险、脑袋究竟装了多少下流的想法有个清楚的认识了。我这样给自己开脱。
「……理性、在拼命运作是吗」
「那个啊,你看。理亚不是……不喜欢被人触摸吗?」
「即是说想……摸我……是吧……」
理亚的手揪紧了胸前的开口。
啊啊,不是啦,吾妹。我可没有指名道胸喔。
但是,假如我刚才带着「发育真好啊——」的念头瞄过去的视线被发觉了的话,也难免理亚会这么想。
『女生会意识到男生的视线喔』
我想起来了雾香说过的话。
嗯,这个,也是啊。能摸的话当然想摸。
正当我老实点头承认自己的想法、
「……哥哥……呃……那个……」
「Stop,Stop啊理亚」
「呜……是?」
我两手朝下作动作制止了理亚。
「理亚是不习惯被人摸,但是我想摸的心也不假。而且,呃。最近发育的情况也是良好,所以就,起了心。那种事嘛,当然,不干白不干!只不过,一套归一套,对我来说,理亚重要死了。不对,是比我的生死还更加重要!」
「哥哥……」
「所以、说啊。这种儿童不宜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再欲求不满也忍了,反正已经习惯了」
「………………」
我坦白了自己习惯了对理亚感到欲求不满。
这话对正当花季年华、处于思春期、还有洁癖症的妹妹来说会不会太刺激了?
一个不好可能会惹她讨厌,让她保持距离。
但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啊。
「唉……讨厌」
理亚战战兢兢地把双手,重叠在我伸出去的双手上。
微微抖着的手说明了她还是不习惯和人作身体接触。
「哥哥真是的。这不是该大声说出来的话」
「唔咕,抱歉……」
说的也对。
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来,只见理亚……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拜此所赐,我也松了一口气。
「和我经常想到哥哥一样,知道哥哥也会想起我,我就安心了」
咕咚、手被握紧的一刹那我的心跳加速了。
「那个嘛,毕竟理亚在我心里比命还重要啊」
「是。但是,把我置于性命之上可不行喔?我和哥哥……即使是死也要在一起」
没错。
理亚和我有做过那样的约定。
「所以,和那个『不存在的自己』战斗的时候我也要出一份力。只是,哥哥所担心的……我自身遭到替换的危险性也会考虑在内。的确,可以消灭一切Lore的Lore一旦诞生,可就危险至极了」
理亚的『无尽的一千零一夜』的能力可以消灭各种各样的Lore。
虽然以前受『迷途之森』所困的时候一时间没有想出合适的对抗神话,但是对于已经攻略过的故事她可是所知甚详。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它完全消灭』
我想起了她曾经带着意志强烈的眼神那样说过。
目前还在成长中的她,最终可能真的会拥有足以消灭一切Lore的力量吧。
要是那份力量……落入到Lore的手里。
那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光动脑想想就觉得恐怖了。
「总之,请让我掌握哥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的情报。可是,假如对方甚至可以介入D-Phone的邮件功能冒充哥哥的话,那就相当可怕了」
「是啊,未来也许有那种可能性。那所谓的存在性貌似会不断向我靠拢来着」
「换言之,要一直亲眼监视着么……原来如此。最后会演变成该相信哪个哥哥,不信哪个哥哥的情形吗」
「会、是……吧。到那时候,我希望哪个我都不要信。一个是不知道它会让理亚干什么,再一个是我绝对不想其他男人碰理亚」
说罢这番充满独占欲的话,能感觉到理亚的手抖了一下有所反应。
那不是想缩手的意思,反而是……我的手被更加用力地捏住了。
「哥哥……那是,接下来是孤军奋战的意思喔……?」
「嘛,算是吧……我不想给理亚还有大家添麻烦啊」
「真是的……哥哥这、笨蛋」
理亚说着把身子靠了过来。
就那么依靠在了我的手腕里。
「理、理亚……」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想必是明明不习惯和人接触,却在努力忍耐吧。
「现在的哥哥,肯定是正牌的哥哥。所以,请让我趁现在好好感受正牌的哥哥」
「喔、好……」
缓缓松开手以后,理亚把那双手绕到了我的背后。
软绵绵的一下。
在我的怀里,理亚那对比以前稍微成熟了一点的胸变了形。
喔,原来已经成长到一抱就看得出有变形的程度了啊。
「呃……我也能抱抱理亚的后背、吗?」
面对感觉在一步步走上大人阶梯的妹妹,心中骚然的同时我一边问道。
「哼哼,随你喜欢喔?」
「随、随你喜欢这话,不、不是花季少女该说的吧」
只是拿这把发尖的声音来训人,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就是了。
不过,理亚像这样把全身心交托给我,是要有很大勇气的行动吧。
「那、那,我就失礼了」
「哥哥,太过紧张了……嗯」
一抱。
用力抱紧她的后背以后,理亚发出有点色的声音。
大脑好像打了激素一样。感觉这样子,就无所不能了。
「呼……谢了啊,理亚。……我绝不会输给那种冒牌的我的」
「是……那是当然。毕竟哥哥,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了」
我们在彼此的耳边这么低语道。
之后,我们还就那样相拥了一段时间。
只为了不要忘记彼此身体的感触。
◆
那一晚的我可能是忘不了理亚的余韵吧,做了个有点色的梦。
但是对我这种除了福利环节就没有那档子经验的人来讲,在梦里再非为也就摸个白嫩肌肤刺激下自己的心跳罢了。
只不过,梦里的对象不是理亚而是雾香。那是为人兄长的罪恶感使然还是因为那方面的经历还是跟雾香来的更多呢。
拜此所赐在尴尬的状态下睡醒的我,不管时间才五点就决定出门一趟。为的是跑个步让大脑冷静一下。
「好」
因为本来就是田径社的,要做准备也快。
利索地把跑步穿的裤子换上以后我就走出了玄关。
「哈罗,文字」
「雾香……」
明明昨晚才下定了决心不见任何人,也不依赖谁来着。
结果现在就碰到了刚刚还在梦里打情骂俏甚至肌肤相亲的对象。
正犹豫要不要搭上话腔,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真假未知的疑问。理论上打招呼前应该先证明自己的清白才对,不过自己是真货这事又该怎样证明呢。
「啊、呃——。我是正牌的喔,啊这样说反而显得可疑吧?」
「啊哈哈,对啊。突然说那种话会给人感觉好奇怪喔」
「唔唔,既然如此只能开说只有我和雾香知道的秘密吗……」
「假如『不存在的自己』连记忆都可以共享的话,那说不说都显得可疑喔」
「呃,体会到了侦探剧里不是犯人的人被怀疑的感觉」
「例如『是你干的吧』『一切证据都指向你喔——!』?」
「对对。证据那么齐全反而有古怪吧,那种推理剧里的」
「不过在现实里,要真有那么多证据指证的话一般就是犯人没跑啦」
「那说的也是。嘛,总之……被陷害为犯人而不得不亲自解决事件的主角的心情我是懂了」
「啊哈哈,不愧是文字。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可以体验到上百种主角的经历呢」
「唔哇。我想当凡事都易如反掌的龙傲天类主角」 [注:原文俺ツエー,意思是主角无双,这里就意译了下]
「实际上,如今的文字已经算是『龙傲天类』的啦……」
「是这样啊……」
毕竟前不久我才在妹妹陷入危机的时候飒爽登场扭转局面,所以那种超有主角范的事我也不是做不到,也时不时会做到。
但是,每次有大事件发生都立马会撞一鼻子灰,在伤痛与苦楚的打击下竭尽全力去解决事件的套路……过了一年,也没有多大变化。
「话说今天也是浓雾弥漫的早上呢」
「啊啊,让我想起被雾香袭击差点成为盘中餐的时候啊」
「当时是想在物理意义上吃掉呢。呵呵」
「就算你暗示现在想在其他意义上吃掉,我也只会不好意思喔」
如此这般,一大早就按平时的调调来跟我聊天我是很感激啦。
但坦白说我还背着是冒牌货的嫌疑,所以是不是应该不要接近雾香比较好呢。
没错,刚才雾香说的对。
假设,我的冒牌货连记忆都拥有的话,甚至连现在这样思考着的自己都有可能已经不是我本人了。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又不是刚才提到的推理剧,还有要自己怀疑遇到叙述性诡计的必要。
「唔,怎么了文字?」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似的,雾香走近过来不解地问道。
「啊、嗯,不,你想。我是觉得我本人是正牌啦。但如果我在睡着的时候,被认定自己为正牌的冒牌货给取代了的话……」
「喔喔,居然怀疑自己的存在。存在意义、存在理由之类的词,听起来有点帅呢,从语言上说」
「嗯,是非常帅。……不对」
「嗯嗯,假如现在的文字是冒牌货的话,会因为有可能被我吃掉杀掉而感到恐怖、吗?」
「啊,没,要真是那样,我反而举手欢迎」
「咦,欢迎?」
「嗯。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雾香就平安解决了事件。这不可喜可贺么?不过嘛,从个人意识角度来讲是觉得恐怕,也很不情愿从此就见不到大家啦」
「嗯嗯。从此就见不到了,还说好?」
「啊啊,当然好。毕竟我要真的是冒牌货……正牌的我,肯定非常嫉妒冒牌货跟雾香混熟了甚至打情骂俏。像居然欺骗雾香得手,不可饶恕!之类的」
「想得手啊」
「没的话是最好啦我想。所以说,那个。实际上现在的我是冒牌货,结果被毫不留情地吃掉的发展,对正牌的我来说是值得高兴的」
明明我在尝试解说自己有多么重视自己,雾香的表情却是完全愣住了。
……我说的话有那么古怪了么。
就在我不解地准备查看她的脸色时、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被放声大笑了。
「咦、咦?有那么奇怪吗?」
「很奇怪好吧!冒牌货要是拥有记忆的话,肯定是希望自己变成正牌的,哪会去担心本人!而且,还拿嫉妒之类的当理由」
「不、不是啦,嫉妒起来还挺不得了的喔。例如。会唔噜噜噜~喔」
「嗯,那我倒是知道。再说,文字要是为我感到嫉妒的话我会很开心啦。不过,噗呼,对啊文字果然很有意思啊」
在还忍不住嘻嘻笑着的同时,雾香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动作毫无迷惘,让我有点心跳加速。
「雾、雾香……」
「呼呼,不要紧啦,文字。就算其他人不行,我也有办法认清正牌和冒牌的」
「什么?」
「好,问题来了。为什么昨天跟妹妹亲热完,居然会梦到和我做色色事情的梦呢?提示是、嫉妒」
「嗯?唔……是因为理亚的身材有朝一日可能会成长到雾香那个地步所以想象了下雾香,对吧。不过,那样就没有提示的意思了……嗯?」
话说,为什么雾香会知道我和理亚恩爱了一番。
嘛,以雾香那么聪明的魔女,预测到我『找理亚商量一定会商量到打情骂俏为止』也不奇怪。但是,刚才的话说的特别有把握的样子。好像有在看着一样。
……嗯?在看?
「我说雾香。难道我体内还有虫……?」
「回答正确!文字体内以防不时之需,还常驻了为数不少的虫子。可以说啊,从大脑到血管无处不在蜿蜒」
「偏、偏偏是蜿蜒」
「没事的,又不会像寄生虫那样夺取文字的营养。无非是每次文字想起我来的时候,我的体内都会哗哗地流出魔力而已」
原来如此,还有那种意图啊。
雾香使用魔术的消耗好像非常大,每次使出大规模的魔术以后就又是短时间内站不起来又是陷入睡眠等等,甚至还有失去五感的时候。
虽然最近可以由我来提供魔力增加使用量,但是对体会过用不了眼睛或耳朵时有多么不便的她来说,魔力不足依然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那个回复魔力的办法,听说好像是和我的『思念』或『感情』的力量有关。但是个中是什么原理,对于毫不了解魔道的普通人而言就是一个谜了。
「嗯?就是说,雾香嫉妒我和理亚打情骂俏的,所以让我做了个和自己做色色事情的梦?」
「就是那样。因为格外真实所以很享受对吧?」
享受那当然是享受了,但是在梦里处过的对象面对面跟我说这种话,那是更是让人心跳加速了。这算什么。诱惑我吗?不对,雾香经常诱惑我的所以有可能是说真的所以呃。
咳咳。是时候冷静一下了。
「就是说,体内有虫子活动的我是正牌?」
「说的对。按理说,冒牌货体内是没有虫子的吧?而且,假如冒牌货体内也有类似的虫子,那么只要身处这条街上就会在我的掌握之中呢。可以用魔术造物的,目前这条街上只有我和艾莉莎喔」
这算是魔女之间的共识么。
不管怎样,总之这下子我就不用再怀疑自己了。
「那为什么不跟大家说呢?」
「这个情报如今被文字掌握的话,换言之冒牌货现在也有可能知道这一点了对吧?」
记忆被共享就是这么一回事么。原来如此。
「即是说,有可能大家会把『和我一起行动的文字』当作正牌,以此来加以识别」
「嘛,是没错吧」
假如只有雾香才有识别方法的话,那她也没说错。
「那如果,冒牌文字利用那一点……和『疑似的仁藤雾香』一起行动的话?」
「……于是大家就会把它当成是正牌么。可是,那种事有可能出现……」
吗字还没问出口。
我想起来了昨天小社所说过的话。
『说不定,那个冒牌哥哥有打算继续增加另外的『不存在的自己』,最终把我们全部人都给取代喔』
那暗示了『不存在的自己』有可能会继续增加。
Lore会按照Lore的故事来行动。
换言之这个『不存在的自己』的目标就是最终『让人误认为是正牌货』。
而要是大家以为『和雾香在一起的』是正牌货的话……。
那它就有可能再创造出一名同伴吗。
立下孤军奋战的决心是这么的艰难,我怎么都不希望其他人……雾香体验这份心情。
「雾香,我还是……」
「所以,我会用书的形态和文字在一起喔」
握住的手又多了几分力。
「嗯?原来、如此。雾香可以变成魔道书的模样来着」
「不是啦不是,文字。我都说了我的原型是魔道书啊」
「说起来好像是那样。不过,也不要因为这样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肉体接触太滥也不好喔」
「咦,唉?我莫名被训了?」
「没啦,既可以变成魔道书又可以秀出好身材的雾香真的很厉害啊」
见我由衷感叹,雾香的眼睛眨了几眨。
然后,她高兴地笑了……。
「嘿。呜呜呜呜!」
「哦哦」
再全情投入地拥抱上来。
「真是的,文字。难道是想让我不要介意自己的本体是魔道书么?」
「嘛,毕竟是非常严肃地跟我坦白嘛,雾香。不过还是记住比较好。对男生来说,美少女不管怎么个变身法,只要是美少女就能接受」
「呜哇……可是,说的好像没错呢」
「唔嗯。在动画和轻小说里变身成无机物的女主角也多着对吧?」
「这话说得是露骨了点,嘛不过我也是故事里的存在所以都差不多吧?」
一边在身体上紧密拥抱,我和雾香一边在口头上谈笑。
认识到从雾香身上传来的不是紧张而是轻松的氛围,我也就安心了。
「总之,文字。我就变成魔道书,藏起来。所以安心吧?在这场战斗里文字不是孤独一人的喔」
更加用力地紧抱过来之余,雾香那样跟我说让我安心。
在我的胸前变形的两团属于雾香的气球,果然比理亚的更大。
「我真是人生赢家啊……」
一夜一朝就两度享受到美少女的拥抱。
人生竟可如此美妙。我深刻体会到了这点。
「啊哈哈,存在都快要被分身给夺走了还能沉浸于幸福当中的人,我想也就只有文字了!」
全靠雾香的明朗笑声,看样子我都已经把孤独感和悲壮感都甩在脑后了。
可以就这样去面对接下来和『不存在的自己』的战斗。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要怎么个打法呢」
一边悠哉游哉地走在大雾弥漫的街上,我一边问雾香。
变成了书本的雾香,似乎还能小型化。我试着去翻开手中成了口袋书大小的魔道书。
『不用开口也可以交流啦』
「哦,是这样」
换句话说、就是。呃。
我想象了下战斗的方式。例如说我亲自去找冒牌的我把它干掉。
『那可不容易啊。这次的Lore是首先让其他人误认它是文字,籍此不断实体化的敌人。我想一般都是到最后才会来直接夺取文字的存在,在此之前文字是见不到它的』
见不到可就麻烦了。那样一来,反而是尽早让大家都产生误认才能够尽快解决问题么。
『嘛,只是那样一来能够认出正牌文字的人就会减少了呢。说不定文字的存在还会从大家心里消失』
那倒是挺叫人伤感的,不过所谓的赌上存在的战斗大概就这么一回事吧。
话说回来,这次还真的是碰上了可怕的对手。
假如雾香也因为这样就忘记了我……确实,我的心脏可能会承受不了打击啊。谢谢了,雾香。
『不是……只是觉得,果然还是不想输』
「嗯?输给谁?」
我忍不住出声问了。
第一个想到的是理亚。
既有表妹这个法律上可以结婚的身份又保有妹这个属性的她,对雾香来说确实是个强敌吧。
『理亚嘛,我当然认为是强敌喔?不过,不是那回事……』
「嗯?」
『没事,不要紧』
女生说『没事』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有要紧的事。更别提这话还是雾香本人跟我说。
『不~说』
看样子是可爱地在表示闹别扭,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追究贯彻『顿感类主角』之道吧。
可是。
在自身的存在正被不断夺取的状态下,跟『我自己』战斗会有多大的胜算呢。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趁对方力量还不强的现在尽快解决啊。
『没错呢。或者是……对方以惊人速度得到成长,而文字的力量也还完好无损,两者巅峰对决!这样可能也不错』
那也许是最理想的。
要是这种不准和雾香以外的其他人见面的状态再持续个十天八天……。
『跟我二人独处呢』
……感觉好像也不坏。
『呵呵,文字真是的。不过,快点解决啦。偷跑太多,总有种罪恶感』
是这样吗。也许女生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约束吧。而且,这还是我千万不可以注意到的。这就是所谓的交流中要注意保持距离感吧。
『文字你啊,什么时候变成熟了啊……』
好歹是学生会长嘛,哼哼。
『集男生仇恨于一身的学生会长,是挺厉害嘛』
唔,然而得票数却不错……这果然是因为有前任学生会长的诗穗学姐推荐么。
『也有那方面因素,不过更多是因为男生们也不是打心底里恨你吧。想想看,文字嘛,不是有看上去明明挺受欢迎,却没法把干柴转化为烈火的这种可怜的一面吗』
我在别人眼中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也许是因为还没成为货真价实的情侣,所以没介意到那种程度吧』
原来如此啊,男人心。的确,受欢迎的帅哥假如还没有特定对象的话感觉是会给人点好印象。但是,一旦跟学校里最可爱的女生交往了,就会一下子让人羡慕得不得了,女朋友换来换去的话更是惹人妒忌恨。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可是,跟雾香这样一直打情骂俏个几天感觉是不坏。
但是假如冒牌货的思考跟我差不多的话呢。
『喔,这种思考方式有点厉害』
嘛,算是不枉我吃过那么多次亏吧。
好了,假如我是刚刚诞生不久的Lore。
……为什么会有『不存在的自己』这种Lore出现呢。那大概是因为,有谁认错了我的流言出现过好几次……这种琐碎的原因。所谓的Lore就是从这种琐碎的传闻中诞生的,一旦传闻对『本人』产生了强烈的影响的话,那个人就会成为half-Lore。而『现象』本身比较受重视的话,就会有Lore诞生。
像这种『目的是取代一文字疾风这个人』的Lore……假如共享了记忆的话,那会怎样思考呢。
即使记忆一致,性格和价值观似乎也会随环境而变化。
换言之,一出生就带着『取代本人』这个目的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Lore,就算性格和性质跟我完全不一样也不是梦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第一时间会考虑的是……。
『!文字,小心!雾的另一边有危险的气息接近!』
说起来,我想起了它昨天就有加以干涉了。
又是混在同班同学的视线里对我表示杀意。
又是故意在我憧憬的诗穗学姐和等同于最终BOSS的小社面前现身。
对了。
感受到雾的另一侧有紧张的气氛……即是所谓的『杀气』正不断接近这边,我得出了结果。
说不定『不存在的自己』的力量还很弱小。毕竟还没有动真格地夺取我的存在所以应该没法发挥充足的力量吧。
但是,在那点上我也一样。几乎用不了同伴的力量,就意味着我无法发挥全力地去战斗。
换言之。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我的D-Phone发出了大响。
果然、是这样么。
不是『力量还很弱就暂时静观其变』。
而是选择了使用在力量还很弱的时候就已经拥有的最强同伴的力量。
『喂喂是我。现在在你的……』
还没接听就有电子合成的声音响起。
『背后喔』
那副『我的声音』,从背后清晰地传了过来。
『文字!』
「不要紧!」
假如那家伙用上了一之江的力量,那当然是要紧的很。
杀伤力首屈一指的『月隐的玛莉人偶』。面对使用那种力量的对方,要紧的地方可多了。
唯一的例外是。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间,我的D-Phone发出响亮的铃声。
『啊,这样。背后,那就平安了吧』
迷你尺寸的书里传出了雾香的声音。
与此同时。
锵锵——!就在我背后响起了刀子和刀子激烈交锋的声音,又嘎然而止。
『喂喂,是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电子合成的声音。
『现在,在你的背后』
锵——!在弹开刀刃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的背后感受到了仿佛在守护背部似的依附在上面的她的感触。
不管是、怎样的存在。
即使是、『我本人』也好。
我的背后,都是属于她的绝对领域。
「一之江……!」
「杀戮collection,要开始了!」
扎!
「好痛痛痛痛痛痛!」
听到一之江那恐怖又危险至极的发言的同时,我的背后又莫名被捅了。
「干嘛还刺我啊!」
「不好意思,因为眼前有个想刺的后背上任了」
「上什么任啊」
一之江说的话一如既往地难解。但是,最好还是别问下去。
「可是……」
回过头一看,只见后面……一个戴着单眼镜,穿着学者般的服装,不管怎么看都像在表示自己有中二病!似的『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
「果然,即使自己还是未完成的也不介意,亲自上门了么」
未完成,即是说其他能力用不了也无所谓。它是认为只要能使用一之江的Lore能力就足够了吧。事实上,比起其他同伴我还是用『玛莉人偶』的能力去战斗的次数比较多。
「那边的假文字是无表情系的呢」
掩护我的背后站着的一之江一边拿好危险的小刀一边说道。
之前我还想象它可能会露出狂妄的笑容,或是给人残酷的印象,又或是露出冒牌货式的表情等等,结果到头来是一个单纯地面无表情的我。我不爽的时候可能会是这样子吧。
「真是的。不管是正牌的你还是冒泡的你,都就会依赖我呢。啧啧」
一之江的口吻听起来毫无怒气,相反感觉心情还不错。
难道是,知道冒牌货也在依赖一之江以后有种自尊心得到满足的感觉,感觉有点高兴吗?
『嗯,我倒觉得不是那样』
雾香的嘀咕刚落。
「话说回来,能够动真格毫不留情地把形似你的东西宰掉,真是种大快人心的发泄方式。别那么快杀掉,戳戳戳地把它捅成蜂窝再说,你看如何?」
我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虽然理由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你高兴就好。只是被捅的次数我敢保证是我比较多」
「这么说也是呢。我戳我戳」
「唔啊啊啊,痛痛痛!所以说别刺我了!」
一之江的小刀看样子可以专注于刺激我的痛觉而不给我留下伤痕,多么恐怕的玩意啊。可能就是因为不会造成伤痕才让这家伙可以充分满足自己的S心理。
「于是……我想快点收拾掉啦,一之江」
「可以。世上有两个你这样的人,我也觉得恶心」
「别说恶心什么的!让人很受伤啊!」
「这样你就知道可以令你身心两方面都受伤的只有我」
感到了一种莫名高兴、却好像又有点不对的独占欲。
嘛,给了我特别待遇也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就加把劲吧。
「喔、喔,那就……」
「收拾掉」
话音未落,一之江的身影就消失了。
然后。
『喂是我,现在在你的背后』
在电子合成声响起的同时,一之江出现在了冒牌我的背后。
回首即杀。而且,即使不回头也有小刀锁定了它的后背。
这样,就赢了。
我刚这么想。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某处响起了铃声。
『难道说……!』
雾香惊愕的声音刚落,铃声便嘎然而止。
『喂是我。……现在、在你的背后』
我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
挡下了一之江的小刀……出现在冒牌我背后、身穿漆黑服装的那副身影是。
「一、一之江……?」
穿着白色破旧服装、挥舞银色刀刃的玛莉人偶。
以及仿佛从影子中诞生似的身披漆黑衣服,用黑暗刀刃抵挡的玛莉人偶。
拥有最强且最凶恶称号的『玛莉人偶』,居然存在两人。 |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asdi
翻译:存在,混沌圣歌
润校:混沌圣歌
Truth Sight
这是一个,成为了一切起点的悲剧少女的故事。
过去,少女的身边,曾经发生过无法破解的杀人事件。
身为有钱人家的女儿的她,父母都被人杀害。
甚至连双胞胎妹妹都遭遇了危险。
她那侥幸活下来的妹妹这样说道。
“是那个被爸爸和妈妈扔掉的,姐姐的人偶袭击了我。”
明明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可亲戚们也都相继离世。
杀人现场似乎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无论警察怎样调查,这种杀人手法就像瞬间移动一样的凶手还是会突然出现将刀刺进受害者的后背。
还有,不论是多严密的密室也都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无论她的亲戚逃到什么地方……就算跑到国外,也无法逃脱这杀戮之魔的魔爪。
最后,在这个事件中幸存下来的只有两个人。
少女曾一度从杀戮中逃脱的妹妹没有再被盯上。
还有从一开始就不知为何没有受到伤害的少女,成为了一族中幸存的两人。
这之后,在少女们的亲族全都死掉的时候。
这件事慢慢平息了下来。
这是被抛弃的人偶的复仇。
不知何时,那些不相信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人们之间,也都流传起了这样一种说法。
每次事件发生时必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少女也被警察当成过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由于那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少人方法,以及既没有凶器,又没有喷溅而出的血,甚至不存在指纹证据的缘故,警察没有继续怀疑她。
而少女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犯人,可一直都找不到证据。
幸运的是少女拥有生活自理能力,已故的双亲也给她留下了一笔巨大的遗产。而一直对这笔遗产虎视眈眈的亲戚们全都去世了,所以没有造成什么遗产争夺问题。
所以,明明双胞胎姐妹被卷入了如此凄惨的事件中,她们仍然得以平静度过了之后的人生。少女也对妹妹活了下来这件事非常开心。
但是。
不知何时,杀人鬼的传说以惊人的速度流传开来。
如人偶一般美丽的少女就是杀人鬼的谣言广泛地流传着。
她,变成了被人偶诅咒的杀人魔。
她,受到了人偶附身。
她,是人偶本身,也是那个杀人魔。
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不知为何不仅只有那些喜欢都市传说的学生们在说,甚至连大人们也在说。就连警察都对这种谣言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
结果,少女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变得像是人偶一样了。
然后,少女开始变得渴望杀戮。
这是都市传说「玛莉人偶」的开端。
这个故事,甚至可以说已经流传到了异国他乡。
但是这个传说的继承者现在,在这个城镇里战斗着。
◇
最强也是最恐怖的Lore“月隐的玛丽人偶”陷入了苦战。
白色的玛丽人偶的一之江与黑色的玛丽人偶势均力敌。
黑色的玛丽人偶朝着一之江为了杀死自己而移动的位置挥下了黑暗的刀刃。尽管一之江再次出现在了其背后,她的攻击被对方完全看穿,被黑色的玛丽人偶反手用小刀挡住了。
黑色的玛丽人偶的动作并不是出于反射神经,仿佛是基于一之江的拥有的经验不断预测一之江的行动而做出的一般。
这就是小社所担心的那个“不存在的自己”增加的现象。
如果将“我”这样的人类完全复制的话,那被我附身的那个人应该也会被复制吧。
“唔。”
呼吸间,一之江的白刃划出无数道轨迹。
这些斩击,每一个都蕴藏着足以给予致命伤的凶恶攻击力。
由于一之江的战斗风格是悄悄靠近进行斩杀,所以这也是第一次看到她以这种速度挥动武器战斗。
但是。
“唔。”
敌人,黑色的玛丽人偶仿佛全部预测到一般一一还击。
砰砰砰砰砰砰砰——
金属碰撞的声音此起彼落,充分证明了碰撞的威力。
“这招你也能对付吗?”
一之江后退一步的瞬间,这次黑色的玛丽人偶挥动了手里的刀。
乍一看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在一之江用小刀接下这一击的瞬间,挥下的刀的轨迹稍微扭曲了一下。
“唔!”
瞬间向后方跳跃回避的一之江的金色头发被切下少许,随风飘舞。
尽管以那样重的力道斩下,却能够自由改变攻击的轨道。
这样做的话,武器肯定难以接住。
正因为二人实力相当,防守方才必须要去承受“被打中一次就会完蛋”的沉重压力。但是,黑色的玛丽人偶真的存在那种纤细的心理活动吗。
咻!碰!
伴随着破风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剑戟碰撞的声音,一之江一边向后面跳去一边向对方扔出小刀,我后来才明白那把刀被黑色的玛丽人偶击落了。
这是我完全做不到的攻防。
但是,再这样打下去一之江被对方压制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
“一之江……!”
“不行,文字君!如果连你都参战的话,假文字君就会攻击小瑞江了!”
“唔。”
雾香的制止让我停下了脚步。
同样,假定那边那个假的我也和我拥有相同的战斗力。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去帮助一之江,那家伙也会瞄准一之江而不是我。
两个人一起防守的情况下……拥有同等战斗力的我们如果就这样一直防守下去的话,结果肯定是身为生物的我们因筋疲力竭而陷入绝境。
那么,如果我在这使用雾香的力量会怎样呢?
“那也很危险啊。在使用我的力量的瞬间,假文字君说不定也会使用‘假的我’的力量。”
毕竟一切都有可能被复制。
我做梦也没想到,单纯一个假的我如今会成为如此麻烦的对手。
“诶呀诶呀,仅仅是我的一个复制品,优雅又惹人怜爱,而且还胸涌澎湃呢。”
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我身边的一之江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唯独这个传闻是不会扩散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音央同学咪咪明明变得更大了。”
明明身处战斗之中,一之江的对话内容全没有一丝波动。
估计,这是通过类似这种“理所当然的毒舌”来保持冷静吧。嘛,不过估计她也是在陈述事实吧。
“那家伙又变大了吗?”
所以,我也理所当然一般用从容的态度接上了话题。
确实,正因为大家都对音央的身材抱有幻想,所以一致认为她的身材极好。
如果有谁说“最近、六实音央的胸是不是又变大了!?”,那么这个传闻很快就会被大家接受、传开。嗯,我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也不会有男生看到小瑞江的身材之后会说变大了啊之类的吧。”
也是呢。嘛,至少我应该在心中为她加油打气吧?
加油,一之江。你的胸也不是没有成长的可能性哦。虽然我不是很懂。
“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杀掉的对象就在我旁边。”
“是你的错觉。但是呢,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
“很难呢。她和我过去消灭的其他玛丽人偶完全不同。连我的战斗技术和经验也都复制了,估计她也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吧,所以她能合理的发挥这些技术和经验的力量吧。”
虽然之前和别的玛丽人偶战斗过这件事让人惊讶。但是。
“真的吗。也就是说,那边冒牌的我也是这样吗。”
“在战斗方面,假文字君也许更冷静更可靠呢。你现在去帮对方可能也算是一招。”
“抱歉,这真的还是算了吧。”
“我开玩笑的。连本体都这么阴沉了,那么那边的冒牌货一定阴沉到极点了。”
虽然这些刺耳的话刺痛了我的心,但从她的话中我还是可以感觉到瑞江她还是很在乎我的。也许,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才没有哦。小瑞江最喜欢文字君了呢。”
是吗?这样啊。所以,她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害羞喽——。唔嘿嘿。
“果然要先杀掉你们。”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种立刻向一之江谢罪的毛病早就刻在我的骨髓里了。
虽然这招有些卑鄙,但被一之江扎个透心凉更可怕啊。
“那么、在我对假的玛丽人偶、简称假人偶发动攻击后,如果是我的话会这样瞄准这样反击,类似于这种情况是可以确定的。”
“坏心眼的假人偶。”
“假偶。”
“突然变得像偶像一样了。”
而且是冒牌货的偶像。
“我的新技能也是理所当然可以对抗的。所以完全没必要苦恼。”
“是啊。明明是在互相残杀,双方却像跳舞一般默契十足。”
“这么说来,如果我想杀了那个假文字,那个假的我也会像我一样想办法防守住,假文字应该也会攻击我。当假文字和假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可能会有个空档……”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抓住这个空档进行攻击喽?”
“是的。但前提是在文字解决他们之前我不能被他们打败。”
可是,当和一之江完全势均力敌的假一之江与能熟练使用一之江的能力的假的我,二人同时发起攻击的话,就算是一之江也一定很危险。
“这样不行啊。要不然让我来当诱饵吧。”
“就算对方是冒牌货,也能秒杀你。”
一之江非常自豪地夸赞了自己的分身——假玛丽人偶的实力。
而她的这种坚强也支撑了我的心灵。
“这样下去只会疲于防守而败北啊……”
“那、我们要主动进攻吗?”
照这样发展下去,与其一味防守陷入危险倒不如主动发起进攻。
“这样也很危险啊。虽然我们已经很疲惫了,但对方是Lore啊。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样好像也很危险。”
“唔、先不管文字的意见,我觉得魔女的意见还是值得采纳的。”
果然一之江还是会采纳雾香的意见的。果然还是前辈的经验更加可靠啊。
可是,一之江轻易就明白刚才的是雾香的意见,也就意味着一之江知道雾香现在在一起。虽然我觉得这是十分隐私的话题,但现在看来面对这两个人是没法保守我的秘密的了。下次看不可描述的书和动画的时候,要尽量选同班同学、萝莉、妹妹这种类型的了。
那么。接下来,感觉有点束手无策呀。
对于拥有相近实力的对手而言,进攻或防守都不是好的选择。但如果同伴加入战斗的话,对方也可能会这样做,这是我通过目前的情况所能判断出来的。所以这个办法行不通。
在成为高三学生之后第一次遇到的Lore事件就突然是这种败北可能性极高的事件。我的Lore人生看来是怎样都绝不会无聊啊。
“但是,假文字和假的我,好像电影版的我们啊。”
“啊啊……特摄的话,经常会出现颜色不同的主人公。”
“原来是这样,如果假设这次的事件是一部大电影的话……”
一之江陷入沉思。
“那么,我们姑且逃跑怎么样。”
“诶、逃跑?”
“嗯。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对于刚登场的强敌,主角一旦敌不过都会选择撤退。这种‘继续’还是‘撤退’的选择是很重要的。”
“这、是这样的吗?”
“小瑞江说的有道理哦。和Lore战斗的过程也是在编写一个大故事这个想法没错。也就是说,如果能编写出胜利的桥段那么我们也可以战胜强大的敌人了。”
雾香的解释让我明白了。
过去与小社、“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交战时,多亏了齐聚同伴们的力量获得了胜利,类似于这样的形式。所以,在面对之后出现的更加强大的敌人“玛雅的末日历”时也依然保持着胜利的气势就这样战胜了。
也就是说,想要战胜强敌最重要的是要有必胜的势头。
这也许就是Lore和Lore之间战斗的约定俗成吧。
“可就算这么说,我们能顺利逃掉吗?”
“在对方在使用我的能力的情况下相当困难啊。”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假我和黑色的玛丽人偶说道。
一之江的能力是“回首即杀”。
正因为如此,对方不会轻易让我们逃跑。
“什么嘛,如果只是帮你逃跑的话很简单吧?”
当我听到头顶上响起少女强势的声音时,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时起变成了白色的雪景。
同时、清澈的声音回荡起来。
【……那个人偶拨通最后的电话之时,接电话的不是她目标中的少女,而是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
“唔。”
瞬间,一之江闷哼一声痛苦地捂着胸。
我的胸中也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心脏被锋利的刀唰唰切开一样。血管中似有无数的针流入一般,违和感和痛苦同时袭来。
我还记得这种痛苦的感觉。
【人偶不知所措。忽然她想起来了。自己应该复仇的对象,不是那个少女的妹妹,更不是少女本人。还有更多的使少女不幸的存在。这之后,人偶放过了少女的妹妹,将给少女带来不幸的所有亲人都……】
一之江的身影不断变淡,同时寄宿在我体内的类似于一之江的存在感的东西也在不断消失。
是的,这是理亚的……“永无止尽的一千零一夜”的“千之夜话”。
这声音是平静的“朗诵”的音调。温和的波长向四周扩散。
痛苦之中,我盯着黑色的玛丽人偶,她的身影也变得朦胧。然后,假我也用右手一边捂着胸膛一边拧着脸。
在我们受伤的同时对面也在承受伤害,我在感受痛苦的同时理解了这件事。
夜话的力量稍微减弱了一些。
我们和敌方二人都同时向空中看去。
空中漂浮着艾丽莎她们三人乘坐的……巨大的buster launcher。
全身被白色魔女制服包裹的艾丽莎坐在前面,理亚、沙绪两人像是紧紧抱住摩托车一样坐在上面。
“AZOTH剑。”
外表和它的名字不同,它既不是剑也不是其他武器,而是放出预兆的魔女艾莉席耶儿发动的必杀一击的移动式浮游炮台。
“‘夜话’,装填完成!”
艾丽莎高亢的声音响起,剑端出现了闪耀着蓝白色光芒的魔法阵。
接着,无数光之粒子聚集向了炮口。
“要上了!‘终结炮击’”
“发射!”
在艾丽莎宣言的同时,小沙绪带着元气满满的声音按下食指,一束庞大的光芒化成的筒状炮弹朝假的我和黑色的玛丽人偶袭去!
是这样吗,刚才的夜话是“玛丽人偶”的对抗神话。
光是吟唱夜话的话也会对我们产生影响,但是像这样放出带指向性的一击的话就能只以他们为目标了。
而且,那是过去曾追了逃跑的我和音央一大段距离的人物。
不管黑色的玛丽人偶她们怎么追击我们,肯定是从上空发动攻击。
“就是,现在,文字。要逃了哦。”
一之江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痛苦,不过本人似乎是把这个时机看成了个好机会。
一瞬间,我有想过和理亚她们练手干掉对方也可以,不过……
“还是不要的好呢。因为我们和文字君是不同的主人公,所以现在才能顺利进行。但是理亚我们不赶紧跑了的话,可能会进一步生出‘不存在的自己’。”
果然如此吗。嘛,艾丽莎可能会因为那个谜之飞行物的关系逃掉,有理亚的夜话的话也能阻挡对方的脚步吧。
“抱歉,理亚,帮大忙了!”
虽然理亚没有回应,但她在远处的空中轻轻挥了挥手。
“好了,要逃咯。”
我握住一之江的手跑了出去。
嗒。
但是,我的身后传来了似乎在追逐逃跑的我们的脚步声。
“不会让你顺利的!‘终结炮击’!”
“再发!”
艾丽莎没有放过这个瞬间,第二发炮弹在我身后炸裂。
我有想稍微回一下头,但是对方也是玛丽人偶的话这可能会让“回首即杀”的能力起效所以我忍住了。
拉着一之江的手的我跑在化成雪景的住宅区的街上。
◇
跑了一会儿之后,雪景消失,不过街上的雾气变得更浓了。
“雾气浓度,还有人烟稀少……可能假文字君也能使用我的雾魔术呢。”
这无关Lore的世界,充其量是魔术或者什么的吗。
确实,我是不能自己展开自己的lore世界的。
“要是能做到,文字君就越来越不是人了呢。”
这样的吗。在混血的小沙绪也能使用的情况下,我还以为这是一种很常规的能力。
“因为化成主人公的lore的世界,正所谓一种世界构筑啊。”
很多高级词语冒了出来,让人有一种不明觉厉接受下来的感觉。
“嘛,总而言之这片雾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呢。可能没法彻底逃掉。”
结果上看,不管理亚她们多么努力也只是争取时间吗。
“总而言之,先休息一下吧。我因为夜话的流弹有些消耗。”
抵达市立夜坂公园之后,一之江迅速坐到了椅子上。
然后她两手两脚摊开。
虽然衣服变得破破烂烂,不过穿着礼服的她露出这般随便的模样还是让人产生了一股微妙的亲近感。
“怎么了文字。要是对我发情了的话我杀了你哦。”
“不是……我是在想能正面看着一之江真是太好了。”
自从救下在和小社战斗的时候陷入绝境的一之江之后,我就算看她也不会被杀了。或许最开始就不是看了会被杀,也可能是那个时候我身上的“人偶”诅咒终于解除了也不一定。
因为一直讲没有说明真相所以我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
像这样变成能肩并肩的同伴果然还是让人开心。
“嘛,毕竟我那么可爱。”
尽管嘴上这么说,不过表现上还是一副“在休息日彻底放松下来的美少女”的模样。感觉就像是看着憧憬的女孩子在休息日的时候无所事事在电视机前吃着煎饼的模样。
虽然我是有自信我们的关系好的可以让她变得这么可爱所以没问题就是了。
“文字君真是的。不管是哪个女孩子都会有散漫的时候的哦?”
因为在心中被责备了,我在心里道歉。
“那么,没剩什么时间了呢。”
“果然如此吧。对方是那种逃跑之后就有办法对付的人吗?”
而且,逃跑还是靠的理亚她们的帮忙才成功的。无法期待之后会有人帮忙
“对手确实是那种之后继续战斗也没法解决的对象。”
“……原来如此。”
不是讨了所以就有办法。
而是那样下去会输。
那么,之后就需要有些办法才行。
“对方没有而这边有的……是雾香同学这样的吧。”
“是呢。文字君。让小瑞江看到我也可以哦。”
“嗯?是这样的嘛?”
雾香很在意自己是书这件事,所以几乎……或者说,她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姿态。
“嗯。小瑞江是文字君的同伴。我也希望是同伴。我不会一直任性的哦。”
“……这样吗。”
一之江燃起了雾香的対抗心。
两个人都是我重要的故事所以都很可靠,不过雾香似乎很在意女孩子的一面。
总而言之,我取出藏在口袋里的钥匙圈大小的魔道书。
“呀吼,小瑞江。”
“辛苦了。原来如此。‘不存在的自己’是‘人类形态’的模仿、复写,所以就用这个样子进行了尝试呢。”
“小瑞江理解的真快呢。虽然能很快制作出假的小瑞江,但是假的我一直没有做出来,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呢。”
“是呢。只不过,对方是有可能使出雾香同学的能力的。”
“这片雾吗。使用了能力这方面,文字君能用的话其他人的能力应该也是可以使用的,所以应该当作是对方在成长。”
“确实,这样的话,下一次碰上的时候对方有可能使用更多样的能力呢。”
“是呢。”
两人的对话逐步推进。两边都是lore关系的达人,能从此前经历进行预测,所以对对话的内容不会有什么不解和困扰吧。
我非常感谢有这样两个人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必须进行思考。菜鸟也有菜鸟的办法。
嗯。对方今后有可能做我做的事情。
我的战斗方式,是借助大家的力量变身,使用其能力。而一之江负责进行支援。平时就是这样的模式。
“话说……我用不了的能力也能用吗?”
“啊啊,这可能是不行的呢。”
“可能会在看到的瞬间使用呢。”
“那就不行了吗。我倒是想过用校舍的能力一边预知未来一边战斗。”
“小社都是些毁灭世界的技能,这样可以吗?搞不好会毁了这个世界哦?”
“不不不,抱歉。我没有想要那么悲惨的结局。”
说起来,小社的能力比起预言更接近于“世界崩坏”。确实,我用出来的话搞不好会不小心毁灭了世界。
前辈的力量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也是毁灭系的。消除Lore的存在的力量,是和管理人的能力合并发动的能力所以应该不是能对个别人物使用的。
合并发动的能力吗。
“要是能在使用雾香的力量的状态下也是用一之江的力量就好了啊。”
我发了句牢骚之后,一之江哼了一声手扶下巴。
“可以吗?”
“嗯……是呢。能不能行呢……不试试看就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试试看行不行这个想法有必要放弃。”
“原来如此。放弃吗。”
一之江再次思考起来,随后笔直看着我。
“文字。死一次或许也是个办法哦。”
“诶?”
下一瞬间。
一之江的刀深深插入了我的胸口。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熟悉的房间的床上。
我的身体被某种温暖柔软的星系包覆着。
大部分主人公遭遇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呜哇哇哇!”被吓一跳,不过我最近不觉理解了这种感触。
“雾香吗。”
“哇,你不吃惊啊。”
我看向旁边,雾香的可爱脸庞近在眼前。
如果是那种会连发幸运色狼模式的主人公的话可能会叫“你,你在做什么啊!”同时困惑不已吧,不过我认为这不是你在做什么的问题而是这事儿来得好的问题。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诶?感谢?”
因为我表现出的不同反应,我成功让雾香害羞了。
好。
“那么,怎么了,雾香?”
仔细一看,雾香穿着一件睡袍陪睡。很遗憾,那不是透视系的睡袍,不过正因为肌肤不会偷出来才煽情。嘛,要是对方是全裸的话我可能会像经常有的主人公那样“诶诶诶诶——”起来吧。
“感觉你那么冷静我有点不甘心呢。”
“放心吧。我只是装作淡定。现在的我肯定是很想亲吻尽在眼前的雾香的嘴唇的。我就是这么不冷静哦。”
“嗯……这个,其实,也没关系就是……”
“嗯,谢谢。”
“果然还是道谢啊。”
呼,雾香叹了口气,一股艳丽又美妙的香气吹到了我的脸颊上。
虽然我装的淡定,但我的心跳的贼快。
“那么,要说我为什么进行这样的诱惑,文字君刚才差点就死了,刚才你呗小瑞江扎了一刀对吧?”
“啊啊,嗯。因为事出突然我吓了一跳,不过我是真的被杀了吗?”
“是呢。小瑞江是杀人方面的达人,似乎可以用一击在一瞬间杀死对方。虽然真的杀死一个人这好像是第一次就是了。”
“嗯,此前没杀过,这件事我听过……诶,我,真的死了吗?”
那样的话这里也就是所谓的天国吗。
那么这次可能是真的可以对雾香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了。
而且我们也是差不多十八岁了,是很多事情解禁的年纪了。
“如果人类的死亡只是肉体的生命活动停止这个意义上的话,现在的文字君确实是死了呢。”
“啊啊,嗯。”
没有注意到对死亡没有实感的我的下流妄想的雾香像平时一样进入了说明模式。虽然很遗憾但没有办法。
“有一半以上变成了lore的文字君还有座位lore的生命力,所以这样类似于灵魂的东西还活着。接下来如果再生充其量只是容器的肉体的话,就能再复活了呢。”
“嘿。”
还不是很明白的我只能感慨。
“嗯”,雾香想了一想。
“也就是说,文字君现在类似于和我合体了一样。”
“嗯?和雾香合体?”
我不禁开始了下流的想象。
“啊哈,那种合体你什么时候想要就可以说哦?”
“不不不,这个,那个,怎么说呢,诶。”
请原谅我这颗不禁瞥向雾香身体的男人心。虽然已经说了好多次了,雾香的身材太完美了。
“咳咳,冷静。嗯。……也就是说我被一之江杀了,现在是和雾香,那个,勉勉强强联系在一起活着的状态?”
“嗯嗯。就是这样。文字君死的瞬间,这条街上的假文字君的气息消失了。”
“哦?这就是说成功退治了?”
原来如此,我等同死掉这件事让假的我也死掉,是这样的招数吗。
“那就好,不过对方也是lore,在传闻没有消失的情况下是不会消灭的。也就是说,文字君复活的话应该就会再复活。”
“唔咕,果然如此啊。那么,就只能彻底干掉对方或者把对方收为故事了呢。”
“就是这样。但是,在拥有完全相同的力量的情况下战胜不了对方这件事刚才已经深重感受到了吧?”
“嗯,确实让人吃惊。对面也能叫出假一之江真的是犯规。感觉就像是此前我用犯规级别的强大把大家收为故事一样。”
“是呢。小瑞江确实是狡猾呢。呵呵。”
嘛,眼前的魔女小姐也是我犯规的一部分就是了。
因为当面说出这件事有点害羞所以我没说出口……现在的我处在灵魂和心灵完全暴露在外的状态的话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咳咳。但是,我已经死了还能复活吗?”
“这个呢。小瑞江会这么决绝扎下去我是吃了一惊啦,不过可以的哦。只是,文字君会变成不是文字君。”
“嗯?我会变成不是我?”
“没错。完全接受作为主人公的力量的时候,文字君不是人类而是Half-lore吧?而这一次……为了复生,需要更接近lore。”
成为更接近lore的存在。确实,肉体只不过是单纯的器皿。感觉思考方式比起人类更接近于lore。
肯定,其中也存在着失去似人的部分的可能性吧。
人类是会被环境和状况左右的生物。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必须扮演少爷那样。就像艺术家家族的孩子必须要以成为艺术家为目标那样。
不,性格和生活方式会因为更细节的变化发生改变。成为学生会长的话,周围会称我“会长”,我也必须正大光明接受。这些和此前的生活可以说是不一样的。
……变得更接近lore的话,我还能像我吗?还能是之前那个喜欢大家的我吗。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心中产生了一种好奇。
“好,那就快点吧。要怎么办?”
“诶?文字君觉得好玩吗?”
“那是。不,我是有稍微思考过无法过之前人类那样的生活,性格有可能发生改变的问题的哦?”
“嗯嗯。这方面的预想是很重要的呢。那么?”
“但是,要是因为变化而不悦,一之江会扎我的吧。话说刚才已经扎我了。如果我变成雾香不会诱惑的我的话,我可能会生气的吧。不珍惜理亚的我是不会存在的吧,不憧憬前辈,不对音央和理央心动的我也是不会存在的吧。”
“啊哈,恩恩。这才是文字君。”
没错。结果上看,人类是会发生改变的生物。类似人类的生活什么的……比如说从乡下到大城市的人类,生活的方式就会发生改变吧。
最后,人的性格也可能发生改变。但是,如果讨厌这样的话我有很多会修正这件事的同伴。我就是这么的幸运。
所以,只要向着她们。
向着相信着我一刀杀了我的一之江。
向着让我复活的雾香。
向着最有趣的方向改变就好了。仅此而已。
“呵呵。嗯。所以,文字君,我喜欢你哦。”
雾香开心似地笑了之后抱了上来。
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香气扑鼻。
“这,这里是类似于梦境的地方,不过怎么说呢,紧贴的程度比平时……”
“现在,我是直接接触文字君的灵魂和心灵的存在。所以,文字君现在感受到的我的身体,也是直接接触的哦……”
如此这般。也就是等于裸体抱在一起……话说。
搞不好,更进一步……?
“那,那个……合体,吗?”
“嗯。这样下去,文字君和我会融为一体。这样的话文字君会拥有比此前更强大的力量。得到纯粹的lore,而且还是魔女的lore什么的,非常危险。但是,顺利的话,我和文字君或许都能得到强大的力量。”
“……或许?”
“如果,没能接受我的话……”
抱我的力气变得更大了。
这份力道里蕴藏着强烈的思念。
“……可能只有我的力量成为文字君的东西,而我会消失。”
“不,不可以!”
我不禁大叫。
“哇。”
因为就在她耳边叫出来的,雾香惊地瞪大眼睛。
“啊,抱歉……不,那样不行的。雾香可能会消失什么的。就算我能复活,没了雾香的人生什么的我死也不要。”
已经死了还说什么死也不要有语病,不过比起那样,我就是不要雾香消失。
“真是的……吓死我了。那么,文字君。接受我?……把我,真正变成,只属于你的东西。”
雾香更紧的抱住了我……雾香的温暖和我的体温感觉开始同化。这件事非常的舒服,我的思绪变得轻飘飘的。
接受雾香。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吗。
想到这里,我的嘴巴……被雾香的嘴唇堵住。
“嗯……”
雾香的嘴中也是异常的温暖,一股不寻常的感觉让我的思维停滞起来。
多么的舒服啊。感觉我和雾香逐渐融合了。
“嗯……哈,呼……嗯。”
雾香的吻,变得更加激烈。其中蕴藏的温暖浸透了我,我的脑海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我的身体刚才期望和雾香彻底融为一体。想就这样变成一体。这股冲动驱使着我。
但是,某处……有一种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的意识存在。
“我可能会消失。”
或许,接受……和全部融为一体是不一样的吧?
我要把雾香作为雾香好好接受下来。这和她其实是魔道书,向我告白什么的无关,是我的誓言。
这样下去和雾香融为一体的话,“雾香”这可存在可能会被我夺取。那样的话……我不是就没法再次见到这个可爱开朗温柔有点恐怖的色色的雾香了不是吗?
我不要这样。
如果这样会导致我无法复活,那还是比雾香消失什么的好太多。虽然因此导致失败我确实觉得抱歉……
“噗哈……雾香,我会好好,接受你的!”
用力叫出来后,我反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啊……文字君……!”
伴随着雾香开心似的声音,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白。
光芒中,雾香更是用力抱住了我。
我成功了吗。或者是失败了吗。
感受着雾香的温暖,我准备接受自己的选择带来的结果。
就这样,我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我的眼前是保持着把刀刺入我的胸口的姿势的一之江。
看来,时间仅仅过了短短一瞬。
“呜哇,变成僵尸了呢。”
“诶,骗人,真的吗?”
我不禁开始确认自己的身体……不过看不出发生了那样的变化。
“把死而复生的尸体称为僵尸准确的说是有错的哦。那是只在某个宗教使用的单词……”
“啊啊,所以有些漫画和动画不说僵尸啊。”
“就是这样。”
学到了新知识。
与此同时我寻找起应该拿在手上的雾香。
“你死而复生,也就是说雾香同学已经……”
“什么……”
瞬间,一阵寒气窜过我浑身上下。
“等等,等一下,我活着啊活着。”
听到声音的我看向长椅,不知为何雾香就跟早会的时候一样倒着。
“哦呀,欢迎回来。反正是做了什么下流的事情吧。”
“啊,那个,是的。做了必要之上的事情……”
“已经不是魔道书的你变成小黄书了。”
“诶诶诶!才不要!”
要这样可真是过分的转变啊。等级下降了什么的可真不得了。
嗯?不是魔道书了?
“怎么回事?”
“啊,果然没说明吗,那个活动小黄书女。”
“这个称呼我才不要。”
雾香摇摇晃晃地起身,随后靠自己的力气坐到了一之江的旁边。
“只要用这边的魔道书的力量就能使得文字复活,所以我就刺死了文字。如果顺利的话,文字君可以在继承了她的魔道之力的状态下成为魔道僵尸而复活。”
“变成僵尸什么的不是不行的吗?”
“额……魔道怪物?”
“不用西洋的单词感觉等级差了好多。”
“总而言之,现在的文字是取得了雾香同学魔道书的部分活过来的。而另一边则是只有灵魂回到了不再是魔道书的工口身体里。差不多是这种感觉。看来是非常喜欢这具工口身体呢。嘿。”
嘴上说“嘿”这点和平时的一之江倒是一样就是了。
也就是说,我复活却只融合了必要的部分,而灵魂则是有回到并非必要部分的曼妙身体里。
我真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么,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目前来看……没什么。”
“是吗。那么,看来只能通过实战来观察了呢。”
一之江用锐利的视线盯住了公园的入口。
跟着身上缠着黑影的玛丽人偶的假的我出现了。
老实说,我一点没有死而复生的实感。
我有一种刚才那个梦境不过是我和雾香两个人才能看到的梦不是吗的感觉。
但是,雾香一副搞定了的表情坐在长椅上,一之江也安心似地打算一起战斗。
那么我只能相信两人,在这场战斗中习惯这种变化。
“我觉得继续叫他‘假的我’有点不爽。”
“那么,叫伪文字怎么样?”
“所以说,我有一文字疾风这个帅气的名字的……”
“难道不是正因为名字不帅气才称呼对方伪文字比较好的吗?”
“……唔。”
姑且,有点,道理……?
感觉被花言巧语蒙蔽了,没办法。
但是,就算如此用昵称称呼对方还是让人不爽。
假的一之江是被叫作黑色的玛丽人偶的。这里果然还是。
“那么,就叫他假101吧。”
“呜哇,真是随意。”
我觉得这要比伪文字好上好几倍,不过品味什么的人各有不同。就这样,我无视了一之江的批评。
“文字君。要顺利干掉他哦。”
雾香带着疲惫的笑容做了个V字手势。
刚才我们的那个深吻现在还是让人感觉如同做梦一样。
实际上那可能就是一场梦,但是要是再熟练一点就好了啊。
“喂,是我哦。”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黑色的玛丽人偶开始低语。
看来,对方是不打算久等的样子。
“现在在你的身后哦!”
此前位于入口处的她的身影消失了。她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那是我的位置。”
噤!一之江理所当然一样以刀刃迎击。
我把后背完全交给了一之江,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没错。
“那么,假的我啊。一决胜负吧。”
我用右手握紧D-phone,把右手的手背对准假101。
然后一口气把手甩向一边。
一条红色的轨迹划过。
与此同时,对方也用一样的动作挥动手上的D-phone。
一条黑色的轨迹划过。就像在主张对方是影子一样。
好吧。一决胜负吧假货。我就让你知道一下真货的本事!
透过我描绘的轨迹,能看到泛着红色光芒的强烈的“思念”。
瞬间,我的大脑理解了全部的“故事”。
“来吧,开始‘百物语’吧!”
“来吧,开始‘百物语’吧!”
我的声音和他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我们用各自的D-phone拍摄自己的身姿。
两人份的不可思议的旋律作为启动音响起……
周围的公园的色调一下子被鲜艳的红色和黑色包覆。这和此前的红色和白色的世界不同,第三种变化让我的情绪高亢起来。
我的周围,无数蜡烛火焰一般的光芒开始回转。这和平时的不同,其中央,红色的大书飞洒着纸片。
那正是和我融合的雾香的魔道书。
就像管理着我收集的故事们的司书一样。
有好好调整避免力量过强导致无法控制。
这种万能感……必须要在伪101复制前打倒对方才行。
对方是看不见这本书的吧。我不知为何就是能理解这件事。对方能复制的是“人物”和性质。魔道书这种特殊的道具不能模仿。
身后披上了长袍。此前都是白色的,但如今是一片真红。
对方也是一样,穿着漆黑的长袍。红色与黑色。仿佛在诉说期待着这样的一场战斗一般。
我们各自在右眼装备着变化成单片眼镜的D-phone。
里面映出的是“第101篇百物语”的客观情报。获取的lore数,现在在使用的是玛丽人偶的力量,还有马上就要变成完全体等等情报,全部都能清楚的认知到。
对方也在观察我。现在也在试图盗取着我把。
但是,我不会再任你为所欲为了!
“来吧,我的‘书库’!”
我张开手宣言的瞬间。
周围红与黑的空间突然像玻璃工艺品一样啪叽一声崩裂……
曾为公园的场所变成了巨大的“书库”。
上空漂浮着无数的书架,无限朝地平线延伸开去,下面也有无数的书本。
“lore的世界……太好了呢文字君。终于文字君也能构筑自己的lore的世界了呢!”
我回过头,雾香靠在书架上很是开心。
“明明不喜欢看书,居然能弄出无限延伸的书库世界呢……”
一之江望着漂浮的书架感叹。
没错,这就是我内心的世界。
只有能够连结所有的故事的我能够通往的,只属于我的lore的世界。
就算假101能够在这个瞬间构筑我的lore的世界,也已经晚了。先一步被带入lore的世界的人为了得到世界的支配权,必须在我之上……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可以读取我。
不知不觉出现在假101旁边的黑色的玛丽人偶警戒地观察着周围。
很快,她就把握了情况,不愧是假一之江。
但是,这样是无法超越一之江的。
唰咻!
突然,黑色的玛丽人偶背后飞溅出鲜血。
我的余光中,一之江只是招了招手。
“我说过了吧。我在你的身后。”
“唔!”
黑色的玛丽人偶一瞬间转向了一之江。
但是,一之江的身影像是雾霭一样消失了。
是彻底看丢了一之江吗,黑色的玛丽人偶观察周围。
然而,这在一之江的计划之内。
“我在这里。”
唰咻————!
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身后的一之江把刀深深插入了黑色的玛丽人偶的后背。飞溅的鲜血然后了她白色的衣装。
“…………唔!”
黑色的玛丽人偶一滑试图逃离,但是她面前……
站着我。
“没有注意到吗,果然这边的假一之江和本人不一样很纯真呢。”
“像我这么纯真无垢的美少女是不存在的。”
面前是我,身后事一之江。也就是说,黑色的玛丽人偶遭到包围……
这时,我露出终于理解了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这个地方,对于一之江的故事而言是类似于住处的地方啊。”
“是呢。也就是说,身为文字君的故事的我们力量会得到增幅。”
一之江举起手。
无数刀刃从大量漂浮在空中的=书架后出现。
那全都是一之江的故事的象征。从“绝不会被发现的凶器”的故事中诞生的东西。
之前突然袭击黑色的玛丽人偶的后背的也是其中的一把。
一之江能够自由自在的操纵存在于那里的全部凶器。
“‘不可视凶刃’。”
估计黑色的玛丽人偶也有着这个故事吧。
但是,她没办法像来到这里的一之江那样使用寄宿着的力量。
因为这里是我展开的lore的世界。
是能毫无保留使用我的故事的力量的地方。
无数刀刃一齐袭向黑色的玛丽人偶。为了直接给予对方死亡。
然而……
“玛丽人偶!”
突然大叫现身的假101环抱住要守护她。
咚咚咚咚!猛烈的刀雨朝两人落下要把他们的身体撕裂。
“呜哇,那边的伪文字在保护假的我呢。”
“不,这边的真货在一之江陷入危机的时候也会吓一跳的哦。”
“吓一跳但是不会救吧。是不会做出那般让人心动的行动的吧。”
“嘛……嗯,不会。”
“真是无情呢。”
她是在知道不救的理由的情况下用这番话来责难我的。真是个坏心眼的女人。
但是,我也明白他救黑色的玛丽人偶的理由。
现在的他能用玛丽人偶之外的力量。
这件事之前一之江和雾香预料到了。
“…………”
无伤的假101和被他保护了的黑色的玛丽人偶出现在了那里。
用荆棘做成的圆顶一般的东西围住了两人。
这是“妖精的lore”音央的能力,“茨姬之槛”。
只要用这招,就能用无数荆棘守护自己。
“一瞬间就被破解新的必杀技,不解风情。”
一之江不服似地说道。
完全没有能力被破解的悲壮感。是因为她确信自己处在优势中吧。
但是,对方能使用音央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也有可能使用其他所有人的能力了。还是赶紧打倒的好……
就在这个时候。
“喂,是我……”“喂,是我哦……”
黑色的虚假的两人同时低语。
我和一之江看了看对方。
这样吗。要是对方用音央和小鸣央的力量就不好处理了,不过看来是打算用“玛丽人偶”来决胜负啊。
“那么,要让对方见识一下真货的实力吗,一之江。”
“是呢。我已经很确定黑色也很适合我了。”
我和一之江牵起手。
一之江的手上……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对我的信赖。
我这边,估计也是传去了绝对的信赖吧。
“现在,在你的身后……”“现在,在你的身后……”
“不在哦。”
“不在呢。”
我和一之江互相笑了笑。
我们的面前是假货们的后背。
“唔!”
两人的后背传出了惊讶的气息。
“这是真正的‘忆起跳跃’。”
这是随时能移动到想去的地方的能力。
只要有听到我们的声音的人,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能出现。
这点敌人应该也是一样,但是在这个地方我们占据优势。
“你保护了玛丽人偶,这是你不信赖那边的黑色的玛丽人偶的证据。”
“我发誓不会再让文字救我,所以与其被救还不如真杀掉这家伙算了。”
我回忆起救助和小社进行那场孤独的战斗的一之江的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一之江非常的害羞。
或许也是发誓不可以再那般娇羞吧。
他们也有着和我们一样的记忆吧。但是,这或许是没有感情且会做出合理判断的假货无法理解的感情。
那便是自尊。这是一之江作为一之江,作为玛丽人偶存在所需要的东西。
“从被伪文字保护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了。”
一之江的刀准确的贯穿了黑色的玛丽人偶的后背。
与此同时,我也用手上的刀贯穿了假101的后背。
“啊……”
发出临死的呻吟声后,黑色的玛丽人偶一瞬间化作了一阵黑烟。
真货与假货之间的龃龉。通过“和真货不同”的认识得到了存在性的“不存在的自己”,在“被迫接受”真货绝对不会做的行动的瞬间的时候停止了行动。
而停了下来的存在于那边的东西既不是假货也不是别的什么,单纯就是lore。
面对单纯是Lore的对手,一之江是没有不去杀的理由的。
所以我也……
“消失吧,假货!”
我进一步扎下插在对方后背上的刀,然后一转。
人类的骨头碎裂,内脏被搅烂的讨厌感触留在了我的手上。
因为那就跟我自己的身体一样,所以更是一种恶心的感觉……
不。
侮辱了一之江的,玛丽人偶的尊严的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分身了!
“唔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飞散的并不是鲜血。
而是纯黑的,带状展开的正体不明的某物。
它们像是渴求我的触手一样蠢动,如鲜花绽放一般试图包围我。
这是什么。假的我到底是什么?
“文字。”
“咕哈。”
咚嘎!多亏一之江踹了脚我的侧腹,千钧一发之际,我没有被那家伙的黑色出手抓住。
重新看去,只见无数扁平的触手伸展开来蜿蜒起伏蠢动着,完全看不出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这,这什么鬼。”
我的单片眼镜里不存在这家伙的情报。
应该寄宿着各种故事的书库里不存在这家伙的故事。
简直就像,它是刚刚诞生的一样。
又或者……故事是存在的,存在于遥远的过去之中。
“文字君,它在瞄准你哦!”
雾香躲在书架后说道。
无数异形触手。它从假101的后背中满溢而出,超出了人类的身体所能承受的体积。
就像是我自己的后背处绽放出黑色的邪恶花朵一样,让人觉得非常恶心。
哔!
其中一个触手逼近我的时候,我没能做出反应。
吱唰!
在一之江的刀刃挡到中间瞬间切断触手的那一刻,我终于……注意到了那锐利的尖端瞄准着我的脸。
“比你的认知速度还要快,说明这家伙的数据并不存在于书库吗。”
“啊,啊啊……就是这样。似乎是刚刚在这里诞生的,或者……”
“存在于遥远的过去之中的某物吗……原来如此,原初存在。我听过传闻。”
“原初存在……?”
听到这个第一次听见的词语,我值得重复了一遍询问。
“这个地球过去曾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被拥有高次元的意志的存在支配着。这样的传闻。存在于那里的lore被称为原初存在。虽然我不确定这就是,但是估计是呢。”
虽然被这种东西盯上多少让我有些震惊。
但是,一之江……似乎是没能防住。她的额头流出了鲜血。
这个瞬间,我一下子冷静了。
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那家伙在我的世界,让我重要的女孩子受伤了。
仅仅这个理由,不管对手是什么原初存在还是什么邪神,我无法原谅。
居然敢让一之江受伤!
“唔噢噢噢噢!”
下一瞬间,我冲了出去。
“文字!”“文字君!”
两人发出叫喊声……不管虽然我的心中充满了怒火,我的头脑还是很冷静的。
咻,咻,咻!
对方的出手要伸出的瞬间会有震动一下,就像是在搜索东西一样。
估计那家伙不是靠眼睛和耳朵,而是利用类似于寻找lore的传感器一样的东西发动着进攻吧。
所以,在震动的瞬间,我会左右回避以不让自己的头处在同一位置上。
三根出手朝我头之前所在的地方准确的攻击过去,然后破坏了后面的书架。
那家伙瞄准的是我的头。估计,它想要的是我记忆中存在的lore吧。
但是,注意到我靠近后,那家伙是改变了方针吗……它展开无数出手,准备发动进口一次性压制我。
但这正是我的目标。
““‘不可视凶刃’!””
我和一之江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瞬间,大量刀刃从书库中存在的书架处出现……
化作同时贯穿触手的豪雨。
一之江的刀刃之前斩裂了触手。
也就是说,刀刃对触手有用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证实。
也就是说,要打倒那家伙……差的是数量。
为了干掉我,对方把体内剩下的全部触手都放了出来。这就是我进行乍一看去非常无谋的突击的理由。
我要感谢掐准时机配合我一起放出能力的一之江。
全部的黑色触手被斩断的那家伙正冒着黑色的泡泡。
尽管如此,似乎还是有要慢慢再生的样子。真的非常恶心。
“消失吧……假货!”
我高高跳起,随后挥下手上的刀刃。
咋唰————————!
纵向切开了那家伙的身体。
噗唰————!黑色的液体四处飞散,那家伙的身影逐渐消失。
在支配这个地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消散的同时,假101释放出的重压似乎是变轻了。
“呼……真是个可怕的敌人啊……”
落到地上的我就这么倒了下去。
“文字君。”
雾香慌忙跑了过来,不过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假的我出现,战胜不了,逃走,被一之江杀死,变强,敌人也恶心地变强……
怎么说呢。感觉昨天和今天就发生了好多事情。
“有好好努力啊。”
在这个声音从近处传出后我终于抬起头,随后被连裤袜包覆的一之江的腿出现了。很遗憾,因为有很多褶边的关系,所以我没能看见内裤。
“没穿内裤吗……”
“因为我的幸运色狼份已经让渡给其他人了。”
我对用手捂着伤口同时开着玩笑的一之江无力地笑了笑。
我的衣装消失的同时,周围的风景变回了原来那副公园的模样。
“文字君真是的。”
被让渡的幸运色狼负责人雾香把我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膝上。
两人一人负责挥大棒一人负责给胡萝卜。是一对区分的很清楚的优秀同伴。
“呼,这个早晨真是够了。没办法。我来负责联络大家,你就和那个小黄书魔女玩触手play个爽吧。”
“才不会有这种触手哦!”
“是吗。我还以为刚才的那个是你本体也有触手的原因呢。”
“不要一副我懂了的样子说这话!”
“呵呵。嘛,可以和文字君卿卿我我的话就算叫我小黄书也可以呢。”
“雾香你也是她是在diss你你生气也可以的哦!”
感觉结束的时候明明已经很累了还要负责吐槽啊。
雾气消散,美丽的蓝天现了出来。
“一之江,要好好治伤哦。”
“不用你说……还有,我先说好。这种程度的伤势,你没必要那么生气的哦。”
“啊啊。可能吧。”
转过脸去取出D-phone的一之江……可能是我的心理错觉吧,她的脸有点红。
“呵呵,小瑞江不擅长掩饰害羞呢。”
“什么。果然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接下来要吃我的新必杀技的是这边的两个吗。”
“咿呀——♪”
雾香很是开心的样子。另一边一之江是真的释放着杀气。
我的后脑勺感受着雾香的大腿的感触。
带着完成了一项工作的心情,我望向蓝天。 |
Next-Time
结果,没人知道那是原初存在还是别的什么。
不如说前辈她们甚至小社都不知道这件事更是让人害怕。
“‘不存在的自己’的真是身份是那种东西吗,还是说原初存在们才是‘不存在的自己’呢。真是让人感兴趣呢,哥哥。”
放学后的学生会室,学生会长的位子上。坐在我的膝头的小社开心似地笑着。不愧是她,学者风的姿态才是她真正的样子。热心于研究的发言。
“不过真是可怕呢。真的。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点不合适,不过原初存在可能会不知不觉替代了真货对吧?那么,可能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存在很多了呢不是吗。”
音央喝着茶叹气道。
嘛,从身为替换真货的妖精lore音央看来,这并不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吧。
“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被替换了。可能会有这样的传闻?”
连日在玩的诗穗前辈的脸上也蒙上了阴云。
嘛,传闻的背后隐藏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Lore可能也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这个世界上可能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感受着膝头小社的温暖想到。
“那个,文字同学。雾香同学今天休息……?”
“啊啊,似乎是把魔道书之力封印在我的灵魂中的后遗症,她的魔力通通没了哦。等学生会的工作结束之后我打算去她家绕一圈。”
“是这样啊……”
小鸣央担心似地弯着眉毛。这孩子很温柔,是个不管雾香是个多坏的魔女都会去和她搞好关系的坚强女孩。
“我要不要也一起去然后做个饭呢。”
“啊,啊啊,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呢?”
但是,也是个会比别人多一倍嫉妒心的女孩子。
本来我就没打算在雾香家久留……看来今天还是不要和雾香卿卿我我的好。
叮叮咚咚。
“哦,到了放学时间了我们差不多该走咯。”
“好的!”
小社从我的膝头跳到了地上,大家也各自开始做回家的准备。往窗外看去,天空已经染上了夕阳的颜色,今天早上的战斗感觉就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这天晚上,很快就从雾香家回到自己家的我和理亚两个人惬意地带着客厅里。坐在我旁边的理亚担心地看着我。
“怎么了,理亚。”
“没事。哥哥早上才战斗过白天还要学习,放学后还要做学生会长的工作,直到刚才还在帮雾香同学恢复魔力。我在想哥哥现在是不是非常累。”
“啊,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今天就早点睡吧。”
我对担心的理亚露出了笑容,但是妹妹又一次弯下了眉头。
“嗯,怎么了?”
“不……是关于那个假哥哥的事情。用艾丽莎同学的炮击放出我的夜话的时候,应该确实是直接命中了结果却无伤太不可思议了。看来是一种很危险的存在呢。”
“啊,明明直接命中却无伤吗。”
“是的,非常抱歉,我连让对方受伤都没做到。”
“不,那个时候要是没有理亚你们的话我们就逃不掉了,也就没办法得到获胜的力量了,你帮了大忙了。谢谢你,理亚。”
“不……那是……”
“理亚一直以来都帮了我许多。”
我静静伸出手,随后理亚瞬间身体一颤。
就这样,她忍耐似地探出脑袋。
光是摸摸头都要这么忍耐很辛苦吧。想着这些的我静静地抚摸着她柔软美丽的秀发。
“哈唔……哥哥很温柔啊……”
“理亚也很温柔呢。”
“呵呵……那只是对哥哥给我的东西的一点点的回礼而已。”
只是对得到的回礼。
能够交换这样的感情,真是非常非常的重要。
“明明哥哥越来越强了……但是麻烦的敌人在增加。”
“是啊。果然主人公这种生物可能有着要和越变越强的敌人战斗的铁律吧。嗯。”
“要联络一下管理在苍青学园的‘玛雅的末日历’同学她们吗……?”
一之江原本就读的位于邻镇的私立苍青学园。那边似乎有着专门针对lore的部门,会藏匿作为lore尚不成熟,或是没有战斗的力量,亦或是力量太过强大无法控制的孩子。
顺便一提,“玛雅的末日历”是在打倒小社之后出现的类似于真BOSS一样的存在,总而言之就是麻烦的存在。为了让她作为普通的女孩子生活,现在是把她交给了苍青学园管理。
“是呢,还有就是和其他主人公们也打个招呼吧。”
其他还有像是冰澄这样和我关系很好的男主人公。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了,但是同志间的联系还是有好好保持着的。
“看来会很忙呢,哥哥。”
“是啊。但是……有理亚你们在,我会努力的。”
在我把手放到理亚的脸颊上之后,理亚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嗯……我会永远,在哥哥的身边。”
“嗯,谢谢。”
………………理亚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难道说这是要我亲她吗。我回忆起了和雾香的那个深吻。要是我做了那种事,有洁癖的理亚说不定会在一瞬间消灭我。
所以,对了。就在额头吧?在我靠近她的脸的时候……
“在你们兄妹间的禁断关系发生的过程中真是抱歉。”
“唔!”
一之江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我赶紧拉开和理亚的距离。
“诶,啊,诶,一之江?”
“是的。我是你心中的偶像,小瑞江。我是打算按门铃,敲门的,不过没人开门我就进来了。”
“那,那么,你既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敲门吧。”
“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这个家已经是我的专属特权了非常抱歉。”
话说回来玛丽人偶的都市传说也是擅自就进门啊。
这家伙在这种方面会按照故事那样行动的吗。
“话说回来,你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所以并不是什么禁断的关系吧。但是文字很快就十八岁了。可能会受到条例的影响呢。”
“唔。”
理亚轻轻哼了一声。嘛,现在是对这方面很严苛的时代。
“那么,怎么了啊一之江。突然来我家太少见了。”
“啊,对了。请看这个。”
一之江没有取出D-phone,而是向我展示了普通的手机。
那是最新的型号,感觉很高级。
“就在刚刚,你的挚友艾伦同学发了这么一段话。”
“嗯?”
顺便一提,艾伦是个金发碧眼的帅哥,不过性格就跟灾难一样所以一点不受欢迎,从高一开始就是我的挚友。
一之江打开的页面上显示的是学校的揭示板。
那是我校学生随意发布内容的网络上的揭示板。
而一之江展示的页面上有这么一段话。
“投稿者·艾伦·希尔兹
标题·吓到了!
内容·就在刚刚,好像发现了学生会长文字的复制体!
而且,还带着好几个没见过的女孩子。
虽然在我震惊的时候人就没了,请求提供相关目击情报!
啊,顺便女孩子也可以把联络方式提供给我哦!”
“………………”
一文字家的客厅陷入了沉默。
从这段记述中,我感受到了新麻烦出现的气息。
第101篇百物语异闻 完 |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サイトウケンジ。初次见面的各位,您好。
这是我在MF文库J执笔的小说《第101篇百物语》(全8卷)的后日谈,如果有觉得“凉香老师的封面好棒!”的人,还请务必一读这个系列。因为这也算是一种同人创作,所以我毫不犹豫,没有吧从没看过书的人当作写作目标。非常抱歉。
那么,这次的故事,因为是作为同人志发行的特别篇,所以我采取了类似于电影的方式。有点像东映的某骑士电影呢。一开始华丽解决事件之后遇到了更强大的敌人!尽管输了一次,但是用新的姿态干掉了对方!类似于这样。
在这之中有一如之前和妹妹的卿卿我我,雾香的诱惑,一之江的毒舌等熟悉的展开。
写作的感谢方面,这个故事好写的让我自己吃了一惊。文字君们的想法和行动完全就在我的脑海里,我带着熟悉的感觉顺畅地把故事写了出来。果然,一直写了三年左右的他们的故事似乎是刻在了我的心中了。
那么,依然喜欢《第101篇百物语》,时隔许久又来看本书的各位如果能乐在其中,我不胜荣幸。
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对百忙之中画下了封面的凉香老师,我真的非常的感谢。封面非常的水嫩灵动,让我充满干劲一定要在书中让一之江大为活跃!《第101篇百物语》正因为有凉香老师的插画才有了灵魂,我真的非常的开心。非常感谢。
还有,非常感谢进行了设计的木绪なち老师!尽管我提出希望能感受到一种潇洒的感觉这种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气氛的要求,不过您还是能平和地给出答复,真的太感谢了。我认为这样的设计有一种美妙的气氛非常棒。对您我既是感谢又是感激。
以及,买下本书的诸位,真的非常非常感谢!サイトウケンジ今后也会作为轻小说作家和漫画原作不断努力,还请各位期待。
那么,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2014年夏的某日,希望能去南国的サイトウケン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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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透过朝北的天窗仰望黑咕隆咚的苍穹,没有星星,也没有比夜空更暗的云朵,斜嵌在房顶上的天窗那深蓝色玻璃上映着那单调而又平淡的夜空,单调得就好像自己的人生,除了工作和偶尔的谈情说爱以外。
四十五岁,单身女人,年轻时结过一次婚,后来离了,没有孩子,父母亲早已经过世,没有其他亲属。生活在一起的是一条体重三十余斤的雄性阿富汗猎犬。这条名叫保罗的狗现在一定已在客厅的铺盖着温暖摊子的“专座”上睡着了。
“我这里忧心忡忡,它却能呼呼大睡。人也好,狗也好,雄性动物都没有什么两样。”
内田咲世子盯着传真机,插图的截稿日期所剩无几,但报纸连载小说的稿子却还没来,那个小说家向来以笔头慢而出名,自己手头总是只有连载三天的稿子,而这回好像连库存都没有了。咲世子看了看挂在工作室墙上的北欧风格壁钟,白色字盘上的淡灰色指针往前动了动,马上就要到半夜十二点了。
咲世子打开手机,正想给文字部负责人打电话抱怨几句时,传真机发出嘶哑的喘息声开始往外吐稿纸,是这几天一直在等的小说稿子。咲世子拿起放在工作台上的老花眼镜,走到墙边的传真机旁,白色的墙上用半透明胶带凌乱地贴着一些能激起创作灵感的写生画。咲世子念起了第一张稿子:
“什么?还在酒店的大堂啊。”
咲世子不禁大声地自言自语起来。上个星期的稿子里就已经写了男女主人公在位于东京中心的酒店大堂里严肃谈话的场面,这次还是继续写这个场面。只会严肃地面对面说话的男女有什么意思。还不快到酒店开个房间,这样就有无数可画的东西。
咲世子把稿子塞进黑色真皮拎包里,今晚必须构思出一期连载的插图,实际大概动手要到明天,但是必须先得决定画什么,否则今晚就别想睡好。其实,即使没有这样的工作,咲世子这一年来的睡眠也一直不好。
咲世子站在工作室门边的穿衣镜前,黑色牛仔裤加一件工作服一样的黑色毛衣。就连脚上的室内皮拖鞋也是黑色的。平时穿的衣服大多为黑色,这样油墨溅到身上也不会太明显。版画家,与其说是艺术家,还不如说是每天就像小作坊里的工匠。如果把鼻子放到毛衣的肩头,就一定会闻出女人的气味中夹杂着刺鼻的油墨味儿,作为女人,咲世子的大半生都已经与香水无缘了。
镜子里是一张勇敢微笑着的脸,太阳穴边上隐约有了几根白色的东西。“没什么,虽说截稿时间已所剩无几,小说内容又没什么意思,但是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的创作能力。”毕竟咲世子是一个已经有二十年经历的职业画家。
咲世子拿起车钥匙,穿上今冬新买的银狐领子黑色短大衣。她个子很高,体型也保持得不错,这件大衣显得很相称,至少是那个几乎可以当咲世子孩子的年轻侍应生这么称赞的。咲世子对着镜子,把大衣领子半竖起来,然后用皮带紧了紧腰身,皮带擦着衣服发出“咝咝”响声。咲世子走出了北向的工作室。
门口边停着心爱的小型车。咲世子对汽车的规格和牌子没有什么特别讲究,对机器之类的东西也不太关心——小巧,能拐小弯,在高速公路上也能专心踩油门开出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就行。
她选择的是大众的“POLO”。大众,顾名思义就是“大家的车”,这个公司名不错,最让她中意的是米黄色皮椅。汽车就跟男人一样。令人舒适的内部装潢比外观更重要。
咲世子的作品色彩以单色为主,所以她选择的汽车也是闪耀着珍珠光亮的魔术黑色。为什么不选择黑色金刚,咲世子自己也不太明白个中理由,但是想起年轻时常听的桑塔纳的曲子,觉得这种名称的黑色也不坏,更因为开这车的自己就是一个“BlackMagicWoman(黑色魔女)”。
咲世子将POLO车慢慢驶出停车场。位于高地的别墅是咲世子父亲留下的遗产,从这里能眺望逗子海湾,披露山庭园住宅一向被看成是高级住宅区,有很多著名家电公司的老板或者走红演员住在这一带。
但是,咲世子的别墅是在南端的一个小区里,没有什么高级感,顶多就是扔垃圾的规矩多一点,或者是有人抱怨晚上噪音太大。
咲世子强忍着想踩油门的念头,缓缓地开着心爱的POLO。开到披露山的中心部分,就能看见像比佛利山庄一带那样的豪门住宅。其中有几家已经在房子周围点上了圣诞节照明,在黑夜中闪烁着、闪耀着。十二月的夜空,凛冽而又清澈。怕冷的咲世子把暖气开到了最大,但脚还是冷得直打抖。
穿过住宅区,眼前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小道,从小道就能一气开到距离一百米左右的山脚下。咲世子振作起精神,身子微微前倾紧握方向盘,使最大劲踩足了刚才想踩而未踩的油门。黑色小型车的圆形车头一下子扎进了阔叶树丛搭出来的森林隧道里。
2
咲世子通常把工作分成两步来考虑,自由构思画面的时间和实际在工作室进行铜版画的时间。创作铜版画的工艺很复杂,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所以构思创意时往往离开工作室到外面去,如果构思也在工作室的进行的话,那么,工作室就变成牢房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别想出门了。
人有了什么习惯以后,就变得不可思议。就说今天晚上,虽说稿子是半夜才到的,但是为了构思画面,也还是要到外面去。艺术家,听起来好听,可作为一个顺从习惯的奴隶,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
黑色POLO沿着逗子的海岸线快速往下走。咲世子在开车时很喜欢看偶尔进入眼帘的夜幕中的地平线。晴朗的夜空是近于深藏青色的黑色,而大海则是带灰的黑色,水天交界处有一条深深的淡淡的直线,就好像是拥有很多细线条的赌盘画出的轮廓一样,咲世子的铜版画以单一的色彩为主,虽说是黑色,其中也包含了无数的层次和情调。
黑色中有无数的色彩,有的带红,有的带绿,有的带银色,也有的带着紫色,既有让人感到亮的晃眼的黑色,也有毫无光泽的黑色,还有带有颜色大集合的热热闹闹的黑色。咲世子能自由自在地使用各种黑色来创作铜版画。在美大读研究生时,同学们给她起的绰号就是“黑色咲世子”,这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绰号。
驶过平缓的弧状逗子湾,车就开进了叶山市,开过诹访神社和森户海岸,沿着空荡荡的西海岸大道一路南下,在叶山公园前的红绿灯处往右拐就是海边,目的地就浮现在了夜幕中。
蓝色的霓虹灯光“碧露咖啡”辉映在夜幕中,停车场的积水中倒映着同样的霓虹灯光。“碧露咖啡”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装修过的立体水泥箱被搁在海面的悬崖上,临海的一面是格子纵横交错的落地窗。逗子,叶山一带一到旅游淡季,就有好多商店停止营业,但是这家咖啡店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照样营业到凌晨四点。
停车场只停着寥寥数辆车,咲世子把POLO停好后,就马上下车推开双重玻璃门走进店里。用白色石灰涂成的短短的过道上映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蓝色荧光照明,使人有一种行走在海底的感觉。
“欢迎光临,请随便坐。”
小个子侍应生迎上来打招呼,他皱皱的腰上系着围裙,看上去像少年,侍应生是住在附近的大学生,在这儿打工。咲世子向他点点头说:
“西崎君,晚上好,就要和平常一样的饮料。”
落地窗在靠左边的L形吧台前头,从那儿能眺望夜幕笼罩下的大海。店堂里还有几张圆桌,却没有客人。从地面打上来的灯光落在白色桌布上,映射出磷光,桌子如同漂浮在冷冷清清的大海上的海蜇一般。如果是夏季,即使在深夜,也要排队等座位,可是一旦远离旅游旺季,避暑地就变得门可罗雀。
咲世子把大衣托在手臂上,走向自己的“专座”。吧台的尽头有几个台阶,下了台阶,地面就从木头变成了瓷砖,瓷砖部分和户外的木板阳台相接,因为中间隔着落地窗,所以,瓷砖部分就变成了阳光居室。咲世子夏天在户外阳台上冬天则在阳光居室里构思画面。
咲世子一共有五个进行创意构思的地方,都是在别墅附近找到的。去什么地方,则因这个时候的心情或客人的多少而定。逗子游艇基地边的饭店、渚桥的丹妮斯餐厅、叶山大酒店“音羽之森”,最近还加上了御用邸旁边的近代美术馆里的咖啡厅。无论是哪个地方,每当找不到灵感时,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窗外无边无垠的天空和大海。这种视觉上开阔的场所不知为什么总能给她带来灵感,也许是景观里的无限奥妙使她的视野和身心都能获得自由的缘故吧。
咲世子从包里拿出了连载小说稿和B5大小的速写本,自动铅笔是施德楼牌子的,笔芯是B6型,这是因为B6比较接近铜版画的黑色。咲世子用手托着腮帮子,眺望着窗外。
“您要的是大杯的皇家奶茶吧。”
咲世子抬起头来,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没见过的侍应生。两人相视的一刻,侍应生脸上显出一种困惑的表情。黑色的(侍应生?)服,带襟的白色衬衫,宽宽的肩膀就好像帆船的主帆,围裙系在腰的高处,可见此人个子很高,最近的年轻人腿越来越长了。
“谢谢。”
“失礼了。”
是那种稍微带点鼻音的柔和的声音,大得像啤酒杯那样的大马克杯里装满了奶茶。侍应生用骨节分明的手抓起杯子把手,把杯子放到咲世子面前的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有力的肌腱、凸现的青筋,都是咲世子所喜欢的那种男人的手。
她又重新抬头看了看男人的脸,并不是特别英俊的那种,但是眉头和眼角透着冷静,嘴角显出一种似欲说还休又不屑一顾的困惑表情。咲世子觉得,困惑也许是这个人脸部的基本表情。
也许是觉察出了对方在打量自己,年轻的侍应生明显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您还要别的什么吗?”
咲世子什么也没说,只把手在眼前挥了挥。把自己干燥的手背和年轻男人富有弹性的手相比时,咲世子感到有点不耐烦,怎么着,这个青年都要比自己年轻二十岁左右。
之后的三十分钟,咲世子一直凝视着窗外。
3
咲世子总是要花上半个小时来使身体慢慢适应店里的气氛,也为了使焦躁的心境冷静下来。这也是她开始工作前的一个仪式。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咲世子任凭自己流连在自由遐想的世界中,以稳住因为截稿日期逼近而变得焦躁的心情。在焦躁中构思出来的作品就会显得线条粗硬,画面仓促,发表以后总会后悔不已。
这家咖啡店吸引她的不仅是临海的落地窗,还有它的背景音乐。店里常常放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流行过的古典摇滚乐和黑人歌手们唱的灵魂乐曲。有“尘土,风和火”乐队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杰夫.派克的《悲哀的恋人们》,老鹰乐队的《总有一天》,说起来叫人难以相信,这些全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潮流行的歌曲,那时咲世子才十七岁。
从那以来已经过了二十八个年头,咲世子一如往常独自一人深夜在这个海边的咖啡馆里工作。那时的梦想有一半已经消失,作为一个版画家虽获得了小小的成功,但是另一半是失败的,人生的一半时光已经消逝,自己却还是孑然一身。
“这就是世之常情”,菲利普.贝利用他如天鹅绒般柔和的假声这么唱道。咲世子微笑着喝了一口已经冷下来的奶茶,拿起了属于她的第六根手指——蓝色的绘画自动笔。
咲世子开始工作起来。她先仔细地确认着小说稿的开头部分:一对二十七八岁的男女坐在酒店的大堂吧间;大堂尽头的吧间没有窗,也看不到外面。咲世子不紧不慢地念着,既不费力也不兴奋。悬挂吊灯,外国游客,明信片架子,吧间周围的东西,在上个星期的稿子中都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再往下念,不知为什么小说中突然写着男主人公敞开的衣襟下挂着一根银质项链,一定是没东西写了,小说家加上去的吧。前几回只字不提这个细节。这次却特意注明是一根心形吊坠的项链。
咲世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写小说的人可真会乱编,场面中随时会出现突发奇想的东西,而自己却不得不把这些东西用具体的形象描绘成插图——首先,心形吊坠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了,光这个细节是成不了画的。
咲世子开始在本子上画起了能想象得到的各种心形图案。最近的银质首饰流行飞车族款式,看上去有点儿不太正经,而且,野蛮的主题也比较多,最常见的就是骷髅呀利剑呀什么的。咲世子不太喜欢那种虚张声势的东西,她一个劲地在脑子里寻找能和心形吊坠相配的其他东西。
花了十五分钟,咲世子完成了八张草图,但是没有一张是令她满意的。抬起疲乏的眼皮,寒冬的大海浩瀚无边,咲世子冷静了下来,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画集。那是让.考克多的画集,其中有一张是细线条画的美男子的侧脸。不知为什么,眼睛被画成了鱼,这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画。咲世子不由得在心中喃喃自语,人心亦如湿润的鱼一般,要想捞起来也是很费劲的。
灵感总是在刹那间到来,咲世子抓起笔开始用粗线条刷刷地画开了心形,心形当中有一条鱼在游。仅这些,画面还显得太单调,咲世子又把刚才看到的那个青年的手指画到了吊坠下面。为了使指尖看上去是在抓一个不容易抓到的东西,咲世子有意把手指画成往后翻曲的花瓣那样。
实际上画到速写本花了大概不过九十秒钟,这是咲世子最能感到喜悦的瞬间。可为了这一刻,要度过好几个郁郁寡欢的日子,还要像印刷工一样浑身溅满油墨,辛勤劳动一阵子。咲世子把头从速写本上抬起来,满意地看着画面:还不错,明天刻制到铜版上,用刮刀去掉不需要的部分,从温暖的黑色中就会浮现出一个刻着鱼的心形吊坠和一只男人的手了。虽说构思的时间不长,创意倒还不坏,二十年的职业画集生涯没白过。
咲世子含笑正要合上本子,就在这时,一颗汗珠从额头上跌落到了画画的手指上。汗珠接着点点滴滴地打在了小小的速写本上,画面起了皱。全身肌肤表面如碰到火一般发烫,汗水如冰雪突然融化。不只是额头上,汗珠还顺着脖子流到乳房四周,犹如被浇了一盆热水,背部也全湿了。
潮热盗汗,这大约是一年前突如其来的症状。据医生说,这是更年期综合症的一种,好像是很普通的。但是,这种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叫人难以平静接受。
咲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闭上眼睛。咲世子的潮热盗汗症状并不仅仅停留于身体发烫和急剧出汗,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的话,身体好像就会来个九十度旋转,明知不能去体验这种感觉,但还是不由得会闭上眼睛。
咲世子看到桌子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穿着夜礼服的男人。汗水不仅是因为发烫的身体,还因为恐惧。这个普通男人的肩头扛着一个跟真马一样大小的马头,马头上清澈的眼睛大得如同台球游戏里的目标球。眼睛直直地盯着咲世子看。睫毛翘曲成半圆形,刚硬得好像能做挂衣架,眼睛周围有一圈棕色的细毛,再加上浮在长长的马脸上的静脉,现实到令人作呕的地步。纵向分开的鼻孔随着呼吸忽厚忽薄,把一股热乎乎的牲畜的气息碰到咲世子脸上。扛着马头的男人夜礼服胸口衣袋处能看见用丝绸手绢叠出的三个尖峰,亮得令人晕眩。
咲世子手上紧抓着速写本,“哐当”一声头撞在桌子上就倒了下去,马克杯也翻到了,冷冷的奶茶洒在毛衣上。不行,不能倒在这儿,不能倒在扛着马头的男人面前,这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咲世子就像是被绞干的海绵,浑身是汗,全身在恐惧中发抖,失去了知觉。
4
醒过来时,咲世子看见了涂着白色石灰的圆形天花板,从房间四角放射出来的蓝色荧光灯延伸到墙上,自己仿佛是从海底在仰望天空,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上,令人难受。难受的地方不仅是这里。牛仔裤、内衣、毛衣,凡是贴身穿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了。
“客人,不要紧吗?”
那个表情困惑的青年从上方探过身子来问。咲世子觉得自己可能被放在了角落的长椅上。
“咲世子女士,给您毛巾。”
那个老面孔的侍应生递过来一块干毛巾。咲世子平时不化妆,所以这种时候即使是别人给的毛巾,也能毫不在乎地用来擦脸。
“西崎君,谢谢你。”
见咲世子坐了起来,西崎说:
“要谢的话,应该谢德水。是他最早发现的,差不多一个人就把您挪到了这儿。”
咲世子抬起头来看着青年。那手很美的青年用一种更显困惑的表情回看着咲世子。西崎又说:
“我们差不多都想叫救护车了,发生了什么事儿?您哪儿不舒服?”
要说自己是更年期综合症的话,这个年轻的大学男生能理解吗?更何况,咲世子的潮热盗汗症状总是伴随着幻觉和贫血一起来。没有生过孩子的身体,一些尚未使用过的功能正在逐渐消失,这变化竟然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烦恼。咲世子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说:
“也许是工作太忙了吧,好久没发的贫血又发作了。”
高个青年的脸活像是一面照着自己的镜子,这种表情和自己的完全一样,是一种想要掩饰什么时的表情。对方可能也觉察出了这一点,困惑的脸上微微显出了一丝笑容。咲世子产生了一种和这个青年分享了秘密的心情。
“西崎君,谢谢你。这位叫什么名字?”
“啊,对不起,你们是初次见面吧。他上个星期刚来儿工作,叫德水。德水,这位……”
青年很委婉地打断了西崎的话头:
“西崎君,不用介绍了。我已经听说了,内田女士是著名的版画家。速写本被奶茶打湿了,我用纸巾给您擦了一下,顺便看到了几张画。随便看画家的作品是不应该的,我向您道歉。”
这个叫德水的青年说的话就好像是一种音乐,有一种柔和的节奏感,听起来很舒服,语调虽然小心谨慎,但是也没让人觉得很卑微。
“我够重量级吧?让你受累了。”
在咲世子的同龄女性中,身高一米六五的人就已经很少见了,所以,别人问的话,咲世子总是回答一米六八,而实际上她有一米七。虽然身材苗条,但是体重还是不小的。听了咲世子的话,德水第一次微微含笑:
“没什么,我年轻时在建筑工地上干过活,内田女士的体重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说的“年轻时”是指什么时候呢?咲世子问这两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我昏倒了多长时间?”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下后,西崎说:
“嗯,大概十五分钟吧。咲世子女子,真的已经没问题了吗?要不然,让德水送您回家吧。他也住在逗子那边。”
让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深夜送自己回家,咲世子还没有这样的念头。也许在西崎眼里,跟自己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不是女人吧。这时,德水把眼光落到白色的墙上,吊在天花板上的液晶放映机打出了灯光,映出了一幅雨景。这是年轻时的凯瑟琳.丹妮芙,美得令人窒息,不过她在《瑟堡的雨伞》中演主角时才十七岁,有点勉为其难。咲世子从一年前起对年龄变得非常敏感。德水微微点头施了一个礼,就走到吧台那边去了。西崎目送着他的背影说:
“自从德水来了以后,店里放的东西就丰富起来了,他每天都拎一公文箱的光盘来。”
结束画面一出来,马上就又开始了新的片子。就好像是个音乐节目,一个曲子播完了,又开始播下一个。映在白色墙上的是一个无声的新的画面,衣衫褴褛的比约克正在唱着什么,是影片《黑暗中的舞者》,这也是咲世子喜欢的作品。
咲世子从躺椅上坐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拎包和大衣。
“谢谢你,西崎君。今天我就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下次再向你们道谢。”
西崎像条温顺的小狗跟在走向收银台的咲世子身后,德水一脸困惑的表情站在短短的过道上,说:
“谢谢光顾。”
咲世子在德水跟前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脸,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微微抬头斜视的角度。德水比咲世子还要高出十厘米以上。
“应该是感谢你们。不过,我想请教一下,现在放的这个片子是音乐片的(继续?),还是跟丹妮芙接在一起?”
德水依旧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没想过,我不太会说什么大道理。”
咲世子在吧台结了帐,和来时不同,一路谨慎驾驶,开过西海岸大道回到别墅。
5
冲了个淋浴以后,咲世子便倒头睡下了。带着疲乏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这几年,心身舒畅的早晨,已经是渴望不可及了。咲世子的卧室在二楼。二楼原本是客厅,卧室是改修后隔出来的。古色古香的床四角有细细的铁栏杆,上边挂着乔其纱的床罩。要是有人说这是少女情怀,那也是没办法的,这样的床是咲世子学生时代就有的梦想。
早餐是一杯不加糖的奶咖啡和一个什么也没抹的贝果面包。吃完早餐,那条叫保罗的大狗就来到脚跟前不停地蹭着。阿富汗猎犬是西洋猎犬中的一种,有一张鼻梁挺直,非常聪慧的脸,不过要说保罗的智力跟巴黎的咖啡馆里英俊的侍应生差不多,都是徒有其表而已。
咲世子穿上羽绒长大衣,围上厚厚的披肩,戴上手套和绒线帽子,带着保罗去做每天例行的散步。庭园住宅小区的马路整齐地排列成格子。碰到过往行人便道声“早安”。虽然有点麻烦,但也是生活在这地区必不可少的礼节。保罗拼命扯着狗链往前跑,爬上了坡道,仰望天空,披露山上方,一只老鹰悠然地画着弧线,翅膀随风扇动,飞翔在空中。
山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瞭望台和一个兼带动物园的公园。春天时,这里的染井吉野樱花很有名,吸引很多游客前来赏花。从瞭望台能看到三浦半岛的海岸线和相模湾,这儿也被选为逗子八景之一。不过,逗子八景之一指的只是披露山的暮雪景色。最近几年,由于连续暖冬,有时,一个冬天下来也不见一片雪花。
公园广场上,附近幼儿园的孩子们正在玩耍,走过广场后,保罗便向关着胖猴子的笼子猛冲过去,保罗很喜欢猴子。咲世子眯缝起眼眺望着早上的大海,海面上波纹皱得就好像铝包装纸一样,接着她又去看在枯草坪上奔跑的保罗。
心思并不在视线里,而是早已经转向了工作。灵感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不管你想得怎么痛苦,千呼万唤也出不来,而来的时候,竟又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咲世子坐在长椅上打开新的速写本,她又有了一个新的构思,主题还是那个带着困惑表情的青年的手,一对男女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桌子正中上方是一只有力而修长的手,正要去触摸女人那细长的脖子。这个画面很不可思议,既可以看成是暗示马上可能发生的危险情节,又可以让人感到貌似冷静的男人的欲望。
咲世子看了看手表,出门后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她吹了吹挂在脖子上的犬笛,用英语叫了起来:
“Poul,Comeback!(保罗,快回来!)”
这是因为在调教狗的学校里,一律用英语训练的缘故。所幸周围没有旁人,想想真是可笑,在日本这块国土上,对阿富汗猎犬就要用英语来养育。咲世子把狗链栓到不想回家的保罗脖子上。这次是咲世子先下了坡道。每天早上,狗和人总是以这种顺序在散步。保罗一路上往路边所有的树上蹭上一点小便,就好像那些总喜欢沾花惹草的男人。咲世子想起了MACHIE画廊的三宅卓治,他已经好久没给自己打电话了。
男人,真不是东西!
把保罗放到客厅里,咲世子就一头扎进了工作室。咲世子使用的铜版画技法叫做“美柔汀”,通常的直刻和刀刻的话,是先用雕刀把铜版画中想染黑的部分去掉,但是“美柔汀”技法首先要把整个版画做成密密的毛点,造成一片黑色,然后再用有密密麻麻齿刃的半圆形滚点刀,在发着水铜色的表面不停地变换角度,反复滚压数十次,直到铜版表面产生无数细致的纹理。涂上油墨后,再用刮刀尖端部分刻磨铜版表面凹凸的地方,直到刮出灰白调子为止,这是在黑暗中挥舞闪闪发光的雕刀的过程。咲世子觉得,“美柔汀”表现出来的黑色就好像是用柔软细腻的高级羊绒做的黑色围巾,或者说是在没有月光的仲夏之夜里移动着的云朵。
在等稿子来之前,就已经把版画的毛点做好了,所以马上就能进入制版工艺中去,咲世子边哼着歌边轻快地做着这个工作,做到一半才发觉,还没把自己中意的CD放进老式音响播放机里。
放的这段音乐令人有这样一种联想:一个沉默寡言的美少年挺着胸走下楼梯。这是艾丽西亚.拉萝佳演奏的蒙波的钢琴作品集。蒙波是30世纪西班牙作曲家兼钢琴家,他创作的作品大部分与晦涩难懂的现代音乐不同,是那种如自言自语般的简约风格,但又不乏内省的特点;有着令人吃惊的技巧,但却相当腼腆羞涩,据说生前只和几个交心的朋友一起演奏过自己的作品。这盘光碟是他的经典小品集,很能反映出作者的这种性格。
咲世子用圆珠笔从摹写纸上面把原画刻印到铜版上。在画男人的手时,咲世子想起了德水的脸,他给了自己两个不错的构思,下次去咖啡店时应该好好谢谢他。
把用复写纸刻好的画再用铅笔涂一遍,然后开始一边转动铜版,一边同时使用几种刮刀去掉铜版表面的毛点。铜虽说是金属材料中最柔软的一种,但是和在画布上涂色或是在木板上雕刻相比,还是相当地坚硬。因为要用力横推刮刀,来回打磨,咲世子左手中指的指尖已经起了硬疙瘩,既不能留长指甲,也不能涂抹指甲油。差不多每天都要使用油墨和硝酸溶液,咲世子的手和不化妆的脸不同,远比实际年龄要老相得多。
制作一张画需要三个小时,咲世子一共完成了两幅铜版画,不知什么时候檐玄的窗子已经变暗,已经干了很长时间了,等明天再试印也不错,可咲世子急于想看复制出来的作品,所以就干脆不吃饭继续干下去。
在大理石的调色板上,咲世子用三角形橡胶铲子调和三种油墨,直到油墨透出鲜亮光彩。这次想调出带有温馨感的偏褐色的黑色。主色调用法国产的“沙尔博内”油墨,其余的配方则全是秘密。用滚臂压平油墨,然后仔细地使油墨渗进版面的毛点中去。有些细微的地方要用滚臂的棱角来压,然后再用橡胶铲子不停地变换角度来打磨。
干到这个步骤,为舒展一下身子,她开始在工作室来回踱步。这房间曾是已经去世的父母的卧室,房间比较大,即使放上一张大床也还绰绰有余。现在,在这个曾经放过床的房间一角,放着一台很大的铜版压印机,那是年轻时咬牙买下的,已经伴随着自己度过了近二十年,跟这个铁家伙打交道的年数远胜过任何一个男人,它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咲世子喝着事先泡好,已经煮得走了味的咖啡,又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开始用硬布团擦拭多余的油墨。粗擦和普通擦时,用粗布做成的硬布团,最后细细擦拭时,才用白色丝绸。
这道工序结束后,她让自己呼吸匀称下来,然后就开始印刷,一气呵成。运用自如的铜版压印机早已经调试好。把版画纸(咲世子用的是法国产的“同诗”,一种吸墨能力很强的高档纸)弄湿后加上铺石,使整个纸面都均匀地湿润,把做好的版底放到台板上以后,小心翼翼地用一张碎纸片捏起版画纸的一角,把版画纸轻轻地放到版底上,整个过程连气都不敢喘一下。最后,再把厚厚的摊子盖在版画纸上面,开始慢慢地用均一的速度来回滚动滚臂,将台板全都滚遍以后,再用碎纸片捏住版画纸的一角,轻轻地将它从铜版上揭下来。
咲世子之所以喜欢铜版画,是因为铜版画能给人带来两次欣喜的高潮——灵感来的时候与经过一连串实际操作工艺印制成作品的时候。这两个欣喜,一个来自最初,一个来自最后,即灵感出现瞬间的那种惊喜和作品最后完成时的高潮。这么说来,是不是跟做爱有点像呢?
咲世子凝视着画面上那只想要去捏心形吊坠的男人的手,指尖在柔和的黑色中像是在谋求什么似的伸展着。整个手让人感到坚强、温柔和恐惧。吊坠和男人的手在画面上的白色部分衬托下愈显突出,好像马上就要逼近自己。
咲世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笑,而是马上又去印刷另一幅作品。
6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两张铜版画只要能赶上明天下午配送公司的送货时间就没问题。咲世子饿得有点头昏眼花了,她冲了个淋浴,开始打扮,准备外出。新买的紧身牛仔亏再加一件蓝灰色的双排扣海军昵短大衣,这身看似很普通的款式,却是货真价实的名牌时装,价格相当于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白领丽人两个月的工资。大衣底下是一件短袖羊绒毛衣,颜色如黑夜里的大海。
黑色的POLO离开沿海大道,驶向日本铁路公司的逗子站前的商店街。那里也有一家开到深夜的咖啡店,自产自销的蛋糕在当地很有名。进了店,先马上看柜台的玻璃橱窗,里面还剩十二块蛋糕,她让店里的人全装进了盒子。咲世子把两盒蛋糕放在副驾驶座上,回到了西海岸大道。只隔了一天,心情竟会判若两人,看来,人不管怎样走投无路,也绝不能绷断心上的那根弦,明天将是另一个未知的一天。
把黑色小型车停在海边的停车场后,咲世子小心地包着两大盒蛋糕,步入十八个小时前刚刚离开的咖啡店。西崎看见咲世子就眼睛一亮:
“您已经好了吗?今天也是没有客人来,我们正在谈论,是不是要关门呢。”
咲世子并没有走向自己的专座,而是坐到了吧台中间的座位上。
“西崎君,昨天晚上谢谢你们啦。这个,是给你们买的,也分一块给我。”
咲世子接着又要了一份海鲜蛋包饭和一杯热茶。这家店的蛋包饭不用浓缩酱汁,而是用放了虾仁乌贼以及扇贝的奶油沙司,也是这家店的招牌菜。
“你跟厨房说,做快一点,我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咲世子坐在能转动的高脚椅上,环视着布置得像大海一样的店堂,她没看见那张困惑的脸。液晶放映机打在白色墙上的是《芝加哥》,又是音乐剧片子,准是他选的。
“西崎君,昨天的那个人呢?是叫德水来着吧,他不在吗?”
打工的大学生不怀好意地笑笑:
“咲世子女士也看上德水了吗?本店的好几个老主顾都在嚷嚷,说德水怎么怎么好,可这儿还有个挺不错的男人呢。”
咲世子把食指晃得像节拍器一样:
“是啊,西崎君也不坏。不过还太嫩,还要多多领教女孩子们的厉害。对我这样的成年女人来说,你还是个毛孩子呢。”
这个有着一张女孩子似的脸的大学生,模仿意大利男人耸了耸肩。这个动作看起来跟他并不相配。
“好好,我知道了。他现在是休息时间,待会儿我去叫他来。”
接着,他突然又不怀好意地歪着嘴角,笑着说:
“说不定德水也有恋母情结。行,我马上去叫他来。”
恋母情结?真是笑话。咲世子根本没有打算要和那个一脸困惑表情的年轻人深交,只是要表示一下前一天晚上的谢意,并转告一下自己从他那儿得到了两个很好的题材。
咲世子从吧台眺望着大海,这时,店员专用的门打开了,高个子侍应生将一个银盘子端在胸前向这边走来,脸上带着一种困惑的表情,是德水。
“让您久等了。厨房里的人对内田女士买来的蛋糕都很高兴,谢谢您了。”
一盘蛋包饭无声地放在了咲世子眼前。音乐变成了CONFUNK-SHUN的《加州I》,这是当年寻欢作乐的人会选的随着曲子吧。随着节拍板敲出的啪啪声,如泣如诉的吉他动人心弦地响起来,这是迪斯科舞厅跳贴面舞专用的曲子。海鲜奶油沙司的香味引得咲世子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咲世子心想,德水一定听见了,红着脸问:
“1983年时,你多大?”(这边年份看不清楚,猜测的)
随着这首曲子狂舞时的咲世子二十三岁,还在美大当研究生。德水用一种不解的表情说:
“1983年,我六岁。”
这时一道连最怕上数学课的咲世子也会计算的简单问题。这个人是在我十七岁时出生的,我初尝酒味,初试禁果的那一年,也是《悲哀的恋人们》的那一年,这个青年出生了。
咲世子不知为什么心情变得苦涩起来,她用匙子弄破了蛋包饭,已经毫无食欲。也许正如西崎说的,自己是怀着某种期待到这个咖啡店来的,虽然实际上自己并无此意。好像是要掩饰什么,咲世子故意挑了一个最大的虾仁送进了嘴里。心情归心情,新鲜的虾仁还是美味无比。德水从矮一节的吧台里面盯着咲世子的眼睛说:
“内田女士的手真美。”
咲世子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骨节嶙峋,皱皮疙瘩,之家粗糙,活脱脱一双劳动者的手,甚至已经超越了男人和女人的性别界限。
“不行,不行,这双手一点也没女人味。”
德水用困惑的表情微微摇了一下头。
“没这回事,并不是修长光滑的手才是漂亮的手。我听西崎君说,您是著名的版画家。请允许我贸然请求,能不能让我拍摄一下您的手。”
咲世子一头雾水,拍一个四十五岁女人的手?这到底是想拍摄什么?
“为什么你要拍这个?”
德水的表情愈发困惑起来。咲世子觉得自己是在质问对方,于是改用委婉的语调说:
“那个,不是在质问你。只是我想,你要拍什么的话,这一带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德水把视线落到擦得一尘不染的吧台上,语速变得快起来。
“拍那些个没意思,我已经到这里三个月了,海也好山也好,都看腻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拍摄的不仅是您的手,还有您制作铜版画的整个过程,就是说要拍成一部纪录片。”
咲世子又大吃一惊,她凝视着青年的脸,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过是个在旅游景点打工的无业人士,不由得换了语气问:
“德水先生是专业摄影师吗?”
青年抬起头来,把视线移向冬天的大海,这是一种有不愿意让人知道秘密的表情,这个微妙的瞬间连咲世子也觉察出来了。
“哪里,不过是爱好而已。在您有时间的时候穿插拍照,不行吗?”
从咖啡店放的片子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内行人选的。这个人已经给了自己两个题材,更重要的是,有着一双漂亮的手的青年说自己这双劳动者的手很美,是新种舞男吗?但是,咲世子也没有什么家产。
“明白了,行。”
青年那困惑的表情变成了一张笑脸。这个人笑的时候,看起来要年轻一两岁。咲世子在高脚椅上挺直了背:
“叫我时,请用后边的名字。你德水的后边是什么?”
青年在嘴里含糊地说:
“德水素树。”
“素树,这个名字真好。”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咲世子又开始吃起已经有点凉了的蛋包饭。奶油沙司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明膜,咲世子把用意大利香菜和黄油炒的米饭拌到奶油沙司里吃了起来,就在这时,拎包里的手机响了,彩铃和汽车一样,也是《黑色魔女》。
“对不起。”
咲世子离开吧台,走到落地窗边,空气骤然变冷,窗玻璃的对面是冬日里的大海和夜空,横挂在大海和天空之间的是闪着耀眼灯光的车道。
“喂,我是内田。”
“咲世子吗?是我。”
是MACHIE画廊的三宅,他好久没打电话来了。
“你不是还在北海道吗?”
“采购比我想象的要顺利,现在到处不景气,所以画家们的作品也可以如愿杀价。我可以提早一天回来。”
突然打电话的理由原来如此。一阵颤栗瞬间走过咲世子的脊梁,直下到尾骨,像是一股热浪,让人觉得痒痒。
“噢,明白了,哪家饭店?”
“汐留的东京帕克饭店,六点,我在大厅等你。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可以穿上最性感的内裤来哟。”
咲世子用一种不太情愿的语气说:
“嗯,知道了。”
“那,明天见。”
电话突然被挂断。明天晚上要躺在三宅的怀抱里,这么想,咲世子觉得自己的下腹部黏糊糊沉甸甸的,能看见冬日大海的窗户透过来一股冷气。好像要扑灭自己身体里点燃的灯芯。咲世子转过身来看看吧台方向,德水依旧用那种困惑的表情在看着自己,四目相遇时,他轻轻地朝自己点头示意。三宅比自己大三岁,今年四十八,和这个青年正好相差二十岁。这个青年是不是也会兽性大发地扑向女人呢?
咲世子抱着两只露在外边因寒冷和兴奋而战栗的手臂慢慢走回德水等着的吧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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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高高的钉鞋跟踩出刺耳的声音,咲世子走进酒店大堂后,每一步都很谨慎。大堂地面是用木材和黑曜岩相间铺成的,每一步都能觉出木头和石头不同的硬度来。咲世子仰头看了看约有十层楼高的挑空部分,汐留一带昏暗的天空就像布袋一般罩在远离地面几十米高处的三角形天窗上。
这家大酒店虽说来过几次了,可是一走进大堂还是会有一种令人胸闷和紧张的氛围。咲世子暗暗庆幸自己穿得比较比较正式,真丝乔其纱的黑色开衩连衣长裙上加了一件真丝的黑色开口短上衣,吸收光亮的黑色配着富有弹性的黑色。在穿黑色时装方面,咲世子和制作铜版画一样有信心。
咲世子环视着对称地搁着黑白沙发的大堂休息处,从盆栽后边,有个男人朝自己轻轻地扬了一下手。咲世子挺直了背,好像踏着古典舞步似的缓缓走了过去。三宅曾经说过,他喜欢远远地欣赏咲世子,她长长的脚,走路时左右晃动的腰肢就像跷跷板似的。
卓治比咲世子矮一厘米,不到一米七,虽说已是不折不扣的中年人,可他对身高还是有自卑感。听说他除了自己的太太以为,外恋的女人都是高个子,这也可以说是这个男人的可爱之处吧。
“哟,好久不见了。”
卓治用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咲世子弯下腰时,大腿上的裙子部分绷紧了,丰满圆润的光泽柔和地覆盖在腰部和膝盖上。
“等等,就这么站着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休息处的对角线上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女侍,轻轻地向这边行了个礼后径直走来。卓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同样是睁大了眼睛,买画时的眼神是冷酷的挑剔的,而此时却是贪婪的热情的。
“这条黑丝长丝袜不错。”
这是一条黑色的丝袜,上面有用双线条划出的正方形格子。咲世子最近比较喜欢穿这种丝袜。女侍已经快走到跟前了,可卓治依旧在贪婪地看着咲世子:
“穿了我说的最性感的内裤了吗?”
咲世子微微点头,压低声音说:
“穿了,可以坐下了吗?”
“不行。下面穿的是什么?”
咲世子把一个硬邦邦的笑脸递给女侍,不动声色地说:
“你给我的那条玫瑰花样的。”
那是一条黑色玫瑰花瓣的网眼内裤,没有内衬,所以没有丝毫的实用性。只是为了能让人看到阴毛,还特地用了透明材料,是一种会勾引人去脱的内裤。卓治满意地眯缝起眼睛:
“可以坐了。”
咲世子刚在沙发上浅浅地坐了下来,脑袋上方响起了女侍的声音:
“欢迎光临。”
咲世子看了看桌上,男人前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郁金香型酒杯,酒杯下半部分起了一层水雾,是香槟酒。这个男人即使没有钱,也不忘虚荣一番,咲世子对正要打开菜单的女侍说:
“给我一样的东西。”
走廊上四处横溢的灯光,似乎要沿着挑空部分的墙壁照射到天上。也许因为不是周末,大堂休息处的客人只有寥寥数人。咲世子确认女侍已经走远后问:
“今天也是先进窝再吃饭吗?”
男人的眼光又变成了一头遇到了鲜美无比的肉块而眼睛发亮的野兽一样。
“当然,赏画和做爱,都是空着肚子比较好。这种时候,感觉就特别敏感,快感也来得更强烈。这天下的男女不知为什么都喜欢在吃饱了喝足了以后做爱,感觉都迟钝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卓治是银座中央大街上一家画廊的经纪人,MACHIE画廊这个名字常常被误解成是法语的“素材质地”呀“质感”等意思,其实这是画廊主人中原町枝(machie)的名字。中原町枝是个爱好美术作品的夜总会老板娘,在不太景气的银座第六大街上开了两家夜总会。咲世子想起了和町枝说好明天见面的事,卓治不无自满地开始吹嘘起来:“有些画家的作品,整个东京,就我们一家专门进行收藏,像尾身良行呀岩野满呀,这回买到了不少他们的画作。现在流行北欧风格的家具,札幌的艺术品也有趣味相同的氛围。我相信,在东京也一定能掀起一股热,嗯,还不如说是我在掀起这股热。”
卓治在步入而立之年时,开始以美术评论家的身份崭露头角,后来因为和一位在纳税者排行榜上也赫赫有名的大画家发生了一点冲突,几乎所有的杂志都不再发表他的评论了,卓治本人不得不从公众场合销声敛迹。不走运,就像是刺激了卓治,使他变成了一个爱嘲笑别人却又有洞察力的人。从咲世子这样年龄的女人来看,比起单纯的好人,倒是这种男人更有吸引力。再说,也不是要结婚,二十四小时非要生活在一起不可。
女侍端来一个小小的银盘,上面有咲世子要的香槟酒。这个把头发盘在脑后勺的女侍正要把酒杯放下时,卓治突然说:
“把内裤脱了,就在这儿。”
就好像在下载一个沉重的数据。年轻的女侍一瞬间僵住了,但她马上又继续原来的动作,这是一个不留神不会发现的瞬间。脸部肌肉显然僵硬了,但表情依然如旧,她把发票放到桌上后,说声“请慢用”,转身就走开了。
咲世子的脸因为屈辱和兴奋而变红:
“没必要故意当着她的面说嘛。”
卓治只在嘴角上露出个笑意:
“做爱不只是搂搂抱抱,进进出出,说这话的不是你吗?”
“怎么,已经开始了吗?”
咲世子因为自己说的一句话,觉得腹部下面黏黏糊糊地热了起来。她喝了一口香槟酒。这是一种把凉热几乎以相同比率混在一起的不可思议的饮料。卓治的眼睛亮了起来:
“快脱呀。”
“在这儿吗?”
咲世子环视着这个色彩和设计都很完美的酒店大堂,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儿,完全是不现实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安定的眼神,其他客人的说话声就好像没有画面的频道里的噪声,只是毫无意义地在作响。卓治不怀好意地笑着:
“快脱,脱下后展开到卓上让我欣赏欣赏。”
开始了。这个男人总是出其不意地打出第一个回合。咲世子用一种在床上的娇滴滴的声音说:
“待会儿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现在让我去一趟洗手间吧。”
男人像少年似的破颜一笑:
“好吧,不过不许擦哦,我要吃掉你的全部。”
随着男人的声音,咲世子的身体里流出一股湿润的东西。卓治举起杯子将香槟酒一饮而尽。咲世子只是用眼角窥到了卓治的这个动作,她不想让卓治看穿自己的欲望,所以没有正面看卓治的脸。
她拿起用澳大利亚鸟皮做的手袋离开了座位,脸颊烧得发烫。她拼命稳住自己的脚步,好像每走一步身体里就会发出微弱的水声。
洗手间墙上贴满了大理石瓷砖,装修得如同宝石盒。咲世子冲进了其中一间,手从裙子的开衩处伸到裙子里面,一下子扯下了内裤。穿这种内裤,需要用吊袜带,而脱内裤时却不用脱长丝袜。
咲世子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茫然地想着:为什么已经没有生育能力的现在,竟然还如此敏感呢?咲世子的大腿内侧就好像泼了热水一样湿漉漉的,就连对性的好奇心和欲望最强烈的二十七八岁时也没这么湿润过。是不是为了恢复渐渐失去的功能,肉体开始失去自我控制了?
咲世子看着马桶边上清洗下身的开关和手纸,是不是应该弄干净了再回去呢?她想起了卓治那像少年似的微笑,那男人说了想吃自己的全部,那就让他尝个痛快吧。
咲世子把内裤揉成一团塞进手袋后,走出了小单间。在经过洗手台时,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睛闪闪发光的女子。
镜子的咲世子咧着红红的嘴唇在笑。
2
房间在第三十层,家具由白色、黑色和米黄色组合起来,看起来非常讲究、时尚,咲世子和卓治曾经要过两次同样的套房。
打开房门,咲世子先走了进去。L字形的套房,笔直的走廊前是一个三角形的房间。卓治在黑暗的走廊上从后面抓住了咲世子的手腕。身材虽然不高,但是男人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咲世子被拉回来,顶在冰冷的金属门上,虽然穿着高跟鞋,她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踮起了脚跟。
卓治由下面色迷迷地盯着咲世子。黑暗中,只有男人的眼睛在闪光。男人边确认着咲世子的表情,边把手伸进了她的裙子里面。
“已经有什么感觉了,咲世子?”
卓治用整个手掌裹住了咲世子的阴部,荡笑着将弄湿的手指粗暴地在她的大腿内侧擦着。咲世子抱住男人的头,自己张开嘴唇开始吻了起来。卓治用三根手指灵巧地翻动着阴部内侧,慢慢地就触摸到了最敏感的部位,快感就像尖锐的大头针似的贯穿了咲世子的身体。咲世子被钉在了门上,用舌头和手指的这十秒钟,自己就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这儿不行。”
响起了拉链声,咲世子的后脑勺被抓住。男人把咲世子的头按倒自己的腿间。黑暗中,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碰到了咲世子的脸。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简单。喝了啤酒就会有啤酒味儿,喝了咖啡就会有咖啡味儿。卓治的阳物散发出一股大海的腥味和香槟酒的酸味。男人让女人跪下,想要征服女人。可这回却轮到咲世子反击了,她动用口内所有的黏膜和自由蠕动的舌头,时而还用牙齿柔和地咬着。咲世子尝到了久违的男人滋味,卓治的气息开始粗起来。
“到里面去!”
咲世子先站起来,穿过走廊,右手拽着卓治的阳物。而卓治的中指也还留在咲世子里面。两人不是手拉手,而是这样抱成一团一起往里走。饮食男女真会寻欢作乐。
宽幅近四米的半圆形窗子对面是汐留高层写字楼,写字楼里的日光灯下,无数穿着西服的男人像沙粒似的在蠕动。卓治嘶哑地喊着:
“快脱!”
咲世子慢慢地从肩上脱下开口短上衣,年轻时被人一说,就总是不好意思地急着要脱,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让对方等得不耐烦,然后,又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把黑色的开衩连衣长裙脱到脚底下。咲世子一向很喜欢在穿着衣服的男人前脱光衣服。到了四十五岁,虽说身体的线条不如以前那么富有弹性,但是在年龄比自己大,又是外恋关系的男人前面,就不太在乎了,因为卓治的肚子也是一样松弛下垂的。
“上边的也要脱。”
男人手抓着自己的阳物抬了抬下巴。此人的米色西服下是一件深红色高领毛衣。买画的人应该有好的鉴赏能力。咲世子又开始慢慢地脱下金色蕾丝边胸罩,放到了齐膝高的窗台上,脱完以后咲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的脸,身上只剩下吊袜带和格纹长丝袜。
“这是最美妙的时光。不管什么事儿,一旦开了个头,那就只要继续就行了。”
咲世子明白,自己的皮肤泛起了血色,在男人面前裸身,就会兴奋的。
“就一直这样吗?”
男人发怒似的说:
“把手放在窗台上,把屁股翘起来。”
咲世子唯命是从。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寒气刺得人手心发疼,但是,翘高屁股的身体内部却蕴藏着要融化什么似的热量。卓治知道咲世子对第一次插入很敏感,就用虫在爬似的速度缓缓地将阳物插进咲世子里面,才十几厘米的东西,让人觉得好像长达几米。咲世子看着窗外东京冬日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云朵,是那种暗淡而又平板的夜空,群星早已陨落,装饰到了三十层以下的地面上。
映在玻璃上的脸是透明的,咲世子面对寂寥的夜空呻吟着。卓治在进入咲世子里面后开始用力转动。卓治的做爱属于攻击型,是一种要让对方屈服的举动,似乎要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才肯罢休。咲世子虽然也能感到满足,但是总觉得奇怪,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吗?
一定应该有不是互相弄痛对方也不是互相剥夺式的做爱。咲世子把自己放在窗台上的手和那个名叫德水的青年的手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卓治的来回动作开始加速,快得惊人。咲世子把嘴对着放在窗台上的指甲上,贪婪地舔了起来。自己身体里面射出的热量和迅速上升的快感,使玻璃窗变得朦胧起来。咲世子迎来了这天晚上的第一次高潮。
卓治三次把精液射到格纹长丝袜上,但是对咲世子来说,只有第一次她才真正达到了高潮。
3
第二天早上,卓治的早餐很丰盛,咲世子只以一杯奶咖相陪。咲世子喜欢做爱后的第二天早上聊些亲密的话题,而卓治这时候却总是显得不耐烦。
“芙蓉蛋这玩意儿,在家是绝对不吃的,在酒店的话就会想要吃。”
咲世子因为来回都是开车,所以没带替换衣服,色彩简洁明了的长裙固然不坏,可是一大早穿似乎有点过于沉重了。
“画廊的生意还顺利吗?”
卓治眯缝起眼睛说:
“今年下半年计划的三个个展都很成功,在不景气的银座的画廊中,只有我们一家利润达到了170%。”
咲世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小个子町枝妈咪的脸,咲世子二十多岁崭露头角时,她就很看好咲世子的版画,而咲世子的第一个个展也是由MACHIE画廊主办的。
“那,你得的份儿也应该多了,是不是?”
“是啊,我的收入一半就是效益工资。”
咲世子喝了一口咖啡,问:
“你不想自己开画廊吗?”
卓治望着窗外太阳光下那片正在开发的地区。玻璃、不锈钢、水泥块,互不相关地背面朝天。
“也许是应该考虑了吧。”
说完后,又用有点调皮的目光看着咲世子的眼睛说:
“要是我跟你说的话,那不就全传到町枝妈咪的耳朵里去了吗?你今天也要去她那边吃午饭,是吧?”
咲世子点了点头问:
“那你呢?”
卓治流露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情:
“我的日程是从札幌坐今天下午的航班回东京,不回家看看是不行的。”
卓治的妻子跟咲世子同龄,好像妒忌心也很强,不过,男人说的话不能太当真。很多男人都会有一种错觉,天真地相信老婆对自己一定很迷恋。卓治用一种认真的表情说:
“不管怎么样,咲世子还是够来劲儿的。说有什么更年期综合症,不是比以前更敏感了吗?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有了年轻的情人?”
男人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做爱时自己脑子里的确在描绘着德水的双手,咲世子用微笑掩饰了过去。
“秘密,不过,女人跟男人不能比,已经不能跟比自己小二十岁的男人打交道了。”
卓治讪笑着说:
“是吗?就不说那位町枝妈咪,银座有的是白骨精一样的女人,有的老太婆还跟自己孙子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做爱呢。像你这样女人气十足的身材,吸引几个年轻男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咲世子在心中叹了口气,要吸引男人还是简单的,但是一次性的做爱跟永久的相爱就不是一回事了。做一次爱就能把对方全部据为己有,那只不过是男人的妄想而已。自己即使能跟德水在一起,五年后也不知会怎样,互相之间的年龄差距只会拉得更大,自己五十岁时,德水正是男性最盛时期的三十三岁。再过五年,互相之间年龄的差距就更不用提了。
“要是有这样年轻男人的化,受到刺激,也许会比现在更激烈了。好啊,跟那种男人玩玩,下次告诉我一下玩的滋味。”
咲世子觉得无聊透顶,餐桌对面的男人又说:
“你可不能跟町枝妈咪说,我有独立的想法。你告诉她,晚上我会去Body&Soul的。”
Body&Soul和Night&Day都是中原町枝开的俱乐部的名字。
“好,好。”
咲世子把这个吃相难看的男人扔在套房里,自己径直走过饭店那透着阳光的走廊去洗手间化妆了。
咲世子跟卓治在出租车站位前分手后,开着黑色的POLO出了饭店停车场前往银座。最近,为了给报上的连载小说画插图,咲世子在逗子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到银座也是为了顺便买一些想要的东西。画具店和百货商店,两种店里都琳琅满目地摆着自己必须买的和没有必要但是想要的东西。
过了中午,平时空荡荡的POLO车的后备箱里放满了东西。咲世子来到一个名叫“钿”的河边住宅小区,小区隔着隅田川和银座遥遥相对。町枝妈咪每天一到傍晚就坐上由专门雇佣的司机开的奔驰,到河对岸的俱乐部去工作。
河边住宅小区是首都圈重新开发项目,已经林立着近十栋五十层以上的超高层公寓。大楼耸立在隅田川和晴海运河交界处的填海造田中最顶端。犹如一艘巨大的玻璃船的船头划分了天空和河流。
咲世子将POLO停在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走向电梯,手里拿着“赤坂虎屋”的“栗子羊羹”,这是町枝妈咪最爱吃的点心。咲世子在自动键盘键上按下了房间号码的四位数后等着开门。液晶体画面上出现了女佣住吉惠的脸。咲世子觉得画面上的人脸上皱纹比实际要模糊得多。
“是我,咲世子。早上好。”
双重玻璃门慢慢打开了。咲世子摆正了开衩裙的下角,用没有涂着指甲油的食指按下了能直升到地面百米左右的电梯按钮。
到门口来迎接咲世子的是中原町枝本人。客厅正面弯曲的墙上挂着的是咲世子的成名作——夜空系列作品中最早的一幅。町枝个子可谓小巧玲珑,虽已五十有半,却体型较好,紧绷在身上的丝绒运动套装,让人看上去顶多三十多岁的样子。对孑然一身的咲世子来说,町枝可以说是大姐或母亲一样可以信赖的人。町枝妈咪看了一眼咲世子的黑色长裙。
“哟,是不是卓治昨晚就回来了?”
町枝知道咲世子和卓治的事,一边领头走过走廊一边头也不回地又问:
“他在札幌采购得怎么样?”
“好像还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午餐:烤面包、煎鸡蛋以外,还有一碗放了多种蔬菜的豆酱汤,是不“和”(日本式)不洋的搭配。窗下是铁灰色的东京湾。町枝妈咪先端起豆酱汤喝了一口,说:
“咲世,你该好好考虑跟三宅的事儿了。那人不仅有老婆和你,还有更年轻的女人呢。”
一下子被触到了痛处。咲世子对卓治的妻子可以说没有丝毫的妒忌心,但是对卓治另外还有一个情人一事,却如鲠在喉。咲世子也喝了一口豆酱汤,几乎不自己动手做菜的咲世子也能喝出这汤的鲜味来,她对着厨房大声说道:
“阿惠,这酱汤味道好极了。”
“别自己骗自己了,咲世,想跟你好的好男人有的是,就连我,在十年前都是随心所欲挑挑拣拣的。”
“想跟你好的好男人有的是”,这是在宴会上也经常听到的一句台词,可是几乎整天蜗居在逗子画室的自己,哪有这种机会啊?町枝妈咪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到了这把年纪,我也要好好思量了。我可不想就这样下去,孤零零一人变成老太婆。以前跟男人分手时还能想: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能找到一个新的人。”
这正是咲世子不愿意有的年头。
“不过,町枝妈咪有女儿凉子在啊。”
“女儿算什么?结了婚,就是男人的,最近根本就不来看我了。”
午后充满青春气息的阳光照在餐桌上,地板上的光线反弹在天花板上,溅出几道波纹,町枝妈咪看着咲世子露在外边的肩头说:
“这样的裙子也不是总能穿下去的。不过,咲世,你可是个珍珠型女人呢。”
咲世子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烤面包,反问道:
“珍珠型女人,什么意思?”
町治一边在豆酱汤里找切成小块的油豆腐吃,一边回答:
“是啊,女人分为两种,光芒四射的钻石型女人和光芒内敛的珍珠型女人。男人很容易了解钻石型女人的价值,却很少有人会分辨珍珠的好坏。”
咲世子只是单纯地在想自己首饰盒里的东西,也有一些钻石类,但是都是自己给自己买的奖赏,还从来没有从男人那儿拿到过什么宝石呢。一来是没有跟男人发展到这样的关系,二来咲世子也不是向男人要东西的那种女人。
“钻石型女人能找到幸福,珍珠型女人就找不到幸福了吗?”
町枝妈咪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
“人生哪有这么简单啊?像我这样既是钻石型,也是珍珠型的女人,也没能轻而易举地就幸福了呢。”
町治妈咪笑着眯缝起眼睛,看着咲世子
“咲世,你现在有中意的人吧。”
到底是在银座开了两家俱乐部的老板娘,只要是男女之间的事,町枝的整个神经就会十分灵通。咲世子明白自己的脖子都热得发红了。
“没到那个程度。对方要比我小十七岁呢。再说,人家也没把我当女人来看。”
町枝把眼光转向窗外的东京湾,海面上浮现出细细皱纹般的波纹,大海也会老的。
“那个,你听我说,咲世,你还很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有一定会后悔的。今天才是最重要的,今天永远不会再来,今天肯定比明天要年轻一天。爱情不是这里的弹性……”
中原町枝把放在脸颊上的手移到粉红色衣服的胸前,
“……是心灵的弹性。”
咲世子觉得自己真是心肠软弱,对町枝说的话竟也会鼻子发酸,心中正觉得吃惊,一颗泪珠已经落到了餐桌上;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为了特地穿的这身黑色丝绸长裙,今天回家途中去叶山的“碧露咖啡”吃一顿早晚餐,要让德水看看自己穿长裙正装的样子。
“哎,三宅有没有说要自己开新的画廊?”
咲世子用手帕纸抹着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是的,没说什么。”
卓治丢掉了美术评论家这个饭碗后,凭着有鉴赏眼力,替町枝妈咪管起了画廊,可以说,町枝妈咪是卓治的恩人。咲世子转换了话题,添油加醋地聊起了那个笔头慢的要命的恋爱小说作家的事来。
午后,出了超高层公寓,咲世子的车就好像是在和夕阳并驾齐驱般地慢慢行走在海湾公路上,黑色的POLO驾轻就熟地滑行在像抹了油似的柏油路上,车停在“碧露咖啡”的停车场时,正是夕阳西下的傍晚五点过后。
穿过白色石灰的过道,走进被海上通红的夕阳笼罩着的店堂里,德水就在吧台后面。咲世子感到胸口在狂跳,他还是那幅困惑的表情。但是这个年轻的侍应生正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点的女人。
女人下身穿着一条故意弄皱的细腿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如奶咖一样颜色的摩托车族的皮夹克,头上带着一顶同样颜色的显得有点大的鸭舌帽,帽沿深深地遮到了眼睛部分。虽然看不清脸部的正面,但是光从侧脸和气氛来看,咲世子也能判断出这是一个美得不同寻常的女人。
钻石型女人,咲世子想起了刚从町枝妈咪那儿听来的这个词。
安娜.莫里娜瑙牌子的丝绸长裙,真丝的开口短上衣,在耀眼的青春和天使的美貌前黯然失色,咲世子转过脸去从吧台前面走过。
“啊,咲世子女士。”
被德水这么一叫,咲世子只好回过头去。年轻的女人也看着咲世子,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是个目光炯炯有神的姑娘。咲世子摆正心态,强作笑脸打了声招呼:
“你好,素树君。是你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
吧台后面有一个玻璃罩的柜子,里面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酒瓶,看上去就像是冻结起来的波浪。但是,比起这些反衬着灯光的玻璃冰柱,年轻姑娘更炫人眼目。眼睛里圆圆的眼球一目了然,划着柔和弧线的眼睑下面是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鼻梁挺直而纤细,相对来说,嘴唇显得更有肉感,虽然没有化妆,嘴唇却红得如北欧的少女一般。下巴是现在年轻人中间流行的尖尖的,优雅的那种。和咲世子不同的是,脸上也好脖子上也好,根本找不到一条细细的皱纹,皮肤光滑得如同冬天清晨的薄冰。
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吧,差不多是咲世子年纪的一半。年轻姑娘的眼光从鸭舌帽的帽檐下直射过来,这是一张在化妆品和牛仔裤的电视广告上见过的脸,好像最近也常常出现在电视剧里,是叫什么来着?素树还是那种困惑的表情,隔着吧台对咲世子说:
“这位是椎名诺娅,现在是女演员,是吧?”
最后的这句问话带着一种温柔的嘲讽,显出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诺娅迅速地笑了笑,点点头表示同意。咲世子庆幸自己没把短上衣脱下来,在这么漂亮的姑娘前,可不敢展示自己那松弛了的手臂。素树好像根本就没发现咲世子的动摇,继续说:
“那位是内田咲世子女士,是我们店的常客,可是有名的版画家哦。”
咲世子说了声“你好”,拼命挤出一幅笑脸。诺娅用一种不解的表情问:
“版画?画的是什么样的作品啊?”
被问到工作内容,咲世子这才冷静下来,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表情僵硬了,但是,对这个被问了无数遍的问题,回答自然脱口而出:
“就是替书成光盘画封面啦,或者是画报纸连载小说的插图什么的。”
咲世子接着举了一个去年在一片惋惜声中解散的乐队的名字。年轻人基本上是一个通过那个乐队的光盘封面知道咲世子的版画的。诺娅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惊讶的表情瞬间就转换成了理解的笑容,还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手,就这些细小的动作,足以使人看得赏心悦目。
“那个男孩的画面,我也很喜欢的。”
“是吗?谢谢。”
应该是离开这儿的时候了,咲世子可不想把小丑一直当下去。咲世子笑着点点头,向着店堂里面走去,背后的素树像是追赶着似的说:
“咲世子女士,您也坐吧台边吧。”
咲世子尽量挺直腰背,不让自己的后影看上去有弯曲的感觉,回过头去说:
“不啦,不啦。不打搅年轻人说悄悄话了。”
咲世子走下台阶,坐到了能俯瞰大海的阳光居室的专座上。自己的背影会不会看上去像一条丧家之犬那样孤单呢?撤退时应该动作更利落一点。夕阳早已落了下去,残霞仿佛是映在地平线上的一条彩带,而天空却已笼罩着冷冰冰的藏青色。咲世子透过格子落地窗眺望着大海,想着心事。
这一定是个对自己的惩罚,昨晚那么贪婪地跟三宅卓治拥抱交欢,而今天却来到“碧露咖啡”店,想着要让素树看看自己穿长礼裙的样子,想要在年轻男人面前炫耀自己的优点,这种肤浅的念头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咲世子茫然地眺望着冬天里的大海,冷却着受创的心灵。
2
那个打工的大学生侍应生西崎来问自己点什么,多嘴的大学生压低声音说:
“咲世子女士,看见了吗?真是太棒了,椎名诺娅到这个店来了。待会儿,去要她签个名。”
咲世子尽量不去看吧台那边说:
“是很漂亮的人,她经常来这儿吗?”
西崎心神不安地交替地看着咲世子和诺娅,说:
“就是最近,今天是第三回吧。总是在德水在的时间,我都想要店长安排我跟德水在一个时间干活了。”
咲世子终于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素树君,到底是什么人?”
西崎脑袋里好像只有那个女演员,心里也好像只有吧台那边正在谈笑的两个人,对咲世子的问题似答非答地说:
“啊,咲世子女士,您不知道,听说德水曾经拍过一些独立影片,得过好几个奖呢,好像还导演过一些电视广告。椎名诺娅的广告好像差不多都是他拍的。”
怪不得两人这么亲热呢。同时咲世子也明白了,素树为什么说想拍自己的版画创作过程的纪录片。这天咖啡店的白色石灰墙上放的是佛朗哥.泽菲雷里的《太阳神父月亮修女》,但是声音却被关掉了,这是一个电影专业人士才会选的作品。西崎更压低了声音说:
“听说呀,他离开东京跑到这儿,是因为拍第一部长篇电影时,出了些麻烦。好像是跟制作费有关的丑闻之类的,有些不好听的谣言,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可别跟德水说啊,他看上去可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人呐。”
咲世子在自己四十五岁的人生中,已经目睹过多次好人偶尔也会做坏事的场面。在时间的流逝中,在命运转折期,容易失控的也是人,对还是大学生的西崎来说,这些道理未免太深奥了点。
但是,在肌肤已经失去弹性,胸脯和臀部也逐渐下垂的今天,说自己知道这些理所当然的现实,又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呢?咲世子寂寥地笑着点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家奶茶,大杯的,还要一个海鲜蛋包饭,饭不要太多。”
新陈代谢能力跟年轻时相比也下降了约三成,即使肚子里唱空城计,只要一吃得饱饱的,马上就会反映到体重上来。咲世子决定不再去想德水是未来的电影导演一事,但是脑子里出现的却仍是一连串不着边际的遐想。
处女作的制作资金丑闻、漂亮的著名女演员、富有才华的青年电影导演,不管哪个话题,都可以拍成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悬念电视剧,唯独没有咲世子的戏。一个既不是很漂亮又不是很年轻的、只是小有名气的画插图的版画家,也许当个悬念电视剧开头三十分钟就被杀害的配角还差不多。
可是,话说回来,玉子(日语,意为“鸡蛋”)跟王子的写法也差不多。咲世子把银光闪闪的匙子插进端上来的蛋包饭里,半生不熟的鸡蛋即使在跟下这种心情中也能让人觉得鲜美无比。
饭后,望着临海的落地窗,正啜饮着奶茶时,咲世子感到桌边来了人。抬头一看,椎名诺娅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取下鸭舌帽,很有礼貌地低头致礼。漂亮的人,就连头发凌乱地落下来的样子都让人觉得美。一头乌发令咲世子这种年龄段的人自渐形秽。诺娅与咲世子四目相对后说:
“素树,多亏了您的照应了。”
咲世子对这个年轻女演员的直率感到吃惊,直感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喜欢素树。咲世子有点慌乱地说:
“哪里谈得上照应,反而是我贫血发作倒在这里时,素树他们照料了我。”
美丽就是一种力量,明知诺娅并没怎么在看自己,但还是感到了诺娅的视线,咲世子不由得想要回避这个眼神。
“不过,素树说,他想拍您的工作情况,他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做的。您是成年人,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我还是有点在乎。”
咲世子一旦在心中放弃了对素树的幻想,到不由地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产生了好感,她的回答也变得异乎寻常的直率:
“素树君比我要小十七岁呢,又有你这样漂亮的女朋友,你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诺娅一脸认真的表情说:
“以前我们是这种关系,可是现在的关系已经有点说不清了。”
“高于朋友,低于情人?”
咲世子想起以前流行过的一句广告词来,女演员有点怅然失意地点了点头,咲世子也终于轻松起来,说:
“男人就是有这种优柔寡断的狡猾之处。以我的经验来看,越是有才华的人,越会这样。”
诺娅突然破颜而笑,这是一张如同少年般的天真无邪的笑脸。笑完了,诺娅把垂到跟前的头发摞进鸭舌帽里,重新戴好帽子说:
“我觉得,我跟您能成为朋友。素树君有非常出色的才华,他不应该老躲在这种地方。稍微出了点事儿,所以现在变得有点神经过敏,他将来一定能拍出好电影来。内田女士,您也是艺术家,一定能理解我说的这话。您要是看见素树在犹豫不决时,请从背后轻轻推他一把吧。就请您帮我这个忙吧,摆脱了。”
诺娅说完,刷地低下头行了个礼,就转身走回去了,暗蓝色灯光下的店堂看上去像在海底一般,诺娅所有的动作都是在屏幕上常出现的那种,漂亮而又利落,这姑娘一定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子。咲世子明白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昨晚的做爱让身体觉得特别懒散,但是心情却反而平静下来了,放弃了幻想,反倒觉得素树和诺娅是天生的一对,是人见人爱、忍不住要向他们祝福的一对。咲世子目送着诺娅远去,就像很多女人那样,比起帅哥帅叔们,她们更喜欢欣赏漂亮的女人,咲世子也不例外。
3
喝着凉了的红茶,正想着下一个工作的日程,头顶上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椎名小姐有没有跟您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抬起头来,素树正用一种困惑的表情俯视着自己。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想这张脸像什么人,原来是像格里高昂.派克,那张长长的脸加上一点柔弱,再加上一副困惑的表情,就是眼前的素树,咲世子不由得笑了一笑:
“没有,诺娅小姐真是个非常吸引人眼球的女孩呢,我要是男人,就绝不放过她,你可别大意失荆州啊。”
素树显得更加难堪起来。
“什么……?”
“诺娅小姐说了,素树君是个有才华的人,相信你一定会东山再起。她还恳切地跟我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的话,要我一定助一臂之力,丝毫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坏心啊。”
素树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那,就请允许我拍摄前天晚上跟您说的纪录片吧,我已经查了有关您的资料,写了一个大致的草稿。”
如果这么做能使他尽早回到老本行去的话,那就应该义无反顾了,咲世子脑子里盘算着日程该怎么安排。
“下个星期的话,年底截稿的作品就基本上都能画完了,那从下星期三开始吧,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蝴蝶领结,咖啡店侍应生的这套行头就好像是为素树订做似的,非常合身。年轻的侍应生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着说:
“您不用准备什么。我想利用上午的光线开始拍摄,十点去您家。工作室只要跟平时一样就行,其他什么也不要。您也是平时的打扮就行。”
咲世子故意开玩笑地说:
“是啊,人到中年,再化妆,再打扮也是白费劲啰。”
素树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白色的灯光斜映在他的脸颊上。
“咲世子女士,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您今天穿的这身长礼裙就非常漂亮。不过,既然您这么说的化,我就向您提个要求,希望您穿上我头一次见到您时的黑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
咲世子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点点头。素树的每句话都以一种时差渗进心坎,这是一股温软的南来风,足以搅乱宁静的心灵世界。
“明白了。不过,我可不会像诺娅小姐那样,可以让画面充满动人的魅力哦。”
这次轮到素树笑出声了:
“真是这样吗?我就喜欢拍摄没有发现自己魅力的人。拍摄诺娅的时候也是这样,咲世子女士也是一样啊。”
素树把正在走红的女明星和已经进入更年期的自己一视同仁,咲世子感到全身发热。充满了喜悦,但仍然口是心非地说:
“素树,还真看不出,你不仅会拍片,居然还有俱乐部男招待的才能啊,把话说得这么甜,是想让中年女人为难吗?”
“我说的是恭维话,还是心里话,您应该知道吧。”
素树又是一副困惑的表情,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了。咲世子突然发现素树和诺娅很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年轻的缘故,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两人都有一种坦然,这种坦然让自己感到尴尬。因自己身体里已经积累了太多多余的人生经验,所以这种坦然的感情流露,既让人感到慌乱,同时也深深地为之所吸引。
素树不等她回话就走开了,白如船帆的背影让咲世子感到了年轻女明星一样的力量。咲世子目送着这个年轻男人离去,直到他消失在通往厨房的门里。
走到夜晚的停车场,坐上黑色的POLO,“咔嚓”一声刚把安全带系好,车里响起了《黑色魔女》的彩铃声。咲世子打开手机。
“喂,咲世子吗?是我。”
是上午才分手的三宅卓治。每次做完爱,总是爱理不理的卓治,当天就打电话来,这有点让咲世子感到意外。
“哟,怎么啦?”
“出了点麻烦,我想,还是给你一个警告比较好。”
警告?咲世子的第一个反应是想当然的:
“是让你太太知道了昨天的事了吗?”
电话里,卓治的声音夹杂着噪音,听起来比平时粗暴得多。
“不是,要是让太太知道了,还容易对付。你也知道吧。我除了你,还有个女人。”
喜欢沾花惹草的卓治除了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咲世子以外,还有个更年轻的情妇,好像是哪个美术馆的策展人。
“那人怎么啦?”
“那女人叫福崎亚由美,她把信送到了我家里,是邮票也没有的信。”
咲世子觉得背脊上滑过一阵寒意,并不只是因为车椅的皮革太冷之故。
“就是说,那个人直接把信送到了你家的公寓。”
“是的,倒霉的是,最早发现这封信的是我太太,她念了信。信上写着,快让你老公自由吧。还说什么,我爱的就是她一个人,跟咲世子的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跟老婆的关系不过是为了体面。那女人本来就有点精神不正常,现在更是没治了。”
咲世子对卓治很生气,他怎么能这么毫无同情心地把信上的内容告诉自己呢?本来是他自己不能满足于一个情人。到处沾花惹草,现在引火烧身,才有了这样一个结果。
“自作自受!”
“就算是吧。但是,亚由美知道你的事,所以我想给你一个忠告,你也要当心啊。我家现在已经成了地狱,可能不能马上跟你见面了。”
“知道了。”
咲世子关上手机,伏在方向盘上,正心满意足要回家时,却接到了这么一个电话,好心情荡然无存。不管怎么说,那个头脑发热的美术馆策展人的嫉妒是冲着卓治太太去的话,是能理解的,可是自己也不过是卓治的情人而已,这个名叫亚由美的女人又能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呢?
咲世子打开引擎,用力踩下油门,就好像是把这个令人讨厌的话题飚到车后去似的,加速离开了“碧露咖啡”的停车场。
4
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咲世子完全投入到工作中了,画了许多张即兴素稿、粗铜版,再用压印机印制,其中有几幅作品的灵感来自椎名诺娅的形象。
看到那么美妙无比的容貌,是不能不画的。咲世子的版画创作并不是需要花很长时间去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而是有明显目的和截稿期限的商业性美术作品,所以只要眼前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素材,马上就会成为作品的一部分,咲世子就这这样赶在截稿期前完成一个又一个作品。
并不是自卑,也不是没有自信,咲世子干了二十年的铜版画家这个行业,又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从这点上来说,咲世子觉得自己比起其他众多女性要幸福得多,虽然已经失去了生育的机会,也许不会再有什么美满的婚姻,但是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也不用去向男人献媚,而且多多少少能凭自己的本事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今后的人生也许就这样定型了,但对自己来说,这样的人生也不坏。
到了和素树约好的星期三这天,除了要确认色彩的校稿以外,咲世子完成了年内所有的工作。糟糕的是这天的天气,一大早就开始下起阴冷阴冷的雨。但是,咲世子的心情却很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作为一个总是在赶着完成各种定稿的画家,一年当中也就是现在这段时候有个喘息的机会。
咲世子起了个大早,开始打扫工作室。按照素树说的那样,东西都不要动,就是工作时的那样,但是清扫灰尘,用除尘器拖地板,擦窗,都是必须干的。那些看上去很干净的玻璃窗,用布擦拭后才发现布变黑了。看见黑乎乎的抹布,竟觉得这就好像是自己一样。咲世子不禁感到好笑,咲世子突然想起了卓治,打那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大概是家庭纠纷已经趋于平息了吧。
那条阿富汗猎犬保罗把脑袋撞到擦得如冰似的玻璃窗上,在窗上留下了一个很不错的鼻痕。咲世子将这个鼻痕留在了窗上。铜版画亦是如此,其实,这世上很多人并不喜欢完美无缺的东西,而是喜欢在完美无缺的东西是留下一个可爱的瑕疵,有时好像这才是被人欣赏的秘诀,这也是咲世子从人生经历上得来的一条重要经验。
上午十点差五分,咲世子穿上洗干净的黑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等着素树到来,膝盖上有点呈倒喇叭形的牛仔裤,只要弯曲脚,就会出现皱褶,所以咲世子干脆不坐,只在客厅里走动。
干惯了制片工作的素树准时赶到,就在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时,门铃响了。咲世子做了个深呼吸后,走向门口,打开没有油漆过的木头门。
“请进,不用脱鞋,穿着鞋进来,没事。”
披露山的这个家,是曾经追求时尚生活的父亲的遗产。父亲在制药公司爬到了专务董事的地位,却因败于派系纠纷,没能当上公司的社长。在事业方面是个无可挑剔的人,但是性格略微软弱了点儿,这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对父亲做的评价。这栋房子在当年可以说是比较少见的用进口材料建造的住宅。
“您早,这是掉在门口地毯上的。”
素树把一个信封交给咲世子,这种尺寸比较大的信封是进口货,只有在大型文具店“伊东屋”才能买到。信封的表面只用紫色墨水写着“内田咲世子”,也没有敬称。这是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咲世子想起了卓治在电话里说的事,终于发生了,就在今天早上,卓治的另一个情妇来过了自己的家门口。咲世子脊梁骨上透过一股寒气,但是表面上却装作没事的样子接过信,把信藏到身后,将第一次到访的客人迎进屋里。
素树就好像要去远征的体育选手一样,背了一个硕大的帆布马桶包。牛仔裤加一件白色衬衫,外着一件深绿色的夹克衫,看上去都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东西,但是都很得体地穿在他身上。有些人,即使不是很追求时尚,但是也能和衣服合为一体,素树也一定是属于这种被衣服所爱的人吧。
保罗小心地凑近客人脚边,嗅着短统皮靴和牛仔裤的气味。
“这狗叫什么名字?”
咲世子一边引领着穿过客厅一边回答:
“保罗,你知道那个叫保罗.克科的画家吗?”
素树顺口就说:
“知道,就是那个瑞士画家吧。他的作品有《前往帕那苏斯山》、《丢三落四的天使》。”
咲世子在而客厅中间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素树,这个年轻人总是给人带来惊讶。
“保罗小的时候跟那个画里的粗心大意的天使很像,在那块毯子上……”
咲世子指了指朝大海方向的木头窗框,圆圆的地毯已经破得不像样子了。
“——流着口水睡得香喷喷时的样子。”
见咲世子看着素树,保罗凭着猎犬的本能用尖尖的鼻子要去睡素树的胯下。
“保罗,停!不过这条狗不是丢三落四,就是单纯的笨而已。”
素树摸着保罗的脑袋,慢慢地环视着房间里的情景。可称作家具的只有一组餐桌椅和一张沙发。厚厚的松木地板,白色石灰墙,使房间看起来有点起色的是一个圆鼓鼓的烧柴火炉和一面朝南临海的落地窗。
液晶电视因为占地方,所以选了个最小尺寸的。房间里的主色调是不同层次的咖啡色和白色,咖啡色也就是泥土、枯叶、木头和狗的颜色,这是咲世子除了黑色以外喜欢的自然色调。
“这个客厅真不错。您的工作室在哪儿?”
咲世子打开门,把素树带进朝北的画室。保罗也想跟着进来,却吃了个闭门羹。静静的雨点声充斥着工作室,这个房间跟客厅相比,显得东西很多,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大大的工作台,放满了画集的书架,用来烘铜版的加热器,巨大的转盘和带磙子的压印机,四角圆圆的大理石调色板,铜板和印刷用纸被放在专用的架子上。
工作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久经使用并且按照咲世子的习惯放得井然有序。虽然所有的东西都几乎被油墨弄得脏兮兮的。但是,跟新买的东西比起来,更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感觉,令人觉得可靠,素树闻到一股油墨味儿,说:
“啊,就是这种味儿,我在把您抱起来的时候就闻到这股味儿,原来是油墨的味儿啊。”
谈到人身上的气味儿,包含着一层色欲的意思,而年轻的素树好像满不在乎地在说着。他把马桶包轻轻地放到地板上,笑着说:
“我喜欢这种气味儿,比香水什么的要好闻多了。”
油墨罐就堆放在房间角落的旧报纸上,听素树说,这样的东西比价格高出数百倍的香水要好闻。咲世子感到有点难为情,就转了个话题。她指了指朝北的天窗,跟房间宽度一样大的天窗在雨中变得斑斑点点的灰色。
“今天虽然天气不太好,可是这个北窗对创作作品来说是很理想的,光线总是很固定的,不会因为时间不同而改变色彩和光亮。”
素树打开马桶包,开始往外取摄影器材,有三脚架,专用摄像机、加长电线,他蹲着回答说:
“我明白,朝北的天空对摄影来说也是最合适的、朝南的天空射过来的光线会因空中的灰尘而四面反射,使蓝色变得混浊。但是,话说回来,清澄的天空本身也就是由四处逃散的光线形成的。不知为什么,四处逃散的东西会给人带来一种说不清的吸引力,就好像那种老也看不腻的肥皂剧。”
素树是搞电影的,自然对光线和色彩很敏感。脱了夹克衫、素树挽起袖口说:
“对不起,借用一下您的电源插座。今天不拍版画的制作过程,而是直接听听您本人的事情。有人觉得评价一个画家只要看作品就可以了,我觉得了解画家本人的个性也是很重要的。”
在素树把插头插进墙角下的插座时,咲世子瞥见素树的手臂上坚硬的肌肉线条。在素树把头抬起前,咲世子赶紧掉过眼光,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偷窥者,而素树仍然高高兴兴地在说:
“当然,有很多作家呀演员,他们的个性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场景布置一切从简,工作台前正面的三脚架上,放着一架小型数码摄影机,右边的白色墙前放了一个落地照明,只亮着一盏五百瓦的摄影灯、耀眼的灯光经过白色石灰墙的反射,变得柔和起来。
“不好意思。”
素树说着,将一只粉红色的麦克风用夹子别到咲世子胸前。第一次感受到了近乎零距离的接近,咲世子暗自担心自己的心跳是不是让素树听去了。素树在三脚架旁边放了一张木头圆凳子。浅浅地坐下后说:
“我这儿随时可以开始,咲世子女士,请自然一点儿,像坐在咖啡店聊天那样,不要紧张。请先说一下您的名字和职业,然后,我再向您提问题,请您想到什么说什么,行了吗?好,那就开始。五、四、三——”
接着,素树就在摄像机边上弯曲了一下手指,在做了一个表示“零”的手势后,素树把五根手指就像盛开的花瓣一样伸向自己,咲世子不由倒吸一口气,开口说:
“内田咲世子,职业版画家,已经有二十年的经历了。”
素树就像是在鼓励咲世子说下去一般用力点着头,然后把视线落到手中的笔记上,问:
“听说,内田女士学生时代的绰号是‘黑色咲世子’,能不能请您谈谈这个绰号的由来?”
没想到素树还去查了这种小事,一定是读了版画的专业杂志上的采访了吧,这种积极评价式的提问能给受访者带来惊喜,咲世子对素树的采访能力由衷地感到了钦佩。
“你调查得真仔细。这跟我总是穿黑色衣服有关系,在读美大时,没有钱去买新的衣服,即使买了新的衣服,也马上就会被油墨弄脏,所以就只买黑色的衣服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素树边听边点头,仿佛在说:就这么说下去,接着又问:
“您最早是从几岁起开始想当版画家的?”
这是一个驾轻就熟的问题,咲世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
“从上托儿所起,我就开始画画,而且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同年龄的孩子当中,我是画得最好的、所以,我就开始想,将来长大了想当个画家。最早这么想,大概是在三岁的时候吧。”
从那以来已经过了四十二年了,始终过着同样的生活。画得好的时候会高校得手舞足蹈;画得不满意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毫无才华可言,如此反复循环当中,也渐渐画得有点起色了。艺术伴随自己的人生,形影不离,咲世子对此不能不感到惊讶。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您回顾自己的前半生有什么体会呢?”
不知为什么,自己在素树前变得这么纯真,别看他才二十多岁,却好像有一个能接受所有东西的心灵世界。咲世子看着小小的镜头开始概括起来:
“当然有好有坏。比如说,变成了一个跟高级香水无缘的女人,手被油墨弄得这么粗糙。同时,我又很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如果上苍再让我选择一次人生,我可能还会选择同样的人生之路,即使会孤独到难以入睡,即使在截稿期前想当逃兵,可是一旦印出一张满意的画来时,就会觉得很值得,所有的烦恼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素树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一边看了一眼摄影机。
“咲世子女士的版画差不多都是用层次丰富的黑色和垫底的白纸组成的,黑色对您来说,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是能画出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的颜色,不仅能区分物体和光线的层次,还是唯一能表现出事物的深层内部和人的心灵深处的颜色。就像不能选择其他的人生一样,对我来说,没有选择其他颜色的余地。”
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咲世子抬头看了看天窗,湿漉漉的玻璃窗上落着细细的雪花。素树也抬起头来,说:
“看来,今天是个下雪的日子。”
咲世子也不顾摄像机还开着,说:
“这个庭院住宅小区前有一个公园,披露山暮雪还是逗子八景之一呢,拍完了,我们也去看看吧。要是简单的午餐也可以的话,那附近有个咖啡店。”
素树好像也很感兴趣似的说:
“太好了,摄影就是要利用时机,这样才能拍出好的场面来。再采访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就在适当的时候关机,然后换个地方再拍吧。”
咲世子有点吃惊:
“你是说要在雪中拍摄吗?”
“当然。”
就像自己能连着画上几小时,素树也是一个不管情况如何能不断拍下去的摄影师。但是,能和素树一起俯瞰被乌云和雪花染成灰色的相模湾,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啊。咲世子突然想起了椎名诺娅那时炯炯有神的眼睛,不过,现在不是去考虑这个年轻女演员的时候,反正自己是配不上素树的。也不是要去恋爱,去看看少有的雪景,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吧。那,你快问问题,我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在暖融融的房间里,接受一个真诚地希望了解自己的青年采访,还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吗?咲世子有种微醉的感觉,脸上泛着红光,打开心扉,等着一个比自己小十七岁的青年的提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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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结束后,开始做出门的准备。说是准备,咲世子也不过是在工作服上加一件长大衣和一块厚厚的披肩而已。素树则穿上了刚才脱下的深绿色羽绒夹克衫,把摄影机等器材背到肩上。
两人去的既不是东京市中心的高级大饭店,也不是高级餐厅,而是离咲世子住处不远的披露山山顶公园。大概是觉察出人要出门,保罗开始在咲世子脚跟前来回转着。
“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素树笑着说:
“带着一块儿去吧,不会乱叫吧。咲世子女士个子高,身材又好,和这条猎犬相映成画呢。”
咲世子也笑了,这句话的前半句有点讨巧,最后部分大概是真心话吧。,素树跟自己一样也是高个子,也能相映成画,这个人很会利用现有的东西。给大门上了锁,两人走向停车场。咲世子的黑色POLO旁边停着一辆没见过的车,这是一辆老式的大众“甲壳虫”,从淡蓝色的车身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外行人自己刷的,有些地方还留着刷痕。
“这车,是你的吗?虽说是同一个厂家,差了二十年,变化真大呀。”
在采访中,咲世子谨慎地回避着年龄问题,但是终于说漏了嘴。咲世子有点尴尬地说:
“我并没有想说这是老爷车的意思。”
“啊,这车是一位朋友给我的,我请他吃一顿午饭,他就给了我这车。那家伙当时连扔车的钱都没了。”
素树根本不去理会咲世子的窘相,而是转过身去拍摄雪中的住宅,白色的外墙上的柱子被刷成了蓝灰色,窗框也是同样的颜色。父母亲去世后,咲世子就只用清漆来刷,虽说只刷了外墙,但是看上去仍焕然一新。
“这座房子跟您周围的东西一样,越旧越有味儿。您工作室里的那些工具也真不错,工作台啦,压印机啦,油墨的调色板啦——哎,我们坐哪辆车?”
咲世子打开了自己的POLO说:
“这车暖气足,还是坐我的车去吧。”
门一打开,保罗就抢在两人头里先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咲世子。
“保罗,今天你坐后面。”
咲世子把手一挥,保罗就乖乖地翻过身跳到了后座去,在雪地在拍摄的素树说:“
好像是在拍动物故事一样,这可是保罗的专座,我坐行吗?”
“当然可以。”
咲世子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想,已经有半年没男人坐这车了,上一次坐这车的是一个美术杂志的编辑,特地从东京跑来采访自己,而没有工作关系的男人最后一次坐自己的车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咲世子用脚尖碰到了油门,深深地踩了下去,将车开到了住宅小区铺设得很好的小路上。
这相南一带的雪,虽说已经下了一会儿,可到山顶的路只是被黑黑地淋湿而已。在风中飞舞的雪花,瞬间失去了白色,无影无踪。素树就好像是个第一次玩父母给新买的摄影机的孩子,在车上不断地拍着。拍在开车的咲世子的侧脸,拍保罗把长长的鼻子凑在窗玻璃上使窗玻璃起了一层雾的场景,拍横扫着飞舞的雪花的隔板,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
“跟我的‘甲壳虫’到底不一样,只二十年,汽车业的进步真大。”
素树把手按在米黄色的皮椅上。虽说汽车的用途是一样的,但是样式却不断地在翻新,什么新的舒适感啦,时尚的款式啦,咲世子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七岁的青年突然产生了一种嫉羡。
“人也是一样的,最近的年轻人一个个身材又好,长得又漂亮,审美观也好。在这画插图的行业里也一样,我们那时拼命去学,去模仿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可以说是与生俱有,依我看,上帝真是有点不公平,”
素树把摄影机清澈的镜头对着咲世子,看着取景器说:
“对咲世子女士您有这种想法,我倒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了这部纪录片的女孩子们肯定会羡慕您的生活方式的。”
对素树的话既感到高兴,又同时感到其中有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真的会有人对自己的生活方式羡慕吗?
“是因为是我版画家吗?或者用个难以开口的词来说,是因为我是个艺术家吗?”
不管怎么被人称作艺术家,女人孑然一身,年龄徒增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这也许是人生正在走上坡路的素树难以理解的,虽然从创作的角度来说,咲世子相信自己还大有前途,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却早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又总是会苦于不眠症呀潮热盗汗等症状呢?这个年轻人听说过更年期综合症这个词吗?咲世子转过脸去凝视着镜头。素树静静地说:
“当然,也有这些在里面,不过这些一定不会是您的全部吧。您还有创作版画的工作,良好的生活环境,坚强的意志。我还没有问您恋爱的经历,一定也有很多动人的故事把。简单地说吧,您让人觉得您的人生阅历非常充实。”
仿佛是在听人谈一个住在别的星球上的人的话题,自己到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的人生,跟那些时尚妇女杂志上登的“美丽人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在恋爱方面也是不成功的,在四十五年的人生当中,能觉得自己是被爱的仅仅就是那么两三次,就连这两三次也很可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咲世子把车停到了寥寥无几的停车场,虽说是对同一个人的看法,别人从外表看得和自己内心想的,竟然会截然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好,下车吧。这儿就是这一带风景最宜人的地方,也许会成为你的作品中的一个高潮呢。”
打开车门,抢在头里下车的又是保罗,就好像是一根咖啡色的箭一样,从雪中的停车场驰奔披露山公园的登山口,人要是也能这样向着人生的目标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的话,该多幸福啊!
咲世子尽量不让素树听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下了黑色魔女车。
2
慢慢地走上坡道,右边就能看见一幢像山上简易小屋似的休息处。里面有小卖部和喝咖啡的地方。披露山顶差不多是圆形的,四周都是叫做“染井吉野”的樱花树,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保罗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扑向圆圆的栏杆,看着将身体挤在一起取暖的猴群,伸出了舌头,猴群吐出的白色气息就像室外温泉的白雾。
“就是这儿,从这儿看到的景观就是逗子八景之一。”
咲世子走过用水泥筑起来的瞭望台,下到矮一节的草地上,扶手栏杆仅到腰部,这儿就是面向大海的山顶尽头处。眼前是一片无垠无际的景色,明亮而又带着灰色的云层下是深灰色的相模湾。也许是气温不够低的缘故,雪花也显得很轻柔,悠然而又密密麻麻地飘落下来,就好像是用细细的点彩法装饰了眼前的世界。要是用版画来表现眼下的情景,那也许得把铜板削上几万次才行。天空和大海都被雪花点缀得好像深不可测,俨然就是一幅作品,咲世子回过头去说:
“一下雪,就安静了,是不是雪在空中把所有的声音都覆盖走了呢?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这儿是我最喜欢的地点。而且,被选为逗子八景的又是现在这个十二月的雪景,这两年都没下雪,一直没机会欣赏雪景呢。”
素树摆好姿势,端起摄影机说:
“真的,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两个幸存者了。”
咲世子递给他一个淘气的笑脸:
“那真对不起你了,唯一的同伴还是一个上了年轻的中年女人。”
素树从摄影机的取景器上抬起头来,面带愠色地说:
“这种笑话可不像您说的,也许觉得幸运的反而是我呢。”
这是句能在冻僵了的身体里燃气灯火的话。虽然两人之间只隔了几米,但是无数的雪花在两人之间飞舞着,遮断了互相的往来。可不能因为这句话有什么非分之想,素树要比自己小十七岁呢,咲世子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转了个话题: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素树又把视线移向镜头,弯曲了一只膝盖,半蹲着说:
“是西崎君说的吧。”
咲世子点点头,冰凉的立领碰到了脸颊上:
“是西崎君和那个漂亮的姑娘说的。”
素树满不在乎地说:
“是诺娅吗?大家都把我捧得太高,我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只拍过一些独立制作的短片和广告片而已。电影界里有的才华横溢,大有前途的年轻导演,没有人会在话这样的形容词,和您这样真正的职业画家有天壤之别。”
这次轮到咲世子来鼓励素树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说着一些鼓励对方的话。
“不过,你不是拍了部长篇电影吗?听西崎说,诺娅能当上明星,是因为素树拍得好,诺娅也直接托我了。”
素树好像已经没有拍咲世子的兴趣了,把镜头转向灰色的天空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天空就像是一个充斥了空气的固体,雪花在表达天空的深度。素树默不作声,咲世子却有点兴奋了:
“你还年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你一定能东山再起的。别再躲着当什么侍应生了,你应该把镜头对准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
素树宽宽的肩头动了动,回过头来,把摄影机对准了咲世子,慢慢地移近,直到伸手可触摸的距离,镜头对着咲世子不再离开。自己的脸一定跟画面同样大小,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叫咲世子坐立不安。素树看着取景器说:
“谢谢您的忠告,我终有一天会回到东京去的,也打算重操旧业。但是,现在我想拍的是您,咲世子女士。我这几个月摆弄摄影机,都是为了逃避现实。不过,现在不同,没有任何理由,我在拍自己喜欢的人。”
夹着雨雪的风从山的斜面吹过来,吹乱了咲世子的头发。咲世子刚想动,素树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把掉在她额头前的头发撂回到后面去了,手也丝毫没触到脸颊,只把细细的头发撂了回去。这个人的手指不光修长好看,而且非常灵活敏感。咲世子从那一小撮头发当中感到了一种如火一般的热。
“所以,这几个星期,就让我拍您的故事,也算是我在进行康复治疗。到时候,我一定会重新回去拍电影的。当然,为此,我还得解决一些令人棘手的事情。”
咲世子茫然地看着素树,嘴唇微开,完全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表情,让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一定是有点疯了,咲世子用两手抓住衣襟。
“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尽可能跟你合作。不过,拜托,拍得精彩点,我的亮点也只有铜版画而已……”
刚想说“中年女人”,又改口说:
“——我最讨厌被当成什么中年女艺术家,我也尽量把自己最精彩的地方表现出来。你呢,也多找找我的优点。”
素树弯起背,把摄影机放到跟咲世子脸部持平的位置,然后抬起头来,纯朴地笑了笑,这是一种令人恸心透肺的危险的笑容。
“您就放心,这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自自然然地拍眼前的人就行了。我一直擅长拍摄女性,今天拍的东西中,也有好多场面马上就能拿来做招贴画呢。”
这个人对自己用利剑设的种种防线无动于衷,年轻男人的坦然让咲世子感到了危险。当然,危险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的心,这颗心已经被吸引到了利剑马上就能刺中的地步,咲世子像是要斩断什么似的说:
“我快冻僵了,去喝杯咖啡吧,时间早了点,你觉得怎么样?”
“好。不过,您把保罗叫来,我最后想拍您和保罗在雪中的情景。”
素树倒退了几步,再次举起摄影机。咲世子叫道:“保罗,快回来!”
那条雄性阿富汗猎犬一步一步地缩短大地的距离跑回主人身边。到底是因为雪在狂欢呢,还是因为那些猴子们而高兴呢?保罗兴奋地甩着尾巴,用前腿扑抓着咲世子的黑色牛仔裤。保罗平时也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可偏不巧,咲世子站在冰雪半融不化的草地斜坡上。
“啊!”
咲世子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保罗更高兴了,乘势把咲世子推倒在地,用舌头舔起了咲世子的脸。
“快停!保罗,不许这样。”
什么地方响起了男人的笑声,素树在拍咲世子和保罗在雪地上嬉戏的画面。他把一个膝盖支在地上,将摄影机摆得低低的,同时在笑。咲世子觉得自己是头一次听到素树的笑声。这笑声对咲世子来说相当危险,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一直想把这笑声听下去了。素树用柔和的语气说:
“呆会儿我会救您的,不过现在就这么躺着,朝我这边看。可能的话,最好大笑,嗯,笑到能让人看到您的喉咙口。”
咲世子也不由地开起玩笑来:
“我可不是演员,没这么高超的功夫,不过,可以试试,反正,这样的事一生也就一次吧。”
说着,咲世子把眼光盯到镜头上笑了,灰色的天空中,雪花簌簌飘落而下,愚笨的雄狗喷着白色的热气,咲世子的脸颊碰到地面上有些湿润又有些冰冷,年轻的而有朝气的青年要把自己的这一瞬间永久地留在镜头里。
太完美了,咲世子想,我现在躺在一个完美无缺的时间里,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命,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也不想跟任何一个自以为幸福的女人对换。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她有点想笑了。
素树站起来,走到咲世子身边,伸出手来拉她起来:
“您的表情真棒,您还是有和别人不同的地方,诺娅也才是最近才能作出您这样的表情,看来,女人的人生阅历也很重要。”
咲世子抓住男人热乎乎的手,站了起来,男人到底是男人,看上去瘦的人也很有力气。素树弯下一条腿,替咲世子拍打粘在大衣后面的白雪和枯草。
“谢谢赞美,不过,真有那么好的表情吗?”
素树点了点头,嘴角的一侧微微往上翘了翘:
“真的,我差点以为,您是真的在喜欢我呢。我可以保证,看了这个镜头的人一定都会这么认为的。咲世子女士,什么时候也到我的电影里当演员吧?”
说着,他轻轻地笑了。雪花飞舞的氛围中,只有素树的笑声在回响。
“你就是这么来打动女人的心的吗?拍电影就免了吧,不过,你请我喝一杯热奶咖,我请你吃午饭吧。”
咲世子抑制住心跳,率先走出了冰雪的广场。
3
在咖啡店吃完了午餐,两个人又一起回到了工作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但是整个下午并没有出现在雪中公园时那样的戏剧性场面。只是平平淡淡地拍摄了制作铜版画的过程。男人说,要在天黑前回去。
咲世子不想这么快结束愉快的时间,对正在收拾的素树说:
“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吃了再走吧。只做一些简单的东西。”
素树摇了摇头说:
“对不起,我已经在这儿呆了很长时间,晚上还要去‘碧露咖啡’干活呢。头一次上门拍摄,不能太过分。”
送到门口时,素树点头致礼:
“谢谢您。”
“看你说的,不用客气。”
咲世子摆了摆手,素树抬起头来,眼神里亮着一道奇怪的光。他身后是冬日里阴沉沉昏暗的天空,雪已经停了,这是一种恋恋不舍,踌躇不前的目光。咲世子无言地歪着头,等男人说什么。素树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不,没什么。那,改天见。”
“改天见。”
咲世子目送着素树的天蓝色“甲壳虫”发出巨大的马达声开出庭园住宅小区。雪停了,素树走了,整个世界一下子又回到了冰冷潮湿,泥泞不堪的状态。
咲世子懒得做一人份的意大利面条,再加上紧张和兴奋,一点也没有食欲。她翻了翻冰箱里的食物,用生火腿、奶酪、生菜随便地做了三明治。连听音乐的心情也没有,一个人坐在厨房的椅子上胡乱地吃完了晚餐。
咲世子开始在浴缸里放热水准备洗澡,时间还只是天刚黑的六点多。正要脱牛仔裤,突然发现后裤袋里有异样的感觉,把手放进去摸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情人——画商三宅卓治的另一个情妇给自己的信。信封上既没有写住址也没贴邮票,是直接放到自己家门口来的。咲世子打开了只写着自己名字的大大的进口信封。信纸跟信封是成套的,也是淡淡的奶黄色,上面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
卓治曾经对我说过,你和你的版画一样,毫无修养,毋宁说只有性欲。你用你的色情使他迷惑,请停止这种无耻的行为吧。对他来说,你也是个包袱。他说了,要跟太太分手,跟我一起生活。你还有其他做爱的男人,不是吗?你喜欢男人,跟那个咖啡店的侍应生什么的。像你这样的母狗,根本配不上卓治。毫无羞耻心的老太婆,快滚!
念着信,咲世子起初因激怒而战栗,可念到中间部分,发现文章的语气变得卑鄙不堪,突然感到了恐惧。字虽歪歪扭扭,可大小倒是没什么变化,反而令人觉得是字在纸上发出怒吼。
咲世子拼命回忆着卓治告诉自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叫福崎亚由美。美术界里不乏这种古怪的人物,总是会冷不丁地冒出个爱闹事的人来。
又重新念了一遍信以后,咲世子气得手也抖起来了,抓起手机,这种时候是没什么好心情泡浴的。找到卓治的号码,烦躁地按了拨出键。也许他正在谈生意,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多余地会为对方考虑了,自己完美的一天,被他搅得一团糟。咲世子一股子气没处发。
“喂。”
可能是在MACHIE画廊里,卓治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喂,我问你,你到底干了什么?”
咲世子的火气好像让那个年长她三岁的男人也有点吃惊了。卓治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不什么的,你的另一个什么情妇直接给我送了一封信。”
“是吗——”
咲世子忍无可忍,对自己跟这个男人发生肉体关系,也对以此来安慰孤独心灵的自己感到怒不可遏。
“要不要我都念给你听听。你真的对那女人说,我是个毫无修养,毋宁说只有性欲的女人吗?你在年轻女人面前,把我们间的事就说得那么下流吗?那全是我想做的,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负担吗?”
说到这里,她拿手机的手也因愤怒而战栗了。卓治叹了几口气后说:
“等等,咲世子。我怎么会这么说你的事呢?兴许私房话里添油加醋地说过些什么,但并没有什么恶意的。你知道,我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嘛。亚由美那女人有点不正常,突然会哭哭啼啼,又突然会嘻嘻哈哈的,很会胡闹。给你的还是第一封信吧,我家里可是每天一封哪,家庭已经快要玩完儿啦。”
咲世子到没有产生幸灾乐祸的心情,她本来就不会诅咒别人,也希望卓治能过得幸福。
“不能跟亚由美单位里的上司谈这件事吗?这可不像个好好做工作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卓治愤愤地说:
“真遗憾,我也联系过了。据说那女人给美术馆打了个电话,突然辞了工作。连白金的公寓也给退了。现在是下落不明啊。娘家好像是山口那边的有钱人家,本来工资也就是花了玩的,生活费好像都是娘家寄来的,也许现在住在什么饭店里吧。”
咲世子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娇生惯养、被彻底宠坏了的女孩子形象。这个年轻的美术馆策展人知识可能挺丰富,但却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咲世子失望之极地问:
“她多大了?”
“好像二十八吧。”
跟素树一样年纪,咲世子倒吸了一口气。想到令人炫目的青春活力,咲世子觉得也不能完全责备卓治。咲世子对男人的缺点是很宽容的,这是一种很容易让对方乘虚而入的宽容,却并不是为了俘获男人的温柔。所以,咲世子在这种时候还对卓治表示同情:
“是吗?那可真不好办。你有没有说过,要跟太太分手,跟她结婚呢?”
男人好像也冷静下来了,用鼻子发出一声笑,这跟素树安然的笑声有着天壤之别。
“我怎么会跟她说这种话!只是她娘家是个大财主,所以,我跟她透过点风,就是,跟太太分手得花很多钱,也是到跟町枝妈咪说拜拜的时候了,在银座开画廊,钱是多多益善。画廊就跟好莱坞的电影差不多,最初的预算规模越大,越能得到个好结果。”
咲世子的心沉了下来,跟这个人说什么都是白说的,一开始他就打好了如意算盘,瞄准有钱的年轻女人了。
“结果呢,对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卓治丝毫也不觉得难为情地说:
“你说得对。不过,亚由美准备了几千万日元,在等着跟我一块儿开画廊呢。”
咲世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跟太太分手,自己新开个画廊不就得了。对方可能会不好受,对你来说,这不是最理想的结果吗?”
手机里传出带着杂音的卓治的声音:
“我跟你挑明了,亚由美可是个美人,身材也好。虽说才二十多岁,做起那事来,也很有技巧。只是很自以为是,头脑容易发热,所以我也是惹不起还躲得起。要是天天在一起,我也会变得神经病的。不过,你的电话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咲世子环视着客厅,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令人不舒服,到底是什么在作怪呢?电话里,卓治又说:
“这次的胡搅蛮缠,让我太太也有点神经不正常了。每天都在骂我,根本不听我的辩解,现在正在读什么有关的法律条文,什么精神损失费啦、财产分配啦等等,而亚由美那边又是神经兮兮地当跟踪狂。说这说那的,到头来真正能商量个事儿的还是你,我怎么就没想到应该跟你结婚呢?你有才华,又有审美观,我们俩做爱也是天生的一对。要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婚姻,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
果真如此吗?咲世子边听边想,卓治即使跟自己结了婚,也是不会只满足于自己一个人的。看到素树那种与众不同的水平以后,就连卓治这种带着真情的表白也不能打动咲世子的心了。要是换了在以前,听到这样的表白也许会很高兴的。最后,咲世子说:
“知道了,我会跟你保持距离的。请你告诉那个人,不要再跟我胡搅蛮缠了。她手机还是有的吧。”
卓治慌了,说:
“等等,咲世子,你这是说要跟我分手吗?先前也说过年轻男人怎么的,真的有了新情人了?”
咲世子的胸口隐隐作痛,但是,她并没有要跟素树发生关系的念头,这种事是不由自己的意志做主的,一开始就明摆着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新的情人。反正暂时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你还有太太在,现在到了该好好考虑自己事的时候了,不管有没有神经兮兮的跟踪狂。今天就到这儿,亚由美的事就拜托你了,浴缸里的水也要凉了,我要关机了。”
说着,咲世子打开了灯,房间亮了起来,她把手机合上后放到了桌上,突然,保罗对着什么吼了起来,把鼻子顶在木头的窗框上。咲世子朝那个方向一看,窗玻璃上贴着一个跟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的信封。
咲世子惊呆了,半天没动。亚由美不仅上午送来信,就连下午也都在这一带转悠,盯着咲世子。可能雪中的摄影,公园里面完美无缺的瞬间,也都被她那双妒火中烧的眼睛给看去了,自己跟素树的美好回忆也被玷污了,咲世子大失所望。
接着涌上心头的恐怖,没有人能保证那个女人已经走了。咲世子打开家中所有的灯,又去查看门口和窗是否关好。她跑到厨房,拿了个可以当榔头的煮奶锅,又回到客厅,打开木板结构的阳台上的灯,仔细观察了四周的环境,然后才慢慢地打开了落地窗,跟保罗一起跑到外面。雪是不下了,但是反而更冷了,快到年底的夜晚,寒气就像刀一样刮得人生疼。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那个女人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在监视我?对这个女人的报复心,咲世子觉得全身都在战栗,恐惧万分。
咲世子慢慢地扯下用透明胶带贴在窗上的信封,然后叫回在木头阳台周围嗅着什么的的保罗。
“回来,保罗。”
从落地窗回到房里,关好窗,拉上厚厚的窗帘,然后坐到沙发上。她颤抖的指尖抓出信纸,慢慢地开始念起了同样歪歪扭扭的文字:
看来,你是一条真正的母狗,今天身后跟着两天雄狗。老太婆了,还带着个年轻男人,装出女演员的样子让男人拍,你这条都皱得不成样的母狗!不知道你花多少钱拍片,有谁会想看你这张皱巴巴的脸。那个男人现在也一定在呕吐吧,居然拍了这么恶心的东西。我今天特地跑到这儿来了,也应该跟那个男人打个招呼,好好告诉他,你是怎么用卑鄙的手段把卓治弄到手的。好好反省反省吧。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对谁都会摇尾讨好,到头来自作自受。
还是没有署名,只是从那种微妙地摇晃的字迹上可以看出是那个女人写的。咲世子凉透了心,血液也好像停止了流动,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拿着信纸的指尖也失去了知觉。
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马上开着POLO去“碧露咖啡”?但是对一个在店堂里喝咖啡的女人,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咲世子连亚由美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又是在素树面前,要是被这个跟踪狂当面骂做“母狗”、“毫无羞耻心的老太婆”的话,真是不堪设想。在自己经常光顾的店里,被人这么辱骂的话,咲世子的心脏也许当场会停止跳动。
结果,咲世子继续的是慢慢回到刚才已经开始准备的动作,脱下牛仔裤,脱下毛衣,只剩下内衣,站在浴室前的镜子前。胸脯也好臀部也好都开始失去弹性,并开始下垂,下腹部虽没有怀过孕,却也有点皱了起来。
咲世子快要哭出来了,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这手也正如那女人说的,皱巴巴的,难看得要命。
就在这时,镜子里出现了椎名诺娅。和上次在咖啡店里那时一样,她穿着摩托车族的皮夹克和一条故意弄皱的牛仔裤,膝盖部分的布已经被磨洗得泛白,薄得都快要破了,那顶稍稍大一点的鸭舌帽底下露出一头咲世子可望不可即的光亮长发。
汗,从咲世子手指中间滴落下来,身体表面发烫的症状传到全身,又是潮热盗汗!咲世子更年期综合症的发作,就像是刚从泳池里上来似的,浑身水淋淋的,咲世子因它颤抖起来。
镜子里的椎名诺娅美得无与伦比,她冲着咲世子嫣然一笑,嘴里重复着自己当代言人的饮料和小型汽车广告中的台词。这种幻觉令咲世子恐惧万分。而且,在这个完美无缺的女演员的青春和美貌前,自己人到中年的松懈的肉体使人不能忍受。也许是看出了咲世子内心的恐惧,镜子里的椎名诺娅的表情就好像在变幻的照明下变化无常。
作出微笑状的嘴唇越裂越大,最终超过限度,嘴巴占了整张脸的下半部分,嘴唇翻卷起来,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紫色的牙龈根部,牙齿变得越来越尖利,连喉咙深处都长满了牙齿——椎名诺娅脸的下半部分变成了怪兽,而炯炯有神的目光却依然清澄如明镜。
变成了怪兽的女演员在镜子中说:
“你是一条对素树摇头摆尾的母狗。什么艺术家!一个不知廉耻的老太婆,脑子里想的就是做爱,别装腔作势了,皱巴巴的女人。”
咲世子在脑子里拼命对自己说:
(这是幻觉,只是因为激素失去平衡而看到的幻觉。不能倒下。这是幻觉,再坚持一会儿就会好的。)
但是,无意识总是比咲世子脆弱的心声要胜一筹,遭到变成怪兽的椎名诺娅辱骂倒还能忍受,就在咲世子这么想的瞬间,镜子里的形象已经从女人变成了男人,是素树。他用一种温和微笑,想扶起摇摇欲倒的咲世子。伸过来的手指很美,这双手指修长而又温暖的手,今天上午刚触摸过。
不行,咲世子想着,因为自己伸出了手想要去碰那双伸过来的手。镜子里的男人紧紧抓住了咲世子那只被汗水弄湿的手,仅这种感觉,就已经令咲世子神情恍惚起来,镜子里的素树突然脸色一变,眼角往上吊了起来,嘴角也歪斜了起来:
“这么无耻的肉体,什么啊,母狗!你看我的眼神总是在发情,真不害臊!全身水淋淋的,就这么想要我吗,老太婆?!”
素树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如同一把把匕首,直刺心上,撕裂了柔软的肌肤,咲世子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居然能挺住了。素树又开始用柔和的表情对咲世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现在的咲世子是最美的,不用去反省什么,比诺娅要强多了。”
幻觉中的素树从镜子里走出来,将手指放到咲世子的下巴上。咲世子浑身颤抖,流着汗水。男人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所以,摇着尾巴跟我来,母狗。”
咲世子没有听完最后的话音,就倒了下来。失去了克服幻觉的力气,甚至连活到明天的勇气也没有了。咲世子倒在脱衣处湿淋淋的地板上,卷曲着身体,陷入深深地昏睡中。
最后的心愿是再也不要醒来。但是,咲世子的这个愿望也未能成为现实,黎明前,咲世子还是裸着身子醒过来,然后在盥洗处拼命吐出前一天晚上吃的三明治,再用淋浴冲洗干净被弄脏的身体。
这天,黎明来临时,咲世子也未能安睡,睁着眼睛,迎接着灰蒙蒙白乎乎的冬日的清晨的到来,咲世子不由眷恋起自己的“美柔汀”铜版画那黑色的世界来,她真想把自己融化在那温暖的黑色中,随着黑色消失殆尽。这个心愿,在此后的几天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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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咲世子独自一人过完了新年,蜗居在家,也不接电话,出门也就是为了买些吃的,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画室中度过的。几乎家家都在团聚的这个季节,对咲世子来说是一件幸事,没有工作上的联系,双亲故世以后,连亲戚关系也淡了,形单影只,不会受任何人干扰。
在安静而晴朗的冬日天空下,咲世子带保罗去令人回想起素树摄影的披露山公园散步,也算是每天的运动。剩余的时间她全都扑在创作自己的作品上,而不是应付约稿。对一个搞创作的人来说,这是一种理想的生活。但是,对咲世子来说,理想总是伴随着孤独。
由于出现了跟踪狂,和三宅卓治的情人关系也突然中断了。素树身边又有年轻的女演员,四十五岁的咲世子,人生中已经多次体会到突然孤身一人的滋味。
(下面的一段图渣到没法看,只能边猜边录,请见谅。我的眼要瞎了!!)
孤独时的寂寥和胸口的痛楚,已经深深地沁入失去弹性的肉体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最终留在自己世界里的只有绘画和削刮铜板,留在这掌心般大小的世界里的唯有自己的想象和人生轨迹。到了这个年龄,恐怕自己也没有希望生孩子了,也没有可依靠的伴侣。三十多年漂泊的后半期,也曾特别想过要孩子,但是不知为什么,那时的恋人只是相濡以沫。
跟咲世子打过交道的男人几乎都这么说,咲世子最初仁慈心肠地接受男人,但是留了一定的距离时,不管对方怎么样,咲世子都不会再让他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不管哪个男人想去拥抱这个距离,怎么一起渡过难关,都不能缩短这段距离。“咲世子,你是个心如冰壶的女人。”有个男人甚至在离去前这么说。
咲世子的心中有坚硬如石般的冰柱,这是任谁都不能伤害的。咲世子明白自己的这个特点,却又无可奈何,还是因为守住了这跟冰柱,咲世子才得以在这个艺术的世界里坚持下来。说白了,能持续地想出各种超过一般水平的创意,也就是因为心中的这跟冰柱从不动摇的缘故。男人也罢孩子也罢,最终可能都不会是属于自己的绘画。但是,铜版画不管被挂在何处,总是和咲世子的名字连在一起。
这个小小的天地也需要变化。“黑色咲世子”这个绰号是不坏,但是,咲世子想要一个与众不同的新的表现方式,不是那种充满青春气息的作品,而是能表现出人生在慢慢走下坡路时的感觉,自己的心里慢慢地洋溢这种感觉。咲世子迄今为止的作品都是在反复使用二十岁年龄那时掌握的技巧,并使之趋于完美。虽然作品有好有坏,但是作品的格调已成定局,丰富的黑色形象也是和谐的独特的。
咲世子差不多每天都画几十张素描,以寻求表达正处于四十岁年龄段自己的主题和表现方式,而且,也只有在这样投入的时候,才能摆脱那恐怖的幻觉和更年期综合症的痛苦。要把素树的笑容从脑海里清除出去,要忘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跟踪狂,要淡化对卓治肉体的记忆,要清洗掉由画插图这个定型工作而带来的不快,要改变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新的工作。
咲世子在新年后的第一个星期里做的就是努力使自己的手和眼睛集中在一处。二十年的画家生涯,使咲世子差不多能以自己的全部身心去感受到表现手法的秘诀,要想表现自己,那就是要使自己变成一个彻底的透明体,消灭自己,把个性彻底砍掉。
这样的话,作品里就能出现一个几乎接近完美的、清澈如空气而又令人难以忘怀的个体。勉勉强强去塑造出来的“自我”马上就会黯然退色,只有在一个极限世界里得到的形象,才会真正表现出独特的个性,浓墨重彩渗透到画面的每个角落。
创作和咲世子风平浪静的生活,都因定型工作的开始而被打乱。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无论谁都可能顶多只有一个星期的程度吧。隐遁者无论躲到哪儿,都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发现,又会被带回愚不可及的竞争当中。
咲世子去掉留守电话功能,开始接电话是在过完初三后的星期一。
“我是内田。”
“太好了,咲世子女士,您在家啊。”
脚底在摇晃,头晕目眩起来,这是素树那低沉的声音。
“啊,这几天我都扑在一个新的工作上呢。”
留守电话里有三个素树打来的电话,都在听了几遍以后擦掉了。
“是吗?我是想跟您商量下一个拍摄的日期,看来您很忙吧。”
“哪里,这倒也没有。”
说着,咲世子心里觉得挺后悔的。但是一直躲避那个跟踪狂的骚扰也是不可能的,亚由美那个女人的心态早已在对三宅卓治的感情上崩溃了。咲世子下定决心问:
“你有没有听谁说了我的事?”
在一个短暂的停顿后,素树说:
“啊,上一次,有个年轻的女人到店里来了,说是有话要说,就是拍摄您的纪录片的那天晚上,那人……”
咲世子打断了素树的话。走投无路时,咲世子总是会显得异常的坚强。
“知道了,电话中说起来不方便,今天晚上,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就去碧露咖啡,西崎君和诺娅都好吗?”
素树冷淡地说:
“西崎君还是老样子,好得很。诺娅嘛,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年底好像要拍什么写真集,去了夏威夷。”
咲世子口是心非地说:
“可不能放过那么可爱的姑娘啊,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是三十了吧,在年轻人眼里就是叔叔的年龄。”
三十,对咲世子来说,是个年轻得令人晕眩的年龄,比现在的自己小了十五岁呢。素树的笑声即使在电话里也是那么令人心动。
“啊,我对年轻可没有什么好感,就想着要早点当叔叔呢。到了不用再去为改变自己而操心的年龄,那就能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
咲世子脑子里在回想自己今天早上开始的创作:
“要拍电影的人,可不能这么说话。就连我这样年龄的人,也在去年年底就一直在摸索新的创作表现手法。人,不管到了多大岁数,也要为了改变自己而痛苦。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个创作艺术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在一个比较长的停顿后,素树说话的声音变了:
“到底是咲世子女士,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我周围都是些对艺术不懂装懂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句带着切身体会的话,所有的人都在为把自己装饰成一个什么人而在装模作样。”
在电话里说上几句让对方佩服的话,在咲世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在失去乌发的滋润、肌肤的弹性、胸部和臀部的高度的今天,听到几句夸奖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所以,对素树坦诚地表示感动,咲世子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耐烦:
“那,回头见。”
2
这天画了两张报上连载小说中的插图,想到晚上要去见素树,创作的速度也骤然加快。虽然想着死了这个心,但是感情却还是不由自己支配。
咲世子穿上皮夹克,坐进POLO时,已是晚上八点以后了。湘南冬天的马路空空荡荡,行驶在黑暗的大海和山崖边之间的公路上,心情却越来越焦躁。是因为想要早点见到素树,已经十一天没见面了,对方是个远比自己要年轻的,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交往的年轻男人。咲世子觉得自己太浅薄了,尽管如此,还是不能抑制住自己心灵深处荡起的波浪。
“碧露咖啡”依旧坐落在大海的悬崖上,在灯光照明下,就像一个白色的纸盒子,朝停车场的一面和朝大海的一面是格子落地窗,一个高个子侍应生在昏暗的店里走动。
咲世子将POLO停在清闲的停车场,走进了店里。西崎马上就看见了,跑来在咲世子耳边轻轻地说:
“德水一直在高兴地说,咲世子女士今天晚上要来。没想到,咲世子女士还真有一手,还挺能吸引年轻人的。”
咲世子笑了笑,没去理会这个打工的大学生。和素树说话的话,那还是吧台比较好吧。咲世子没有去阳光居室的专座,而是选了一个远离一对情侣的圆转椅坐下了。拉门被打开,素树出来了,看见咲世子,瞬间露出一个笑脸,就马上变得毫无表情,从矮一节的吧台里面问:
“今天也是老样子吗?”
咲世子点点头,还是要了海鲜蛋包饭和大杯的皇家奶茶。咲世子一向把这个咖啡店当作自己的食堂和工作室来利用。素树去厨房通告了一下后,马上就又出来了。
“那就接着说白天电话里的事了。”
素树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似的说。咲世子不去看男人的眼睛,把目光转到落地窗上,看着冬天里夜幕笼罩下的大海。素树带着困惑的表情接着说:
“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个子小小的,嗯,可以说,是属于挺可爱的那种。一进来就说我的名字,然后要了一杯热咖啡。就坐在那个位子上。”
素树指了指咲世子旁边无人坐的第二张圆转椅,咲世子感到那张圆转椅上仿佛还留着他人的憎恨,赶紧把视线移开。
“那人问,你是不是德水,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内田咲世子的版画家。然后一口喝完了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说,咲世子是个坏女人,少接近为好。接着,拿出一封信放在吧台上就走了,在店里呆了顶多五六分钟吧。”
信里的内容不听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咲世子不去看素树,说:
“那天,她好像一直在跟踪我们。到我家也来了两次,是来投信的。”
素树点点头:
“一封是我在门口的毯子上捡到的。”
“是的,内容恶毒不堪。”
母狗,不要脸的老太婆,装作女演员,对谁都会摇头摆尾。一句一句都随着那缭乱的笔迹一起深深地刻在了心上。恶毒的语言胜过任何锐利的刀刃,令咲世子感到恐怖。看不见的伤口不停地流着鲜血,咲世子轻轻地说:
“她提到了我的男朋友的事吗?”
素树脸一沉,说:
“就是那个叫三宅的画商吗?没有什么正经的说明,只是说,这个有才能的画商婚姻很不幸福,却又被咲世子迷惑住了;真正爱这个画商,并能使这个画商幸福的只有自己什么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素树扑哧笑了出来:
“怎么看,就是一个有老婆的花花公子还和另外两个女人有着玩火自焚的恋爱关系,其中一个女人是有理性的聪明人;而另一个则是地雷,只要不小心触摸一下,就会连同对方一起做自杀性爆炸。男人或女人中,总会有那种只会作自杀性爆炸式恋爱的人。”
“你说得对。”
除此以外,咲世子无言以对。素树直率地看着咲世子的眼睛说:
“我也不是孩子了,您和一个已婚男人发生关系是很正常的事。恋爱不需要什么大道理,跟那人的事儿,就当是被狗咬了一下,最好全都忘记。这么说的话,可有点对不起保罗吧,不过聪明的狗是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的。”
咲世子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告诉素树,自己已经和三宅分手了,但是又担心这么说了,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想要换情人了。更何况,咲世子自己也没有下定什么决心。正在沉默时,素树又说:
“我不了解您和那个画商之间的关系。不过,我们已经开始拍摄纪录片了,请允许我把片子全部拍完,请接受我的请求。”
说完,这个年轻人用直率的眼光向咲世子点头作了个表示请求的眼神。这个人到底是把自己只看作是作品的主题呢,还是当一个女人来看待呢?咲世子感到茫然。但是,毕竟拍摄时,可以和素树一起度过一段愉快的时间,就这样,也足以能使咲世子感到高兴。想到这十几天的孤独,咲世子对能和素树在一起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知道了,对你来说可能只是热热身而已,我也请你多多照应啦。”
西崎很识相地端来了咲世子要的菜。
“德水,现在店里不忙,你就陪咲世子女士说说话吧。”
把银匙插进半生不熟的蛋包饭里,柔软的手感使咲世子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3
吃完早已过了晚饭时间的晚餐,咲世子又和素树聊了一会儿,定下了下一次摄影的日程。正当在转椅上过着十分轻松舒心的时间时,咲世子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咲世子。”
还以为又是幻觉,这是一个在“碧露咖啡”不可能听到的声音。咲世子战战兢兢地把脸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三宅卓治,穿着西装,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站在那儿。素树正在别的卓前作招待,听见声音,也朝这边看,咲世子压低声音说:
“别大声嚷嚷,好不好?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卓治坐到咲世子旁边的转椅上,说:
“还不是那个亚由美,她给我来信了。从年底就给我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正担心呢。今天要去见一个住在横滨的画家,所以就顺便来了。在哪儿,那个喜欢拍录像的色鬼?”
吧台里,素树将正要来问卓治点什么的西崎支开,自己拿着菜单,来到卓治面前。
“欢迎光临。”
素树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这么柔和,卓治交替地看着素树和咲世子,说:
“一杯奶咖,要热的,叫德水的就是你吗?”
德水微笑着点了点头:
“您是三宅先生吧。有个制造麻烦的女人也来找我了,她给了我一封没有必要的信。”
卓治狂笑起来,声音响彻店堂。
“是吗是吗,我还以为是个在风景区打工的流浪汉呢,很会说话嘛?咲世子,这家伙的确是个美男子,个子又高,是个不错的男人。”
素树向西崎摆了摆手,转告了点的东西。西崎一脸不解的样子走开了。
“谢谢,不过,这些都是三宅先生您惹的祸,现在已经连累了大家。要用一句话说的话,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卓治的脸右边部分抽搐似的笑了,这是危险的信号,年轻时就立志当美术评论家的卓治的话里总是锋芒毕露,年龄上又和素树正好相差了二十岁,在如何说话伤人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啊,要说连累了你,那真对不起了。话说回来,我也是受害者。不过,小伙子,你把咲世子看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著名的女艺术家吗?听说你在给她拍纪录片,知道咲世子喜欢什么样的玩法吗?告诉你,不管什么样的艺术,都少不了下半身的活。”
咲世子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
“住嘴!你要再说下去,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跑到叶山来的吗?侮辱我们的关系,不等于糟蹋你自己吗?”
咲世子浑身因愤怒而颤抖,为什么偏偏在着当口,卓治和素树撞在一起呢?如果再晚一个小时,咲世子或许就能在自己家中等卓治来。新的恋情将枯竭于萌芽之中,而旧的恋情早已熟透糜烂,坐在素树前面的咲世子就像被当头浇了一堆腐汁。也许是发现了咲世子苍白的神色,卓治站起来说:
“对不起,我不是为了说这些来的,到外面去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走。”
卓治也好像是走投无路的样子,完全没有那种事业成功,踌躇满志的样子。咲世子刚要离开圆转椅,素树说:
“咲世子女士,我也有话要跟您说,您不要回去,谈完了,请再回到这里来,好吗?”
卓治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素树,尽管素树站在矮一节的吧台里面,但是个头也比卓治要高出近十厘米,卓治肚子上的鳄鱼皮带又把肚子扎成了两段。
“有个年轻的好男人,真是太占便宜了。不过,咲世子,可别忘了,年轻男人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不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我先出去等你。”
卓治的最后一句并不恶毒,甚至带有一丝惆怅。卓治并没有指责素树的年轻,而是警告自己已经并不年轻了,咲世子凝视着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的背影,就在一个月前,两人还在汐留的饭店如胶似漆地抱在一起,这个男人的背影现在看上去已经弯曲了起来,自己的背影是不是也同样地映在素树的眼里呢?
“我去一下,一定会回来的。”
咲世子说着,尽量挺起胸,伸直腰背,走出了碧露咖啡昏暗的店堂,走向门口。
4
卓治的车是阿尔法.罗密欧的GT,红色的车身,内部装潢却全部是黑色皮革。卓治以前曾不无夸耀地说,这是一辆最适合偷情的车。大海边,一月的空气寒冷而又湿润,卓治从驾驶室里向这边招手。咲世子摇了摇头,站在远离性感的意大利车的地方,她已经不想再跟卓治一起分享一个封闭的空间了。至此,咲世子才明白,自己已经在跟卓治的关系上画上了句号。
这种关系的结束,使咲世子明白,自己不会再把心交给卓治了,三年之久的情人关系在今夜告终。卓治走下车来说:
“上次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情,你好好想过了没有?我幸好没有孩子,也不想再跟老婆一起生活下去。亚由美的娘家虽然有钱,但是跟那种神经兮兮的女人也是生活不下去的。再说,她对我来说也太年轻点了。咲世子,你是我最后的选择,怎么样,跟我一起过吧。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结婚都行。我比谁都了解你的工作,也比谁都能高价出售你的作品。”
卓治好像也在孤注一掷了,声音随着白色的热气,消失在夜晚的停车场。头的上方是映在夜空中的蓝色霓虹灯,咲世子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柔和得多:
“卓治,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
男人似乎理解了这句话的所有含义,用一种努力挤出来的声音说: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那个年轻人到底能了解你多少?你以为那样的年轻人能爱你多久?那家伙多大?”
“二十八。”
卓治朝阿尔法.罗密欧的轮胎踢了一脚:
“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哪,二十八岁,那时,你在干什么?为了生活,拼命在画画,对人间世故都还一无所知。你还想再去重复这种白痴般的生活吗?咲世子,求你了。”
咲世子看见了难以相信的东西,这个对谁都是玩世不恭的男人,居然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但是,眼泪也已经无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咲世子的决心了。咲世子静静地说:
“卓治,你也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对的。那个年轻人也许真的是出于好奇,感到有趣,才对我表示关心。即使凑在一起,也是不会长的。不过,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也并不是因为对或不对。我也不清楚,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想成为他的一部分。就是这么一回事,在看见你和他说话时的样子,我就明白了,自己现在要选择的人生伴侣是他,而不是你。”
卓治用法兰绒的上衣袖子擦去眼泪,说:
“你会后悔的,你们的爱情不会有幸福的结局。”
咲世子也热泪盈眶了:
“唉,到那时,我再去后悔。”
“好,等你们俩全部结束时,你再跟我联系,我们再从头来。”
男人们总喜欢在关系结束时装得像正人君子一般,但是,跟以前的情人再次牵手,重归于好,都是没有什么好结局的。这道理对咲世子这样的女人来说,就跟夜晚每天都会降临一样,一清二楚的。藏青色的夜幕,清澈如镜,笼罩着叶山一带的天空和树木。咲世子觉得,自己也许很多年以后都不会忘记这个情景。一定要把这个情景画在自己的作品里,记录下这个夜空中的冰凉的温软。
卓治不等咲世子回话,就径直钻进车里。马达放出令人回肠断气的巨响,阿尔法.罗密欧气势汹汹地开出了这个海边的停车场,咲世子呆呆地站着,一直目送到车尾灯小时远去,把这份画上句号的情感扔进了身体的黑洞里。
5
回到“碧露咖啡”,素树担心地迎出来。回到刚才的圆转椅上,咲世子倒是如释重负,心情轻松,已经没有什么要对素树隐瞒的了。
“如果不是开车来的话,真想痛痛快快地喝个大醉,一切都结束了,解放了。对了,你说有话,是什么?”
素树将脖子下的蝴蝶结摆端正后,直直地看着咲世子的眼睛说:
“今天晚上,我想去你家,可以吗?”
咲世子觉得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胸口深处掠过一阵痉挛,隐隐作痛,但是马上就又加倍地跳起来。素树的目光紧盯着咲世子,寸步不让。咲世子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在他的眼光下被撕裂开来。
“那个人知道的事,我也想知道。也让我看见您的全部。我今天十一点下班,能去您家吗?您不同意,我是不会从这儿离开的。”
震惊过后的是狂喜,自己梦寐以求的男人,却以如此的热情向自己提出要求,这样的机会,在至今的人生中也是绝不会多得的。
咲世子眼里,素树的身影开始摇晃起来,停车场也好,眼前的这个吧台也好,咲世子的眼泪都不能自己。她用右手食指轻轻拂去眼角的泪水,仿佛第一次尝到了类似初恋的感情。吧台桌面变成了汪洋大海,咲世子担心素树是不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我等着你。”
素树顿时好像身体里点着了火一般,满脸生辉。
“谢谢你,我会尊重你的。”
素树飞快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向了厨房。咲世子目送着素树那白帆一般的身影消失。爱情是残酷的,卓治的背影给人一种惨不忍睹的失落感,而素树的背影却给人一种蕴藏着所有可能性的力量。这不仅是因为年轻,而且还因为素树那边有股孕育爱情的能源。
咲世子等素树消失在拉门里面后,拿起付款单,离开圆转椅。
西崎站在收款机前,一脸得意忘形的样子。这个打工的大学生冲着咲世子说:
“啊呀,今晚可太不寻常了,我真正领教了您的厉害,将两个男人弄得团团转,居然还战胜了那个美女诺娅,早知道有这一手,我应该早点到您那儿报名的。”
咲世子边从皮夹克的口袋里取出钱包,边问:
“西崎君,你妈妈多大岁数?”
“嗯,比您大七八岁吧,今年已经四十五了。”
咲世子发出一串华丽的笑声:
“是啊,等西崎君能了解女人的年龄时,我就跟你打交道。”
在咲世子付钱和拿回找钱时,西崎一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在咲世子要出店门时,他才小声问:
“哎,咲世子女士,您到底有多大岁数?”
咲世子只向他摆了摆手,不作回答。
POLO以最快的速度从叶山回到披露山,一到庭园住宅的南端,咲世子就急急忙忙把车停到停车场,然后跑着奔回自己家。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咲世子风风火火地打扫着房间。
先收拾好门口周围的东西,用笤帚清扫进门的地方。然后,在门口的玄关处,用“备前”盘子点上薰衣草香。接着她用吸尘器打扫客厅,把餐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搬到工作室里,来回搬动大块头的画集,在这样的冬日夜晚,居然也使咲世子出了一身汗。
卧室和浴室是最重要的地方。咲世子拉下床单,换上浆过的干净床单,铺得就跟饭店里的一样,一丝不苟,房间里充满了成熟女性的温馨。而平日里的咲世子最讨厌的也是女人味,特别是卧室和衣柜,但是今晚这两处也都点上了薰衣草香。在浴室,咲世子一边冲着淋浴,一边使劲洗着浴室的地面,因为平时大量用洗发剂,结果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洗完澡后,吹干头发,咲世子穿上了洗干净的牛仔裤和平时出门时才穿的黑色羊绒毛衣。本来只打算略施薄妆的,结果因为要掩盖眼睛下的黑圈,涂了厚厚一层粉底霜,眼睛下面的肌肤如果没有弹性的话,看上去会很老相。
看看墙上的钟,不由得吃了一惊,已经是十一点半了。门口的铃声响了。
咲世子再次朝化妆台上的镜子看了看,头发、眼睛四周、脸颊、嘴唇,都还不坏。在下意识地作了一个深呼吸后,咲世子用脚尖轻快地走向自己心爱的男人等着的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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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心爱的男人站在那儿。
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吗?咲世子最后一次在玄关的试衣镜前照了照自己的身影,用劲拉开了门。
“晚上好,我来了。”
素树穿着一件自己见过的羽绒衫站在那儿,右手递过一小束花来:
“这是西崎君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的,说是已经半夜了,只买到这些了。在跟女人打交道方面,他好像比我更有经验。”
素树腼腆的笑容,令咲世子胸口掠过一阵说不清是甜还是痛的感觉。这是一束剪得短短的大丁草花,橙色的、粉色的,非常可爱。
“快,进来。”
素树站在画着狗的图案的门毯上一副犹豫的样子:
“在店里,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要是您不愿意的话,我改天再来。”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咲世子拉住了素树的手腕,就好像是在诱惑似的说:
“我已经在等着你了,快进来。”
就这样,深夜十二点前,素树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场面轻而易举地走进了一个单身女人的家中。
在走向客厅时,躺在窗下地毯上呼呼大睡的保罗突然起来了,摇着尾巴,扑向素树,把头伸到他牛仔裤的腰间不停地拱着,抽动着嗅觉。保罗对素树已经习惯了,可是咲世子却好像被人看见了接下去自己夜间要做的事一样,用一种厉于往日的声音喊道:
“保罗,停!”
阿富汗猎犬抬起笔直的长鼻子看着咲世子,一副浑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主人,为什么您不闻闻这么好闻的味道呢?咲世子红着脸问素树:
“要不要喝点什么?”
素树看着窗外,咲世子的POLO旁边停着那辆早已不生产的淡蓝色“甲壳虫”。
“说实话,很想喝点什么,可是还要开车回去呢。”
咲世子不去看素树,鼓起勇气,尽量用一种自然的声音说:
“没事吧,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就睡在我这里吧。”
素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爱情真是不可思议,只要一方在这几十厘米的距离中动一动视线,也会营造出至高无上的幸福。
“那,就请给我来点酒吧,什么酒都行。”
咲世子微笑着颔首,走向厨房。四十多岁的人,当然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喝特别的酒,而且已经早在冰箱里冰好了。这几个月,她一直没有机会喝酒。
咲世子把一瓶香槟酒放在冰桶里端了出来,回到沙发边,素树已经脱下羽绒衣,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咲世子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英俊的男人最适合穿白衬衫。素树厚厚的胸脯和宽如白帆一样的肩头,穿牛津布的立领衬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啊,菩提子的香槟酒,到底是咲世子女士,这还不是‘皇牌特级香槟’,而是‘香槟贵妇’哪。”
在“碧露咖啡”的酒吧打工的素树对香槟好像很熟悉。这是咲世子特地在横滨元町买的,就是为了哪天能跟最心爱的人一起喝。具体是多少钱,不记得了,只是记得相当贵。
“给我,这是我的工作。”
素树从咲世子手中抢也似地拿走了开瓶刀,娴熟地用刀在瓶口的铝条上划了一圈,然后用白色毛巾捂住瓶塞,慢慢地拧着。咲世子被男人这种强有力而又安静的动作吸引了。随着一声漏气声,瓶塞被打开了。
素树托起瓶底,将香槟酒倒入咲世子的郁金香型酒杯里,一股金黄色的香槟酒吐着泡泡在透明的杯子里慢慢升高。
“香槟酒就是要慢慢地但必须一口气不间断地倒入杯子,这是调酒师这么教我的。”
素树抬起头看了看咲世子,只刹那间笑了笑,然后又往自己的酒杯倒酒。两个人一起紧张地注视着这个倒酒的场面,这是一段无可替代的宝贵时间。已经开始了,咲世子想,和素树两个人的时间开始了。
“干杯吧。”
素树举起杯子说,咲世子也抓起细细的玻璃杯脚:
“为什么干杯呢?”
递给素树一个调皮的微笑。素树隔着玻璃杯看着咲世子的眼睛说:
“为所有的。”
咲世子沉默着,她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为让我们相会的偶然。为今天来到店里来的您以前的男朋友。为那个可笑的跟踪狂。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的话,也许不会有今天晚上这个时光。也为诺娅、为西崎君,还要为保罗。为所有的,干杯。”
就好像是电影里的台词,素树很会用语言表达。三宅卓治也很会说话。咲世子喜欢能表达细腻感情的男人,听着素树低沉的声音,几乎要流泪了,她赶紧打岔说:
“就不为我们两人干杯吗?”
薄薄的酒杯边缘像是说好了似的碰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响在两人之间。
“我已经十分幸福了,足够了。干杯是为了刚才提到的人也来分享一下我们的幸福。”
素树昂起头露出雄壮的脖子,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咲世子觉得鼻子酸酸的,赶紧把嘴放到杯子上。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蹦到嘴里滑向喉咙。活着,就是在此时此地呼吸着,只要有这些,就是完美无缺的时间。这样的时间在自己过去的人生中几曾有过?
咲世子慢慢地环视着这个熟悉的客厅空间,只有放在角落的一盏旧木质落地灯亮着,身边坐着素树,脚下卧着保罗,这是一个今生今世也不能忘记的场面。
咲世子暗暗对自己这么说,喝干了第一杯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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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喝到第几杯时,咲世子看着还剩下一半的酒瓶说:
“这么托着瓶底倒酒,要用很大的力气吧。”
素树把黑色的酒瓶放到咲世子面前说:
“当然要有力气了,您也试试吧。”
咲世子挽起外出时才穿的羊绒衫袖口说:
“别看我是女人,力气还是有的,版画家就是体力劳动者。”
说着,她一把拉过素树的空酒杯,开始倒酒。她缓缓地倒入,不让液体间断。起初还没有问题,渐渐地手臂开始吃不消了,酒瓶口开始晃动。
“这可有点危险。”
素树说着把自己的手放在咲世子的手上,一起撑着酒瓶。
“已经够了。”
素树用左右取下酒瓶,右手还是捏住咲世子的手不放,咲世子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素树该不会听见吧。
“咲世子女士,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绝对讨厌的事情?”
素树的手指在咲世子的手掌间游移,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七岁的年轻男人又在说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样的时候?”
“当然就是做那种事的时候。我不想一开始就出错,让您讨厌。”
素树显得有点兴奋,不知是因为香槟酒,还是因为害羞。咲世子感到自己是醉了,突然变得大胆了:
“你不用想那么多,我喜欢激烈的,喜欢男人激烈的攻击。”
素树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他托起咲世子的下巴,把自己的脸凑了过来。咲世子在接吻时,总会想起高中时念叨过的金子光崎文章里的一段话:
没有比嘴唇触摸嘴唇时更柔和的东西了。
素树的嘴唇就是这样,柔和又细腻,但是又很厚,把咲世子吸得快要透过不起来。两个人都不是孩子了,第一次接吻就很激烈。
自己等的就是这样的吻,咲世子快要麻木的脑子这么想着,身体深处流出了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在去卧室途中,素树说:
“我工作完就来了,想借一下你的淋浴。”
咲世子不放开扣在一起的手说:
“不用在乎,或许会有女人不喜欢不干净的男人,我可不在乎。”
素树还是有点犹豫。
“不过,真的很脏。”
“很脏的话,我用嘴给你弄干净。”
咲世子对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感到很意外,自己是不是过于大胆了一点?于是急忙加了一句:
“与其洗得干干净净,我倒想今晚好好享受一下你的男人味儿和汗水。”
“明白了。”
在通往卧室的黑暗过道上,咲世子停住了脚步,抬头凝视着素树,白色衬衣的一角凌乱地露在牛仔裤外面。
“我们要上床了,不要再用客气的语调说话了,你就直呼我‘咲世子’。”
“好的,咲世子。”
素树搂起咲世子热烈地吻了起来,吻得快要把咲世子顶到墙上了,又从毛衣上轻轻地揉动咲世子的乳房。为什么让男人揉动胸部会这么舒心?咲世子想着,她一边拼命地用舌头回应着素树的吻,一边把手伸到了素树的腰间——无需扭捏摆样子了,健康的成年女性也有不可忍耐的性欲。
咲世子用右手笼住了素树牛仔裤下热烘烘的阳物,温暖的坚硬的感觉叫她产生一种心爱之感。如果在这儿突然跪下的话,素树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吧。咲世子还在犹豫当中,素树已经先动了起来。
他把手伸进了咲世子毛衣下面,又强硬地把胸罩掀起来,毛衣被翻到了肩膀上,咲世子雪白的腹部和并不太大的胸部露在了夜色中。
“真漂亮,咲世子。”
乳头上感到了热气,素树的脸贴近了过来,伸出的舌头比隆起的乳头要热得多。舌尖慢慢地在乳房周围转动,渐渐地移到了中心。咲世子觉得自己腹部下面都起了鸡皮疙瘩,手已经不是在摸了,而是隔着裤子紧紧地拽住了素树的阳物。
当舌尖触摸到乳头时,咲世子叫了起来。素树舌头的动作并不停下来,咲世子也不由得一直尖叫着。素树在仔仔细细地品尝了两个乳房以后,用湿润的嘴说:
“上床吧。”
咲世子像孩子似的点了点头,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她靠在素树的肩头,连挪步都有点困难了。
躺倒在床上后,咲世子就好像发高烧的人一样,任凭素树脱下自己的牛仔裤。素树的劲儿大得就好像是在说,要是还穿着这些玩意儿的话,非得被化学染料毒死不可。咲世子穿着跟毛衣一样颜色的黑色花边短裤,素树则是灰色的平角裤。
“这次该我了。”
在跪站在床上的素树前,咲世子趴下了。从平角裤的接缝处,素树的阳物就好像一颗年轻的小树一样挺立着。咲世子用两手的手指轻轻地捧起来,把脸靠上去。
男人的味道扩散开来。咲世子伸出舌头,触碰了一下圆圆的尖头部分。微微的咸味留在了舌尖上,素树把手放到咲世子头上用一种迫不及待的眼光俯视着说:
“快,全部。”
咲世子伸出舌头,用力张开嘴,把素树的阳物放进嘴里,就好像一条正在吞噬蛋卵的蛇。两手离开阳物根部,用力抱住素树的腰部,直到把阳物咽到喉咙深处,呼吸困难起来,眼泪流出来了。但是咲世子并不松口,这是为了让别人产生快感而流了喜悦的泪水啊。
“咲世子,你真棒!”
咲世子不做回答,只是拼命地动着舌头,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在想同一句话:
(“用我的嘴就行,这是为素树的嘴。”)
素树的阳物在咲世子嘴里不停地跳动,每次跳动都会从尖头迸出几滴精液,精液落在已经变得很敏感的嘴里,这是带着素树味道的液体,咲世子好像喝美酒一样吮吸着。
素树的爱抚非常温柔,跟他人相比是没什么意思的,但是留在咲世子身上的感觉跟卓治的激烈是完全不同的。卓治只是以掠夺方式在做爱,而素树则是一边慎重地看着对方的反应,一边补充着不到之处。
掠夺式的做爱和分享式的做爱,常有人不坏好意地说:和谁做爱都一样,这样的人不管吃什么美味的东西,不管看什么精彩的绘画作品,一定都是只有一个固定的欣赏方式。
微小的不同中能找到无限的变化。性交是动物也能做的行为,但是只要加上一点自己的方式,就会引出很多令人产生快感的场面,这里就少不了人的美妙的性行为。
咲世子从素树身上尝到了满足,她合着素树的节奏动着身体,对生命能以这种方式接洽,心中充满了感激。平时不怎么样的力气,一旦用在做爱上,竟能得到如此美妙的报答。
为此,平时的苦恼都在今宵这一刻化为乌有。素树在咲世子的身体里膨胀。
“咲世子,不行了,要射了。”
咲世子把手放到在自己身上不停地动着的男人的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我已经说了几遍了,素树,犹豫什么,射吧,多多地。”
素树把阳物插到咲世子身体的最深处,又用力涌动了几下,两人的耻骨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时,咲世子因高潮而尖叫:
“不行了,这样……再下去,我,又要……”
咲世子用两腿紧紧夹住素树的细腰,达到了这天晚上的高潮。
素树先给咲世子收拾干净身体,和卓治做爱时,这是由咲世子做的事,把咲世子的收拾干净后,素树轻轻地吻了吻咲世子:
“咲世子不愧是大人,做爱也真棒。”
咲世子虽然感到很满足,但是心情颇复杂:
“是把我和经常跟你做爱的女孩子在作比较吗?”
素树利落地把避孕套从阳物上取下来,打成结,揉进了手帕纸中。
“不是的。我说的是,女人就应该诚实地表现自己的欲望,这样才会让人觉得棒。年轻人的话,包括我,即使上了床也会摆个架子什么的。”
咲世子用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
“不过是有经验而已。”
“不是。做爱,一开始就不应该摆什么架子,就这么忠实欲望地,下流地去做,反而更好。”
咲世子活了四十五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那我就是很坦然了,是吗?”
素树笑了起来,望着咲世子的裸体说,
“是的,而且,身体有特别年轻。”
咲世子看见了自己失去弹性,垂到一边的乳房和圆圆地堆起来的腹部,这些做爱时忘记了的部分让自己觉得羞愧难当,她拉过毯子盖到身上。
“别这么看,好不好?”
这时,素树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认真起来:
“就这样别动,好好听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咲世子在温暖毯子的黑暗下应着:
“我听着呢。”
“是说我工作的事儿。为什么我要从电影界逃出来?我要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咲世子在床上微微地渗着汗水,等待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的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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毯子下,两人的汗水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到亲热,又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就好像是海边的味道,抑或是长在森林深处的年轻树木的气味,真正的甜蜜也许就隐藏在苦涩中或咸涩中。咲世子想起了几个男人的精液味,什么时候也要尝尝素树的精液。男人的声音安静地在头顶上方流过。
“在我上初一时,班里来了一个叫做椎名清太郎的同学。我们学校在东京平民居住区里,是一所普通中学。”
椎名,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诺娅是椎名的妹妹。我和清太郎马上就成了好朋友。其他的同学都热衷于体育活动,而我和清太郎喜欢文科,经常一起去看电影。星期天差不多都泡在‘名画座’那家电影院里,看三部连放的电影,坐得屁股都痛了。那时的电影,好像不管什么都很有意思。”
二十八岁的素树上中学,该是十五六年前吧,那时的“名画座”在放什么样的电影呢。
“看电影时,观者的心情很重要,不管是多么无聊的电影,只要用心去看,别打盹,也总能发现这部电影的优点。那时的电影院乱哄哄的,但是,那些经历对我后来从事拍电影工作,一定起着什么作用。”
素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兴奋,这也令咲世子感到高兴。
“那时都放什么电影呢?”
素树轻轻地笑了笑,回答道:
“《黑雨》、《狗脸的岁月》、《壮志凌云》、《军官与博士》、《异形续集2》、《柏林苍穹下》,没什么头绪地连在一起放。”
都是八十年代的作品,可对咲世子来说,好像都是昨天才刚看过一样。
“清太郎和我,两个人在学校里组织了一个电影俱乐部,写剧本和拍录像是我干,清太郎拿照明啦录音什么的,刚开始拍的东西糟糕得一塌糊涂。”
咲世子想象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瘦瘦的中学生,那时的素树,一定是个引人注目的英俊少年吧。
“画面不齐的怪兽片啦,胡打乱闹的动作片啦,什么的。后来,过了一阵子,我发现自己并不擅长拍动作激烈的画面,而拍一些定格的镜头,对我来说很容易。于是,自然就开始改变风格,开始专心去拍一些日程生活中的小小发现或惊讶。”
中学生时,就能发现日常生活中琐碎小事的优点,这也许就是素树适合当摄影师的才华吧。
“诺娅总是跟在我们俩后面,第一次见面时,她才八岁,但是,那时就已经是一个是不管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的女孩子了。”
咲世子胸口掠过一阵痛楚,十二岁的素树和八岁的诺娅,虽然幼小,但一定是相配的一对,至少比四十五岁的我和二十八岁的素树要相配得多。
“我拍的东西怎么也称不上是作品,不过,上高中时,让已经是中学生的诺娅当了主角,总算第一次得了一个鼓励奖。现在想起来,不过是拍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走在冬天的大街上而已,但是这居然就能称得上是电影。就是说,能让看的人感到一种用语言难以表达的东西在里面。当然,一半靠的是诺娅的天才演技。诺娅在那时就已经具备一种动物本能的磁性,能吸引住观众的眼球。”
素树的描述听起来充满了怀念的感觉,咲世子不想去看在讲述和诺娅交往时的男人的脸,而是深深地钻到了安全的黑暗的毛毯下面。
“我从那时起,就开始专门拍摄以诺娅为主人公的片子,拍摄一个漂亮女孩成长的纪录片,渐渐地成了一部有故事情节的电影剧作。诺娅是个非常敏感的女孩子,凡是做过一次的表情都能一一记住,下一次,拍别的镜头时,只要说以前什么什么时候的表情,就能马上重新作出来,随着多次拍摄,她表情的种类也迅速增多,而且变得越来越丰富,我和清太郎,诺娅三人的电影在各种业余爱好者电影节上都得过大奖。”
“这可真值得祝贺。”
素树的声音突然有点感伤起来:
“真的吗?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些拍片的日子,真的是最美好的。三个人一起上街,边聊天,边即兴开始编故事,可以说是童趣横生。”
给我拍片时就不一样吧,咲世子差点没说出口,只是改口说道:
“现在,不一样吗?”
素树的声音不仅开始低沉,而且有点嘶哑起来,似乎掺进了裂纹:
“不一样,现在拍片时,已经不觉得什么快乐了,可能是因为已经变成了工作的关系吧。”
男人独自干笑着又继续说:
“那是我高三时的事,上大学是学校保送的,所以早早就定下来了,那时班上的同学都在忙着应考。我开始跟诺娅交往,那时诺娅十三岁,我十七岁。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我跟她说,等她上了高中后再开始交往,可她不听,说已经是大人了。”
咲世子屏息静听,十三岁的诺娅一定美得像宝石一般吧。咲世子不想把自己跟诺娅作比较,在毯子下卷曲了身子。
“那年夏天特别的热,一旦打开了通往身体深处的大门。我们就再也不能抵抗住那种诱人的魔力,身体上凡是能互相触摸得到的地方,就会带来一片灿烂的阳光。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度过,图书馆、电影院、放学后的教室里,自己的房间里,公园里,百货店的停车场里。不拍电影时,两人就在做爱。不过,不知为什么,快乐的时间长久不了。”
东京的平民居住区的一角,十年前,一对像小松鼠一样可爱的恋人在做爱。咲世子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肮脏的行为,自己在成人前,是怎样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早点到来,成为大人对自己来说又是怎样的一种骄傲,这些感觉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都鲜明地烙印在咲世子的身体深处。
“我们总是很小心地避孕着,但是我太不成熟,太浮浅了。有一次,做爱以后,两人就这么互相拥抱着睡着了,醒过来时发现避孕套掉在她身体里面了。我想也许就是那一次,结果,诺娅在十三岁的冬天那年怀孕了。”
“是吗?”
咲世子想不出该说什么抚慰的话来,对两个年轻人来说一定是很大的打击。
“我还没上大学,诺娅还是中学生,我们别无选择,清太郎给我们办了所有关于打胎的手续,就连陪诺娅去动手术的也是他。命运总是在这种时候作弄人,动手术的星期六,正好大学开说明会,大家都高高兴兴地来参加,只有我一个人坐立不安,想诺娅的事,担心得不得了。”
咲世子很容易描绘出了这样一个场面:表情困惑的素树坐在大学的讲堂里,坐立不安。素树那困惑表情的基调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吧。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我们三个人经常一块儿外出住宿拍片,所以,很容易瞒过了诺娅的父母亲。但是,帮了我们这个大忙的是清太郎。”
从毯子上面,他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咲世子的头,这是一只男人的大大的手。
“我说了这么多,你不觉得烦吗?”
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初恋经过和感伤的话题,怎么会烦了呢?咲世子真诚地说:
“一点儿也不烦,你继续说吧。”
素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我和诺娅的片子,有了那些事以后却更受人欢迎了,就连我也感到吃惊的是,诺娅更熠熠动人了。现在诺娅那引人注目的眼神,就是在手术后开始出现的。我拍的片子也更增添了一种不能言喻的悲情和尖锐。甚至是不经意拍的部分,也有一种不容忽视的魅力在里面。”
当了二十年职业画家,素树的叙述有能令咲世子信服的地方。私生活的伤痕有时候能让作品发出异常的光彩,这也是一种反讽手法,诺娅和素树大概都是属于早熟的一类吧。
“大学毕业时,有家电影公司找我去拍片。诺娅那边,现在的那家艺人公司也要她去,条件也很吸引人。我们一起开始拍广告片,还得过广告奖呢。诺娅不仅跟我合作,还开始接电视剧和电影的工作。我一边拼命干着各种摄影工作,一边开始为拍电影作准备,写了自己独创的剧本,四处奔波去找外景拍摄地。给我个人公司当老板的不用多说,就是清太郎。”
咲世子还没见过椎名清太郎,如果跟素树有这么深的关系的话,现在会在哪儿呢?恐怕跑到湘南这边来也不会太令人意外吧。
“椎名诺娅的名气和人气,也让我这个导演出了点风头,所以集资也比较容易,再加上那时DVD卖得很好,对电影界来说是大乘东风。于是,我开始野心勃勃起来,责任都在我这边。”
咲世子想说不是,对一个搞创作的人来说,崭露头角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一步,要是处女作不给人留下鲜明印象的话,不久就会被遗忘。艺术世界是冷酷的,里面充满了激烈的生存压力。
“我插一句,不管是谁,崭露头角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有令人瞩目的地方,处女作马上就会被打入冷宫,你对自己的处女作野心勃勃,没有什么错。”
素树的笑声显得很寂寞:
“不是这么一回事。问题是,我过于夸大了自己的能力。其实是一部用不多的预算也能拍成的电影,我却偏在几个场面中加了不少东西。比如,加上不需要的也不是我会拍的群众场面,想要引人注目。清太郎为搞到资金东奔西走,结果,这家伙去向黑势力借了钱。电影界,一向就跟黑社会有瓜葛,常常有黑钱流动。”
咲世子对这样的事也是略有耳闻,地方上跟黑社会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电影发行公司有的是。
“他们把非正义之钱投资到电影中,就是说是借投资拍片的名义来进行洗钱,清太郎背着我,已经染指了这些黑钱。接着就是常有的麻烦事发生了,最后他们不仅不给钱离开,反而倒打一耙,什么都能成为他们的借口,反倒是我们的钱被他们盯上了。电影的制作费,一般是我的个人公司出一半,另一半则由制作委员会出资。”
咲世子想起从那个大学生的侍应生西崎那儿听来的事,年轻导演素树在拍处女作的资金方面出了店问题,在东京呆不下去了。
“我们都很年轻,没有可撑腰的人,收集到的另一半资金,也是想用来拍摄自己风格的电影。最后,只能把我个人公司积存下来的所有钱去换回了清太郎的性命。给清太郎添了不少麻烦,不能见死不救。我这个只会拍恋爱片的人,为了换取朋友的性命,自己跑去把大笔的钱交到了黑社会分子的手里。那时在四国的高松,在一个港口的仓库里,可能什么地方还有摄像机吧,我进去后东张西望,因为那儿让我感到是一个拍特级镜头的地方,毫无现实感。”
“接下来,你就跑到湘南来了。”
“是的,我向摄影公司交了一份休假请求,离开了东京。现在住的逗子马力娜公寓是那家摄影公司社长的私人财产,免费借给我的。那边的社长对我很照顾,制作委员会解散了,应该还的钱里不够的部分都是他替我还了,说这是对我未来的投资。我还有什么未来吗?虽然没有被告到法庭,但是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了。清太郎觉得是他让我的处女作流产的,所以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咲世子有点忍耐不住了:
“所以诺娅就常常从东京跑到这儿来看你,是吗?你们的关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是最大的问题,以素树的才华来说,回到电影界去是迟早的事情,而见到诺娅时,咲世子明显感到,诺娅是以看一个男人的目光在看素树,素树对诺娅来说,是最能让自己发挥演技的导演,从小学生时起就喜欢的青梅竹马,是初恋的情人和献出处女身的对象,即使自己的形象遭到毁坏,也要救出自己哥哥的恩人。无论取哪一点,都足以使诺娅对素树的爱坚贞不移。
“我们的关系吗?现在不好说,她说,要工作一辈子,但是上了大学以后,又说要多了解一些人生,所以,我们决定饿、分手。分手时,两人都伤心地流了很多泪,发誓说五年后一定要在一起。这个誓言的现在是不是还管用,就不知道了。”
咲世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在今天晚上,日本的什么地方也许有情人们在信誓旦旦地说着什么五年后再见吧,也许没有发过这样誓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少数吧。
“那,现在还没有正式成为恋人?”
素树笑了笑说:
“又没有订婚,哪来什么正式的恋人呢?不过,倒是经常打电话。”
咲世子终于鼓起勇气问:
“你把我的事告诉诺娅了吗?”
素树的声音变得生硬起来。能觉察出他的表情一定很认真。
“是的,我告诉她,现在有想要拍的人。”
咲世子不明白他的意思,素树继续用生硬的语气说:
“诺娅是个很敏感的人,只要说这些话,她就会明白我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咲世子差不多要问出口了,咲世子拼命地控制住自己,这样也好,自己的责任就是把素树再送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让素树回到那个绚烂多彩的电影里,和诺娅在一起,他绝对能幸福,我就是帮助他康复的伴侣。
在温暖的毯子下面,咲世子几乎要哭出来了。咲世子把脸贴在男人的胸口上,感受着男人起伏的胸肌,不知不觉沉入睡眠之中。今晚,是个连梦都无法侵入的甜美的安睡。
2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完全亮,咲世子就轻轻地起床了,床垫发出了吱吱声,但是素树毫无察觉。咲世子将毯子盖在素树露在外面的肩头,走进浴室,冲了淋浴后,又精心地化好了妆。
和才二十多岁的诺娅不同,对咲世子来说,化妆是一种礼仪,虽然自己长得不像女演员那么完美,但是也不想让在一起的人感到不愉快。
早晨是烤面包,意大利菜汤和含羞草色拉。自己一个人做意大利菜汤的话,用一个罐头就可以了事,但是,今天早上是从炒火腿开始做起,冰箱里正好有西芹,做意大利菜汤就是要一些有香味的菜才好吃,最后按水煮蛋的方法,把蛋先打在调羹里,然后再放到汤里,早晨这就准备好了。
想去叫素树起来,刚打开过道的门,和头发乱蓬蓬的素树撞了个正着。
“啊,真不好意思。”
素树有点难为情地说,
“真香啊,我还从来没想象过你做菜的样子呢。”
咲世子一边把咖啡倒入客人用的咖啡杯里,一边回答:
“哎?是吗?”
拉开餐桌边的白色椅子,素树坐了下来,冬天的早晨,木头的窗框一半结了白霜,遮住了外面落寞的庭院。
“你不是总到‘碧露咖啡’来吃蛋包饭吗,又总是很晚才来,所以我就想,这么漂亮的人,肯定不会做菜,我觉得,这才叫艺术家嘛。”
“漂亮的人”,这是一句能让贯穿身体中心的直线高兴得扭曲起来的话。素树没有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开始大口地吃起烤面包来。咲世子佯装平静地说:
“素树,你今天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吗?”
素树喝了一口泛着火腿油的汤,咽下面包说:
“晚上咖啡店有工作,不过,白天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一起去叶山的近代美术馆看看,怎么样?那儿现在有日本版画家的巡回展,里面有一幅我的作品。”
素树好像突然清醒过来,眼神也变得敏锐起来:
“那,我能去拍吗?”
对素树来说,摄影机仍然是不能离手的伙伴,咲世子笑着说:
“当然可以,不过,美术馆里面是不能拍的。”
“这我知道。不过,那儿才建好不久,外观很美。从美术馆周围可以走到海边,是拍采访外景最好的地方了。”
咲世子一边用汤匙把意大利菜汤放进嘴里,一边点头表示同意。她觉得今天的菜汤咸了一点儿,也许是昨晚流了很多汗,调味时就多了盐吧。想起了昨晚的种种场面,脸颊不由得火辣辣起来。像是要忘记昨晚床上的事情,咲世子赶紧回答说:
“行,那就上午开始吧,上次没有给你介绍工艺过程和工具,今天我要给你看看版画家的一些技巧。”
素树眯缝起眼睛笑着说:
“你的技巧部分,昨晚可是让我见识了不少。”
这是只有做了技巧的事情的人才能明白的玩笑。做爱,当然也包括这些部分,这既让人害羞又让人高兴,也令人感到亲热。
“吃了早饭就开始拍吧,午饭在叶山馆的咖啡店吃。”
素树到底是年轻男人,又重新要了一碗放了水煮鸡蛋的意大利菜汤,吃了三片厚厚的方面包。年轻的男朋友,这种时候真让人觉得愉快,咲世子产生了一种面对儿子的心情。
咲世子用一种平稳的眼神凝视着比自己小十七岁的男人大块朵颐的样子。
神奈川县立近代美术馆的新馆“叶山馆”在皇家公馆的旁边。从披露山咲世子的家开车去只要十五分钟左右,驾驶POLO的是素树。咲世子穿得虽然和昨天的不同,但仍是一袭黑色,下身是一条膝盖两边带兜的工装风格休闲裤,上身则是A字型的黑色针织毛衣,只有外边的羽绒衫是白色。
“叶山馆”是一栋灰白两色的水泥建筑,这次展出的作品也是以黑白为主的版画。素树拍的是纪录片,也无需很多色彩,片子的主题是咲世子版画的温暖的黑色,服装则是配合素树摄影而选择的。
停车场只有几辆观光巴士,中老年男女在导游的引导下陆陆续续走上台阶,消失在自动门里,素树马上开机:
“请问,你看见这些游客有什么感想?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要是一个人的话是不会来美术馆的。”
咲世子优雅地给了一个笑脸说:
“这种刻薄的问题可不行,艺术作品本身就来源于大多数人的力量,电影也是一样吧,可不能小看普通人,要不然,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就会无能为力。”
素树的摄影机由下往上拍咲世子缓步走上台阶的场面。
“而且,那边的小卖部里还有我的作品的明信片呢,一张两百日元,是很不错的礼品,游客们可都是我的好主顾啊。”
建筑物里面有一个地上铺着白色瓷砖的广场,建筑物外墙是玻璃和白色的墙,有一种令人轻松的开放感。咲世子熟门熟路地走进馆内,,买了两张门票。
“好,摄影只能到这儿,进去看画吧,你可得好好注意看啊。”
现代版画巡回展的主题是《别有光影》。穿过迷路一般的白色走廊,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展厅,和成年人视线同样高度的墙上挂了很多作品。刚才看见的那群游客好像已经去了别的展厅,室内异常安静,咲世子以一定的速度在每幅作品前浏览:
“应该怎么欣赏绘画作品呢?”
素树冷不丁地出了一个难题:
“你说,电影应该怎么看呢?有什么标准的学院式观赏电影的方法吗?”
“输给你了。我也只是按自己的兴趣去看电影。自己开始拍摄后,电影的乐趣还是没变。不过,我总觉得,绘画好像比电影专业性更强,是为少数人而制作的东西。”
咲世子在一幅画框很大的作品前停住了脚步,黑色的底子上画着白色的四方形,这些四方形里还有缺了角的黑色四方形,属于抽象派作品。
“素树,你看了这幅画有什么感想?”
素树凑近几步看看,又退后几步看看,来回重复几次后说:
“画面很简单,但是令人沉重,当然好像还有点幽默感。我挺喜欢这幅作品的,虽然不会花上几百万日元去买。”
咲世子笑了笑,转身走向通往下一个展厅的白色走廊。
“这就行了。这里的作品采购预算都是来自纳税人的血汗钱。一个会赏识作品的人用你我交的税去买这些画来摆在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机制,用大家交的税金去买一些所谓好看的东西,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吧。”
素树站在另一幅作品前,这是一幅用骨头和花组合成的作品,整个画面都是几何图形一般的图案。
“这幅作品不怎么样。我觉得,美术馆也应该想办法直接和观众进行交流,不应该只是摆设。比如说,像电影院里收门票那样,一幅作品一张门票,效果也许会更好。”
咲世子用背影回答:
“我也有同感,所以才给报纸,杂志画插图。虽然有时很辛苦,但是与其摆设在这种地方,还不如让更多的人看。”
美术馆展厅的光线是均等的,是一个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并失去和作品距离感的抽象空间。进入第三个展厅时,素树用手指着一幅画说:
“啊,这是你的作品,我在画集上见过。”
这是咲世子被美术馆收藏的第一幅作品,很值得纪念。当时,才刚二十出头的咲世子比现在更热衷于搞艺术创作。黑色的画面上能看见几个女性的身影:幼儿、少女、成熟的女性、中年和老年的女性。在同一个画面上,同一人物交互重叠在一起,是一幅人生的肖像画。“真是不可思议啊,从这个画面丝毫感觉不出人物逐渐衰老带来的恐怖或者是悲哀。不管是对哪个年龄段,作者的视角都是积极肯定的。”
咲世子站在二十年前的作品前,自己年轻时不像现在充满对于年老的恐惧,只是凭着想象在画衰老的形象而已。但是,奇怪的是二十年前自己画的中年女性跟现在的自己很像,满脸皱纹,肌肤松弛,失去弹性和光泽、单纯的想象力有时竟能如此准确地刻画出一个冷酷的现实。但是,素树的反应却完全不同:
“我觉得人能这么一步一步走向老年是很幸福的,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拍一部能像这幅画这样表现人生的电影作品。将一个人的人生,完完整整地表现出来,无论是好的时候,还是坏的时候,都用这种肯定的态度去表现出来。”
咲世子为素树的话而感动,同时她也明白,电影的主人公一定会由椎名诺娅来演的。素树一定会把自己和诺娅的故事编成电影的,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不在素树的身边了。几年后,素树将是三十来岁,正前程似锦,而自己是五十多岁,前途无望,不可能配上素树了。
想到这里,咲世子没有对素树的投怀送抱道谢,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展厅。
“叶山馆”是一个小规模的美术馆,即使不着急慢慢看,走遍所有的展厅也花不了三十分钟,回到铺着白色瓷砖的广场,咲世子问:
“离吃午饭还有一点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素树一到屋外,就开机拍摄。他慢慢地转动摄影镜头,拍摄着周围的景色。一条长长的过道把美术馆主馆、咖啡馆以及小卖部都连接在了一起,从这条过道上能看见湘南的大海,海面碧波荡漾,平静而安详。即使在三九寒天的冬季,三浦半岛南侧的太阳光也能叫人感到温暖如秋。
“那就下到海边拍一些采访的镜头吧。”
咲世子和素树两人转到反射着太阳光的建筑物后面,那儿有直接下到海边沙滩上的台阶。海面上,扬着色彩鲜艳三角帆的冲浪板在海浪上滑行。素树一边在台阶上慢慢地倒退往下走,一边问:
“刚才的那幅作品和最近的作品风格好像有很大的不同。对自己的风格的变化,你本人是怎么看的呢?”
从纯艺术世界慢慢走向商业美术,要是只用一句话来概括咲世子的这二十年,那么这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你不久前不是说过吗,正在寻找新的创意,想以此来改变现在的自己,在一般人眼里,你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是什么动机促使你想到要改变自己的风格呢?”
走到白色的沙滩上,波涛声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这个,没有什么可称得上是动机这么好听的东西。一直画同样风格的东西,有点腻了而已,自然就会想到要去改变些个什么。只是,最近呢,好像是对‘黑色咲世子’这个称号感到腻烦了。”
咲世子慢慢倘徉在海边,暖洋洋的太阳,使羽绒衣都有点多:
“我今年四十五岁了。你知道什么叫更年期吗?就是女性在闭经前,荷尔蒙失去平衡,由此给身体带来各种症状,比如,突然汗流如注,睡不好觉,陷入忧郁状态,等等。”
这种一般的症状,咲世子也是能解释的,但是,她没提自己看到幻觉的事,那是一种比现实更生动更鲜明的幻觉,而且连诺娅和素树都出现在这种幻觉里,所以,她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我的情况,好像比一般人要来得早一点。再过几年,作为生物的女人生涯就结束了。所以,我在想,随着身体的变化,应该有与此相称的表现手法和风格。当然,我不会放弃现在我视为生命的黑色技法,更何况,我的客户们都是冲着我以前的作品来找我的。”
咲世子的眼光被脚下的一块木片吸引了,木片的一头是圆圆的树枝,被太阳晒干,又被海水冲洗,反复多次后,干枯的木片泛出白色。如果直挺挺的阳物里有骨头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咲世子蹲下去仔细看,沙滩上有很多被海浪打上来的东西,半透明的圆角蓝色玻璃,木偶娃娃的一只手,坚硬得已如同石头一般的绳结。咲世子把这些东西上的沙子掸去,全拾起来放进了口袋里,空闲下来时,可以用这些小东西画画写生。素树坐到旁边来,把摄影机放得低低的。
“更年期,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呢?对一个艺术家,或者对一个女性来说,更年期是具有不同意义的东西吗?”
素树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是一个不得不认真思考的问题,咲世子听着波涛声,停了许久以后才说:
“作为一个女性来说,到了更年期,就会变得焦躁和忧郁,身体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就连心情也会变得极为恶劣,明明心里很清楚,也明明知道这不是病。不过,作为一个版画家,到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更年期了,所以画得更好了,倒也觉得有这么回事,当然也没有因此就不能工作了。”
素树压低声音问:
“那个,做爱时,疼不疼呢?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的时候,我会注意的。”
咲世子笑着看着摄影机:
“这个部分可要剪掉啊。其实,我的朋友当中,已经有人完全失去了性欲,当然也有相反的,想做爱想得快要发疯的人也有。我的情况呢,在这件事上好像还没有什么变化。没觉得疼,生活中也没有定期做这事的人,性欲也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素树抬起头来,说:
“太好了。”
两人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从沙滩上走上台阶。又回到美术馆前的庭院,刚才还是整洁的白色瓷砖广场上有了点异常,风中飞舞着许多纸片。保安人员跑来跑去在收拾这些纸片。素树拾起一张飘到脚边的纸片念了起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咲世子一把夺过纸片,瞧见上卖弄写满了黑色的有棱有角的字:
“内田咲世子是个淫乱的版画家,把这条母狗的作品从美术馆里清扫出去!”
这是一座离自己家最近的美术馆,对咲世子而言就好像是自家门前的庭院一样,而且还收藏了几幅咲世子的作品,而就在此地,却有人居然撒了这样恶毒的传单,又是那个跟踪狂吧,那个三宅卓治的年轻相好,原美术馆策展人的那个女人,那个叫做福崎亚由美的女人。看着传单,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今生今世,头一次感到如此愤怒和屈辱。
咲世子全身都在发抖,她一言不发地走过广场,跑下楼梯,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咲世子,你不要紧吧!”
素树停止了拍片,紧跟在追了上去,咲世子脸绷得紧紧的,没有回素树的话,要是此时此地开了口的话,也许会变成叫唤,或者是大哭,走回自己的车边,咲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色的POLO上被涂满了红色油漆,混浊的红色就像肮脏的血一样黏黏糊糊地从车身上地流下来,把柏油路面都染红了。
“走吧,咲世子,我来开车。”
素树很快把车开出了停车场,对咲世子来说,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又是在哪个加油站洗的车,怎么回到家的,一切的记忆都不存在了。等到恢复知觉时,发现已经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旁边空无一人,窗外是黑夜。
咲世子发出一阵像是呕吐的声音,低低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挪到浴室,只一个晚上,人的心跳就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在度过了天堂般的一夜后,现在却要煎熬着没有素树在自己身边的漫长黑夜。 |
1
此后的几天里,咲世子一直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
也没心思去画截稿日期已经不多的报纸连载小说插图,勉强画出来的却是那天在美术馆后边海滩上拾来的漂流物写生。
经过日光暴晒,海水冲洗的绳结,蓝色的玻璃碎片,木偶娃娃的一只手,以及那块木片,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但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干硬的质感却让咲世子感到安心,好像能彻底去掉心里污秽的东西。要是按以前的风格来画的话,总是会去强调黑色,但是,这些写生画却很强调空白,画面上的东西都像是被漂白过一样。现在,无论是哪个层次的黑色,都不能使咲世子感到安心了。
这几天,咲世子一直在想:自己跟卓治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为什么那个跟踪狂还要来找自己呢?是不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跟卓治分手的事?对那个跟踪狂不近情理的所作所为,咲世子不由得怒从心来,因为,自己连跟这个叫福崎亚由美的人怎么联系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遭到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攻击,而没有反攻的机会,怒气也无处可发泄。
在这样的时候,可以挽救自己心灵的也只有素树。虽说只做过一次爱,但是素树并没有就此冒冒失失地闯入咲世子的私人生活中,也许是相差十七岁的关系,素树表现得很谨慎,对咲世子也很尊重,虽然每天都打电话来安慰一下,但是并不主动提出要见面。
以往的咲世子和他人第一次做爱以后,总是会像着了火一般狂热,但是这次却不同,也许是因了那个跟踪狂,或许也是因为素树太体贴人,再加上自身更年期所带来的种种变化。
虽说高兴时或情绪高涨时的心情跟年轻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只要稍微有点波澜起伏,整个人就好像都被抛进了冰冷的大海中去似的,接下去就只是任凭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黑暗的大海中,陷入不眠和倦怠的泥沼里去。
而素树呢,对刚开始相恋的人陷入忧郁状态,并不做无谓的鼓励,也不发火,只是默默地坐在咲世子身边,捏着咲世子的手,强忍着二十八岁年轻人的健康的欲望。
咲世子觉得,年龄并不是问题,有的人到自己这个年龄也能生孩子,而不会体贴女人的男人不管多大岁数还是不会。咲世子虽然仍是郁郁寡欢,但是对素树的体贴可人还是充满了感激。
不知道素树是不是也感到了咲世子的这种心情了呢?
素树第二次拥抱咲世子是在跟踪狂事件过去后的第六天。
天气渐渐转暖,寒冬即将过去的天空高而混浊,和湘南的大海交相重叠,就像一幅连接在一起的蓝灰色舞台背景,夕阳西下的时间也变得暧昧,白天和黑夜界限不明地交织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季节的一个晚上。
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喝完了一瓶红酒。咲世子其实并不太会喝酒,喝了两杯红酒,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刚才还一直在逗咲世子笑的素树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不看咲世子,而是盯着手中的酒杯说:
“说实话,这几天,我感到很痛苦。”
咲世子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把沉重的身体靠在了年轻男人的肩头上,手臂的外侧感到了男人的体温。
“你是不是喝多了?”
“不是,我一直在想,对你来说,我们俩的交往是不是只是一种游戏?我们从那天以后还没有做过爱,不是吗?”
咲世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至少在性欲问题方面,她甚至觉得,女人好像更胜于男人。
“这段时间,我在咖啡店里一面工作一面也在想和你做的事情。想这样做,想要你那样做。对做爱,空想了无数遍,就好像回到了还是童贞的高中生时代。但是,我看你一点也没有再想做这事儿的欲望,那天晚上,是不是只是一次逢场作戏而已呢?”
咲世子在软软的沙发上重新坐好,放下酒杯,将背直起来说:
“我很抱歉,我并没有想要为难你。不过,女人会有很多烦恼,而且是不太年轻的女人的各种烦恼,对你来说,这可能是比较难以想象的东西。”
咲世子上身还穿着黑色毛衣,她慢慢靠近素树,直到能互相觉察出对方的体温的距离,声音也本能地变得有点沙哑起来:
“就像你想象的那样来使唤我吧。”
咲世子看着素树那长长的眼角,在如此近距离看男人的眼睛,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小小的宇宙,里面有足以让人过一辈子的宽阔空间和光明。与其生活在令人作呕的现实生活中,咲世子宁可栖息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如果这个愿望能变成现实的话,那该多好啊,素树用手抓住咲世子的脖颈,用力把咲世子的脸拢到自己跟前,两人就像是相撞一般猛然开始接吻。
男人,为什么都有一股大海的气息?咲世子一边陶醉在素树的热情里,一边品味着嘴里的男人的长长的舌头。
舌头相互缠绵,好不容易才分开。两人的气息就好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大海一般,疯狂地接近,又猛然离开。素树两手伸进毛衣里面抓住了咲世子的胸部,胸前的乳房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逐渐变得柔软。
“就这样,别动!”
咲世子坐在了素树的膝盖上,抱着男人的头,大海的气息愈发浓烈了。咲世子先吻了男人的头顶,然后命令道:
“闭上眼睛。”
年轻的男人把手从咲世子的胸部松开,把背软软地靠在沙发上。房间里,只有角落里那盏木质落地灯亮着,温暖的白色灯光斜打过来,正好落在素树的脸上。咲世子凝视着这张脸,她要把这张脸永远铭刻在心中。
“这个人的脸上,在这地方有这样的阴影,啊,这儿还有山,肌肤柔和而又匀称,比女人咲世子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咲世子把嘴唇挪到素树脸上的一个一个部分,要在上面打下自己的烙印。当她的舌头移到素树闭着的眼睑上时,素树嘴里发出了不成语言的声音,长长的身体就好像是一条刚打上来的鱼一样,轻轻地弹跳了一下。
咲世子的舌头移向素树的脖子,又移到白色衬衫领子下面的锁骨,然后又开始回到素树那结构复杂的耳朵,咲世子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虽然担心年轻的男人会讨厌自己,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可别忘了,今生今世,此时此刻,别忘了我,素树,我真的很爱你。”
咲世子把脸靠在年轻男人肌肤光洁的脖颈上,分手是命中注定的,咲世子心中明白,但是,此时此刻,她幸福得快要落泪。
就在这时,素树突然起身把咲世子推倒在沙发上,紧紧拽住她的两只手说:
“为什么你要说‘别忘了我’?我们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男人的手把咲世子的毛衣撂到了脖子下面,刚才打在素树脸上的美好灯光对咲世子来说却是无情的,她不想让素树看见自己松弛的腹部和乳房。
“等一等,去卧室再……”
咲世子的嘴被男人的嘴堵住了。素树把自己的体重全压在了咲世子身上,两手开始脱咲世子的牛仔裤。在这么亮的灯光下,咲世子不想把中年女人的身体给一个年轻男人看,她拼命地摇着头表示不愿意,可是素树一点不留情,把咲世子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剥皮一样全脱下了。
咲世子全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无处藏身,阴毛上沾着的透明水滴也都暴露无遗,咲世子觉得自己的脸烧到了耳根,羞愧难当,素树俯视着咲世子的全身,说:
“咲世子,你真美!”
咲世子此时才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肉体,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看,都是无妨的,这是一种无言而喻的快乐。
这天晚上,咲世子和素树两人一直到最后都没去卧室,窗外天空发白时,两人才回到床上去睡。这张沙发是咲世子已故母亲生前购置的德国货,比一般的沙发要宽敞得多,能并排躺两个成年人。
素树让咲世子躺着,或站着,或从后面,或用手。年轻男人的愿望对咲世子来说,成了绝对命令,她满心喜悦地服从着这些命令。等到所有的都结束后,咲世子稍稍哭泣了一会儿,但这不是因为悲伤。
自己的记忆中,又多了值得回忆的一晚。最近,咲世子对自己不公平的命运也开始充满了感激。
2
经过了第二个晚上以后,咲世子和素树两人的关系就像冲破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墙,一下子变得愈发亲密了。这层关系和海边的阳光重叠在一起,在咲世子眼里,整个世界就好像是浮在海面上的天堂,变得明快起来了。
披露山被新绿掩映着,灰蒙蒙的湘南大海也开始碧波荡漾。这个世界的中心有了素树,他总是用一种孜孜不倦的眼光在追求自己。咲世子步入成年以后也已经过了二十多个年头,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令她从心底感到愉悦。
也许是因为爱情的力量,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无论是报刊上的插图,还是杂志上的小插图,都是信手拈来,创意如清泉一般不断涌出,咲世子只要把这些创意形象化即可。好几个出版社的编辑都有点纳闷地问:
“内田女士最近的版画风格好像有点变了,黑色跟以前相比变得柔和了,是有了什么好事了吗?”
每次听到这样的问题,咲世子总是笑而不语。这种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素树的影子,下次用什么形式去表现那个身体呢?又用什么方式去接触那个身体呢?作为一个职业版画家,她已经有了充分的创作能力和表现技术,现在则有多了一层回到少女时代般的恋情,作品中显现出强有力的光彩,这是理所当然的。
爱情能从深处去改变人,光彩耀人的不是因了外面的景色,而是由于咲世子内心世界里充满了阳光。
素树为去挂了名的电影制作公司露个脸,要回东京三天。素树走后,咲世子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来清扫房间,又洗了一大堆衣服。她本来就不是个喜欢乱摊的人,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把不想让素树看到的东西都尽量收拾干净。
刚喘了一口气,想要喝杯茶什么的时候,突然,手机铃响了。咲世子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听电话。
“对,我就是内田。”
“啊,咲世子女士,您在家啊。”
与其说是年轻人的声音,还不如说是小孩的声音,是“碧露咖啡”和素树一起打工的那个大学生西崎。
“西崎君吗?你给我打电话,可是有点稀奇啊。”
电话里传来了店里放的20世纪80年代的黑人灵魂乐,这个粗矿的歌声是泰迪.潘德葛瑞斯还是杰弗瑞.奥斯彭呢?
“您一定很忙吧,真抱歉,不过,这儿有个人,说无论如何想见见您。受美女之托,不好拒绝啊。”
听到这里,咲世子也就明白他指的是谁了,那个女人只要嫣然一笑,就能使周围的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的石榴裙下,咲世子好像看到了那对咄咄逼人的黑色眸子。
“明白了,那,诺娅小姐说了什么?”
西崎压低声音说:
“她现在就在我们的咖啡店里,说是在回东京前一定要跟您谈一谈。”
咲世子也明白,只要自己跟素树交往,那就躲避不了椎名诺娅。咲世子下了决心,用坚定的语气说:
“好,你告诉她,我大概过二十分钟左右就到咖啡店。”
从现在开始化妆也觉得麻烦了,反正自己怎么化妆,也是敌不过那万里挑一的美女的,更何况对方的年龄差不多才是自己的一半。咲世子对着镜子,只抹了口红,然后把头发塞进一定绒毛线帽子里。
拿上黑色的皮夹克衫和POLO的钥匙,咲世子带着一种去决斗般的心情出来家门,心中不免又有点自豪,能参与争夺素树的决斗,仅这一点,就能使咲世子感到满足。
在夕阳笼罩下,“碧露咖啡”的店堂里就像是一个被涂上了橙红色的盒子,室内所有的东西都掩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透过落地窗,能看见夕阳西下时分的大海,就像是一幅无边无垠的画。咲世子从吧台前走过时,西崎招手叫她过去,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对不起,诺娅小姐一直不说话,脸色也很难看,我也知道,不应该随便给客人打电话。”
咲世子点点头,将目光转向矮了一个台阶的阳光晒台,那个苗条的黑色身影就是常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女演员。
“没事,不用在意。我也是经常给你们添麻烦。给我来一杯奶咖。”
“好,诺娅小姐说了,绝不会大声嚷嚷,不过,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的话,请马上叫我。”
咲世子点点头,谨慎地迈向椎名诺娅坐的桌子,每一步都好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脚尖的位置似的。诺娅穿着一件白色的皮夹克,深深的领子下面能看见U形领的灰白色毛衣,绒面革的帽子是米黄色的。诺娅胸口肌肤的白色丝毫不亚于那光亮纯白的皮夹克,脖子下面还挂着一根沉甸甸的银色十字架项链。
“诺娅小姐,好久不见了。”
咲世子说着,坐到了桌边,诺娅微笑着点头回礼,开口就说:
“他都告诉我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咲世子哑口无言,只是凝视着对方。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的眼球是球形的,咄咄逼人的眼光是令人信服的。
“我听说,你跟素树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咲世子恍然大悟,素树和诺娅之间还是互相沟通的,他们两人在一起度过的岁月远远胜过自己。对咲世子来说,和素树度过的时刻还只能是以星期为单位,而诺娅则可以用十年为单位来计算。
“我也听他说了他和你的关系,另外,还有你哥哥的事。”
诺娅的表情从沉思变为一笑,如果是拍电影的话,这是一种非常出色的演技。
“是吗?那,您是知道了,我跟素树互相之间,谁也离不了谁,不管是工作方面,还是私人生活方面。”
西崎放下奶咖,马上又回到了吧台那边,好像这两个人对峙时的力量令他望而却步。而咲世子却如释重负,眼前的对手是个自己绝对战胜不了的女人,她冷静地回答道:
“是的,我知道。素树在不久的将来,绝对会需要你的。你的能力和支持对他继续从事电影事业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这点,我也承认。”
诺娅头一次会心地笑了,虽说露出了一排整洁的上齿,但也只是给人一种爽快的感觉,并没有破颜一笑之感。
“到底是咲世子女士,您真是个明白人,我也就放心了。我从八岁起就已经决定了,要是结婚的话,必须是跟素树结婚。您也是女人,一定能理解我的这个想法吧。”
咲世子歪着头去想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八岁时,就想成为素树的女人,等着长大,真让我不耐烦了。我们家就住在东京平民区,那儿以前是艺妓们群居的地方,还有很多‘料亭’,男人和女人在那种地方结合在一起,做着什么特别美妙的事。那时,虽然我还具体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就是这样觉得。”
咲世子极力去想象一个早熟的八岁的少女,但是眼前的诺娅太完美了,让她无法准确地去想象出这个画面,反而觉得,诺娅在八岁时就已经是眼前的这个美人相了。咲世子从这个女演员的美貌中感到了一种野性,这不是一种用可爱、漂亮之类的词汇能描绘的魅力,也难怪诺娅会得到众多女影迷的追捧。咲世子点头说:
“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情,就是说想从内心深处去改变自己,或者是通过别人的力量来改变自己。对你来说,这个人就是素树,这不是很完美的结局吗?”
诺娅低下头轻声笑了笑:
“我十三岁的时候,刚上初二。素树说还太早,可我就是不能再等了。总是一个人在想着怎么做这事,另外,我还想,要是素树跟一个比我更出色的大人相好了,怎么办,等等。头一次的事,你听他说了吗?”
“没有。”
年轻女人的脸微微有点兴奋起来。诺娅兴奋起来,脸上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光彩。素树能控制自己去抵制这种魅力,倒反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就连咲世子都想伸出手去触摸这种光彩。
“那是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星期六的傍晚,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一起在外景拍摄的我哥跟我们走散了。而我到那天差不多都快绝望了,因为,我在这之前已经暗暗发誓,要在这个暑假献出处女身了。我一旦决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所以,当素树说‘回家吧’的时候,我失望极了。”
诺娅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而目光却投向远方,就好像远处正站着一个下定了天大决心的少女。咲世子沉默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对素树说了,今天,你要是在这儿不抱我的话,我就去涉谷,和第一个和我搭讪的男人做爱,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的,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于是,素树就和你睡了,是吗?”
诺娅微微地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
“两个人都是头一次,所以到做成,花了整整两个小时。不过,我很高兴。做爱的愉悦远胜于疼痛。那年,从夏天到秋天,除了学校以外,我所有的时间都是和素树在一起度过的。做爱,除了做爱,还是做爱。”
咲世子也微笑了,回想起来,自己不也是一样吗?那扇神秘的门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无法抗拒性爱世界的诱惑,这种心情是无论什么时代的人都一样的,人类的生命不也就是这样延续下来的吗?
“接着,冬天来了,是吗?我听素树说了,真是不凑巧的事。”
诺娅并没有垂下头去,脸上明快的微笑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也许是在自责,但是,怀孕是我期望的结果,并不是他的错误,我也没有后悔过。我想有个永远把素树留在我身边的东西,也想要双方的父母都为此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儿。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一个孩子,我可以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孩子。”
咲世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女演员:
“他知道你是有意这么做的吗?”
椎名诺娅把目光转向吧台,正好和西崎四目相撞,就顺水推舟地向西崎点头致礼,然后又回过头来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他也察觉了,不过,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诺娅小姐,你不觉得我会告诉他吗?”
诺娅把两道像利剑一般的眼光投向咲世子,说:
“您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如果我看错人,如果您是个会偷偷把话传给素树听的女人,是不可能跟我在这个地方平起平坐的。”
咲世子眼前的这个娇小玲珑的女演员突然变得成熟起来,咲世子甚至觉得,中年以后的诺娅随着岁数的增长,一定又会别有一番风味,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咲世子还是紧追不放:
“要是一般人的话,是不会告诉自己的情敌,自己做过人工流产什么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诺娅的眼光丝毫不回避咲世子的视线:
“我想让您知道,我不只是一个被当作花瓶的可爱偶像,还想请您记住,凡是我想要的东西,都能弄到手。现在,素树只是处在一个迷茫的阶段而已。”
素树在恋爱方面也好工作方面也好,都处在迷茫之中,这个就连在素树身边的咲世子也明白:
“湘南这个地方,是个逃离东京治愈心伤最合适不过的藏身之处。不过,素树有他出色的才华,这个才华不只是属于他自己,也不只是属于我。”
咲世子在心里说,也应该加上我。诺娅好像看穿了咲世子的这种心情,又说:
“当然,也不只是属于您咲世子女士的。通过画面,能准确表达出故事内容的,并能拍出感觉的人,毕竟是不多的。这是一种特殊的才华,就连所谓的专业电影导演,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做不成大事的专业人员有的是。而我,喜欢素树,又比谁都知道他的才华,所以,咲世子女士,拜托您。”
椎名诺娅脱掉了帽子,一头乌青的黑发象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诺娅把头在桌前低下:
“我暂时把素树托付给您,请您帮助他重新回到以前的工作中来,我太忙了,不能总在他身旁,他现在追求的人,说起来令人寂寞,好像不是我。”
说到这儿,诺娅却嘿嘿地笑了起来。
“也许是我在跟自己过不去,跟素树分手以后,我生活上一直是在胡来,您看上去像个大姐姐,所以就跟您说了,我差不多每个月都换一个男人,这个可绝对不能告诉素树啊。不过至此,我才明白,光是做爱是不行的。这个瞬间也许会觉得快乐,但是跟一个自己不爱又不能尊敬的人去做爱,完了以后,心中留下的只是一股酸涩。”
咲世子也忍不住笑了,她不由感到,诺娅还具备了一种磊落的魅力,能轻易地让情敌在瞬间成为自己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咲世子对诺娅没有丝毫嫉意,也许这是因为诺娅打心眼里爱着素树的缘故吧。
“那,你对素树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有什么看法呢?”
诺娅的眼神有些黯淡了:
“非常难受,妒嫉得要命,当听说他和您的第一夜的事后,我一晚没睡好。为什么不是我,而是跟一个差不多能当我母亲的人做爱?当然现在也很妒嫉,但是我对自己说为了素树,我要忍耐,我很会对自己做自我暗示法的,所以精神上没有问题。”
诺娅瞟了咲世子的胸口一眼,又说:
“我听素树说了,说您很厉害,连我都觉得很佩服,人到四十五岁,做爱也是很有意思的吗?”
问到这个问题,咲世子能驾轻就熟地回答。咲世子笑着说:
“当然,比你现在觉得好的感觉还要好上一百倍。上了年纪,有些东西会消失,但是相反也会得到更多的东西,反正你是想象不出有多好的。”
“真的吗?太羡慕了。”
对诺娅的反应,两人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咲世子又一脸严肃起来:
“素树的事,我明白了,只要他能回到原来的人生轨道上,我会尽力帮助他的。他跟你在一起,一定比跟我在一起要强得多,这点,我也知道。”
椎名诺娅看着咲世子的眼睛说:“谢谢。”这是爱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才会分享的感情,有嫉妒,有愤怒,。也有寂寞。但是,在众多男人中,选择同一个人,又被同一个人所选择,有心心相通的地方也是不足为奇的。
咲世子把视线从诺娅身上移开,转向大海,夕阳西下已过了大约一刻钟,橙红色在地平线上变成了一根淡淡的丝带。同样凝视着夕阳落下的诺娅突然又说:
“对了,我哥前几天给我来电话了,说是已经筹集到了拍电影的资金,说是要另起炉灶。”
素树的愈疗时间也许不会太长了,要在这个短时间里,把他烙在自己的心里,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咲世子眺望着快速转为黑夜的大海和天空,暗暗下了决心。 |
1
宁静的日子又回来了。
湘南一带春天来得早,而最先告知春天到来的则是湘南的大海和天空的色彩。作为版画家,咲世子对色彩的变化尤为敏感。春天来临时,天空从清澈凛冽的蓝色变成浑浊的白色,就好像是什么人不小心打翻了牛奶,使得天空下的大海也变成一片温软的混浊。
咲世子深深明白,和年轻男人的恋爱总有一天会结束,但是现在的甜蜜感却令她如痴如醉。为了让素树重新回到电影事业中去,咲世子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只母鸟,只要精心呵护好雏鸟就行,到了能展翅翱翔的时候,素树就一定能自由自在地飞翔在高高的天空里了,自己是不能阻止这一刻到来的。作为同是创作的人来说,咲世子也想帮助素树尽早恢复工作。但是,真要到那个时候,咲世子就必须像母亲那样放手了。素树要回去的世界是和咲世子的鸟巢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儿,有年轻的椎名诺娅在等着。
跟踪狂那边的骚扰似乎也告一段落了,咲世子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放到创作报纸连载小说的插画上或创作版画的工作中、放到和素树一起共度美好的时光里。人说感到充实,也许指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活吧。咲世子二十五岁左右时,在美术领域崭露头角,而今天,二十年前的创作欲望和灵感好像又重新回来了。爱情真是不可思议,一个男人的微笑可以使生活的细节都变得充实起来。咲世子不信教,不信神,但是,在人生之秋,能享受到如此唯美的爱情,咲世子不由得想去感谢恩赐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的上帝。
那个电话来的时候,咲世子正一如往常专心致志地画着从海边捡来的漂流物的写生,那些长年累月地经过海潮冲洗和日光暴晒的东西,不管原来是什么样的质材,都出现了掉色现象——棱角被磨得圆圆的,玻璃和缆绳这些原本属于完全不同类型的东西竟也变成同样的风格,对适合表现物的质感和棱角的版画来说,都是些最合适不过的素材了,咲世子把自己关进工作室里,对着曾经漂在大海上的缆绳绳结一口气画了几个小时。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
“咲世子吗?是我。”
耳边传来了三宅卓治那久违的声音。在“碧露咖啡”分手的那个晚上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卓治在那以后倒也没有恋恋不舍地打过电话来、咲世子用一种对久违的老朋友说话的语气说:
“是你呀,真稀罕。怎么啦?”
“你才稀罕呢。那个年轻的男人怎么样了?还没把你给扔了吗?”
卓治就是这样的男人,马上就穷追猛攻别人的弱点。
“托您的福,我们关系很好。”
“是吗?不过,我跟你说的话也没有变呐。”
在“碧露咖啡”的停车场,卓治曾说过,要是自己跟素树分手了的话,那就重新恢复两人的关系。说这话时,卓治还流了眼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让咲世子觉得很痛快,但是,她已经没有和卓治重归于好的打算了。
“重起炉灶是妄想!你可不会是为了说这话给我打电话的吧。”
男人以鼻子里发出笑声:
“那当然。我已经辞了MACHIE画廊的工作。”
“真的吗?”
“不用担心,是和谐辞职。当然,我要开一个自己的画廊,名字也决定好了,就叫‘画廊一M’。已经借好了银座一带最边缘地带的一间房子,所以,我要跟你商量一些事儿。”
卓治有眼力,也有能力,新的画廊也一定会成功的,MACHIE画廊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也能获得令人称奇的发展,几乎可以说多亏了卓治的鉴赏眼力和做买卖的能力。
“今年春天要开张,最初的三个月里,每两个星期办一次画展。我打算,让新老画家交替开个人画展,当然希望咲世子你也能加入到我的这个计划里来。这不是出于昔日情人关系的要求,而是业务关系方面的洽谈,我要高价出售你的版画作品。怎么样,最近除了插图以外,有没有从事别的什么创作?”
咲世子看着眼前的写生画册,白纸上隐约能看见一根断了的缆绳绳结,这种风格跟被叫做“黑色咲世子”的时代版画完全不同,画面上充满了光明,而不是以前的黑暗和阴影,这是爱情所带来的光彩吗?咲世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不由得笑了起来。
“喂,你怎么啦?”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把我排在后面吧。现在,我正在创作一些新的风格的东西。再过三个月,也许就能拿出开个展的作品来了。”
“哦,是吗?都是些什么样的作品呢?”
“看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现在还没有成型呢。不过,我觉得可能会和我以前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
卓治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对做生意的人来说,画家保持原有的风格,是一道安全缆。不过,也行,就按你的想法去画吧,说不定会更成功。”
卓治年轻时曾是个精力充沛的美术评论家,现在已彻底变成了靠卖画为生的商人。评论家,只要把精力放在美术作品上就行,而画商则必须有双重标准:艺术家的人气和作品的销路。咲世子这边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有一些固定的“粉丝”。
“哎,我问你,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问这话的咲世子的声音也自然低了下来。
“你是问亚由美吗?”
“是,就是这个人。”
咲世子没有告诉卓治,那个女人在叶山的美术馆撒了很多诽谤自己的传单,还往自己心爱的车上泼红色油漆,但是,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家伙真是麻烦得要命,在东京到处转悠,差不多每天都往我家送一封信,害得我老婆都快发疯了。你那边怎么样?”
咲世子看着窗子,想起了曾经贴在客厅窗框上的没有贴邮票的信封。
“最近好像有点平息了。”
“我们夫妻关系也终于因为那个女人而完蛋了。变化这个东西一旦出现时,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离婚,开新的画廊,重新过上暌违二十年的单身生活。现在,我跟你一样,也在重享青春哪。”
咲世子不由“嗤嗤”笑出了声,她还从来没见过有像卓治这样不配“青春”两字的男人。
“除了画廊,也有新的情人了吗?”
旧情人在电话那头笑里有话地说:
“怎么,你以为我就没有可以一起做爱的人了吗?当然,要谈恋爱的话,就有点力不从心啰。”
咲世子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我跟你说真的,光是肉体可不行啊,还是要有爱情,一定要先有动心之处,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心肠就越来越硬了。”
卓治玩世不恭地说:
“知道,知道。咲世子,你是因为有了年轻的男人,开辟了新天地,就这么说大话。我也是为了要让新画廊成功,吸引一两个女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在银座工作时,我就梦想着有一天要开自己的画廊,只要能让这个画廊成功,恋这个,爱那个,什么都能干。”
虽然动机不纯,但是听说自己的旧情人干得不错,咲世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你能这么想就行。我画到一定程度以后,会请你到我这里来看看。”
“什么,我还能重登你的家门吗?”
“是的,不是作为昔日的情人,而是画商。”
“知道了,知道了,大画家先生,那我就作为画商去拜访您,行了吧。”
咲世子笑得灿烂如花,然后就挂上了电话。春天来临,即将开始新生活的不只是咲世子一人,卓治也在为开辟自己的的世界而全力以赴,下一个就是素树了。现在,对人生最消极的是最年轻的素树。
但是,咲世子又在暗暗企盼着,希望素树的康复时间能再延长一点儿,她想能再多拥抱几次年轻男人那柔和如羽毛般的炽热的身体。
2
春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二,咲世子开着POLO直奔逗子玛丽娜公寓,从自己住的披露山区开车去素树住的公寓,直线距离仅一公里左右。但是,沿着海边的山坡倾斜度很大,而且路很陡,骑自行车几乎是不可能,而走着去吧,倒又是挺长的一段路。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装满了三明治的篮子,在咖啡店打工的素树白天都有空,所以,今天去素树住处,是摄影加约会。汽车开进沿海大道后,右边就能看见小坪的渔港,打完了一天鱼的渔船靠在港口,船头对着岸边,排列整齐,渔港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以后,显得悠闲、宁静。从港口能看见道路两旁高高的椰子树和几栋面向大海的具有南欧风格的公寓。
逗子玛丽娜公寓在建成后的第二年,就因著名作家川端康成在此地自杀而出名。从远处看,公寓是红色的房顶和白色的外墙,但是走近看,这些建了已经有三十五年的公寓也显得陈旧了。而那些像宇宙飞船那样的圆形窗户可能是当时的流行款式。
咲世子把黑色POLO停在停车场,走上通往公寓大门的白色台阶。台阶好像已经反复涂过好几次,涂料就像地层一般厚厚地重叠在一起。电梯也是老式的那种,操作的画面不是现在的电子画面,而是按钮式,必须用力按才行。
到了八楼,咲世子看着号码,找素树的房间。公寓缺乏生活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不到季节,所以住的人也比较少的缘故吧。找到了812号房间后,咲世子按门铃。
“喂。”
“是我,咲世子。”
素树好像早就等在了门口,门马上被打开了。
“请进,房间里乱得很。”
走进门,穿过走廊,直接进了里面的客厅,圆型窗户的直径大约有一米,不过,好像是塑料玻璃窗,上面有很多道擦痕,使湘南的大海看上去蒙上了一层灰雾。
“乱什么呀,比我的工作室要干净多了。”
客厅的地板上堆了大量的DVD光盘和书籍,盖过了三分之一的白墙。素树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衣,下身是一条米黄色的棉布裤子。这一身衣服都是伪旧加工过的,看上去皱巴巴的,这种气质很好的时装有了一道别出心裁的加工,反而与这个纯真朴实的青年更相称。咲世子对整理着地板上书籍的素树说:
“这个公寓刚造好的时候,价格可贵得惊人呢。”
这还是素树出生前的事呢,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咲世子依稀记得,电视新闻播过关于公寓开盘时的热闹情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感觉到十七岁的年龄之差。
“不过,现在,到处都开始老化了,好像身价也跌了不少呢。管理玛丽娜公寓的物业公司手头积压了好多卖不出去的房子呢。这房子是我们公司老板的,白住在这儿,不能太嚣张。”
咲世子看了看拥着大海的阳台,深更半夜,在这阳台上,不出声地做爱的话,感觉一定会很好吧。现在是春天,半夜三更会有点儿冷,再过一段时间,更好的季节就会到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转阴。我们早点儿去吧,趁着光线不错时开始拍吧。”
咲世子被素树这么一说,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在想着做爱,而素树却已经在忙着拍摄纪录片的准备工作,不过,即使是这样,素树有时也会突然很热情的,只是,欲望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他脸上,对咲世子来说还是一个谜。
“好的,我车上已经准备好了中午吃的东西了。”
所有的东西都由素树提着。咲世子表示自己来拿装满三明治的篮子,可素树说哪有被拍的人拿着吃的东西的,坚决不同意。逗子海岸是浅滩,海岸线呈弧形,延伸约一公里。海面上能看见几个正在玩冲浪的人,但由于还是淡季,所以几乎没有别的游客,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的正中,使得人影看起来很小。
咲世子穿着凉鞋,走在海边,海浪拍打在脚边。今天,她穿的是一条细腻白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薄薄的黑色麻布猎装,猎装的肩上还有两道装饰性的肩章,腰部系着用同样布料做的带子,显得非常潇洒,素树一只手扶着肩上的摄影机,一只手拎着装有三明治的篮子,眼睛则紧盯着摄影机的取景器,一开始拍摄,素树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今天的第一个问题是:
“作为搞创作的人,一个艺术家,年龄增长意味着什么?”
素树是个很会问问题的人,一下子就能问到要害之处。
“这个,我觉得就跟这个世界上会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一样的,年龄增长,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好的地方是,对自己胜任不了的事,有了自知自明。”
素树好像有点不明白:
“知道了自己胜任不了什么事,难道是件好事吗?”
咲世子一边用脚心去感受着阳光下的沙滩的触摸,一边慢慢地走着。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常会因为自己胜任不了的事,圆不了的梦而受到打击,心灵遭遇创伤,甚至有些人会因为努力想去实现并不属于自己的理想而受到伤害。”
咲世子想,作为拍电影的人,素树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咲世子又继续说:
“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自己能胜任的事情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而同时,只有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工作的人,更会明白自己能胜任的事到底是什么。”
素树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过,有时候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吧。”
咲世子对着小小的镜头绽露出一个笑脸。潮风吹来,打乱了她的前发,咲世子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把头发撂了上去。
“你的身体会渐渐明白,在一些很小的事情里有无限的自由,无论是在最简洁的创作中,还是在受到各种限制的技巧中,都会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咲世子蹲下身,用手捧起沙子,对着镜头纷纷扬扬地撒了一把:
“从一粒沙子看世界,这是一个英国诗人说的名句。我有时候也觉得,在一张邮票大小的画面上也能画出一个宇宙,画出一个世界,画出人生的所有奥妙。当然这么想的时候,多半是喝醉了的时候。”
“那么,相反,年龄的增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呢?”
这要说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皱纹多了,疲劳不容易消除了,身体变得不灵活了,胸部和屁股都往下垂了,这是以前没有的。只为了几微毫克的荷尔蒙之因,就会变得忧郁、失眠。不过,这些全都是女士的问题,跟艺术家毫无关系。”
素树笑着催咲世子往下说:
“现在身材都这么好,年轻时,是不是身材相当的好呢?”
咲世子对着镜头挤了挤眼,在四十五岁的今天,居然还能朝年轻的恋人挤眼,这世界也真有点黑白颠倒了,好像是盛夏时雪花飘舞。
“如果你剪掉这部分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年轻时当然身材很好啦,有很多男人追求过我。”
素树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似的笑了:
“我当然知道,全都看见过了。不过,废话到此为止,请你告诉我,作为一个搞创作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好,好。”
咲世子看着午间的大海,这总是波澜起伏、摇曳不停的汪洋大海。
“首先,我觉得应该说就是心灵变得麻木,不太容易接受新的东西了。所以,如果不注意到这一点的话,创作出来的作品也往往会重复自己过去的风格。搞创作的人,总会有自己最高峰的时候,所以往往容易去追求自己最佳状态时的风格。于是,作品的世界就会变小,只变成再生产而已。模仿自己,是搞创作的人的最大的毛病。”
“但是,您总是在追求新的风格吧。”
素树的语尾微微上题,是一种提问的口吻。
“当然,新的尝试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绝对需要的。虽然,客户们是冲着我以前的风格来的,本人是职业画家,当然不会忽视这个问题,但是,要是总是如此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重复了。”
咲世子在脚底下的沙子中发现了一个发着浅绿色光彩的东西,她拾起来放在手心上,是汽水瓶的碎片,棱角都被海水冲圆了,微微发白,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生命体。
“最近,你总是埋头在画海上漂来的东西。我想,这也和你的新的创作有关吧,对你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对素树的这个提问,咲世子一时语塞,至于对海上漂来的东西有什么感想,还不如说就是先想画而已。咲世子一般都是要过许久,才会去分析个中道理,她不属于那种先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咲世子甚至觉得,搞创作的人,脑子迟钝点也没问题。干脆可以说,脑子迟钝的人最适合搞创作。咲世子一边在脑子里寻找词语,一边慢慢地说: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去画这些东西。不过,现在,我对这些长年累月漂流在海水中的残片,产生了一种亲近感。这些残片被海水冲洗得连伤痕都消失了,连色彩感也都变成了一样,就是说,被冲洗到原来是什么样的颜色都辨认不出来了,唯有形状留了下来,我看着它们,甚至想,这些孩子们经历了这么多,原有的表面上的东西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反而更增添了一层独特的魅力。”
咲世子把眼光从大海移向素树,微笑着,任凭海风把头发吹得乱成一团。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也许不会明白,但是,和我同龄的中年人对我的这种感觉一定会点头表示同意的。在痛苦的岁月中挣扎过来的人,经历了狂风暴雨的洗礼,饱尝了又咸又涩的海水滋味,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咲世子高高举起被冲洗得发白的玻璃残片:
“你看,这块玻璃被冲洗成这样,还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形状。不仅如此,应该说,比以前更美更坚强了。我看见大海上漂流来的东西总会这样想:这不是什么东西的残片,而是漂来的流光溢彩。”
这时,咲世子的右眼落下一滴泪珠,为什么会落泪,咲世子自己也不明白。这几个星期,自己埋头在画的东西竟然蕴含了这么深奥的道理,就连自己也是今天第一次发现。到目前为止,自己经历了种种痛苦,原来都是为了追求有光彩的东西啊。
“哎,你把摄影机停一下。”
素树没有停下,而是把镜头直直对着咲世子:
“不行,不能停。咲世子,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个够吧。我要是停机的话,拍的意义就没了。”
在春天的阳光下,在浩浩荡荡铺展开来的大海前,咲世子泪水簌簌而下,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落泪,而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流个不停。咲世子呆呆地感受着自己的眼泪,所幸守望着自己泪水的是素树,而且,咲世子也明白,自己的眼泪并不是因了痛苦和恐惧,而是来自充满了幸福的内心,在滋润着自己的表层。
“我一定哭得像个大傻瓜。”
素树那低沉的声音柔和地传了过来:
“一点儿都不是,要是现在这里有个人这么说你的话,我会把这家伙打翻在地。”
这是一句很能安慰人心的话,咲世子一脸泪一脸笑:
“谢谢你,素树。”
这天最初的摄影成了片子的高潮。
两人在海滩上铺平了塑料布,吃起了午餐。三明治是咲世子自己做的,里面夹着有火腿肉、烤鸭,还有熏三文鱼等等,味道还不错,其他的还有奶油沙司。
咲世子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多了,可年轻的素树却以惊人的速度吃光了蓝里的三明治,年轻人的食欲真是令人羡慕。淡蓝的天空飘舞着一大块像奶油泡芙一般的云,云的上面反色出白色的太阳光,而云的下面则是浑浊的灰色。
咲世子和素树回到了海滨浴场的停车场。素树开着POLO,咲世子则坐进副驾驶座上遐想。从逗子海岸到玛丽娜公寓只要几分钟。卡尔斯.桑塔纳的长长的一曲吉他独奏还没听完,车就已经到了公寓前。
停车场上停着一辆咲世子从来没见过的像昆虫似的跑车,车身是鲜艳的黄色,素树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这辆车。就在打开POLO的车门时,突然下起雨来了。
“雨要下大了,快跑。”
咲世子把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素树则抱住装有摄影器材的背包,一起跑到了公寓的门厅。道路两旁的椰子树顶端在风中摇曳,风中飘着一阵春天的温暖气息。风拂过身体表面时,让人产生一种被湿润的指尖触摸时的激情。
咲世子在上电梯前,确认了四周无人后,和素树四目相对。咲世子眼里已经只有素树的眼睛和嘴唇了。接吻时,两人都张大了嘴巴,舌头互相缠绵,激情四射。
素树一手按下电梯按钮,按按钮的手又回到了咲世子的胸前,在纽扣中寻找目标,两人踉踉跄跄地走进电梯,在老式电梯爬到八楼时,两人也一直都在气都不透似的接着吻。
出了电梯,素树在咲世子耳边说:
“咲世子,回房间咱们就来吧,好吗?”
咲世子用甜美的声音应着:
“你要在房门口就袭击我也行啊。”
素树牵着咲世子的手快步走向自己的住处,咲世子也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跟在素树宽宽的肩头后面。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这个后背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吃惊的感情。
“怎么啦,素树?”
咲世子越过素树的肩头往前看,在素树的房间门前,站着一个跟素树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个子不高,但是长得却很精悍,眼角部分跟那个女演员椎名诺娅很像。素树好容易挤出一声:
“……清太郎。”
咲世子倒吸了一口气。,此人就是素树儿时的朋友,也是那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男人露出一种疲倦的表情笑了笑,说:
“突然打搅,不好意思,那位是?”
素树往边上挪了一步,把整个咲世子展示在清太郎前面,弄得咲世子倒有些难为情起来了。素树用清晰的声音对朋友说:
“版画家内田咲世子,现在是我拍的纪录片的主人公,也是我的新的恋人。”
清太郎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
“你已经和诺娅分手了,爱跟谁好跟谁好吧。能不能先让我进屋子,我已经凑足了钱,咱们快点商量新的拍摄计划吧,杀个回马枪,要让整个世界知道我们的能力。”
素树用钥匙默默地打开了铁门,咔嚓的金属声使咲世子打了个冷战,她朝清太郎的方向看去。
(此人会给我们的关系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咲世子跟在素树后面走进了老式度假公寓那黑洞洞的走廊,身后则感到了和素树完全不同的眼光在冷冷地打量自己。椎名清太郎,要注意这个人。母鸟的本能在告诉咲世子,新的危机即将到来。 |
1
打开了灯,客厅还是显得有点暗。刚进房间,大颗大颗的雨点就倾盆而下,四周一下子充满了雨声。咲世子站在窗前,俯视着被雨点打成灰色的公寓大楼,椰子树被打湿了,网球场也被淋湿了,停在岸边的帆船、灰色的大海也都泡在水里,空气湿得几乎令人窒息。
素树进了屋就一头扎进厨房,那种感觉好像是在说想一人独处,哪怕是一段短暂的时间。椎名诺娅的哥哥清太郎脸上泛出讪笑,一人坐在老式沙发上,沙发的橡木扶手泛出深邃的光泽。清太郎的白色西服在房间里显得有点扎眼。
咲世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呆在哪儿,在两个打交道已有二十多年的朋友之间,有自己插足的余地吗?毕竟自己和素树才结识不过几个月,更何况这两个人又是共同拥有电影——这个艺术和赌博几乎同比率的事业。
“素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吧。”
清太郎的声音很大,虽说很响亮,却带有一种类似金属互相摩擦时的响声。咲世子鼓起勇气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说:
“哪里,我是版画家,习惯了,吃我们这碗饭的人,与众不同的人有的是。依我看,素树还是属于心态很正常的人。”
咲世子从事职业美术家以来已有二十多年。在这期间,耳闻目睹过许多艺术家自杀、失踪,抑或是由于极度的内向而造成精神世界的崩溃,搞创作本身就是一个远离安定生活的工作。
“你也听说我跟素树的事了吗?”
“啊,他对我说过处女作遇到麻烦的事情。”
清太郎头一次感兴趣地看了看咲世子: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都是自己不好,一定要拍跟电影故事没有关系的群众场面,结果大大透支,他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清太郎笑了,不过笑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素树这家伙还这么想吗?电影导演,就要敢作敢为,要能当恶人。策划人和投资者的一两个人糟点罪,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要是连这点都挺不住的话,一开始就别插手电影这个行当。”
“是吗?我觉得,电影也不见得就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吧。”
素树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清太郎的表情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满脸堆笑地说:
“我听诺娅说了,你现在在海边的咖啡店里当侍应生。你这端咖啡的样子,真内行。行啊,可以指导演技了。”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咖啡的香味,L形组台式沙发的单座部分由清太郎占着,素树和咲世子则一起并排坐在靠窗的部分三人坐下后,清太郎就看也不看咲世子了,他探出身子对素树说:
“钱都凑齐了,你的处女作随时都可以重新开拍。我已经给诺娅也联系好了,她的工作日程从春天到夏天全都已经排满了,不过她说再怎么忙,也会抽出时间的。怎么样,素树,什么时候回东京来?”
听了这话,大凡这世上的年轻导演都会高兴得跳起来,可素树却一动不动,好像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好久才开口说:
“你的资金是从哪里凑来的?我可不想再卷入上次那样的事件中去了。”
清太郎夸张地大笑起来:
“这可不是你当导演的人要担心的事儿,钱这玩意儿本身是没有好坏之分的。”
“不过,已经发生过一次那样的麻烦事了,不会有正经的人给我们资金的。清太郎,我告诉你,要是再发生同样的事件的话,你我就都永远吃不成电影这碗饭了。”
清太郎把背靠到沙发上:
“那,你就一辈子烂在这湘南海边吗?你看,这个度假观光胜地已经活像前一个世纪的遗迹。素树,也许你以为机会有的是,可现在很多不到三十岁的导演都开始发表处女作,要在电影界争取一席自己的地位。不管是多么有希望的年轻导演,都会变老的。诺娅现在正红得发紫,也许就是巅峰了,先拍一部怎么样?要知道,你还没成为真正的电影导演呢。”
咲世子默默地听着策划人的话,一句句好像都挺有道理的,但是,创作,意味着搞创作的人必须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一切,如果心灵深处还在摇摆不定的话,那么这种摇摆不定就必然会在作品里反映出来。咲世子转过头问身边的素树:
“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年轻男人摇摇头,敞开的衬衣领子下面能看见呈V字形的肌肉线条。
“不清楚。但是,现在马上是不行的。”
清太郎不耐烦地问:
“为什么?”
素树直直地看着儿时的朋友:
“我现在正在拍别的作品,是一部纪录片,但是我相信一定能拍成一部很好的作品。”
策划人把目光从素树身上移向咲世子,调侃地说:
“你看出诺娅具备女演员的素质时,也是这么说的,你一向就很擅长拍女人。不过,你旁边的这个人既不是女演员也不是艺人,打算在什么地方发表这部作品呢?”
“还没有具体打算,只是想拿到什么纪录片电影节上去,但也不是什么宣传片。”
清太郎一脸不满意的表情:
“我说,这样的作品,你就作为兴趣拍吧。素树,你的才华加诺娅的魅力,然后再加上我的策划,三个人凑在一起,能吸引全世界的观众,所以,完成一部片子,就能成为咱们三个人在电影界里的通行证。”
咲世子明白,这其实就是搞创作的人和策划创作的人的立场不同而已,在美术世界里,这就应该算是画家和画商之间的分歧。咲世子开口说:
“清太郎先生,你想让素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电影导演呢?是个能老老实实地按计划拍片的工匠,还是一个有创作能力的电影人呢?”
清太郎递给咲世子一个冷笑,说:
“都要。首先应该是一个工匠,要能遵守创作日程,又能按预算拍片。同时又必须是能高水平地表现个性和娱乐性的电影人。就算是句玩笑吧,这样的电影导演,全世界找的话,也许能发现几个吧。”
清太郎又转向素树:
“当然,我尊重你的创作意图,但是,人生中有时明知有危险,但也有必须要去用力踩油门的时候。记住我的这句话,我要帮助你在三十岁前拍成处女作。零,终究是零,有了一,才会有二。”
清太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
“这是我的新的联系地址。你要是想好了,就马上给我来电话,只要说一声‘干’就行。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星期后就能开拍。咱俩这就说定了,可不许反悔啊。”
清太郎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表情盯着素树,要是此时素树命令他“跳进火里去”,此人大概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吧,这就是“才华”所具有的魔力。这一点,咲世子比谁都明白,自己身旁坐着的这个性格温和的青年就有这样一种魔力,使得对面的这个人忘我地在劝说,椎名清太郎和诺娅这兄妹俩,然后加上自己,也许还能加上画商三宅卓治,谁碰上了素树,都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道的。
清太郎不等素树回答,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突然打搅,对不起。两个人在走廊上时的气氛很不错。”
两个人手拉手走在一起的场面被清太郎看在了眼里,咲世子不由得脸红了,而素树只是魂不守舍地盯着桌上的白色名片。
2
下午原定要在室内拍摄采访的计划自然泡汤了。素树在清太郎走后,突然沉默起来。咲世子提起电影的话题,素树也回答得心不在焉,只是把三脚架竖在阳台上,拍了一些可充作背景的雨中的观光胜地的镜头。
黏糊糊的气氛因了清太郎的出现而消失殆尽,素树根本不再想触摸咲世子的身体,甚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想一个人独处的心情。作为画家,咲世子也能理解,素树此时此刻是想要一个人来思考问题。年轻时,如果情人陷入这种状态的话,也许会不安地以为对方是不是不爱自己了,但是现在,在经历了几次所谓的恋爱,并随着年龄的增长,咲世子已经成熟了,虽然也是寂寞,但是已经能充分体察出对方的心境了。
咲世子对站在阳台上眺望雨景的素树说:
“那,我走了。刚才的事儿,我看还是你心里的问题,不用急躁,也不用恐惧。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的话,你自己也是会明白的。”
素树从阳台的白色栏杆出回过头来,他的背后是淡灰色的天空和大海。
“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咲世子点点头,笑着说:
“不管怎么痛苦,怎么彷徨,总有一天会登上世界的舞台。真正有才华的人,都是这样的。也许当事者并不这么想,但是结果就会这样。有些事情甚至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好像有个什么人从云中伸出手来拉你一把。我觉得,你周围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青年的身后是风雨交加的天空,青年脸上露出了一种疲乏的微笑。
“咲世子,你真会善解人意,不过,我真的有这种力量吗?”
咲世子想说,人看不见的是自己的背影和才华。咲世子走下阳台,在素树的耳边轻轻地说:
“趁着还有时间,就好好烦恼吧。一旦开始起跑,就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素树也是很有魅力的。”
咲世子在男人干燥的脸颊上轻轻地触吻了一下,离开了公寓。
到了停车场,那辆黄色跑车已经不见了,那一定是清太郎的车吧,英国产的双座汽车,为了追求速度,尽可能地减去了车身的重量,咲世子坐进自己的黑色POLO,松了一口气。只要坐进自己的车里,就有一种受到保护的安心感。机器这玩意儿也有好的地方,只要正确地输入功能,那么,与此成正比,速度也好,转动方向盘也好,什么都能准确地操作。但是,人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操作的,自己以为踩的是刹车,其实是碰上了油门;本来打算要避开障碍物,却反而和障碍物相撞,造成事故。
咲世子沿着被雨打湿的海边大道一路行驶,好容易控制住自己快要倾于感伤的心情。素树不久一定会回到属于他的电影世界里去,一定要笑着送他走,这是早已下定的决心,可一旦看到两人的终结点时,心中却充满了不安。人生之秋的恋爱,也许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相爱的人,却注定要离自己远去。如果至此,自己内心如果还能保持平静的话,也许一开始就不会去爱上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轻人。咲世子内心所隐藏着的炽热感情其实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咲世子回到披露山自己的家,把POLO停在家门前的停车场,由于嫌打伞麻烦,她索性抱着那个装过三明治的藤篮子小跑着回到家门口。雨已经小多了,一道白色突然闯入眼帘。天然木材的木门上豁然贴着一张白纸,是用橡胶纸胡乱贴着的。咲世子有一种直感,是福崎亚由美,那个跟踪狂贴的。这张纸就像是直逼到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咲世子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已经顾不上避雨了。
咲世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木门,胸口抱着的藤篮子成了盾牌,她开始念起纸上的字来。
请救救我。
要是就此下去的话,我又要发神经病了。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和卓治先生也失去了联系。
我想结束现在的一切。
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的电话是090-xxxx-xxxx
求求你,我怕自己。
求求你,救救我。
纸上写的不是以前那种恶毒攻击语言。咲世子把信从门上撕下来,看了看周围,那个女人也许正在什么地方监视着刚回家的自己。雨中的住宅小区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跟踪狂的身影。咲世子颤抖着手打开家门,冲进屋后,又急忙给门加上了两道锁。
先去换下了被雨淋湿的衣服。那张纸就扔在客厅的桌上。咲世子犹豫不决起来,这会不会是另一种方式的陷阱?要知道,那个人曾经在这一带的美术馆散发过恶毒攻击自己的传单,又在自己心爱的POLO上泼洒红色油漆,还有数次直接送上家门的信件。所有这些都在暗示,这是一个性格遭到极端伤害的人。但是,这次的信件内容确有一种急迫感,就像自己在恋爱和绘画创作上会感到动摇一样,亚由美或许也在跟踪狂这种极端妒嫉行为中产生了动摇。
咲世子打开手机,选择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我是三宅。”
“是我,我是咲世子。现在说话方便吗?”
三宅的商务腔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画商回到了男人。
“怎么啦,是不是跟那个年轻男人分手了?”
说出来的话还是不饶人。
“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那,有没有能给我看的作品了?”
卓治的画廊马上就要开张了,而咲世子的新作系列几乎什么也没完成。
“没有能给你看的东西。哎,我想问你,那个亚由美最近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悻悻然起来:
“那个女人吗?我离开了家后,一直借商务旅馆住,换来换去,移动时都用自己的车,我想她没寻到我的踪影,她给我工作用的手机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凡是她的电话,我都用了拒绝接听的功能,所以最近几乎没有联系了。”
咲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卓治担心地问:
“怎么啦?她还去你那边吗?我早就跟她说了,我已经跟你分手了。不过头脑发热的女人冲动起来,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天下午,她在我家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我年了,你听好。”
咲世子尽量不带感情地开始念信上的内容。电话那头,卓治很佩服地说:
“咲世子,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圆润,这么动听,就好像公共电视台的播音员。”
“少说废话,现在重要的是应该怎么处理这封信的内容。”
男人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
“怎么处理都行,这种神经病女人写的东西,不用去管它。而且,亚由美本身也不是个能好好跟别人沟通的人,她是乡下有钱人的独生女,从小就被宠坏了。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能得到什么?”
咲世子紧盯着手中的纸片,手写的字又细又弱,跟以前那种潦草不堪的字的印象完全不一样,而且,“救救我”、“求求你”都重复了两次。
“我说,卓治,你就这么老躲着她吗?你这么做,什么结果也得不到。好吧,我打电话给她,直接跟她见面,当面听听她怎么说你我的事情。”
电话那头,卓治明显有点慌乱:
“等等,咲世子,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不过,我可绝对不会去你那边的。我可再也不想见那个神经病女人了。”
可咲世子明白,躲着也是不能改变现状的,不管什么事情,只有迎难而上,哪怕对方是跟踪狂也好,或者是跟素树的爱情也好。
“跟亚由美见面以后,结果会怎么样,我会再打电话告诉你的。”
“咲世子,等等……”
咲世子轻轻挂掉电话,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按照跟踪狂留下的纸条上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按下键钮。咲世子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听着那个来自远方的电话呼叫声。
3
有人接电话了,咲世子马上问:
“是亚由美小姐吗?”
从自己的房间里,从手机中,都能听到雨声。保罗来到咲世子身边,担心似的用鼻子擦着咲世子的膝头。
“我是亚由美,您是咲世子女士吗?”
与其说是成熟女人的语调,不如说是幼稚的女孩那种娇滴滴的声音。对咲世子来说,有点意外,因为在她的想象中,对方是个偏执的跟踪狂。没想到,把写了自己是“母狗”的信送到自己家门口来的居然是个有着甜甜的声音的人。咲世子向来喜欢听别人的声音,因为语调能表现出一个人所具有的一种形象。比起人的外表来,声音有时更能体现出人的内心世界。亚由美的声音对咲世子来说,绝对不属于令人讨厌的那一类,咲世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看了你的信,感到你现在好像陷入了困境,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事?看了你给我的几封信,觉得你好像有多重人格,这次是感到悔悟了吗?”
受到那样的伤害,自己居然并没有十分憎恨这个年轻女人,这令咲世子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觉得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事。不过,我现在怕的是,自己会不会又开始去做同样的事情,我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好像是身体在打战,亚由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
“你多大了?”
咲世子问道,以前听卓治说起过,不过没记得,只依稀记得好像很年轻。
“二十八岁。”
和素树同龄。咲世子也罢卓治也罢,都在受比自己小的异性折腾。
“是吗?”
咲世子觉得此人比实际年龄要幼稚得多,因为有些道理,换成自己,马上就能明白的,可此人却这么执迷不悟。咲世子是在过了三十多岁以后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了大人,而二十八岁是个既非成人又非孩子的微妙的年龄。
“你现在还喜欢三宅先生吗?”
亚由美有点犹豫地回答道:
“这个,我自己也不清楚,想到那个人已经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心里就难受得要命,就好像暴风雨马上要来临前的天空,心里边黑压压的。这么一来,就觉得难受,真是难受极了,所以就想,不管是谁,我都要让她跟我一样难受。”
于是,你就变成跟踪狂了吗?咲世子边听边想。亚由美的声音简直就跟配音演员似的:道歉时,会充满内疚;而说难受时,又会变得满含痛苦。这个声音本身就好像是一个四面玻璃门的浴室,透出赤裸裸的内心世界。
“亚由美小姐,我跟三宅先生已经分手了,你是知道的,对吗?”
女人慢吞吞地回答:
“是的,夜晚停车场的事,我听他说了。卓治先生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跟他太太没有什么感情了,但是,对您不一样,即使分手,他最喜欢的女人也还是您,内田女士。听到我把信塞到您那儿,他气得要命。所以,我非要出这口气。”
一个太太,两个情妇,虽说卓治爱挖苦人,性格有很乖戾,但是也有这类男人所独具的魅力。爱过同一个男人,这个事实让咲世子对这个初次交谈的对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于是,她果断地说:
“在电话中交谈也可以,不过,我觉得还是见面谈比较好。我们之间好像有误会,见面谈,互相一定能更理解对方。亚由美小姐,你现在在哪儿?”
咲世子想,她上午到自己家门口来把求救的信贴到大门上,应该还没有回东京。
“我住在叶山饭店的‘音羽之森’馆。”
那家饭店虽然不大,但是地处能俯瞰湘南大海的山上,咲世子和卓治在那儿住过一夜,西洋的古典式建筑风格给咲世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饭店离自己家大约四五公里吧,看看钟,还是天黑前的傍晚五点,咲世子有意用一种快活的口吻说:
“那,这样吧,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在‘碧露咖啡’见面吧,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说说三宅先生的坏话。你也把自己的事告诉我,好吗?”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亚由美在抽泣。咲世子像是在抚慰对方的后背一样,用柔和的语调说道:
“不用担心,你的心不会再变得黑压压的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是不是真的,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咲世子还是指定了在素树工作的咖啡店见面,这是一个公平的有第三者见证的地方。咲世子觉得,只有那儿才是见亚由美最安全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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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湘南大海,在静静地燃烧着。
泛着金色的层层波浪一直荡漾到大海的彼岸,云的四周是灼热而有绚丽的朱红色。咲世子坐在“碧露咖啡”的室外阳台上,桌子对面坐着福崎亚由美,她的身后是夕阳西下的逗子湾,使亚由美看上去像一幅剪影。
亚由美的样子和咲世子所想象的跟踪狂完全不同,从她各种折磨人的手法和信上所写的恶毒攻击词来看,应该是个异常古怪的人。艺术界里一向就有很多性格古怪的人,这些人有时候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是却有着扭曲的内心世界,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看不出有什么令人讨厌的地方,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一种清爽的透明感。福崎亚由美,说是二十八岁,由于身材娇小,再加上只略施粉黛,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在咲世子眼里,亚由美就跟美术大学的的学生差不多,身上穿着一条款式简洁的直筒型白色麻布连衣裙。
“让你们久等了。”随着脚步声,头顶上方传来了素树那舒适悦耳的声音。素树轻轻地在咲世子前放了一杯平时点的皇家奶茶,在亚由美前放了一个大杯的意大利式咖啡,她微微点头致意后,和咲世子交欢了一个眼神后说:
“要是有事的话,请随时叫我。”
意思是,要是出事的话,我会马上赶来的。素树在这个咖啡店里跟亚由美见过一次面,那时就已经听那女人说了很多咲世子的坏话。咲世子点点头,微笑着说:
“谢谢。不过,没事。”
亚由美就好像是在接受招聘面试一样,挺直了腰背端坐在那里,对素树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但直直地看着咲世子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表情,这是一种心灵的一部分已经麻木的眼神。等素树回到吧台后,咲世子轻轻地说:
“我是来听你说说心里话的,你要是心里边堵着什么的话,就全告诉我,我既不想要你赔礼道歉,也不想责怪你。”
即使亚由美说什么道歉的话,她过去的所作所为也是不能原谅的。咲世子只是想知道亚由美为什么会这么不讲道理地、无缘无故地憎恨自己的理由。一个人对他人无端的憎恨究竟能有多深,憎恨的力量又是来自何处,咲世子对这些感到不可思议,喝了一口融化了所有黑暗的饮料,亚由美直直地看着咲世子说:
“不管您怎么说,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咲世子无言地摇摇头,盛了满满一匙红砂糖放进了奶茶里。
“我知道您跟那个人已经分手了,但是还是不断地进行攻击,真是对不起您。这是因为,那个人四处躲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再加上他跟太太突然离婚了。”
“对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亚由美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这可不是我的责任,卓治先生的婚姻在跟我相识前就已经结束了。这一点,咲世子女士,您也是清楚的,不是吗?”
这倒是事实,那个画商在和咲世子好以前,就已经抱过很多女人,甚至在和咲世子、亚由美交欢时,也同时有别的女人。
“也许是这样,但是,毕竟他那时还是保持了婚姻的形式,这跟实际离婚完全不一样。至少,应该说是你破坏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对吗?或者说,亚由美,是不是你只承认绝对完美的婚姻呢?依我看,真要是爱上一个人,就不需要什么正确的形式。”
听亚由美的语气,可以想象她一定给卓治的妻子送去了内容相当恶毒的信件,咲世子不由对那位不曾谋面的三宅太太产生了同情。亚由美喝了一口没有放糖的意大利式咖啡,用一种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声音说:
“我完全不明白,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有什么样的正确形式。”
年轻女人看上去很痛苦,她抬起落在桌上的眼光看着咲世子,问:
“生殖,难道不是爱的最终目的吗?”
咲世子仿佛听到一个人在用外语问自己什么,她完全不明白眼前的这位原美术馆策展人想说的是什么。咲世子抬起右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请等一等。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个抽象问题,要回答的话,也是因人而异吧。你为什么突然要问我生孩子的事?亚由美,会不会是你怀孕了?”
亚由美给了咲世子一个清晰的微笑。在她身后,水天交接处得界限在夕阳西下后变得模糊起来,呈现出一道层次稍微不同的深蓝色,这道模糊的蓝色重叠在玻璃窗框上。
“没有怀孕,我一直在想,要是肚子里有卓治先生的孩子该多好。”
“他还没离婚时,你就这么想吗?”
亚由美垂下了尖尖的下巴,点点头。
“是的。”
要生那个男人的孩子,难道卓治是个这么值得信赖的诚实男人?咲世子根本就没想过要卓治的孩子。卓治天生就是个喜欢寻欢作乐的人,但也是个才华出众,思维敏捷的人,偶尔约会,一起过上一段时间,倒是不坏,但是要跟他一起建立一个家庭的话,对咲世子来说,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就在咲世子回想着跟卓治之间的关系时,亚由美说话了:
“我一直认为,爱的最终目的是生殖。我没得到过真正的爱,从出生倒现在,我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
亚由美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就好像眼前出现了一堵悲叹之墙,想说的话被堵在墙前,走投无路,让人揪心。咲世子用一种尽量不去刺伤对方的语气委婉地问: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我是人工授精出生的。我父亲因为年轻时得过病的关系,患了无精子症。在我上高中时,父母亲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当时受了很大的打击。”
“这是很大的打击。”
亚由美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说:
“我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想知道遗传学上谁是我父亲的心情,我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去查,我的老家是鸟取县,母亲是在当地的国立大学医院接受了不孕治疗。我也去见了给我母亲做体内授精手术的大夫,但是,最终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
咲世子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反复多次跟踪自己的可恨可憎的女人,却一下子把自己最痛苦的秘密透露给自己。亚由美,这个女人在跟人打交道时的距离感既让人感到异样,又令人应接不暇。
“不过,你的这些隐私跟卓治之间的事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咲世子还想说,这种痛苦也不应该是变成跟踪狂的理由。现实中,靠人工授精出生的人很多,可以说绝大部分人并没有发生像你那样的问题,而是跟养育自己的父母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咲世子的声音变得冷淡起来:
“这,就是你认为爱是生殖的理由吗?”
亚由美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咲世子的提问,而是继续说:
“我听说,用于不孕治疗的镜子是医学系一帮健康的学生提供的。对他们来说,提供一次精子,能拿到几千日元,是一份很轻松的打工,听说那时有十几个学生登记提供精子,所以绝对不会知道谁是我的父亲,这也是为了不用对出生的孩子负责任的一种机制。”
咲世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可以想象,一个女孩子在知道了这种事实后所感到的痛苦之深。亚由美微微一笑,又继续说:
“我去看了那个现场,我的遗传因子诞生的地方。”
咲世子好像看到了潮热盗汗后的幻觉一般,对面的亚由美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却在向自己放射一种令人眩目的情感能源。虽然感到恐惧,却又不能回避。不能看着她往危险的独木桥上走。咲世子用一种几乎叫喊的语气严厉地说:
“不要说了,亚由美。不管你是怎么出生的,你就是你。”
年轻的女人露出皓齿一笑,也不管咲世子的口吻是多么严厉,她的表情愈发可怕,咲世子不能无视她的表情。
“在大学医院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用折叠式屏风隔出的角落,屏风用的是那种廉价的绿色化纤布。隔出来的那一小块地方大概跟电话亭差不多大小,里面放着一张小小椅子,椅子上有重叠起来的男性杂志。男生们就坐在这个角落里,为了得到几千日元,一边看着不知名字的女人裸体,一边射出精子,然后,出生的,就是我。”
咲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闻到了一股从那种地方飘来的腥味儿,但是,同时又想,年轻,就意味这这样的结果。在还没有学会如何控制痛苦和不幸之前,自己的痛苦就成了全部。
“我要是处在跟你一样的境地的话,也一定会很痛苦的,但是,你的父母亲也跟你一样是很痛苦的,不是吗?去做不孕治疗也好,把事实真相告诉你也好,他们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亚由美坦率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父母也对我说,今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我对他们的养育之恩也很感激。但是,这根医院的那个屏风后面的角落没什么关系,我只要一想起自己出生的经过,眼前就会浮现出那道脏兮兮的绿色屏风……哎,我问您,咲世子女士您还是认为,爱不是生殖吗?至少,我的父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觉得,在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前,不能说爱已经成功。”
对没有生过孩子的咲世子来说,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孕育一个新的生命,爱难道真的是非有不可的条件吗?咲世子也认识很多没有孩子的夫妇。
“没有什么可以让所有人满意的答案。不管对谁来说,爱情本身是非常个性化的东西,每个人的爱都是量身定制的,没有什么现成的尺寸。”
亚由美微笑着,好像根本没听见咲世子在说什么,继续说:
“我一直很彷徨。我以前工作的美术馆在我的策划下,决定收集世界各地的圣母子绘画和雕刻作品,举办一个圣母子展。我觉得只要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也许可以从烦恼中找到答案。在准备展览的半年当中,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一直扑在美术馆里。”
兄啊狮子想到了自己创作版画时的情景,再痛苦,工作还是跟男人不一样,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这不是很好吗?工作一定给你找到了答案,是吗?”
亚由美的眼睛像是在做梦一般,变得柔和起来,放在桌上的两手交织在一起,修得整齐的指甲,细细尖尖的手指头,都很好看,跟咲世子的完全不同。
“是的,画展获得了很大的成功。然后,画展的最后一天,卓治先生来了。”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把一个富有魅力而又是最糟糕的选项摆在了一个拼命在寻找答案的人面前。咲世子感到一阵不耐烦,因为自己的情况也有相似之处。
“然后就是每天玫瑰,葡萄酒和艺术,对吗?”
年轻的女人没有意识到咲世子是在讽刺自己,颇为兴奋地点点头,继续说:
“卓治先生对所有的美术作品都了如指掌,我在学生时代就看了他写的书,能跟他交谈就已经感到很荣幸了。有了接触后,我们开始约会,然后就发生了关系,但是,我并不后悔。”
玩弄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策展人,对卓治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
“我忘了是在第几次的晚上,卓治先生在完事以后,就把自己太太的事和您咲世子女士的事情告诉了我。当时他说,‘我没有孩子’,还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太太也好咲世子也好,都已经一把年龄了,恐怕也不行了。’当时,卓治先生这么说了以后,从床上抬起头来,笑着对我说:‘亚由美,你不想替我生个孩子吗?’”
咲世子不由得想咂嘴,那个男人就会在无意当中抓住别人最软弱的地方。
“我也重新凝视卓治先生,头发里已经能看见白色的东西,当年医大的学生一定也就是卓治先生现在的年龄了吧,对卓治先生来说,生孩子也许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但是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要生卓治先生的孩子,这样的话,我就能实现我父母亲未能实现的爱的形式,我要生这个人的孩子,去建立一个完美的家庭。”
亚由美眼里闪过一种奇异不定的神色,就好像是夜晚的大海,迷人却又危险。妩媚地闪动着,勾引着对方。年轻女人又嫣然一笑,说:
“咲世子女士,您明白了吗?为什么我会认为爱就是生殖。这就像基督教说的那样,不以生殖为目的的做爱是不纯洁的。我生了卓治的孩子,就能用一种正确的形式让自己重生。我实在太想圆我们家两代人的梦了。”
如果真要这样,那么,施展别的什么手段也是可以的,咲世子和卓治的太太对她来说,都只是障碍物而已,爱竟能使人变得如此冷酷吗?咲世子想着,强忍住叹息,轻轻地说:
“于是,你就变成了跟踪狂。”
亚由美轻声笑了起来:
“对不起,咲世子女士,我在小说和电影上倒是看见过这样的人物,但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2
“给你们换一杯水。”
素树的声音使咲世子感到自己好像是从梦里被唤醒过来一般。素树伸出长长的手臂,将冰块早已融化的杯子撤下去,重新给两人换了一杯水。咲世子的奶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喝光了。喉咙干得发燥,她想喝点什么酒,但是还要开车回去,只能忍着。
“请再给我一杯奶茶,亚由美小姐,你呢?”
“那,请给我一杯鸡尾酒。”
年轻女人要了一杯餐前酒,素树给咲世子递了个眼神,咲世子点头表示没问题。见素树放心地走开了以后,咲世子又说:
“那,你最近的心情怎么样呢?”
“我自己觉得平静多了,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有时,就好像今天写的信那样,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担心自己又会去憎恨什么人。当然,总体上,最近比较稳定,风平浪静的感觉。”
咲世子试探地看着亚由美,对方脸上没有丝毫阴影,表情甚至透明到让人觉得失去了灵魂一般。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卓治已经说了,不想再跟你见面。”
卓治为了躲避亚由美,现在正在东京市中心一带的商务旅馆打游击生活呢。新的画廊的开张和逃跑生活,想必也一定很辛苦。但是那样的话,还是自己不留神说的一句话引起的结果,不得不加以同情。(录者:我倒觉得这种人不值得同情)但是,不管对谁来说,要过好后半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在想,只一次也行,最后跟卓治先生谈谈,然后就回老家。美术馆的工作也已经辞了,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儿了。”
亚由美的老家——山阴是个远离东京的地方,亚由美若想治愈自己心灵的创伤,还是尽量离东京远一点为好。
“这就好。不过,跟谁吐一下自己心里的郁闷,也许会让你感到轻松。你回去以后,也可以在当地找心理专家谈谈。”
亚由美微微一笑,看着咲世子的眼睛说:
“您说得对,我会考虑的。”
两个人接下去开始了轻松的聊天。
共同的话题是已经分手了的三宅卓治和美术界。亚由美和咲世子聊起男人和美术界的一些搞笑内幕,放声笑了好几次。在他人眼里,就好像是关系亲密的母女俩,抑或是忘年之交,而绝不会想到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曾是跟踪狂,而另一个则曾是受害者。
餐前酒后,亚由美又要了红酒,她看上去很会喝酒,以很快的速度喝了好几杯。咲世子用不含酒精的鸡尾酒来陪她。待吃了一些便饭喝了几杯红酒以后,咲世子一看手表,有点吃惊,两人竟聊了三个多小时。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也许不会见面了,不过能跟你谈谈,也算是有缘吧。”
咲世子拿起付款单站了起来,亚由美伸出手来说:
“我来付钱,也算是我对您的赔礼道歉。”
咲世子慢慢地摇了摇头说:
“你要是花自己的钱,我不在乎。可现在你用的是你父母的钱,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这份好意。而且我又比你打好多呢。”
素树早已经等在付款机旁。结完帐,用两手把零头递给咲世子时,素树说了声“谢谢”后,又问咲世子:
“这就回去吗?”
咲世子看着微醉的亚由美问道:
“你是怎么来的?”
“从饭店打车过来的。”
素树马上就说:
“请在吧台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打电话叫车来。”
咲世子交替地看了看这对同龄的青年男女,年龄也许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参考的,但是,眼前的这两个同龄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不用叫了,我开车把亚由美送回‘普羽之森’饭店。你不用担心,没问题,就这样,谢谢。”
停车场上,那辆德国产小型车在夜幕中散发出如黑珍珠般的荧光,咲世子随口说:
“在近代美术馆前,看见自己的车被红色油漆涂得乱七八糟,当时我真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以为这是车在流血。”
亚由美一副萎缩的样子:
“真是对不起您,一到发作的时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咲世子打开了车钥匙,车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快,上车吧,我送你回饭店。”
黑夜中的海岸大道蜿蜒伸向前方。刚刚入春不久,到旅游旺季还有一段时间,这个季节开车行驶在海岸大道上的差不多都是当地人。年轻人即使没有什么事,也喜欢开车兜风,但咲世子对开车往返于自己的工作室和心爱的人所在的地方之间,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夜空中,绿茵掩盖下的大峰山圆圆的山顶悄然矗立,开过大峰山,再有一公里左右就到饭店了。亚由美看着夜幕下的大海说:
“能不能请您到我屋里喝杯茶,我想还礼。”
驶过空无一人的一色海岸,过了叶山皇家公馆前的红绿灯后,咲世子用力踩着油门说:
“今晚就免了吧。刚才聊了很长时间,我也累了。”
咲世子打出左边的信号灯,把车转向饭店前的上坡道。黑色的小型车吃力地爬着从悬崖边开出的上坡路。饭店前,带着白手套的门卫用立正的姿势指挥停车。亚由美说:
“那前边的停车场就行。”
咲世子把车停到距离饭店有一段路的停车场。
“那,就再见了。”
咲世子拉下手制动杆,回头去看旁边的亚由美,这瞬间,发现自己和亚由美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这不是错觉。亚由美从副驾驶座扑向了咲世子,细细尖尖的手指有力地卡住了咲世子的脖子,咲世子嘶哑地喊道:
“你干什么?”
亚由美在黑色的POLO里喊道:
“我最恨的就是你。卓治在哪儿?你老实说出来。你这条不要脸的母狗。”
亚由美身体里的跟踪狂症又回来了,声音也和刚才的完全不同。咲世子看着饭店的灯光,觉得意识在渐渐消失。
第十二章
1
为什么,心情竟觉得这般舒畅。
咲世子完全处于没有抵抗的状态,全身无力。亚由美从副驾驶座上扑过来,用手卡住咲世子的脖子,表情却如黑夜中的大海一样宁静。就连自己要杀人这件事,于亚由美来说,也好像是远隔万里之外发生的事一样。咲世子发现,亚由美的眼睛虽然跟玻璃一般透明,但是焦距却没有对准自己。咲世子觉得,这个心灵突然崩溃的女人可怜的要命,她努力挤出一句话,声音如同飘过树梢的风声一般沙哑:
“可怜的……孩子……”
对咲世子来说,比起肉体上的恐怖和憎恨,怜悯之心要来得更强。听到这句话,亚由美的手突然松开了。倒在驾驶座上的咲世子透过车窗斜看到湘南的大海,海面上忽闪着的船上灯火,就好像是潮热盗汗后出现的幻觉一样鲜明。在这幅黑色的大海风景画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素树,在叫喊着什么。缺氧的大脑居然还能展现如此美妙的幻觉,抑或是现实?
“砰砰”声响了起来。这不是幻觉,是现实。在听觉恢复的同时,恐怖感也同时产生了。素树的手在用力拍打车窗,咲世子用麻木的手指打开了门锁,门砰地被打开,男人的声音在叫:
“咲世子,你没事吧?”
素树一把推开年轻的女人,咲世子一边咳着一边扑向素树。男人再瘦也是男人,一口气就把体重不轻的咲世子抱下了车,然后捧着咲世子脸颊急促地问:
“你怎么啦?要不要叫警察,脖子周围全红了。”
咲世子突然感到异常恐惧,身子不由得打起颤来,边摇着头表示反对,边说:
“不,不用叫警察,快让她下车。”
素树马上点了一下头,表情严峻地走向POLO的副驾驶座,刚把手放到门把上,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亚由美脸上苍白地下了车。
“咲世子女士,对不起。”
亚由美看也不看素树,只朝着咲世子轻轻地点头,行了一个礼。对咲世子来说,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亚由美了:在“碧露咖啡”透露自己的出生秘密,心灵受到创伤时的亚由美;因嫉妒而差点堕落为杀人放时的亚由美;像幼稚的孩子一般后悔不已,脸部表情扭曲的亚由美。就在咲世子呆呆地看着亚由美的脸时,这个原美术馆的策展人却突然按住腹部,扭曲了身子,转过身去,在饭店的停车场上轻轻地吐了起来。当她再次转过身来时,透明的黏液从嘴角落到了胸前。眼神变得惊恐不安起来。咲世子冷冷地说:
“我不需要你的什么道歉,快回自己的房间去吧。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卓治,而是医生。趁着还有救,快点治好自己的身体。”
咲世子不想听亚由美的什么回答,而亚由美也只是茫然地看着咲世子和素树身后的黑夜中的大海。
“素树,走吧。”
咲世子撂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前发,对素树说,停车场的入口处,停放着素树的蓝色“甲壳虫”,门也没关。
“我觉得不安,就跟着来了,幸亏来得及时,我可不是像你这样心底善良的人,所以不能相信那个女人。”
“多亏你来了,是我太轻看了那个女人,总以为,互相吐出真言,就能化解误会。”
素树用一种难以自我的表情低下头说:
“我有话要对你说。”
“明白了。”
车前灯一瞬映照出亚由美的身影,她仍然独自呆立在黑夜中的停车场上。咲世子看也不看映在车后镜上的年轻女人,两辆“大众”丢下亚由美走了,出了饭店的停车场,从长者崎沿海的公路上。咲世子驾驶着自己的POLO,紧跟在前边那辆车的红色尾灯后面,老式的“甲壳虫”那圆形的车屁股很可爱,跟素树的那部分很像。
“甲壳虫”闪烁出向左拐的信号灯,开进了一个停车场。夜晚的停车场空空如也,正面的建筑打出灯光,能看见叶山游艇基地的字样,咲世子把POLO停在素树的“甲壳虫”边上。{(这段实在看不清楚,眼要瞎了)下了车,素树好像要带着咲世子,头也不回地轻轻走进路道,咲世子在素树的后面轻轻地走着,跟着素树……(这段我是分辨不出来什么字了,请见谅,大概不怎么影响上下文)
“喜欢上一个人,有时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可不是。”
大海的气息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它能融化受创心灵的坚硬外壳,咲世子也不禁感慨万分地说:
“不过,我喜欢上你,是一件幸运的事,不仅是因为你救了我。”
咲世子大概能猜出素树想对自己说什么,……(杀了我吧,我情愿我眼睛瞎了,分辨不出来啊)
素树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咲世子:
“我没想到你怎么看轻自己的人生,我认为,你不论面对什么事,总是绰绰有余,是个很会享受自己人生的人。”}
咲世子用两手把黑色风衣的领子合了起来,虽说是春天,湿湿的海风还是带着寒意。
“说是成年人,但是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绰绰有余,不管什么时候,那是在拼死拼活地干。年龄的增长,会使人的身体也好精神也好,都变得僵硬,变得皱巴巴的,哪还会有人再来喜欢我呢?直到变成灰,自己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想想也令人讨厌。更何况,我还有严重的幻觉症……”
潮热盗汗后突如其来的幻觉症,咲世子还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这是咲世子最大的一块心病,那些可怕的场面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幻觉’是什么样的?”
“第一次见到你时,幻觉症也发作了。你还记得吗?在贫血过后,我昏厥了。最初,是体内上火,全身发热,出大量的虚汗。男人是体会不到的,潮热盗汗是女人更年期独特的发热症状。一般的话,就到此结束,但是,我的情况有点不同,在出虚汗之后,幻觉和贫血接踵而来,幻觉中甚至还看到过你呢。”
素树正面朝向咲世子,用不可思议地表情问:
“幻觉中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
咲世子做了个深呼吸,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
“那个幻觉是在跟你发生关系以前出现的。你把手伸向我,说:‘你不是想要我吗?你这条母狗。’”
素树不由得苦笑起来:
“你幻觉里的我真可以啊。”
“不,这是因为我就是这些希望得到你。不过,当时我真受了很大的打击,几乎是一时不挂地倒在地上,结果感冒了。”
两个人一起轻轻地笑了出来。
“真的,我只能任凭自己这么倒下去,我在想,我会一个人老下去,一个人变成老太婆,就在这时,你出现在我面前。你救了我很多次,我真的很感谢你。”
素树伸过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这不是幻觉,是一双令人感到温暖的手。男人的坚硬而又温暖,女人的柔和却冰凉,造物主就是这么造就了人类的身体,缺一不可。两人十指相扣,互相交织、咲世子不由惊叹起来,手指与手指竟能这么弯曲相扣交织,难怪人至死都要追求异性。咲世子和素树一起靠在海边的栏杆扶手上。
“要说感谢,应该是我。我也是因为拍不成电影,心情坏到了极点。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你,才渐渐地想要重操旧业。我拍东西,在拍故事前,总是喜欢先拍人物,没有好的形象,就拍不下去。”
咲世子说了一句多余的话:
“像椎名诺娅什么的,是吗?”
素树好像根本不在乎咲世子说了什么:
“是,像诺娅,还有你。”
“你每次拍戏,都会和片中的女演员谈恋爱吗?要是真的话,以后可不得了。”
素树的两道眉毛困惑地倒了下来,这是咲世子喜欢的表情。
“我喜欢过的女演员只有诺娅。拍广告片什么的,都是搅来的活儿,不会对演员产生什么特殊的感情。至少,我现在想拍的长篇的主人公也只有诺娅和你。”
即使素树说的是奉承话,咲世子也感到心满意足。帆船在波浪中轻轻摇晃,船帆在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波浪就像小小的心脏在跳动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水泥海岸。
“这么说,你不是个重相貌的人。”
“不。我很看重相貌,诺娅也好,你也好,对我来说都是很美的人。但是,重要的不仅是外表,还有这个人能传递给我什么样的信息。这在银幕当中也好,在实际生活当中也好,都是一样的。如果我感觉不到这种信息的话,那不管对方是多么漂亮的人,对我来说,都是一张表皮而已。”
咲世子想起了椎名诺娅那对有特点的眼睛,素树继续说:
“诺娅的特点是,能一贯坚持自己的原则,有一种无可动摇的坚强,但实际上内心却很脆弱。而咲世子,你呢,则是具有能接受所有东西的温软,同时又有点谨小慎微,对大部分男人来说,这两点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段话令咲世子感动,她觉得,素树很善于公平看人,他能冷静地把红得发紫的女演员和自己相提并论。而且,咲世子还知道,素树是毫不做作地在说这些话。咲世子把头靠到男人的肩头。
“你别再说了……”
咲世子突然说不下去了,只觉得眼泪快要冒出来了。她想说的是,你要是再这么说下去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像离开你了。素树叹了一口气说:
“你也救了我。我以为自己也许再也回不到电影世界里去了。眼前的世界突然对我关上了大门,这个打击非同小可。但是、跟你认识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创伤,不从正面去对待的话,是永远治不好的。这不光是从正面去对待,而且还需要爱情的力量。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像,不过,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爱一个人,不光是为自己,还要为所爱的人着想,担心,于是就在为别人着想、担心当中,竟然能自然克服了自己的弱点。”
这点和苦于更年期综合症的咲世子的想法完全一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因为这本是来自生命根源的力量。人总以为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能活下去,但实际上支撑自己的是贯穿着自己体内的生命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体内微量的女性激素变得神经兮兮,也不会因为情人的微笑而感到幸福透顶。人人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但是又同时被一种生命的力量维系在一起,而爱情则是最单纯的表达方式。
“你也不用向我道歉。我们俩都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相遇,互相慰藉,互相安慰。不过,这样的时间也快要结束了,快乐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素树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吃惊地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
“当然能知道,你最近不是经常在抱头思索吗?”
素树将脸转向黑夜中的大海:
“我是在犹豫,是不是要重新回到电影界里去。要是这么做的话,我就必须回到东京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跟你频繁见面了。一旦开机后,也许几个月都不能见面。”
咲世子本来想说,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仅是如此的话,那永远不会有结束,可是所处的世界不同的话,两个人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心灵的创伤是治愈了,可是素树也要回到那个五彩缤纷的电影世界里去,只有自己还是继续留在这海滨城市搞自己的创作。前途无限的素树和已经在走人生下坡路的咲世子,两人相逢在各自人生的转折点上。两个人之间生命力的差距也许是无法填补的。对素树的话,咲世子只是轻轻地应了声:
“是吗?”
“修改剧本,大概还要花一两个星期,等这个工作结束了,再考虑吧。”
“好吧。”
这一两个星期将成为我们热恋的最后美好时光,咲世子暗自对自己这么说。咲世子将手臂挽到了素树的腰部,两人长时间依偎着看着夜幕中的大海。
2
又过了几天平安无事的春天的日子。素树的生活完全失去了规律,日夜颠倒。结束咖啡店的工作后,深夜开始修改自己的剧本,到咲世子家则是早晨。
咲世子用心为年轻男人准备好早餐。有时,两人拉上窗帘,一起交往。大概是次数多了,互相之间能非常融洽,以至于令咲世子感到不安,以前总以为自己的身体在二十岁年龄段是最敏感的,而现在却觉得要远胜于那个年龄,现在变得更为敏感,欲望也变得更为强烈。
素树有时候直接上楼,在咲世子的床上睡到傍晚,有时候在中午回到自己的住处——逗子玛丽娜公寓。这样的生活节奏,对咲世子来说是非常理想的。早上交欢以后,身体里还留着软软的满足感,就进工作室搞创作,画报纸连载小说的插图、杂志的单张漫画,还有开个展的作品——漂流物系列。疲倦了,抬起头来,眼光落到天花板上,想到心爱的男人就在那上边睡觉,明知这样的生活维持不了多久,但是也能令咲世子感到十分满足。变奏曲在周末奏响了。下午,送走素树后,手机响了。咲世子从来不把手机号码告诉有工作关系的人,会是谁的电话呢?咲世子确认了一下画面,竟是卓治打来的。
“喂,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咲世子停下刻铜版的手,说:
“好啊,你呢,新的画廊怎么样?”
“还凑合吧。景气恢复也很重要。虽说是艺术,但是要干好这一行靠的还是生意兴隆。对了,谢谢你送给我花。”
因为忙着画插图,咲世子没去参加画廊的开张仪式,而是给三宅的画廊送去了一盆蝴蝶兰。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对从前的情人就不能热情一点吗?这不,我是来向你问个好,顺便想知道你的个展作品完成得怎么样了。”
这点完全没问题。素树又总是在自己身边,现在的咲世子可以说是充满了精力,创作出了一幅又一幅白色的漂流物系列作品,开拓着自己绘画世界的新天地。
“创作方面很顺利,好像有十年了吧,没这么投身于创作中了。哎,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吧。”
“这可太好了,我一定要去。好久没吃好吃的鱼了。”
听卓治这么一说,咲世子想起亚由美——那天夜晚,她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停车场上,眼神无光。
“哎,我呀,前些日子,见了亚由美。”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事。你们在一起交谈的话,那一定是没事了。”
咲世子叹了一口气:
“也不完全是这样。”
咲世子把跟亚由美见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卓治:亚由美因为自己是人工授精诞生的,所以为了建立一个完美的家庭,想跟卓治生个孩子。这天晚上,原以为已经冷静下来的亚由美,到了饭店的停车场时却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卡住了自己的脖子,而素树救自己的事只一句话带了过去。卓治听到这里不由得慌了:
“你真的不要紧吗?那种女人,扔给警察就行了。”(这种男人扔给狗去爆菊花吧)
“这应该是你做的事。不是你对她说,给我生个孩子吗?我可再也不想管这份闲事了。那姑娘需要的不是恋爱,而是专家的心理疗法。你不是知道她老家的电话号码吗?亚由美的情况应该由你去告诉她父母吧。”
“好,知道了,知道了。”
咲世子心头还有件放不下的事。
“我想问问你,町枝妈咪好吗?你想独立的事儿,我没有告诉她,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不好意思打电话。”
“那老太婆吗?杀了她也不会死的,好得活蹦乱跳呢。你给她打个电话吧,她准会高兴的。她对你,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你知道吗?她知道我跟你好的时候,把我好一顿训,说是,要是真心跟你好,那还行,要是只是玩玩的话,就绝饶不了我。她亲口跟我说的,你就跟她亲生女儿差不多,你要是见了她,顺便也替我问一声好。”
这也是卓治会做人的地方。自己落难时被MACHIE老板重用当上主管,可口说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这次则是恩将仇报。虽说如此,却也没忘记向以前的恩人讨好一下。咲世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又问:
“你怎么样?好不容易又变成单身贵族,又过起了花花公子的日子了吗?”
卓治哼了一声,说:
“都是因为亚由美,害的我看见年轻女人,都觉得是炸弹,我呀,还从来没对女人这么小心过呢。”
“是吗,那就好好忍耐吧。”
挂上电话后,咲世子的嘴角还留着一丝微笑,这个世界上喜欢沾花惹草的中年男人都该好好反省反省,整天扎在花花草草当中,总有一天会碰上个地雷什么的,就像出现跟踪狂那样、想象着卓治那垂头丧气反省的样子,咲世子就愈加觉得好笑。
同时也想到素树的事儿,从现在起的十七年后,到了咲世子现在这个年龄时的素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一定会受到很多女人的追捧吧,咲世子很难想象素树会不做越轨的事。
胸口再次感到隐隐作痛,素树四十五岁时,咲世子已经六十二岁了,即使现在还勉强凑合,可是到那时就一定不相配了。咲世子心中凉了一大截,又重新走回刚刮了一半的铜版前。
这天,一直工作到晚上,创作了两张报纸连载小说的插图,一张漂流物系列的作品。本来只想试印的,但是赶着兴头上一口气把画全印刷好了。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八点半。
朝北的天窗已经变成了一张藏青色的画布,虽说工作途中接过卓治的电话,但是也干了八个小时,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晚饭,还是去素树打工的咖啡馆吃。今天不吃老点的那个海鲜蛋包饭,想吃有劲道的肉,那家咖啡馆的煎小肥羊排骨也是咲世子中意的一道菜。
拿起车钥匙和手表,穿上黑色的皮套装,正在束腰间的皮带时,突然门铃响了起来,这个时侯会是谁?收报费的人上个星期已经来过了,可能是配送公司的人吧。咲世子拿起对讲机:
“请问,是哪位?”
耳边传来一阵动响,稍稍停了一会儿,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椎名诺娅。不好意思,突然打搅您,我哥也跟我一起来了。”
“是吗?”
咲世子胸口一阵狂跳加上空腹,胃里感到一阵抽搐,令人作呕。咲世子穿着外套,走向门口。打开门,眼前出现的是椎名诺娅,一顶鸭舌帽深深地盖到眼睛上方;另一个是身穿黑色瘦身西装的清太郎,他的衬衫和皮带,还有皮鞋都是黑色的,活像一个小个子职业杀手。诺娅个子也不高但是也许是因为身材姣好的关系,看不出紧巴巴的感觉。
“请,请到屋里坐。”
“打搅您了。”
清太郎先进了屋子,诺娅看着咲世子的这身打扮,说:
“您是不是要出门?对不起,突然打搅您。”
咲世子挥了挥手,径直走向里面的客厅:
“没关系。倒是你们的电影方面,有没有进展?”
就在大约十个小时前自己和素树拥抱的布沙发上,诺娅和清太郎并坐在一起,令咲世子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清太郎的眼睛闪闪发光。
“电影上映的日期也有了个眉目。我们最初只考虑在一家影院举行首映式,但是一家著名电影公司,和诺娅拍广告片的赞助商联合资助我们,所以决定扩大首映式的举办范围。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等素树回来拍了。”
咲世子感到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变冷了。诺娅接着说:
“您还没有听他说吗?我们俩给他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有明确的答复,真急死我们了。电影公开日期是在秋天,所以摄影工作最晚也得在夏天内完成,可以说没有多少时间了。”
咲世子摇摇头,素树并没有在自己面前显出过着急的样子。
“不,我只听他说,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回到电影界里去,但是,在回去以前,要先把剧本修改好。这么着急的日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诺娅很失望的样子,脸上是拼命在忍住自己心中怒气的表情。即使这样,诺娅的美丽也令人感到很特别,在咲世子眼里,这一切都能成为绘画对象,这种光彩照人的魅力也是一种天生的才能,策划人清太郎开口了:
“现在这里的三个人至少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我们那想让素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希望他早日回到电影界里来。”
清太郎说到这里,突然把两手撑到木头桌上,朝着咲世子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您来说,也许是件痛苦的事,能不能请您替我们在背后推他一把?诺娅也还有别的拍片日程,失去了现在这个好机会,那家伙导演的处女作问世,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拜托了,咲世子女士。”
诺娅那双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直直地盯着咲世子,脸的一半都好像变成了一对水汪汪的眼睛。
“我也求您了,咲世子女士。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您说过,会把素树还给我,您说,等他自己能一个人站稳了,就把他送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世界里。我们都替他担心,整个摄制组一共有三十多个工作人员,虽然今天没来这儿,但是大家都说,只要他回来,马上就停下其他工作回来拍片。这儿的确很悠闲,是个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但是,素树要是一直留在这儿的话,事业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诺娅说的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几乎接近惨叫,要让素树的事业有所成就,除了让他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世界别无其他之路可走。这一点,咲世子也是有切身感受的。为了成就素树,到了自己让路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来得如此之仓促,正是爱情处于最佳状态的此时此刻,咲世子挺起了胸,正面朝向这两个人:
“明白了,我会跟素树谈这个问题,让他早日回到事业中去。”
“谢谢您,咲世子女士。”
诺娅把两手抱在胸前,就好像是在拥抱咲世子似的说。
“不过,素树也不是孩子,他也不一定会听我的话,我会尽一切努力的。只是,本人如果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的话,强迫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椎名清太郎已经站了起来,向着咲世子致礼说: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们会做的。只要看见摄影组的人,那家伙的心也会变的。诺娅,走。”
清太郎朝着门口走去,诺娅看着哥哥的背影,又看着咲世子。咲世子尽量掩饰着心头遭到的伤害,装出一幅平静的表情,诺娅小声地说:
“咲世子女士,真的很对不起您。”
说着,诺娅扑过来,拥抱了咲世子,纤细而又苗条的身体,这是少年时代的素树经常拥抱的身体。咲世子轻轻用手搂住了诺娅背部,然后紧紧抱住了诺娅。两个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拥抱在一起,好像是在说,与其用语言表达心情,还不如靠身体里发出的热量来做个互相交换,咲世子拍了拍诺娅的肩头:
“策划人在等着呢,去吧,诺娅小姐……”
咲世子还没把话说完,诺娅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令人费解的表情说:
“……今后,素树就拜托您了。”
咲世子点了点头,诺娅小跑着走向门口。清太郎那辆跑车的发动机声回响在安静的住宅小区。咲世子松开腰间的皮带,脱下了黑色皮套装,食欲和希望都一起消失殆尽。要把素树送回到事业中去,咲世子紧咬嘴唇,强忍着快要涌出来的泪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这句话。
第十三章
1
这天晚上,咲世子抱着绝望的心情哭了一夜。这开始于初冬的爱情却将随着春天的结束而结束,虽然短暂,却让人感到如此幸福。从三十岁以后的十五年里,记忆中好像不曾有过如此充实,如此完美的爱情,和素树这样的关系还是人生中第一次。
也许是因为十七岁的年龄之差,素树用一种年轻人的冲动走向自己,毫无深虑,毫无掩饰;而自己则是努力在珍惜这种纯真的冲动,并使之成长,这就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才华出众的年轻男人。
现在到了应该舍弃这份幸福的时候了。
咲世子下了决心,要离开素树,让他早日回到椎名诺娅他们等着的电影界去,那儿才有属于他的天地。
黎明时分,咲世子用父亲留下的老式音响放了《爱你到永远》。她选的不是放声高歌的惠特尼.休斯敦,而是比较低调的琳达.朗丝黛的版本。春天,渐渐发白的清晨中,琳达的歌声就如清澈的朝霞一样缓缓流过:
“如果我留下来,我会成为你的羁绊。再见吧,请不要哭泣。我将永远爱你!但我要离去。”
音乐里的感情没有东西方之分,为不成为所爱的人羁绊,勇敢地离开自己的所爱,这种女人的心情被寥寥数句歌词刻画得如此淋漓尽致。咲世子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坐在沙发上,今晚要流掉所有的眼泪,从明天开始,为了素树,也为了自己,还为了已经结束的爱情,不能再流泪了。
又是一个早上到了,自己的角度变了,跟素树的关系已经不是年龄相差较大的情人关系,而是母子关系,自己必须是一个严母,要把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赶出家门的严母,要把素树从舒适的环境推向战场,也许会让素树受到更残酷的打击,但同时也会使他变得更加成熟起来。和咲世子一起生活在这气候温暖的海冰城市的话,素树就不会有明天。
同一首曲子,听了无数遍,咲世子在等自己流尽泪水,然而,音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每次重复,都会引出新的热泪。
结果咲世子一夜未眠,也不吃,又开始了版画的创作。已经没有了食欲,只喝了一些热的东西。也许最好的减肥是失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时候,刻铜版的手却异常地灵活,刮坚硬的铜版竟如同削枯竹一般顺手,而只要停下手中的工作,伤心就会倍增。
工作室笼罩在日暮里的傍晚时分,咲世子暂时停下作品的试印,挽着当工作服穿的黑毛衣袖子,拿起话筒给素树打了电话。
“喂,我是德水。”
昨天下午分手以后,才过了二十四小时多一点,但是仅这一句回话就足以勾起咲世子心中的无限思念。咲世子用冷冰冰的声音说:
“是我,咲世子。是这样,今天晚上,你别到我这里来了。”
年轻男人在电话那头发出吃惊的声音:
“噢,明白了。——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咲世子仍然是冷漠的语调:
“啊,开个展的作品需要赶紧做出来,我想一个人集中搞创作,这段时间会很忙。你也是搞创作的人,应该能理解这种情况。”
素树善解人意地说:
“这倒也是,我这段时间老往你那儿跑。行,那我就暂时不去你那儿了吧。不过,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我好不容易把剧本改完了,关于女主人公的心情方面,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问的对象不是我,应该是主演的椎名诺娅,咲世子把这句话强咽了下去,只淡淡地说:
“好,那就这样。”
挂上了电话,咲世子把话筒抱在胸口,做了一个深呼吸,拼命忍住快要涌出的泪水,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动摇,咲世子两手抓住压印机那冰凉的金属把手,慢慢地开始印刷起来。
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天,虽然素树打来过几次电话,但全都用留言电话来应付,自己则拼命咬紧牙关不去打电话,只埋头创作漂流物系列作品。其实,到三宅卓治的画廊办个展的日期还有很长,不需要弄得这么紧张。
常常有人羡慕地对咲世子说,你有擅长的并且喜欢的事业。每当听到这种话时,咲世子总会觉得难以回答,因为,对自己来说,事业既可谓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的结果,除了事业别无其他。
这天是星期四,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春天里的小雨。海边已经被打湿。咲世子正在画新的海上漂流物写生,电话铃响了。咲世子确认了电话机显示屏上的号码,见不是素树的手机和室内电话,这才放心地拿起了话筒。话筒那头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咲世子,是我,我又碰到麻烦事了。”
卓治的声音听上去很嘶哑。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软弱之处表达出来,还是在“碧露咖啡”停车场的那个晚上以来的事。
“怎么啦?好像有点萎靡不振哪。”
对曾经有过深交的男人,咲世子用一种坦然的语调回应着。什么时候自己和素树也能这么冷静下来说话呢?‘
“嗨,别提了,我已经焦头烂额了。亚由美,今天早上死了。”
“……”
咲世子倒吸一口冷气,在叶山的饭店停车场前遭到袭击的事儿好像是昨天发生的那样历历在目,脖子上还留着亚由美那虽细却很有力的手指的触感。
“那家伙从住的高层饭店的安全楼梯上跳了下来,脑浆都摔出来了,死了。”
虽然声音很冷静,但是咲世子可以想象出卓治受到的打击之大,这个男人越是激动的时候,越是显得特别的冷淡。
“是吗?”
“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我刚才去医院太平间见了她一面,脑袋被缝得像个破花瓶一样。她父母亲来领遗体,葬礼在她老家办,我的……”
这个花花公子的中年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哭了吧,咲世子想。
“因为我,年轻的女人死了,还是头一次。亚由美变成跟踪狂,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时,我还想,那种女人不如死了好,但是真死了,这确实让人不好受。”
卓治因为跟亚由美的事离了婚,过着单身生活,今晚对他来说,也一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吧。咲世子在不跟素树见面的几天里,已经一直没跟人说话了,所以,就下了决心似的说:
“你明天上午有没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怎么啦?”
咲世子用一种决断的语气说:
“那,你现在就到我家来吧。亚由美的事,除了我,你还能对谁去说呢?你以前的太太也一定对亚由美恨得不得了吧,对了,你把亚由美的事告诉了你以前的太太了吗?”
“怎么会呢?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了。”
“那你就来我这儿说说她的事。我们一起送送她吧。”
卓治一下子变得快活起来:
“不过,你那边的年轻男人怎么办呢?”
咲世子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波澜:
“我和他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不过,你可别抱着什么希望来,我是绝对不会跟你重归于好的,另外,还想让你看看我办个展用的新作品。”
“好,好,明白了,大画家先生。”
咲世子连“再见”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她把目光落到刚试印好的漂流物作品上,白色的画面上是一只被海水冲洗,经日光暴晒后的塑料娃娃的手臂,阳光倾泻在手臂的周围。
咲世子一屁股坐到工作椅上,亚由美最终还是没能到达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里,而是坠落到自己一手制造的苦海深渊里去了。再将油墨弄得厚一点也许效果会更好,咲世子脑子里想着已经远离人世的那个年轻女人,又开始往铜版上注入油墨。
2
咲世子这天提前结束了工作,开着POLO来到逗子的市中心。为了不去想伤心的事,她一直埋头于版画的创作中,只几天的工夫,季节就好像已变换,即便已是晚上,空气中也已经充满了温软,像是在轻轻地拥抱着自己,这是春天里最后的温软。
咲世子在逗子车站前的繁华街商店里买了法国面包和一些熟菜,她觉得自己的心真是诚实得可以,买和素树一起吃的东西时,拿起个色拉之类的东西都会觉得兴致勃勃,可给已经分手的卓治买吃的东西时,却是毫无兴致,结果只挑了些自己想吃的东西。
晚上八点过后,咲世子在门口就看见一个眼袋下垂的中年男人,不是咲世子所熟识的那个喜欢嘲讽人,有鉴赏眼力的画商,而是一张心灵深处自己也说不清的地方遭到重创的人的脸。
“进来吧,累了吧。”
卓治无语地点点了头,进了门,保罗困惑地看着这张久违了的脸。卓治像是倒下去似的坐到沙发上,伸出两只脚。茶几上摆好了几个已经装到盘子里的熟菜,咲世子噗嗤笑了出来:
“看来,我准备这么多,都白费劲了。你也跟我一样,一点也没有胃口吧。”
“啊,我一向以为自己是个无所畏惧的人,没想到竟是个无用的大草包。”
咲世子往玻璃杯倒红酒,看到红得像血一般的颜色时,心中有点后悔,应该准备白葡萄酒的。也没有干杯,就自己先喝了起来,久违了的酒味滋润着喉头,沁入到身体里。
“这就好,要是亚由美死了,你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以后就没法跟你一块儿工作了。”
卓治也拿起酒杯,一口气就干掉了,见咲世子不动,就自己给自己倒起了酒。
“看来,还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关系吧,还从来没有女人因为我死过呢。亚由美虽然让人讨厌,毕竟还很年轻哪。没想到,她会去走这一步,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走绝路呢?”(我倒是很讨厌你这种人啊)
“你最近跟她有什么联系吗?”
跟素树在一起的话,两人一起坐在三人长沙发上,而今天,则坐在桌子旁的单人座上,这种微妙的距离感,就是自己的心情。“她有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我的画廊前面,我对她视而不见,还跟饭店的服务台关照了,千万别告诉她,要是只说这一个月的话,她对你说的话要比和我说的多吧。”
咲世子想起在“碧露咖啡”听亚由美说话的情景,想起说到爱是生殖时,那个女人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种超然的微笑,还有那拒绝别人劝说的朗声大笑。
“是吗?不过,那姑娘已经死了,今晚就算是为她送行,说说她好的地方吧,也是为了追悼嘛。这样的话,亚由美也一定会高兴的,遗憾的是,我对她没有任何好的回忆。”
就因为自己也是卓治的情妇,就单方面地受到对方蛮不讲理的攻击,尽管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却成了一个心灵扭曲的人极端攻击的对象,这也是咲世子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的事情,但是,这一切都随着亚由美的自杀而画上了句号,卓治茫然地看着木框落地窗外面的夜间庭院:
“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这是个认真得要命的女人。你也知道,美术馆的策展人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对本职工作其实没有热情,官腔十足,或者就是忙着开会呀搞人际关系,日本社会不管什么地方,这样的人都很吃香。但是,亚由美不一样,她很善于学习,又有很多新意,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令人退避三舍的那股子钻劲儿。”
“是啊,我也觉得,她不管对什么事儿,总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就连从来没有在一起工作过的咲世子也能理解亚由美那种认真的样子,不管是悲伤的时候,还是反省的时候,甚至连凶狂的时候,都是认真得不得了的感觉。
“怎么说呢,对自己凡是能想到的事儿,比如说,要让那个画展成功的话,就会连性命都搭上的,就是这样一种锲而不舍的感觉。年轻人的这种忘我的干劲,还真能打动我这样在混饭吃的中年人。我最初被亚由美吸引的,就是她这种勇往直前的认真劲儿。”
咲世子想起了亚由美的年龄,和素树一样,都是二十八岁,素树虽然没有亚由美那种令人退避三舍的感觉,但是在青春所赋予的认真劲儿来说,两人有共同的地方,咲世子趁着酒兴说:
“我年轻时好像也有过这样令自己苦恼的认真劲儿,甚至产生过当不了版画家就去死之类的念头。”
卓治独自大口大口地喝着葡萄酒,讪笑着说:
“这话不假,不管做什么工作,没有这种念头是不会成功的。我们年轻时,大家也都是拼着命在干的。”
咲世子想起了在美大时的同学,脑子里立即就浮现出几个人,有的精神不正常了,有的自杀了。跟一般的社会相比,美术领域是个充满危险的地方,美好的东西总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像我这样的人是好歹生存下来了,但也是伤痕累累,满身污垢,怎么说呢,画商这种职业,一脚在金钱世界里,一脚在艺术世界里,把这两者连接在一起的工作,也可以说是最肮脏的工作,就是我们这一行干的。‘骗子’,‘金钱的奴才’,嘿,不知被人骂了多少回了。”
咲世子摇头表示反对:
“这不对,要是没有你们这一行,画家也是生存不下去的,这是一个绝对需要的职业。我不认为人生都是累累伤痕,斑驳不堪,要说伤痕的话,那也是青春时代的暴风骤雨给我们留下的勋章。为什么你不能堂堂正正地承认呢?我们好不容易生存下来了,哪怕是一点点,毕竟在往前走。也许不值得夸耀,但毕竟取得了一些成绩,我的想法跟你正好相反。”
盯视夜间庭院的卓治突然把头掉过来,看着咲世子说:
“我是这样想的,亚由美心灵的创伤要是来得再大一点也许会更好,就是说,不光只是认真,还要学得狡猾点刻薄点马虎点,到处碰壁,然后变成一个玩世不恭的成年人,那会跟我们更谈得来。”
说着,卓治突然扭歪了脸,就在咲世子吃惊的当口,这个中年男人的眼里已经开始流下泪珠,发出一种受了伤的野兽般的号啕。这个跟众多女人打过交道的花花公子,居然抽动着肩膀,毫不设防地哭了起来。
咲世子把手轻轻地放到男人的肩膀上,卓治厚厚的手心合到了咲世子手上。过了一会儿,男人做了个深呼吸后说:
“真是不好意思,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疗伤师,我听到亚由美自杀时,这心就歪了一半,难受得要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在叫痛,就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我想你说得对,亚由美虽然是个叫人头疼的女人,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她对你做了很不讲道理的事,不过,我还是想真心对她好一点,哪怕只一次……”
说着,卓治的脸又扭曲起来。咲世子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头:
“别担心,亚由美也一定会理解的,她不是也终于得到解脱了吗?”
“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就好了。这些话不都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吗?不过,即使是谎话,我也愿相信,亚由美一定会理解我的。不知怎么了,我们这把年纪的人怎么都变成小孩子了。”
人往往会因他人的死而暴露自己心灵深处的想法,卓治平时总是遮遮掩掩,现在的这种不设防的态度却令咲世子感到高兴。
“拼命地去工作,同时也依靠他人的帮助活下去,这也许就是人类的最佳生存方式。不管怎么样,虽然我们不会成为比现在更好的人,但也不会成为比现在更坏的人,不是吗?”
咲世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要这么说的话,也许创造无与伦比的作品也是不可能的了,创造划时代的杰作,需要一种匪夷所思的精神力量,但是,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必要去勉为其难地创作超越自身能力界限的惊世之作,小天地里也自有净土。在商业美术界里生存了二十多年的咲世子,在放弃世俗概念方面也是很快的。
“对了,”卓治轻轻地叫了一声,“我差点忘了,特地跑来了这一趟,快让我看看你的新作吧。”
咲世子先站起来,走向工作室。开个展用的作品“漂流物系列”已经放在塑料夹子里,作品下面也垫好了厚厚的衬纸。咲世子拿出几张比较有自信的作品放到了工作台上。
“请看吧。”
卓治把两手支在工作台上,表情已经和刚才判若两人。刚才还在说自杀了的亚由美怎么怎么认真,现在他也用一种相当专注的表情在审视才印好不久的版画作品。即使两人有过很深的交往,在鉴赏作品时还是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咲世子有一种给男人看自己裸体的感觉,她尽量按捺住想扭头的念头。中年画商慢慢地翻看着画夹,头也不抬地说:
“你不是还有一些吗?全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到这边来。”
两人离开了工作台,走到墙边,卓治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看着画。咲世子从他的后背上感到,他的情绪正在升温。花了很长时间,看完了十几幅作品后,卓治转过身来对咲世子说:
“祝贺你,咲世子。你给我看了一个全新的咲世子世界。你的这些作品我全要了。”
虽然话不多,但是,足以知晓这个有鉴赏眼力的画商被自己的新作系列打动了,咲世子马上回答:
“我的这些画全部由你处理吧,就算是新画廊的开张纪念。”
卓治回到工作台边,指着第一张画说:
“这个绳结真不错。”
卓治说的这个绳结是和素树第一次去湘南海边拍纪录片时捡来的缆绳绳结。咲世子以前之所以被叫做“黑色咲世子”,主要是因为咲世子使用的是“美柔汀”铜版画创作法,先把整个铜版表面做成密密的毛点,造成一片柔和的黑色,然后用刮刀刮平被刺伤的板面,被刮平的部分印出来后才会变成白色。
咲世子以前的作品大都是黑暗中加入少许光亮,形成一种孤独感,但是这次的新系列作品不同,那些经过漂白以后,颜色和原型都不复存在的漂流物的质感,用黑色是画不出来的,还需要更多的光线。用的还是“美柔汀”技法,但是铜版上打的毛点几乎全部被刮平,这和以前的作品相比,要多花几倍的时间和工作量,然后才能使白色的画面上浅浅地浮现出漂流物的形象。表现久经日晒水冲的漂流物形象,也是需要花费时间和功夫的。
年轻时曾经当过美术评论家的卓治话多起来了——夸奖艺术家时,要不吝啬滥美之词,这也是画商和画家打交道的诀窍。
“这次是‘白色的咲世子’啊,新的绰号马上就要诞生了。一般来说,版画的白底会让人产生冷冰冰的空虚的感觉,不过咲世子的白色却是一种有韵味的空白啊,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变成白色,变得很单调。”
因为毛点并没有都被刮平,所以空白处留着细小的刮痕,一看就是人的手感留下的痕迹。卓治的手在塑料画夹上移动:
“这幅画看上去像是冬天的太阳照在干枯的草地上,上面好像还蒙上了细微的银针,这上面是绳结,让人觉得就好像是十几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与其说是被结在一起,还不如说是一开始就在交织这种关系,光线的感觉虽然不是很强烈,反而更衬托出东西的分量。”
咲世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分析过自己的作品,在用语言去想以前,手和心已经先动了起来,比起语言的解释,更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的版画画面生动起来。画商的评价对咲世子来说有一种新鲜感,也使她很高兴。卓治又把一边的眉毛吊了起来,嘲讽似的说:
“看来,我也得和年轻女人玩一场真的恋爱。玩一次真的恋爱,就能获得艺术新天地,真是太便宜了。”到底是有鉴赏能力的卓治,没有睁着眼说瞎话。咲世子如果没有遇到素树,也许不会对被浪潮打上来的漂流物产生美感。住在这逗子湾一带能看到不计其数的海上漂流物,也只会觉得只不过是海滩上的垃圾而已。
把这些漂流物和自己重叠起来,并对他们产生美感,应该说这是素树的爱给自己带来的感受和自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其固有的美,问题是看的人能不能发现这种美。咲世子打心眼里感谢这些漂来的木片、绳结、塑料娃娃的一只手臂,以及棱角被磨圆的蓝色玻璃碎片。
“电话里,你说的不是真话吧,跟那个年轻人已经分手了,是真的吗?”
卓治用热切的眼光看着咲世子。
“你怎么知道?”
“画画的人的心思,只要看画就能全知道。放在那边墙角处的作品全是流着泪画的,不是吗?”
咲世子有点慌了,重新去审视放在墙边的作品,一张一张地翻看大型画夹,确认内容。卓治冲着咲世子的后背说:
“不用紧张,虽说是悲伤,但也不是那种无谓的感伤。作品都是成功之作,是一种透明的有风度的感伤,能理解的人一定会爱不释手的,我觉得都能卖出去。”
咲世子总算安心了,她不想在自己的个展上让人看见自己失恋后的悲哀,为了把失去素树后的伤痛从心底深处赶出去,她一直埋头于创作中。
卓治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肩头上,即使隔着毛衣也能感觉出男人手心里的热量。
“在‘碧露咖啡’,我说的最后的话还记得吗?”
咲世子全身都僵硬了,怎么会忘呢?但是嘴里却说:
“啊,你都说了些什么?”
卓治压低声音一气说了出来:
“年轻的男人总有离开你的时候,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俩再重新开始吧。我是这么说的,那时的心情,我还是没有变。”
男人的手抓住了咲世子的两个肩头,背上能感觉出卓治那熟悉的呼吸,要是自己就这么靠上去的话,那就又能回到原来的日子里去,唯一不同的是卓治已经离婚了,因了亚由美的胡搅蛮缠,夫妻之间走到了尽头。现在的咲世子和卓治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两人都是单身一人,也没有年龄问题,事业上成功的画商和画家,谁看都会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在咲世子的心中,素树的形象是任谁也替代不了的,纯真的微笑,认真的苦恼,追寻着自己的那种憧憬的目光,过了四十以后才真正开始爱上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困惑的表情,都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咲世子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做出了选择。
“我看,还是算了吧,如果再结合的话,我们又会重犯过去的错误。我们能很好地打交道,但是却缺乏维系特殊关系的毅力。”
卓治的手从肩头上滑了下去,咲世子转身走出了工作室,知道背上停着男人的视线,咲世子还是毅然决然地关上了木头房门。在关上门前,咲世子又回看了一眼房里,男人眼圈红红地仰望着天窗,用一种像是要捕捉什么似的视线。
3
这天晚上,咲世子为卓治在一楼的客厅准备了睡觉的地方。因为好久没有来客人了,所以觉得客人用的床有点霉味儿,但是床单和毯子都是刚从洗衣店取回来的。
卓治对男女之间的事是很敏锐的,他觉察出咲世子和素树之间有了隔阂,所以悄悄地带好了换洗的衣服来,准备住宿在咲世子家。而咲世子虽然留了卓治一夜,但是并不同房。为了预防不测,咲世子临睡前,还悄悄地锁上了卧室的门。
第二天一大早,咲世子起床准备早饭。一个人的话,一个贝果面包,或一个羊角面包,再加一杯奶咖也能过了,可有客人在,就不能这么马虎了。卓治把头发乱蓬蓬的脑袋伸到厨房来时,已经过了九点半了。
“你早,咲世子。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淋浴,我昨天没冲澡就睡了。”
咲世子正在做芙蓉蛋,便说:
“浴巾已经准备好了,快点冲,鸡蛋冷了就不好吃了。”
“是。”
咲世子瞄了一眼这个中年男人肉乎乎的背影,觉得两个人好像是在玩夫妻游戏。情人关系已经不会有了,但是跟这个男人能以这种方式保持友人关系似乎也不坏。
也许是因为难耐菜的香味,保罗来到咲世子的脚跟前不停地纠缠着。
“保罗,你的早饭在那儿,快去那儿。”
咲世子拿起沉重的铁锅把煎烤得香脆的火腿和芙蓉蛋一起放到事先热好的盘子里。
卓治不到五分钟就从浴室出来了,有点谢顶的额头上出现了几根白发,湿漉漉的头发乱七八糟,身上的旧睡衣是咲世子父亲生前的东西。打开有咲世子画的插图的晨报,卓治开始吃起早饭,那样子活像已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咲世子不由得苦笑起来:
“你可别得寸进尺地说:‘喂,添饭’,‘喂,咖啡’,我可不是你的太太哟。”
卓治从报上抬起头来,不解地说:
“你这是怎么啦,一大早就话里带刺的。不过,这个连载小说也太糟糕了,一点没意思,好像全是靠你的画在撑着似的。”
小说的场面变化拖拖拉拉,而且笔头也慢,库存有时连三天的份儿也没有,的确是个有点糟糕的作家。
“是啊,这个作家,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的,这次好像很勉为其难,听说是出了家庭问题,所以……”
咲世子正在说小说家的八卦新闻,就听得一声门铃响。这时候会有谁来呢?也许是配送公司的人吧,不过常来家的配送公司的人不会这么早来。咲世子披上一件室内穿的上衣,走向门口。
从木头门上的“猫眼”往外看,春日里晃眼的阳光下,站着素树。咲世子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当口突然跑来呢?但是,接着,她马上下了决心,和素树彻底分手,让他重新回到电影界去,这是自己对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咲世子做了个深呼吸后打开了门,把一个硬邦邦的笑容递给了自己所爱的男人。
素树还是那副困惑的表情,开口就说:
“对不起,突然跑来了。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是留守电话,也没有回音,所以就跑来了。”
咲世子生硬地笑着把素树引进屋里。
“进来吧,已经有客人在了。”
素树的脸上立即泛起了一阵阴影,走过短短的过道就是客厅,咲世子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了背上,将素树带进客厅里,头发湿漉漉的卓治坐在那里。素树站在客厅入口处不动了,咲世子站在屋子中间,卓治正把芙蓉蛋塞进嘴里,看到素树一下子愣住了。
“哎,这是误会……”
要让卓治说下去的话,可就没戏了,咲世子在卓治还没把话说完,就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插嘴说:
“三宅先生离婚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你也是个不错的人,不过还年轻。你看,我们正在吃早饭,他呢,也刚洗了澡。素树,你也不是孩子了,应该明白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轻男人脸上失去了血色,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也一下子失去了光泽,变成了黑洞,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
“明白了,我打搅你们了,对不起。不过,好不容易写完的剧本,想请你看看,我想听听你的感想。”
素树环视四周,看什么地方能放自己拿来的稿件。这人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咲世子尽管心已在流泪,但是还有余力去观察将要分手的男人。
“行了,行了,剧本还是让别人看吧,放在我这儿,也会让我为难。”
素树就像是一条被遗弃的小狗,抬起头来看着咲世子:
“不过,这剧本,可是和你……”
咲世子根本不予理会。
“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过,可别再把我卷进去了。我跟你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有三宅先生,你呢,有诺娅。我们俩演了一出短暂的冒险剧,是一段精彩的插曲。”
心脏已经快要破裂,鲜血正要流淌出来,咲世子无视自己打开创伤口的痛楚,继续冷冷地说:
“你也跟成年女性玩过了,够刺激的吧。”
素树不明不白地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咲世子还在乘胜追击:
“我也跟年轻的男人玩这玩那的,沾了不少便宜。不过,戏也唱完了,该收场了。我们正在吃早饭,请别打搅我们,好吗?”
素树把写好的剧本揉成一团,像个幽灵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客厅。咲世子全神贯注地停着素树远去的阵阵脚步声,哐当的关门声,坐进蓝色的“甲壳虫”里打开引擎的声音,开出披露山庄的汽车声音。她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地听着,甚至没觉着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卓治轻轻地问了声:
“这样做,真的有好处吗?”
咲世子头也不回地点着头。
“你这个人还真让人可怜。”
咲世子任凭泪水滴落到地板上说:
“我要回房间,你吃了早饭,也不用收拾了,就自己走吧。”
卓治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含含糊糊西说:
“咲世子,你真厉害,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勇气,你真的是一个好女人。”
咲世子不想听别人赞美自己,走上黑暗的楼梯,回到卧室,拉上窗帘,在黑洞洞的房间里呜咽起来。直到三个小时后睡着前,咲世子一直卷曲着身子哭个不停。
第十四章
1
湘南的春天快要结束了。
吹拂海边山岳的风里不仅有春天的温软,还能让人略微感到下一个季节的热气。今年也一定会如往年一样,海边变得热热闹闹,失去理性的夏天又会来到。夏天,年轻的恋人们又会在海滩边或在沿海的路边玩到深夜,汽车尾气和糜烂的事物馊味又会充斥天空。咲世子过了三十以后,就不太喜欢夏天了。
从客厅的落地窗眺望远处无边无垠的逗子海湾,春天的大海和天空都显得很懒散,水天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界限,浑浑然连成一片倦怠的蓝色。咲世子把自己失去的恋情画在了这片蓝色上,对素树说了那么些无情无义的话后,已经过了三天。
咲世子也只哭了一天,之后就开始投入工作当中。尽管心中空虚万分,可是连载小说插图的约稿是不等人的。出门只是为了买必需的吃的东西,或是带保罗去散步,手、眼睛和心几乎都集中在创作上,只有躲进工作里,才能逃离痛苦。
素树的电话全都使用留守电话接,而且一次也不去听素树的留言。咲世子对自己说:
“想要一个人活下去的话,只有工作。”
正在咲世子在工作室时,突然传来了自己熟悉的蓝色“甲壳虫”大众的制冷器发出的啪嗒啪嗒声,素树来了,开着“甲壳虫”。就在不久前,只要一听见这声音,就像外出遛弯的保罗一样,从门口跑出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咲世子急忙上楼,跑进二楼的卧室,她不想让别人觉察出屋里有人。咲世子从卧室的窗边透过窗帘俯瞰着素树把车停下。
素树从还冒着硝烟的蓝色汽车中下来了,上身穿了一件自己没见过的藏青色西服,里面是与其很相称的白色衬衣,没系领带,下身的牛仔裤是细腿款式。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走向了自己的家门。走到一半,又抬起头,用一种眷恋的眼神眺望房子上方。咲世子一瞬间真以为素树已经发现了自己,胸口惊得怦怦直跳。
素树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站到了门口,门铃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了三次。咲世子僵硬着身体,呆呆地站在昏暗的卧室里。素树好像死了心,把手上提着的盒子轻轻地放到了画着狗的图案的门槛上,又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放到了盒子上。
高个子男人重新回到车旁,最后又回过头来,朝上看着,太阳光照得他有点晃眼。素树对着咲世子家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咲世子曾确信,自己已经流了够多的泪水,不会再哭了,但是还是没能忍住,在泪水模糊中,听着“甲壳虫”的马达声消失在披露山住在小区外。咲世子蹲下来,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呜咽起来。
咲世子去取素树留下的信,是在此后的四十五分钟后的事。
明明知道外面已经没有别的人,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跑到外面,门毯上放着一盒VHS录像带,还有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回到屋里,咲世子拉上窗帘,开始读起信。
内田咲世子女士:
我是在一个工作没结束前,不能做下一个工作的人,诺娅和清太郎几次来催我,但是,我必须先把你的纪录片做完,所以让他们等着我了。这盘磁带兴许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作为一个搞创作的人,谁都会以为自己现在创作的作品是最好的,所以,到了下个月,我也许就会说,现在拍的长篇是最好的作品了。
不过,我跟你的这几个月,从记录的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一部值得纪念的作品。我用很长的篇幅来介绍了你作为版画家,以及作为女性的魅力。
看了这部片子的人一定会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之间的空气是那么的和谐,他们甚至会感到妒嫉吧。这里既没有闹着玩,也没有利益关系,唯有的是爱。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是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非同寻常。
咲世子,你教会我知道了什么是成熟女性的魅力,谢谢你。
这部作品得参加今年夏天仙台市举办的纪录片电影节。
今天我就回东京去,要和摄制组开第一次会议。我曾经是那么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但是现在却对开拍感到非常不安。
接下去的几个月里也许回不到湘南来了。
等一切都过去,我们能坐在一起笑着畅谈往日的那一天到来时,能不能请你再到“碧露咖啡”来呢?
到那时,也许我也已经成为跟你一样的名副其实的职业艺术家了。
我一直不许自己谈电影的事。下次见面时,我们一定好好谈谈关于电影的事情。
咲世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放的片子吗?
那是《瑟堡的雨伞》和《黑暗中的舞者》,接连放那两部片子还是因为凯瑟琳.丹妮芙的缘故。
能推出这一点的人,那家店里只有你。
回想起来,我当时就被你吸引了。
咲世子把蓝色的信纸紧紧抱在胸前,这就好,素树终于回到属于他的电影世界里了。眼泪夺眶而出,不是后悔,而是为所爱的人找回幸福流下的热泪,虽然空虚的心灵在呐喊,所爱的人已经不在此时此地回东京去了,回到自己完全陌生的电影世界里去了。
咲世子仔细看了看录像盒,盒子侧面贴着手写的题目:《丰饶的黑色——版画家内田咲世子其人其作品》。好盛气凌人的题目,咲世子含泪笑了,把录像带轻轻地放到了电视机上面。
很想马上看,但是还是决定先不看,看了的话,也许心情会受到影响而不能工作了。就像素树所说的那样,到了能坐在一起畅谈过去的那一天到来时,再看吧。
这盘录像带一直到夏天来后的几个月里都没去动过,上面开始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咲世子甚至不敢去碰它了。
2
职业艺术家的生活实在是太有规律了。
和素树在一起的时候,感到一个星期过得很慢很清晰,就好像是在浏览一张又一张的书页一样。而独自一人后,不知不觉时间就流逝了。晚春过后,转眼就是梅雨季节,然后就是炎炎夏日,照得海边的大路都滚烫滚烫的。
咲世子就好像生活在画面的空白处一样,除了报纸连载小说的插图以外,一直在画着海上漂流物的白色系列,去海边散步,寻找新的主题,画写生,刻铜版,以高超的技术反复地操作机器。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多么单调的重复的生活也终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平静会被打破。对咲世子来说,眼下,打破平静的是个展的开幕。
夏天的银座令人心醉。
跟海边的度假胜地相比,银座更富有成熟的上等品位。咲世子在画廊前,看着专门搬运美术品的运输公司卡车卸货。这是七月的第二个星期,铺了瓷砖的人行道上泼洒着纳凉的水。
“喂,这些画可要小心搬运哪,全都是这位大画家内田先生的杰作啊。”
卓治的声音回响在银座七丁目的后街上,咲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到处嚷嚷,开个玩笑没个轻重,别人要是真这么想,怎么办?”
卓治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里面是白色衬衫和黑色领带,全都是注重款式的名牌,开了画廊以后,看起来他好像年轻了五岁。
“有什么不对,今天你就是大画家先生嘛。这个版画展是我这次巡回展的一大亮点。”
事实也是事实,由四张画面衔接起来的大作是以素树的手为主题买就是这双纤细而有力的男人的手给了自己灵感。咲世子不打算卖这幅画,所以特地贴上了“非卖品”的纸条。
“能看懂吗?”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不就是那个男人的手吗?哼,我的手指怎么就没他那么长呢?”
咲世子笑得一片灿烂:
“哟,没想到你还这么在乎啊。”
“不在乎这个在乎什么?不是你说的嘛,男人身体当中最性感的部分是手。”
咲世子不再去跟他打趣,而是走到人行道上观察起卓治的“画廊一M”来。透过玻璃窗,画廊室内看上去好像是一个白色的纸箱子,就像时髦服装的专卖店或咖啡店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卓治瞄准的客户不是这个行业所钟爱的那些所谓有钱人。银座有很多画廊,基本上都是以有钱人为对象,做着不赔本的买卖。而卓治所针对的客户是一些开始想收藏美术品的新客户,他们可能手头钱还不多,但是却很年轻而且很有审美观。与其销售著名大画家的作品,还不如找一些有时代气息的画家和有大幅度升值可能性的中坚画家。咲世子的作品有一些固定的女性客户,也有一定的名声,对画廊一M来说,是个理想的画家。
“卓治先生,这花放在这儿怎么样?”
问话的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女性,她刚才在给运输公司的人指点着什么,穿着一身白色的夏季衣裤套装,有一种很能干的感觉,束在脑后勺的头发散发出诱人的光泽,这是四十有五的咲世子望之而叹的部分。卓治看了看摆放在玻璃门两侧的花篮,又离开人行道几步打量着花篮的位置。
“右边那个再往外挪一挪,……对,就这样好。”
年轻女性向咲世子行了一个礼,又回到画廊里去了。人长得很不错,卓治目送着她白色苗条的身影离去。咲世子笑着拍了拍旧情人的肩膀,打趣地说道:
“怎么,已经有了新的情人啦?”
“哪里哪里,就是开个展时请来帮忙的。有了亚由美那件事,我可真不再敢碰女人了。当然,与其说是女人可怕,不如说是自己的欲望可怕。”
咲世子和卓治一起看着花篮——和崭新的画廊一样,花篮也是以白色玫瑰,兰花已经百合花为主。花篮里有咲世子画插图的报社送的,也有那个笔头很慢的小说家送的。其中,卓治的原来的雇主——MACHIE画廊的主人町枝妈咪送来的豪华花篮很吸引人的眼球。
“妈咪总算原谅你了,太好了。”
“这当然啦。我们又不是吵架分手的,我是既管我自己这边,也打算每年在町枝妈咪的画廊定期办一些画展,对双方都由好处嘛。”
“是吗,这可太好了。你和町枝妈咪要是吵翻了的话,今天的开幕招待会就会让人难堪了。所以,我一直有点担心。”
做治瞪了咲世子一眼,嗔怪地说:
“你这个人呀,心眼太实了点儿。你是画家,又是今天的主角,你只要顾自己就行,别去想别人的事。今天晚上你就做个任性的女王,就连那个男人的事情也……”
咲世子打那以后只见过一次素树,那是在诺娅电影新作首映的记者招待会上,好像是两个月前吧,白天的娱乐节目中放的一段新闻,大概三十秒,素树在表情紧张地微笑。咲世子如雷灌耳一般看着这个画面,接着马上关掉了电视机。
“别再提他的事了。”
“我看你根本不用勉强把他让给什么女演员,你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画家,在男人问题上应该激烈争夺才行,就算是为了那个男人的未来着想,你也退得太快了点儿吧。”
画廊前的花篮里没有素树的礼花,也许是他不太习惯这种场面吧,因为不想打扰他的工作,再说白色漂流物系列里的大部分作品,素树也是看过的。咲世子本人也只打算出席第一天的开展仪式。
傍晚六点半,银座的天空还残留着暮色,个展的开展招待会开始了。不知为什么,美术界人士好像多喜欢穿黑色,又或许是因为顾及到“黑色咲世子”这个绰号,所以,受到招待的几十个人不约而同地穿了素色的礼服,而咲世子则是一条珍珠光泽的白色衣衫装扮。卓治先致辞:
“首先,我对各位在百忙之中前来光顾画廊一M深表感谢。本次个展是版画家内田咲世子创作的作品,从以往的黑色世界走向充满温馨的白色世界。”
卓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手里拿着香槟酒杯站在自己边上的咲世子,又继续说:
“我对内田女士作为一个创作者,也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能开创出一个新的天地,感到无比的惊讶。什么叫艺术家的成长,在创作的世界里,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而能说明这个成长过程的作品就在这个个展里。我相信,等到展览结束时,这里的作品大概都已经销售一空,捷足者先登,各位,有中意的作品请马上告诉我。”
才第一天,已经有五幅作品有了买家,虽说招待客人中大都是咲世子的朋友和“粉丝”,但是可以说有个很好的开头,卓治笑着把右手伸向咲世子:
“请各位鼓掌欢迎内田咲世子女士给我们讲几句话。”
咲世子不大擅长在别人面前说话,不像卓治,能即兴在众人面前发挥,还能把话说得非常周到,但是,这次不同,在来东京途中的车上,把要说的话反复练习了几十遍。夕阳透进了白色的画廊,把室内染成一片温和的赤红色。咲世子两手抱着话筒说:
“这个个展完全是因为一个年轻男性给了我灵感的结果。我已经度过了美好的有意义的人生前半部分,以为自己的明天就只是为了重复以前的创作,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性走进了我的世界,漂流物本来是每天看惯的东西,却因为他在我的世界里,漂流物让我产生了美感。”
卓治吹了一声口哨,几个朋友轻轻地笑了,咲世子已经不再难为情了,自己只能是现在的自己,即使岁数会增长,脸上的皱纹和体重会增加,皮肤和头发会失去光泽,但是,不会都是可怕的事。
“漂流物光彩这个系列也是我本人进入更年期后的心灵的写照。随着潮水冲洗,日光暴晒和岁月的流逝,这些小东西被漂白得失去本来的色彩,失去本来的面貌,但是东西的形状却还顽强地留在那儿。这样的漂流物使我感到了爱,漂流物的光彩也是我自身的写照,我在这些明亮的光彩中找到了现在的自己,并通过这个寻找自我的过程,我第一次发现了另一个新的创作天地。我会继续画过去的‘黑色咲世子’风格的作品,但是今天晚上请各位尽情欣赏我的新作品‘白色咲世子’,看看我是怎么面对四十有五的自己的。无论是哪幅作品里面,都有我现在所拥有的光彩。”
咲世子一句不落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随着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掌声四起,在画廊帮忙的那个年轻女性送来一个白玫瑰和白色丝石花相同的花束,咲世子微微红了眼圈,把花束抱在胸前向大家低头致谢。
“咲世,你真长大了。”
抬头一看,町枝妈咪正用手绢抹着泪水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着一件银色的晶片点缀的紧身长礼裙,因为已经过了五十,所以她……(看不清),露在礼裙外面的脖子和肩膀,显得颇为性感。
“町枝妈咪,谢谢你。”
二十年前的第一个画展就是在MACHIE画廊开的,中原町枝打那时起就是咲世子的“粉丝”,也是忘年之交。
“不过,这次的白色系列真不错,你能用这么明亮的微笑让人落泪,真叫人心动。咲世,你呀,也真有点功夫。”
町枝妈咪虽然没有专门学过美术,但是,好歹也是实打实的银座开了近三十年画廊的人,有不同凡响的鉴赏眼光。町枝妈咪对咲世子作品的评价总是能抓住最核心的部分。
“你跟那人分手了,是吗?”
咲世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素树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两个人在一起的几个月能带来这个创作系列也不算虚度了。咲世子什么也不说,只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的话吗?就是有两种女人的话。”
咲世子想起在町枝妈咪住的超高层公寓,町枝妈咪的确说了,女人中有钻石型和珍珠型。
“你真的变成了一个出色的珍珠型女人了,不是那种把豪华的光彩四处横溢的钻石,而是把自己珍惜的东西深深藏在自己心里的珍珠。男人不理解,也不用去在乎哦,男人的眼光没什么大不了的。”
咲世子拥抱了町枝妈咪,有这么理解自己的人,咲世子觉得很满足了。
“谢谢,妈咪,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町枝妈咪抚摸着咲世子的头说:
“没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戏,看歌舞伎啦,歌剧啦,直到你有了下一个男人为止,我来陪你。”
咲世子又哭又笑地抱紧了小个子的町治妈咪。
“哎哟,你的劲儿真大,把我抱疼了。对了,到了年底,我的画廊也想办个‘白色系列’展销会,我会给你挑选好客户的。”
“好,好。”
咲世子走向了正用亲切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其他客人。
3
睡梦中也能听得到波浪声。
第一天尚能时时感受到的海潮的拍击声,习惯了以后也就不觉得了。反而觉得在这波浪摇晃中,自己一直都能睡下去。咲世子独自来到了南太平洋上的小岛——大溪地,住宿的艾美大酒店是从Fan's国际机场坐出租车只要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能俯瞰花园的一般客房也不错,但既然来到了大溪地,咲世子还是加了百分之五十的价钱,要了一间水上小屋。
结束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一起结束了,盛况空前的个展闭幕后的第二个星期,连续画了八个月的报纸连载小说插图也结束了。咲世子把保罗寄存在宠物托管店,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度假胜地。
最初的两天,都是在波浪声中睡觉,也不出酒店。吃饭不是要送餐服务,就是去餐厅LeCarre。这是一家面向海,有着茅草房顶的法式餐厅。咲世子一直到第三天才开始想做点什么。
大溪地位于南半球,季节和日本正好相反,太阳落山后就很冷,短袖外面还需要加上一件薄薄的长袖衣衫什么的。咲世子拿起床边的电话机,对着接电话的前台服务员说:
“请日本人说话。”
这家酒店的管理部有日籍工作人员常驻,咲世子对那个自称是横滨人的年轻女性很有好感。
“喂,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直河小姐,有没有能看日本的录像带的机器?”
“啊,如果是NTSC制式的话,我们这里有专用的录像放映机。”
咲世子把素树拍的纪录片录像带从日本带来了。这次旅行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好好看一看素树给自己的这盘录像带,另一个目的则是想买大溪地的名产——黑珍珠,以奖励自己。剩下的时候只是休息,所以没报名参加任何旅行活动。咲世子对着电话又顺便说了一句:
“然后,再要一个送餐服务。”
直河小姐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问:
“还是要一直点的那个吗?”
“是的,再加一小瓶醇悦香槟。”
咲世子一向不喜欢旅行时在吃的方面冒险,这次也是,第一次在饭店要的波利尼西亚风味的太平洋三文鱼味道极为鲜美,所以后来就每次都要这个菜。用椰奶,香菜以及生姜调制成的沙司,浇在鱼皮烤得香脆的三文鱼上,非常美味可口。
咲世子躺在床上仰视着天花板上不紧不慢地旋转着的风扇,决定在晚餐送来前,先冲个淋浴,这也是第一次看素树作品的礼仪吧。
水上小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电视机,黑色的录像放映机用三根线和电视机连在一起,咲世子吃完饭以后,把餐具什么的放到推车上,然后把推车放到小屋外面。
手里拿着的只是浮着冰块的香槟酒玻璃杯和录像机遥控器。咲世子一口喝光香槟酒后,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窗外,透明清澈的藏青色夜空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彼岸,这种透明感用版画能表现出来吗?咲世子觉得自己像是患上了职业病,不由得苦笑着把视线转向电视屏幕。
没有预告,也没有题目的开头部分,突然就开始了,整个画面全是咲世子的脸,这是素树第一天到工作室来的时候拍的,表情紧张,去年的咲世子突然开口说:
“内田咲世子,职业版画家,已经有二十年的经历了。”
接着是几张初期创作的版画出现在画面上,都是二十多岁时画的,是记录自己的变化和成长的作品。
“听说,内田女士学生时代的绰号是‘黑色咲世子’,能不能请您谈谈这个绰号的由来。”
思念和痛苦在心中几乎要炸裂开来,画面里的咲世子缅甸地说:
“这跟我总是穿黑色衣服有关系,在读美大时,没有钱去买新的衣服,即使买了新的衣服,也马上就会被油墨弄脏,所以就只买黑色的衣服了。”
镜头慢慢移向咲世子穿着的黑色毛衣的胸口,在这上面用白梯子映出了题目《丰饶的黑色——版画家内田咲世子其人其作品》,在这个题目背景下,素树那带点鼻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黑色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画面上的咲世子好像在看什么耀眼的东西似的眯缝起了眼睛:
“是能画出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的颜色。”
画面上插入了咲世子最近几年的作品,“美柔汀”技法表现的柔和而又温馨的黑色,一张又一张作品不断重叠出现,主宰着画面,咲世子继续在说:
“还是唯一能表现出事物的深层内涵和人的心灵深处的颜色。”
咲世子的笑脸被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眼角的鱼尾纹,和素树刚认识不久的自己颇有信心地说:
“就像不能选择其他的人生一样,对我来说,没有选择其他颜色的余地。”
画面突然被白色覆盖了,还有跑在披露山斜坡上的保罗背部,镜头又转向雪花飞舞的天空。咲世子看到这里,停下了录像带,脑子里刻下的记忆太鲜明了,使得她不敢一气看下去。下面也许是在雪中的公园,自己对着素树大笑的画面吧,自己的爱情就是从那儿开始的。咲世子怕看到自己陷入情网时的表情,又往空杯子里倒上了凉透的香槟酒。雪中场景拍的无可挑剔。
这不仅仅是部介绍版画家咲世子的纪录片,咲世子相信,所有看的人都能明白,所有看这部片子的人都能一目了然,自己在陷入深深恋爱后,眼神起了令人惊讶的明显变化。
接着画面拍摄的介绍版画制作过程的场面中都有浓郁的浪潮声,影片的最高潮是在逗子海边摄制的场面。手里拿着汽水瓶碎片对着镜头说:
“我对这些长年累月漂流在海水中的残片,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这些残片被海水冲洗得连伤痕都消失了,就连颜色也是一样,被漂白到原来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了,只有形状留了下来。我看了它们,甚至想,这些孩子们也是在拼命的啊。”
咲世子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但是重新又听了一遍以后,发现竟跟个展开幕那天反复练习的致辞几乎一样。画面上的咲世子眼里闪烁着光彩,目光追随着湘南大海遥远的地方,海面上有几只色彩鲜艳的冲浪帆板在飘动。
“年轻人也许不会明白,但是,和我同龄的中年人对我的这种感觉一定会点头表示同意的。从痛苦的岁月挣扎过来的人,经历了狂风暴雨,饱尝了又咸又涩的海水滋味,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对一个专心致志于摄影的人来说,下面是个很幸运的画面。咲世子在沙滩上高高地举起手,这时,云间透出的一道强烈的太阳光直射在咲世子手中的碎玻璃片上,咲世子的手上放射出幽黯的宝石般的绿色光彩。
咲世子眼泪簌簌而下,本人呆住了,脸上是一副浑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的表情。春天里的咲世子在落泪。咲世子看见自己在哭也哭了,这是高兴的泪水。
咲世子看了两遍素树拍的纪录片,放第三遍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在波浪声中,咲世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是个连梦都无法入侵的完美的睡眠。
4
第二天早上,咲世子不是被波浪声而是被电话铃叫醒了。
“喂。”
咲世子立即就感到自己的眼皮肿的要命,是昨晚在看录像时一直流泪的缘故,酒店管理部的日本人说:
“对不起,打搅您休息了。有个客人说想见你,我不知道是不是能让他去您那儿。”
有客人?咲世子想不出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找自己,正因为此地没有认识的人,自己才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飞到了法属波利尼西亚来的。
“什么样的人?”
“是个日本男性,名字叫德水素树,说是您的朋友,有好消息要跟您说。”
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心脏就会从本来应该在的地方跳出来了,咲世子看着钟,还不到早上九点。
“明白了,你让他在餐厅等我,我三十分钟后去那儿。”
“明白了。”
咲世子从床上跳了出来,赶紧去洗手间整理头发,眼睛红肿,脸颊上还留着枕头的痕迹,头发蓬松得就像个鸟窝,但是为什么脸上却挂着笑容呢。
咲世子开始往脸盆里放热水洗脸,水蒸气前面的镜子里,有个和昨天录像里一样眼神的女人。
咲世子准时走进了一个大茅草房顶的餐厅,因为没有玻璃窗,所以海风横穿店堂,即使是这个时候,餐厅的客座率也有三分之一,灰色的桌布上倒立着一个洗得一尘不染的葡萄酒杯,环视餐厅的店堂,根本没有素树的影子。咲世子对自己的失望感到可笑。
咲世子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座位,从这儿能看到大酒店的景色,然后要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杯奶咖,开始耐心等待男人的出现。咲世子想,自己可能还是属于珍珠型的女人,与其让人等,还不如自己等别人,这样会很心安理得。
咲世子发现了站在泳池边的素树。这家大酒店的泳池有点与众不同,泳池的四周放了白沙,有一种泻湖的气氛。素树下身是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衬衫,肩上挎着一个不大的苦啊肩包,挽着衬衫袖子的右手臂上搭着一件薄薄的上衣。是素树。咲世子觉得心脏快要崩裂了,好像一次脉动心脏却要跳两回,胸口感到痛苦异常。
男人从泳池边走向了餐厅,在木槿花、缇亚蕾花南国热带鲜花的衬托下,素树走了过来,这是一幅出乎咲世子想象的场面。咲世子深为自己不是摄影师而感到遗憾,如果自己是摄影师,而手边还有摄影机的话,一定会马上把这一瞬永远记录下来。
素树走进店堂,冲着咲世子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过来,在坐下后就开始从包里找什么东西。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所以跑到这儿来了。”
素树把一个小小的水晶奖杯放到桌子中央,坐下后说:
“在仙台的纪录片电影节上,我们的作品获得了大奖,昨天和前天是颁奖仪式。”
“是吗?太好了,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飞机上干燥得要命,渴死我了。”
说着,素树一把抓起咲世子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男人脖子咕咚咕咚涌动的样子吸引了咲世子的目光。
“太爽口了!是三宅先生告诉我的,个展最后一天,我去了银座的画廊,听三宅先生说了你的事儿。三宅先生全告诉我了,你来这儿旅行,这个酒店。还有那天早上,你跟三宅先生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等等,所有的事。”
咲世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是吗,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好。”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不管怎么样,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到了,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奖杯。另外再说一句话,我来这里的目的就完成了。”
咲世子怕的就是听他说这一句话,她不去看素树,而是把眼光落到纯白色的泳池边。
“好,你说吧。”
素树如放射利箭一般毫不犹豫地说:
“我在东京等你。”
咲世子心中的又惊又喜,激动得用热烈的口吻说:
“我们之间可是没有未来的哦。”
“但是有现在。”
咲世子的双手被素树那双大手紧紧握住了。这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总是能动摇咲世子的灵魂。
“你的电影怎么样啦?”
素树露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
“三天前终于关机了,接下去是后期的工作,什么复制啦,音乐,效果啦,到公开上演前还要做一些宣传活动,跟诺娅一起应付接踵而至的采访。大概要做一段时间的电影公关先生吧。”
咲世子对素树分手后能过得这么充实感到很高兴。素树疲倦地笑着说:
“我坐今天傍晚的飞机回去。不过,飞机也是个不坏的交通工具。”
又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了,咲世子不解地看着素树。素树笑了:
“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坐在飞机上,竟然想出了下一部片子的主题,这次要拍一部姐弟恋。”
咲世子笑了,笑得流出了泪水。她紧紧地扣住素树的手不放,男人也紧紧抓住了咲世子温软的手。至少,在这个时光不要去想什么多余的事,咲世子这么暗暗下定决心,把自己的手完全交给了男人。
两人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咲世子要了一份法式早餐:一块面包加一杯奶咖,又向素树推荐了波利尼西亚风味的烤鱼,快要吃完时,咲世子问:
“你现在还有时间吧?”
“有。”
素树点了点头,把鱼皮也都全吃了。
“那陪我一块儿去买东西吧。”
“行啊,别看我这样,大学时的公共外语是法语,只言片语还是能应付的。”
“真的吗?”
“我的毕业论文是《法国新浪潮电影的时间感觉》。以前,我是个很用功的学生,还看过很多原版书呢,当然都是电影杂志什么的。”
从大酒店坐上酒店的免费卡车去了小岛的中心。咲世子和素树坐在卡车的长椅上,任凭大溪地干燥的海风吹过来打在身上。大溪地的冬季,气温也有二十五六度,没有车顶的卡车厢令人心情舒畅。
在帕皮提的市场前下了车,两人开始倘徉在繁华街上。戴高乐将军路,菲诺伊王子路、坡马莱大道等几条名字响当当的马路纵横交错贯穿在岛中心,但是对看惯了银座或者是丸之内之类的繁华大街的咲世子来说,这些马路都是些朴素而又单调的地方而已,每条街只要走上三百米左右,就会走到尽头。
咲世子和素树一气跑了一家又一家珍珠店,购物中心里有数不胜数的首饰,里面也有很多黑珍珠,基本上都是黑珍珠穿在……(看不清),有的很时尚,也有的装饰过多,当然也有当地风格的东西,比如黑珍珠配蝠鳍,鲸鱼骨的。
但是,不管什么造型的,都被装进了漂亮的玻璃盒里。对这种包装美观的东西,咲世子根本不为所动,虽然都很漂亮,但并不是自己所追求的东西。
出了第七家店铺时,素树说:
“每家店都是大同小异哪。”
购物中心街的人行道上,有几个男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个头虽然不高,但是,个个就像海上漂来的原木一样,身材健壮,结实,典型的大溪地男人。咲世子看见了一个肤色浅黑色的男子,短裤上面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夏威夷衬衫,敞开的领子下,用细细的绳子吊着一颗没有磨洗过的黑珍珠。
“哎,你看。”
咲世子不等素树问话,就径直走向那群男人。
“你们好,这样的黑珍珠,在哪儿有卖?”
素树翻译了这个问题,咲世子只能听懂NOIR(黑色)这个单词。素树只问了一句,但是那帮男人两手比画着说了大约几分钟。素树笑着听完了他们的话,告诉咲世子:
“在大溪地,珍珠与其说是装饰品,不如说是护身符,不分男女,大家都挂在身上,可以辟邪,能去掉厄运,是很灵的东西。”
厄运。咲世子对这个词很敏感,自己已经步入了人生的后半段,虽然不希冀比别人更好的命运,但是也愿不要有更坏的事情。“我想要这样的,问问他们在哪儿能买到?”
其中的一个指着自己的胸口,表情生动地对素树说了起来,素树翻译给咲世子听的时候,使劲看着咲世子。
“这人说自己是珍珠的中介商,如果你真要的话,他呆会把珍珠拿到酒店去给你看。”
咲世子伸出右手,和这个男人紧紧地握了握手,对这个男人说:
“我住在艾美。”
讲好了时间,咲世子和素树就离开了男人们。
一个半小时后,酒店的大堂里,咲世子和素树见到了刚才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说自己叫“罗贝尔.基卡尼”,然后用粗壮的手臂把一个中等大小的铝合金箱子轻松地放到了桌子上。罗贝尔“咔哒”地打开箱子的金属扣子,掀起了盖子。箱子里面用黑色的天鹅绒层层隔开,小塑料袋里放着很多黑色的珍珠。男人表情严肃地拿出一个又一个袋子,把里面的黑珍珠拿出来给咲世子他们看。素树说:
“这个人跟你一样,对黑色很讲究,说是黑珍珠,其实也有很多不同的黑色,最普通的是带绿的黑珍珠,还有灰红色的,蓝黑的、紫黑的、灰黑的、幽绿的等等。要说起来,没完没了,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和这个人的肌肤相配。”
男人表情严肃地选出三颗来,都是晶莹透亮的黑色里带着蓝色的光彩,又拿出小镜子一起递给咲世子,做了一个你自己看的手势。咲世子把珍珠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看着镜子。素树在旁边说:
“他说你皮肤白,蓝黑色比较相称。”
“我也很喜欢这种颜色,不过不需要这么圆的。”
咲世子从箱子里找同样颜色的珍珠,发现了一颗不太圆的大珍珠。
“这个,怎么样?”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咲世子,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不用翻译也能明白了。
“他说我很会挑东西吧。”
“是。”素树用法语答道。
“那你跟他说,我要像他那样用黑色皮绳穿起来的,不要什么伤白金啦白金的,就像我这个人一样,不需要什么装饰。”
那个买卖人听着不停地点头,然后说了些什么。
“真正好的东西是不需要装饰的,你就跟这个黑色珍珠一样,啊呀,不好办。——这该怎么翻译好呢?”
男人用一种“快说呀”的表情看着素树,咲世子灿烂地笑了起来。
“快译呀,反正这儿没有其他人知道。”
“好吧,他说,很羡慕我,说你到了晚上一定是颗更光彩夺目的珍珠。”
咲世子沉默了。素树又对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掩饰不住高兴的样子,又拿出几颗黑珍珠。
“我只要一颗就够了。”
“不是你的,是我自己的护身符。”
素树不再多说什么,男人说只要一天就能穿好,加工好了后拿到酒店来,那时再算钱,约好了用旅行支票付款。咲世子看着男人给的质量保证书,又马上还给对方:
“不用,我看不懂。”
素树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啦。”
“我今天就回去,拿不到我的黑珍珠了。你替我拿着,等回到东京再给我。”
那个穿夏威夷衬衫的买卖人虽然听不懂素树在说些什么,但好像从气氛里觉察出什么来了,说了声“这就好”,就嘻嘻地笑了起来。咲世子惊讶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素树和罗贝尔紧紧了握了握手。两人脸上泛出一种心照不宣的微笑。
大溪地的夕阳透明度极高,从地平线的彼岸射过来的金红色好像是穿过玻璃而来的,没有丝毫的浑浊。咲世子和素树一起并排坐在水上小屋的阳台上。
“到了这样的人间极乐世界,却才半天就要回去,我可真是个大傻瓜。”
素树赤着脚,把牛仔裤的裤脚卷到了膝盖下面,小腿上的肌肉很有力地露在外面。
“是啊,我没有及时表示反对,也真是太傻了。”
咲世子眺望着染透了心里每个角落的夕阳,总有一天会和素树永别,十七岁的年龄差是永远无法填埋的。
但是,现在就这样很幸福,无需用脑子去想什么,只要凭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就行。以后的日子里,也许还会碰得头破血流。也许又会诅咒自己是个无用的人,或许还会憎恨眼前的这个青年。
正因为如此,就不能忘记此时此刻,今天比明天总要年轻一天,不管是哪一天,都要年轻一天。
“哎,把你的手给我。”
素树把椅子转过来,向咲世子伸出右手,咲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男人的手来,回想起来,一切都是从这只手开始的。
“我在画廊上看见了画着我的手的非卖品,你在想些什么,就全明白了。我很感动,在那幅作品前流了泪。三宅先生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大概是因为看见了我当时的样子。”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咲世子把素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下。在这只手上她感到了自己的脉跳,轻微的哭泣也许是因了大溪地的夕阳太美之故。咲世子一直把素树的手抱在胸前,直到素树上飞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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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不多加注意就会错过的店。
一条街之外,就是观光客和喝醉的人来来去去的大道。女人们招揽这些人的嗓音高亢地响着,让街道显得嘈杂无比。
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区一角,有一扇积了薄薄灰尘的门,看起来像是假的布景。别说霓虹灯了,连招牌也没有,只有一扇陈旧的门万分寂寥地竖立在那。
没有任何一个行经大道的客人注意到这扇门。即使注意到了,想必也不会多看一眼,根本不用特地造访这种底细不明的地方,闹区那里就有够多店家可以玩乐了。
那扇门似乎连访客是什么都忘了,但此刻,一名男子就站在门前,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放在腰际,以左手推门。门后有一道下行阶梯,光线昏暗,仅勉强能看清脚边。
那里是个宽敞得出人意料的酒吧,客人也不算少。
客人形形色色,有人静静独酌,也有数人聚首低声畅谈的小团体。
虽然人种、出身各自不同,但这些客人却有一项共同之处。在昏暗的照明下,当客人进门的短短一瞬间,他们有人停住手边动作,有人停止谈话,纷纷朝客人投以锐利一瞥。
男人的手赶在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前远离腰际的枪。
抓准这个时机很重要,后到的人认为不能毫无防备地踏入一个视线不佳的地方,那先来的人尽全力排除一个可能拔枪相向的入侵者也是理所当然的。此刻置身于这家店里的男人,一生都是这么过的。
在客人瞪视下,男子耸耸肩,淡淡微笑。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虽然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但嘴角浮现的微笑却异常可亲,同时也散发出一股大无畏的气质。
他的身高令门扉显得小了一号,但那瘦长的身形却不见半分松弛,看起来像是钢铁打造的。
男子若无其事地走向吧台,看他那习以为常的模样,其他客人也爽快地解除了警戒。
他们似乎在瞬间看出那人显然和自己是同类——一名流浪于星际间的水手——恐怕也不是什么奉公守法之徒。
接下来,他们就完全不在乎他了,那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刚才的锐利眼神显得像是玩笑,
陌生人同处一室的无声寒喧已交换完毕。
男于在吧台坐下,看着正面一整面墙的架子,露出笑容。
那一整面墙简直是酒瓶展示会,从不站上梯子便构不到的高处,到默默擦拭酒杯的老头脚下,满满都是酒瓶。
“种类又增加了。”
“三年没来,当然会增加。”正在保养酒杯的老头爱理不理地回答,看也不看男子一眼便说:“老样子?”
“对。”
三年不见,这样的对话竟然还能成立,可见他以前是熟客。但老头还是板着一张臭脸,从一整排酒架中取出一瓶蒙尘的酒,往酒杯里倒。鲜艳的琥珀色液体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男人的左眼也同样是琥珀色的。
右眼位于背光处,右侧刘海又比较长,所以旁人看不见他的右眼。他虽然已过了偏好这种发型的年纪,但那发型意外地与他相称。成熟修长的肉体没有一丝赘肉,同时又蕴含着力量。有需要的时候,这副身体一定做出剽悍惊人的动作吧。它带有某种特质,令人感觉到一股危险的爆发力。
要是有酒女在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男人。她们肯定会眼神大变,娇声娇气地投怀送抱。但他吸引的似乎不只是酒女,一个沉静的声音自男人左方响起。
“我请你喝一杯吧!”
男人以丝毫不透露情绪的眼神回看他,但那无情绪的眼神之中确实也掺杂着些许意外。
也难怪他会意外,因为那声音与稳重的语调大异其趣,是来自一名年轻女子。声音的主人占据了吧台的一端。她接收了他的视线,盈盈一笑。
男子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愈来愈觉得奇怪,他仔细观察了那名女子。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虽然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但旁人不可能错看她高大的体格,她的身高远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而且,她的身材绝不像模特儿那般纤细。无论是宽阔的肩膀也好,丰满的胸部、结实的腰与腰部以下的那双长腿也好,比例完美均衡,但没有任何纤弱之处,每个地方都是练过的。
年纪看来二十七、八岁。先不论她那非比寻常的身高,长相倒是不错。有些人可能会为认为她是美女,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更是令人印象深刻。但是,那张脸上完全没有化妆的痕迹,干干净净。头发也是短发,只能勉强碰到衣领。
“可以坐你旁边吗?”
男子听她这么问后,默默点头,心中却感到讶异,不知她是哪一种女人。
明明有个这么引人注目的女人坐在那里,刚刚却一直都没发现,简直是不可思议。
女人一站起来,便理所当然地在男人左边坐下,但她保留了空间让男子可以随时抽出武器。还有,她的身高明明这么高,走起路来竟然没有半点声息。
女人右边腰上也挂着枪。看到那把枪的时候,男子藏在长长刘海之后的右眼为之一亮。
那沉甸甸、黑亮亮的东西,显然不是随身携带的女用护身手枪。那是MB七二,一般称为维哥拉斯,是联邦宇宙军采用作为正式装备的武器之一。
这是把万能型的光线枪,只要调节口径与火力,从精密射击到扫射都做得到。虽说是无反作用力式的枪枝,但这把枪的全长远超过四十公分,重达四点八公斤,属于大型枪,要随身携带其实有些勉强。
可怕的是,这种“庞然大物”在这女人的腰上竟然显得小巧。还有,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她右脇下的枪套上有一把手枪。
换句话说,这女人是左右手都能使枪的双刀流。
男人的右眼打量女人的全身,搜寻一般眼睛看不见的东西。黑色皮夹克、及肘的手套,和强调腿部线条的皮裤——每个地方都有反应,靴子里似乎也藏了不少东西。
男人嘴角微微一扬。“真危险。”
“你是指什么?是指女人在这个时问单独待在这种地方?还是指随便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搭话?”
“都不是,我是说你本人。”
女人也笑了。“这句话我就当作是赞美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笑容,充满活力与霸气。若出现在一般女人脸上,应该会以“坚强”或“活泼”来形容,“活力十足”也不错。但是,在这女人身上,怎么看都是“大胆”、“率性”。
更妙的是,她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只有亲手开创自己的命运、活得理直气壮的人,才会有那种表情。
她举起一只手,点了一种男人没听过的酒。臭脸老头听了她点的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老头在新的酒杯里倒入颜色如同鲜血的液体,但那和真正的血液不同,这种酒保有浓厚的深红色,同时却清澄无比,那色泽简直就像极品红宝石溶化成水的样子。
女人将那酒杯滑过来给男子,手势带有夺魂之美。
她示意他喝,他却皱起眉头。
“这东西真教人不敢领教。”
“吃东西不要还没试就嫌,试试看。”
听到她的遣词用字和男人没两样,他苦笑了一下。
他会这样就拿起酒杯,倒不是因为女人让他感兴趣,而是鲜少有表情的老头刚才出现的反应让他感兴趣。
这酒看起来像女性喜爱的甜酒,但他含下这血色饮料后尝到的味道却与预期相反,一点也不甜。
强烈的存在感在口中扩散开来,刺激舌头,热辣辣地烧过喉咙,给人一种蛊惑的感觉。虽然是压倒性的烈酒,口感却意外清爽。明明只喝了一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醺然之意。
男子睁大眼睛,不禁脱口说出:“好酒!”
身旁全副武装的女子也正喝着同一款酒。
“吉可巴产的酒当中,我最喜欢这个。很难得才有机会尝得到,所以就更令人喜爱了。”
吉可巴这个行星以出产好酒闻名,而且好货主要都是限定地区出产的酒(也就是所谓的地酒)。女人说难得有机会尝到,大概就是因为这点吧.
“我活到这么大竟然不知道有这种好东西,真是蠢啊!”男子老实说出心声,向女子举杯。
这是男人表达赞赏的方式。
女子以在这种地方不至于失礼的眼神注视男子。那绝非展露艳色的眼光。她的视线是冷静而精明的,是仔细评定男人的视线。
然后,她唐突地报上名字:“我是洁思敏。”
“凯利。”
“你是船员吧?”
“你呢?”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做什么的?”
“就是不知道才问,我只知道你不是普通女人。”
自称为洁思敏的女子愉快地笑了。
“真教人失望,我当然是普通女人。”
“普通女人身上不会挂着这家伙,比这个轻的多得是。”
“我带着它是因为它好用,轻的总是教人不安。”
“不安?”
“是啊。又小又可爱,好像一握就会捏坏,也没有什么威力可言,顶多只能自卫。”
名叫凯利的男子拚命忍住苦笑,忍得很难过。
普通女人能自卫就绰绰有余了吧!——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这名女子的环境显然很特殊,她大概是处于不得不自己保护自己性命(而且是用这种大家伙来保护)的状况之中,但态度却如此从容不迫。
拿酒杯的手势也好,仔细品酒的模样也好,都很优闲,没有一丝仓皇狼狈,也感觉不出遭到追缉的紧张或命在旦夕的焦虑。
他对这女子的来路愈来愈好奇了。
她身上虽然有一点军旅的味道,但不是现役军人。只要眼前有警方或军方人士,无论对方再怎么掩饰,凯利都有自信能看出来。
而且,这名女子——愈看愈令人不解。
如果好好打扮,应该相当出众,她却不靠姿色处世。这清楚让人知道:你对普通女人的期待是不能搬到她身上的。在实力社会中打滚的女人身上常常带有上述特质,但眼前这位女子却没有“女性至上者”的招摇,和走路有风的感觉。她选择悄悄与周遭融为一体。
女子望着男子的脸,突然说道:“你有空吗?”
“什么意思?”男子琥珀色的左眼圆睁。
“有工作想委托你,当然是合法的。”
男子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在这种场合会遇到不少类似的提议,但这么单刀直入的问法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还强调“合法的”,这个字眼还真是陌生。
究竟要自己做什么?
好奇心被激起的他问道:“工作?也不是不能答应,要看状况而定。需要船吗?”
她特地确认过他是不是船员,所以才会这么问。但女子只回以笑容,将一张小卡片放在吧台上,站起来。
“一个小时后到这里来。”
她不等男子回答,结帐后便离开了。
目送她飒爽的背影离去之后,凯利拿起卡片来看。那是市内饭店的名片,反面写着房问号码。
凯利不禁纳闷。一时之间,他怀疑那女人只不过是在物色玩伴,但一下子便打消了这个怀疑。若她的目的是勾引男人,也未免太没女人味了。
他将视线移到熟识的老头身上,问道:“刚才那女的是常客吗?”
“不,是生面孔。”擦拭着酒杯的老头板着脸回答。“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像女人啊。”
“一点也没错,如果她是走路来,搞不好反而会被那些人拉客。”凯利一直笑。
她什么不委托,偏偏要委托自己做“合法”的工作,实在很有意思。
再怎么看,那女人都不“寻常”,但是感觉还不坏,对酒和武器的品味也很好。
他喝下有如液态红宝石的液体。
“我来你这里十年了,从来不知道你店里竟然有这种酒。”
“那当然,谁要告诉你?太糟蹋了。”
“糟蹋?”
“没错,这可是每年只生产五桶的逸品,可不是五万、五千、五百桶,就只有五桶。客人没问起的话,谁会想主动推荐啊。”老头的语调里带着自豪。
“用心酿这酒的家伙,根本不想靠酿酒赚钱。他另有本行,不过一心想酿出好酒,他就在自己照顾得来的小块田地里耕作,只用这田里收成的原料做他满意的酒。还有,这东西不在刚酿好的时候喝就没有意义,所以一年才出产五桶,就只能这么多。这东西在市场上买不到,因为根本就不会流到市场上去,每年光是酒行私下分一分就没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卖给不懂酒的外行人。”
“这像话吗?卖酒的竟然把酒藏起来不卖?”
“没有人说不卖,遇到懂它价值的客人,我自然乐意拿出来,也希望客人喝得尽兴。”
“嗯,好酒。”
凯利又叫了两杯(再多,老头就死也不肯拿出来了,他说这酒不是用灌的)后,也离开店里了。
他走向大道,走向吉可巴数一数二的观光都市阿席铎中,特别受到欢迎的地方——“春日节”大道。
即使季节不是春天,没有节日到来,这里仍然叫这个名字。大道两边有一整排打光的橱窗,陈列的是形同半裸的女人。她们露出诱人的媚态,紧紧抓住男观光客的视线。
是的,女性不会走近春日节大道,或者应该说是不能走近才对。大道上到处都有女性的身影,但她们是货真价实的阻街女郎。要是一不小心走进来被当成同类,可就不好玩了.
会来到这种地方、又不是风尘女子的女人,大概就只有讲究风纪的老古板女议员了(不过,她们对在这种场所工作的女性权利也很讲究)。
刚才那家店就位于这个闹区的正中央。
在这条路上,没有人会搭乘交通工具,所以刚才那个女人去店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步行,但那可是前所未闻的奇事。说不定,路上没有人把她当成女人。
阿席铎非常积极地在招揽观光客,也非常用心。
官方将“春日节”大道这种以男性为诉求的所谓“不良”地区,与同样是夜晚的娱乐场所,但可供合家同欢的健全休闲设施(例如,提供无伤大雅的表演用赌场兼餐厅)严格划分开来。而且,还让两区相邻。
可想而知,这是为了让做先生的在太太、孩子睡着之后,或者在搬出一些烂藉口挤出时间之后,可以偷偷溜出来享乐。可见阿席铎对赚钱多么积极。
你甚至可以感觉到观光协会的雄心:客人,既然来到我们这里,不让你们从头到尾玩透透,可不放你们回去喔!
凯利不禁苦笑。
离开春日节,穿过挤满年轻夫妻和家族观光客的区域后,景观突然为之一变。照亮街道的灯光消失了,人群的喧嚣也退到了遥远的地方。
城市中宁静的一角出现在眼前,它让刚刚的光景显得虚妄、不真实。这里栽种了许多植物,白色的建筑和谐地矗立其中。
阿希铎观光协会的都市规划非常彻底,这一区是为了喜欢较沉静的气氛的人所设计的。凯利要去的饭店也在这一区。
凯利在可眺望那家饭店全景的地点停下脚步。那是一幢还算雅致,颇有平民味的建筑,等级大概算是中上吧。
时间已经过了深夜,这一带鸦雀无声,令人难以相信附近就有那么热闹的闹区。路上也没有行人。即使如此,凯利还是先观察了一下四周。他背靠怀旧风格的路灯,将视线投往饭店。
凯利的视野瞬间脱离了现实,他的左眼依然看着现实中的风景,右眼却穿过马路对面的饭店墙壁,仔细检视其内部。
凯利的右眼是义眼,但不是普通的义眼,而是能够感应各种电磁波的间谍眼。透过这只眼睛,凯利就能掌握墙后之人的行动,也能轻轻松松感应到衣服下的武器。凯利想的话,他甚至可以窥见肉体内部。当然,建筑物各处设置的监视系统也不例外。
正面玄关与紧急逃生出口设置了监视摄影机与标准的保全设备,可能是因为观光客多,一楼的柜台也设有报警装置。
柜台的员工与走廊上的人影都没有携带武器,但地下的警卫室有保全,一共四人,他们当然有武装配备。保全透过萤幕监视各楼走廊,但从动作看得出其中一人打了一个大呵欠,值大夜班想必很闲。总之,这是个典型的乡下观光饭店。
对方给的房问号码是502号,凯利将视线瞄准五楼,想找房间却意外遇到障碍。这里的房号似乎不是电子显示的,而是以打在手动门上的文字来表示。
这只右眼具有各种机能,但无法看见墙后方的文字。房间的锁确实是电子锁,每个房间各有不同的类型,但从锁里看不出房号。
简单说,他目前处在一个有点可笑的状况:每个房间他爱怎么看就可以怎么看,却不知道哪一间是502。
凯利盯着饭店,打开戴在左手腕上的通信机开关。
“戴安,准备得如何?”
“很顺利,你那边呢?”回答的是年轻女子的声音。音调落在女低音音域,语气还算甜美,听起来有教养,极富魅力。
“要拜托你一件事。我想知道安柏饭店502号房在建筑物的哪个位置。”
“饭店?安柏饭店?”
“就算在这种乡下地方,上空也有一、两个监视卫星吧。能不能借用它的眼睛看一下?”
“等等,在这个时间,没有‘眼睛’可以看到阿席铎,从保全系统对照电子锁应该比较快。”
“麻烦你。”
“你找502做什么?——我进入保全系统了,房间里好像没半个人喔。”
“我要去赴美人之约,我可不想被放鸽子。”
“你不必担心被放鸽子。502已经有人入住了,三天之前就住在这里,登记的名字是珍·史密斯小姐。这名字根本是假名的代表嘛!从你现在站的位置看过去,在右方二十度、上方二十六度、距离五十四公尺,正好在中庭后面那一侧。”
“谢了。”
“你今晚不回来?”
“回不回去就要看对方了。可以马上飞吧?”
“看你罗。”这个搭档从来不多话,立刻便关掉了通信。
凯利再次注视502号房。那是一个两房的大房间,可能是套房。
从所有角度看都没有异常。没有人躲藏,也没有令人不爽的机器。
为了保险起见,凯利也看了502房楼上、楼下和左右的房间。左右是空房,下面的房间住的是有小孩的一家人。正上方的房间有两个热源在床上剧烈交缠,在做些什么一目了然。
他一面苦笑、一面移开视线,用左边的肉眼看了看手表。
他是慢慢晃到这里的,所以离约好的时间剩不到十五分钟。
那种不明不白的邀约,其实不予理会才是上策。
这一点凯利当然明白。只不过,选择安全、确实的道路很没意思,也不合他的个性。
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个令人头痛的毛病,但他偶尔就是会想故意去翻危险的牌。
凌晨十二点五十分,502号房的门打开了。
进来的只有一个人。依那个体格和非凡的身高看来,应该是那女人本人没错。
那个人影直接走向内线电话,说了两、一二句话就挂断了。她手上没拿东西,在沙发上坐下,大剌剌地跷起脚来。
不到五分钟,就有推着推车的人影从员工电梯上来,进入502号房。
人形的绿色光晕将看起来像是下酒菜的东西放在桌上,摆了两个酒杯,然后放了装满冰块的冰桶,出示酒瓶给客人看。
从手势判断,那一定不是什么便宜货。最后,光晕恭谨地行了一礼,离开房间。留在房里的人影碰也不碰冰块,随兴地倒起酒来。
凯利确认到这个地步,才总算动身。
他大大方方从正面玄关进去,略过柜台,直接走向电梯。按502号房的门铃时,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三分钟。门几乎是立刻就打开的,那名女子露面了。
身高有一百九十六公分的凯利回想和人(女人就更不用说了)面对面的情景时,只会想起俯视的画面,因为不这样视线便无法相对。
因此,在笔直站立的情况下,对方的脸几乎就在正面的感觉很新鲜。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问:“向女性问这种问题可能很失礼……”
一手按住门的女人脸上也露出笑容:“一九一。还是要问年龄?”
“不,谢谢你迅速的回答。”
凯利不由得苦笑。
要是这种话从其他女人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八成会显得极度粗鲁又猖狂,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一点也不会令人介意,反而觉得舒服。这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女人的头发在明亮的地方看起来红得像火焰一般。那是一头自然鬈发,处处杂着金色,因此看起来更像火在烧。大大的眼睛不知算是灰色还是银色,似乎也带着一抹青色。
如此具有存在感的人实在很少见,这跟她的身高大概也有点关系吧。她具有一种强烈吸引力,就算是混在人群中也无法掩盖其锋芒。
房内格局和刚才透视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当然,室内装潢是现在以肉眼看才看到的,暗色系基调相当时髦。桌上准备了两人份的酒。酒果然也如凯利所料,非常高级。
凯利在唇上堆出笑容,在沙发上坐下。
这名女子并不是所谓有女人味的女人,他完全无法期待两人间会有艳遇。而她订客厅和寝室分开的房间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明白表示她不想在有床的地方谈话。
凯利认为这样也不错。这名女子到目前为止所表现出的品味、初相识也感受得到的强烈个性,甚至让他有一丝好感。
所以,当在对面坐下的女人突然说:“请你在这里签个名。”
并将摺成三折的文件推到他面前时,他的眉毛扬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喝酒喝得正高兴,却有人来打扰一样。
纸本文件很少见,既然要求签名,目的显然要订立某种合约吧。但她连内容也不解释,便强行要求签名。
这和这名女子至今的做法相差太多了,她现在显然无视对方的意愿。凯利甚至觉得很不愉快。
“好强硬的做法。工作的事呢?”
“在这里签名就是你的工作。”
凯利的眉毛扬得更高了。他摊开摺起来的文件一看,心中的惊讶实在难以形容。
文件上写着“结婚证书”。 |